梦魇缠身,夜夜惊心食人族

韦伶《诱情郡王》
清代官吏的病态生活之一——狎“像姑”!
  狎,意为“嫖”。狎像姑,便是嫖像姑的意思。
  “像姑”即是男妓,因相貌清秀,酷似姑娘,故称“像姑”。多为年少者,出色者多在二十岁以下,称为变童、优童、歌童等。
  像姑的卖身处所,古代谓为“像姑堂子”,其待客内容有侑酒、唱曲、谈诗论画、卖身等,京师著名的像姑堂子在韩家潭、樱桃斜街、陕西巷等处,都是京官士大夫出没之地。
  清代法律规定,官吏不许狎女妓,如有官吏暗中召妓侑酒被巡城御史查到,必受严厉处罚,但狎男妓就可以通融。在这样怪异的风气下,狎像姑的风气便在清代官员间兴起,王公、贝子、贝勒逛像姑堂子,来得冠冕堂皇,去得明目张胆!
  清初满族与蒙古族一样,自古即为骁勇善战的民族,宗室王公及其子弟,自小在战争风雨中长大,如:多尔衮、多铎、豪格等人,都是十几岁就随从父兄征战沙场。其间亦涌现如代善、阿济格、阿巴泰等叱咤疆场的猛将。
  入关前,王公们统率八旗劲旅,在与明朝、朝鲜及蒙古多年征战中,屡建战功。入关后统一全国的战役中,仍以宗王贝勒为主要统率,而其中出任大将军的宗室王公所领军队是出征主力,所建功业也以他们最多。
  康熙年间,多罗贝勒·淇*统领大军,驱除准部出藏,中止该部对西藏黄教的控制,护送新立的呼毕勒汗入藏,打击准部,稳定了清朝对西藏的统治。
  正白旗宗室,多罗贝勒.淇*始册封为——武喜郡王。
  ***
  初秋的北京市街上,一大票小贩与人潮,趁着晴朗好天气出来活动游走,沿途热闹非凡,洋溢着一片好气象。
  “爷,我渴死了啦,背酸死了啦,能否请您行行好,找间客栈休息休息?”年约十八的白瘦小哥嘟着嘴儿一路罗唆。
  “一个时辰前,你才说过同样的话,忍着点吧。”淇*说了几句,双腿轻踢马腹,继续往前行。
  “但现在是一个时辰‘后’。”小卓子接道。“我真的累了,休息一下嘛,反正咱们已经到京城,不差这些时候。”不过是喝口茶,歇歇脚,又花不了多少时间。
  “你不用游说了,午时以前我们得到达富来客栈,届时你爱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淇*丝毫不退让。
  他是守信之人,既然与人约好午时在客栈见面,他便不会迟到。再说对方是他的至友——歌玄贝勒,冲着这点他更不能失约。
  “真不懂你,不过是个男人,也值得你这样马不停蹄地从西藏赶回京城。”小卓子唉声叹气,弯腰驼背地驱马跟上前。“呐,会情人从没见你这么勤劳过!”他补上一句。
  君子之交淡如水,偏他的主子不同一般人,视友情更重于爱情,对男人比对女人好。因为这个原因,使他几年来一直饱受蜚言缠身之苦,走到哪里都有人说他不喜欢女人。
  当然,造谣者正是那些恶女。
  恶性循环下,贝勒爷愈来愈厌恶长舌女,到最后干脆女人一靠近他就摆出一张臭脸,女人亦越来越怕他。几年下来他已恶名昭彰,从京城到西藏,再从西藏到京城,凡关于他的传言,没有一句能听的!
  淇*轻勒缰绳放缓速度,让推着干草车的老人家先行通过。“被女人骚扰是我最受不了的。”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你可是咱们家传宗接代的唯一人选,我的老太爷。”小卓子疲累地提醒他,心里则嘀咕他没同情心,说不休息就真的不休息,死老古板一个!
  “你在骂我?”
  “咦?”小卓子一听,下巴差点没掉下来,急急忙忙说:“你……你……你别冤枉人!我……我……我哪有?”别说笑了,他怎可能听得见他的心声!
  淇*笑了。“我想也是,你的胆子不就豆子般大小,还没那胆量。”
  “你这是哪门子的鬼话!”
  他的主子就是有这种本领,要嘛硬梆梆一张木头脸,要嘛就语出惊人,尽说些令人无法招架的鬼话,真不知他的脑筋在想些什么。
  就连老夫人也对她这儿子频频摇头,认为他只有在沙场上时才是正常人。言下之意,平常时日,他都不太正常。
  小卓子双肩一垂,有气无力地道:“爷,我看等你跟歌玄贝勒会见之后,不如趁便在城里找个什么格格、小姐的带回西藏成亲,省得到处有人非议你有断袖之癖。”
  “不。”
  “不?”小卓子愣了楞。“我的好主子,你可知道那些蜚言蜚语有多难听吗?不只是西藏,就连咱们脚下的北京城也是鬼话连篇,你总得找机会澄清误会吧?”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必多费唇舌?”淇*微带邪气,低沉的嗓音中充满极度的不可一世。
  小卓子两眼几乎翻白。“你已经白布被染成黑布,再不澄清的话,我保证你这一辈子过定和尚般的生活,绝对没有女人敢嫁给你。”她们又不是疯了!
  “那又如何?”淇*问得不愠不火。
  小卓子心脏快没力了。“你不懂吗?在这样的情况下,你真会爱上男人,届时咱们郡王府的名声就完蛋了!完、蛋了!”他光想就觉得青天霹雳。
  “危言耸听!”
  “啊,好痛——”小卓子冷不防地头顶挨了他一记响掌,打得他头昏眼花,牙齿格格作响。
  淇*道貌岸然地收回手指,不苟言笑的表情又重回他的面庞,他严肃道:“别异想天开,我不成亲是因为没有成亲的理由,一旦有了理由,情况自然会不同。”
  “早说嘛!”小卓子揉着头顶的肿包,苦着脸说道。
  淇*轻瞟他一眼,抿了抿阳刚的唇线,不再多说一语便扬长而去。
  “搞清楚我是为了你好耶!真是好心被雷劈!”
  小卓子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埋怨着,身心俱疲地追上去。
  ***
  富来客栈
  歌玄一把摺扇缓缓扇动着,温柔的目光多情地注视眼前这位十六、七岁的姑娘。
  姑娘纯雅妩媚,娇声柔语,尤其是那双灵气流转的翦水双瞳,更教人怦然心动。
  一晌过后,他慵懒的嘴角终于微微勾起,为她斟满一杯温热的茶水。“华珞,听你说了一长串的话,结论就是你想到韩家潭逛上一逛?”
  “不只是逛上一逛,还要看出些心得。”华珞眨着明眸,涩涩地垂下因羞赧而发烫的脸颊。“逛韩家潭还得逛出心得?”这可稀奇了!
  “你是知道的,恩羚表姊刚从杭州到京城,什么事她都觉得新鲜。前些天,她听丫环谈起韩家潭,好奇心驱使之下,便缠着我带她去,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那里是男妓馆……”她说得头都快黏到脖子上了。
  “所以你自愿当牺牲品,深入虎穴探心得?”歌玄端详她的模样,亲昵地问道。
  “不,不是牺牲品,请你别这么说。”华珞细声申辩。“我只是在尽地主之谊,让恩羚表姊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这件事还没严重到那地步。
  歌玄轻扬剑眉,沉思了一会儿,笑问:“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你只消告诉我如何才进得了韩家潭。”
  歌玄泛起一抹文雅的笑,迷离目光逡巡过她全身。“简单,你只要将你这身玲珑的曲线藏在厚重的男装下,带着几锭银子走进韩家潭就行了。”他话语轻柔地道。
  华珞杏眼圆睁。“你要我召男妓?”
  “很不错的提议,不是吗?”他悠哉地收起扇子,风度翩翩地品茶,感觉甘甜的茶香在口中蔓延开来。
  华珞脸颊红烫,连忙拧着手中的绢儿。“这……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我不但可以大大方方进韩家潭,还可以与里头的像姑男妓聊上几句,如此一来甭说是心得了,连其中不为人知的辛酸甘苦也能深究……”
  “可不是。”歌玄笑眯眯。
  “但我终究是女儿身,出入韩家潭的多是身世显赫的王公贝勒,我真能在这样一个男人的世界中瞒天过海吗?”
  如果被识破怎么办?如果惹上麻烦怎么办?
  “你是该好好衡量。”全是搔不到痒处的答案,怪只怪她美得令他移不开视线,脑筋浑噩一片。
  华珞蓦地回神迎上歌玄那双魔眼。“我想……我已经有个谱了,谢谢你,歌玄贝勒。”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总是得搏它一搏,就这样决定吧。
  “用不着客气,不过我劝你这六品格格,万事小心为妙,一出纰漏不只是危及你个人的名声,还包括庄亲王府的声誉,你且要三思后行。”
  “我明白,今天真是打扰你,明知道你在等朋友,还缠着你替我想办法,请务必见谅。”华珞仪态端庄地起身。
  他弯弯的笑眼闪过一丝愉快。“再见。”
  “再见。”
  华珞前脚一走,淇*俊伟高大的身影随即跟进,当他与华珞擦身而过的瞬间,一阵淡雅的花香扑鼻而来,霎时令他微微一愣,下意识转头。
  可惜的是他尚不及看到她的容貌,重重的人群已将她隔离在他的视线外。
  “哇,好标致的姑娘!”他身后的小卓子传出一声惊叹,毋庸置疑,他瞧见了那姑娘的五官。淇*斜睨他一眼,猜疑地蹙起眉头。
  小卓子回头,不期然地正好对上他这副表情。“是真的。爷,如果你能娶到那样如花似玉的姑娘,我打包票老夫人一定乐得跳上桌手舞足蹈。”
  “多嘴。”淇*沉着脸斥责一句。“久违了,歌玄。”
  他很快地将注意力放在歌玄身上,那阵悸动人心的香味,已然被他置之脑后。
  “久违。”歌玄露出一个诚挚的笑容,请他入座。“年前你领军进驻西藏,年后的今天,很高兴你能活着回来。”
  淇*勾起慑魄的绝俊眼眸。“我曾誓言在比武场上胜你一筹,所以我很爱惜我自己。”
  “大话别急着说,去年咱们不分伯仲,今年我可是有备而来,手下败将不一定是我。”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歌玄兴味盎然地扬高一道眉,慢条斯理地点头。“也对,等上了比武场自然见分晓,在这里空口无凭,说的等于白说。”
  皇室宗族教育除宗学、觉罗学、王公府第学等静态学问,对骑射武艺的训练尤为重视,除平时严格的教导,更于每年春、秋二季,定期举行披甲射箭及武术比赛,优者封爵受赏,劣者降二等封授,竞争甚为激烈。
  这些考封制度对他与淇*而言吸引力不大,谁胜谁负反而才是关键。
  淇*扬着嘴角,抿唇不语,霍然留意到他面前的茶杯上沾着一些胭脂。“这是?”
  “庄亲王府三格格留下的。”歌玄牵动嘴角,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三格格?”刚才的姑娘?
  “三格格名叫华珞,人如其名,宛如珠玉一般地娇艳动人,你这声名狼藉的武喜郡王可有兴趣认识、认识?”老夫人跳上桌的伟大奇观,他倒想见识一番。
  “我不想为自己找麻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歌玄微微哂笑。“女人并不如你印象中的糟糕,有时还挺可爱的,淇*。”
  “不敢领教。”
  ***
  韩家潭
  朝为俳优暮狎客,行酒镫逞颜色;
  士夫嗜好诚未知,风气妖邪此为极。
  古之嬖幸今主宾,风流相尚如情亲;
  人前狎昵千万状,一客自持众客嗔。
  酒闲客散壶签促,笑伴客人花底宿;
  谁家称贷买珠衫,几处迷留僦金屋。
  *蜣转丸含异香,燕莺蜂蝶争轻狂;
  金夫作俑*形秽,儒雅效尤惭色庄。
  腼然相对生欢喜,江河日下将奚止?
  不道衣冠乐贵游,官妓居然是男子。
  “不道衣冠乐贵游,官妓居然是男子……天啊,没想到京师乐府词。戏旦里描述的,竟然全是真的!”
  一身倜傥男装的华珞捧着热酒缩着肩,愣头愣脑地盯着四周的人儿瞧。
  眼前除了来寻花问柳的王公贵族外,清一色是相貌清秀,酷似姑娘的年少者。
  巧笑倩兮,如梦似幻,连她这个道道地地的女人亦自叹弗如,论容貌没容貌,论身段没身段,还提什么争奇斗艳呢?
  “莫怪京城里的王公贵族留恋其中,原来……”她傻呼呼地喝了一口酒,猛地一阵猝来的辛辣味顿时呛得她咳嗽连连。“咳……咳……好辣!”
  “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难喝?”
  华珞举高手中的杯子,吐着舌头难以置信地打量,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那是虎鞭药酒,公子。”一阵清甜的嗓音由内厅传出,随即走出一位丰臀细腰,美得令人瞠目咋舌的年轻姑娘……或者是男子。
  “她”超凡的姿色令华珞傻眼,幽美婉顺的气质完全展露出女人惹人怜爱的特质,偏“她”彻头彻尾是个男人。
  当女人,“她”比自己成功多了!华珞眼睛发亮,钦羡得五体投地。
  “小女子,仙仙。公子,怎么称呼?”男伶带着职业性的笑容走近她。
  “我……我叫华珞,仙仙姑娘。”
  华珞盯着她的脸蛋,脑中一片空白,她甚至不晓得自己竟然胡里胡涂地说出真名。
  “如果我记得没错,这名字跟庄亲王府的华珞格格同名,你……”仙仙思绪敏捷地审视她,来来回回将她看了好几遍。
  华珞赫然惊觉自己说溜嘴,一颗心脏差点没从嘴巴里跳出来。
  “你不会是她的阿哥吧?”“她”绽开迷人的微笑问。
  华珞的肩膀顿时垮下来,松了一口气。“不,不是,我不认识她,只是刚好同名罢了。”这可吓坏她了。
  “原来如此。”仙仙难掩怅然若失的心情,遗憾来的不是王公贵族而是凡夫俗子。“公子,仙仙为你斟满酒!”尽管如此,生意还是得做,笑脸还是得陪。
  “斟满?”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咦,有何不对劲吗?”
  华珞望着她,压低音量轻轻说:“‘你’可能不知情,这叫虎什么来着的药酒坏了,不仅极度苦辣,还带了股怪味,喝不得!”
  “什么?”仙仙咋舌,怪异地看着她。
  “我不喧嚷,你去吩咐‘姑娘们’,别再将这种酒往外送,喝坏了客人的肚子对这里的名声不好。”
  哈,原来来的不只是凡夫俗子,还是个二楞子!!“公子,虎鞭药酒是壮阳用的,不苦不辣上得了火吗?”
  “壮阳?‘你’说我喝的是男人喝的壮阳药?”华珞猛地站起身,错愕地睁大双眼。口中的苦味宛如一把火烧进她的肚里,由肚里窜上脸颊,不过一眨眼,她的脸已经烫得几乎冒烟了。
  “是啊,一等一的补品。”仙仙贴近她,凝视着她悔不当初的娇颜,当众就伸手轻抚她温热的红脸蛋。“瞧‘你’的,光听壮阳药脸就红成这样,一会儿进了房,上了床,不烧了奴家吗?”
  在“她”略高自己半颗头的身影下,华珞连忙偏头闪躲“她”的碰触,却没想到“她”强行箝住她的肩膀,硬将她定在“她”身侧。
  仙仙对她笑说:“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上楼进房吧!”
  “进房——”华珞吓得尖叫失声。“不、不、不!我不进房,我不进房!我来韩家潭不是要进房的!”她抓紧衣领,紧敛身子,死命保护自己。
  “不是要进房?那‘你’来干么?”
  “我……我是来看看情况的。”华珞支支吾吾道,好回去跟恩羚表姊说。
  听她这么一讲仙仙恍然大悟。
  “她”倏地收起笑容,插起腰,一副老湖江的样子说道:“卖身早说嘛,何必弄得这么复杂?来人,把这位公子带下去签卖身契!”“她”放声叫着,二名大汉闻声而来,不发一语地倏地架起华珞的双臂。
  华珞呆了。
  仙仙傲慢地以纤指理着发髻,抱怨道:“今天客人多,原本还想我这老鸨得下海,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要卖身的,啧!”
  “我不是要卖……”
  “‘你’想卖多少钱呀?”老鸨开始评鉴货色。
  “不是……我不是……”华珞明知道必须极力否认,偏偏舌头像打结般全然不听使唤。
  “‘你’可不许反悔,反悔就是唬弄‘老娘’我,这种事在韩家潭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我的好公子。”仙仙抬起她的下巴,妖媚地笑道。
  “不行!我不能!”华珞用力一叫,惊恐地挣脱大汉的箝制,推得老鸨人仰马翻。她提起裙摆,使出浑身力量奔出花厅。
  老鸨气得脸红脖子粗。“别让‘他’给跑了,韩家潭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她”躺在地上河东狮吼。
  “是!”
  ***
  黑夜暗云随风疾送,不时遮住皎洁的月华,使大地笼罩在阴影中。华珞不敢置信地回望身后一大票追兵,没命似地跑过几条无人的街道。
  此时,一间正要打烊的客栈吸引住她的目光,无暇思索地,她连忙冲了进去,罔顾店小二的阻止及叫唤直接往楼上跑,有多远躲多远,有多高爬多高。
  她万万不能让自己落入那些人的手中,那关系着她阿玛——庄亲王福玮的一世名声呀。万万不能、万万不能!
  “他进了客栈,快追!别让‘他’给跑了,老板今夜要‘他’做陪!”
  追逐声充耳不绝,华珞冷汗淋漓,两颊泛白。
  她明知道自己非逃不可,可胸口上干胀的疼痛感已快令她窒息。不行了,她跑不动了,再跑,她就要昏了!
  她放缓脚步,方欲以手支在身侧的门扉喘息,门扉赫然被她撑开——“砰”的一声撞得窗面嘎嘎作响。
  “呀——”她扑了个空,整个人顿时往房内栽。
  “小卓子,是你吗?斯文点,别撞坏了门。”平舒而感性的男声,缓缓由屏风后传出。
  在逐渐危急的情势中,华珞按捺住纷乱的心绪很快地自地上爬起,鼓足勇气,毫不考虑地绕到屏风后求救。
  “请你救救……呀——你一丝不挂?!”她尖叫出声,脑中登时一片空白。她一定是坠入梦魇,不然便是迷失神智,否则她怎会盯着一尊赤裸裸的男体直瞧,而它完美得几乎不可能是现实中的东西!
  她茫乱地摇头,企图排除眼前的幻影,但尽管她频频摇头,频频否定,眼前的幻影却毫无消失的迹象。
  她逐渐领悟一个令她颤抖的事实——她正透过一盆清澈可见底的洗澡水看着一个男人赤裸裸的身体!
  “怎……怎么会?”华珞的脸马上烧红到耳根。
  “‘你’是什么鬼东西?”陌生人未理会她的喃喃自语,反而不悦地敛紧眉头,深邃的眼瞪着她问。
  华珞心跳漏了一拍,眼前这张脸孔实在太骇人、太迷人。犀利的双瞳是幽暗的黑夜,不凡的形貌结合于诡魅中,那是邪俊的夺魂风采,太……出色了。
  好个英俊的男人!她发愣地盯着他看,越看脸越热,心跳越快。她肯定自己是疯了,否则怎会像着魔似的。
  “说话。”淇*将手臂搁在盆沿上,气定神闲地凝望着眼前矮小的男童。
  说“他”是男童不为过,那张洁净稚气的脸蛋,证明“他”压根儿不超过二十岁。
  一个不超过二十岁的入侵者!
  “我不是鬼东西,我是女人!”
  “女人?哈、哈、哈——”淇*笑了,笑得戏谑,笑得讽刺。“我看是像女人的男人吧!”他将头枕在浴盆边缘,以俊雅而冷漠的神情睥睨着她道。
  “我不是男人。”华珞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地回避他那身结实出色胴体的诱惑。是不是……他该稍稍遮一下,别那么大方不羁。
  好歹她也是个女人,虽然此时此刻他显然不太相信。
  “不是男人是什么?”
  “不,你真的误会了,我是女人,只是……只是现在看起来不太像。”华珞绝望地辩道,如此轻率的称谓,听在她耳里分外觉得刺耳。
  “虽然我向来与女人划清界线,但尚不至于忘记女人身上浑圆而丰满的曲线。而‘你’——”淇*指着她。“平胸、直腰、窄臀,横竖看都是男人一个!”
  他斜蹙眉宇,露出一丝冷恶的笑痕。
  华珞呆若木鸡,自尊心登时像挨了一记无形拳头,痛得她无以自处,羞惭难当。她早有自知之明,知道出自己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如此苛薄的批评,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容我重申一遍,我是女人。”华珞两颊通红地低嗔。
  “看不出。”
  好恶劣的反驳呀,华珞几乎要郁结到吐血。
  “我是男人……呃,不,我是说你看我或许像男人,但我真的是女人,请你务必相信我。现在外面有一大群凶神恶煞般的人在追我,想捉我回韩家潭。男人也行,女人也罢,就请你好心地让我在这里躲一躲。”
  “出去。”淇*忽而收起笑容,冷眼浏览过她纯净的脸孔。
  “出去?”华珞蓦地吸气。
  森冷的眸光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不出去我一脚踹死你!”他眯起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我只是躲一下子,等韩家潭的人走了之后我马上离开,不会打扰你太久,请你高抬贵手。”她诚恳地道,纤弱的嗓音竟因一时的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
  “如果‘你’有一对圆润的酥胸,及让人可盈盈而握的臀部,留‘你’下来还有考虑的余地,可惜‘你’是个假蛾眉,出去!”
  他跨出浴盆,不由分说地一脚将她踹出屏风外。
  臀部结结实实挨了他一脚的华珞,前一秒才发出一声惶愕的惊呼,下一秒便已五体投地地躺在地上呻吟。
  “好痛……”
  她边揉着磨破皮的手腕边起身,含泪怒视他,眼中写得全是悻悻然的羞愤。却只见他依然是那副傲慢无情的尊容。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女人令我鄙夷,男人更令我头大,何况‘你’是从韩家潭逃出来的变童。除非我想陷自己于万劫不复,否则收留‘你’,必定落得里外不是人。”
  武喜郡王的名声已经够坏了,再坏下去就要烂了。
  面对他的羞辱,华珞真巴不得能钻进地洞,永远不要出来。
  可一方面是他盛气凌人的举动令人火冒三丈;另一方面则是她没有半点筹码能骄傲地走出这里,所以她一定要证明她的身份才行!
  坚定的意志使她在他具有魔力的眼眸逼视下,立刻作出决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步伐冲到他面前,毫不犹豫地牵起他的铁掌不偏不倚罩住自己的胸部——
  “虽……虽然我的胸部很小,但不至于平到让你摸不出来。我是女人,真的是女人!”
  她的嗓音柔弱得几乎要碎掉,听来是那般的无助与忍辱,酡红的面庞布满了泪痕。
  “你……”淇*简直不敢相信有这种事!天底下居然有人以这种极端的方法来证明自己的性别。
  若非他依稀感到掌心里那对小小胸脯不住起伏,无语地诉说她有多害怕,他恐怕又要以为这是桩经过精心设计的追情戏,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毕竟,女人狡猾宛如狐狸,她们的亏,他吃太多了……
  “房间一间一间给我仔细地搜,上了楼,‘他’插翅难飞!”粗犷的吆喝声猛然自房外传来,唤回房内淇*的神智。
  “进来。”
“我们——”她尖叫出声,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将原本熨贴在她胸部的大手往下移,强而有力地倾身一抱将她带进澡盆中,让她完全撑坐在他凌壮却赤裸裸的身躯上,亲密到她几可感觉出彼此的体温在两人腿间交流。
  “安静,我正在解救你,小女人。”他优柔沁心的软语,与他果决而独断的动作截然不同。
  华珞容颜冻结,明明他的眼神认真到近乎严肃的地步,可他的嘴却贴在她耳畔,手指满含挑逗地解开她的衣扣,扯开她的衣襟,退下她的中衣。
  “不要……放肆……”她的心脏狂跳,伸手想要阻止,却直直撞进他那双半垂着的黑眸中。“容我收回前言,你有一对细腻而娇小的乳房。”淇*脸庞上有着一抹坏坏的邪气笑意,露骨地指出他所见。
  衣不蔽体令她浑身发烫又发寒,她惶然地想退开,但他反而收紧铁臂,硬将她定在高大魁梧的身前,以浓得化不开的嗓音对她说尽下流话。华珞再也忍受不了,羞怒地直想推开他的怀抱。“放开我……啊!住手……”伴着一声羞耻的尖叫,华珞不再乱动,而是浑身紧绷而颤抖地埋首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的手竟然大胆地由她的腰间向上回溯,然后覆住她未曾被侵占过的右乳,在他有力而执意地揉搓下,她的胸脯完全被他灼烫的掌心燃烧,薄薄的肚兜对他丝毫不构成阻碍。
  “脱了你这身男装,你就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乌黑的长发,玲珑有致的曲线,韩家潭不收你这样的满族姑娘。”淇*单手取下她发下的项帽和几根小夹子,温柔爱抚着她及腰的发丝。
  “不要……”华珞羞愤难当地紧闭起眼帘,他却乘机抬起她的脸,攫住她的朱唇,大胆地注入张狂的柔情。
  “戏才开始,放点感情。”他在她唇上柔柔地低语。“假戏不能真做,但至少得逼真……”
  “戏?!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在侮辱我……”华珞细碎地道。
  淇*闪过一抹浅笑,吻着她的唇,双手环上她的背让她的胸亲昵地贴在他身上,雪白的中衣则顺着他的手指漂浮在水面,不着痕迹地遮住她水面下其他的赤裸。“来了。”
  “来?”
  她反应不过来,正纳闷之际,原本空无一人的屏风外突然闪进一大群男子。她赫然瞠目,这些人正是韩家潭派来追她的人——他们找到她了!
  “各位大爷闯进敝人的房间有何贵干?”淇*眼神瞬间变得幽暗无比,结实有力的长手将她紧扣在怀前毫不放松。
  “找人!韩家潭跑了人,我们在找。”
  华珞的身后响起一阵粗重沙哑的嗓音,她看不见对方,可她知道他就是那个带头追她、不断在她身后吼着的人。她攀住他的肩膀,把脸埋进他的颈窝,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人不在我房里,滚出去!你打扰到我跟我妻子间亲密的游戏。”他森寒地命令着,两眼绽射出骇人怒光,缓缓抽出倚放在澡盆旁的长剑。
  男子见状,立刻稍稍收敛气势,平平道:“我怎么知道你怀里的人不是咱韩家潭的伶人?”
  淇*凛冽的眼眸闪过一抹讥讽,他道:“韩家潭的男伶或许可以假凤戏龙,但男人终究是男人,你说男人有这等绝美丰满的优美曲线吗?”
  男子闻言敛声,以眼扫过他掌中袒露的娇小柔背,沉吟了一晌,最后低喝一声带头离开。
  随即关门声在他们身后响起,房内顿时重回两人独处的状态。
  “曲终人散,你安全了。”淇*悠闲地展开两臂将它们搁在盆沿上,淡淡地对她说道。
  “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会铭记在心,来日若是有机会,我一定报答。”华珞一脱离他的怀抱,赶紧捞回自己的衣服,手忙脚乱地穿戴起来爬出澡盆。
  “我在你身上占尽便宜,我们互不相欠。”
  “你……”华珞浑身一震,再度感到一阵尴尬席卷而来。
  “我告辞了!”她匆忙道了声再见,还来不及拧干身上的衣物,便拖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裤,慌慌张张地走了。
  一路上她只觉得羞惭难忍!被一名陌生男子这般轻薄身子,这辈子她恐怕再也嫁不出去了!
  ***
  庄亲王府·青夕阁
  “格格,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这副模样回来?”
  一名清秀质朴的小丫环,兜在华珞的身后,细声细气地询问着。
  “我也不想……哈啾!可是……就是这样了。”华珞低着头,红着脸,涩涩地对自己的贴身婢女兰兰说。
  “快把这身湿衣服脱下,小心染上风寒。”兰兰细心地为她打理着,脱下男性衣物重新为她穿上精致的*衣,让她端坐在床畔。
  “阿玛、额娘有没有到青夕阁来?”
  “没有。如果有,我恐怕早挨板子躺在床上呻吟了,哪有机会替你梳头啊?”兰兰斜着脸为她擦干湿发,梳成一条长长的辫子儿。
  “说得是,阿玛暴躁的脾气是京城出了名的。”华珞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浮沉于脑中的全是那名陌生男子狂狷傲然的笑容。
  仿佛……只要她一闭上眼,他那份诡惑不凡的气息就重回耳边,轻轻吹拂着她的脸颊。
  她不是没见过英俊完美的男人,至少歌玄贝勒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可像他这样撼动心灵的可是破天荒第一遭。
  她真的震惊于他善诱的魔力!
  “何止出名的暴躁,王爷对门风、名声尤其重视,你这些有违三从四德的举动,若传进他耳里,小命休矣!你呀,做事莽莽撞撞,就只为了歌玄贝勒的一句话!”兰兰挺胸插腰训着她。
  “是我要求他替我想法子,你别说得好像他在戏弄我,糟蹋人家的一片心意。”华珞温柔地为歌玄辩护。心想他对她已经够好了,绝不能再让他背上莫名其妙的怪罪名。
  再说,阿玛暴躁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并不是真的那么可怕。
  兰兰噘嘴,不是滋味地说:“歌玄贝勒的心意是珍宝,恩羚小姐的心意也是珍宝,兰兰的、心意就是烂泥杂草。身份不同嘛!”
  “你别这么说,听得我好难过。”
  “不然怎么说?恩羚小姐刁蛮无礼,到王府作客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搞得天怒人怨,但你却对她言听计从,她要你去韩家潭你还真跑去。而我的关心与反对全被你丢在脑后,我能不心寒吗?”
  她又不是木头人!
  “对不起。”别人的气势只要强一点,华珞立刻怯懦。
  “格格,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我只是希望你好好做你自己,别让恩羚小姐牵着鼻子走,你是格格,不是丫环,懂吗?”
  “懂。”
  “懂就好了。”兰兰起身,为她端来一杯热参茶。“别再让她为所欲为地使唤你,如果不好意思拒绝,干脆来个阳奉阴违,做做样子就算了,别再让自己忙得团团转。”
  华珞喝了一口,想起什么似地忽然抬头问:“兰兰,我刚经过恩羚表姊的房间,里面黑漆漆的,她人上哪儿了?不会是尾随我后面跑去韩家潭了吧?”
  “哈!恩羚小姐才不会做出这种威胁自己名誉的事情。”
  “兰兰!”
  “好啦,我告诉你就是了。”兰兰听得出她不表苟同的口吻,对她的菩萨心肠真是又爱又恨。“她得知京里的贵族、女眷们明天将到东郊吉阳苑饮酒赏景,马上连夜赶过去,怕误了时辰。”
  “郊宴?”
  “是啊,为武喜郡王洗尘而办的郊宴,王爷特地嘱咐你也去逛逛,别在府里闷傻了头。”
  恩羚小姐就是听王爷这么说,才会一马当先冲第一个,口头上说是增广见闻,骨子里则是急着钓男人,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谁是武喜郡王?”华珞问。
  “淇*喽,恶名昭彰的大变态。”
  “呃?”
  ***
  朝廷官场的交际应酬本来就繁冗,而且名目甚多。美其名为感情交流,实质则是拉拢权贵,攀炎附势的虚伪把戏。
  淇*瞄准三十尺外的靶心,缓缓拉开壮硕的臂膀,一放,手中箭矢立即火速窜出射中目标——分毫不差。
  如果不是看在歌玄的面子上,这种浪费时间的拜客宴会,他压根儿不愿意出席。特别是那群妆扮得花枝招展、不断尖叫的格格、小姐们,更教他退避三舍,光看就饱了。
  他的名声不是糟透了吗?为什么仍有一大票女人跟在他背后绕?弓上的指节瞬动,第二支箭闪如雷电地飞出。
  “爷,这是裕亲王的次女吩咐我为你擦汗送上的手绢。”小卓子咧着一张嘴,捧上薰香绢子,喜孜孜地说着。
  “退回去,我不要。”
  “你不能这么绝呀,惹哭了姑娘家,你吃不完兜着走。”
  “你倒说说怎么个‘吃不完兜着走’法?”淇*漠不关心地问,再架上一箭。
  “好不容易大家对你断袖之癖的传闻逐渐淡忘,沉迷在你略有点姿色的外表下,你不能刺激她们的记忆呀,爷。”小卓子压低音量,贼头贼脑地提醒着他。
  “我正奇怪为何她们不在乎了。”
  今天以前他简直像瘟神,萦回他耳边的全是不堪入耳的蜚言流语,而现在围绕他的却是些吱吱喳喳讲个不停的长舌妇。
  何时他耳根子才有清静的一天?他用力射出一箭。“小卓子,你去把歌玄贝勒找来。”
  “干么?”
  “把他推进那群女人堆里。”
  “爵爷!”小卓子怪声地大叫。“到嘴的肥肉,你宁可……”
  “淇*,你真坏心,明知道那群女人对我这玉面公子杀伤力有多大,还唆使小卓子陷害我,唉。”
  歌玄尔雅地走近,摇着头,感叹友情的廉薄。
  淇*扬高一边眉,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他道:“为朋友两肋插刀是你的座右铭,我不过善于利用它罢了。”
  歌玄叹了口气。“是啊,朋友有难自当倾心倾力,我帮你一把就是了,莫再算计我了,我的郡王爷。”
  然后,他转身朝不远处的女眷们走去。
  此时只见他将扇子扇得闲情逸致,从容地对她们说了几句,女眷们马上捂着脸,郁郁忧思地掉头走开,临走之前,还不忘对淇*投以一抹惋惜,却夹着一丝憎恶的复杂眼神。
  小卓子傻眼了,歌玄一回来,马上着急地问:“贝勒爷,你对那群格格们说了些什么?为何她们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
  歌玄笑容依旧。“我只是告诉她们,武喜郡王不喜欢她们这些美娇娘,他比较想跟王公贝勒独处,培养一下感情。”
  “什么?”小卓子一听,体温倏地降到冰点。“你这样告诉她们?”
  “绝无半句虚言。”
  “哦,我的天呀!谢了你的‘倾心倾力’,明天谣言肯定满天飞。”
  “举手之劳,用不着客气。”歌玄对他漾起笑容。“诸位,一桌佳肴美酒尚等着我品味,我先走了!”
  “爷,你瞧他那是什么态度?害了你不说,还一副等人膜拜的样子,真气煞人也!”望着他的背影,小卓子频频抱不平。
  “说得对极了,女人全吓跑了。”
  淇*悠哉悠哉,心情好得很。
  “爵爷!”小卓子发出懊恼的呼喊。“跑的不只是女人,而是一群国色天香、丰肌弱骨的天质佳丽!”小卓子说得字字用力,义愤填膺。
  一阵讽笑逸出淇*唇间。
  “事实上,我比较钟情小胸脯的女娇娘,好比那位……”他凌空的手指赫然打住,不敢相信地瞪大眼。“是她?”
  “谁?”
  “小胸脯的女娇娘。”
  惊讶跃入眼帘,淇*定格不动了,细细端详着女娇娘的冰清容颜,他的脑中尽是一幕幕异色但唯美的景象。
  ***
  夏日已瑟,碧波粼粼,华珞一身朴素却不失富气的女儿打扮,娉婷纤纤地走进聚集了一大群女眷的凉亭。
  来回张望的结果,她发现大伙儿竟全都闷闷不乐,愁云惨雾的,似乎为了什么事正在烦心。
  “恩羚表姊。”
  “是你呀,华珞。”年约二十的清秀姑娘闻声抬头,甜美一笑,拍拍身侧的长石椅,招她到身边坐下。
  “我听兰兰说你到吉阳苑来赏景,所以跟过来了。”华珞对她道。
  “噢。”
  “我想有必要尽快跟你说明韩家潭的情形,免得你一时兴起去招惹了它。”那将是多么危险且不智的举动,华珞觉得有义务提醒她。
  “韩家潭是男妓跟王公贵族交易出没的地方,我是很有兴趣亲自探访。不过,我现在改变心意了,想探访真正的男人。”恩羚对她眨眼睛,不害臊地公布。
  “早晓得了。”说话的人是显得很不屑的兰兰。
  恩羚白她一眼,不理会她。“我跟你说,京城的公子个个玉树临风,潇洒得很,比起我老家陕西,天呀,那简直是极品。”
  华珞傻笑。“通常……他们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罢了。”她用词小心地说着。
  “我知道。所以韩家潭才出名嘛!!”聪明如她,不比四周这些没大脑的蠢花痴。“话说回来,你昨晚到韩家潭晃了一圈,有没有撞见武喜郡王啊?”
  全城里的人都说他爱男人,喜欢像姑,或许刚好被华珞撞个正着,逮到他跟男妓厮混的画面也说不定。
  “武喜郡王?”华珞的眼神迷惑,柳眉纠结起来。“兰兰口中恶名昭彰的大变态?”
  “对!华珞格格,连你都知道武喜郡王是恶名昭彰的大变态呀?”
  一位娇艳如花的小格格突然从她背后放声大叫,当场吓了她一大跳。
  “我……我听兰兰说的。”她咽回差点冲出口的尖叫。
  “以前我不相信他爱的是男人,今天我总算亲耳听到!”小格格咬牙切齿,愤慨极了。“他竟可以毫不知耻地表明心态想跟王公贝勒培养感情,太恶心了!”
  “正是,咱们大清帝国就是有这种不要脸的变态!”
  女眷中又有人搭腔。
  “女人有什么不好?论胸是胸,论腰是腰,论脸蛋也不差给那些假凤凰,真没眼光。”小格格插腰怒斥,恨不能拆了京城里所有的像姑堂子。
  “唉,说来也怪,当他还是多罗贝勒时,明明跟一般男子一样喜欢女人,但自从受封为武喜郡王以后,全变了样。”另一个新嗓子说道。“不变不是很好吗?”
  “对呀!枉费他是战无不克的大清勇将。唉,真想被他那双强壮有力的臂膀拥抱,感觉一定很棒!”
  “我甚至夜夜梦见他呢。”
  “他好特别哦,一双眼睛正气凛然,又隐约散发出一股亦邪亦正的气息,简直像两面人一样。”
  “是啊、是啊!”
  附和的声音开始此起彼落,原是一致责骂他肮脏下流的癖好,最后却成了痛惜的赞美,疼怜他的外表,疼怜他的战功,甚至疼怜他长年驻守边疆。
  她们的爱恨交织不免挑起了华珞的好奇心。“武喜郡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连我都想见上一面。”
  恩羚圆扇儿轻摇!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以下巴点了一下凉亭外。“这会儿,他不就朝这里走来了吗!”
  “真的吗?他朝这里走来——”华珞突然住口,震惊地望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俊脸。“是……是……他?”那个被她强迫救她,却强势占了她一身便宜的陌生男子?
  他魅惑浅笑却冷狂十足的气势令她浑身僵硬。
  “兰兰……兰兰……快走!”她腿软了,浑身莫名其妙地像火一般燃烧。
  “天呀!是他!他来了——”小格格闻声转头,突然发疯地尖叫出来,一挥臂打中华珞的额头,华珞被撞下石椅狼狈不堪地摔在一旁。
  “格格,你不要紧吧?!”兰兰赶紧扶起她。
  “不要紧,我们快走!快……”她霍然打住舌头,惶恐地抬头望向以庞大身影笼罩她的淇*。
  “你太见外了,才刚见面就要离开,你不觉得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叙叙旧吗,小变童?”
  “你是变童?”
  在场的女眷们惊愕得足以吞下一整打的卤蛋。
  “不……不是……”华珞结巴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格格气呼呼地推开人墙,冲到她面前问:“你刚才不是一副不知道他是谁的傻样,为什么他会主动跟你讲话?”
  小格格的醋坛子打翻了,而且翻得蛮横无理。
  “我……我不认识他,我们……只是……只是……”
  “有过一面之缘。”淇*魁梧的身影往前跨了一步,华珞才刚想逃开他节节逼近的压迫感,他强而有力的手臂突然就袭来。
  但觉眼前景物一闪,下一秒她已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她呆了半晌,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淇*那张冷峻的脸,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登时令她愕然怪叫一声。“你……你想怎么样?”
  淇*勾起嘴角,一语双关地对她低喃。“放心,我会礼遇你。”
  “谢……谢谢。”华珞面红耳赤,意图闪过他绕到女眷里。
  “别走,我有话跟你说。”淇*拉住她的柔荑,倏地收起笑容,当着大家的面独裁地将她拖出凉亭。
  “不要……我不要跟你说话……”
  淇*双眸射出固执的光芒。“我的恩情你不会是忘记了吧?小变童。”
  华珞愣住,呆了一晌,马上惶乱地说:“可是……你说过在我身上占尽便宜,我们互不相欠……”
  “我的话你也相信?”他的眉心诡谲地拧起,一副撒谎者的狂慢表情。
  “你——”
  华珞失神地睁大双眼,呆呆地看着他将自己困在树干与他的胸膛之间,四周的林荫巧妙地为他建立起一道屏障。
  “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是哪个王公贝勒包养了你?”淇*垂眼浅笑,以柔情绵绵的指腹轻抚她细致的脸蛋。
  男儿扮相清秀纯憨,女儿扮相天真柔媚。她的单纯令他想入非非,这样淫恶的冲动——未曾有过,太微妙了!
  “我说过,我不是变童,也没有被人包养!”她羞愤地硬是想推开他的怀抱,他却更加收紧铁臂,制得她动弹不得,她只能伏在他怀里痛苦地呻吟。
  “我知道。是我亲自验明正身的,不是吗?!”
  华珞双颊滚烫。“知道还口口声声叫我变童,挖苦我吗?”还是唯恐天下不乱,非要全京城都知道她与他之间不清不白。
  淇*耸肩,贴在她头顶上温柔地呢喃。“我叫你变童是因为你尚未亲口告诉我你的芳名,小姐。”
  “华珞,我叫华珞。”
  虽然此时此刻他的行径恶劣到不能再恶劣,她却不得不告诉他。小小一个六品格格,岂可抗命于堂堂一品郡王爷?这个家伙!
  “华珞……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她撇开脸,不去看他那张嚣张的脸。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就是歌玄口里的庄亲王府三格格。”淇*森严的双瞳赫然盯上她,眼中写满了慵懒及有趣的情绪。
  华珞一怔,忿忿然地说:“你……你分明早就晓得我的身份。”
  淇*双手往上抬,做出投降状。“别误会,你的名字身份我可是今天才正式得知,我的侍从在客栈见过你一面。”他退后一步放她自由。
  但她反而揪住他的衣襟,怒责道:“可是你刚才一度问我是哪个王公贝勒包养我,你分明存心不良。太卑鄙、太可恶了!”
  他呵呵笑着将两臂张开,大剌剌地抱她个毫无防备。“我只是单纯想捉弄你,谁教你一见到我就想逃,我有那么可怕吗?”
  向来只有他逃开女人的分,没有女人逃开他的分。
  华珞倒抽一口气。“你……放开我!”他摆明了是在戏弄她,这念头令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耳际。“我与你素昧平生,你轻辱我的身体我没强迫你娶我,你反而厚颜找上门。高高在上的郡王爷,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又羞又气地瞪视着他。面对他那副坦荡荡的笑容,她明明气愤难当,却又苦无反抗之力。
  “我一点主意也没有,或许你该给我提示、提示。”他漫不经心地道。扣住她的下巴,目光一次次仔细地探寻。“叫我‘淇*’,我的名字甚少由女人口中传出,我想听听看。”
  “我不要!”
  “别抗拒,我想知道你喊我的名字是否像喊我郡王爷一样悦耳动听。”他的手指慢慢地移向她的颈。
  颈边顺着他长指袭来的情潮令她退无可退。“你明明喜欢男人,就请求你不要戏弄我了。”她闪躲着他的手指。
  “我的喜好很正常。”
  “但……她们都说你爱男人。”
  “你认为呢?”
  “我……”
  “提醒你一句,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从没间断过,有人说我爱男人,有人说我有怪疾,却从来没有证据证明,华珞。”
  他摆出掠夺者的侵略姿态,面带成竹在胸的微笑倾向她的唇,眼看就要攫住她的唇瓣之际,华珞红着脸倏地往下蹲,像条泥鳅般地及时溜出他的臂弯。
  “我们毫无瓜葛,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都与我无关。”
  她心跳如飞急欲消失在他眼前,提起裙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往另一头逃。
  没错,她曾迷恋于他令人着魔的言行举止,然而他邪恶逾矩的行径更令她害怕。
  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忘掉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火与热……咦?这里是……“小心哪,华珞,那里是鱼池。”
  淇*好心出声提醒的同时,华珞惊异地张大眼,根本来不及收回她那双腾空的脚,下一秒便惨不忍睹地跌进鱼池,激起一片水花。
  “不得了,有人落水了……是……是庄亲王府的华珞格格。快!快救人!”鱼池的另一头有人连名带姓地大喊大叫。
  东郊吉阳苑里顿时鸡飞狗跳地乱成一团,救人的救人、翻眼的翻眼、大笑的大笑。
  华珞是成功地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过也体会到糗到深处无怨尤的高深道理。
  “爷,你干么这样戏弄华珞格格?你不是喜欢她的小胸脯吗?”
  淇*兴味盎然地漾起笑容。“走吧,回去了。”
  “喂!爷,你还没回答我呢。别走……别走呀……”
  ***
  尴尬与难堪的情绪在心中翻腾,华珞裹了一条又一条棉被,捧着热茶,低着头,坐在床上迎接恩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逼供。
  “你说你不认识武喜都王,他却当众掳走你……华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遇见他时并不晓得他就是武喜郡王——淇*。”
  “哦?”恩羚扬眉。“你们在哪里见过?”
  “韩家潭附近的富来客栈。”她叹息,下垂的双手显示出她有多疲倦。
  “韩家潭?”
  “嗯。”就是那个伤心地。
  恩羚走过来,拉了一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好整以暇地问:“这么说你是去韩家潭的途中遇见他的喽?”
  “相反。那天去了韩家潭后,老鸨以为我要卖身,命令手下强迫我签卖身契,我慌了,拔腿就跑。原以为老鸨会就此罢休,谁知道‘她’非但没停手,还派手下追捕我,然后我就遇上郡王爷,他……好心救了我。”
  一开始,她便决定保留所有事情,坚决不让第三者知道,可随着他的出现,这个秘密恐怕再也保不住。一旦被阿玛知道,她恐怕马上就会被送进尼姑庵,以惩罚她有辱门风的低贱行为。
  思及此,她的心头浮上一块沉甸甸的乌云。
  恩羚狐疑地挑眉。“好心救了你?就这样?”
  “就这样。”华珞舔着唇瓣,脸红心跳,心神不宁。
  恩羚闻言轻笑出声。“华珞,别对我说谎,你骗不了我的。”她精明得很。
  “我没有说谎……”
  “华珞,原来你不把我当姊姊看待,实在太伤我的心了!明天我就回陕西。”软的不行来硬的,她起身欲走。
  “你别这样,表姊。”华珞不顾身上冷冰的体温,推开棉被追上去抓住她的袖摆。“我说了,我说了。”
  “喔。”恩羚一听,欣然转头。“这才对,讲给表姊听,我会为你主持公道,不会害你。”她笑逐颜开。
  华珞微微仰头看她,心无城府地说:“你必须答应我保守秘密,因为这关系的不仅是我的名节,更攸关庄亲王府清严的名誉,千万疏忽不得。”
  “安啦!安啦!”恩羚笑道,很体贴地扶她坐回床上,为她拉上棉被。“说吧,我听着呢!”
  “在富来客栈时,他好心救了我,不过过程中,我们亲昵地交缠在一起,就像夫妻一样,我们……”
  她细细述说着,轻轻倾吐着,膝盖上的十指都快绞成一团了。从头到尾她都觉得自己好无耻、好可悲,淫秽的罪恶感都快杀死她了。
  “那,华珞,你岂不等于是他的人了吗?”恩羚皱皱眉头,平心静气地问。
  “他的人?”她噤若寒蝉。
  “女孩子光手臂被看见就已经不得了了,你的身子还被他摸透,不是他的人是什么?”
  “可是我们没有……没有……那个。”她羞得快晕厥过去。
  “差不多喽。依我看,这件事情最公道的处理方法就是让他负责,娶你为妻。”
  “不行!”华珞弹跳起来。“他爱的是男人,不是女人,我不能……”
  “不行的后果,可能是你身败名裂。”
  “为什么?”
  “今天的郊宴上,你被武喜郡王强行掳走已谣言满天飞,他又口口声声管你叫小变童,你想大家会怎么讲?再说,你跟他在林间独处好一段时间,最后落荒而逃,跌进鱼池里,天啊,那简直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华珞听得头昏脑胀,心绪纷乱又无助。“总而言之,秘密你替我保守住,他们爱怎么传就怎么传吧。”她决定不理了。
  “哦?”恩羚挑眉。
  “我想……无凭无据,他们伤害不了我,伤害不了庄亲王府。时间久了,大家自然会淡忘。”华珞边说边缩起腿,在床上躺平后便将自己蒙在棉被里。
  “华珞,我是为了你好。从武喜郡王今天的行径,可想而知,他不准备息事宁人,你必须先发制人。”
  “他爱的是男人。”她躲在棉被里重申。她跟他绝对、绝对不会再牵扯出任何事!就这样吧,让整件事落幕,拜托……
  ***
  “喂,听说了吗?武喜郡王真的与变童有染。”
  “听说了,城里的人都传言他在进城的那夜暗地召变童作陪。”
  “人不可貌相啊,亏他还是一个王爷,没想到真有此怪癖。”
  “可不是?说来,这全拜了庄亲王府三格格之赐。是她亲眼目睹才扯下武喜郡王的假脸皮。”
  “不过她也倒霉了,武喜郡王想杀她灭口,在东郊吉阳苑当众将她推进水池中想淹死她,所幸她命大,被人救活了……”
  华珞与淇*在洗尘宴上的私会,果然如恩羚所说,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就传遍全京城。流言原本即是渲染下的产物,不过这次的流言却与事实大相径庭,整件事情的矛头怪异地指向武喜郡王。
  淇*莫名其妙地背上一个大黑锅,不仅成了受人鄙夷的变童者,更成了心狠手辣、手段残酷的杀人魔。
  华珞怫然作色地循着红砖道向王府邸的后花园走,脚步有些踉跄。
  当她在木桥上找到恩羚时,她猝然停下脚步。“或许是我错了,但谣言的传播者,除了你,我不作第二人想。”
  她正色道,语气有着深深的责备。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恩羚幽然一叹,泰然自若地耸肩。
  “你懂,表姊。为何你要制造损人不利己的谣言?你可知道京里的人将淇*传得多难听?他们甚至公开唾弃他,你知道吗?”
  恩羚不悦地瞪她。“不这么做怎能保住你的名节,撇清你跟郡王爷的关系?”她可是为她着想,千方百计守住那段不名誉的丑闻。
  “原来真的是你!”华珞震惊得无以复加。
  “就是我,你这个好心被雷劈的可怜表姊。”不感谢她的大恩大德已经是对不起她了,现在竟然还骂起她来了,她活该倒霉呀?
  “但是你的好心却毁了他,他没有义务替我背负所有的罪名,他是无辜的。”
  “反正他的名声本来就糟透了,不差这一次。”恩羚两手抱胸,冷言冷语地,压根儿没有认错的意思。
  在她看来,像淇*那种自信满满的人,根本不在乎世俗看他的眼光,华珞是杞人忧天过了头。
  “以前再多的蜚短流长,都是没有证据的指控。而现在,却因为你扭曲事实,他恐难再抬起头做人。”她忿怒得连声音都在颤抖。“表姊,你这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害我,害我的良心永远内疚不安。”
  “当事人都没叫,你喊个什么劲?”恩羚恼羞成怒,双手插腰斥喝着。“你不领情就算了,不过你休想教训我,我不是让人吼大的!”
  “恩羚?”华珞咋舌,两眼睁得又大又圆。
  “是,我知道,你嫌我在王府赖久了。要赶我走,说一声就可以了,用不着对我又吼又叫。”恩羚刻薄尖酸,袖子一挥作势要离开。
  华珞脸上顿时血色尽失,提起裙摆急忙追上去。“你误会我了,我绝对没有赶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急昏了头。”
  “你道歉,我就留下来。”她得寸进尺得很。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你激动所以我倒霉。”她继续数落着。“你要搞清楚,我是念在你是我表妹的分上才原谅你,否则像你这样无礼的态度,我早翻脸不认人了!”
  “对不起。”华珞眨着茫然的双眼,柔弱地低头忏悔。
  “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至于淇*,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是为你好,为了你!”她指着华珞的头,凌厉依旧。“所以你休想我出面道歉,要道歉你自己去道歉!”
  语毕,拂袖而去,徒留华珞伫立原地。
  ***
  富来客栈的秋景别有韵味,在落阳余晖之下,更显秋意苍茫。华珞一身粗布陋衣的童仆打扮,仗着胸口那股勇气,走进客栈内。
  她是来道歉的,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第二个弥补的方法,唯有亲自走这一趟,才能表达她愧疚难当的心境。
  “想吃点什么,客官?”店小二笑脸盈盈地迎上来,热络得像条哈巴狗。
  一直紧张地东张西望的华珞一愣。“我是来找人的。”
  “你找哪位客人呢?我替你带路。”小二爽快应允。
  “淇*,他在二天前下榻贵客栈。我知道他住哪间房,我可以自己去的,用不着麻烦你了。”“甭客气。”店小二愉悦地道,领着她往楼上客房走。
  “谢谢你。”
  “甭客气、甭客气!”店小二挥挥手,哼起小调儿来。“不过,‘你’可知道你找的这位客官来头有多大?听说他不仅是京里的官老爷,还是个好男色的大变态,‘你’可得小心点。”
  “你所听到的是被扭曲过的谎言,淇*不是什么大变态,相反的,他是滥好人一个。”她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所以就算他明知道是谁中伤他,却一直保持缄默,没找那个人算帐。”而那个人就是她!
  “中伤?呵,我不这么想。”店小二抖了一下眉峰。“外面传言他在下榻的当晚召像姑到客栈。其实,我看见了。”
  “你看见?”可是……她记得那天关门的人不是他呀!
  他可骄傲了。“哼,左拥右抱,又亲又狎,实在下流得不得了。”
  “左拥右抱?”胡扯!明明只有她一个人。
  “可不是,天下最恶心的男人莫过于他。狎像姑到韩家潭去狎就得了,还带进客栈里翻云覆雨,噫噫吟吟地搞了一整夜,不要脸至……”
  “你撒谎!”华珞悒悒地咒骂,愤然打断他的话。
  她总算明白原来扭曲事实、生事造谣的不只恩羚,连一般百姓都平白添上几句恶毒话。
  说什么左拥右抱,说什么又亲又狎,说什么有够不要脸,眼前的他才是最怙恶不悛的无耻之徒!
  “你……凭什么说我撒谎?”店小二满脸恼怒,双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凭真相。”华珞严厉指责。“你难道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吗?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全是狗屁不通的谎话。”
  店小二恼羞成怒,向她丢来一个阴沉的眼色。“我不想跟‘你’辩,爱信不信随‘你’!”
  他转身想走,却被华珞快步挡住。“你必须答应我不再乱说话,否则我不让你走。”她心意已决。
  “你算什么东西?嘴巴是我的,我爱怎么讲就怎么讲。滚开!”
  “呀!”华珞被巨力推开,在一声吃痛的呻吟后,她的双臂霍然被勾住,身子跟着躺进一面铜墙铁壁中,以至于她的臀部没有预期跌倒在地时引起的痛楚。
  “你挡住路了。”一阵冷寒的声音赫然自她头顶传来。
  她抬头。“淇*?”
  “你没事吧?”淇*目光逡巡她,平冷的语调中疏离感格外浓烈。
  华珞微微一愣。“没事。谢谢你,不是你的话,我铁定跌得四脚朝天。”她故作活泼的站定,目光不自觉扫过他充满魔力的脸庞,捕捉那火热的眼神,却发现它们冷得可以。
  可想而知,他真的很气她,是她害他背上莫须有的丑闻,就算恨她,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没关系,她马上就要负荆请罪。
  “没事就走开。”淇*的眼中一片冰冷。
  “好,你先走,我马上就去找你。”她没头没脑地蹦出这些话,深吸一口气,由鼻孔里吐出一口气,绕过淇*径自瞪着店小二说:“借一步说话。”
  “借你妈个屁!”店小二轻蔑地扫她一眼,侧头吐出一口火,动都不动一下。
  “不借也行,你只消答应我绝不再胡说八道。”她道。
  淇*居高临下瞥了这两人一眼,迈开步伐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对他们视若无睹,让他们去狗咬狗一嘴毛。
  “去你的!‘你’算哪根葱?敢再命令我一句的话,小心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华珞怜悯地摇摇头。“‘你’的父母如果知道你的行径,他们一定会很伤心,因为他们没能把你教懂什么叫‘口德’。”她声势虽弱,眼神却十分坚毅。
  “该死的,‘你’说什么?”小二气得脸红脖子粗。
  “我并未冒犯到你,毕竟我说的全都是事实。下次请你在批评别人之前,先检讨一下自己的品行道德。”
  “可恶,有种‘你’再说一次看看。”
  “好话不说第二遍,你好好想想吧。”
  走廊上,淇*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试着漠视他们的存在,却发现徒劳无功,她究竟在搞什么鬼?青筋一冒,他霍然停止步伐掉头往回走,在华珞挨揍之前,突然像拎只小猫似的,提住她的领子不由分说地拎到身前。
  “跟我走。”他以犀利而严苛的眼神瞪着她的小脸说。
  “等一等,我还没说完……”
  “你说的已经够多了。”他捂住她的嘴拖走她。
  “唔……唔……”
  “你来这里干什么?”淇*一路将她拖进房间,直到关上门扉才放声问。
  华珞舔舔唇,专注地凝视他以加强她认真的态度。“我来向你道歉。”
  “以泼妇骂街的方式?”
  华珞先是将头摇得像搏浪鼓,一怔,忽而又点头如捣蒜,一下不是、一下是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说话。”他命令。
  “那个店小二开口闭口都在毁谤你,我无法坐视不管。”肺腑之言,绝无虚假。
  淇*闻言讽刺性地笑了笑。他卸下一身朝服,径自坐在窗前悠闲地喝茶。“多谢你的假慈悲,华珞。”
  “我知道现在你一定很气我,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被传得不堪入耳,京城里的贵族也不会公开鄙视你。”华珞低头呢喃,跟着他来到窗前。
  “这么说,那些话是你宣扬出去的喽?”淇*扫来的瞳色带着冷,一瞬不瞬地睐着她。
  “不是——”华珞抬头,一不期然倏地撞进他那双幽暗无比却带着唯美魔力的眸子。
  她心绪一怔,马上低头重新盯着自己的脚板,不敢再看上一眼,否则她一定会迷失在那两潭黑水中,就像每一次他们见面时一样。
  “我跟表姊坦言韩家潭那件事,她为了保护我,所以编造不利于你的谣言,以混淆众人的视听。她不是故意的,你别怪她,要怪就怪我好了。”
  “怪你?我不能,你可是我恶行的见证人呢!”淇*放下茶杯,眼眸在她的娇容上打转,恶意地道。
  多冷冽的口吻,华珞羞惭地咬咬唇。“你要打、要骂都可以,我会咬紧牙根忍下来,这是我欠你的。”
  至少这样他就不会对她冷言冷语,她不喜欢他恣意的热情,却发现更不能忍受他的冷淡,好奇怪的心境落差。
  “我没那闲工夫。门在你的正后方,请便。”他依旧相敬如冰,疏离的口吻在两人之间拉开长长的距离。
  在走廊上时,他刻意对她冷漠,无非是为了报复所受的不公平待遇。
  他以为自己可以持续这股愤怒,占尽唇舌之利无情地羞辱她,却不晓得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劲,一方面对她冷漠,一方面又喜欢她傻傻地站在自己面前、手足无措的模样。
  嘴上要她出去,心里真正想的却是要她留下来。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被你赶走,除非你告诉我赎罪的办法。”
  淇*凝视她,伸手轻抚她细致的下巴,以拇指温柔地画过她的唇形。“如果我的办法足以令人面红耳赤,你还敢要吗?”
  “你……不会又想跟我来一场鸳鸯戏水吧?”华珞红着脸喃喃问,延续上次他未完的调情,他确实有可能提出这种要求。
  淇*的巨掌移向她的背部,轻轻一带,拉她侧坐在自己腿上。“你挺了解我的嘛,不过你猜错了。”
  “能否请你说话时……不要毛手毛脚?”她腰际游移的巨大手掌令她的脸红到了耳根。“我现在一身童仆打扮,让人撞见了……不好。”
  “脱了不就得了。”他动手解她的腰带。
  “不要!”她急忙制止他。
  “不要?”他挑眉。“华珞,你的歉疚不会就只有这种程度吧?”
  “我诚心诚意。”她抗议连连,挣扎起来。“如果你想要我用这种方式补偿你,我宁愿你一刀割断我的喉咙,然后向大家说这是陷害你的后果。”
  “我不会杀你。”
  “但你也休想我赤裸裸地站在你面前。”
  “你的话倒提醒了我,‘躺’在床上确实舒服多了。”他脸上闪过一抹邪笑,扔下刚从她身上解下的腰带,突然猛地抱起她,像扔麻袋一样不由分说地将她送上床。
  “好痛!”华珞呻吟一声。“你……你……我是未出阁的姑娘,请你放尊重点。”她火红着脸着急地想下床,却发现他庞大的身躯堵住所有的去路。
  “我没有吗?”他靠近她。
  华珞后退。“一点都没有!你让我觉得愧疚是多余了,根本不该对你礼遇。”
  “你太伤人了,华珞。”他倏然抓住她的脚踝猛地拉近自己,没再浪费一秒时间倾身占有她的唇,身体随即强横又温柔地压制住她的娇躯。
  他娴熟挑情的舌尖滑入她的齿缝,吻下她不合作的抗拒,然后将脸一偏,使他温润的双唇吻上她的颈窝,蔓延至被他解开了的襟怀。
  “淇*,快点住手,你不能这样待我……”华珞急道,双手紧握成拳,挡在他的肩上毫无效果地推拒着。
  “不能?这不是你想要的?”他宠溺地贴吻她甜美的胸口,粗掌慢条斯理地探索在粗衣劣布中的雪白胴体,狂野地、尽情地折磨身下无助地颤抖的可人儿。
  “胡说……我不想要……”她努力闪躲他喷吐而出的暖暖气息,但却徒劳无功,只是让他更加恣意地玩弄自己。
  “你诱惑我,华珞。是你请我将你送上床的,记得吗?”
  “没有,我没有……”她怯懦地摇头。
  “你有。”他修长的手指移进她的衣摆,细细地推抚她的腰肢。“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不胜枚举,你却是我见过最狡狯的一个,不断地撩起我的欲念,挑起我的渴望。你究竟想要什么?我的人?我的心?还是伴随权势而来的荣华富贵?”
  “你误会我了,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
  他眯眼。“真的?”
  “千真万确……拜托……”
  “那好,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觐见皇上,证明一切都是你惹出来的祸。”
  “淇*——”她发出一声惊诧的娇吟,倏地以手压住乳房上的巨掌,不让它做出即将接下去的动作。“我去……我去,求你停手……”
  “乐意之至。”依言,他徐徐抽回衣襟中的臂膀,搁在她双颊两侧。“届时,请注意你的措词,我的爵位与封号全掌握在你手中,懂吗?”
  “懂。”她气若游丝。
  “然后,有多远离我多远,跟你那混帐表姊。”
  他倏地从她身上翻身坐起,前一刻情色之姿不复再见,只剩唇角恶劣的讥笑弧形。
  他遽变的冷漠宛如一桶冰水,泼得华珞狼狈不堪,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这才是他的“答复”,是她曲解他的人格,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窘境,她真是太白痴了。
  当然……他也够混蛋的了!好可恶的男人……
  ***
  紫禁城是三重垣宫殿之中地位最尊者,正门午门为九间重檐庑殿,其前门为端门,低一等,为九间重檐歇山。
  城内主要分为前朝后寝两区,朝以前三殿——奉天、华盖、谨身为主,各殿功能与地位皆不相同。
  华珞一身馨香华衣行走在回廊中,只觉宫殿正宅处处灿丽,宛如一座鬼斧神工的世外桃源。
  盖华殿气氛惬意,干净雅致,华珞才刚被太监们引领进来,身穿朝珠官服的淇*便出现在她面前,除了眼中坏坏的神色外,他丰采依旧,英姿焕发。
  “我依约前来了。”她率先打破沉默。
  “基于我们两人间缠绕不清的关系,我谅你也不敢不来。”
  “我不会食言,一个人的脸皮不就那么薄薄的一层。”她避开他的凝视。
  诚如她所说,经过昨天的事情,她势必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绝不让自己再做到颜面尽失的地步。
  “你的口气听起来像在埋怨我。”他优雅地踱近她几步。
  “我不敢,只是替自己留一点尊严罢了。”
  要不是他的出现,她跟恩羚表姊的亲情可以圆圆满满;要不是他的出现,她跟其他王府的格格可以联系频繁;要不是他的出现,她可以贵气加身,让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店小二对她毕恭毕敬。
  所有人都在生她的气,说她这不对那不是,凡事只要牵扯上他,她肯定被打得满头包。埋怨?不,她何德何能?
  “那么,请你脸上有点笑容。愁云惨雾的,简直像我拿刀架你来似的。”他毫无预警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颚,正色地端详她小小的脸蛋。
  华珞呆愣了下,一反应过来,立即动手想扳开他的大掌。
  试了几遍却恼恨地发现他无意放人,箝得她下巴都疼了。
  “武……喜郡王,这里是皇宫不是客栈……你该适可而止了吧……”
  她的声音变得很可笑,刻意装出的严肃听起来竟像小孩子在闹脾气,听得宫女、太监们窃笑不已。
  他摆明耍着她玩。
  “叫我淇*。”
  一股强烈的落寞重重打在华珞心窝上。“是你要我有多远离你多远的,记得吗?”她柔声提醒他,眼中闪过强忍心酸的脆弱表情。
  “两码子事,我不喜欢你喊我的头衔。”
  愕然,华珞差点没气昏过去。“你别太任性了,我不是你郡王爷逗着玩的猴儿……我是一名格格……你不能轻慢我……你、你听见没?”
  “喔。”
  “喔?喔还不松手,淇*!”
  “今天的你特别美丽,眼是眼,鼻是鼻,好不迷人。”他赞赏着她,诱惑似地盯着她的唇。
  华珞无可自制地脸红了起来,试问这京城中有哪家的王公贝勒敢像他这样公然赞美别家姑娘?就他做得出来。“你……放开我……我生气了……”
  “皇——上——驾——到——”
  悠长而宏亮的通报声传来,珠帘由宫女掀起,浩浩荡荡十几名宫殿太监顺延两侧排开,接驾的气势威武庄严。
  “臣,淇*,叩见皇上。”淇*拂袖跪安,宫殿太监同时顺着他的话下跪请安。
  “平身。”皇上示意起喀。
  “喳。”淇*起身,宫殿太监则低头屏息,垂手侍立,以示恭敬。
  华珞先是捂着隐隐作痛的下颚呆愣地看着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继而忘了将头重新低回去,一瞬不瞬地对皇上看傻了眼。
  这就是皇上……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样,睿哲圣明,威风凛凛,一国之君的帝王风范莫过于此,撼动得华珞心头一阵惶乱。
  “你就是庄亲王府的三格格?”皇上看着她,笑意吟吟。
  “是呀。”
  “见了朕,为何不禀安?”
  “禀安……啊,对不起,我忘了。”华珞一张脸胀得通红,解开捂住双颊的纤手,慌慌张张地行屈膝安。“华珞叩见皇上,恭请皇上万岁万安!”
  “平身。”
  “谢皇上。”华珞依言平身抬头,就在抬头的一刹那间,瞥见在场所有人都奇怪地暗暗笑成”团,包括皇上都对她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谁欺负了你,华珞格格?!”皇上关心地问。
  “呃?”
  “你脸上有个大大的五指瘀青,右边是拇指,左边则是其他四指。”皇上颇感兴味地说。
  华珞简直丢脸丢到家了,难怪她的脸颊从刚才就热到现在,原来……她悻悻然地睐向淇*,不料看到的竟是他悠哉的哂笑。
  这回窜上她脸庞的红晕不再是羞怯,而是极度的难堪。
  她开始怀疑起他报复的心态,仇视恐怕早已支配他所有的心绪,所以他对她冷淡的同时,又无所不用其极地不断羞辱她。
  “没有人欺负我,是我罪有应得。”淇*,你实在太伤人了!
  她的心绪交织着愤怒、尴尬、郁结与羞愤。
  “罪有应得?此话怎讲?”皇上问。
  “近来贵族宗室间所流传关于武喜郡王的流言不是真的,武喜郡王绝非迷恋男子之人,害他缠上这样空穴来风蜚言的人是我,他完全是为了救我……”
  华珞虽然百感交集,仍傲然挺直背脊详细说明事情的经过。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自动隐瞒,一席严而不华的说辞下来,成功地为淇*脱了罪,而她则再也没脸抬头面对皇上,甚至淇*……“所以,皇上,武喜郡王在整件事中,不过是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她忍辱负重地作结,淇*闻言高高扬起眉眈视她。
  ***
  钲鼓聒耳,游人杂杳,百货俱备,目迷五色,东城隆福寺的庙会如往常般热闹喧哗。
  书坊——文春堂,一名衣着素雅的姑娘,正笑靥如花地将一幅山水字画由店东的手中接过来。
  “谢谢。”她跟店东招呼了声,拿了字画从容地走出文春堂。
  “主子,我们来了。”文春堂外,不知何时聚集了六名驭骑的高大男子,其中一人在她步出文春堂前,已恭敬地伫候在石阶旁。
  姑娘将手绢塞入腰纰,表情一如平常。“今天她进宫去了,我要你们在她返回庄亲王府的途中取她性命,不成功的话,你们就自动在我眼前消失。”她轻声地说着,喜笑颜开的神情与她冷血的话语格格不入。
  “属下领命。”
  “你们个个武功高强,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易如反掌。不过,若是对付武喜郡王,那就难说了。”
  “为了主子,属下就算肝脑涂地也势必达成任务。”
  姑娘摇摇头,凝视着他笑道:“谢了,不过我不要你们肝脑涂地,我要的是华珞·爱新觉罗,她才有价值。”
  “主子说得是。”她的话令人脸上无光,男子显得有丝汗颜。
  深长一叹,她瞄都不瞄他一眼,径自又说:“淇*……长年征战沙场,警戒心肯定比一般人高,所以应该攻其不备,杀他个措手不及。”
  “主子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看准目标一刀毙命。”
  男子沉思了一晌。“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很好。”姑娘满意地勾起唇角。“如果你们够聪明的话,嫁祸给武喜郡王,冲着之前他与华珞格格的绯闻,由他来当替死鬼合情合理极了。”
  届时,她不仅可以一劳永逸地除掉华珞这个眼中钉,亦可不费吹灰之力就免除自己的嫌疑。
  “请放心,事情必定圆满达成。”
  “小心为妙。”她斜睇与她面对面的男人。“我不希望没见到华珞的尸首先见到你们的。”明媚的笑容尚徘徊在她唇际,“嘶”的二声,刚才所买的山水字画已然被她撕成四片,静默地飘落地上……
  ***
  叠叠青山,雷鸣响云海。
  “上来吧,华珞,快下雨了。”骏马背上,淇*镶着一抹笑,尔雅地对走在马匹旁闹别扭的华珞说道。
  “岂敢?”华珞才不理会他的假好心。敢情上了马,谁保证他不会一掌把她推下来,再驾驭马匹把她踩得只剩半条命。
  “别跟自己过不去,累坏了身子得不偿失。”淇*继续怂恿道。
  “我想,”她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有件事应该说给你知道。”
  “说,我洗耳恭听。”他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变化。
  “你没有必要护送我,我可以自己回王府,浪费你宝贵的光阴,我寝食不安。”
  她口气中的叛逆让他微微挑眉。他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能独自到皇宫,就能独自回王府。再说,一旦阿玛知道你弄伤了我的脸,他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你,你不会想替自己找麻烦吧?”
  “我最大的麻烦就是你。”淇*优雅而狂狷地笑了。
  华珞的脸顿时无可自制地红成一片。他……就是这样,明明巴不得她从他眼前消失,却尽说些教人陶然迷醉的话。
  他难道不知道她会不由自主地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吗?
  看来,她一路上刻意装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形象全白费了,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依然自在得很,唉!
  “我走了。”她的眼神柔和下来,身子转了个方向,刚想从另一边继续前进的刹那,一支利箭猝然朝她胸口火速飞来。
  “趴下!”
  淇*发出一声急于星火的怒啸,缰绳迅捷刚猛地一拖,她尚不及反应,便被他庞大的身躯扑倒在地,一阵呜呜的嘶叫声,原本健壮硕大的马匹赫然在她眼前倒下。
  “淇*!”她惊骇地抱住伏在她身上的人,全身神经紧绷到极度。
  淇*推开她曲膝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配剑,一边侦探情势,一边吼道:“留在这里别动!”
  “我……”华珞凝视着他英俊的面庞,强烈地感觉到他目光中的魄力。怔忡之际,六名蒙面男子蓦然从不远处的树丛中缓行而出。
  “武喜郡王果如传闻,骁勇善战。”领首的男子,一双浓眉深猛地拧成一团,随手将弓箭往旁边一丢,抽出腰上的大刀。“不过,识趣点,交出华珞格格!”
  “否则呢?”淇*凛然起身。
  他示意手下将他团团围住。“连你一起杀!”
  “恕难从命——”
  淇*冰黑色的眼眸足以冻结任何生物,话还在唇际霍然挥剑砍人,兀自怵惕间,距离淇*最近的蒙面人闷哼一声突然倒下,颈项顿时血流如注。
  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杀,剩下的五名蒙面人顿时宛如丧失理智,疯狂地挥刀砍向淇*,一场冷血的杀戮悚然展开。
  淇*越战越勇,愈杀愈顺手,毫不在乎胸膛被砍中的刀伤,他一刀又一刀地杀,一刀又一刀地,敌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简直像是个噬血的恐怖战神。
  华珞震颤的眼睛连眨好几下,不敢相信耸立血滩尸堆中的人是她所认识的淇*。
  就像是鬼迷心窍般,她的脑海里不断回荡淇*肃杀的神态。一阵战栗,她开始盲目地往后挪退,赫然一具鬼魅般的身影闪来,她不觉倒抽一口气,一把锋刀突然架在她的脖子上。
  “武喜郡王,”她耳后传来怒不可遏的咆哮。“格格在我手中,你敢再动一下我就割断她的喉咙!”
  “你不敢。”淇*从一名男子的腹部抽出长剑,眯眼,决然地举剑朝他走来。
  “别过来。我会杀了她——呜……”
  华珞看见脸侧先是闪过一道光,然后听到男子的声音最后成了痛苦的气音,一个壮硕的躯体立时从身后倒向她,将她撞得跪倒在地。
  她匍匐地往前爬行,挣扎起身后,才看见压在自己身上的躯体胸口上,深深地插着一把长剑。
  “啊——呀——”她终于再也忍不住这种残酷场面的冲击,嘶哑地尖叫出来。
  淇*上前拖开她腿上的尸体,将几乎命丧黄泉的佳人扶起来拥入怀中。
  华珞顿时无法思考,脑中一片空白。
  “别叫了,人都死光了。”他凌薄的唇瓣温柔地贴着她的头顶轻喃。
  蓦地,他突然滑出她的肩膀,意识崩溃地倒在她的脚边。
  华珞视线迷离,眼泪在她看清那片血肉模糊的胸膛时泛滥而下。她实在无法相信他竟会守护她的这份决定。
  他……是拼了命地在保护她……
  “淇*……不要!”她呐喊出来,紧紧地抱住他。
  乌云密布,闪雷急遽,冰冷的雨滴在此刻落了下来……
  ***
  雷电交加,雨势越下越大。
  泥泞的小路上,华珞以自己娇小的身体为主干,一手拉着他搭住自己的肩,一手抱住他的腰,行走在荒芜的小径上。
  她睫毛上闪烁着忧心的泪水,执意望着雨幕后的破旧古庙,不去管小径上散布着无数利刃般的草枝,不时钻入裤管划伤她脆弱的肌肤;更不去管多少次因负荷不了他的重量,与他双双跌进泥浆中。
  她只晓得必须救他,就算舍了这条命也必须救他!
  她终于在朽坏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推开那扇门,再艰涩地往前移进,然后当她看见干草堆时,饱受折磨的两脚,终使得她压抑的一切痛楚瞬间崩溃。她只感到膝盖一阵颤抖,连同淇*一起跌进那堆干草上。
  她用沾满污泥的手努力撑起自己。唯恐淇*摔伤,她连忙跪在他身旁用两手轻触他身体四处,所幸除了原来的刀伤,没再增加其他的伤势。
  “淇*,你忍着,我现在就替你清理伤口。”
  华珞细声说着,打量四周一眼,很快地在神桌下找了一只陶瓮出去打水,一晌后她再回来时,手中已盛满一瓮清水。
  她颤抖地掀开他的衣裳,以不熟练的手法为他清理胸膛上的刀伤,随着愈显清晰的伤痕,华珞心中的愧疚亦逐渐增高。
  每擦一次她的心就痛一回,终于在她为他擦去最后一片污血后,温热的手掌再也情不自禁地贴上他冰冷的脸庞。
  她低低切切地道:“对不起……我绝无意让你为我承担这些伤害,我一直带给你麻烦,你根本可以不必管我的死活,将我交给那些人,你不需要这么傻的。”
  看着他青白且毫无动静的脸庞,不知怎么地,她的心就揪得好紧。“你可知道这样的付出,是我一辈子都还不了的,你又何必这样为难我呢?”
  而回答她的,仍无言的寂静。一瞬间内疚、担忧、感谢、不安一口气拢上心头,她的眼泪即刻涌出眼眶,原本是一滴、二滴,到最后竟然泛滥成灾,哭得泪汪汪。
  “都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淇*渺茫的意识慢慢被唤回,辗转醒来,所见即是她这张哭得柔肠寸断的泪容。他乏力地抬起冰凉的大掌,虚软地握住她的手腕,哑柔地道:“别哭,我死不了的……”
  “淇*?”她怔然,努力眨掉眼中的泪雾,惶惶然地想确定他是否真的已清醒过来。“你醒来了吗,淇*?”
  “我醒了……”
  他的应声令她顿时放下心中的大石,所有的不安瞬间消失。“太好了!”她一面抹泪,一面又流泪,老擦不干净,索性用沾着血水的绢儿不耐地抹着泪水。
  “你不是说我是毫不相干的外人吗?为何哭成这模样……”他伸手为她拭去令他牵挂的泪痕,女人的眼泪是否自古以来就教人怜惜,还是只有她的才特别?
  她含泪摇头,心软地说:“那是气话,气你故意让我在皇上面前出糗,气你叫我滚得远远的。我不是有心的。”
  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她始终感觉到他那双柔和的眼眸无怨无悔地凝注着她。在这双瞳仁下,她无法阻止自己去将他望入心坎里。
  “对不起,我无意令你不快。”他的呢语柔得像阵风,微弱的声音却逐渐夹杂加快的喘息。华珞顿时变了脸色。“淇*!淇*,你怎么样了?”
  “我没……”怎么回事?为何他觉得全身力气像被抽光似的,连说话都快力不从心了?
  华珞将他的手放回,心急如焚地说:“我现在就去找止血的药草,你撑着!”说罢,不顾外头风雨交加地冲了出去。
  淇*迷蒙地看着眼前飘忽的身影,想说却来不及说出的千言万语,都变成无止境的梦呓,消失在干涩的唇际……
  晶莹剔透的阳光散落在脸部,延续至胸膛上。淇*缓缓眨开眼皮,窗外已是雨过天晴。
  他才微微伸手碰触草堆,身侧蜷曲的小人影立刻引起他的注意。
  视线下,他愕然地发现华珞浑身是伤,脸颊有几道新瘀痕,颈部亦有些细小的割伤,至于那双原本细嫩而白皙的柔荑也伤痕累累。
  “这是——”
  低头一瞥,他突然注意到他身上敷盖的草药,答案似乎已经揭晓。
  似乎感觉到身旁的异常,华珞沉睡的眼帘倏然打开。“淇*……你觉得怎么样了?伤口有没有好一点?有没有发烧?有没有觉得呼吸困难?”
  一看他清醒了,她立即弹起,二话不说扔出一长串的问题。在她努力之下,淇*重新被压回草堆,不由分说地。
  “我……”淇*摩挲自己下颚粗糙的新胡渣,微笑了。“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喉头上一股猛然地紧缩,华珞蓦地屏息,眼泪随之滑了下来。“你别再戏弄我了,你的笑……永远那么的好看。”她银铃似的笑声溢出唇瓣,喜极而泣地说。
  “真的?!”他注视她的眼底,有一片似水柔情般的真情。
  “真的,我从来不说谎。”
  看到他的笑容,她简直要乐翻天,昨晚他一直不省人事,每次见他痛苦的拧紧眉头,她就绷紧神经,害怕他撑不过去,而现在他醒来,那个狂傲的淇*回来了,她真的好高兴、好开心。
  淇*以修长的手指轻触她的脸颊,呢喃道:“你啊,常常会隐藏部分真相,九五之尊面前,你照瞒不误。”
  华珞脸红。“你等等,我去端药过来给你喝……”她作势要站起。
  “告诉我,这些伤是哪里弄来的?”淇*倏然将手臂往下移,扣住她的手腕拉住她,并在草堆上坐起,目不转睛凝视着她问。
  就算早已猜出答案,他也要亲耳听她说。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为他做到这样,他以为贵族之中,女人娇生惯养是理所当然,除了扑蝶、采花,便一无是处。但为何在她这副娇弱的身躯下,他看到的是这样一个迥然不同的灵魂?
  羞赧、纯洁、婉顺,却又坚强无比,多奇特的一个女孩。
  “我去树林里采翠云草及天胡荽时小不心割伤的,没什么大不了。”她说得小事一桩,但那些密布的伤口,透露出来的可不是这样的讯息。
  淇*心知肚明。“你懂医理?”
  “我不懂。”他的表情比平常更神秘,洒脱的脸上有一些她没见过的严谨,他……能不能别这样看着她?“我之所以知道翠云草及天胡荽能止血消肿,是兰兰以前教我的,懂的人是她。”
  老天,她想抽手,他的温掌太烫人了。
  “谁是兰兰?”他问,轻柔地移高她的手舔吻。从手背、手心,随后到指尖,爱怜而疼惜地吻过每一处伤痕,每一处因他而受的伤。
  华珞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魂不附体,满脸燥热。
  “兰兰……是我的贴身丫环,她什么都懂,什么都好!”她心乱地挣脱他的困束,起身逃开。不这么做,在他灼热的视线和那柔软温润的唇与舌下,她会软弱地投入他的怀抱。
  他的舍命保护已令她感动痴迷,倘若再降伏她的灵魂,她将会难以自拔地爱上他……
  她懂自己的情感变化,清楚自己有几分真,然而他呢?
  她不懂。如果他只是逢场作戏,岂不注定她要可怜一辈子?不能,她不能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局面。
  早在她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决定。她将会为庄亲王府的利益而出嫁,就像她的几位姊姊一样。她会过着很平凡、很踏实的日子,没有太多的情感纠葛,却能子孙满堂,她……
  不要带着对他剪不断的思念出嫁。
  “很贴心的一个帮手。”淇*并未跟过去,他只是屈起腿倚靠在墙上,望着窗外。“华珞,知道昨天那些人是谁吗?”话题突然转了方向。
  她的心跳暂停一拍,脸色随之变白。“我……不晓得,那些人全蒙着脸。”
  “你以前可曾与人结仇?”
  “应该没有……”她认真地想着。“事实上,在你出现之前,我一直跟别府的格格处得很好。再说,那些格格心肠都很好,我不相信她们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最多只是排挤我罢了。”
  “你因为我而受人排挤?”他的眼神突然凝重起来,话语的背后有着一股浓浓的不悦。
  她一听,心中惊跳不已。“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的感情还是很好,虽然她们不再邀我赏花聊天,投帖从以前每天五六封,减少到现在半封也没有……”她猛然住口,暗骂自己是笨蛋,越描越黑。
  “……我没关系,她们只是一时气头上,真的。”她噘嘴说道,将内心的坦荡化为最柔美的笑容。
  一阵陌生的悸动在淇*的心底升华,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她牵引,禁不住地扬起嘴角。
  “你——让我想将你压在地上,粗暴地撕碎你的衣衫,然后粗暴地占有你!”他的目光变得好邪恶,坏胚子似地眯起眼。
  “淇*,你是堂堂一个郡王爷,请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华珞忸怩不安极了,衣摆都快被她死命拧揉的双手扭破。
  “好。”
  “好?!”他答应得太爽快,华珞不禁错愕地瞪大眼。
  “不好吗?”他悠然地问,眼神依旧教人脸红。
  “怎么会?是你答得太顺口,我一时无法相信……”
  “你怀疑我?”他挑眉。
  华珞傻眼,惊觉自己失言,连忙摇手。“呃……不,不是,我相信你的诚意。对不起,请你别放在心上。”搞什么,她今天怎么老是说错话?好想哭!
  “我不会放在心上,华珞格格。”他以泱泱风范道。“过来扶我,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哦,好。”华珞闻言过去扶他。
  淇*对她淡淡一笑,将手臂倚在她的肩上。“有劳你了。”
  “好……可是你的手……”
  “我人高马大,手臂自然长,你该不会想污蔑我,偷摸你的胸部吧?”
  “不……不是!可是……”
  “走吧。”
  ***
  庄亲王府
  福玮一掌重重击在案桌上,震得茶具嘎嘎作响。
  “现在满朝文武全知道我有个贻笑大方的不肖女。华珞,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华珞刚从外面回府,原想趁一大清早家人还没起床时偷偷地溜回房间,可她没料到大厅内,庄亲王早已怒气冲天伫候多时,等着逮她这个丢人现眼的逆女。
  “阿玛,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华珞期期艾艾地说。环视四周的亲人,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些端倪来。阿玛为什么生气?阿玛为什么发火?
  “你背着我干出那么多无耻的行为,你会不明白?”庄亲王严加斥喝。“你给我跪下!”
  “阿玛!”
  “你真是越来越大逆不道,闯像姑堂召男妓不说,现在连我的话都敢不听,是不是真要逼我跟你断绝父女关系?可以!我福玮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阿玛,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跪,我现在就跪!”她双膝跪地。
  “你以为耍点小聪明,只身前往皇宫,就能欺上瞒下吗?我真要谢了你的心思细密,现在在朝廷里,我这张老脸已经惭愧得不知道往哪里摆。”
  “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
  “我问你,”他一口打断她的话,再度吆喝。“你跟淇*那小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任由他喝着你到皇上面前认错?”
  “我在像姑堂子时,曾经惹上一些麻烦,是他挺身相救,但也因此传出一些不利于他的流言,流言后来传到皇上耳里,所以由我出面澄清。”华珞小心地解释,唯恐不经意的一句话再度激怒自己的父亲。
  偏人算不如天算,福玮在听完她的话后,更是气得破口大骂。“就是因为他这外人对我女儿呼来唤去,才让我更没面子。那小子自从回京后,每一次早朝参政就跟我作对,现在连我的女儿都管教起来,你阿玛我,现在已成了名副其实的缩头乌龟!”
  他气得一掌扫落茶具,当场摔碎它们。
  “阿玛,对不起……”华珞跪在原地忏悔连连。
  庄亲王脸上凝结愤懑的神色,正准备继续开骂之际,突然注意到她凌乱的头发与散乱肮脏的衣着,灵光一闪猛然记起她昨天彻夜未归。
  “你昨天出皇宫之后上哪里去了?为何一夜没回府?”他怒问。
  华珞杏眼圆睁,一阵寒栗从头顶流窜到脚底。
  昨晚的事情——从她与淇*一起出宫,到在路上被人暗杀,差点让淇*为她命丧九泉,乃至于与他在破庙同度一宿——能说吗?
  不,不能说!阿玛太气愤了,不可能相信她的话。
  届时,他会有什么举动,她一点把握也没有,责罚她也就算了,若为难淇*怎么办?不行,她不能再害淇*,现在的他太虚弱了,根本无法与阿玛对抗。
  咬紧嘴唇盯着地上,华珞决定哑然以对。
  “快说!”庄亲王大吼,愤怒的吼声几乎快掀了屋顶。
  摇头,她毅然闭眼。
  “你——”庄亲王差点被她气死。“好,你不说我就打到你说,家法给我拿来!”
  “老爷,使不得呀!”旁的福晋上前阻止。“华珞身子骨单薄,禁不起家法处置,你且息怒,好好地问她就是了。”她赶紧转而对华珞好言相劝。“华珞,你阿玛骂归骂,可他是出于关心。你就告诉他昨天去了哪里,好让他放下这颗心。”
  华珞依旧无语,仍是倔强的噤声。
  跟淇*受的伤相比,家法算得了什么?这点皮肉之苦,她忍受得了,就算因此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她也认了!
  “你说是不说?”庄亲王气得拳头微颤。
  “华珞!”整个屋子里的人全慌了手脚,她却始终不发一语,毫无恐惧地跪在地上,仿佛她就等着挥下来的鞭条。
  “不肖女!”
  一记残酷的鞭笞声,骇得厅内每个人捂嘴噤声。庄亲王刚才那一记打,直接挥向华珞的背脊,力道巨大到令她身子瞬间曲下。
  “老爷!冷静点,那孩子受不住的。”福晋老泪纵横,冲上前护住华珞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她是女儿家不比男孩子,你会将她打死的!!”
  “我就要打死这个不肖女!”庄亲王重新举鞭。
  “不要啊,老爷!如果你执意要打她,你就先打死我好了。”
  “走开!”他气得想打死华珞。
  “不……我不走,你打死我好了……”
  “你……可恶!”他恼怒地甩开家法,屈服在福晋坚心护女的态度之下。
  “快谢谢你阿玛,华珞……”
  “不用!”又是一阵严斥。“华珞,你给我听着,两天内不准你出房门半步,两天后带着简单的行李,给我进香山静园寺面佛思过。一季之后,等谣言平息,你就准备出嫁!”
  “你要华珞出嫁?”福晋惊诧地问道,眼睛大睁。“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她就剩这个女儿在身旁了。
  “像她这样厚颜无耻的女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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