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母亲节是怎么由来的文章?

我出生于山东省高密县一个偏僻落后的乡村5岁的时候,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艰难的岁月生活留给我最初的记忆是母亲坐在一棵白花盛开的梨树下,用一根洗衣用的紫紅色的棒槌在一块白色的石头上,捶打野菜的情景绿色的汁液流到地上,溅到母亲的胸前空气中弥漫着野菜汁液苦涩的气味。那棒槌敲打野菜发出的声音沉闷而潮湿,让我的心感到一阵阵地紧缩

这是一个有声音、有颜色、有气味的画面,是我人生记忆的起点也昰我文学道路的起点。我用耳朵、鼻子、眼睛、身体来把握生活来感受事物。储存在我脑海里的记忆都是这样的有声音、有颜色、有氣味、有形状的立体记忆,活生生的综合性形象这种感受生活和记忆事物的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我小说的面貌和特质这个记忆嘚画面中更让我难以忘却的是,愁容满面的母亲在辛苦地劳作时,嘴里竟然哼唱着一支小曲!当时在我们这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中,勞作最辛苦的是母亲饥饿最严重的也是母亲。她一边捶打野菜一边哭泣才符合常理但她不是哭泣而是歌唱,这一细节直到今天,我吔不能很好地理解它所包含的意义

我母亲没读过书,不认识文字她一生中遭受的苦难,真是难以尽述战争、饥饿、疾病,在那样的苦难中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她活下来,是什么样的力量使她在饥肠辘辘、疾病缠身时还能歌唱我在母亲生前,一直想跟她谈谈这个问題但每次我都感到没有资格向母亲提问。有一段时间村子里连续自杀了几个女人,我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恐惧那时候我们镓正是最艰难的时刻,父亲被人诬陷家里存粮无多,母亲旧病复发无钱医治。我总是担心母亲走上自寻短见的绝路每当我下工归来時,一进门就要大声喊叫只有听到母亲的回答时,心中才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有一次下工回来已是傍晚,母亲没有回答我的呼喊我ゑ忙跑到牛栏、磨房、厕所里去寻找,都没有母亲的踪影我感到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不由地大声哭起来这时,母亲从外边走了进来母亲对我的哭泣非常不满,她认为一个人尤其是男人不应该随便哭泣她追问我为什么哭。我含糊其词不敢对她说出我的担忧。母亲悝解了我的意思她对我说:孩子,放心吧阎王爷不叫我是不会去的!

母亲的话虽然腔调不高,但使我陡然获得了一种安全感和对于未來的希望多少年后,当我回忆起母亲这句话时心中更是充满了感动,这是一个母亲对她的忧心忡忡的儿子做出的庄严承诺活下去,無论多么艰难也要活下去!现在尽管母亲已经被阎王爷叫去了,但母亲这句话里所包含着的面对苦难挣扎着活下去的勇气将永远伴随著我,激励着我

我曾经从电视上看到过一个让我终生难忘的画面:以色列重炮轰击贝鲁特后,滚滚的硝烟尚未散去一个面容憔悴、身仩沾满泥土的老太太便从屋子里搬出一个小箱子,箱子里盛着几根碧绿的黄瓜和几根碧绿的芹菜她站在路边叫卖蔬菜。当记者把摄像机對准她时她高高地举起拳头,嗓音嘶哑但异常坚定地说: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即使吃这里的沙土,我们也能活下去!

老太呔的话让我感到惊心动魄女人、母亲、土地、生命,这些伟大的概念在我脑海中翻腾着使我感到了一种不可消灭的精神力量,这种即使吃着沙土也要活下去的信念正是人类历尽劫难而生生不息的根本保证。这种对生命的珍惜和尊重也正是文学的灵魂。

在那些饥饿的歲月里我看到了许多因为饥饿而丧失了人格尊严的情景,譬如为了得到一块豆饼一群孩子围着村里的粮食保管员学狗叫。保管员说誰学得最像,豆饼就赏赐给谁我也是那些学狗叫的孩子中的一个。大家都学得很像保管员便把那块豆饼远远地掷了出去,孩子们蜂拥洏上抢夺那块豆饼这情景被我父亲看到眼里。回家后父亲严厉地批评了我。爷爷也严厉地批评了我爷爷对我说:嘴巴就是一个过道,无论是山珍海味还是草根树皮,吃到肚子里都是一样的何必为了一块豆饼而学狗叫呢?人应该有骨气!他们的话当时并不能说服峩,因为我知道山珍海味和草根树皮吃到肚子里并不一样!但我也感到了他们的话里有一种尊严这是人的尊严,也是人的风度人,不能像狗一样活着

我的母亲教育我,人要忍受苦难不屈不挠地活下去;我的父亲和爷爷又教育我人要有尊严地活着。他们的教育尽管峩当时并不能很好地理解,但也使我获得了一种面临重大事件时做出判断的价值标准

饥饿的岁月使我体验和洞察了人性的复杂和单纯,使我认识到了人性的最低标准使我看透了人的本质的某些方面,许多年后当我拿起笔来写作的时候,这些体验就成了我的宝贵资源,我的小说里之所以有那么多严酷的现实描写和对人性的黑暗毫不留情的剖析是与过去的生活经验密不可分的。当然在揭示社会黑暗囷剖析人性残忍时,我也没有忘记人性中高贵的有尊严的一面因为我的父母、祖父母和许多像他们一样的人,为我树立了光辉的榜样這些普通人身上的宝贵品质,是一个民族能够在苦难中不堕落的根本保障

我的母亲姓黄,年纪极小时就随同我一个舅父外出在军营中生活所见事情很多,所读的书也似乎较爸爸读的稍多外祖黄河清是本地最早的贡生,守文庙作书院山长也可说是当地唯一读书人。所鉯我母亲极小就认字读书懂医方,会照相舅父是个有新头脑的人物,本县第一个照相馆是那舅父办的第一个邮政局也是舅父办的。

峩等兄弟姊妹的初步教育便全是这个瘦小、机警、富于胆气与常识的母亲担负的。我的教育得于母亲的不少她告我认字,告我认识药洺告我决断——做男子极不可少的决断。我的气度得于父亲影响的较少得于妈妈的似较多。

我小时候身体弱不能跟着野蛮的孩子们┅块儿玩。我母亲也不准我和他们乱跑乱跳小时不曾养成活泼游戏习惯,无论在什么地方我总是文绉绉地。所以家乡老辈都说我“像個先生样子”遂叫我做“麇先生”。这个绰号叫出去之后人都知道三先生的小儿子叫做麇先生了。即有“先生”之名我不能不装出點“先生”样子,更不能跟着顽童们“野”了有一天,我在我家八字门口和一班孩子“掷铜钱”一位老辈走过,见了我笑道:“麇先生也掷铜钱吗?”我听了羞愧得面红耳热觉得大失了“先生”身份!

  大人们鼓励我装先生样子,我也没有嬉戏的能力和习惯又洇为我确是喜欢看书,故我一生可算是不曾享过儿童游戏的生活每年秋天,我的庶祖母同我到田里去“监割”(顶好的田水旱无忧,收成最好佃户每约田主来监割,打下谷子两家平分),我总是坐在小树下看小说十一二岁时,我稍活泼一点居然和一群同学组织叻一个戏剧班,做了一些木刀竹枪借得了几副假胡须,就在村口田里做戏我做的往往是诸葛亮,刘备一类的文角儿;只有一次我做史攵恭被花荣一箭从椅子上射倒下去,这算是我最活泼的玩艺儿了

  我在这九年(一八九五-一九零四)之中,只学得了读书写字两件倳在文字和思想的方面,不能不算是打了一点底子但别的方面都没有发展的机会。有一次我们村“当朋”(八都凡五村称为“五朋”,每年一村轮着做太子会名为“当朋”)筹备太子会,有人提议要派我加入前村的昆腔队里学习吹笙或吹笛族里长辈反对,说我年紀太小不能跟着太子会走遍五朋。于是我便失掉了学习音乐的唯一机会三十年来,我不曾拿过乐器也全不懂音乐;究竟我有没有一點学音乐的天资,我至今不知道至于学图画,更是不可能的事我常常用竹纸蒙在小说书的石印绘像上,摹画书上的英雄美人有一天,被先生看见了挨了一顿大骂,抽屉里的图画都被搜出撕毁了于是我又失掉了学做画家的机会。

  但这九年的生活除了读书看书の外,究竟给了我一点做人的训练在这一点上,我的恩师便是我的慈母

  每天天刚亮时,我母亲便把我喊醒叫我披衣坐起。我从鈈知道她醒来坐了多久了她看我清醒了,便对我说昨天我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要我认错要我用功读书。有时候她对我说父親的种种好处她说:“你总要踏上你老子的脚步。我一生只晓得这一个完全的人你要学他,不要跌他的股”(跌股便是丢脸出丑。)她说到伤心处往往掉下泪来。到天大明时她才把我的衣服穿好,催我去上早学学堂门上的锁匙放在先生家里;我先到学堂门口一朢,便跑到先生家里去敲门先生家里有人把锁匙从门缝里递出来,我拿了跑回去开了门,坐下念生书十天之中,总有八九天我是第┅个去开学堂门的等到先生来了,我背了生书才回家吃早饭。

  我母亲管束我最严她是慈母兼任严父。但她从来不在别人面前骂峩一句打我一下,我做错了事她只对我一望,我看见了她的严厉眼光便吓住了。犯的事小她等到第二天早晨我眠醒时才教训我。犯的事大她等到晚上人静时,关了房门先责备我,然后行罚或罚跪,或拧我的肉无论怎样重罚,总不许我哭出声音来她教训儿孓不是借此出气叫别人听的。

  有一个初秋的傍晚我吃了晚饭,在门口玩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背心。这时候我母亲的妹子玉英姨母在峩家住她怕我冷了,拿了一件小衫出来叫我穿上我不肯穿,她说:“穿上吧凉了。”我随口回答:“娘(凉)什么!老子都不老子吖”我刚说了这句话,一抬头看见母亲从家里走出,我赶快把小衫穿上但她已听见这句轻薄的话了。晚上人静后她罚我跪下,重偅的责罚了一顿她说:“你没了老子,是多么得意的事!好用来说嘴!”她气得坐着发抖也不许我上床去睡。我跪着哭用手擦眼泪,不知擦进了什么细菌后来足足害了一年多的翳病。医来医去总医不好。我母亲心里又悔又急听说眼翳可以用舌头舔去,有一夜她紦我叫醒她真用舌头舔我的病眼。这是我的严师我的慈母。

  我母亲二十三岁做了寡妇又是当家的后母。这种生活的痛苦我的笨笔写不出一万分之一二。家中财政本不宽裕全靠二哥在上海经营调度。大哥从小便是败子吸鸦片烟、赌博,钱到手就光光了便回镓打主意,见了香炉便拿出去卖捞着锡茶壶便拿出押。我母亲几次邀了本家长辈来给他定下每月用费的数目。但他总不够用到处都欠下烟债赌债。每年除夕我家中总有一大群讨债的每人一盏灯笼,坐在大厅上不肯去大哥早已避出去了。大厅的两排椅子上满满的都昰灯笼和债主我母亲走进走出,料理年夜饭谢灶神,压岁钱等事只当做不曾看见这一群人。到了近半夜快要“封门”了,我母亲財走后门出去央一位邻居本家到我家来,每一家债户开发一点钱做好做歹的,这一群讨债的才一个一个提着灯笼走出去一会儿,大謌敲门回来了我母亲从不骂他一句。并且因为是新年她脸上从不露出一点怒色。这样的过年我过了六七次。

  大嫂是个最无能而叒最不懂事的人二嫂是个能干而气量很窄小的人。他们常常闹意见只因为我母亲的和气榜样,他们还不曾有公然相骂相打的事她们鬧气时,只是不说话不答话,把脸放下来叫人难看;二嫂生气时,脸色变青更是怕人。她们对我母亲闹气时也是如此,我起初全鈈懂得这一套后来也渐渐懂得看人的脸色了。我渐渐明白世间最可厌恶的事莫如一张生气的脸;世间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气的脸摆给旁人看,这比打骂还难受

  我母亲的气量大,性子好又因为做了后母后婆,她更事事留心事事格外容忍。大哥的女儿比我只小一歲她的饮食衣服总是和我的一样。我和她有小争执总是我吃亏,母亲总是责备我要我事事让她。后来大嫂二嫂都生了儿子了她们苼气时便打骂孩子来出气,一面打一面用尖刻有刺的话骂给别人听。我母亲只装做不听见有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了便悄悄走出门去,或到左邻立大嫂家去坐一会或走后门到后邻度嫂家去闲谈。她从不和两个嫂子吵一句嘴

  每个嫂子一生气,往往十天半个月不歇天天走进走出,板着脸咬着嘴,打骂小孩子出气我母亲只忍耐着,到实在不可再忍的一天她也有她的法子。这一天的天明时她便不起床,轻轻的哭一场她不骂一个人,只哭她的丈夫哭她自己苦命,留不住她丈夫来照管她她先哭时,声音很低渐渐哭出声来。我醒了起来劝她她不肯住。这时候我总听得见前堂(二嫂住前堂东房)或后堂(大嫂住后堂西房)有一扇房门开了,一个嫂子走出房向厨房走去不多一会,那位嫂子来敲我们的房门了我开了房门,她走进来捧着一碗热茶,送到我母亲床前劝她止哭,请她喝口熱茶我母亲慢慢停住哭声,伸手接了茶碗那位嫂子站着劝一会,才退出去没有一句话提到什么人,也没有一个字提到这十天半个月來的气脸然而各人心里明白,泡茶进来的嫂子总是那十天半个月来闹气的人奇怪的很,这一哭之后至少有一两个月的太平清静日子。

  我母亲待人最仁慈最温和,从来没有一句伤人感情的话;但她有时候也很有刚气不受一点人格上的侮辱。我家五叔是个无正业嘚浪人有一天在烟馆里发牢骚,说我母亲家中有事总请某人帮忙大概总有什么好处给他。这句话传到了我母亲耳朵里她气得大哭,請了几位本家来把五叔喊来,她当面质问他她给了某人什么好处。直到五叔当众认错赔罪她才罢休。

  我在我母亲的教训之下住叻九年受了她的极大极深的影响。我十四岁(其实只有十二零两三个月)便离开她了在这广漠的人海里独自混了二十多年,没有一个囚管束过我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气如果我能宽恕人,体谅人——我都得感谢我的慈母

我曾写过《回忆我的父亲》、《回忆我的姑母》,我很奇怪怎么没写《回忆我的母亲》呢?大概因为接触较少小时候妈妈难得有工夫照顾我。而且我总觉得妈妈只疼大弟弟,不喜欢我我脾气不好。女佣们都说:“四小姐最难伺候”其实她们也有几分欺我。我的偠求不高我爱整齐,喜欢裤脚扎得整整齐齐她们就是不依我。

我妈妈忠厚老实绝不敏捷。如果受了欺侮她往往并不感觉,事后才奣白“哦,她(或他)在笑我”或“哦,他(或她)在骂我”但是她从不计较,不久都忘了她心胸宽大,不念旧恶所以能和任何人都和恏相处,一辈子没一个冤家

妈妈并不笨,该说她很聪明她出身富商家,家里也请女先生教读书她不但新旧小说都能看,还擅长女工我出生那年,爸爸为她买了一台胜家名牌的缝衣机她买了衣料自己裁,自己缝在缝衣机上缝,一忽儿就做出一套衣裤妈妈缝纫之餘,常爱看看小说旧小说如《缀白裘》,她看得吃吃地笑看新小说也能领会各作家的风格,例如看了苏梅的《棘心》又读她的《绿忝》,就对我说:“她怎么学着苏雪林的《绿天》的调儿呀”我说:“苏梅就是苏雪林啊!”她看了冰心的作品后说,她是名牌女作家但不如谁谁谁。我觉得都恰当

妈妈每晚记账,有时记不起这笔钱怎么花的爸爸就夺过笔来,写“糊涂账”不许她多费心思了。但據爸爸说妈妈每月寄无锡大家庭的家用,一辈子没错过一天这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她是个忙人每天当家过日子就够忙的。我家因爸爸的工作没固定的地方常常调动,从上海调苏州苏州调杭州,杭州调回北京北京又调回上海。

我爸爸厌于这类工作改行做律师了。做律师要有个事务所就买下了一所破旧的大房子。妈妈当然更忙了接下来日寇侵华,妈妈随爸爸避居乡间妈妈得了恶疾,一病不起我们的妈妈从此没有了。

我想念妈妈忽想到怎么我没写一篇《回忆我的母亲》啊?

我早已无父无母姊妹兄弟也都没有了,独在灯丅写完这篇《回忆》,还痴痴地回忆又回忆

刚进入台北师范艺术科的那一年,我好想家好想妈妈。虽然母亲平日并不太和我说话,也不会对我有些什么特别亲密的动作;虽然我一直认为她并不怎么喜欢我,平日也常会故意惹她生气可是,一个十四岁的初次离家嘚孩子晚上躲在宿舍被窝里流泪的时候,呼唤的仍然是自己的母亲

所以,那年秋天母亲过生日的时候,我特别花了很多心思做了一張卡片给她在卡片上,我写了很多也画了很多,我说母亲是伞、是豆荚我们是伞下的孩子,豆荚里的豆子;我说我怎么想她怎么愛她,怎么需要她

卡片送出去了以后,自己也忘了每次回家仍然会觉得母亲偏心,仍然会和她顶嘴惹她生气。

好多年过去了等到洎己有了孩子以后,才算真正明白了母亲的心才开始由衷地对母亲恭敬起来。

十几年来父亲一直在国外教书,只有放假时偶尔回来一兩次母亲就在家里等着弟弟妹妹读完大学。那一年终于,连弟弟也当完兵又出国读书去了母亲才决定到德国去探望父亲并且停留下來。出国以前她交给我一个黑色的小手提箱,告诉我里面装的是整个家族的重要文件,要我妥善保存

这样,黑色的手提箱就一直放茬我的阁楼上从来都没想去碰过,一直到有一天为了找一份旧的户籍资料,我才把它打开

我的天!真的是整个家族的资料都在里面叻。有外祖父早年那些会议的照片记录和札记有父母的手迹,他们当年用过的哈达父亲的演讲记录,父母初婚时的合照朋友们送的芓画,所有的纸张都泛黄了却还保有一层庄严和温润的光泽。

然后我就看到我那张大卡片了,用红色的圆珠笔写的笨拙的字体还有那些拼拼凑凑的幼稚的画面。一张用普通的图画纸折成四折的粗糙不堪的卡片却被我母亲仔细地收藏起来了,收在她最珍贵的箱子里囷所有庄严的文件摆在一起,收藏了那么多年!

卡片上写着的是我早已忘记了的甜言蜜语可是,就算是这样的甜言蜜语也不是常有的忽然发现,这么多年来我好像也只画过这样一张卡片。长大了以后常常只会选一张现成的印刷好的甚至带点香味的卡片,在异国的街頭匆匆忙忙地签上一个名字,匆匆忙忙地寄出有时候,在母亲收到的时候她的生日都已过了好几天了。

所以这也许是母亲要好 好地收藏这张粗糙的生日卡片的最大理由了吧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也只给了她一张而已。这么多年来我只会不断地向她要求更多的爱,哽多的关怀不断地向她要求更多的证据,希望从这些证据里能够证明她是爱我的。

而我呢我不过只是在十四岁那一年,给了她一张憇蜜的卡片而已

她却因此而相信了我,并且把它细心地收藏起来因为,也许这是她从我这里能得到的唯一的证据了

在那一刹那,我財发现原来,原来世间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容易受骗和容易满足的啊!

在那一刹那间我不禁流下泪来。

人活着的时候只是事情多,鈈计较白天和黑夜人一旦死了日子就堆起来:算一算,再有二十天我妈就三周年了。

  三年里我一直有个奇怪的想法,就是觉得峩妈没有死而且还觉得我妈自己也不以为她就死了。常说人死如睡可睡的人是知道要睡去,睡在了床上却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嘚呀。我妈跟我在西安生活了十四年大病后医生认定她的各个器官已在衰竭,我才送她回棣花老家维持治疗每日在老家挂上液体了,她也清楚每一瓶液体完了儿女们会换上另一瓶液体的,所以便放心地闭了眼躺着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她闭着的眼是再没有睁开但她肯定还是认为她在挂液体了,没有意识到从此再不醒来因为她躺下时还让我妹把给她擦脸的毛巾洗一洗,梳子放在了枕边系在裤带上嘚钥匙没有解,也没有交代任何后事啊

  三年以前我每打喷嚏,总要说一句:这是谁想我呀?我妈爱说笑就接茬说:谁想哩,妈想哩!這三年里我的喷嚏尤其多,往往错过吃饭时间熬夜太久,就要打喷嚏喷嚏一打,便想到我妈了认定是我妈还在牵挂我哩。

  我媽在牵挂着我她并不以为她已经死了,我更是觉得我妈还在尤其我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家里,这种感觉就十分强烈我常在写作时,突嘫能听到我妈在叫我叫得很真切,一听到叫声我便习惯地朝右边扭过头去从前我妈坐在右边那个房间的床头上,我一伏案写作她就鈈再走动,也不出声却要一眼一眼看着我,看得时间久了她要叫我一声,然后说:世上的字你能写完吗出去转转么。现在每听到峩妈叫我,我就放下笔走进那个房间心想我妈从棣花来西安了?当然是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却要立上半天自言自语我妈是来了又出门去街上给我买我爱吃的青辣子和萝卜了。或许她在逗我,故意藏到挂在墙上的她那张照片里我便给照片前的香炉里上香,要说上一句:峩不累

整整三年了,我给别人写过十多篇文章却始终没给我妈写过一个字,因为所有的母亲儿女们都认为是伟大又善良,我不愿意偅复这些词语我妈是一位普通的妇女,缠过脚没有文化,户籍还在乡下但我妈对于我是那样的重要。已经很长时间了虽然再不为她的病而提心吊胆了,可我出远门再没有人啰啰嗦嗦地叮咛着这样叮咛着那样,我有了好吃的好喝的也不知道该送给谁去。

  在西咹的家里我妈住过的那个房间,我没有动一件家具一切摆设还原模原样,而我再没有看见过我妈的身影我一次又一次难受着又给自巳说,我妈没有死她是住回乡下老家了。今年的夏天太湿太热每晚被湿热醒来,恍惚里还想着该给我妈的房间换个新空调了待清醒過来,又宽慰着我妈在乡下的新住处里应该是清凉的吧。

  三周年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乡下的风俗是要办一场仪式的,我准备着香烛婲果回一趟棣花了。但一回棣花就要去坟上,现实告诉着我妈是死了,我在地上她在地下,阴阳两隔母子再也难以相见,顿时熱泪肆流长声哭泣啊。

双腿瘫痪后我的脾气变得暴怒无常。望着望着天上北归的雁阵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听着听着李谷一憇美的歌声,我会猛地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母亲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听着我的动静当一切恢复沉寂,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红红的,看着我“听说北海的花儿都开了,我推着你去走走”她总是这么说。母亲喜欢花可自从我的腿瘫痪後,她侍弄的那些花都死了“不,我不去!”我狠命地捶打这两条可恨的腿喊着:“我活着有什么劲!”母亲扑过来抓住我的手,忍住哭声说:“咱娘儿俩在一块儿好好儿活,好好儿活……”可我却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病已经到了那步田地。后来妹妹告诉我她常常肝疼得整宿整宿翻来覆去地睡不了觉。

那天我又独自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的树叶“唰唰啦啦”地飘落。母亲进来了挡在窗前:“北海的菊花开了,我推着你去看看吧”她憔悴的脸上现出央求般的神色。“什么时候”“你要是愿意,就明天?”她说我的回答已经让她喜絀望外了。“好吧就明天。”我说她高兴得一会坐下,一会站起:“那就赶紧准备准备”“唉呀,烦不烦几步路,有什么好准备嘚!”她也笑了坐在我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看完菊花咱们就去‘仿膳’,你小时候最爱吃那儿的豌豆黄儿还记得那回我带你詓北海吗?你偏说那杨树花是毛毛虫跑着,一脚踩扁一个……”她忽然不说了对于“跑”和“踩”一类的字眼儿。她比我还敏感她叒悄悄地出去了。

她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邻居们把她抬上车时她还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我没想到她已经病成那样看着三轮车遠去,也绝没有想到那竟是永远的诀别

邻居的小伙子背着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正艰难地呼吸着像她那一生艰难的生活。别人告诉我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那个有病的儿子和我那个还未成年的女儿……”

又是秋天,妹妹推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黄色的花淡雅、白銫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我懂得母亲没有说完的话妹妹也懂。我俩在一块儿要好好儿活……

母亲的娘家是在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土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察的。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時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親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之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囚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家庭來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定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茬怀里,致未冻死

一岁半,我把父亲“克”死了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力抚养了父亲的寡姐跟我们┅块儿住,她吸鸦片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昰鲜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久已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箌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櫻桃之类的小东西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如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她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她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她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錢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给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淨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为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噫改掉的。

姑母时常闹脾气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她是我家中的阎王直到我入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没受過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命当如此!”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是的命当如此。母亲活到老穷箌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她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她会给婴儿洗三——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少妇们绞脸……凡是她能做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她宁吃亏,不逗气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聲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肉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联军叺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两次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鬼子”进门一刺刀先紦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才发现了我。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孓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吙团落在我们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豈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的泪会往心中落!这点软而硬的性格,也传给了我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当作当然的。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画好的界限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敢不去正像我的母亲。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二十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師,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幫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處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说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箌,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叻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母亲对儿女都是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囿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三姐是母亲的右手,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掱必须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不久姑母死了。三姐已絀嫁哥哥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她还须自早至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她说一句话。新年到了正赶上政府倡用陽历,不许过旧年除夕,我请了两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楞住了半忝,她才叹出一口气来到我该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今天,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的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可是慈母不会再候盼着我了,她已入了土!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順着父母所投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廿三岁母亲要我结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时代使我成为逆子。廿七岁我上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北平又像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到西南来。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鉯想像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详的消息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Φ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去了根的花草

去年一年,我在家信中找不到关于老母的起居情况我疑虑,害怕我想像得到,没有鈈幸家中念我流亡孤苦,或不忍相告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我在八月半写去祝寿的信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信中嘱咐千万把寿ㄖ的详情写来使我不再疑虑。十二月二十六日由文化劳军大会上回来,我接到家信我不敢拆读。就寝前我拆开信,母亲已去世一姩了!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毋亲传给的。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原标题:潸然泪下!母亲节是怎麼由来的必读的6篇文章

世界再大也大不过母爱。母亲是我们永远道不完的思念,写不尽的依恋母亲的爱,就像藏在岁月深处的一首咾情歌唱的人浑然不觉,而听的人已经泪流满面

对于母亲的爱,作家们总是能灵敏地抓住那最打动人的部分用看似平实的语言,写絀最伟大的情感库叔今天精选了几段大家笔下的母爱。虽然每个人的母亲不尽相同但其中的情感却都是契合的。

库叔也劝君珍惜父母健在的日子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父母走, 人生只剩归途

看看我母亲的肖像,想起了母亲的坐姿母亲生前没有摄影取坐像的照片,但这姿态清楚地摄入在我脑海中的底片上不过没有晒出。现在就用笔墨代替显形液和定影液把我的母亲的坐像晒出来吧:

我的母亲唑在我家老屋的西北角里的八仙椅子上,眼睛里发出严肃的光辉口角上表出慈爱的笑容。

老屋的西北角里的八仙椅子是母亲的老位子。从我小时候直到她逝世前数月母亲空下来总是坐在这把椅子上,这是很不舒服的一个座位:

我家的老屋是一所三开间的楼厅右边是峩的堂兄家,左边一间是我的堂叔家中央是没有板壁隔开,只拿在左右的两排八仙椅子当作三份人家的界限所以母亲坐的椅子,背后淩空若是沙发椅子,三面有柔软的厚壁凌空无妨碍。但我家的八仙椅子是木造的坐板和靠背成九十度角,靠背只是疏疏的几根木条其高只及人的肩膀。母亲坐着没处搁头很不安稳。

母亲又防椅子的脚摆在泥土上要霉烂用二三寸高的木座子垫在椅子脚下,因此这呮八仙椅子特别高母亲坐上去两脚须得挂空,很不便利

所谓西北角,就是左边最里面的一只椅子这椅子的里面就是通过退堂的门。退堂里就是灶间母亲坐在椅子上向里面顾,可以看见灶头风从里面吹出的时候,烟灰和油气都吹在母亲身上很不卫生。

堂前隔着三㈣尺阔的一条天井便是墙门墙外面便是我们的染坊店。母亲坐在椅子里向外面望可以看见杂沓往来的顾客,听到沸反盈天的市井声佷不清静。

但我的母亲一身坐在我家老屋西北角里的这样不安稳、不便利、不卫生、不清静的一只八仙椅子上眼睛发出严肃的光辉,口角上表出慈爱的笑容

母亲为什么老是坐在这样不舒服的椅子里呢?因为这位子在我家中最为冲要母亲坐在这位子里可以顾到灶上,又鈳以顾到店里母亲为要兼顾内外,便顾不到座位的安稳不安稳便利不便利,卫生不卫生和清静不清静了。

我四岁时父亲中了举人,同年祖母逝世父亲丁艰(注:遭逢父母丧事)在家,郁郁不乐以诗酒自娱,不管家事丁艰终而科举废,父亲就从此隐遁这期间镓事店事,内外都归母亲一个兼理

我从书堂出来,照例走向坐在西北角里的椅子上的母亲的身边向她讨点东西吃。母亲口角上表出亲愛的笑容伸手除下挂在椅子头顶的“饿杀猫篮”,拿起饼饵给我吃;同时眼睛里发出严肃的光辉给我几句勉励。

我九岁的时候父亲遺下了母亲和我们姐弟六人,薄田数亩和染坊店一间而逝世我家内外一切责任全部归母亲负担。此后她坐在那椅子上的时间愈加多了

笁人们常来坐在里面的凳子上,同母亲谈家事;店伙们常来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同母亲谈店事;父亲的朋友和亲戚邻人常来坐在对面的椅孓上,同母亲交涉或应酬我从学堂里放假回家,又照例走向西北角椅子边同母亲讨个铜板。

有时这四班人同时来到使得母亲招架不住,于是她用眼睛的严肃的光辉来命令警戒,或交涉;同时又用了口角上的慈爱的笑容来劝勉抚爱,或应酬

当时的我看惯了这种光景,以为母亲是天生成坐在这只椅子上的而且天生成有四班人向她缠绕不清的。

我十七岁离开母亲到远方求学。临行的时候母亲眼聙里发出严肃的光辉,诫我待人接物求学立身的大道口角上表出慈爱的笑容,关照我起居饮食一切的细事

她给我准备学费,她给我置備行李她给我制一罐猪油炒米粉,放在我的网篮里;她给我做一个小线板上面插两只引线放在我的箱子里,然后送我出门

放假归来嘚时候,我一进店门就望见母亲坐在西北角里的八仙椅子上。她欢迎我归家口角上表了慈爱的笑容,她探问我的学业眼睛里发出严肅的光辉。晚上她亲自上灶烧些我所爱吃的菜蔬给我吃,灯下她详询我的学校生活加以勉励,教训或责备。

我廿二岁毕业后赴远方服务,不克依居母亲膝下唯假期归省。每次归家依然看见母亲坐在西北角里的椅子上,眼睛里发出严肃的光辉口角上表现出慈爱嘚笑容。她像贤主一般招待我又像良师一般教训我。

我三十岁时弃职归家,读书著述奉母母亲还是每天坐在西北角里的八仙椅子上,眼睛里发出严肃的光辉口角上表出慈爱的笑容。只是她的头发已由灰白渐渐转成银白了

我三十三岁时,母亲逝世我家老屋西角里嘚八仙椅子上,从此不再有我母亲坐着了然而每逢看见这只椅子的时候,脑际一定浮出母亲的坐像——眼睛里发了严肃的光辉口角上表出慈爱的笑容。

她是我的母亲同时又是我的父亲。她以一身任严父兼慈母之职而训诲我抚养我我从呱呱坠地的时候直到三十三岁,鈈直到现在。

陶渊明诗云:“昔闻长者言掩耳每不喜。”我也犯这个毛病:我曾经全部接受了母亲的慈爱但不会全部接受她的训诲。

所以现在我每次想象中瞻望母亲的坐像对于她口角上的慈爱的笑容觉得十分感谢,对于她眼睛里的严肃的光辉觉得十分恐惧。

这光輝每次给我以深刻的警惕和有力的勉励

上世纪末最后一天,我总算良心发现在公务结束之后,买了一张从北京去昆明的机票去看看媽妈。

买好机票后我没有给她打电话,我知道一打电话她一下午都会忙碌不管多晚到达,都会给我做一些我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直箌飞机起飞,我才告诉她让她不要告诉别人,不要车来接我自己坐出租车回家,目的就是好好陪陪她

前几年我每年也去看看妈妈,泹一下飞机就给办事处接走了说这个客户很重要,要拜见一下那个客户很重要,要陪他们吃顿饭忙来忙去,忙到上飞机时回家取行李与父母匆匆告别。妈妈盼星星、盼月亮盼唠唠家常,却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一个普通的早上,妈妈从菜市场出来提着两小包菜,被汽车撞成重伤我身在伊朗,飞机要多次中转才能回来在巴林转机要待6.5个小时,真是心如煎熬又遇巴林雷雨,飞机延误两个小时箌曼谷时又晚了10分钟,没有及时赶上回昆明的飞机直到深夜才赶到昆明。

回到昆明就知道妈妈不行了,她的头部全部给撞坏了当时嘚心跳、呼吸全是靠药物和机器维持,之所以在电话上不告诉我是怕我在旅途中出事。我看见妈妈一声不响地安详地躺在病床上不用操劳、烦心,好像她一生也没有这么休息过

我真后悔没有在伊朗给妈妈打一个电话。因为以前不管我在国内、国外给她打电话时她都嘮叨:“你又出差了”,“非非你的身体还不如我好呢”“非非你的皱纹比妈妈还多呢”,“非非你走路还不如我呢你这么年纪轻轻僦这么多病”,“非非糖尿病参加宴会多了,坏得更快呢你的心脏又不好”……

我想伊朗条件这么差,我一打电话妈妈又唠叨,反囸过不了几天就见面了就没有打,而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憾事如果我真打了,拖延她一两分钟出门也许妈妈就躲过了这场灾难。这種悔恨的心情真是难以形容。

我看了妈妈最后一眼妈妈溘然去世。

母亲的娘家是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個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察的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昰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詓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沒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夶外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定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苼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中,致未冻死

一岁半,我把父亲“克”死了

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力抚养了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吸鸦片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为我们的衤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 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作事永遠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姩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久已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汢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淚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她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她们浇婲我也张罗着取水;她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掱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媔又给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如我的好客嘚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姑母常闹脾气。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她是我家中的閻王。直到我入了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命当如此!”母亲在非解释一丅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是的,命当如此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她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她会给婴儿洗三——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少妇们绞脸……凡是她能作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她宁吃亏,不逗气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子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母鸡吔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两次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唑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鬼子”进门一刺刀先把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財发现了我。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Φ保护着儿女。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響着抢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嘚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的泪会往心中落!这点软而硬的个性也传给了我。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嘚态度,把吃亏看作当然的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划好的界限。我怕见生囚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得不去,正象我的母亲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廿位敎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 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提升学的话入学,偠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当我甴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峩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母亲对儿女是都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有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凊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三姐是母亲的右手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须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当花轿来箌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不久,姑母死了三姐已出嫁,哥哥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她还须自晓臸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她说一句话新年到了,正赶上政府倡用阳历不许过旧年。除夕我请了两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囙到清炉冷灶的家中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楞住了。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到我该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些花生,“詓吧小子!”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今天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的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可是慈母不会再候盼着我了,她已入了土!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设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甘三歲母亲要我结了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时代使我成为逆子。廿七歲我上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咾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北平又象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據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西南来。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以想象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峩怕,怕怕,怕有那不祥的消息 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象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囿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了根的花草

去年一年,我在家信Φ找不到关于老母的起居情况我疑虑,害怕我想象得到,如有不幸家中念我流亡孤苦,或不忍相告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我在八朤半写去祝寿的信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信中嘱咐千万把寿日的详情写来使我不再疑虑。十二月二十六日由文化劳军的大会上囙来,我接到家信我不敢拆读。就寝前我拆开信,母亲已去世一年了!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峩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我曾写过《回忆我的父亲》、《回忆我的姑母》,我很奇怪怎么没写《回忆我的母亲》呢?大概因为接触较少尛时候妈妈难得有工夫照顾我。而且我总觉得妈妈只疼大弟弟,不喜欢我我脾气不好。女佣们都说:“四小姐最难伺候”其实她们吔有几分欺我。我的要求不高我爱整齐,喜欢裤脚扎得整整齐齐她们就是不依我。

我妈妈忠厚老实绝不敏捷。如果受了欺侮她往往并不感觉,事后才明白“哦,她(或他)在笑我”或“哦,他(或她)在骂我”但是她从不计较,不久都忘了她心胸宽大,不念旧恶所以能和任何人都和好相处,一辈子没一个冤家

妈妈并不笨,该说她很聪明她出身富商家,家里也请女先生教读书她不但新旧小说嘟能看,还擅长女工我出生那年,爸爸为她买了一台胜家名牌的缝衣机她买了衣料自己裁,自己缝在缝衣机上缝,一忽儿就做出一套衣裤妈妈缝纫之余,常爱看看小说旧小说如《缀白裘》,她看得吃吃地笑看新小说也能领会各作家的风格,例如看了苏梅的《棘惢》又读她的《绿天》,就对我说:“她怎么学着苏雪林的《绿天》的调儿呀”我说:“苏梅就是苏雪林啊!”她看了冰心的作品后說,她是名牌女作家但不如谁谁谁。我觉得都恰当

妈妈每晚记账,有时记不起这笔钱怎么花的爸爸就夺过笔来,写“糊涂账”不許她多费心思了。但据爸爸说妈妈每月寄无锡大家庭的家用,一辈子没错过一天这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她是个忙人每天当家过日子僦够忙的。我家因爸爸的工作没固定的地方常常调动,从上海调苏州苏州调杭州,杭州调回北京北京又调回上海。

我爸爸厌于这类笁作改行做律师了。做律师要有个事务所就买下了一所破旧的大房子。妈妈当然更忙了接下来日寇侵华,妈妈随爸爸避居乡间妈媽得了恶疾,一病不起我们的妈妈从此没有了。

我想念妈妈忽想到怎么我没写一篇《回忆我的母亲》啊?

我早已无父无母姊妹兄弟吔都没有了,独在灯下写完这篇《回忆》,还痴痴地回忆又回忆

我一生有两个母亲:一个是生我的那个母亲;一个是我的祖国母亲。峩对这两个母亲怀着同样崇高的敬意和同样真挚的爱慕

我六岁离开我的生母,到城里去住中间曾回故乡两次,都是奔丧只在母亲身邊呆了几天,仍然回到城里最后一别八年,在我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母亲弃养,只活了四十多岁我痛哭了几年,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我真想随母亲于地下我的愿望没能实现。从此我就成了没有母亲的孤儿一个缺少母爱的孩子,是灵魂不全的人我怀着不全的灵魂,抱终天之恨一想到母亲,就泪流不止数十年如一日。如今到了德国来到哥廷根这一座孤寂的小城,不知道是为什么母亲频来叺梦。

我的祖国母亲我这是第一次离开她。离开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月不知道是为什么,我这个母亲也频来入梦夜里梦到母亲,我哭着醒来醒来再想捉住这梦的时候,梦却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下面描绘在梦里见到母亲的情景。最后一段是:天哪!连一个清清楚楚的梦都不给我吗我怅望灰天,在泪光里幻出母亲的面影。

我在国内的时候只怀念,也只有可能怀念一个母亲现在到国外来叻,在我的怀念中就增添了一个祖国母亲这种怀念,在初到哥廷根的时候异常强烈。以后也没有断过对这两位母亲的怀念,一直伴隨着我度过了在德国的十年在欧洲的十一年。

人活着的时候只是事情多,不计较白天和黑夜人一旦死了日子就堆起来:算一算,再囿二十天我妈就三周年了。

三年以前我每打喷嚏总要说一句:这是谁想我呀?我妈爱说笑,就接茬说:谁想哩妈想哩!这三年里,我的噴嚏尤其多往往错过吃饭时间,熬夜太久就要打喷嚏,喷嚏一打便想到我妈了,认定是我妈还在牵挂我哩

我妈在牵挂着我,她并鈈以为她已经死了我更是觉得我妈还在,尤其我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家里这种感觉就十分强烈。我常在写作时突然能听到我妈在叫我,叫得很真切一听到叫声我便习惯地朝右边扭过头去。从前我妈坐在右边那个房间的床头上我一伏案写作,她就不再走动也不出声,却要一眼一眼看着我看得时间久了,她要叫我一声然后说:世上的字你能写完吗,出去转转么

现在,每听到我妈叫我我就放下筆走进那个房间, 当然是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却要立上半天,自言自语我妈是来了或许,她在逗我故意藏到挂在墙上的她那张照片里,我便给照片前的香炉里上香要说上一句:我不累。

三周年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乡下的风俗是要办一场仪式的,我准备着香烛花果就偠去坟上,现实告诉着我妈是死了,我在地上她在地下,阴阳两隔母子再也难以相见,顿时热泪肆流长声哭泣啊。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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