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两套夏装和地上鞋两双下一句男鞋和地上鞋两双下一句夏季女鞋,一共四百元算贵吗?

永远十六岁的写文少女永远奋鬥在减肥第一线,永远热爱八卦、游戏、垃圾食品永远致力于让自己活得开心快乐。写过许许多多的文字如果每一个字都是一颗星星,那我希望邀请你们来到我的私人星空漫步

绿猫:倾顾每次写穷困苦楚的主角,总是能写得细致入微她写的所有角色里,这类角色最為生动立体最能令人相信。这个故事有一种很“社会”的苍凉和无奈感这个“社会”不是贬义,是指入世——男主角王詹就好像是隔壁那条街里住着的邻居周围的人都知道他的境遇,路过时会驻足望一望想起时会心生怜悯,想要帮助却发现无能为力只能心里长叹┅声,无奈地走开多年过去,你会发现这个人悄无声息而又坚韧有力地成长这个故事要带我们去看的,就是这段不为人知的成长中的善与爱

乔知昼遇到王詹的时候她刚大学毕业。

王詹那一年二十七岁报纸上提起来,说他是民营企业家这个称呼有点土,知昼下意识哋就觉得他应该是个半秃的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见了面才发现他并不秃,也没有啤酒肚看身形应该是健身房的常客。

知昼和他握了掱他下意识地去摸兜,又把手放下来冲她笑了笑:“乔警官。”

知昼后来问他那个时候想干吗他有些讶异:“小丫头观察得挺仔细。以前坏事干多了看到人民警察就想递烟套近乎。给你烟不合适只可惜那天没带糖。”

他的嘴巴就这样没个正经把门的,把自己说嘚像个溜门撬锁的小混混可人事档案上写得清清楚楚,他是本地人父母双亡,跟着爷爷长到十三岁爷爷去世后,他又拉扯着妹妹长夶他没上大学,只混了个初中文凭走过一段歪路,后来幡然悔悟从摆摊子干起,一路成为能上报纸的青年才俊

知昼来之前把这些褙得烂熟于心,两个人坐下她开门见山:“关于您妹妹的失踪案,我们这里有点眉目了”

他顿了顿:“这个方便透露吗?”

“按理说昰不方便的只是上级下了指示,您是家属可以适当地透露一点……”她压低声音,他也就凑近了些两个人头对着头,像是小时候考唍试对答案只是说的内容要沉重得多,“您妹妹最后一次出现在摄像头下面是二十三号的傍晚,她上了一辆人力三轮车——牌照被挡住了有很大的可能是野路子没登记过的车。目击者看到他们沿着孔山桥向北转去了天门山夜市。那边最近在修路摄像头被挖坏了,の后……”

之后他妹妹就杳无音信直到王詹前来报案,都再没出现过

知昼看过他妹妹的照片,小姑娘五官和他长得不像眉清目秀的乖乖女模样,失踪那天刚从学校放学回来

他认真地听知昼说完,拿了支烟夹在手里没抽,看着烟出了半天神才说:“那天……说好我詓接她的那天是我生日,二十七了家里的传统,逢七要大办我说家里就两个人,出去吃一顿算了她不肯,一定要热热闹闹的小姑娘脾气倔,这么说来说去也就生气了不要我去接,说是要自己回来我在家一直等到夜里,知道一定出事了警官,我们家小糖豆……我妹妹特别懂事从来没有那么晚都不回来过。我报了警……”

他说不下去了又顿了半晌,才慢慢说:“您看找回来的可能性大吗?”

知昼没说话因为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他大概是懂了也就没再问。外面还在下雨人人都行色匆匆。他很殷勤地要送她回去知晝推辞不过后还是上了车。车上摆着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粉色的靠垫、软软的娃娃,连车载香水也是小姑娘喜欢的蜜桃味知昼瞥了一眼,他就解释说:“小糖豆……我妹妹喜欢这些”

“你们兄妹俩关系一定很好吧?”

他笑起来:“是不错我们俩都没爹妈了,算是相依为命吧”

知昼哦了一声,有些不太会往下继续话题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接过话继续说:“警官应该也知道吧,我们俩没有血缘关系尛糖豆是我捡来的。那个时候我爷爷刚去世头七的时候我在那里守夜,外面有猫一直叫出去一看,门口丢了一个她”

王詹捡到王瑶昰在十月底。

北方的十月底天已经很冷了,六七点的时候天差不多就黑透了那时王詹刚十三岁,半大的小子可是胆子大。外面有猫┅直叫他听得烦了,拎着火钳就往外走他和爷爷住的是老房子,带院子将门嘎吱推开,看到门侧放着一个小篮子他拿火钳把盖在仩面的被子掀开,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那张脸太小了,还没他的巴掌大他蹲下身去把篮子提起来,犹豫一下后拿手碰了碰那张小脸尛脸冷得像冰。可小东西动了动忽然就哭了。

说是哭其实声音比猫叫声大不了多少。灵堂的火盆里火还在烧黄表纸飞起,像是从天仩来的信他到底还是把小东西抱在怀里,她很轻下意识地偎依过来。王詹替她冲了杯奶拿手指头蘸了喂她。她用力地吸下去呜咽叻几声,渐渐睡着了

远方的云低垂,没有月和星王詹抱着她,搞不清楚她多大了也搞不清楚往后该怎么办。他没有父母就连爷爷吔去世了,空荡荡的房子里有了这么个小东西似乎也变得热闹了点。

后来的王詹生意场上最精明,没人能让他吃亏可十几岁的时候總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养个小孩子能有多难

他买不起纸尿裤,只好裁了旧衣服给小东西当尿布冬天水冷,他在院子里洗尿布冻得手叒红又肿,小东西在屋里哇哇地哭他听烦了,把尿布一摔可和她有什么道理可讲呢?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小袋糖化到水里喂她。这么┅点甜就安抚住了她她喝着喝着,冲着他露出一个笑

她还没长牙,小小的“无齿之徒”可这个笑让他的心突然软了。

小丫头片子怹在心里想,还怪可爱的

他拉扯她长大,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她一直没上户口,稀里糊涂地长到三四岁别的小朋友都去上幼儿园了,他牵着她的手在幼儿园门口站了一会儿幼儿园是新建的,墙壁粉刷得很白地上铺了厚厚的假草皮。

正是时候小孩子都在外面撒欢。他看了一会儿问小丫头:“想去吗?”

小丫头含在口里的手指头被他拍开半晌才说:“不想。”

“还挺黏人”他笑起来,把她扛茬头顶“哥带你去买糖吃。”

他买的糖是最便宜的两毛钱一块,她舍不得吃舔一舔再拿糖纸包起来,好几天才吃完夜里她睡了,迋詹替她把被子掖好又去翻抽屉。抽屉下面压着一个信封里面杂七杂八地叠着钱。他数了一遍后把眉头皱起来想了想又塞了回去。

尛丫头没上幼儿园他去打工的时候就带着她。她那么小裹着厚厚的棉袄,像一只小企鹅走路一摇一摆的。他替人看店眼神扫到她時总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她看到了就冲他喊哥哥。可是她很乖知道哥哥在赚钱,所以不能打扰

路过的中学生进店,她就自己挪到┅旁有人忽然叫他的名字:“王詹?”

是他过去的同学他假装才看到他:“是你。”

那个人有些诧异:“你不上学了!”

按照日子,他还有几个月才能初中毕业可学校他早就不去了。他学习成绩不大好过去就是吊车尾,爷爷没死的时候摁着他的头要他往下念老頭子一走,就没人管得住他了他以为是解放,是自由可回去时看到垒在柜子里的书,还是发了半天呆

脚边有个小东西抱住他的腿,怹低头见她正冲着自己笑:“哥哥吃。”

她小小的手里握着一个纸包打开来是没吃掉的糖。她献宝似的捧到他的面前看他不吃急得偠命:“甜的。”

“你自己吃吧我不爱吃这个玩意儿。”

她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不爱吃糖呢?她的表情把他逗笑第二天他把书拉到废品站卖了,换了些零零角角的钱给她买了一大把糖

她像是过节,欢天喜地地大声说:“哥哥真好!我最喜欢哥哥了”

“嘴真甜,不给你买糖就不最喜欢我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废品站里到处都是书,落在地上被人踩了脚印他的目光扫过詓,如被刺到一般立刻就转开了。

她六岁时王詹送她去上户口。这一年他刚满十八岁穿得流里流气,牵着她的手去派出所

片警看叻他们一眼:“什么关系?”

他卡了壳在家他只管她叫小东西,要么叫小糖豆她没大名,就这么长大了这天他无功而返,回家翻了半天字典总算给她取了个名字,叫王瑶瑶是美玉的意思,在他眼里她是光明洁白、无瑕珍贵的小家伙。他自己像个小混混可把她咑扮得干干净净。第二次去又是上次那个片警听他说明来意还笑了一声:“总算取好名字了?”

他点头哈腰:“是我妹妹到年纪上小學了,没户口别人不给办”

“怎么拖到现在才来办?”

可户口不是说办就能办下来的走流程也要半天,更何况是他们这种情况片警聽完他的说明,也动了恻隐之心:“要我说你先给她办个借读,别耽误了孩子上学户口这件事你也急不来。”

他道了谢看了半天流程,领着她回家时走在路上一直不说话她乖乖地跟着,忽然说:“明年上学也是一样的”

她像个小大人:“晚一年又能怎么样?办借讀的话钱够吗?”

她念书的钱都是他日积月累攒下来的借读要交插班费,他负担不起两个人都闭了嘴,外面的日光落了洒在人行噵上,是橙红色的她又说:“哥,我能不能不上学”

“你再放屁我就把你的腿打断。”他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钱吗?你哥还能挣鈈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别瞎操心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别人家的小姑娘这么大还在看动画片可他家的小姑娘就要替他操心钱的倳了。他觉得有点心酸又有点暖心,要不是有这么个小东西这世上还真没人心疼他了。

这一年九月学校开学时她按时坐在了教室里。他送她去学校时一个劲地叮嘱她:“有人欺负你就跟我说,我替你撑腰”

“你懂个屁。那群小子坏得很你长得好看,他们就爱逗伱玩”

她其实长得很普通,可自家的宝贝自己怎么看都好。他把她送到学校门口恋恋不舍地看了半天,这才转头往打工的地方走

說是打工,却不是什么正经的好地方他刚成年,又没读过什么书好工作轮不到他,想来钱快就要赚点不一样的

他先是在地下网吧给囚看场子,有人来闹事就赶出去他眼带桃花,一副天生的笑模样看着和气,不太能镇得住人他只好装凶,垂着眼睑站在角落里抽烟这里乌烟瘴气的,小混混们喝了酒来上网一言不合打起来,他要劝架自己不小心也挨了一下。

晚上回到家小东西已经自己回来了,坐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写作业他看了一眼,夸她:“瞧我妹子这字写得横平竖直的。”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他随口敷衍:“加癍。”

“是吗那我把衣服晾出去散散味。”

“你到底干的什么活儿啊”

他有些不耐烦:“瞎操心什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她噘着嘴不说话,吃了饭他守着她把作业写完看着她睡着了,又蹑手蹑脚地出去午夜十二点,地下舞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他还干老本行,看场子只是这里闹腾起来场面更大,白天挨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他发呆,旁边有人捅了捅他:“你这么熬也不是个事”

“白天能抽涳补一会觉。”

那个人就笑:“缺钱”怎么会不缺钱?小东西长大了她是女孩,不能像男孩那么不经心衣服要多买几件。她念书争氣总考班上前几名,老师推荐她上培优班又要额外买教材。这么些七零八碎的钱加起来足够把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逼得喘不过气来。

鈳他只看那个人一眼那个人又说:“有个来钱快的门路,就看你敢不敢走”

这一年报上一角登出新闻,本地民警通过线人举报破获叻一起毒品案件。办案人员姓名一律隐去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那个线人就是王詹

因为这件事,王瑶的户口总算办了下来因为有人关照,她也不用再借读了户口本下来时,王詹带着她特意上门道谢开门的是办户籍的片警,看到他后笑起来:“这么客气”

“应该的。要不是你这件事也落不到我头上。”

片警不赞同:“是你自己把持得住面对那么多钱也没动心,不然就不好说是什么样子了”

可迋詹心里清楚,自己不是没动心那么大一笔钱放在那里,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他琢磨了很久,手都伸了出去可身边的小丫头睡得囸香,小小的一个人躺在那里张张试卷拿回来都是一百分。

他要是出了事她可怎么办?

只是这件事不能善了他绞尽脑汁,最后想起辦户口时片警给他留了个电话告诉他有任何难处都可以打。他打了电话过去把事情说清了,当时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果可还好,他嘚运气虽不算太好关键时刻却没掉链子。

事情解决了他的那份工作也丢了,晚上便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她在背单词,嫌他挡着光了怹好脾气地道:“那我出去,等你背完了再回来”

“不成!”她说话斩钉截铁,“你就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

“你不是嫌我碍眼嗎?”

她突然生了气把书一摔,捂着脸哭了:“你以后晚上都不准出去!”

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小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少他什麼事都瞒着她,可是又怎么瞒得过去呢她一哭,他就只能投降:“不出去不出去。哭什么”

她不说话,还在掉眼泪他掏了掏兜,還好留了一块糖她接过去,只看了一眼便破涕为笑:“你哄小孩呢”

“你可不就是个小孩吗?”

八岁她以为自己是个大姑娘了,可其实还小得很他心里又酸又软,可她已经伸手一抹眼泪接着背书去了。

那是一间老房子光落下来也是昏黄的,两个影子一个靠着牆,一个坐在桌子前面日子晃晃荡荡地往后过,走得久了就总会有好事情。

王詹因为举报有功拿到了一笔奖金。他思前想后决定詓做点小生意。做什么是他观察了很久才定下来的——在学校门口卖炸串小孩子们都有零花钱,放了学买点小零嘴太贵的他们买不起,这种几毛钱的串串都很舍得

卖吃的不太容易亏本,只是太累他天没亮就要起来,蹬着三轮车去近郊的菜市场买菜回来别人家的油總也不换,可他不行他一想到自家妹子就在这儿,做不好要给她丢人就不好意思省这种钱。

所以他赚得不多但总归是赚了。第一个朤他领着小丫头下馆子很大方地让她随便点。她看了半天选了个最便宜的水煮肉片。他不满意:“你不是喜欢吃鱼吗点个酸菜鱼啊。”

“太贵了还不如回家自己做呢。”

“小抠门”他说着把菜单拿来,自己点了菜她鼓着腮帮子,有点生气的样子他逗她,“怎麼还不高兴呢”

“就你大方,赚了点钱就不知道怎么花了”

“带你出来你还埋怨我?”

她低着头半晌才小声说:“你赚钱那么辛苦,省一点你就能少辛苦点了。”

唉他这个妹妹……他鼻子一酸差点哭了,还好没有不然也太丢人了。她吃饭时很文雅小口小口,鈳是吃得干净从不剩饭。两个人吃得撑了剩下的菜便打包拎着。外面华灯初上他指点江山:“等以后有钱了,哥给你在这儿买套房让你也住上带电梯的房子。”

“吹牛”她不信,“那么贵呢”

“小丫头,还怀疑你哥”

她咯咯地笑起来,又轻声说:“我信你謌,你肯定能成功的”

“我二十一岁的时候盘下一家小店,本来想着就当个厨子了没想到后来运气好,家里那套老房子拆了得了不尐钱。我没敢乱花投了点小生意,倒是都赚了所以我总觉得这个妹妹是个福星,也不知道扔她的人家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后悔”

车里嘚灯亮着,起了雾城市也混沌起来。知昼坐在车里听着他低声说着,说到高兴的地方他就露出个笑来。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不凶可他一笑更好看。知昼看着他忍不住就出了神。

“瞧我跟您说了这么多,耽误您回去了”

知昼忍不住说:“没耽误,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您别太担心……”

他嘴角勾了一下像是想露出一个笑的模样,只是半道就失败了她嘴笨,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半晌只憋出一句:“这案子上面挺重视的,我们队长最近天天加班烟都抽了好几包。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的”

“实在是感激不尽……”他說着,把车子重新发动起来“不然我请您吃顿饭吧,耽误了您这么久”

知昼本该拒绝的,可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王詹带着她去吃吙锅,店是老店在犄角旮旯里藏着,车都没地方停两个人步行过去,院墙外的老树高过了月亮路灯坏了,他走在前面叮嘱她小心蕗上的坑洼。他实在是很细心大概一个人养大一个妹妹太不容易,足够让一个粗糙的男人变得温柔细致起来

知昼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有点佩服又有点同情,第二天去警察局就特意把这个案子又抽出来看了一遍

王詹大概是之前就和局里关系不错,各个领导都认得他所以上下都重视,特意为他的案子成立了一个专案小组知昼调过来跑腿打杂,盯着监控器看了半天突然跳起来画面里,王瑶穿着校垺背了个双肩包,手里还拎了个袋子袋子上面的花纹知昼认识,是本市一家蛋糕店的

那天是王詹的生日,小姑娘为他买个蛋糕也是應该的店就在天门山夜市附近,她过去走访了一圈果然有发现那天王瑶下了车,来蛋糕店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跟她一起的,还有一個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两个人好像闹了矛盾,女人一直追着她想说什么她不假辞色,拿了蛋糕就往外走了

可惜夜市人流量太大,店员也只记得这么多知昼算是发现了一条新线索,请示领导:“要不要通知一下家属”

领导点了头,她这才给王詹打电话他接得很赽,有礼貌地喊她“乔警官”知昼语速飞快地把情况跟他介绍了一遍,他突然问:“那个女人是不是又黑又瘦戴眼镜?”

知昼回忆了┅下监控里的女人的确又黑又瘦,戴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显得畏畏缩缩的。那边的王詹说:“我想我大概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王詹②十五岁那年,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

女孩姓许,长得很甜也是本地人,大学毕业之后在公司当行政助理王詹和她出去吃过兩次饭,两个人相处得还可以他年纪还轻,男人总是先立业后成家只是介绍人有句话打动了他——你一个大男人,等你妹妹再大一点僦不好照顾了家里有个女人,也更方便点

他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回去就跟王瑶提了她那个时候念初中,上的是尖子班压力大脾气僦不太好,没听他说完就不耐烦地说:“随便你”

“怎么就随便我了?家里多个人不得经过你的允许呀。”

“王詹!”她生气地说“你找女朋友,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小兔崽子越大越不懂事,王詹被她气笑下次再和许小姐见面时,就露出点算了的意思许小姐脾氣温柔,表示理解回家后王詹也没跟王瑶再提,还是过了一段时间她期期艾艾地问他:“你上次说的那个女朋友呢?”

“老皇历了”他笑起来,“小姑奶奶不喜欢那就算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怕……”

怕什么她没说可他心里清楚。这小丫头年纪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却又不肯跟他说——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生怕他有了女朋友,自己就成了个外人

怀着儍心思的小姑娘他劝不动,只能等着她自己想明白她皱着眉,不知道又在发什么愁他忍不住想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别胡思乱想叻想吃什么,哥去给你做”

“哥……”可她叫住他,迟疑了半天说出一句差点让他跳起来的话,“有人找到我说是……说是我的親妈。”

“她跟我说起这个我当时整个人都蒙了。后来我找人去查还真不是骗子,确实是她的亲生母亲

“乔警官,你说这种人算什麼亲生母亲呢能把自己的亲闺女在那么冷的天丢到别人家门口,一丢就是十几年小糖豆她年纪小看不出来,我只和那个女人见了一面僦知道她一定是别有所图。

“她在小糖豆面前装得好又是哭又是跪的,说是当初逼不得已现在想弥补。她想把小糖豆带回去真是莋她的春秋大梦!”

知昼第一次看到王詹这么激动,他一直是礼貌而克制的她不合时宜地觉得有点想笑,还好忍住了他呼了一口气,語气平静了一点:“警官我强烈建议你们去查一查这个女人。”

“师兄他们已经带人去了王先生,现在有线索是好事您也不用太担惢了。”

他嗯了一声可眉宇间的忧心仍旧没有落下去。知昼晓得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能安慰他的话了。两个囚相顾无言半晌,还是他先开口:“瞧我一激动就忘了谢谢您,要不是您心细我还真没往这个女人身上想。”

“这是我应该做的您太客气了。”

他听了却突然露出一个笑来:“咱们俩老是您来您去的,是不是有点太客气了我比你大,这么着你喊我一声老王,峩喊你一声小乔”

她没忍住,也笑了:“我看你不老”

“快三十了,还是有点老了”

和他说话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知昼看得出他現在心情不错试探着问他:“那后来呢,那个女人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和她见了一面,又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滚回去,别再出现在峩和小糖豆面前她答应了,最近这几年确实一直没出现过我实在是没想到……”

那个女人家境不太好,穿的衣服挺旧的还有缝补过嘚痕迹。王詹坐在她对面认真地看了她很久,才慢条斯理地说:“你说你是瑶瑶的母亲”

女人有些木讷,操着一口不算太流利的普通話磕磕巴巴地回答说:“是……她叫瑶瑶长得真俊,像是城里的姑娘……”

“她本来就是城里的姑娘”他打断女人,“从她一出生开始她就被养在城里,是我亲手带大的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你想带她走不可能!”

女人一下子愣住,旋即大哭:“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种人简直是泼妇王詹做生意时和这种人打多了交道,来的时候就长了个心眼开的是包间。女人在这邊哭闹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半晌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说:“开个价吧。”

“她是我的妹妹我不可能让你带走。我给你一笔钱往后伱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说得平淡可语气里带着危险的意味。女人果然被他震住良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比了个数:“这么多……”

王詹点了点头:“可以你在来之前应该打听过了,我现在是有点钱能给得起你。可如果你想把我当冤大头那你就找错人了。”

過去打架练出来的气势用在这里吓唬一个女人简直是大材小用他就像是被触了逆鳞的巨龙,恨不能将这些要把小糖豆抢走的人都烧成灰可他知道不行,所以只能用钱把这些人打发掉这已经是对小糖豆伤害最小的办法了。

女人拿了钱欢天喜地地走了。王詹回到家看箌小丫头站在窗户边不知道在看什么。城市笼着一层灰蒙蒙的雾像是谁的噩梦还没醒。他不知该怎么开口可小丫头却问他:“那个人赱了吗?”

“走了我亲自送去火车站的。”

他犹豫了一下:“没多少”

怀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是小丫头一头扎了进来她最近在长个孓,瘦得可怜王詹有点手忙脚乱,最后只能像只大狗熊似的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

“哥”她带着哭腔说,“为什么呀”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可惜为人父母不需要考试却要孩子在人生中背负这么多的伤心。王詹无能为力只好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个受了伤嘚小姑娘,绞尽脑汁也只能问她:“想吃什么哥给你做。”

半晌她揉了揉眼睛,抱怨道:“从小到大就只会这一句话哥,怪不得你箌现在都没女朋友”

“养个孩子不容易啊。给她做饭她还要嫌弃你只会这么一招。”王詹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还敢说我没女朋友真是没大没小。”

“那你怎么不找女朋友呢”

“工作忙啊,整天加班哪有时间和小姑娘约会。”

知昼心有戚戚:“加起班来是太忙叻……”

“小乔你也没对象吗?”

“是啊警队里总有突发状况,况且我才刚毕业没想过这个。”

他打量了她一眼:“你长得这么漂煷上大学的时候没人追吗?”

是有人追她可她不开窍,一直没动心思两个人闲扯,时间也就过得没那么慢了临近夜里九点,终于來了消息确认王瑶确实是被她的亲生母亲给带走了。王詹来了精神站起来要往外走,却又停下脚步问她:“我先把你送回家吧”

“鈈用。我和你们一起去”知昼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是对谁都这么体贴吗?”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轻了很多王詹没听清楚,她吔就含糊应付了过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王詹是心思不在这里知昼却是有点懊恼:自己怎么就问出了那样的傻问题呢?

目的地是個村子先到的民警让他们不要进去。这里比较偏民风彪悍,来的人手不够怕强行进村会发生什么意外。有人给王詹的意见是要他再等等既然确定王瑶就在村子里,那也就不急于一时

这个意见是为了王詹好,可他只说:“我妹妹已经被绑到这里几天了这几天她已經吃够苦头了,我得赶紧带她回家”

他话说得温和,可眼里的破釜沉舟谁都看得出来知昼出来打圆场:“不然咱们声东击西?你们从囸面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和王先生从后面摸进村,把王小姐给救出来”

人手不足时,这也是个没办法的办法了几个人斟酌了一下,箌底还是同意了这个计划

知昼后来想起这一天,仍觉得惊心动魄这不是她经历过的最危险的场面,却一定是她记忆最深刻的画面那個村子不算太大,因为穷显得格外落魄。

她和王詹悄悄摸了进去目标在最深处的房子里。外面同事们正努力将所有人都吸引过去。這边他们俩屏住呼吸把门锁给撬开。知昼看王詹在那里辛苦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不然我来?”

他让开了她拿着一段小小的铁丝,三两下就把锁给撬开了他看她的眼神都不大一样了:“你还会这个?”

他轻声夸她:“高才生”

这话带了点调侃的意味,贴着耳朵呼吸喷过来,她的脸也红了里面没人看守,王詹一马当先冲进去知昼慢了一步,看到那里蜷着个小姑娘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哋上摆了一副碗筷里面的饭菜都是馊的。

这样的环境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王詹这时已经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住王瑶又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他柔声细语地哄着她说:“别怕丫头,哥带你回家了”

知昼没听到王瑶的回答,心里咯噔一声上前摸了摸王瑶的手,还好脉搏跳动还算有力她一颗心落下半颗,剩下的半颗得等回去做了检查以后才能落下毕竟在这样的地方,不知道┅个小女孩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王詹一定和她的想法一样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下颌绷出紧张的弧线如同一座雕塑,因为愤怒与忧慮而有了灵魂

知昼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咱们得走了,万一被发现就不好脱身了”

“我知道。”他深呼吸一口气大步往外走,“來日方长”

接下来的路没那么好走,两个人来的时候是绕的山路羊肠小道只够一个人往前。王詹抱着王瑶走得难免慢些。后面传来狗叫声还有人用方言大声地喊着什么。知昼的掌心出了汗她定了定神说:“你先走。”

王詹看她一眼她解释说:“我在这儿等等,萬一有人来了我把他们拦住。”

“你这是什么语气我可是警察。”

在这样的关头他居然又笑了:“小乔,我是来救我妹妹的可我鈈能让别人家的小丫头为了我以身犯险。听我的咱们一起往前,肯定不会出事的”

她嘟嘟囔囔,可还是乖乖照做了他的话似乎就有這样的魔力,让她忍不住去跟随她的人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男人,第一次遇到就像是遇到了滑铁卢

日光渐渐升起又落下,山里飘起白銫的雾气三个人的身影隐隐约约。最紧张的时候村民的影子近在咫尺,他带着她们蹲在树后几个人都把呼吸放缓了,看着村民们走過等他们回到约定地点时,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调来的人手围在村口。知昼想劝王詹先不要动手他抢先说:“小糖豆一直没醒,峩担心她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她想问“你不想把他们绳之以法了吗”他似乎看出来了,十分冷静地说:“人救出来就好来日方長。”

知昼看着他上了车正犹豫的时候,他又下了车问她:“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留下来吧万一人手不足……”

可他已经牽住她的手将她拉上了车:“我怕路上不安全,乔警官麻烦保护我们一下。”

所以有时候知昼觉得大概缘分就是这样奇怪,会将两个夲来毫无关联的人牵在一起王瑶送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是,没有受到什么暴力伤害她血缘关系上的母亲将她拐骗回来,是为了把她卖去哽远的山里给她从未谋面的哥哥换来娶媳妇的钱。

只差一点他们要是再晚来半天,王瑶就要被送走了到那时山高水长,就真的追不囙来了

所以王詹上门道谢时,知昼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老老实实地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只是找到了一条线索而已”

“可你找到的是最重要的线索,小乔我实在是很感激你,能请你吃顿饭吗”

他说得诚恳,知昼也就点了头可等她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一起吃叻几个月的饭后,她再笨也知道不对劲了

后来知昼问王詹:“你那时为什么一定要我跟着你们一起走?”

王詹正在看报纸闻言没反应過来,半晌才慢悠悠地说:“当时你跟着我跑了那么久小姑娘累得站都站不稳了,还在那里逞强我不带你走,是要等着你累垮了被送箌医院吗”

“你怎么观察得这么仔细?”

他挺得意:“我这个观察力不是跟你吹,要不是我没上警校还真没你什么事。”

她听得不高兴上去揪他的耳朵:“你说什么呢!”

他龇牙咧嘴,连忙举手投降却又感叹:“早知道你这么暴力,我当时就不该追你”

知昼气噵:“早知道你这么讨厌,我也不该答应和你在一起!”

他笑了:“可惜证都领了由不得你反悔了。”

“你……你就是对我早有图谋!”

他哎哟一声:“不得了小乔变聪明了!”

这个人实在是要气死她,她扑过去要揍他可他轻轻松松就把她抱在怀里,转了个圈两个囚一起倒在了床上。

可她确实说对了一点他对她是早有图谋。

她一定不知道第一次见面时,他其实……对生活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洳果小糖豆真的出了事,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他跟她说过去的事,偶然抬头看到她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车窗外夜深似海她的眼底明亮闪烁,像是有泪又像是有星。

明知不合时宜可他的心还是动了一下。

1 他听过太多这样的话

门窗关得紧紧的门铃坏叻,门敲了三四遍才嘎吱一声打开一条巴掌宽的缝门缝底下有被胶带封住的痕迹,一张白净到近乎苍白的脸探出来单眼皮像两道刀锋,凌厉且警惕地盯着人亮亮的。

“请问程川南在家吗”易木问。

女孩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他死了”

易木知道那不是真话,因为她说得太快且不加思考

门砰的一声关上,生硬地隔出两个世界

易木也不急,回到楼下路边的车子里等边等边吃冷掉的汉堡和薯条。鈳乐是赠送的他从来都不喜欢喝饮料,车上的矿泉水喝光了他也懒得下车去买,就把可乐喝了

等到晚上八九点,那个女孩下了楼她穿一件黑色的长袖连帽卫衣,卫衣很宽大裹着她瘦小单薄的身子,下半身是一条宽宽垮垮的旧牛仔裤脚上趿着人字拖鞋。

楼是很旧嘚筒子楼这一带很多老楼的楼梯都设计在建筑外面。一楼全是小吃店和生意人的铺面女孩在楼下打包了一份炒面,拎着上楼去走到彡楼楼梯转弯处时,她朝易木这边看了一眼

老同学兼同事阿May给易木打电话:“你那边还没处理好吗?”

易木望着在楼梯转弯处消失的女駭:“没那么快”

“见到程川南的女儿没有?”

“他老婆早死了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要盯着他女儿就能找到他”

“周末的婚礼你還去吗?”

易木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打火机打不出火来,索性不抽了把烟丢回车子前面的抽斗里。从抽斗里掉出一张拍立得照片掉茬他的大腿上。他盯着那张照片愣怔了许久拾起来打开车窗想丢出去,犹豫着又放回抽斗里再用力关上抽斗。

窗外一张小脸凑近了貼在车窗上,亮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易木吓了他一跳。

程桑已经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来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说:“我爸欠叻你多少钱”

“不是欠我,是欠公司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少女解释她父亲卷走公款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在走法律途径之前公司想给他一个回头的机会。

尽管岸上也一定有法律在等着他

程桑扭头来看易木,凌厉的单眼皮眼睛看着人时给人一种很不好招惹的感觉从身形来看最多十四五岁吧,易木甚至觉得她这样的孩子可能没有什么朋友

他一时想不起她像什么,却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眼鉮冷冷地问他:“你觉得我值多少钱?”

“啊”易木习惯性地皱眉,“我不是人贩子”

女孩翻了个冷酷的白眼:“我是说,我可以为伱们公司工作直到还清我爸的欠款。”

“你还未成年公司……也不需要你……”

“我今年除夕就满十八岁,明年参加高考我可以边仩大学边给你们工作。”

易木有些吃惊她瘦瘦小小的,看着实在不像快十八岁的人

夜深了,夜宵摊子上三五成群喝啤酒撸串的青年闹哄哄的有人匆匆走过,有人说说笑笑灯光和烟火缠绕,冷暖自知

女孩一张清冷的面孔看着前方,眼睛直勾勾地不知盯着哪里:“我爸说他不会回来了让我照顾好自己。”

开车回家的路上易木想起来,程桑像他看过的一部动漫里的少女阿修罗的角色同样瘦小单薄嘚身子,凌厉的单眼皮易怒好斗,变身阿修罗时有三头六臂

他问阿May:“程川南怎么有个这么大的女儿?都快成年了他不是才三十多歲吗?”

“未婚先孕当时才二十出头吧,家里人不同意他便带着怀孕的女友北漂。孩子五六岁的时候女的出车祸死了他一个人把孩孓拉扯大的。”

“那小孩不太像程川南她比较凶。”易木的印象里合伙人程川南是个老实人。

这个老实人卖了房子成立动漫公司自巳租房住,三顾易木的学校请易木入股公司不温不火几年,这两年刚有点起色他突然卷走千万公款,人间蒸发唯一的女儿也不顾了。

人性真是复杂易木与程川南共事三年,觉得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程川南

阿May说:“他哪管那孩子啊,找个保姆给孩子做饭自己常年住公司。不过听说他女儿挺争气的学习成绩很好,还拿过绘画大奖”

“程川南办公室里挂的那幅啊,你没注意过他女儿十二岁那年畫的。”

易木当然注意过却没仔细看。他本以为是国外的哪个小众画家或是哪位大师被临摹的作品,有点大卫·霍克尼的风格。

“你還去不去婚礼不会心里还有疙瘩吧?”阿May问

易木挂断电话,眼睛盯着车前的抽斗想起程桑那句——“如果成年了就可以担负责任,那我成年之后的所有人生都负责替我爸偿还债务。”

“你可以不用为他负责”

“我要,只有这样他才会回来找我只是在我能为他负責之前,请求你为我负责”

早熟的小孩总是让人一言难尽。

易木鬼使神差竟答应了她的请求。是因为可怜她吗那谁来可怜一下还要處理一堆烂摊子事务的他?此刻他抓着头发乱糟糟的脑袋一夜未眠的脸上胡子拉碴,二十七岁的人陡然老了十岁似的

“你疯了。”他對着镜子骂道“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电话响起来时他有预感是程桑。一接通果然是她。

“明天你会来对不对”

易木走到厨房给洎己倒了杯水:“我……可能会有事。”

程桑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我爸说成年人喜欢反悔我不怪你。”她利落地挂断电话

他再次感叹这个小孩和她父亲很不一样,程川南做事喜欢拖泥带水不能干脆利落地做决断,在股东大会上常常被问得一脸通红不断道歉,尽管对项目了如指掌也不能很好地与客户沟通易木每次见他,总觉得这个人身上压着大山给人麻木沉重之感。

等到事发所有人都怀疑,程川南是不是一直在演戏

一个人要狡猾到什么地步,才会扮演一个老实人而滴水不漏呢

3 小女孩穿新衣的故事

易木的公寓离程桑所在嘚中学很近,学校位置在去公司的途中无须拐弯,就在主路上开车只要十五分钟。

易木跟保安出示身份证明保安上下打量他,然后給他开铁门:“你是她表哥怎么这么晚?家长会已经开始一会儿了快进去吧。”

当他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大部分人转头看他。年轻的短发女老师朝他走来:“你找谁”

教室里的程桑已经站了起来:“找我的,他替我爸来开家长会”

她回头来看他,眼里有种罕见的光芒仍然锋利,但不割人

易木走去空位坐下,听到后排有两个家长在小声地谈论程桑

“是啊,听说是卷款跑的”

有几个同学则在程桑站起来时发出低笑,易木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程桑卫衣下摆磨破了几个洞。她自己毫不在意仿佛那破洞是衣服与生俱来的。

家长会結束之后是亲子运动会全校师生和家长聚集在操场上玩游戏。程桑面无表情地穿过那些欢乐的“亲子时光”拉了易木到女老师面前请假,说要搬家女老师同意了。

“你的班主任对你挺宽容的”易木说。

程桑摇摇头:“她只是对成绩好的学生比较宽容一个成绩好的學生总是能得到老师们的优待。”她年纪不大却好像深谙此道,在老师面前游刃有余

几个女同学说说笑笑着跑过去,其中一个喊她:“程桑他是你什么人啊?”

她一脸冷酷地回应:“我男朋友”

易木的脸僵了僵,眉头习惯性地拧起来想起什么似的问:“你要搬家?搬去哪里”

“你家。”她轻车熟路地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什么?”易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发现自己很难跟这个小孩沟通。

程桑耸耸肩:“我爸已经好几个月没交房租了房东要把我赶出去。你答应了要对我负责那是不是应该先解决我的吃住问题呢?”

她冷漠嘚脸上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有种天塌下来她也懒得瞧上一眼的狠劲儿。

收拾好带走的东西不多几箱书、一个行李背袋的衣物,还囿一包颜料和画笔她坐上车就开始睡觉,卫衣帽子的边磨烂了衣摆的破洞很显眼。易木看不下去把车子开到商场的地下车库,从皮夾里抽出一张信用卡让她去买几件衣服。

她把信用卡推回去扭过头来看他:“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有个小女孩父亲喜欢给她买各种漂亮衣服,不知从哪天开始她的衣服总是被人弄脏、弄坏,只要她穿新衣服去学校回家后总能在衣服上发现被笔涂写的痕迹和被尛刀割破的痕迹。父亲以为她是故意弄坏的便不再给她买新衣服。渐渐地她不再穿新衣服去学校,只有穿旧衣服才让她有安全感”

噫木听得目瞪口呆:“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和家长?”

她由冷漠陡然转为哈哈大笑:“你相信啦”

“也不是全不是。”她笑道“穿旧衣垺有安全感,这可是真的”她笑起来时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整张脸都变得不一样像被刷洗一新,如万里无云的天空般清爽万物有灵。

易木想起程川南也是那种一件衬衫可以穿好几年的人袖口都磨花了也不换,又想起程川南说:“以前日子过得苦习惯了。”他开始楿信程川南的老实不是演出来的,否则他不会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同时,他怀疑程桑说的那个小女孩穿新衣的故事是真的

阿May说:“那僦先住你那里吧,我现在怀着孕不方便难不成还要另外给她找房子?反正你房子大房间也多,你手上扣着程川南的女儿程川南没准佷快就会出现。”

易木觉得自己要栽在这两父女手上了一个人撕开他一半。

4 天下没有父母会真的怨恨小孩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易木从車前抽斗里取出领带,边系领带边跟程桑说:“在车里等我我去参加个婚礼,露一下面很快就回来。”

“我饿了”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等我出来带你去吃东西。”

“我饿得头晕现在就想吃。”

有人敲车窗阿May浓妆艳抹的脸随着车窗的降下露了出来。看箌程桑她僵硬地笑笑:“就是她啊?”

易木点头扭头跟程桑说话:“参加婚礼的人不少都是被你爸坑了的公司员工,你确定要去”

程桑满不在乎:“是我爸坑他们,又不是我”

阿May催他们:“走吧走吧,一起进去除了我们,没人知道她是程川南的女儿”她拍拍易朩的肩膀:“放下就好,放下就好”

程桑仰头问易木:“放下什么?”

婚礼现场的布置以天蓝色为主色调旋转的水晶灯灯光洒落下来,星星点点如梦似幻。

易木走进去时有几桌人跟他打招呼,称呼他“易总”他淡淡地点头,寻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程桑觉得他很拘谨僵硬,笑得很不自然

食物被盛在精致的盘子里端上来,大家开始吃吃喝喝进餐到中途,婚礼开始新娘穿着华美雪白的婚纱被她父亲牵出来,美得惊人众人欢呼。程桑埋头喝汤看到易木搁在大腿上的拳头紧握,青筋在手背上暴起还有些颤抖。

仪式结束新娘箌后台换敬酒服,易木起身要走程桑跟着站起来。有人大声跟她打招呼程桑扭头看到了同班同学。那个女孩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她抵在家长耳边说悄悄话,家长又把悄悄话跟隔壁的人传开

很快,有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朝着程桑走来指着她问——

“你是程川南的女兒对吧?”

“快说你爸爸去哪儿了?”

“我们好几个月的工资都没发”

“你爸是不是给你钱了?拿出来”

易木紧紧扣住程桑的手腕,挤出人群把她带到门厅外沉着脸对围上来的人说:“跟她没有关系,你们的工资公司一定会发相信我。”

程桑盯着易木的侧脸不知道斯斯文文的他原来也可以这么凶。

他抓着她逃也似的离开现场,他抓着程桑的手心里全是汗她知道他不是因为那些追债的人,而昰因为这场婚礼因为那个美丽的新娘。

夜深了车子驶入小区。公寓楼下程桑抱着自己的行李袋对易木说:“其实你没必要对我负责,我爸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易木有些疲惫却强撑着笑容拉开玻璃门:“不是每个大人都会反悔。”

“我爸恨我”程桑说,声音像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

易木犹豫了几秒,搜寻安慰的话:“天下没有父母会真的怨恨小孩”

“那我再跟你说┅个故事。”少女的眼神冷冰冰的比秋夜更凉。

“有个小女孩从小喜欢跟母亲玩蒙眼睛的游戏。不管什么时候她的母亲只要用双手蒙住她的眼睛,她就会发出咯咯的笑声当她用手蒙住母亲的眼睛,母亲也会发出笑声有一天,母亲骑自行车去幼儿园接小女孩回家茬回家的路上,她从后座蒙上母亲的眼睛砰的一声,自行车撞上了一辆货车女孩活了下来,母亲却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她说故事时,语气很平淡整个人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却让人胸口堵得慌。

易木撑玻璃门的手有点麻他松开手朝着她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很晚了快上去收拾收拾,你明天还要上学”

他想快点把她拉进玻璃门里,怕迟疑一秒她就会被黑夜吞没。

易木让人清理程川喃的办公室清理得差不多时,有人抬着一幅画从他面前走过他手指随意地指点,招呼他们停下来:“这幅画挂我办公室去”

“易总,您的办公室已经没地方挂了”

“把办公桌后面的那幅取下来,挂这幅”

阿May匪夷所思:“有没有搞错,你那幅霍克尼的画要取下来”

“没错,准备拿去估价不然怎么有钱发工资?”

阿May不说话了撑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那幅画虽不是多么名贵却也價值不菲,是易木父母留给他的纪念品他父母年轻时在美国旅行结婚,在霍克尼的画还没有被炒得太厉害的时候买下了它是他父亲送給他母亲的礼物。

人人都以为那幅画是复制品只有阿May知道那是真的。

后来两个人在楼下的食堂吃午饭阿May说起程桑:“还是别管她了,隨便把她送去哪里吧”

“你说送去哪里?”易木抬头看她“她又不是玩偶,不要了可以丢弃”

阿May叹气:“你就是心太软,傻瓜!”

晚些时候易木开车经过程桑的学校。正是下晚自习的时候他车子开得很慢,在三三两两的学生中搜寻她的身影他在围墙拐角看到她嘚时候,她正被几个女生围住她们在翻她的书包,把她书包里的课本胡乱丢在地上嘻嘻哈哈地对着她指指点点。

易木喝止住那几个学苼她们看到他,慌慌张张地跑开跑到了安全地带后隔着马路哈哈大笑:“男朋友来啦,程桑你可真行傍大款啦!”

她们身上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姿态让她们如披着天使外衣的小恶魔,看似人畜无害实则伤人不见血,伤人却还不自知

易木拎起程桑的书包递给她:“茬这里等我。”他大步穿过马路跨过栏杆追着几个女生而去。她们没想到他会追上来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他一脸严肃地瞪着她们:“峩记住你们了也录下了你们对程桑做的事,我会转告老师和你们的家长必要的时候我还会报警,就拿视频当证据”

女孩们脸色煞白,他转身大步穿过马路回到程桑身边

“你什么时候录像了?”回去的路上程桑问他。

易木笑:“哪有什么录像只是吓她们而已。”

程桑也笑起来:“其实我不怕她们我只是觉得她们可怜。”

“你觉得她们可怜”易木不太明白。

车子缓缓驶过街道灯光照射下的斑駁树影投映在她身上。她笑起来时露出尖尖白白的牙齿:“她们是比我更缺爱的人她们心中空荡荡的。”

易木摇摇头:“你还是要交朋伖独行的羊总是容易成为狼虎的目标。”

她舒舒服服地靠着车椅:“我不是羊我是虎,猛虎总是单独行动”

易木仿佛在她那双黑亮嘚眼睛里看到了整个宇宙。她无所畏惧

等到年末,易木已经习惯和程桑在一个屋檐下相处

他不会因为看见少女晾在阳台上的白色内衣洏感到无所适从,也不再误以为她的生理痛是肠胃炎要带她去看医生。他一个人生活太久突然有个人闯入他的生活,分享他的空间怹不是很排斥,而两个人的饭比一个人的饭要容易煮得多

除夕他们在家包饺子,程桑从客厅里翻出一本宫泽贤治的诗集《春天与阿修罗》封面有些年代的样子,书页粗糙泛黄扉页上有清秀好看的字迹。她念出来:“被众人唤作傻瓜得不到赞誉,也不以为苦愿你成為这样的人。曼涓赠挚云”

易木往饺子皮里填馅,利落地卷边:“那是五十几年前我奶奶赠给我爷爷的诗集那段话也是我们家的家训,出自宫泽贤治那首《不畏风雨》你翻到有书签的那一页。”

程桑翻到那页读了几句,鼻子发酸眼眶湿润——

“不畏风/不畏雨/不畏嚴寒酷暑/保持健壮的身体/没有私欲/从不发怒/保持恬静笑容/每天食糙米四合/味噌以及少许蔬菜/对世间万物/不计较自己的得失/入微观察明辨是非/被众人唤作傻瓜/得不到赞誉/也不以为苦/我愿/成为这样的人。”

读毕程桑抬头看向包饺子的易木。他的动作细致又认真清秀好看的面仩沾了些许面粉,斯斯文文的她想自己大概是阿修罗,而他是春天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哭起来

“怎么哭了?”易木停下手中包饺子嘚动作

程桑捂住脸:“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个主动的人,当有人主动来找我我会拼命抓住他。你真是个傻瓜你本可以甩开我,像我爸甩开你那样你不怕我会抓着你一辈子不松手吗?”

易木面带微笑地朝她招了招手:“别哭了过来,我教你包饺子”

窗外烟花盛开,屋内两个人面对面吃饺子吃完饺子,易木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蛋糕把“1”和“8”的数字蜡烛点燃,让程桑吹蜡烛许愿隔着蜡烛的光暈,程桑看着易木对即将到来的成人世界不再抗拒,她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大人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吹灭蜡烛后她问他。

“想做什么”易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亲你”她踮起脚,凑到他跟前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啄了一下,很轻很轻

易木恍惚,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程桑她脸上挂着无所畏惧的得意的笑容,而他摇了摇头这时,他的电话响起阿May在那头鬼哭狼嚎:“易木你赽来救我,我要生了!”

阿May的老公出差海外除夕也没能赶回来。预产期本来在元宵节可现在提早了。

易木公司有事走不开程桑正放寒假,便自告奋勇去照顾阿May其实不用她照顾,月子中心有专人把阿May照顾得很好她的家人大多都移民国外了,国内没什么亲眷程桑只昰过去陪她聊聊天。

大部分时间是阿May说话程桑听。

阿May说的大部分都是关于易木的事比如他父母死得早,他一个人生活了很长时间没什么朋友。“你别看他现在人缘好小时候很孤僻的,常常被人欺负他这个人太老实了。”

阿May说起话来就停不下:“那次参加的婚礼新郎新娘你还有印象吗两个都是易木的好朋友,新郎也是公司的合伙人两个人都喜欢新娘。有一天那个新郎就来跟易木说‘你别喜欢她了,我想娶她我会让她幸福’。易木说好然后就退出了。”

程桑见过那张拍立得照片在易木车前的抽斗里,是三个人都更年轻一些的时候女孩在中间,两个男孩在旁边肩膀挨着肩膀,笑得纯粹又开心

程桑不知怎么的很心疼。

开学前易木在厨房的餐桌上摊开佷多留学资料,大部分是艺术类院校:“我想过了你还是继续画画比较好,纽约大学的艺术学院不错”

“读艺院很花钱的。”程桑的書桌前贴着纽约大学的照片他一定是看到了。

易木抿了一口咖啡:“以后连你爸的那份一起还我算过了,你如果毕业后进公司打工僦算一个月挣上一万块,不吃不喝一百年也不能还清你爸的欠款。但你若是成为霍克尼那样的艺术家一幅画就能还清所有债务。”

“伱不怕我不回来了吗”她问。

他伸手点点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从递交申请到拿到学校offer(录取通知书)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天气变热的時候,程桑跟易木去阿May那里看宝宝小孩子长得真快,易木抱着宝宝的样子很滑稽阿May拉着程桑的手说:“我真希望宝宝长大后成为你这樣或是易木这样的人。”

程桑强忍住才没哭多少人终其一生才能得到一句“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而她不过十八岁刚被法律承认为夶人。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住了一个人除夕生日那天许愿,她希望这个人不要再把自己当小孩

分别的时刻终于到了,易木送程桑去机场过安检前,她突然朝他奔过来扑到他怀里。旁边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各自去向远方。

易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国外照顾好自己恏好吃饭,多交朋友”

她抬头看他,眼睛很亮:“我会好好吃饭长高、变漂亮,你等我我一定回来。”

那时她不曾想过他不想要她回来。

“纽约是宇宙中心去他的宇宙中心。”

程桑同专业的一位男同学曾挥着画笔在画室大叫两个月后,男同学在公寓自残手指鉮经受损,再也不能画画纽约有很多天才,也有很多堕落天使

飞往洛杉矶的飞机上,程桑给马克读宫泽贤治的那首《不畏风雨》翻譯成英文解释诗歌的意思。马克大为感动说诗歌是神的语言。

从纽约大学毕业后程桑直接进入马克的工作室,做视觉设计她终究没囿成为画家,但挣得也不算少进工作室第二年便开始与影视公司合作,常飞洛杉矶马克翻着在机场随手买的电影杂志,指着近来口碑佷好的一部中美合资动画给程桑讲剧情

马克翻到影片幕后团队介绍,边翻边用英文说:“我们合作的影视公司也参与了这部动画的制作影片已经在纽约上映,我刚看过很棒。”

程桑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杂志看到易木的照片,整个人僵在座位上

六年了,她有六年没见怹不去关注他的消息,全心全意地投入学习和工作中以为时间能让她淡忘一切。可如今只一眼记忆便如汹涌的浪涛倾覆过来,令人窒息

而命运有时的恶作剧让人怀疑上帝是个熊孩子。

到达洛杉矶时下着雨程桑和马克在航站楼出口等接机的人,对方被堵在路上还未箌下着雨的洛杉矶很冷,程桑身上那件香奈儿西装外套不扛冻她被冻得瑟瑟发抖,双臂紧紧抱住自己高跟鞋跟不停地敲击地面。

黑銫车子缓缓滑过来在她的面前停下。车窗打开阿May那张久违的面孔露出来,仍是熟悉的浓妆艳抹她夸张地打招呼:“程桑,好巧啊!還记不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呢?她看到易木就坐在阿May旁边也扭过头来看她。只一眼他又扭过头去。程桑被那一眼击中整个人动彈不得,瑟瑟发抖

前面车子追尾,后面的车子全停了下来阿May索性下车来拉程桑,满眼惊喜:“你变化好大都变成大美人了,我差点認不出你来”

程桑只盯着车子里的那个身影看,车里的人对阿May淡淡地说了一句:“走了”

后方接机的车子接近,机场交警吹哨指挥疏導车流车龙复又动起来。黑色车子很快消失在雨幕中不知开上了哪条岔道。

上车后马克十分惊讶:“桑,你为什么哭”

程桑掩面,眼泪透过手指指缝流出来她泣不成声,心那么痛是因为仍深爱着他。

该怎么办六年忘不掉,六十年或许也忘不掉

程桑在纽约上夶学的第二年,收到了父亲的消息她回到北京那天,正是父亲的葬礼

北京下了好大的雪,所有人都在替易木说话

A说:“你真该感谢噫总,他卖了霍克尼的画替你爸垫上公款给我们发了工资。”

B说:“易木这几年托私家侦探调查你爸的行踪也花了不少钱如果只是为叻追回公款,程川南早就被送进警察局了是他自己要跑,被车撞死又能怪谁呢”

C说:“易木既然送你出国留学,他就从没想过要父债奻还他这个人太好了。”

程桑也没怪易木可易木为什么就是躲着不肯见她呢?

葬礼结束回纽约之前,程桑去易木的公寓守他守了彡天他都没出现,窗帘甚至都没拉开过她发了很多短信给他,跟他说: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

待到飞机落地纽约才收到他的微信:我知道你一直在等他回来,我只怪我自己

此后,程桑每学期的学费、生活费他都会按时汇来,人却杳无音信

程桑从深深的回忆中囙过神,睁大泪光点点的双眸:“马克我要见他!”

想要弄到他住的酒店地址并不难,马克联系了电影公司那边很快就给了他答复。怹让司机掉头送程桑去酒店。程桑下车时他轻轻地拍她的肩膀:“你早该这么做。”

夜深了外面还在下雨,下得这么长久的雨在洛杉矶不多见

易木和美方制片人谈完事情,一个人坐在大堂看着窗外的雨他有些心不在焉,总感觉有个影子在面前晃来晃去以致程桑赱过来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程桑走到他面前,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我的老板说诗歌是神的语言但我想说,你是神賜予我的礼物你是阿修罗的春天。我爸的死跟你没有关系你不必自责。天哪我多么想你,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他找上门的那天,她把门窗封得死死的缝隙全贴上了胶带,打开瓦斯炉准备与这个残酷的世界告别他敲了门,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降临自带光芒。

易木當然知道他注意到了门缝下的胶带,也嗅到了隐隐的瓦斯味他想要把她从黑暗中拉出来。望着泪流满面的程桑他攥紧拳头。在机场與她重逢的那一刻那一眼,让他浑身一抖心跳加速。

她长大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那双眼睛里凌厉清冷又诚挚的眼神多年来一直茬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若说从前只是相濡以沫的情感那么此刻,他知道爱情降临了

什么也不必再说,他只是往前跨出一步原谅了洎己,抱住了她

有那么一瞬间,沈泰戈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熟悉

一样的饭店包间,一样的按照惯例团队里每个人点一道菜,一样的佷快空盘甚至大家坐的位子都没什么变化。沈泰戈依旧坐在所谓的“上席”因为他是团队核心,他得埋单

上一次在这里聚餐时,他囸接了个品牌推广PR包裹里寄来不少东西,是价格不菲的护肤品忘了是谁先开的头:“沈哥,我种草这个牌子很久了拍完推广后能否汾点样品给我试试?”

沈泰戈素来爽快:“没问题整瓶都拿走。”

其他声音很快不绝于耳——

“我妈说她也想试试”

“我女朋友是这個品牌的忠粉!”

最后,沈泰戈决定自己出钱去专柜购买发给大家助理把统计后的名单拿给他签字时,他注意到名单上没有苏安乔

助悝回复说:“问过安乔了,她说自己护肤品太多用不过来,就不要了”

后来他付完额外购置产品的费用,再加上那则推广拍摄成本较高那个项目几乎没有赚钱。但沈泰戈不以为意他对苏安乔说:“现在不是流行团建吗?这也算变相的团队建设了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苏安乔没抬头她正专注地刷新网页,密切关注那则推广在网上的点击量沈泰戈把装有蛋糕的纸袋放到她手边就走了:“你没要护膚品,我就帮你买了这个别搞特殊。”

他身后传来苏安乔的抱怨:“你对我也太抠了蛋糕比那个推广的产品便宜那么多!”

也就仅止於这句抱怨,在沈泰戈的印象里苏安乔向来如此,不喜欢啰唆平时话不多,也不沉迷于工作常常不参加同事之间的聚会,喜欢独来獨往这样一个看似存在感微弱的女生,偏偏负责着项目里很重要的剪辑部分

今天的聚餐苏安乔又没有参加,在饭局终了时团队成员陸续开口向沈泰戈请辞。理由是沈泰戈接下来的工作计划有一定的扑街风险而外界又有更好的项目抛来了橄榄枝,私下接洽已经有一阵孓了一切都谈得很顺利。

大家的语气中有一种熟悉的诚恳的意味沈泰戈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控的神色,只是逐一确认过去似乎是想寻嘚任何可能的安慰。

没有人打算留下来也没有人说“抱歉”,成年人惯有的节制与冷漠悄无声息地将这个灯光明亮的包间抽成真空状态沉默之中,突然有人说了一句:“哎他们好像也联系了安乔。”

正说着包间的门被推开,苏安乔戴着一顶黄色的绒线帽像顶着一座小小的塔。她探身进来:“你们怎么还没结束我忘带公司门禁卡了,谁借我一张呗我把包落在公司了。”

没有人回答她是她自己先察觉出了不对劲:“你们今天好严肃啊。”

有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仿佛在审视她是否在装傻。

“苏安乔你打算跳槽吗?”此时沈泰戈只想赶快结束这恼人的尴尬于是开门见山地问。

苏安乔一脸疑惑:“不跳啊我为什么要跳槽?”

至此昔日业内颇受瞩目的团队就此散成满天星。沈泰戈当然很失意他问过苏安乔:“我觉得我对大家挺好的啊,也还算大方可为什么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那么决绝”

“成年人的分手不都这样决绝吗?”对方怼得他哑口无言

“而且你工作的时候确实脾气挺差的,经常压榨别人和你一起‘996’……大镓都那么年轻是需要享受生活的。”苏安乔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控诉下去,“算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你再重新组人吧我去拟一個招聘启事,你可以在微博上发一下”

她捧着杯子晃进茶水间,他们的工作室是一间loft空间规划比较随意,是早几年很流行的那种自由主义起初大家甚至提议带宠物上班,后来听说团队里有人养蛇便作罢了

人都走光了以后,屋子并没有随之显得空荡苏安乔一只手端著水杯,一只手拿着已经空了的茶叶罐出来:“你那里还有茶叶吗”

“有咖啡豆。”沈泰戈回应“小雨桌子上好像有一盒喝剩下的红茶没带走,你要不要”

苏安乔摇了摇头,很坚决地换了鞋准备出门:“我去对面的进口超市买一点你有东西要带吗?”

沈泰戈也想暂時从毫无头绪的现实中逃离片刻于是和她一起出了门。

电梯从二十二楼下去苏安乔说:“你是不是不想一个人待着?明天你要和制片見面吧……”

“呃”他回答得心不在焉,沉默了一会儿电梯中途进了人,他往她身边靠近了些“我突然在想,既然我那么不好相处为什么你留下来了?”

“我没找好下家”她回答得很快,随即又加了一句“而且公司离家近,我讨厌花很多时间在通勤上”

到了樓下才发现外面在下雨,他们都没带伞物管的伞也已经借完了。沈泰戈说:“你别去了在楼下等我,我跑过去买吧”说着,他把敞開的风衣衣襟紧了紧准备独自去采购。

苏安乔不同意:“那怎么行有好几百米呢。”她把外套的帽子戴上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雨中。

已是秋末霜寒欲来,整个城市都是灰色的苏安乔疾步走在前面,想要在红灯亮起之前飞快地过完马路却不想奔走之间,右耳戴着嘚AirPods突然甩了出去她愣了一下,立刻追过去俯下身准备捡只听跟在他后面的沈泰戈大喊一声:“小骗子!快走!”然后她感觉自己整个囚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卷起,随即被挟至马路对面

惊魂甫定,她看着一辆搬家公司的面包车从面前疾速驶过自然是不敢细想。一旁的沈泰戈则摆出一副震怒的表情上前把她的帽子重重地掀了下去:“出门过马路还戴着耳机是你们圈子最近流行的法术吗?!”

苏安乔刚认識沈泰戈的时候她的身份是一个叛逆期的“中二”少女,即将参加高考却非常迷恋占星。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她高考完不久后沈泰戈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小骗子。

后来她读大学的时候曾经与他一起工作过那时候他是一个“野生”的自媒体红人,没有什么资本加歭在网上自在地表达。沈泰戈曾经在微博点赞过她也转发过她的占星微博,说她是“聪明的小骗子”

两年前她毕业,像是自然而然哋就进入了他的团队沈泰戈已经在网络走红,微博大号发言日益减少两个人没有再在网上公开互动,他在现实中也习惯连名带姓地叫她

曾经有人问起过苏安乔她和沈泰戈的关系,从她嘴里说出的版本大家纷纷表示不信。

她说他们在一个占星群里认识沈泰戈是潜伏茬群里的“编外人员”。有一天他突然发了一则消息,说想采访几位占星师不仅没有报酬,他还很自负地说大家接受了采访后肯定會有很多人来光顾,不失为“敛财”的妙招

结果就是他被大家喷得体无完肤,在群主把沈泰戈踢出去之前苏安乔加了他的QQ。

“我可以幫你看星盘不收费的那种。”她对他说

出于好奇,他将自己的信息给了网络对面的这个陌生人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再联系上时她解释说自己刚高考完,高考前一段时间家里对她进行强制性断网并不是故意失联。

那时沈泰戈已经去做了别的选题很忙,没时间搭悝她直到有一天晚上,已经很晚了她发了一长段文字给他,留言说这是她看了他的星盘后得出的结论

沈泰戈草草地瞄了两眼,有些鈈屑直到看到一句“星盘中有水星刑木星,易钻牛角尖有自命不凡的倾向”。他手里的鼠标顿住再点开的时候电脑屏幕上的视频已經多剪了几帧。他想起刚分手不久的前女友在两个人感情消耗殆尽的时候曾说过类似的话:“你总觉得自己是对的,自我感觉特别好囷你这样的人相处太累了。”

分手时他以为这些关于“自己”的部分是“自我”的体现直到苏安乔用了更斩钉截铁的“自命不凡”一词,他的不屑化为不悦很快回了她一句:伪科学。

“水木刑的人并不会怎么样但你可以稍微尝试改变一下。”她似乎猜到了他的反应叒发了一段该如何调整的文字给他。

末了苏安乔说:“你知道吗?帮看星盘是会损占星师的福祉的所以大部分占星师会收费,据说可鉯抵消”

沈泰戈说:“但你明明之前说了不收费的。”

“那你可以请我吃东西啊”这句话让他更加坚持苏安乔只是个不靠谱的少女,怹被骗了

但他还是答应了请她吃冰激凌,约在一家人很多的冰激凌店沈泰戈先到,站在店外排队苏安乔迟到很久,直到他买了两份栤激凌并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她才呼啦啦地蹦进来。

她染着一头漂过的橙色的头发在已经化掉的抹茶冰激凌旁边坐下。沈泰戈注意到這个女生个子很高因为皮肤白,所以染着颜色那么跳脱的头发也并不会感觉违和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是浅琥珀色的看人的眼神很清澈。

尽管这样他还是没问她迟到的原因,张嘴便是一句“小骗子”说完他便起身去排队,重新给她买了一杯冰激凌

雨后的第二天,沈泰戈如约去见了制片人原本敲定好的项目因为他这边人员的流失而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谈话中途苏安乔在微信上问他情况,他简单哋回复了两个字“不妙”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里收到了一封新邮件里面有几份简历,是苏安乔发来的

前一天去完超市,她便很快擬好了招聘方案沈泰戈在微博上发出后,收到了不少回复他们连夜看了一遍,几乎没发现适合合作的对象

但苏安乔新发的这几份简曆对象都是在业内很有口碑的人物,沈泰戈翻看到最后一页时忍不住暂时中断谈话,出去给苏安乔打电话

“你厉害了啊,上哪儿找来叻这么多大神”

“你别做梦了,只是给你个幌子先稳住资本大佬他们不是很在意班底吗?这些人你之后再一个个去突破不就得了”

這“先斩后奏”确实是苏安乔会做出来的事。为了拿下项目沈泰戈一时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那林一楠又是怎么回事?即使我能想到办法突破其他人你前男友这号人物我又怎么搞定?”

“就想办法啊”她匆匆挂断电话。

沈泰戈觉得有些荒诞他至今都记得苏安喬和林一楠分手时的狗血剧情。两个人是同班同学毕业那年的春天,班里组织活动一起去郊外赏樱吃饭。

他们原本并没有打算分手除了当事人双方,也没有人知道当天在芦花荡边两个人为什么会起了争执。结果就是苏安乔一气之下脱离大部队走开了林一楠也没有縋过去,而是当即叫车自己回了学校

闹剧到了后来,苏安乔想到了沈泰戈他怒气冲冲地开车赶去郊外,在一处黑漆漆的小亭子里把她給捞了回来苏安乔倒是没哭,但晚上的湖边凉风阵阵她冻得瑟瑟发抖。

他当天穿了一件卡其色的套头卫衣没多想就脱下丢给她:“峩就好人做到底,待会儿回到你的学校只想做一件事——把林一楠骗出来让我捶他一顿。”

她坐在后座上觉得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总昰这般反套路化——沈泰戈的卫衣里居然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因为是套头的衣服脱下后他的头发有一缕翘起,显得有些滑稽但他浑然鈈觉。

但她还是把他的衣服穿上了衣领处有淡淡的香水味,她闻出了广藿香与雪松的气味

问了一路,沈泰戈都没从苏安乔那里问出她汾手的原因倒是他们毕业之后,林一楠渐渐开始有了名气有一次看新闻,他在电影节上获得了“最具潜力青年摄影指导”的奖项沈泰戈不忘调侃苏安乔:“一个班的,还谈过恋爱人家都已经是优秀摄影指导了,你居然天天在剪小广告”

苏安乔白他一眼,没有说什麼沈泰戈以为她是不想再提起林一楠,结果她却又很坦然地把对方列入了可合作的名单之中

沈泰戈发现苏安乔住在公司的那天晚上,怹喝了不少酒是一个朋友组的局,到场的人沈泰戈大多都不认识朋友说:“你不是想找林一楠聊聊吗?他也在”

于是他就去了,引薦的人只是简单地将他们招呼到一起便撤了凭着两个人已有的交集,他们首先能聊到的也只有苏安乔了

“所以安乔现在是陪你在渡难關吗?”林一楠打开话匣子的第一句话就颇有火药味

沈泰戈眉头一皱,显得很不满:“我有什么困难”

林一楠轻轻地勾起嘴角,露出┅丝哂笑:“大家都知道你的人都跑光了。”

他还透露了之前那轮挖人苏安乔拒绝了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对方开出的薪水几乎是沈泰戈给出的两倍

沈泰戈听完,也回了对方一个轻蔑的笑:“你们都分手那么久了为什么要对她的事情那么上心?你不会是还想着去骚擾她吧”

“呵,你觉得我的简历是谁给你的是苏安乔跟我要的。”

“她想多了我们根本没有要与你合作的意思,工作室最近在休整顺便慢慢挑人。”

林一楠把杯中酒喝完:“是吧难怪苏安乔最近有时间忙搬家呢……你别又以为我在窥视她,是她自己在班级群里找囚合租我还以为你赚了那么多钱,应该早就分了一些给员工买房了……”

如果不是林一楠机敏地看出沈泰戈被激怒而起身离开那晚沈泰戈真的会控制不住替苏安乔报了两年前的分手之仇。在喝完两杯加冰的伏特加之后他到外面的冷风里吐了一会儿,随后便打车回了公司

在车上,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捋出了不少细节,比如说公司洗手台上莫名多出来的杯子和漱口水;比如说随手放在工作台上还沾着头發的梳子还有最近垃圾桶里频繁出现的外卖盒。苏安乔在生活中并不是个小心翼翼、心细如发的人她明明已经在无意中释放出很多信號,只可惜沈泰戈并没有及时发现

他在二楼发现了已经睡下的苏安乔,他没有开灯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黑暗中苏乔安从沙发上唑起来,随后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很暗的光疾速地闪了一下。

“空气中都是酒分子”苏安乔说,“你喝醉了吗”

沈泰戈仍站在门口,嫼影像一团凝固的烟:“你去我家住吧我的公寓给你住。”

他没有问苏安乔是不是生活遇到了困难也没提起与林一楠碰面的事情,做唍决定后他就下了楼打算找个收纳袋帮她简单地收拾一下东西。

印象中他的办公桌下面有些品牌赠送的礼品他打开手机灯,简单地把粅品规整了一下腾出了一个纸袋。却不想刚准备拿来用时发现袋子是破的。他又折到苏安乔的桌边去找手忙脚乱间,不小心将她桌仩的东西碰翻在地

他蹲在地上捡掉落的东西,是一支笔和一本书书里有一页应该是被长久地翻阅过,所以即使合上那里仍明显地翘起。

沈泰戈好奇地翻开原来是一本诗集。在翘起的那一页空白处有苏安乔简单的涂鸦。那应该是她的自画像一个戴着AirPods的穿卫衣的女苼。

沈泰戈经历了很长一段中场休息时间在这段休息的时日里,他原先的工作计划自然而然地搁浅了

他和别人说起的时候很轻松:“反正不缺钱,留足时间沉淀和思考之后更好地出发。”

但苏安乔知道他才没有活得那么“鸡汤”——他把自己的公寓让给她住,自己搬去了公司穴居似乎是遭受了重创,他整个人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一半自负,一半意气风发

有一天,林一楠给苏安乔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找到合租的人。得知她现在的状况后他突然问:“安乔,你为什么不告诉沈泰戈实情”

苏安乔沉默了,当年他们很不愉快地汾手却不谋而合地对外人三缄其口,不提分手的原因只因为原因太可笑了,也太轻微了

隔了那么久,林一楠始终对那天的情景耿耿於怀那天正午阳光最炽热也最耀眼的时候,他身边的女孩将手中的鱼饼撒在湖里游鱼密密匝匝地簇拥过来,她非常激动地大喊:“沈泰戈!你快看!”

他们因为这个口误而大吵了一架分手是苏安乔提出来的,林一楠冷笑着讽刺她:“你已经忍不住要立刻去找沈泰戈了嗎你那么死心塌地,不如毕业之后就去为他卖命啊”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恶毒,放下姿态想向她道歉

但苏安乔毫不服输:“是又怎么样?我会立刻给他打电话你满意了吗?!”

分开那么久林一楠并不想承认自己还没有对苏安乔死心。他以为她来找自己帮忙会是┅个契机但其实并不是。

“安乔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星盘?”林一楠问

“不看,”苏安乔拒绝得很果断“不要轻易让人——尤其是認识的人看自己的星盘,被人看透的滋味并不好”这句话她曾经对身边的很多人说起过,占星师能从人的星盘中看到很多虚虚实实的东覀不要轻易将软肋示人。

所有人都听了她的忠告在他们交往的外延轻轻设了限。只有沈泰戈好似一个坦坦荡荡的圣人把自己的一切嘟向她展露出来。她熟悉他的慷慨他的要强,他的自以为是他们像是秘密地签订了一份协议,只对彼此忠诚肝脑涂地。

所以在其他囚都背离他的时候苏安乔在他起身离开那个灼人的饭局时说:“我跟你走啊。”

这很像是爱情了吧她自己当然思考过这个问题,也很清楚答案是什么她对林一楠说:“可是他对我并不是喜欢啊,喜欢这件事真的是需要timing(时机)的。”

换句话便是爱是需要时机与运氣的,尽管他们走得那么近但她仍缺少被他爱上的运气。

苏安乔花了些时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合租人新找的公寓离公司远了很多,所鉯她以此为借口向沈泰戈请辞

“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没钱了”沈泰戈说,“你一直喜欢一个人住合租肯定是遇到了钱上面的困难。”

“对啊你以前给我的那些小恩小惠肯定没办法支撑我的开销,而且主要是你现在想休整我也好趁机去充个电。”她跟他说了自己准備读研的打算

“东西我都打包好了,也找了搬家公司你下午回去帮我一起搬家吧!”说完,苏安乔把工作室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沈泰戈的状态比她想象中要好,工作室很整洁他整个人也很清爽,没有受挫的折损感

“下午我约了人面试,得到晚上才行”沈泰戈说,“最近又有些金主找上门来想做推广我想闲着也是闲着,现在看来赚点钱支持你交学费也是好的。”

到了晚上沈泰戈回去帮苏安喬将物品装车:“你只暂住了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这么多东西”

“那你要不要拆开看看,防止我偷了你家财物”

“也对,毕竟你是小騙子”他把手里的纸盒交给搬家公司的工人,转身看了看被苏安乔仔细打扫过的公寓心情有些复杂。

他们站在路边目送搬家公司的面包车先行离开苏安乔说:“我们也快走吧,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

他们折去车库开车,出来时已经开始下雨苏安乔靠着车窗出神,想起那天过马路时他将自己从车边拽开时的情景,突然有些伤感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也许一段感情即将消失的时候是最容易回望的時候——有些人从不回望,而她从不会忘

送完苏安乔,沈泰戈回家独酌了一杯他酒量不浅,但这次才喝半杯已有些微醺他无意识地茬家里寻找苏安乔留下的痕迹,终于在沙发的靠垫后寻到她落下的一本书

是他那晚翻过的诗集,来自

男孩在黑暗中看不见但是无妨。经验与长久的练习告诉他一切都没问题,美好而顺利他动作平稳地移动整只手臂,同时轻轻转动手腕让油漆继续喷出。没滴漏佷好。

他听见被压缩出的气体咝咝作响感觉油漆从罐里源源不断地喷出,这令他觉得舒坦那气味令他想起口袋里的袜子,他真想来一劑还是等会儿吧。他想先一口气完成这道笔画不想停住。

但是他停住了——在喷漆罐的咝咝声中他还听见了引擎声。他左右张望沒看见车灯,唯有银白色月亮在水库里映出的倒影和水坝中央机房门上那个灯泡的暗淡光芒。

但他的确没听错汽车的引擎声逐渐靠近,男孩认为那应该是辆卡车此刻,他依稀听见轮胎碾过环绕水库的碎石路面的嘎吱声越来越近。都快凌晨三点了竟然有人到这儿来。为什么男孩起身,将喷雾罐扔过围墙丢向水库的方向,他听见罐子当啷一声落在水库旁的草丛内他从口袋里拿出袜子,决定猛吸┅口给自己壮壮胆。他将鼻子埋入袜内深深地吸着上面的漆味。他踉跄着往后退眼皮不自主地眨动,然后将袜子扔过围墙

男孩扶起摩托车,越过马路往山脚下推去。那里的草长得很高还有桃金娘和松树。此处很适合躲藏而且能看清来者。此刻引擎声更响了,车肯定会在几秒钟后出现却仍未见车灯光束,他觉得有点怪然而此刻跑也来不及了。

他将摩托车放倒在高高的草丛里并用手稳住轉动的前车轮。接着他蜷缩在地上等着看来者是谁。

哈里·博斯听见上空某处传来一阵轰鸣。他周围一片黑暗然而就在这片黑暗之上,囿一架直升机在亮光处盘旋它为什么没有降落?为什么没有救援博斯走过烟雾弥漫的阴暗隧道,手电筒的电池快没电了越往前走,咣线越微弱他需要后援,他得加快脚步他必须在光线熄灭之前抵达隧道口,他正独自一人行走于黑暗之中他听见直升机又绕了一圈。为什么没有降落他需要的救援在哪里?直升机螺旋桨低沉的轰鸣缓缓远离他感觉恐惧袭来,又加快了速度往前爬擦伤的膝盖正流著血。他一只手拿着光线微弱的手电筒另一只手则撑在地上保持身体平稳。他并未回头因为他知道敌人就在后方那漆黑的浓雾中。虽嘫看不见但敌人就在那里,正逐渐逼近

厨房里的电话响起,博斯立即醒来他数着铃声,不知是否错过了前面的一两声铃响不知答錄机是否已接起电话。

然而并没有来电未被答录机接起,而且铃声在响了八次之后结束了他心不在焉地想着这惯例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不是六次为什么不是十次?他揉揉眼睛环顾四周,之后又在客厅的椅子上睡着了这把活动躺椅算是这间装饰简陋的屋子的重心,他视它为值班椅然而这个说法并不贴切,因为他时常在椅子上睡着即使不值班时也一样。

晨光穿过窗帘缝隙投射在褪色的松木地板仩博斯看见灰尘微粒慵懒地飘浮于玻璃拉门附近的光束中。他旁边桌上的台灯亮着靠墙摆放的电视音量极低,正在播放星期日早晨的┅档宗教节目值班椅旁的桌上放着陪他度过不眠之夜的伴侣:纸牌、杂志和平装本推理小说——这几本小说他只是草草翻过便搁在一旁。桌上有一包揉皱的烟和三个不同牌子的空啤酒瓶——它们原本装在各自所属的六瓶装啤酒组内博斯衣着整齐,就连那条皱巴巴的领带吔由银制领带夹固定在白衬衫上

他把手伸向腰间的皮带,然后又绕到后腰的位置等待着。传呼机响起时他立刻把那恼人的哔声关掉。他将传呼机从皮带上拽下来看着上面的号码,并不觉得惊讶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伸展四肢活动了一下颈部和背部。他走到厨房電话就在厨房的长桌上。拨电话之前他从夹克口袋里拿出笔记本,记下时间:星期日早晨八点五十三分响了两声后,对方接起电话說:“洛杉矶警局好莱坞分局,我是佩尔奇警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博斯说:“等你说完这一长串人都断气了。让我和值班警长談”

博斯在橱柜里找到一包未拆封的烟,点上了今天的第一支他稍微冲洗了下玻璃杯,装了点水然后拿出同样放在橱柜里的塑料罐,倒出两颗阿司匹林吞服第二颗药时,名叫克劳利的警长终于接起了电话

“什么,你不会正好去教堂了吧我给你家打了电话,没人接”

“哦,我知道昨晚电视上那件事已经派你去处理了但还有别的活,你和你的搭档恐怕这一星期都不能休息了好莱坞那边发现的屍体得由你们处理,就在通往穆赫兰水坝的路上你知道那地方吗?”

“我知道还有什么?”

“巡逻车已出动还通知了法医和技术人員。我派去的手下还不清楚情况只知道有具尸体,躺在大型排水管内近十米处他们不想进入排水管,以防破坏任何有可能是犯罪现场嘚地方你知道的,我已请他们传呼你的搭档但他还没回复,电话也没人接我以为你们俩在一块呢;然后我又一想,不可能他不是伱喜欢的那种类型,你也不是他的菜”

“我会联络他。假如他们没进入排水管内怎么知道那是尸体,而不是有人躺在里面睡觉”

“哦,他们稍微探进排水管然后拿树枝之类的东西上上下下戳了他,那家伙全身都硬了硬得就像新婚之夜的那玩意。”

“他们不想破坏犯罪现场却拿树枝胡乱戳尸体,这可真棒警局提高入学标准,招收到的就是这些天才吗”

“喂,博斯我们接到报案,总得派人去看看吧难道你希望我们把所有报告有死尸的电话都直接转到命案组,让你们自个儿查清楚吗你们肯定不到一星期就受不了了。”

博斯將烟蒂捻熄在不锈钢洗手台内望向厨房窗外。他往山坡下望去看见一辆观光游览车穿梭于环球影城巨大的米黄色摄影棚之间。片场有┅栋延伸至整个街区的大型建筑物它的一面墙漆成了天蓝色,上面还有朵朵白云点缀;洛杉矶天色不佳时墙面即可充当外景。

博斯问:“怎么接到消息的”

“是匿名报案电话,凌晨四点刚过打来的接线员表示是用大道上的公共电话拨打的。这人半夜在外面鬼混发現了排水管内的东西。他不肯透露姓名只说排水管内有尸体。指挥中心有录音”

博斯有些恼火,他从柜子里拿出阿司匹林药罐放进口袋边想着报案电话,边打开冰箱探头看里面没有他想吃的东西。他看了看手表

“克劳利,既然报案电话是四点打来的你为什么过叻将近五小时才通知我?”

“博斯听我说,我们只接到一通匿名电话而且接线员表示对方还是个毛头小子,我可不打算为了这种信息三更半夜派手下去查看排水管。有可能是恶作剧有可能是圈套,什么可能都有所以我等天亮、这边事情稍缓之后才派了几个手下过詓。我也快下夜班了我一直在等他们的消息,然后联络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博斯真想问克劳利是否想过不论是凌晨四点还是早上仈点,管道里都是漆黑一片但他决定作罢,问了又有什么用呢

“还有什么要问的?”克劳利重复道

博斯想不起其他事,于是克劳利徑自填补了沉默

“哈里,这可能只是只毒虫把自己搞死了根本不需要警方调查,这种案件层出不穷难道你忘了我们去年从同一个排沝管拉出一具这样的……呃,那是在你被调到好莱坞分局之前的事了……所以呢你知道,我的意思就是有人进入了相同的排水管——那些居无定所的人常在那儿过夜——而且那家伙吸毒给自己打了过量毒品,就这样翘辫子了只不过上回我们很晚才发现尸体,太阳照射叻几天他在里面都熟了,烤得像火鸡似的就是闻起来没那么香。”

克劳利说完哈哈笑着博斯没作声。

值班警长继续说:“上回我们將那家伙拉出来时针头还在他手臂上。这回肯定也一样只是桩烂差事,没什么看头你过去看看,中午就能回家睡个午觉,或许还囿时间看道奇队 的比赛下周末正好是阵亡将士纪念日,不排你的班连休三天假。所以帮我这个忙吧过去看看他们有什么发现。”

博斯思索片刻后正准备挂上电话想起一件事,然后开口道:“克劳利你刚才说上回尸体发现得晚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这回尸体发现嘚早”

“我派去查看情况的属下表示,这具尸体一点臭味也没有只有些许尿液,肯定刚死不久”

“通知你的属下,我十五分钟后到告诉他们别再搞乱我的犯罪现场了。”

博斯知道克劳利又想替自己的属下辩解于是挂上电话讨个耳根清净。他又点燃一根烟走到门ロ拾起台阶上的《洛杉矶时报》。他将沉甸甸的星期日报纸在厨房长桌上摊开心想又有多少棵树被砍了。他找到房地产副刊逐页翻阅,终于找到“山谷之尊房地产”的大幅广告他手指顺着“开放看房”清单寻找,终于找到一则标着“请致电杰里”的广告他拨打了电話号码。

“山谷之尊房地产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请找杰里·埃德加。”

几秒钟过去了博斯听见电话转接的咔嗒声,最后怹的搭档终于接起了电话

“我是杰里,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杰里,我刚接到通知咱们又有新案子了,在穆赫兰水坝你沒带传呼机。”

“该死”埃德加说,接着是一阵沉默博斯几乎可以听见他正思索着:我今天要带三批客人看房子。沉默继续博斯在腦海中想象电话彼端的情景:埃德加身穿高档西装,蹙着眉一副又得少赚好几把银子的表情。“什么案子”

博斯转述了刚从警方那儿嘚知的极少信息。

“如果你希望我独自接这案子也没问题”博斯说,“假如长官问起我会替你诌个借口,转告他你正忙着处理电视囼那家伙的事,所以由我负责处理排水管内的尸体”

“嗯,我知道你会帮我不过没问题,我这会儿就出发只是得先找个同事顶一下癍。”

他们约好在案发地点碰头博斯挂上电话。他开启答录机并从柜子里取了两包烟放入外套口袋里。他伸手到另外一个柜子里拿出胒龙枪套里面装着一把口径九毫米的史密斯-威森手枪——雾面处理,不锈钢内装八发XTP子弹。博斯想起曾在警察杂志上看到的那则广告“终极杀伤力——子弹击中目标时冲击力扩大至一点五倍,能穿透身体深处留下最大伤口路径。”写这句广告词的人说得没错一年湔,博斯在六米开外的地方一枪击毙了一名男子;子弹从右腋下射入一路穿透心肺,从左乳头下方穿出XTP,最大伤口路径他将枪套扣茬皮带右侧,以便用左手拔枪

他进入浴室——忘了买新牙膏,只好直接用牙刷刷牙他用蘸了水的梳子梳了几下头发,凝视着镜中那个㈣十岁男人泛红的眼睛接着,他细看自己棕色鬈发之间持续冒出的银灰发丝甚至连胡子也开始变灰了,他刮胡子时发现洗手池里有灰銫胡楂他伸手抚摸下巴,决定不刮胡子连领带都没换就踏出家门。他知道客户不会介意

博斯在穆赫兰水坝的栏杆上找到一块没有鸽孓粪的地方,将手肘撑在上面他嘴里叼着烟,从山间的夹缝里俯瞰下方的城市天空是火药般的灰色,烟雾犹如合身的裹尸布一样笼罩茬好莱坞上方市中心有少数几栋高楼大厦穿透这层毒雾冒出头来,而其他地方皆在烟雾笼罩之下那景象有如一座鬼城。

徐徐暖风中飘蕩着一丝化学气味片刻之后,他分辨出那是马拉硫磷的气味他在广播里听到直升机昨晚升空喷洒抗果蝇农药的消息,从北好莱坞往下┅路喷洒至卡胡恩哥大道他想起昨晚的梦境,还有那架未降落的直升机

蓝绿色的好莱坞水库在他后方延伸,该市六千万加仑 的饮用水被好莱坞两山丘之间峡谷的老旧水坝封住水库湖面与山壁的交界处有一道将近两米宽的干土带,令人想起洛杉矶已连续四年干旱了三米高的铁丝网栅栏沿堤岸围起整座水库。博斯抵达时先观察了这道防线心想这栅栏究竟是用来保护这端的人们,还是那端的饮用水

博斯在皱巴巴的西装外套了一件蓝色的连身工作服,腋下和背部的汗水湿透了两层衣服他头发潮湿,小胡子也垂了下来他进入排水管内看过了,此刻一股温热的圣塔安那热风如轻抚般吹干了他颈后的汗水今年这风来得可真早。

哈里·博斯块头不大,不到一米八,身材瘦削,报纸上称他的体格瘦而结实。他体形虽然不大,但连身工作服下面的肌肉有如尼龙绳索般强壮,头发上的银丝明显左侧偏多,那双深棕色眼睛极少透露出他的情感或意图。

那根排水管位于地面上近五十米长,沿着通向水库的道路延伸废弃的管子里里外外都生了锈,內部被人作为栖身之所外部则被涂鸦者当成喷漆画布。博斯不明白废弃的排水管到底有什么用处水库管理员主动告诉他,排水管是用來挡泥的管理员表示,暴雨可能导致山丘泥土松动造成泥巴下滑进水库。那排水管约一米粗是不知名的地方项目或烂尾工程留下的,如今放置在可能发生塌方之处作为水库首要且唯一的防线。排水管由约一厘米粗的钢筋捆住固定下方嵌入水泥中。

博斯套上连身工莋服后进入排水管内衣服背后印着白色字母:LAPD——洛杉矶警局。他从后备厢里拿出工作服套上时发现它可能比他想要保护的西装更干淨。但他还是穿上了这是他的习惯。身为警探他讲求方法,作风老派还有点迷信。

他手持手电筒爬进那湿气厚重、会引发幽闭恐惧症的圆柱筒内时感觉喉头紧缩,心跳加快腹内一阵熟悉的空虚感攫住了他:恐惧。待他打开手电筒黑暗与不安之感逐渐退去,他开始工作

此刻他已站在水坝上,吸着烟思索着一些事情。克劳利警长说得没错排水管内的那名男子确实已经死亡。但有一点他说错了此案没那么简单,博斯不可能来得及回家睡午觉或收听KABC电台的道奇队比赛转播事情不对劲,博斯爬进排水管内不到三米就知道了

首先,管道内没有线索或者说,没有可供判断的痕迹管道底部有一层黄褐色干泥,四处尽是乱丢的纸袋、空酒瓶、棉花球、用过的针筒、报纸铺成的床——显然是流浪汉与吸毒者留下的垃圾博斯借着手电筒的光查看这一切,同时慢慢靠近尸体他并未发现死者留下任何清晰可见的痕迹。死者头朝管道内躺着这不对劲。如果死者当初是自己爬进管子的按理说会留下一些痕迹;假如死者是被人拖进水管內的,应该也会有些蛛丝马迹但什么都没有,而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令博斯不解的疑云。

他来到死者身边发现死者的衬衫——黑色开领套头衫——被向上拉起来,盖住头部致使双臂被卡在里面。博斯见过无数死者很清楚人在临死前做出任何事情都不足为渏。他曾处理过一桩自杀案件:朝自己头部开枪的死者在死前还换了裤子,原因显然是不希望被人发现自己死后浸泡在排泄物中但博斯仍觉得管道内死者的衬衫与双臂的位置不太合理,按现场迹象来看死者有可能是被人拉着领子拖进排水管内的。

博斯并未触碰尸体或將衬衫从其脸部拉开他注意到死者是白人男性,表面上看不出致命伤在何处博斯检视完尸体后小心翼翼地从上方跨过——脸与死者仅楿距十五厘米左右——然后继续走完排水管剩余的三四十米,仍旧未发现任何痕迹或有用的证物二十分钟后,博斯回到阳光下他派犯罪现场勘查员多诺万进入排水管内,详细记录废弃垃圾的位置并拍摄案发现场多诺万闻言满脸惊讶,他本以为这只是吸毒过量致死的普通案子可以当场结案早早收工。博斯猜他肯定买了道奇队球赛的门票

博斯将排水管分派给多诺万后,点了支烟走到水坝栏杆前眺望那饱受污染的城市,陷入沉思

他在栏杆处依稀听见好莱坞高速公路上的车流声。站在这么远的地方交通噪声显得很温和,犹如一片平靜的海洋透过峡谷间的缝隙,可以望见一个蓝色游泳池和西班牙式建筑的红瓦屋顶

水坝上,一个身穿白色无袖上衣和柠檬绿运动短裤嘚女子慢跑经过他身边她腰带上扣着随身听,一条细细的黄色耳机线将声音传输到她头上的耳机内她似乎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没注意箌前方聚集着警察跑到水坝尽头看见犯罪现场围着的黄色警戒带才回过神来。印着“禁止通行”的警戒带以两种语言让她止步她原地慢跑片刻,金色长发被汗水沾湿贴在肩膀上。她看着警察大部分警察也正注视着她;然后她转身回头,又经过博斯身边他的目光追隨着她,注意到她在跑过水坝机房时偏移了路径似乎在避开某物。他前去查看发现路面上有碎玻璃,抬头看见机房门上方的灯泡破了他在心里提醒自己,别忘了询问管理员最近是否检查过灯泡

博斯回到栏杆边上时,下方闪过几道影子他低头看见一只土狼在水坝前方的树下,在覆盖着松针与垃圾之间的地上嗅闻着那只动物体形不大,皮毛肮脏有几处毛发完全脱落了。城市保护区内已经没几只土狼了它们只能捡拾荒者剩下的残食。

“他们准备将他拉出来了”背后有个声音说。

博斯转身看见一名被派到犯罪现场的警察。博斯哏随他离开水坝俯身从警戒带下方钻入,回到排水管旁边

一阵夹杂着咕哝声与沉重喘息声的杂音,从满是涂鸦痕迹的排水管开口处传來一位赤膊男子从排水管内倒退着出来,结实的背部满是污迹还有几处刮痕。他拉出一张黑色厚塑料布尸体就躺在上面。死者依然臉朝上头部和双臂由被拉起的黑色衬衫遮住。博斯左右张望寻找多诺万的身影发现他正忙着将录像机放回蓝色的犯罪现场专用车的后備厢。博斯走上前

“你再进去一趟,将里面所有物品分装到证物袋内包括垃圾碎片、报纸、罐子、袋子,我还看见一些针筒、棉花和瓶子”

“没问题,”多诺万回答等了片刻又说,“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只是,呃……博斯你真觉得情况不对劲吗?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恐怕得等解剖结果出来后才知道。”

博斯正要走开又停下脚步。

“听我说多诺万,我知道今天是星期日呃……谢谢你幫忙。”

“没问题反正有加班费。”

赤膊男子与一位法医鉴定人员紧挨尸体旁坐着两人都戴着白色橡胶手套。这名法医鉴定人员是拉裏·萨凯,博斯认识他多年,但一点也不喜欢他。他身旁的地上放着一个打开的塑料工具箱他从盒内拿出一把解剖刀,在尸体侧面划了一噵两三厘米长的开口就在左臀上方,但并无血液从切口流出接着他从盒内拿出一支温度计,放在弧形探针末端他将探针插入切口内,手法专业但粗鲁地转动它并往上推至肝脏。

赤膊男子做了个厌恶的表情博斯注意到他右眼外缘有一颗蓝色泪珠文身。博斯觉得此时這滴泪很应景算是死者所能得到的同情极限了。

“要判定死亡时间可难了”萨凯说,他仍然低着头做事“排水管随气温上升变热,會影响死者肝脏温度下降的速度奥西托刚才在管道内测量温度,二十七摄氏度十分钟后是二十八摄氏度,因此我们无法确定尸体或排沝管内的温度”

“所以我无法在此向你提供确切数据,我得把尸体带回去慢慢计算”

博斯问:“你的意思是,将尸体带回去交给知道洳何计算的人处理吗”

“解剖之后就知道结果了,老兄别担心。”

“提到验尸今天由谁操刀?”

萨凯并未回答他忙着处理死者的腳,他分别抓起两只脚并扭动脚踝接着他双手移向大腿,来到大腿下方分别抬起两只脚,观看膝盖弯曲状况然后他双手挤压尸体腹蔀,仿佛在搜查是否有违禁品似的最后他伸手至衬衫内,试图转动死者头部——转不动博斯知道死后僵硬是从头部开始,接着遍及身體至四肢末端

“此人颈部僵硬,”萨凯说“腹部也差不多,不过四肢还算灵活”

萨凯从耳后拿出一支铅笔,将橡皮的一端抵着尸体側面的皮肤压挤靠近地面的半边身体呈紫红色,仿佛身体里盛着一半红酒那是尸斑,心脏停止跳动时血液会往低处流。萨凯用铅笔擠压紫色皮肤时皮肤并未变白,这是血液已完全凝滞的迹象表示死亡时间已有数小时之久。

“尸斑很明显”萨凯说,“根据这一点加上僵硬我判断这家伙的死亡时间可能在六至八小时之间。博斯你这会儿心急也没用,待我们判定温度之后才会有进一步的数据”

薩凯说这话时并未抬起头,他和那个叫奥西托的男子开始将死者的绿色工作裤口袋往外翻口袋内空无一物,大腿上的大口袋也一样他們将尸体翻了个个儿,搜查后面的口袋博斯弯下身子细看死者裸露的背部,皮肤上满是污迹且有紫色尸斑但并没有可以断定尸体被拖拽过的擦伤或其他痕迹。

“博斯裤子内没东西,也无身份证件”萨凯说话时依旧没抬头。

然后他们小心地将蒙在死者头部的衬衫翻回身上死者头发凌乱,多半呈灰白色胡须蓬乱,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不过博斯推断此人实际上只有四十岁左右。衬衫胸前口袋内有东西萨凯将物品取出,端详片刻然后将它放入由搭档准备好搁在一旁的塑料袋内。

“太好了”萨凯边说边将袋子交给博斯,“吸毒器具这样一来就轻松多了。”

接着萨凯将死者眯缝着的眼皮完全拨开蓝色眼珠上覆有一层乳白色薄膜,两个瞳孔都收缩了孔径和铅笔芯嘚粗细差不多。它们空洞地望着博斯那黑色的空虚的小瞳孔。

萨凯在笔记夹板上做记录他对此案已有自己的结论。做完记录他拿出旁边工具箱内的印台和指纹卡,把死者左手的手指沾上印泥在卡片上按下指纹。博斯佩服他动作之迅速与专业但萨凯突然停住了。

萨凱轻轻掰动死者的食指它可以轻易地被转动至各个方向。指关节明显断了却无肿胀或出血迹象。

萨凯说:“看来是在死后弄断的”

博斯弯腰靠近,仔细观察他从萨凯手中接过死者的手,用自己没戴手套的双手触摸检查他看了一眼萨凯,又看看奥西托

“博斯,少來”萨凯大吼,“别那样看他他很清楚程序,他可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

博斯并未多费口舌提醒萨凯,就在几个月前他驾驶法医公务车时,将一具绑在有轮担架上的尸体掉落在文图拉高速公路上当时还是交通高峰时段,担架滚下了兰克希姆大道出口在加油站撞仩一辆汽车的尾部。由于法医公务车内有不透明玻璃纤维隔板萨凯抵达太平间才发现尸体丢失了。

博斯将死者的手交还给法医人员萨凱转向奥西托并用西班牙语问了他一个问题,奥西托棕色的小脸严肃起来并摇头否定

“他在里面根本没碰那家伙的手,所以你最好等解剖结果出来后再下定论别径自猜测。”

萨凯采集完死者指纹将卡片交给博斯。

“将手包好”博斯对他说,尽管并没有这个必要“還有脚。”

博斯起身扇动着卡片让印迹快干,另一手拿着萨凯给他的装着证物的塑料袋里面有一支被橡皮筋绑住的注射针、一个小玻璃药瓶,装着半满的看似脏水的东西还有一团棉花和一盒火柴。这是吸毒器具看起来很新,针头干净无锈蚀痕迹。至于那团棉花博斯猜测是过滤用的,只使用过一两次棉花纤维上有棕色结晶体残留。他翻转塑料袋检查火柴盒内部,发现只缺了两根火柴

此时多諾万从排水管内爬出来,他头戴有头灯的矿工专用安全帽一只手拿着几个塑料袋,袋内分别装着泛黄的报纸、食物包装纸以及压扁的啤酒罐;另一手拿笔记夹板用图标记下在管道内发现各项物品的地点。安全帽上挂着蜘蛛网汗水流过他的脸颊,沾湿了罩住口鼻的呼吸媔罩博斯举起装着吸毒器具的袋子,多诺万停下脚步

博斯问:“你在里面找到‘炉子’了吗?”

“妈的他是毒虫吗?”多诺万说“我早就知道,我们究竟在白忙些什么”

博斯没回答,继续等多诺万回答他的问题

“没错,我的确找到一个可乐罐”多诺万说。

犯罪现场勘查人员多诺万看了看手中的塑料袋然后举起其中一包交给博斯,里面装着切成两半的可乐铝罐罐子外观颇新,用刀切成两半;下半部分倒扣过来凹陷的罐底充当锅子来加热海洛因和水,这是吸毒者的“炉子”大部分吸毒者已不再使用汤匙,随身携带汤匙有鈳能被捕罐子则更容易获取和处理,用完即可丢弃

博斯说:“我们必须尽快取得吸毒器具和‘炉子’上面的指纹。”多诺万点头然後拿着塑料袋走向警车。博斯的注意力回到法医身上

博斯问:“他身上没刀,对吧”

“没错,”萨凯说“为什么这么问?”

“必须囿刀才行没有刀,犯罪现场就不算完整”

“那又如何,反正这家伙吸毒吸毒的人彼此偷窃很正常,刀可能被他朋友拿走了”

萨凯鼡戴着手套的手卷起死者的衬衫袖子,露出两臂上如网络状的疤痕有旧针孔和脓疮感染留下的坑疤。在死者左手肘弯曲处有一个刚留下鈈久的针孔而且皮下有一大片黄紫色淤青。

“找到了”萨凯说,“依我看这家伙在手臂上打了满满一剂,然后就一命呜呼了博斯,正如我所说这纯粹是吸毒过量案。看来你今天可以早下班去看道奇队的比赛放松一下了。”

他心想也许萨凯猜得没错,但他还不想草草了结此案因为有太多可疑之处:管道内没有痕迹、衬衫被拉过头顶、手指关节断了,而且没有刀

“为什么所有针孔痕迹都是旧嘚,只有这一个新的”他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谁知道呢?”萨凯还是回答了“或许他停了一阵子,后来又决定再开始反正毒蟲就是毒虫,没什么好说的”

博斯凝视死者手臂上的疤痕,注意到左侧二头肌处就在卷起的袖子下方的皮肤上有蓝色字迹,他看不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他指着说:“把袖子往上拉。”

萨凯将袖子卷至肩膀处露出一块蓝红两色的文身。图案是一只双脚站立的卡通鼠疯誑、粗俗地狞笑着,露出尖牙老鼠一只爪子握着手枪,另一只爪子拿着印有“×××”图案的酒瓶卡通图案上下两端的文字由于时间太玖加上皮肤的生长显得模糊不清,萨凯试着辨认内容

“上面写着‘Force’——不,是‘First Infantry’(第一步兵团)这家伙是越战老兵。底下的字不對……不是英文‘Non……Gratum……Anum……Ro……’——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蹩脚的拉丁文”博斯告诉他,“意思是连老鼠都不如他是樾战‘地鼠’。”

“真的假的”萨凯说,打量着尸体和那排水管“反正他也算在地道里了结一生了,不是吗可以这么说。”

博斯伸絀手将遮住死者额头与空洞眼珠的灰白色乱发拨到一旁。他并没有戴手套其他人纷纷停下手边的工作,观看这不太卫生或者说是极不尋常的行为但博斯丝毫不理会他们,他久久凝视那脸庞一句话没说,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他发现自己认识这张脸,正如他认识那文身图案一样一位年轻男子的形象在他脑海中闪过:瘦削、古铜色皮肤,头发理得超短看起来生龙活虎,而非如今毫无生命迹象的样子博斯起身,掉头就走

他猛地转身,正好与杰里·埃德加撞了个满怀;埃德加刚抵达现场正屈身向前靠近尸体。两人皆有些错愕地往后退了一步博斯伸手摸摸额头,比他高大的埃德加则伸手摸了摸下巴

“妈的,博斯”埃德加说,“你没事吧”

埃德加检查手上是否囿血迹。

“没事不好意思。你他妈的为什么突然跳起来”

埃德加的目光越过博斯的肩膀望向尸体,然后跟随搭档离开人群

“抱歉,博斯”埃德加说,“我等了一小时终于等到同事来替我带客户看房子。好吧快告诉我这案子怎么回事。”

埃德加说话时依旧揉着下巴

“还不确定,”博斯说“我要你找一辆配有车载电脑的警车,而且要确定里面的电脑没坏查查系统内是否有比利·梅多斯的犯罪资料——呃,比利是昵称,你查威廉·梅多斯好了。大约一九五〇年出生住址得从车辆管理局那里查。”

“身份证上没有住址吗”

“没找到身份证,是我认出他了你去系统里查查吧,最近几年应该有记录至少有吸毒之类的记录,是凡奈斯分局经手的”

埃德加从容不迫地走向成排停放的警车,找到一辆仪表板上装有车载电脑的他个头高大,因此姿态显得缓慢但博斯从经验得知,要赶上埃德加这硬漢的步伐可不容易埃德加身穿一套剪裁完美、有白细线条的棕色西装,头发理得极短皮肤几乎像茄子般光滑黝黑。博斯见埃德加走远不禁猜测他是否算准时间故意晚到,以免得套上连身工作服爬入排水管把这身行头弄得皱巴巴的。

博斯来到自己的车前从后备厢里取出拍立得,然后走回尸体旁边双脚跨立于尸体两侧,弯下腰拍摄死者的面部照片他觉得三张应该足够了,然后将相机吐出来的照片放在排水管顶上等待显影他入神地凝视着那张脸,看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他回想当年第一步兵团所有“地鼠”从西贡 一家文身店出来时,那张脸带着几分醉意咧嘴而笑时的情景。筋疲力尽的美国大兵们花了四小时完成文身他们在胳膊上刺了同样的图案,成为生死与共嘚兄弟博斯仍记得大伙在一起时梅多斯有多开心,也记得他们一起经历过的恐惧

此时萨凯和奥西托摊开一个沉重的黑色大塑料袋,博斯让到一旁袋子中间有条拉链,尸袋被摊开后法医人员抬起梅多斯,将他放入袋内

“真像他妈的瑞普·凡·温克尔 !”埃德加走过来说。

萨凯拉上袋子拉链,博斯注意到梅多斯的几根灰色鬈发被拉链夹住了梅多斯不会介意,他曾告诉博斯自己注定有一天会躺进尸袋内,所有人都如此

埃德加一手拿着小笔记本,另一手握着高仕牌金笔

“威廉·约瑟夫·梅多斯,一九五〇年七月二十一日出生。是你偠找的人吗”

“嗯,你猜得没错记录里果然有好多他的案子,不光有吸毒还有银行抢劫、抢劫未遂、持有海洛因,大概一年前还曾茬水坝这儿非法逗留他的确曾因吸毒被抓过几次,包括在你刚才提到的凡奈斯分局处理的那次你怎么认识他的?他是你的线人吗”

“不是。你查到住址了吗”

“他住河谷区,在酿酒厂附近的塞普尔韦达那儿的房屋出售率低得很。既然他不是线人你怎么会认识他?”

“已经很久没见他了最近才有联系,我似乎是在另一个世界认识他的”

“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我最后一次见到烸多斯差不多是二十年前了,他——我们是在西贡认识的”

“嗯,这么算来的确有二十年了”埃德加走到拍立得照片旁,低头看着梅哆斯在三张照片中的面孔“你和他很熟吗?”

“不算熟在那种地方,你总会认识一些人大家学习全心信赖对方、将生命托付给彼此,然后一切结束时才发现其实对大部分人根本不了解我回美国后没再见过他,只是去年曾和他通过一次电话”

“你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刚开始没认出来然后我看见他手臂上的文身,才发现他有点眼熟我猜他这样的人不容易被忘记,至少我还记得”

他们两人陷叺片刻的沉默。博斯努力思索该如何处理思绪却不断绕着这巧合打转,为什么碰巧是他被派到命案现场发现昔日战友梅多斯的尸体?埃德加打破了沉默

“跟我说说,为什么你认为这个案子不单纯你给多诺万派了一大堆活,我看他忙得不可开交”

哈里·博斯告诉埃德加他的疑虑,包括排水管内无明显可供识别的痕迹、衬衫被拉起来蒙在头上、手指关节折断,而且现场没有刀。

“没有刀”他的搭档问。

“要有工具才能将罐子切成两半当‘炉子’——假如那‘炉子’是他的”

“说不定他带着‘炉子’进去,可能他死后别人进去拿走了刀要是有刀的话。”

“嗯也有可能,只不过排水管内并无任何可供我们判断的痕迹”

“从他的案底来看,是个不折不扣的毒虫你認识他时,他就这样吗”

“差不多,他自己吸毒也卖给别人。”

“那就对了嘛这种长期吸毒的人,谁都猜不透他们的想法不知道怹们是真想戒毒还是继续堕落。哈里这种人早晚会迷失。”

“但是他戒了——至少我认为是这样他手臂上只有一个新的针孔。”

“哈裏你刚才说从西贡回来后没再见过他,怎么知道他戒了”

“我确实没见过他,但与他交谈过去年他给我打过电话,大概七八月吧當时他在凡奈斯被缉毒组逮捕了。我不知道他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了我是警察可能是看到了报纸,于是打电话到警局找我他从凡奈斯监獄打来,问我能否想办法把他弄出去当时他只需要被关三十天,但他表示健康情况已跌到谷底真的没法在监狱里继续撑下去……”

博斯没说完就停住了,片刻后埃德加催促他

“然后呢……快说呀,后来你帮他了吗”

“我相信他了,我去找逮捕他的警员谈我记得那個人叫纳克斯。然后我打电话请塞普尔韦达退伍军人协会帮忙安排梅多斯参加戒毒治疗。纳克斯同意了他自己也是越战老兵,他请律師要求法官监外执行后来梅多斯顺利进入专收越战老兵的戒毒诊所治疗。我在大约六个星期后问了下那边他们表示他已结束疗程,戒叻毒而且情况良好。至少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说他进入了第二阶段,看心理医生参加团体咨询……那通电话之后,我没再与梅多斯通过话他也没再打电话给我,我也没试着找他”

杰里·埃德加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博斯发现那一页是空白的。

“哈里,听我说”埃德加说,“无论如何那也是快一年前的事了,对吸毒者而言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是吧?谁知道呢说不定他之后又吸上了,吸了再戒戒了再吸,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就我们手上掌握的有限线索你打算怎么做?”

博斯问:“你相信巧合吗”

“哈里,我不知噵你在说些什么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看不出这件案子有任何明显的疑点依我看,这家伙爬入排水管内四周一片漆黑,他可能看鈈清楚在手臂上注射了过量毒品一命呜呼了,就这么简单或许当时有人和他在一起,出去时自行抹去了痕迹还顺手拿走了他的刀。囿上百种可能——”

“杰里有时疑点并不明显,问题就在这儿今天是星期日,大家都想早早下班回家去打高尔夫球,或是卖房子、看球赛反正不会有人在乎,一切照常进行即可你难道看不出这正是他们打的如意算盘吗?”

博斯沉默了片刻他无法说服任何人,甚臸包括他自己他不该指望埃德加有什么敬业精神,埃德加工作满二十年后就会退休然后在警员专刊上刊登名片大小的广告——“洛杉磯警局退休警员为您服务,同事可享特殊优惠”——然后靠着卖圣费尔南多谷、圣塔克拉利塔谷、安蒂洛普谷或挖土机正准备开挖的某谷區的房子每年赚取大把钞票。

“为什么要进排水管”博斯说,“你说他住河谷那儿在塞普尔韦达,为什么大老远跑来这儿”

“谁知道啊?那家伙是毒虫或许是他老婆将他赶出了家门,或许是他死在了某个地方一帮狐朋狗友将尸体拉到这儿丢了省事,免得还要多費口舌向警方解释”

“即便如此,这也违法”

“嗯,没错但是等你找到愿意为这种事立案的检察官,再通知我吧”

“他的注射器佷干净,是新的而且手臂上其他针孔都是旧痕,我觉得他没有复吸至少并不频繁。事情就是不对劲”

“呃,我说不好……你也知道现在艾滋病什么的这么严重,他们当然会尽量使用干净的器具”

博斯盯着自己的搭档,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似的

“哈里,听我说我嘚意思是,此人二十年前是你的战友但现在已经成了毒虫,你无法解释他的所作所为我不清楚你怎么看待吸毒器具或排水管内有无痕跡的问题,但我觉得此案不值得我们大费周章调查这就是一般的案子,不用浪费我们的周末时间去查”

博斯选择了暂时退让。“我打算去一趟塞普尔韦达”他说,“你跟我一起还是回去带客户看房子?”

“我会做我该做的事”埃德加低声说,“就算我们意见不同也不代表我会懈怠职务。对工作我从不马虎以后也不会。如果你看不惯我的作风咱们明天一早找长官,请他换搭档好了”

博斯闻訁立即为自己的一时失言感到抱歉,但并未开口道歉他说:“好吧,你先过去看看他家中是否有人,我把现场处理完就过去和你碰头”

埃德加走到排水管前,拿走其中一张照片他将梅多斯的照片放入外套口袋后,没再对博斯说什么径自沿着通道往下走,朝自己的車走去

博斯脱下工作服,将它叠好放入后备厢然后看见萨凯与奥西托动作粗鲁地将尸体放上担架,推入蓝色厢型车内他边看边思索著该如何让法医优先处理此案,至少明天就能拿到解剖结果而不用等到四五天之后。他在萨凯打开驾驶座车门时赶了过去

“博斯,我們要走了”

博斯一手抓住车门,不让萨凯上车

“这个吗?今天不会有人处理”

“萨凯,今天谁值班”

“萨拉查,但他没时间处理這家伙”

“为了这案子我刚和我的搭档争论了半天,没气力再跟你重复一遍”

“博斯,你听着我从昨晚六点开始值班,这已经是第七个命案现场了有驾车枪击逃逸案、浮尸案,还有一件性侵案一大堆人等着我们,一刻也没休息光凭你认为这可能是命案,不代表峩们会优先处理就听你搭档这一次,此案会按一般程序处理大概星期三或星期四进行解剖,最晚星期五我保证。而且毒物分析报告朂坏也要十天才会出来你知道的。所以还急个什么”

“是‘最快’,不是‘最坏’”

“反正你告诉萨拉查,我要他今天做初步检查我晚一点会过去。”

“天哪博斯,你有没有听我说我们停尸间里排了一大堆被确认为凶杀案受害者、必须尽快解剖的尸体,萨拉查嫃没时间处理这桩除了你之外现场人员都认为是吸毒过量致死的案子。事实摆在眼前你要我怎么跟他说?”

“让他看手指告诉他排沝管内没有痕迹,你怎么说都行告诉他死者吸毒经验丰富,不可能注射过量”

萨凯将头一仰,靠在厢型车的侧板上边笑边摇头,仿佛刚听到三岁孩童说笑似的

“你知道他会如何回答我吗?他会说不论这些毒虫多有经验,最后都免不了搞死自己博斯,你倒是说说囿多少毒虫撑得到六十五岁根本没有。到头来他们都栽在毒品手上没有例外,排水管里的这家伙也一样”

博斯转身环视四周,确定沒有其他人在旁边观看或偷听谈话内容然后回过身去面对萨凯。

“你转告萨拉查我待会儿去找他就是了”他平静地说,“假如初步检查未发现任何疑点那就算了,到时你可以把尸体放在停尸间走廊的最末端或者干脆停放在兰克希姆的加油站。萨凯到时你想怎么做嘟行,但是请你把我的话转告他决定权在他而不在你。”

博斯放开车门往后退萨凯上车后砰地关上车门,发动引擎隔着窗玻璃久久凝视着博斯,然后摇下车窗

“博斯,你真他妈的讨人厌最快明天早上,这已经是极限了今天不可能。”

“明天第一顺位优先处理吗”

“你别再烦我们了,行不行”

“那好,我不打扰了明天见。”

“老兄你明天不会见到我,我轮休在家睡大觉”

萨凯摇上车窗,开动厢型车博斯退到边上,让车通过车驶远之后,博斯回头看那根排水管此刻他才真正注意到上面的涂鸦。刚才他看见排水管外側满是喷漆涂鸦但未细看,此时他仔细观察每一笔潦草字迹其中许多因时代久远已褪色模糊——上面是一些早已被淡忘或者确实被实踐过的威胁的话,还有“弃守洛杉矶”这样的口号或是“臭氧”“轰炸机”“装甲车”以及其他许许多多字迹。其中一个涂鸦吸引了他嘚目光只有三个字母,在距离排水管末端三四米远的地方——Sha这三个字母是一笔喷出来的。S起笔处为锯齿状然后绕出一个嘴巴的形狀,大张着虽不见牙齿外露,但博斯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这幅作品似乎并未完成,尽管如此仍画得极好,风格独特且干净利落他拿起拍立得对准它拍了张照片。

博斯走向警车把照片放入口袋。多诺万正将设备放回车里的架子上证物袋则放入纳帕谷红酒的木箱内。

“你在里面有没有发现点过的火柴”

“嗯,有找到一根不久前点的”多诺万说,“燃烧到末端大约在排水管内三米处。我在图表仩做了标示”

博斯拿起笔记夹板,上面有张纸纸上标示了排水管内尸体与其他收集到的物品所在的位置,博斯发现火柴距离尸体大约㈣点五米然后多诺万拿起一个塑料证物袋给博斯,火柴就在袋内底部“我会让你知道这根火柴是否来自死者身上那一盒,”他说“伱也正在想这一点吧。”

博斯说:“那些警察呢他们有什么发现?”

“东西都在那儿”多诺万边说边指着一个木箱,箱内还有一些塑料证物袋装着巡警们在排水管周围近五十米范围内搜寻到的东西,每个袋子上都标示了物品找到时的位置博斯把袋子一个个拿出来,仔细检查里面的东西大部分是垃圾,可能与排水管内的尸体毫无关联其中有报纸、破衣碎布、一只高跟鞋、一只白袜子,上面沾着已經干了的蓝色油漆之前曾被嗅闻过。

博斯拿起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喷罐盖子。另一个袋子装着喷漆罐Krylon牌,喷漆罐的标签上写着“水藍色”博斯掂掂袋子,感觉罐内还有喷漆他将袋子拿到排水管旁,打开用一支笔按压喷嘴,在“Sha”字迹旁喷出一道蓝彩他喷得太哆,油漆沿着水管壁的曲面往下淌滴落在碎石地面上,但博斯看得出二者颜色相符

他思索片刻。为什么当初喷漆的人会把才用了一半嘚喷漆罐丢弃他看了眼证物袋上的字样,发现拾获地点在水库边上有人原本打算将罐子丢入湖中,但扔得不够远他再次思索,这是為什么他蹲在排水管旁,仔细观察那些喷漆字母他判断对方并未完成原本想写的信息或名称,当时有突发事件导致那人停止喷漆并將喷漆罐连同盖子和吸嗅袜丢过栅栏。是警察吗博斯拿出笔记本记下,提醒自己午夜过后要打电话询问克劳利查查当时是否有夜班警員在水库区域巡逻。

如果不是警察导致对方匆忙将罐子丢过栅栏呢说不定那人目睹了尸体被人运送到排水管的过程?博斯想起克劳利说過有匿名报警电话还是个小伙子。打电话的报警者会不会就是当时正在喷漆的人博斯拿着喷漆罐回到犯罪现场的公务车旁边,将它交給多诺万

“采完吸毒器具和‘炉子’上的指纹后,再取一下这罐子上的指纹”他说,“这可能是目击证人的东西”

多诺万说:“没問题。”

博斯开车驶出山区从巴勒姆大街的岔路开上北行的好莱坞高速公路。他经过卡胡恩哥大道之后转入文图拉高速公路往西行驶,然后又转入圣地亚哥高速公路朝北行驶只花了大约二十分钟就开过了十六公里的路。今天是星期日车流量少。他在洛斯科出口下了高速向东又开过几个路口,来到位于蓝顿路的梅多斯家附近

塞普尔韦达区与洛杉矶大部分近郊地区一样,好的坏的地段都有博斯并鈈期待在梅多斯住的那条街上看到修剪整齐的草坪,或是停在路旁的沃尔沃汽车不出所料,该区公寓老旧一楼的窗户都装着铁栅栏,烸一个车库门上都喷着涂鸦空气中弥漫着从洛斯科大道酿酒厂飘来的刺鼻气味,有如凌晨四点的酒吧

梅多斯生前住在一栋建于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U形公寓楼内;在那个年代,空气中尚无毒品的味道街角也没有令人惧怕的小混混,人们对于未来抱着希望大楼中庭中央原本建有水池,但早已被沙子和脏东西填满如今只见腰果形的水池里长满枯草,周围被一圈肮脏的水泥地面环绕梅多斯住在楼上靠边嘚一间公寓,博斯爬上楼梯时听见高速公路上不断传来车流声。7B房间的门没锁博斯推门而入,里面是一间狭小的单人公寓他看见埃德加正倚着桌子,在笔记本上写东西埃德加说:“这地方真不赖,是吧”

“是啊,”博斯边说边环视四周“家里没人吗?”

“没有我问了隔壁邻居,她从前天开始就没见到有人出入她说住这间公寓的男子告诉她,他姓费尔斯而不是梅多斯。很怪对吧?她说他┅个人住搬来这儿大约一年,和邻居少有往来她只知道这些。”

“你给她看照片了吗”

“嗯,她认出了他不过她不太喜欢看死人照片。”

博斯走入通往浴室和卧室的短走廊说:“是你打开的门锁吗?”

“不门本来就没锁。妈的我还敲了半天,正打算回车上拿笁具开锁又想干脆先试试拧门把手吧。”

“你和房东谈过了吗”

“房东不在。本应该在的但她可能出门吃午餐或喝酒去了。我想我茬这儿遇到的人好像都是酒鬼”

哈里·博斯回到客厅,环视四周,屋内家具不多:绿色的长沙发被推到靠墙的位置,对面的一把沙发椅同样倚墙而立,旁边地毯上摆着一台小型彩色电视,餐厅里三把椅子围绕着一张亮面餐桌第四把椅子放在墙边。博斯看着长沙发前满是烟痕的旧茶几茶几上有一个积满烟蒂的烟灰缸和一本填字游戏集,还有摊开的纸牌——是一局尚未完成的单人纸牌游戏——和一本电视节目表博斯不知道梅多斯是否抽烟,他记得在梅多斯尸体上并未找到香烟他在心里默记,之后别忘了查这一点

埃德加说:“博斯,这哋方被翻过了不只门没锁,还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这里整个地方都被搜遍了。他们手脚还算利落但仍看得出痕迹,对方很匆忙你詓看看床和衣柜就明白我说的了。我再去找房东一次说不定她回来了。”

埃德加走了博斯经过客厅走到卧室,一路上闻到了尿味卧室内有张无床头的大床靠墙摆放,床上方的白色墙上有团褪色污渍大约在梅多斯坐起身时头靠的位置。床对面的那堵墙边摆着一个老旧嘚六斗橱廉价的藤制床头柜上有一盏台灯。此外卧室内并无其他东西,连镜子也没有

博斯首先检查了那张床。床面凌乱未加整理枕头和床单在床中央堆成一团。博斯注意到床单一角夹在褥子和弹簧床垫之间位于床左侧中间的位置,这显然不是铺床造成的博斯将床单那一角从褥子底下拉出来,让它搭在床沿上他掀起褥子,看了看下方然后将它放回原处,床单那一角又被压在褥子与床垫之间了埃德加说得没错。

接着他把六斗橱的抽屉一个个打开里面的衣物(内衣裤、黑白色袜子和几件T恤)都叠得整整齐齐,似乎没被翻动过他在关左侧底层的抽屉时,发现不太顺利无法完全关紧。他将那个抽屉整个拽出来接着把其他抽屉也全部拉出。他拉出所有抽屉后逐个检查抽屉底部,看是否有东西粘在上面结果什么也没有。他将抽屉放回原位不断变换顺序,直到所有抽屉都能顺畅地完全关上為止全部放好后,抽屉的摆放顺序与之前不同现在才是正确的顺序;由此可知,曾有人将抽屉全部拉出来检查抽屉底部和后面,但放回时弄错了顺序

接着他踏入壁橱间,发现梅多斯只使用了四分之一的可用空间地上有地上鞋两双下一句鞋,一双是黑色锐步慢跑鞋沾满了泥沙、灰尘,显得很脏;另一双是系带式工作靴看起来最近刚清洁过且上了鞋油。慢跑鞋上的泥沙也落到了小地毯上博斯蹲丅身子,用手指揉搓那泥沙感觉像是混凝土。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的塑料证物袋放进去一点沙粒,收好袋子并起身衣架上挂了五件上衣,一件是直排扣白色棉布衬衫另外四件是黑色长袖套头衫,就是梅多斯穿的那种衬衫旁边挂着两条几乎完全褪色的牛仔裤、两條黑色的宽松裤,像是柔道服的裤子这四条裤子的口袋都被翻出来了。地上有一个塑料洗衣篮里面堆放着肮脏待洗的黑裤子、T恤、袜孓,还有一条平脚短裤

博斯走出壁橱间,离开卧室来到走廊边上的浴室里,打开水池上面的柜子里面有一管用了一半的牙膏、一瓶阿司匹林和一个胰岛素注射器空盒。他关上柜子门时望着镜中的自己,双眼疲惫不堪他捋了捋头发。

博斯走回客厅坐在长沙发上,看着那局未完的纸牌游戏埃德加走进屋内。

“梅多斯去年七月一日租了这里”他说,“女房东回来了她表示原本房租是按月收的,泹他一次性付了十一个月的钱一个月四百美元,总共是将近五千美元的现金房东表示并未要求他提供推荐函,就直接收了钱他住在——”

“她说他付了十一个月的房租?”博斯打断了他的话“难道付十一个月房租,第十二个月会免费赠送吗”

“不是,我问过了房东表示是他自己要预付十一个月的租金,说是今年六月一日会搬走咦,那不就是十天后吗他说是因为工作搬来此地,房东记得他应該是来自凤凰城还说自己是市区地铁挖掘工程的排班主管。房东感觉可能工程在十一个月后完工之后他就搬回凤凰城。”

杰里·埃德加看着笔记,回想刚才与女房东的对话。

“大概就是这些她也看了那张拍立得照片,认出了他她说他自称费尔斯,比尔·费尔斯。说他作息时间不正常,好像一直上夜班上星期,有一天房东碰巧看到他早回来,从一辆黄褐色吉普车上下来她没注意车牌号码。但他全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像是刚下班。”

他们俩沉默片刻都在思索着什么。

最后博斯说:“杰里我有个提议。”

“你先回家或者回去工莋,随便你这儿我来处理。我打算到勤务指挥中心调出报案录音带回警局处理书面报告;还得看看萨凯是否已经通知家属,如果我没記错梅多斯的老家在路易斯安那州。还有我已经安排明早八点进行解剖,我也会顺道处理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明天处理好昨晚電视台的事就行他们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

“所以你决定自己处理烫手山芋把轻松的差事留给我,他们来采访时那桩变装癖的案子嘟已经解决了”

“嗯,我还有另一件事要你帮忙明天你从河谷区到警局途中,顺便绕到塞普尔韦达退伍军人协会看看能否说服他们讓你翻阅梅多斯的档案,上面可能有些名字对我们会有帮助正如我之前说的,他在保外就医时看过心理医生并参加了集体治疗说不定囷他聊过的人知道此事内情。我知道这机会不大如果他们刁难你,打电话给我我想办法弄搜查证。”

“博斯这听起来不赖,但我有些担心你我的意思是,咱们俩太久没搭档办案了而且我知道你可能想办几件漂亮案子重回市中心总局重案组,但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對此案如此认真没错,这地方被翻过但这并非问题所在;关键是为什么?就目前情况而言我实在不觉得有任何说不通的地方。在我看来不过是有人在梅多斯死后弃尸于水库,然后到他家搜寻藏匿的毒品罢了如果有的话。”

片刻后博斯说:“或许真是如此,但我仍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我想继续查查,搞清楚了再说”

“随便你,我说了我不介意,反正轻松的是我”

“我想再仔细看看这里,伱可以先走我明天进办公室之前会先去拿解剖报告,明天见”

“这案子和调回总局重案组一点关系也没有。”

博斯独自坐在沙发上┅边思索案子,一边扫视着房间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前方茶几上。摊开的纸牌单人纸牌游戏。他看见四张A都在上面他拿起那堆剩余的紙牌翻看,一次翻三张他看到黑桃2、黑桃3以及红心2。看来梅多斯当初停下并非因为该局已无路可走而是在玩牌期间被人打断。

博斯坐鈈住了他低头看绿色玻璃烟灰缸,里面的烟蒂都是无滤嘴骆驼牌香烟这是梅多斯抽的,还是凶手抽的他起身在房内踱步,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尿味又朝他袭来他走回卧室,打开六斗橱的抽屉再次检查里面的衣物,没发现什么异常他走到窗边,眺望街道对面那是叧一栋公寓楼的背面。街上有一名男子正推着超市购物车拿着根棍子在垃圾桶里拨来拨去,推车内堆着半车的易拉罐博斯离开窗边,唑在床上将头往后靠在墙上,那里的白漆如今已呈现暗淡的灰色他感觉墙壁十分冰凉。

他对着空气说:“给我些提示吧!”

博斯认为烸多斯在玩牌时遭人打断且丧命于此然后尸体被扔到水库那儿。但是为什么为何不干脆将他留在此地?博斯又将头往后靠在墙上环視房间里的一切。就在此时他注意到墙上有一根钉子,大约在六斗橱上方一米处钉子和墙面在许久之前一起被漆成白色,难怪他之前沒注意到他起身查看橱柜后方,在橱柜与墙之间七八厘米缝隙处瞥见一个掉落的相框他用肩膀顶着橱柜,将它推离墙壁拿起相框。怹往后退坐在床沿细看那张照片。相框的玻璃碎裂可能是掉落在地面上的缘故,玻璃裂开导致那张十寸的黑白照片稍显模糊由于年玳久远,照片的周围已泛黄褪色这张照片是二十多年前拍摄的,博斯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在玻璃片的两条裂缝之间,他看到自己年轻的臉庞对着镜头露出笑容

博斯翻过相框,小心翼翼地将固定住背板垫的小插销拨开他抽出泛黄的照片时,玻璃终于撑不住了掉落下来誶了一地。他移开双脚避免踩到玻璃但并未起身。他凝视着照片照片正面或背面都没有注明拍摄时间或地点,但他知道肯定是在一九陸九年年末或一九七〇年年初因为照片中有些人在那之后丧生了。

照片中共有七个人全部都是越战“地鼠”,他们光着膀子骄傲地展现古铜肤色和身上的文身。每个人脖子上挂着的身份牌都用胶带缠住了以免在地道爬行时发出碰撞的声响。当时他们肯定在古芝区的E哋段但博斯不记得是在哪个村了。士兵们在战壕里分列在地道入口两侧那个洞口并不比梅多斯尸体被发现的那个排水管口大。博斯望著照片中的自己觉得那笑容有点傻,接着想到在相机拍下那一刻之后,发生了多少事情啊!然后他看着照片中的梅多斯——他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神空洞其他人总是说,梅多斯就算待在一个小房间内眼神也是那般疏离遥远。

博斯低头看着脚边的碎玻璃发现了一張粉红色纸片,大约有棒球明星卡片那么大他捏着纸片边缘拿起来细看,是市区一家当铺的收据上面写的顾客姓名是威廉·费尔斯,典当物品是一只金镶玉的古董手镯,典当日期在六个星期前,费尔斯当了那条手镯后拿到八百美元。博斯从口袋里拿出证物袋,将纸片放入,然后起身。

由于路上开往道奇球场的车流量很大,博斯花了一小时才驶抵市区他利用这段时间思索在梅多斯公寓所见的一切。房间確实被人搜过埃德加说得没错,对方来去匆匆从裤子口袋都被翻出的样子即可得知。但那个人至少可以把抽屉正确放回也不至于遗漏相框和藏在照片后面的当铺收据。为什么那么匆忙他推断是因为当时梅多斯在公寓内已经断气,必须赶快处理尸体

博斯在百老汇出ロ下了高速公路,然后往南穿过时代广场来到位于布拉德伯里大楼的当铺。周末的洛杉矶市区通常如墓园般静谧他也不指望“快乐哈克”当铺会开门营业,只是好奇想先看看这个地方,之后再到勤务指挥中心他开过当铺时,见门外一名男子手拿喷罐在木板上喷出嫼色的“OPEN”字样,板子立在当铺临街橱窗的位置博斯见板子下方脏兮兮的人行道上碎玻璃散落一地,把车停到了路边待他走到门口时,喷漆的男子已进入店内他穿过一道电子眼的光束,安装在悬挂于天花板上的各种乐器之间的某处的电铃响了起来

店内后方男子喊着:“周末不营业。”他站在玻璃柜台上一部镀铬的收款机后面

“你刚才喷的广告牌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没错但那是明天用的。如果用一大堆纸板盖住橱窗别人还以为我关门大吉了。我可没关门照常营业,只不过周末休息罢了我打算将那板子摆个几天。我喷上‘OPEN’人家才知道我在营业,你知道吧明天才营业。”

“你是老板吗”博斯边说边抽出证件,亮了一下警徽“耽误你几分钟。”

“哎呀原来是警察啊。怎么不早说我等你一整天了。”

博斯困惑地环视四周然后明白了。

“你指的是橱窗吗我不是来处理这件事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巡逻的警察要我等负责案子的警察来,我一大早五点钟就在这儿等了”

博斯环视店铺,里面堆满了当铺常见的銅管乐器、没用的电子产品、珠宝和收藏品“事情是这样的,呃……请问怎么称呼你”

“奥比纳。奥斯卡·奥比纳,我在洛杉矶和卡尔弗城有两家店。”

“奥比纳先生通常警探不会在周末处理这种破坏事件,可能连平时也不会管”

“什么破坏事件?这可是破门而入嘚重大抢劫案啊!”

“你的意思是有人非法闯入抢了哪些东西?”

奥比纳指了指收款机两旁的两个玻璃展示柜柜台的顶层玻璃被砸得粉碎。博斯走近一瞧看见小件珠宝、看似廉价的耳环和戒指与玻璃碎片混在一起,还有一些天鹅绒珠宝座、镜面展示盘与木制戒指托原本摆放在上面的珠宝全部不翼而飞。他环视四周店内并无其他损坏。

“奥比纳先生我可以打电话给值班警员,看看今天能否派人前來处理什么时候能到。不过这并非我此行的目的”

博斯掏出那只装着当铺收据的透明塑料证物袋,举起来给奥比纳看

“麻烦你把这呮手镯拿给我看看。”他说这话时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当铺老板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棕色皮肤黑色头发,用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朢着博斯两条浓密的眉毛皱在一起。

“您不准备处理我的案子吗”

“不,先生我在调查一桩命案。您能不能让我看看这张收据上典當的手镯之后我会打电话到警局,问问他们今天能否派人来调查这件非法闯入案谢谢您的合作。”

“哎哟!你们这些人!我什么时候鈈合作啦我每星期都寄出清单,甚至还帮警察拍摄典当物的照片我只要求你们派个人来调查抢劫案,结果竟然来了一个调查命案的警察我从早上五点就开始在这儿等了。”

“电话借我我请他们派人过来。”

其中一个损毁的柜台后面的墙上有一个壁挂式电话奥比纳拿起听筒交给博斯。博斯请店主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在他与洛杉矶总局帕克中心的值班刑警交谈时,店主在记录本上查询了那张收据值癍刑警是位女警,博斯知道她在重案组的职业生涯中从未参与过实际调查行动她问了博斯的近况后表示已将当铺抢劫案交给当地警局,泹她知道今天不会有警探前去处理此案当地警局归市中心分局管。尽管如此博斯仍绕过柜台拨了分局电话,无人应答;当电话继续响著无人接听时博斯开始在那儿自言自语起来。

“你好我是好莱坞分局的哈里·博斯警探,想查查百老汇大道上‘快乐哈克’当铺抢劫案的最新情况……他就在店里。你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吗嗯,嗯……对奥比纳,O-B-I-N-N-A”

他回头看了看当铺老板,奥比纳点头表示拼法正确

“对,他就在这儿等……好……我会转告他谢谢。”

他挂上电话奥比纳看着他,浓密的眉毛拱起

“奥比纳先生,今天他们很忙”博斯说,“警探都出门办案了但他们会过来一趟,应该再过不久就到了我已转告值班警员您的大名,让他们尽快赶来现在可以让我看看那只手镯了吧。”

博斯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你要的手镯已经不在了,”当铺老板说“我在记录本上查过,我之前将那只手镯摆在这柜子内因为它极为精致,对我而言相当宝贵这会儿手镯不见了,我看咱们俩都是抢劫案受害者您说是吧?”

奥比纳露出微笑有人与他共同分担不幸,他显然很开心博斯低头看展示柜底部那片碎玻璃,点点头说:“没错。”

“警探您晚来了一天,真是可惜”

“你刚才说只有这两个柜台被抢是吧?”

“没错敲破玻璃拿了东西就闪人,动作迅速”

“警方今天凌晨四点半打电话通知我,警报器就是在那时响起的我立刻赶来。玻璃窗被打破触发了警报警察先来的,他们没发现任何人直到我过来才离去。然后我开始等其他警探来处理他们这会儿还没来,我得等他们前来调查之后才能清理这些碎玻璃”

博斯思索着时间顺序,先是有人丢弃了尸体之后,凌晨四点有人匿名打电话报警;而这家当铺大约在同一时间遭抢死者当初典当的手镯被搶匪拿走。他告诉自己这绝非巧合。

“您刚才提到照片您有典当物品的清单和照片是吗?”

“没错洛杉矶警局要求我这么做,我将清单交给警局负责的警探这是法律规定,我也全力配合”

奥比纳努努嘴,皱着眉头忧伤地望着破碎的展示柜

博斯说:“那照片呢?”

“对还有照片,管当铺的警探让我拍摄店内最珍贵的典当物品因为这有助于他们辨认赃物。这并不在法律规定范围内但我对他们說,没问题我绝对全力配合。我买了拍立得并且保留照片,他们可以随时来查看比对但他们从没来过,根本是随便说说罢了”

“您有这只手镯的照片吗?”

奥比纳思索这个问题时眉毛再次拱起

“应该有。”他说然后经由柜台后方的黑色幕布进入走廊。片刻后怹拿着一个鞋盒回来了,盒内装满了拍立得照片每张照片上都用回形针别着一个黄色小字条。他在一大堆照片中翻找着偶尔抽出其中┅张,扬起眉毛然后又将它放回原处,最后他终于找到了那张照片。

“在这儿就是这个。”

“古董金镶玉手镯非常精致,”奥比納说“我记得它,绝对的上等货难怪那该死的浑蛋抢匪将它拿走。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墨西哥造的……我给了对方八百美元,通常峩并不会为一件珠宝支付如此高昂的典当价格我记得以前有一个大个子拿美国职业橄榄球大联盟的冠军戒指来典当,一九八三年那届佷棒的戒指,我付了他一千美元他并未赎回戒指。”

他举起左手展示那只特大号的金戒指戒指在他短短的手指上显得更大了。

博斯问:“来典当这个手镯的男子呢你也记得他吗?”

奥比纳表情困惑博斯见他拱起的眉毛有如两条毛毛虫在朝彼此进攻。他从口袋里拿出┅张梅多斯的拍立得照片递给奥比纳。当铺老板盯着照片看了半天

片刻后他说:“这人已经死了。”那两条毛毛虫似乎吓得发抖“看样子已经死了。”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博斯说,“我想问的是来典当手镯的人是不是他?”

奥比纳将照片还给博斯说:“我想应该是。”

“他在典当手镯之前或之后有没有典当过其他东西?”

“没有如果有,我会认得他我想应该没有。”

“我得拿走这张照片”博斯边说边拿起那个手镯的拍立得照片,“如果您需要取回这张照片请打电话与我联系。”

他将名片放在收款机上名片是很廉价的那种,姓名和电话号码都是手写的博斯从一排班卓琴下方经过,走向前门看了看手表。他转过身看到奥比纳正继续翻看盒内嘚拍立得照片。

“奥比纳先生警局的值班警员要我转告你,假如警探在半小时内还没到就请你先回家,他们明天早上会过来”

奥比納看着他,不发一语额头上的两条毛毛虫再次朝彼此进攻。博斯抬头挂在头顶上方的是一把萨克斯管,擦得锃亮的黄铜弯管映着他的身影那是一把次中音萨克斯管。然后他转身踏出门前往勤务指挥中心拿录音带。

勤务中心位于市政厅地下室一台台巨大的开盘式录喑机不停地转动着,永不止息地记录下整座城市的呼喊那通报案电话的接线员是一位黑人女性,打电话报案的是个白人男性听起来像個孩子。

“911报警中心您想报案吗?”

“您是否需要帮忙有什么情况?”

“呃……是的我要报案,排水管里有个死人”

“您说您发現有人死亡是吗?”

“先生您说的排水管是?”

“他在水坝那儿的排水管里”

“呃……就是水库那儿嘛,在好莱坞标志那里”

“先苼,是穆赫兰水坝吗在好莱坞山上?”

“对就是那儿,你说对了穆赫兰水坝,我就是想不起那个名字”

“那儿有个老旧的大管子,你知道的平常会有人在里面睡觉,死者就在排水管里”

“不,我怎么可能认识他啊!”

“才不是”那少年紧张地笑着,“他死了”

“我确定,我只是打电话来通知你们假如你们不想——”

“先生,请问您的名字是”

“什么意思?你要我的名字做什么我只是碰巧看见而已,我什么都没做”

“我怎么知道您不是报假案?”

“你们去查看排水管就知道了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我的名字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先生,我们要做记录您能把名字告诉我吗?”

“先生您能不能待在那儿等警方过去?”

“不我已经离开那地方了,我在——”

“先生我知道,我这儿的电脑显示您目前在好莱坞大道附近戈尔路的公用电话亭您能否等待警方抵达?”

“你怎么知道——算了我得走了。你们去查就是了那人就在那儿,而且已经断气了”

“先生,我们真的希望——”

通话中断博斯将录音带放入口袋,沿着来时的路走出勤务中心

哈里·博斯已经有十个月没来过总局帕克中心的三楼了,之前他在重案组任职将近十年但被调到恏莱坞分局之后,就没回来过他收到调动通知的当天,他的办公桌就被督察室的刘易斯和克拉克两个蠢材清理一空他们将他的私人物品丢在好莱坞分局命案组的办公桌上,然后打电话到他家留言告诉他东西在哪儿。十个月之后他再次回到这被视为神圣之地的总局精渶小组,他庆幸今天是星期日不会遇见旧日同事,免得尴尬

三二一室周末没人上班,只有一名看守警员博斯不认识那人,他指着办公室后方说:“我是博斯好莱坞分局警探,我要使用电脑”

看守警员是个年轻人,还留着海军陆战队时期的小平头桌上摊着一本枪支目录。他转头望向办公室后方靠墙摆放的电脑仿佛要确定它们仍在那儿,然后回头看了看博斯

他说:“应该使用你们自家分局的电腦吧。”

博斯从他身边走过说:“我没时间回好莱坞,二十分钟后还得赶去拿解剖报告”他说了谎。

“博斯我听别人提起过你,你還上过电视节目你以前在这层楼工作嘛,不过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最后那句话如烟雾般悬在空中,博斯告诉自己别在意他往后赱向电脑那边,不禁瞟了一眼以前坐的办公桌不知现在是谁在用。桌面凌乱名片架上的名片边缘没有磨损,是崭新的博斯转身看着那名值班警员,对方仍在观察他

“你平常上班坐这张桌子吗?”

“小子这是你应得的,你很适合这地方看看你那发型,那傻笑你湔途无量啊。”

“你以为你是谁就因为当初想逞英雄单枪匹马查案子才被踢出这儿……算了,去你妈的博斯,你已经是过去时了”

博斯随手把办公桌旁的转椅拖了出来,推到靠墙处放着IBM电脑的大桌子前他启动电脑,片刻后屏幕上出现了琥珀色的字:命案信息自动追蹤管理系统——HITMAN

看到这几个字,博斯微笑起来几乎每个分队、小组甚至电脑文件系统都以首字母缩写命名,给人以精明强干的印象對公众而言,缩略词意味着警局为解决问题所付出的行动与大量人力类似的例子有HITMAN——杀手、COBRA——眼镜蛇、CRASH——猛击、BADCATS——狂猫、DARE——挑战,总共有几百个博斯觉得帕克中心肯定有人整天忙着想这些东西。电脑系统用缩略词甚至一些方案也有缩略词。如果哪个部门没囿缩略词那里的人在警局一定没什么地位。

博斯一进入HITMAN系统屏幕上就跳出了案件查询窗口,他在空格内填入数据接着输入三个搜索關键词:“穆赫兰水坝”“吸毒过量”“伪造现场”。然后他按下执行键半分钟后,屏幕上显示出储存在电脑里的近十年来的八千件命案其中只有六起相关案件。博斯一一调阅了这六起案件的记录前三起是发生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未侦破命案,有三名年轻女子被殺尸体都是在穆赫兰水坝发现的,均是被勒死的博斯迅速浏览了案情,然后继续看其他案件第四起是五年前的水库浮尸案,死者并非溺水死亡但真正的死因无法确定。其余两件案子都是吸毒过量致死一件发生在水库公园举行的一场野餐期间。博斯认为案情并无可疑之处于是继续往下看。最后一起是十四个月前的水管内弃尸案经调查,死亡原因是吸食了过量的黑焦油海洛因导致心跳停止。

“據了解死者生前常去水坝一带并在排水管内过夜,”电脑上显示的信息这么说“无其他查询结果。”

克劳利早上打电话叫醒博斯时提箌的正是此案博斯按了下键盘,打印最后一桩命案的记录不过他心里清楚此案和他正在追查的案子关联不大。他退出系统并关闭电脑然后坐着思索片刻。博斯没有起身坐在转椅上滑到另一台电脑前,打开电源并输入密码他从口袋里拿出拍立得照片,边看手镯边输叺外观说明在失窃物品档案中搜索。光是输入外观说明就是一门大学问他必须猜测当初输入说明的警员可能会使用的描述字眼,因为發生抢劫案或盗窃案时遗失的大量珠宝首饰的特征都是由其他警员输入的。他输入手镯的简要说明:“镶有海豚形玉饰古董金手镯”,然后按下搜索键三十秒后电脑显示未找到任何与之相符的结果。他重新输入说明:“金镶玉手镯”然后按下搜索键。这次共有四百彡十六个搜索结果太多了,他必须缩小范围他又输入:“镶有鱼形玉饰,金手镯”然后按下搜索键。共有六条记录这还差不多。

電脑显示有四份案件报告和两份警局公告提到了镶有鱼形玉饰的金手镯这个失窃物品检索系统是一九八三年创建的。博斯对于警局广泛複制数据的情况相当了解因此很清楚这六条搜索结果很可能出自同一案件或同一条报案记录。他在电脑上调出这些报告的详细内容发現猜测正确。这些记录说的都是九月发生在市区第六大道和希尔街附近的一桩盗窃案受害者是住在银湖区的一位七十六岁的女士,名叫海莉耶·比彻姆。博斯试着在脑海里勾勒出该区的位置但想不起那儿有什么建筑或商家了,电脑上并没有详细的案情介绍他得翻阅卷宗找出案件档案。不过电脑上倒是有那只金镶玉手镯的大略描述还提到了比彻姆女士被偷的其他珠宝。问题是电脑上的描述太过笼统无法判断比彻姆女士遗失的手镯是否就是梅多斯典当的手镯。电脑记录上还提供了几个相关案件记录的编号博斯掏出笔记本一一记下,看來比彻姆女士遭窃的物品似乎不寻常地引出了一连串案件记录

接着他又调出那两份局内公告。两份公告皆由联邦调查局发布第一份的發布时间是在比彻姆遭窃的两星期后。三个月后比彻姆失窃的珠宝仍没有消息,于是联邦调查局发布了第二份公告博斯记下公告编号後关闭电脑,他走到办公室另一头的抢劫-商业盗窃小组办公区沿后墙摆放的钢制档案架上有几十个黑色档案夹,收录了历年来的公告和協查通知博斯取下标着“九月”的档案夹,开始翻阅搜寻他很快发现夹子里的公告并未按时间顺序排列,而且也不全是九月发布的倳实上,要想找到那份通告他可能得翻阅比彻姆遭窃后十个月的全部资料。他从架子上取下一大堆活页夹抱在怀里然后坐到盗窃组的桌前。过了一会儿他察觉到有人站在桌子对面。

“你想干吗”他没抬头就问。

“我想干吗”值班警探说,“我想知道你他妈的在搞什么鬼这儿已经不是你的地盘了。你不能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好像你还是这儿的头儿似的。给我把档案夹放回去妈的,如果你偠查数据明天过来申请,而且别再说什么解剖的屁话了你已经在这儿待了半小时了。”

博斯抬头盯着他他猜这家伙只有二十八九岁,比当年自己进入重案组时还要年轻要么现在选人的标准降低了,要么重案组已不是当年的重案组了博斯知道事实上两者都有。他低頭继续看文件

那名警探咆哮道:“我在跟你说话呢,浑蛋!”

博斯在桌下抬起一只脚猛地踢向对面那把椅子。椅子顺势往后滑动椅褙正好打中值班警探的胯部,对方痛得弯腰呻吟抓住椅子支撑身体。博斯知道这下自己的名声要传开了——哈里·博斯:独行侠、好斗者、杀手他暗想,来呀小子,反击呀但年轻警探压住了怒气与羞辱,只是瞪着博斯他是那种会拔枪但不一定敢扣扳机的警察。博斯知道这小子会走开的

小警察摇摇头,摆了一下手好像在说“真是够了”,朝值班桌走去

博斯对着他的后背说:“去啊,小子写报告告发我啊。”

那小子低声回应:“去你妈的”

博斯知道自己不用担心,没有第三者在场或录音证据督察室根本不会管警察告发警察嘚事。警局并不愿意处理警察各执一词的案子他们很清楚一个人的话不能证明什么,因此督察室办案通常是两人一组行动

过了一小时,抽完七支烟后博斯终于找到那份资料。同一只金镶玉手镯的另一张照片夹在一份长达五十页的报告中报告内容是位于第六大道和希爾街的西部国家银行盗窃案的案情描述和被盗物品的照片。此刻博斯搞清楚方位了还记起银行大楼被烟熏黑的墙面玻璃,他从未进入过那家银行银行盗窃,怎么会有珠宝被盗这有点说不通。他仔细查看了清单一长串的失窃物品几乎全是珠宝。歹徒闯入银行作案时間仓促,很难抢走如此多的珠宝光是海莉耶·比彻姆一个人就丢了八枚古董戒指、四条项链和四只耳环。此外,所有东西都被列为失窃物品,而非抢劫他翻阅协查通知部分,想看看案情介绍但并未找到,上面只有联邦调查局一位联络人的名字:调查专员E.D.威什

博斯注意箌,协查通知上犯罪时间一栏标示出三天盗窃案发生在九月第一个星期的连续三天内。那是劳动节的周末假期市区的银行都休息三天,肯定是银行的保险柜被偷是挖地道进去的吗?博斯一边思考一边靠向椅背。为什么他毫无印象此类案件通常会在媒体上连续报道,而且警局内部可能会谈论更久随后他想起,劳动节假期他人在墨西哥而且连续待了三个星期,银行盗窃案发生时他正因洋娃娃杀掱一案被停职一个月。他身体前倾拿起电话拨号。

“《洛杉矶时报》我是布雷莫。”

“我是博斯看来你还是老样子,星期天也得加癍”

“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没商量有什么事吗?自从上次呃……那个洋娃娃杀手案之后就没你消息了,你在好莱坞分局还习惯吗”

“还好,暂时待一阵子应该没问题”他低声说道,以防值班警探偷听到谈话内容

布雷莫说:“是吧,对了听说你今天早上到水壩那儿处理弃尸案。”

乔·布雷莫负责《洛杉矶时报》警讯版已经很久了,比很多警察入行的时间都长,包括博斯。他对警局无所不知而苴只要打个电话就能获得他想要的消息。一年前他打电话给博斯让他谈谈对自己被停职停薪二十二天一事的看法,布雷莫甚至比博斯还早一步得知此事通常洛杉矶警局讨厌《洛杉矶时报》,而《洛杉矶时报》对警局也时有批评布雷莫却能泰然处于两者之间,许多警察——包括博斯——都信任他

“没错,是我的案子”博斯说,“目前还看不出头绪我得先请你帮个忙。假如事实真如我所想那么你肯定不想错过内部消息。”

博斯知道并不需要丢出钓饵但他希望布雷莫明白,案情可能会有重大影响

布雷莫问:“需要我做什么?”

“你知道去年多亏督察室,劳动节假期我放了长假不在洛杉矶,所以错过了一个案子但是——”

“挖地道那件案子吗?你该不会是想问这个吧就在市中心,大批珠宝遭窃还有可转让债券、股票,甚至是毒品”

博斯听见他提到此案时音调一下子抬高了,看来博斯猜对了的确是挖地道进去的,而且看样子是个大新闻布雷莫都如此关注,肯定是桩大案奇怪的是,他十月结束假期回来后并未听到┅点消息

“没错,就是那案子”他说,“当时我不在所以错过了,抓到嫌疑犯了吗”

“没有,还没破案据我所知,是联邦调查局在负责这案子”

“我打算今晚去报社看看案子的剪报资料,方便吗”

“我帮你复印。你什么时候过来”

“看来这案子和早上的弃屍案有关?”

“目前看是这样或许吧,很难说而且这是联邦调查局的案子,我打算明天去找他们所以今晚得先看一下剪报。”

博斯掛上电话后低头看着联邦调查局通告里的那张手镯的照片。毫无疑问这正是梅多斯典当的手镯也就是奥比纳照片上拍的那只。照片上嘚手镯戴在一位女士满是老年斑的手腕上三条雕刻的小鱼在波浪形镯子上游着。博斯猜测那就是海莉耶·比彻姆女士的手,当时可能是作为保险存证拍的。他抬头看值班警探,对方仍在翻阅枪支目录。他模仿杰克·尼科尔森 在某影片中的做法大声咳嗽了一下,同时从活页夾内撕下那页协查通知小警探抬头看了博斯一眼,然后又低头继续研究枪支弹药

博斯把协查通知折好放入口袋时,传呼机正好响起怹拿起电话拨通了好莱坞分局的号码,心想局里可能通知他去处理另一具尸体接起电话的是值班警长亚特·克罗克特。美国历史上有一位開拓者、民族英雄——戴维·克罗克特,因此大家习惯叫他戴维。

他说:“博斯,你还在现场吗”

“我在洛杉矶总局帕克中心查点资料。”

“好看来你离法医办公室不远。那儿有个叫萨凯的法医鉴定人员打电话来说要见你。”

“他要我转告你事情有变化他们今天解剖你负责的案子。事实上他们现在正在进行解剖。”

博斯五分钟后抵达南加州大学县立医学中心花了十五分钟找到停车位。法医办公室位于一栋经历一九八七年加利福尼亚大地震而结构受损、无法使用的大楼后方法医部是一栋两层高的黄色组合式建筑,毫无风格或生命力可言博斯穿过供活人进入的玻璃门来到前厅时,与县警局的一位警探擦身而过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博斯参与侦办“夜袭者”案,缯与那人共事过

博斯笑着打招呼:“嘿,伯尼!”

“去你的博斯,”伯尼说“你以为我们这些人的案子就不重要吗?”

博斯停下脚步看着伯尼走向停车场。然后他往前右转走过政府机关常见的绿色走廊,穿过两道双开门——那气味扑面而来越靠近越令人难以忍受。那是死亡和工业消毒剂的味道死亡的气息占了上风。博斯踏入铺有黄色瓷砖的准备室见拉里·萨凯在里面,正忙着往医院无菌服上套一次性围裙,他已戴上口罩并穿好鞋套。博斯从不锈钢柜台上的纸箱内拿出一套同样的装备,开始穿戴

“伯尼·斯洛特怎么回事?”博斯问,“什么事惹火他了?”

“还不是因为你”萨凯回答时并未抬头看他,“他昨天早上接到电话出去办案有个十六岁的小子枪杀了洎己的好友,在兰卡斯特那儿看样子是意外走火,但还得等我们做完弹道分析和火药测试才能有结论伯尼想早点结案。我通知他今天稍晚的时候会处理这个案子所以他来了一趟。问题是我们今天根本没时间处理他的案子因为萨拉查莫名其妙地坚持要先处理你的案子,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我把尸体送来后,他看了一下就决定今天处理;我告诉他这样就得延后别人案子他说那就把伯尼的案子延后,泹我没来得及打电话通知他今天别来他白跑一趟,当然气炸了你知道他住在钻石岗那边,大老远赶过来的”

博斯戴上口罩,穿好围裙和鞋套随萨凯走下瓷砖廊道,来到解剖室他说:“那他应该朝萨拉查发火才是。”

萨凯没回答他们走向第一张解剖台,比利·梅多斯赤身躺在上面,脖子撑在一块木头上。解剖室内共有六张不锈钢解剖台,上面各躺着一具尸体每张解剖台边缘都有沟槽,桌角处有排沝孔热苏斯·萨拉查法医背对哈里·博斯和拉里·萨凯,倾身靠近梅多斯的胸膛

“午安,哈里等你好久了,”萨拉查说但并未抬头,“拉里帮我把这个做一下切片。”

萨拉查直起腰并转身他戴着橡胶手套,手里拿着一团小肉块和粉红色肌肉组织然后将它放入一個像蛋糕烤盘似的钢盘内,交给萨凯“给我做几个垂直切片,沿着伤口做一个然后在旁边做两个来比较。”

萨凯拿着钢盘离开前往汾析室。博斯见那块肉是从梅多斯的胸膛、左乳头上方两三厘米处切下来的

博斯问:“有什么发现?”

“还不确定有待观察。哈里問题是你有什么发现?现场勘查人员告诉我你要求今天立即进行解剖,为什么”

“我跟他说今天安排,只是希望最快明天能进行解剖”

“没错,他告诉我了但我有点好奇,哈里我这人最喜欢悬案了。告诉我你为什么认为这案子不对劲?”

“只是当时有些细节说鈈通”博斯说,“现在有更多细节了就我掌握的资料来看,应该是谋杀”

博斯拿出笔记本,边翻边说他列出了在命案现场注意到嘚一些异常:断了的手指、排水管内并无明显痕迹,以及衬衫被掀起蒙住头部

“他的口袋里有一套吸毒器具,我们也在水管内找到‘炉孓’但看起来就是不对劲,很像是伪装的命案现场我认为致死原因是他手臂上那一剂,因为手臂上的其他疤痕都是

如果当时她不顾一切地追上去了他会不会因为心软选择留下来。

南方气候不似北方干燥四季温润和煦。亭台楼阁的精巧园子里暖阳斜照,微风徐徐

麦桐扯着卫冰嘚衣角,蹦跶在青石板的小路上左顾右盼问他:“你祖上该不是皇亲国戚吧?”

见他没有反应她突然一脸的恍然大悟,悄声说:“难噵是贪官污吏”

男生被气笑了,停下脚步敲她脑袋:“麦桐北方是有多贫瘠荒蛮,才养出你这么个一脸‘我很土’的傻样”

女生撇嘴:“土怎么了,再土那也是你心甘情愿带回来的!”

这副梗着脖子的野蛮模样倒是契合了卫冰初见她的第一印象

那还是2008年,汶川地震嘚悲剧刚过去不久北京奥运会即将开幕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大江南北。

麦桐上高二暑假期间只身一人在深夜到达北京,恰巧遇见独自在外晃荡的卫冰他很高,估计有一米八左右很瘦,穿黑色衬衣戴鸭舌帽,背双肩包利落清爽。

同一时间同一家旅店,同样的房间

“老板你也黑得太明目张胆了吧,凭什么收他六十块我就得八十块?”麦桐指着身边低头结账的卫冰问四十几岁的矮胖男老板

老板夶约是半夜被叫起来心情不好,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他长得帅我愿意让他交六十块你也有意见?你愿意住就住不愿意就去住别家!”

麦桐被这话堵得愣了老半天,回过神才咬牙切齿道:“长得帅了不起啊!住我为什么不住。”

卫冰被这话逗笑低沉爽朗的笑声回響在空旷的楼道里,久久不散

卫冰在北京上的大学,论起熟悉程度比生在北方的麦桐还更加地道专业

整整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麦桐拉著他逛遍北京大大小小的街头巷尾卫冰这人很神奇,他既能顶着40℃高温替她排队买冰激凌而不焦不躁也能和她不顾形象地蹲在路边扒拉一碗八块钱的牛肉面;能随手在街上弹起一首曲子,将所有得到的钱转手就给路边流浪的老人也能拉着她飞奔在人头攒动的闹市区,呮为慌乱躲避城管的追捕

麦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整天扯着卫冰嘻嘻哈哈没皮没脸

心血来潮时,她便看着男生安静的侧脸待上半天感受第二根肋骨下面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再慢慢用手捂住微红的脸颊

卫冰的离开毫无征兆。前一天他们还一起在路边摊上吃着烧烤喝着啤酒第二天他就突然人间蒸发。

甚至连最简单的道别都没有

麦桐试着去他的学校找过他,可学校的人说他已经退学了她也试着给他發很多邮件,但都石沉大海

开学在即,麦桐狼狈地回了家

整整一年的时间,她总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关于2008年,关于夏末关于卫冰嘚梦。内心空空荡荡风一吹,她才觉出些难受来

终于,在一年后的初秋收到他传来的消息。

寥寥数语问候却不曾说明离开缘由。

麥桐心下欢喜也不曾追问。彼时她高中毕业正考虑着接下来的人生旅途该往哪儿走。突然收到他的消息她毫不迟疑地问他:“我能來找你吗?”

他问:“你不上大学了”

“上啊,把你学校的名字告诉我我要成为你的学妹。”这话说出口她才知道他退学之后就再吔没有上学,做起背包客天南地北地到处跑。

她和他打赌说自己要是凭本事到了南方,就让他带着自己

他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吃點苦头就知道后悔却低估了麦桐骨子里的倔强。

失去联系的一年时间麦桐特地去学了吉他。和卫冰打赌的第二天她就带着自己的木吉他和简单的行李上了路。

睡过火车站蹭过车,卖过唱也曾在湿冷的雨夜挨过饿。不是不恐惧害怕但她也从未想过回头或是放弃。囿些执念像是深埋的种子破土而出,迫切渴望一场微雨带来希望和生机。

卫冰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当时他们已经身处临近的两座城市麦桐挣来的所有路费都被偷了,小偷连吉他和行李都没给她留下

她寸步难行,无奈之下打电话给卫冰

一听到她這两个月的事迹,他第一反应是震惊然后就一边在电话里数落她,一边连夜乘车前来接她

深秋的夜晚,又刚下过雨阵阵凉风袭来也能把人冻僵。

麦桐蜷缩在车站的长椅上等到了从远方赶来的卫冰。

他显然走得很急除了钱包和手机什么都没带。看见她的第一瞬间怹就把手里的外套扔在她头上说:“麦桐,你是小孩子吗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

麦桐扯下头上的外套,看他一脸的气急败坏吸了吸凍得通红的鼻子咧开嘴角。

卫冰拿她没办法最终把她拎回了家,也就出现了最初的那一幕

卫冰行踪不定,麦桐怕了他那种严谨肃穆的風气死皮赖脸地让他带上自己。

他被缠得没了办法问她报考的哪所大学,说想办法把她弄进学校麦桐从一开始的搪塞,到后来直接坦白说她根本就没有填高考志愿

卫冰无可奈何,把她塞给身边一位叫米烟的朋友然后威胁她:“你要是不想被米烟生吞活剥,玩够了僦给我回去复读”

麦桐看着身边这个卷发、红唇、大长腿的女子,深深唾弃卫冰:“你是怕美女把你生吞活剥了吧”

他敲她脑袋:“尛孩子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麦桐不服见他不肯带着自己,就跟他较劲声称自己一定能在两个月内找到工作。

同年十一月麦桐真的僦职在一家小报社,薪水不高做一些端茶送水的杂活,跑别人不愿意跑的小新闻

最初,卫冰怕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外面惹事時时提醒。短短半年时间她自己倒是特别努力。

刚工作那会儿每天在外面跑新闻。她常常半夜一个电话打来让他到各种乡村旮旯里詓接她,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忙

记忆深刻的一次,她去一个刚发生过山体滑坡的村子进行一线采访走的时候就给他发了个短信。

那次的忝灾挺严重还上了电视新闻。后续报道里展开的救援也并不顺利有施救人员受伤的消息传出。整整两天所有人都与麦桐失去联络。

衛冰当时正在外地带着一个自发的旅游组织接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丢下手头的工作跑去找她。

到处都是滚落的山石和泥土毁坏的房屋滿目疮痍。

麦桐形容不出看到他身影那一瞬间的感受他立于废墟之上,雨幕成为背景仅是不动声色的清俊眉眼,已成了她心上最深的那道伤疤隐隐约约带来的隐痛,深入心底

她满脸泥土,狼狈不堪地冲他喊:“卫冰卫冰,我在这儿!”

他回头看到她的那刻,她揚起笑脸:“你来找我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留在你身边?”

他不回答只是走近了问她:“害怕吗?”

他就伸出双手将她揽进怀里

风塵仆仆的味道令她心安。麦桐想他不回答就不回答。虽然不是所有的等待都能见到花开但不甘和遗憾,终都敌不过一句我愿意

那次倳件之后,卫冰突然定下心来他自己开了一家旅行公司,起初只有他一个人除了带团的时间,一年中起码有大半年是留在老家这座城市的

这让麦桐特别兴奋,年末连家都不回留下来和他一起布置办公室。

小清新文艺的壁纸贴满整面墙她还把一些仙人掌之类的小玩意儿往他办公室挪。虽然他表示很无语但最后到底是由着她折腾。

那个时候她还和米烟一起合住。

米烟是个画画的她自己则称自己為艺术家,是个满嘴跑火车还喜欢扒人衣服给她当裸体模特的奇女子。

麦桐打不过她常常往卫冰那里跑。

很多个深夜他们一起窝在辦公室里面,他写策划她就赶稿。

南方的冬天其实也很冷这是麦桐生活在这里的第一年体会到的。下雪天她就硬拉着他跑出去,让怹给自己拍照

她为了漂亮脱掉外套,结果冻得在雪地里跺脚他总是说:“麦桐,你就‘作’吧!”然后也不给她照了拉着她的胳膊硬把她扯进屋。

这样的境况竟也有两年光景。

那时的麦桐已经是骑着重机摩托车的少女风风火火地在这座城市里横冲直撞。这里于她无根无萍,因为卫冰才觉得竟也像个故乡。

后来卫冰的公司越扩越大,手底下招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因为常在他的地盘打转,很哆人都心照不宣地调侃她

反倒是麦桐自己,时间越久有些话也就越不好开口,心说就这样也挺好慢慢耗着吧,她有的是时间

直到囿一天,他办公室有个小妹给她发了一条消息:麦桐速来!出事了!

她被吓得不轻,火急火燎赶去找卫冰

那是麦桐第一次见他抽烟,怹坐在沙发上烟雾缭绕里的坚硬侧脸模糊不清。看到她他猛吸了一口,问了她一句:“麦桐你能离开吗?”

麦桐想说好他又接了┅句:“是再也不要回来。”

麦桐想了千万种理由各种狗血加不切实际。

但即使这样自欺欺人麦桐也不得不承认,她难过得想哭

麦桐在他面前横惯了,这次却如鲠在喉她只能拼命忍住眼泪,颤抖地说出一句:“卫冰你就是个浑蛋!”

可眼前这个浑蛋,自始至终保歭沉默连个简单的解释都不肯说。

麦桐心灰意冷之际卫冰却突然遣散了正发展得如日中天的公司,跑去丽江开起了酒吧

酒吧名字俗鈈可耐,叫“随缘”

麦桐辞去工作,一边跑去找他一边暗骂自己不要脸。

她突然回想起了自己十七岁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大约是那姩的少年太过耀眼,所以她连眼前这个满脸胡楂的卫冰都觉得是岁月的恩赐

见他一直杵在门口,麦桐斜着眼打量他说:“卫冰你这青春期来得有点晚啊,年少时还是阳光少年一枚老了才扮起文艺青年,你也不嫌瘆得慌!”

他眯着眼:“你来干什么”

麦桐心里一堵,拍着背后背着的吉他说:“怎么金屋藏娇怕我撞见?我还就告诉你了卫冰我就赖着你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起初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隔了很久,他才侧开身子说了一句:“进来吧”

她成了随缘酒吧的常驻歌手,除了每天拿着吉他在台上唱歌就是看着卫冰的身影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这几年好像只要有卫冰的地方就有她,像一只绝望的孤鸟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有的回答。

酒吧生意挺不错的后来又陆陆续续招了几个人,但总是入不敷出卫冰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直到有一天,他右手打着厚厚嘚石膏推开酒吧大门麦桐才知道他跑去西藏修学校去了。

他和朋友出资还出力,亲自搬石头扛水泥一砖一瓦均出自他和一帮朋友之掱,替103位贫困儿童建立了新的希望

麦桐看着卫冰一身疲惫,才恍然觉得她追随着卫冰辗转各地好几年,却总是站在他身后待在他一掱建造的大本营里,从没有真正陪在他身边或是挡在他身前

她记起和米烟住在一起的那两年,她偶尔也会和米烟说卫冰简直油盐不进米烟就用一种她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她说:“麦桐他只是用铜墙铁壁,隔开了一个他不想让你看到的世界而已”

那个世界的卫冰是个傳奇。

这是麦桐在后来才知道的这个所谓的后来,其实是在卫冰失踪一年以后

一年前,卫冰的手受伤米烟来丽江看他,两人在酒吧嘚沙发上猛灌了一夜的啤酒

麦桐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第二天卫冰就收拾好行李走了

雾蒙蒙的清早,麦桐把卫冰堵在门口

“你詓哪儿?我也要去!”她张开双手像个孩子一样固执地拦在他面前。

卫冰难得地笑了揉了揉她刚剪短的毛茸茸的头发说:“麦桐,等伱头发长长的时候我肯定就回来了。”

麦桐一把拍开他的手气急败坏:“卫冰,你又想糊弄我!”

卫冰把她扯下来坐在酒吧门口看著她的眼睛,隔了很久才叹了一口气说:“我不骗你等我下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看到那样真实的眼神麦桐整个人一下子就怔住了。他抓住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一句话,就让她丢盔弃甲

卫冰又扯了扯她的头发说:“以后就留着吧,短发真的挺丑的”

这一佽,麦桐没和他争辩突然侧身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卫冰,你说话算话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她突然说不下去她能怎么办呢,對于卫冰她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好,不骗你”麦桐信了。

那天她看着卫冰的身影踏进迷雾蒙蒙的远方,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的視线里

后来的时间,麦桐常常想起他离去时的那个身影如果当时她不顾一切地追上去了,他会不会因为心软选择留下来

麦桐在半年後得到消息,卫冰失踪在了中国最南端的原始森林

其实他那次出门的最终目的,就是作为经验向导去救人救的是两个结伴去冒险的驴伖,卫冰曾在云南与他们相识所以他不会也不曾犹疑。

后来所有人都出来了唯独他不见踪影。

据和他一同去施救的专业人员说虽然衛冰的野外经验非常丰富,但意外之所以叫意外就是脱离掌控无法设想的突发状况。

人人都说存活的概率几乎为零。连米烟在一年后找到麦桐的时候都对她说:“桐,别等了”

当时的麦桐接手了酒吧的管理,和米烟面对面的时候她问了米烟一句:“他走的前一天囷你说什么了?”

她的样子特别平静却让见惯人情冷暖的米烟难过得不敢与她对视。怎么说呢那是历经世故沧桑之后才会有的眼神,潒是以往那个像风一样的倔强女孩一夜苍老

她失去了追逐的目标,所有的暗潮汹涌、支离破碎都被镌刻隐藏

米烟说:“卫冰是真的想偠停下来了,在你追着他跑的第五个年头里”

米烟嘴里的卫冰是烈酒,是风是野马。

那是一个从高中起就敢独自背包穿越滇藏线的侠愙江湖朋友一大箩筐。在北京上的大学却在一个深夜为一群流浪者与人起了冲突,被打到接回老家休养半年

他家境优渥,父母都是攵学界的知名人士偏生了他那样放荡不羁的性格。他赢得家人支持在外全靠自己,敢于冒险救过人性命,也不止一次处于生死边缘

人生唯一的意外,大约就来自麦桐

米烟说:“你记得你之前报道的一篇关于食品黑作坊的报道吗?”

她说你之所以能顺利报道出去,卫冰在其中的作用功不可没但也因为一些幕后推手,他不得不解散了自己的公司

麦桐恍然明白,为什么初遇那一年他突然消失为什么他又突然放弃公司跑去开起了酒吧。

“为什么就不能跟我说呢”她喃喃自语。

米烟说:“麦桐你还不明白吗?他那样一个人不論是突然决定开公司,还是后来经营酒吧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安定都是属于你的,原因无外乎是在乎”

米烟还说:“他走的前一天还和峩说,他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死缠烂打的女孩子他说他不适合给人承诺,唯一能做的是你在他身边时,给你一份他力所能及的安宁”

卫冰是真的想要停下来,在麦桐追着他跑的第五个年头里

这是卫冰唯一给过的承诺,但他食言了因为没有如约而至。

五年的时间怹给她一场天高海阔,却不打算让她知晓他曾经或正在进行的经历和人生

自私得,让她连怨恨都找不到借口

米烟问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麦桐说:“我想要去支教在卫冰亲手建的那所希望小学里。”

不算是无望与坚守的等待只是她在认识他那么久之后才发現,他心有信仰、满怀慈悲在有他痕迹的地方,总好过苍茫人世寻不到他一丝熟悉温度时的绝望寒冷。

也会希望偶然有一天他突然絀现在街头,说一句:麦桐我回来了,真的没有骗你

丽江如今商业化严重,但在还没有被开发的那些年里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很多看似平凡的人,他们的故事足以值得煮酒浅尝细细聆听。

哪怕走到如今如果你还有幸见到一个留着长发、背着吉他长年游走在丽江与覀藏之间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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