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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杳如年
更新时间 14:27:49& 字数:468
 每一段光阴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个传奇。所以,穿行于唐宋绵密而华丽的时空里,怎么能不采撷那些细琐却美好的故事。如同一个走失于旧年微光的锦盒,藏匿着不为人知的良言涓意。无意间敲开的锁链,那些辗转于盛世角落的爱与忧伤就开始缓缓流传。故事本就是寂寞的语言,只是因为讲述得缠绵,只是因为故事中的女子迷失于爱恨的双眼,才透露出灼热与喧嚣的世间。传奇,不是悲壮的丹青册,只是盛大的历史里细小的尘埃,因为人间平凡的悲喜而开出了花。这花朵是一个女子玲珑的青春,温柔的伤口,欲拒还迎的爱情,看遍繁华的人生。而再绚丽的人生也不过只是一场行将远去的漂泊,漂泊于长生殿的绮罗旧衣,遗失于扬州烟柳间的沉香,回旋于汉宫秋夜的舞鞋,坠落于金谷园的翡翠霓裳。那些粉红的旧事,在时光的尘埃里依然鲜艳,只因这些从黯淡的故纸里走出的女子、绽放的情事,踯躅于青春的身影,委婉而决然。只是往事太过漫长,已经追溯不到它原本的模样,所以但凭这些流连于巷尾街头的传奇轻轻地张望。“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时光洗刷的只是回忆的浓度,良辰始终定格在昨日动听的瞬间。相隔凝视,便会意于心田。
缠绵的伤口 霍小玉传(1)
更新时间 14:28:25& 字数:3371
 生死悲欢总关情,仿佛是霍小玉一生传奇最恰当的概括。一个情字,似乎写尽了故事的全部,黯淡了时光里的其他色彩。关于这女子的记忆,像一支坠入深潭中的紫玉钗,虽然依旧美好自持,却有着不可回转的悲哀。疼痛得美丽,寂寞得沉静,虽然没有整饬的优雅,完满的终局,却依然执迷不悔于自己的曾经,强烈地疼惜着过往的意乱情迷。
  在这女子柔软而倔强的心里,爱情即是生命,不管它所呈现的是什么,是如琉璃般繁华而盛大的光泽,或者是如翡翠般温存而绵融的质地,还是像岩石般坚硬而沧桑的纹理,都是变幻而艰深的宿命。所以,她从不逃避,而是照单全收,她深知自己是这世间的弱势,求一个现世安稳已是奢望,因此就将生命的全部气力投注于一次爱情的博弈,对手是这个陈旧的时代和卑微却执着的自己。
  张爱玲说:“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长满了虱子。”这生长于乱世的女子,看遍了人世间的浮光掠影,看穿了演剧般的爱情,所以执意写尽人世的残忍与悲凉,却始终对自己狠不下心肠。她是一个表演者,有着华丽的妆容,精致的演技,不管是柔情蜜意,还是鲜血淋漓,都可以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是说不出其间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或者是有意深深地藏匿。
  而霍小玉却不是一个合格的表演者,或者说每一个舞台上的她都是自己,每一场欢喜或悲伤都是发自内心的着意。只是生命骗相太多,而戏既已开幕,又无法逃避,只好纵身其中。含恨的、不如意的,若能糊涂一点,也便可就此过去,可是霍小玉偏偏太过认真,每一幕都演得尽心竭力。因为太过入戏,所以伤痕累累,所以身心俱疲。
  如果生命仅仅是段折子戏,只把最精华的部分仔细唱过一遍,纵然累极,却也许终可得圆满。可它偏偏是一本大戏,中间有太多的跌宕曲折,要唱完它是多么的不易。所以即便由现世观望过去,仍然忍不住为她心疼,为她叹息。她的人生是一个古老的伤口,虽然带着风霜与伤痛的痕迹,但依然美丽。最深的破碎在心里,所以有缠绵的暗涌,深邃而轻盈。
  明人胡应麟论及此篇时道:“唐人小说纪闺阁事,绰有情致。此篇尤为唐人最精彩动人之传奇,故传烦弗衰。”所谓精彩动人不过是人间旧谈里一段隐秘的情殇。故事里所提及的霍王,是唐太宗之弟李元轨,霍小玉是他的小女儿。垂拱四年(公元688年)元轨坐与越王贞谋反,事败而亡,而此时,霍小玉已有十五岁了,因她“将欲上餐”,霍王还曾令玉工为她制作紫玉钗。不想霍王兵败身亡后,谋反者的罪名留给妻女的是沦为娼门的下场。所以,失去亲人的疼痛还没来得及呻吟,又匆促地被打入另册,“谪为下界”,降为娼女。虽然她依然过得养尊处优,依然是明媚如蔷薇的女子,只是有了许多无以言喻的缺失。这些缺失长于心里,发不出半点声息。
  旧时女子的生命轨迹大都相似,只是当身体里被烙上了“娼”的印记,一切握在手里的幸福便都成为明日幻影。那一支剔透而晶莹的紫玉,如今还留存于手心,可是已失却了往日的美感,只留下一个苍凉而华丽的姿势。深闺里洁净的夙愿,骤然间堕入深渊,岁月不可止步,脆弱的红颜于尘世辗转,剩下的只是待价而沽。然而,霍小玉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即使沦落风尘,心里却依然渴望着爱,即使内心深知这必将是一场劫难,却毅然执着地投身于其间。她怀抱着一个与自身身份不相符的愿望,镜花水月般的幻觉,如同捧着一颗稀世珍宝,时时顾念,舍不得丢弃。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子都可以做梦,可是霍小玉却做不起,因为这梦必将漫长而曲折,也许会搭上原本可以保留的终局。没有人提醒霍小玉这是她不该做的梦,也始终没有人舍得拿走那些应属于凡尘女子的柳暗花明。
  所以,李益适得其时地出现了。这位才华横溢的青衫少年,长于书香门第,诗思敏锐,辞清句丽,二十岁中了进士,只等明年复试,再由吏部考核授官。如此背景下的男子,便卓然成为当世女子潜在的追逐与归宿。唐代进士是以词科出身,少了思想樊篱的束缚,狎妓之习也就不足为奇。所以,作为初第进士的才子,李益也免不了谋求佳偶相伴。市井艺妓兴盛的唐朝,文人与妓女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每年数以千计的文人赴京应试,流离于异乡孤立无所,秦楼楚馆里的暖香玉怀便成了最真实而直接的慰藉。这些暴露于世间的光鲜亮丽,始于曲折的命运遭际,所以施与文人的是一种关于人生独特的体验与哲思。她们大都有着深沉的涵雅,所以适时地承载了痛楚与宣泄。只是金钱与肉体之间纯粹的交易关系,容不得情感的立锥之地,所以不管彼此是怎样的相互怜悯与疼惜,都止于尘缘以外,都不免最终消弭。
  李益与霍小玉相遇的始作俑者是一个叫做鲍十一娘的女子。她代表着风月场中一个特殊的群体。经历过风尘的洗礼,功利与颓靡教会她们如何在男权社会中顽强生息。游走于豪门权贵之间,学会了巧言令色的本领,却也奴化了身心。虽然赎身从良,看似逃离了沉沦的境遇,其实却陷入更深的渊底。成就了他人的悲剧,自身又何尝不是交易的悲剧。
  霍小玉拥有一个妙龄女子所应拥有的一切美好的东西,唯独没有自己。如同养在幽深庭院中的金丝雀,纵使有华美的羽翼,却始终没有飞翔的权利。高贵的出身,精致的容貌,深沉的素养在命运的深潭中,只是关于自身的一个完美的错误,华丽的嘲讽。可这些却恰恰博取了爱情。当鲍十一娘将之说于李益时,这少年竟喜悦得神魂飞驰,连骨头都轻了起来,言道:“一生作奴,死亦不惮。”并急切地询问她的居所。鲍十一娘便将小玉的身世讲给他听。“故霍王小女,字小玉,王甚爱之。母曰净持,即王之宠婢也。王之初薨,诸弟兄以其出自贱庶,不甚收录。因分与资财,遣居于外,易姓为郑氏,人亦不知其王女。资质秾艳,一生未见,高情逸态,事事过人,音乐诗书,无不通解。昨遣某求一好儿郎格调相称者。某具说十郎。他亦知有李十郎名字,非常欢惬。住在胜业坊古寺曲,甫上车门宅是也。以与他作期约。明日午时,但至曲头觅桂子,即得矣。”
  霍小玉“出身贱庶”,她的母亲净持只是霍王的一名宠婢,一生的命运附着于一个男子。即使从前的生命是怎样一袭绚丽的锦缎,也免不了人走茶凉的清冷宿命。当男子的世界一夕坍塌,再明艳的丝绣也只能变成凄美的碎片,再也拼凑不出未来人生的完满。她们的生命定位本就是非人化的,只是男子随身携带的玲珑珠玉,徒有美丽的身躯,却不能掌控自己,伴随着她的是随时的审判,随时的被抛弃。霍王一去,她便失去了生存的保障,昔日的锦缎被弃之如敝屣,浓郁的色彩只存留下一种悲剧感的华丽。无人问津,无人怜惜,曾经靡丽的过往如今只是一场生命凉薄的展映。
  可是霍小玉与她并不相同,她没有母亲与男子悠长的经历,所以净洁的心依然渴望爱情,依然渴望深入世间的悲喜。就像一个站在渊底的人,仰望着上方遥远而细小的光芒,身心怀有无数关于希冀的战栗。她虔诚地期待并相信,爱是恩慈,爱如拯救,可以宽恕生命的卑微,可以救赎行将沉沦的灵魂。而李益的出现如同漂泊的流年里忽然闪现的岛屿,已经足够停靠疲倦的昨日,所以便安心地接纳,欢喜地相遇。
  鲍十一娘走后,李益惊喜得不能自持,匆忙打点行装,并遣使家僮秋鸿到堂兄京兆参军尚先生那里,借来黄金衔勒,青色骊驹。夜晚沐浴更衣,遥想佳人,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天色朦胧,便起身引镜而照,盘带巾帻,恐事不成,内心一时惊惧不已。踯躅之中,时间仿佛停滞不前。终于等到了正午,就立即快马加鞭地直抵约定的胜业坊。果然有一位青衣小厮等候在那里,看到李益便迎上前来问:“来人莫非是李十郎?”李益急忙下马,遣小厮将马牵入庭中,匆匆地锁上了房门。只见鲍十一娘从内庭走来,远远地望见李益便调笑道:“何等儿郎,造次入此?”接着随意打趣了他几句,就将他领进了中门。深浅如适的庭院,生着四株明艳欲滴的樱桃,西北角上挂着一个鹦鹉笼,见到李益进来,鹦鹉突然叫道:“有人入来,急下帘者!”李益生性雅淡,此番场景之下心中本就忐忑,又忽听鹦鹉骤鸣,便愈加愕然不敢向前。徘徊之间,只见鲍十一娘引着净持下阶相迎,并请入内室而坐。李益暗暗地打量着眼前的妇人,虽然已四十有余,却依然娟秀多姿,举手投足间暗藏着妩媚优雅的质地,一股清矜之气扑面而来。净持悠悠地向李益言道:“素闻十郎才调风流,今又见仪容雅秀,名下固无虚士。某有一女子,虽拙教训,颜色不至丑陋,得配君子,颇为相宜。频见鲍十一娘说意旨,今亦便令永奉箕帚。”李益便急忙称谢:“鄙拙庸愚,不意故盼,倘垂采录,生死为荣。”
缠绵的伤口 霍小玉传(2)
更新时间 14:29:03& 字数:3555
 于是便摆下了筵席,小玉这才从堂东阁子中姗姗而来。李益立即上前迎拜,相望之时,只觉得满目流光飞旋,内室之中,如同环绕着琼林玉树一般,骤然间光彩射人。转念间才惊觉,这迷离的色彩不过是眼前女子的眼波流转。小玉行礼后便坐在了净持的旁侧,净持转身对她说道:“你时时诵念的‘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便是十郎的诗句。你整日吟想,何如今日一见。”小玉低垂着双髻,如同羞涩的华绢,轻轻地微笑,细细地说着:“见面不如闻名。只是才子岂能无佳人相伴?”李益听闻便霍然起身拜揖:“小娘子爱才,鄙夫重色。两好相映,才貌相兼。”小玉母女相视而笑,会意于心。觥筹交错间,李益忽然起身请小玉吟唱。小玉起初矜然相却,后来净持一再要她来唱,便随意轻轻哼唱了起来。深邃的月夜,清明而滢亮的嗓音在闲庭里回旋,似乎时光就在这浅吟中深深地睡去,而不露一丝痕迹。
  夜阑如深井,华美的帘幕间,温存如锦帐般铺陈在幽静的西院。佳人辞气柔媚,无限娇羞。旧年里彼此缺失的光阴,流连于散落的罗衣,盛开的发丝,战栗的玉肤冰肌,换取夙夜的同枕亲昵。夜半之时,李益起身望见帐前独坐的朦胧身影,似如巫山神女般奇迷,又恍若洛浦宓妃般轻盈。只是佳人转眸间忽现晶莹的痕迹,一夜欢愉却让人不禁叹息,她深知自己本是倡伎人家,虽然自爱,却终究身陷风烟之中,无以为力。今日的男子看重的也不过是光鲜的容貌,唯恐一昔色衰,恩情便从此随之移转,使女萝无所依傍,秋扇徒自捐弃。遥想到此番境地,不免在欢极之时,悲从中来。佳人轻轻的涕泣,也湿润了李益软绵的心地,他伸出双臂,试图温暖小玉深重的自我毁弃与怜悯,一时间竟突然觉得也许这样柔软地相偎相依就足以弥补生的裂隙,死的无依。
  心潮涌动间的男子,总是太过轻易地许下誓言,却无从知晓这誓言于女子就是终生的信仰,胎记般的回忆。所以当李益说:“平生志愿,今日获从,粉骨碎身,誓不相舍。夫人何发此言。请以素缣,著之盟约。”小玉悲戚的心突然就生出了繁盛的花朵,唤来侍女,牵帐秉烛,施之笔砚。小玉操弄管弦之暇余,也爱诗书,所存留的笔砚,皆是霍氏旧年里的珍藏。取出的秀囊里是三尺越姬乌丝栏素绢,授予李益。长于日月河川的盟誓,恳切而动听得如同谎言的模样。那只沾染了旧日底色的宝匣,是否承载得了这样深重的诺言,或者只是女子心生的慰藉,不过是死水微澜。
  胶着的时光总是短暂,一年间如同一昼夜。两载的形影不离到了尽头,第三年的春天,李益以书判应试得第,授官郑县主簿。赴任前夕,有如春日将失,细密的离愁缠绕着女子,仿佛无尽无望。小玉自知这光环笼罩下的男子,今生终不能唯己所有,以后定会有无数门庭光耀的女子等待投身。索性只求一段倾其身心的时光,而舍弃了终生的相顾。于是她向男子讨借八年的恩爱,八年后彼此互不相干。即使往后是青灯披缁地度日,也总算不枉此生。李益怎能忍心抛却这样一个可人,“皎日之誓,死生以之。与卿偕老,犹恐未惬素志,岂敢辄有二三。固请不疑,但端居相待。至八月,必当却到华州,寻使奉迎,相见非远。”誓言虽然应景而生,却难免说的太过频繁,旧日的女子沉溺于其间的荒芜而明亮的深情,所以失去了爱的底线。
  旧年的婚姻是淡化了爱情的名分,所以当名门望族里的小姐与严厉专权的母亲粉墨登场,李益脆弱的誓言骤然间变得岌岌可危。人生至乐掩盖不了现实的残忍与麻木,爱情在触及悬殊的真相时,便从巅峰跌入深渊。扑面而来的压迫让男子轻易地屈从了自己薄弱的内心,默认了这将要改变的一切,唯独忘却了那女子残生的夙愿与迫在眉睫的誓约。
  那女子此时却四处询问男子的踪影,可得到的不过是些无望的虚言。心事惴惴,不免忧思成疾。一载的奔波忧虑,瘦卧空房,竟生绝症。为了找寻李益,已资财殚尽,只好变卖旧物。那支旧年里的紫玉钗,如同这女子的身世,也不免流离的命运。只是它身上镌刻了凄凉的岁月与执着的深情,而不胜伤感。那早年里雕琢它的玉工,相遇时竟也忍不住涕泣,只为这剔透的玲珑竟生苍白。
  正值李益进城送聘礼,遇上了表弟崔允明。允明是宽厚敦然之人,又恰与小玉相熟,便将李益的消息据实以告。虽然内心对无常的命运早已有所猜想,但当苦涩的现实陈列在眼前时,它的杀伤力还是太强。当时应是觉得全心全意地对待必定有所回报,才舍得义无反顾。可是破碎的终局,却毁弃了所有曾经的沉溺。心中巨大的疼痛发不出声音,只是轻轻地叹息:“世间岂有是事乎!”可即使疼痛,这女子心中仍然有爱,宁可画地为牢,也不甘愿就此轻言放弃。于是遍托亲朋,想要再见李益一面。李益自愧于愆期失约,又听闻小玉病情沉绵,心中不免惭然悲悯,可这悲悯却太过吝啬与单薄,竟连再次相见的心情都不能支撑。爱情所盼望的全部,不过只是一瞬间。因为,她并没有奢求过一生。
  她妄图挤进一个坚硬的生命,却弄得自己头破血流,而换来的却不值一丝惦记。自欺欺人的爱情,是明知故犯的悲剧。强盛的感情一旦走入坟墓,必然弄得身心俱碎。小玉不是不曾想到现实的结局,只是没有预期这爱情最终竟然连敷衍都不能换取。于是日夜哭泣,寝室全废,冤愤郁积,缠绵于床笫。有些事可以选择它的开始,却始终不能预知结局,爱情亦是如此,有着众多的变数,所以留给女子的是宠辱皆惊。病痛将生命的波折隐隐约约地沉淀,细小琐碎的记忆就瞬间复活,她觉得自己再次回到了往昔的相知相予,却发现事到如今只剩一场华丽的满目疮痍。光芒悉数坠落,生命只是一场诺言拼凑的幻觉。
  幻觉之中常有陌生的梦境,若隐若现的希冀沉睡在梦的疆界。她仿佛看到了一个黄衫男子抱着李益而来,到了席前,要她脱下绣鞋。梦醒后,她说与净持:“鞋是和谐,也许我们还能再见;脱是解脱,先合而后解,预示我们今生再不得相见。我们定会再见,见了,我也就解脱了。”晨间,她觉得自己突然清醒异常,便要净持帮她梳妆。妆毕,李益果然来了。她换了上衣,自己走了出去。望着眼前的男子,她觉得自己突然间失去了语言,前尘往事在身后簌簌地下坠,恍若隔世。她用袖子遮住眼角的湿润,试图沉淀,才发现原来生命的一切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原来李益只是那位黄衫义士骗请而来,并非有心相探。小玉望着筵席间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容,突然感觉到生命的碎裂,身心早已透支,勉强至今时今日,也不过是想再见这男子一面,像是走完一段惨痛青春的过程,即使荒凉破碎,也要一个免于迷失的结局。她用左手紧紧地握住男子的臂膀,仿佛要将生之苦痛悉数传递,举起斟满的酒盏,撒落于地上,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道:“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慈母在堂,不能供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徵痛黄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话说完了,生命也终于尘埃落定。
  李益被这女子所震撼,除了怀中真实如斯、沉重如斯的死亡,还有那殉道般灼热的爱恋。他被这爱灼伤了,并留下了终其一生都难以磨灭的伤疤。他给了小玉一片星空,却无法在白昼闪耀。他试图填补这女子内心的缺失与伤痛,却依然只是空洞虚无。他为这女子戴孝,日夜涕泣,只为祭奠那些婉娈相得的曾经。恍然间望见灵帐之间闪现的脸庞,依然明艳,恍如生前。陈旧的石榴裙裾,鲜红如血,仿佛生之霓彩,死之华裳。他忽然惊觉灵魂的空旷,因为少了这女子的深情,现实的光芒骤然憔悴黯淡。原来世间万象都是一段有去无回的爱情,而爱情不过是世间的一段平凡的事情。
  小玉轻轻地说了句:愧君相送,尚有馀情。幽冥之中,能不感叹。便从此离去。如同两河流域的英安娜,女子爱与恨的本能在死亡里触及了神祗。蒋防说李益疯了,是因为小玉的魂灵还时时缠绕着他余下的婚姻,还是那男子的伤痕太重,终不得解脱,只是猜忌、伤郁一直都未曾离去。所以卢氏成了另一个不幸的女子,虽然拥有天生高贵的姓氏与出身,却难逃婚姻的破碎,她从头到尾得到的只是一个情感的摆设,虚化的身份。
你的灵魂与我远走高飞 离魂记(1)
更新时间 14:30:23& 字数:3471
 “深闺女儿娇复痴,春愁春恨那复知。舅兄唯有相拘意,暗随花心临别时。离舟欲解春
  江暮,冉冉香魂逐君去。重来两身复一身,梦觉春风话心素。”宋代词人秦观作《调笑令》来记念这故事中离魂的女子,一句“冉冉香魂逐君去”就说尽了世间悱恻的情绪。只是爱情生生不息,却并不可触手而即,它遥远得如同一阙心魂相离的流浪,又短促得只是回眸间不经意的凝望。所以,这女子索性以更加炽烈的灵魂,来回应这一场不可回转的纵深。爱得猛烈,如同梦的脉管里跳跃不止的颤动,会疼痛,却甘愿。
  陈玄祐,大历年间漂泊的文人,停靠在大唐繁华纵横的边缘,细细地讲述一个与盛世无关的女子张扬的情事。仿佛春日喧嚣的街巷尽头,潮湿的窗棂,月白色的布帛,早起的妇人随意刺上的锦绣良言,晕染了生命的边角,在无人顾及的罅隙轻轻地绽放了春意。只是这春意独独于己相关,所以看上去才有了孤单而唯一的美感,才没有辜负这灵魂千里迢迢的爱恋。
  倩娘是这个旧日故事中的女子,清河郡张镒的小女儿。安静而明艳的生命,如初夏午后的荷塘里一支洁净的睡莲,淡然却眩目的花瓣,泥土里粘稠而浓郁的眷恋,曝露于明晃晃的世间。而故事中的男子是平凡而早慧的少年,幼年寄人篱下的伤痕虽然被时光冲淡,却依然自律而矜持。生长于一个狭窄屋檐下的爱恋,是豆蔻的女子无意间丢弃的丝绢,是谨慎的少年月夜里捧起的卷。
  旧年里的爱情,常常像一炉燃烧在流光里的沉香,暗暗的气味不经意地蔓延,即使没有血光飞溅的恩怨,没有刺骨锥心的疼痛,爱情依然还是爱情。一盏小楼上明亮的烛火,便照亮了心底暧昧许久的缠绵。那些爱慕淡淡的,缓缓的,没有山盟海誓的诺言,却彼此心照不宣。所以,当张镒亲口说出要将倩娘许配于少年王宙时,这似有若无的爱恋便因父母之命而成了彼此终身相守的约定,这个约定虽然无形,却代表着永恒。
  年轻的爱情不会枯萎,可是起伏波澜。张镒为官日久,宦海浮沉中,心已不再澄明,已经长了“茧”,怎么会因小儿女“卑微”的爱恋而柔软。大唐盛世里被神圣化了的门第姻缘,幸福不幸福哪里轮到爱情说了算!所以,一句同僚遣使而来的媒妁之言,便将这绵延了整个少年时期的爱情拦腰截断。
  世间的欲望若要操控并谋杀爱情,其实很轻松。在它面前,再深的爱也免不了香消云散。所以,倩娘的丝绢沾满了霜,少年的书卷全是悲凉。张镒当然不会知道,他轻易毁弃的诺言,是两个年轻人曾经克制的缠绵和明日预想的完满。在他的只言片语间,等待两个年轻人的已是相守与离别的界限。古老悲剧的上演可真是迅疾得让人来不及思量与计算,来不及沉淀这其间会有多少笃定的誓言骤然间哀伤地沦陷。
  除了生与死,还有什么比这样突如其来的剧变更令人措手不及?还有什么比这样生生的分离更让人疼痛悲戚?只是就算爱情大过天,也终究逃脱不了旧式的规则,再强烈的情感此刻怕也是束手无策。所以,少年的怨恨找不到出口,倩娘的哀伤发不出声响。既然生不能在一起,又怎能忍心眼看着悲剧的继续?于是,王宙收拾行囊,行将远走京城,黯然的身影里是留也留不下的脚步,停也停不住的悲伤。
  如果说呼啸山庄里的希斯克里夫是因为避免自身价值的沦丧而投身于一场哥特式的流浪,那王宙又是为了什么而远走他乡?抛却强烈的门第观念和权利机制,少年王宙栖身于自我所建构的一个他者的身份上。张镒的整个家庭给予少年的并不是脉脉的温情,而是一层难以言喻的隔膜。倩娘是透过这层无形的隔膜照射进来的光芒,虽然柔软、微弱,却足以温暖王宙潮湿的心房。当张镒应允了他们的婚事,这光芒就变得更加强盛,释放出的灼热,眩晕了少年,让他轻易地相信未来全然是明亮与璀璨。可是希望与失望等量,掐断了两情相悦的手,也同样扼杀了少年的期冀与热望。他的出走,是因为悲伤走到了尽头,已经无处藏身,所以只好自我放逐,来抵挡这一场骤然的殇乱。心已经在巨大的失落中迷失,身又怎能孤独地停留在伤口之处。有些生存可能是从离开开始的,我们以一种超越过往的标准和方式,才能得知自己内心有怎样的爱与天真。
  傍晚时分,萧瑟渡口旁伶仃的小船上,形单影只的少年舔舐着离别的哀伤。夜的帷幕就在这自我的哀伤中缓缓地敞开。空旷之中传来谁的脚步声?匆忙地敲打着河岸。船身轻轻地摇晃,掀起的帘幕后面,是倩娘因急行而浓郁的脸庞。彼此都在对方给予的巨大震惊中默默地相望,此时言语已苍白,心魂相释,外物已不存在。少年缓缓地抚摸着倩娘的双脚,心想这曾经绫罗绸缎细致裹就的肌肤,如今沾染了尘土,却更加的耀眼夺目。这女子要有多么决然的勇敢,才能出现于眼前简陋的船舱。轰轰烈烈果敢的爱,往往会绝处逢生,但这样的故事,并非日日夜夜都在上演。
  倩娘也许并不明了,她的出现给少年带来了多么巨大的喜悦。她的出走,也许是执着于曾经绵长而沉默不语的情感,也许是为青春的往事所做的一个完美的祭奠。只是不管是什么,仅凭着这样年轻的爱恋,就足以让深闺中的女子挣脱旧年的枷锁,投奔于一个不可预知的结局,一个年轻男子单薄的胸怀。这男子不是人海中看到便心魂俱颤的美少年,也不是权术蔽日、经纶满腹、腰缠万贯,只是因为爱着,因为他是所爱的那个人,是使所有情愫得以藏身的那个男子,所以一无所有又何妨,失却了寂寞的深闺与优渥的时光又何妨。一个女子已经没有权利选择生活的方式,便在恰好的时候纵身一跃,为了一生只得投入一次的爱恋,认真而执着地流浪。
  这女子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放在少年的身前。像拨开了千年的云雾,跨过万丈红尘的罅隙,而将陌生而甜美的未来置于指尖,似乎握住了,就会遭遇一个崭新的世界。女子擦去眼帘下的泪珠,呢喃道:“君厚意如此,寝食相感。今将夺我此志,又知君深情不易,思将杀身奉报,是以亡命来奔。”这等的深情厚意,怎么能不令王宙感动惊喜,本以为已经迷失于世间歧路的心情,在一个女子勇敢的出走中,找到了回归的路径。他明白倩娘如此只是因着自己对她的一腔深情,而回报的却是对一个失却了所有的男子生命的肯定。
  女子贞烈而纯真的情绪,是世间少有的真实。只是因为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少女,投注在爱情本身的是一份关于生命的希冀,有如呼吸般轻盈,也似生死般厚重。无关于外部的规则与物质的餍足,这只是一种幸福的感受,一场爱的流放,就已经是追逐的全部内容。只是这爱如果隔着时光欣赏,就显得朦胧而多了一些无奈的感伤。小船带走了一些停驻在故乡的往事,载着倩娘漂泊于未知的他乡。成长本是太过缓慢的事情,因为它必须接受静默而与现实同在。这女子却仿佛一夜间长大,以一种残忍的方式脱离了青春。
  几个月的日夜兼程,小船停靠在了蜀地的旧港。倩娘与王宙便留驻在此地五载有余,并生下了一双儿女。这看似短促的年月,却延伸了思念的漫长。倩娘虽然出走的绝然,但逃离了家庭的束缚,却逃不出亲情的网。女子的心总是软绵绵的,如海绵一般,即使再深的埋怨,只要轻轻地挤压便释然。所以倩娘流泪相请:“吾曩日不能相负,弃大义而来奔君。向今五年,恩慈间阻。覆载之下,胡颜独存也?”王宙听闻也悲伤万分,怎能将这深情相托的女子私藏在自己的身旁。于是便道:“将归,无苦。”虽然还有陈年旧故中的细小碎石摩擦着男子的心底,但在女子绵长的爱与思念下,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也都可以忽略不计。所以男子应是深沉地爱着,怜惜着,不然不会甘愿再次面对昨日的伤痛和失意而不相拒。
  小船在五年后重新渡回衡州的港口。王宙只身来到倩娘的家中,向其亲人致意,并讲述当年相许的经过。而张镒却置疑道:“倩娘病在闺中数年,何其诡说也!”王宙说倩娘此刻就在船中等待。张镒便遣人去查验,倩娘果然在船中,而且颜色怡然。她看到所来之人,便急忙询问家人的情况。来人异常惊奇,便匆忙回去传报。家中的倩娘听到后,便起身梳妆更衣,微笑而不语,与归来的倩娘相见后竟合为一体。众人这才恍然明了,出走的倩娘只是魂魄。虽然身躯被禁锢羁系,灵魂却可以自由奔逃。
  这个真相给王宙所带来的震撼甚至不亚于那深夜寻来时的惊喜。要有怎样的决然与深意才能使一个女子,不惜冒着身心俱灭的危险,而选择一份朝不保夕的柔情。相隔着无数光阴的距离,我们很难体味那些用生命来灼烧的爱情。或者可以将它解说为一次对存在本身的追寻,义无反顾的投身,也许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真正地活过,热烈地爱过,度过了一生丰盛的时光,而所有幸福不落窠臼。我宁愿相信这样的爱情,也许千年后的男女要用一座城池的倾倒才能明了爱情的由衷,所以这女子便更加的难能可贵,至少她深深洞悉爱情给予自身并施与他人的意义,至少她有勇气来担当这一场身心的流离。
你的灵魂与我远走高飞 离魂记(2)
更新时间 14:31:14& 字数:1003
 “安得妾身今似雨,也随风去与郎同”,“安得身轻如飞燕,随风缥缈到君旁”。这些被诗化了的情绪,说起来仿佛如毛羽般轻盈,却又沉重得如同走过了一世浮生。我们观望的只是完美的终局,却忽略了其间如殇的甜蜜。所有闪现过的美好细节背后,该有各自生命中的多少隐忍与舍弃,亦未可知。所以,关于这一笔时光深处的离魂,谁又能真正看得清晰。
  旧年的故事里说灵魂的离身外行是一场迷梦。也许这女子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于梦中实现了自己的初衷。可是梦总有醒来的一刻,只是对着这样一个决意的女子,谁又忍心唤醒。即使是梦又如何,人生本就是一出循环的梦境。庄生晓梦迷蝴蝶,庄子尚且不知是自己梦到了蝴蝶,还是误入了蝴蝶的梦境,又何苦斤斤计较这一场离魂的遭遇?
  所以,在唐人的毫墨里,这些关于离魂如梦的故事被一提再提,穿越千年的旧时天气,不过为了将这些揉进身心的爱情说给后来人听。陈旧的时光因此而斑驳陆离,但却并不仅仅是生命的点缀而已。流离于红尘的莫名情愫,不是轻佻的游掠,而是真挚的托付。它生长于良辰美景里的相伴相惜,流连于女子远走他乡的裙裾,只为投身于远方一份没有止境的柔情。或者它只是繁华盛世里的一个朴素的执念,一生沉默不语的惦记,却足以隔着光阴换取无尽的寻觅与叹息。《太平广记》里的刘道济在依稀盛放的花树中,松柏荫蔽的古寺里,捡到了游荡于梦寐的女子。幽幽的小窗下,爱情本就是一场寂寞的相遇,因此才得以魂梦相系,惺惺相惜。《剪灯新话》中异乡的酒肆里,女子陌生而执着的相思,在每个夕阳残照的黄昏里飘进金陵王生迷离的梦境,于是这梦境便成就了遥远的爱情,也慰藉了暗夜里孤单无所的心灵。穿越过山重水复的人世苍茫,只为这露水光阴的短暂相逢,那些叩击着迷梦的柔软心肠,明灭于相异的生命戏场里,虽是卑微的爱情,却都这样的不易。
  古代的书册里还有许多关于离魂的爱情,只是独独这只有几百字的故事却最让人心动。也许是因为它流连于后来的戏曲,也许是因为盛唐这藏着太多华丽情绪的布景。无论是什么,深深记得的还是那个旧年里的女子热烈的情绪,决然出走的身影。不单单是因为爱情本身散发的魅力,还有关于生命焚烧涅槃的轨迹。那些远走高飞的魂灵,不惧怕世事尘埃下的残褪凋谢,因为舍得交付彼此往生的世界,所以即使坠落也是一生,不枉相望相予的一生。
  我爱你,所以灵魂化作了远走高飞的毛羽,愿随你颠沛流离。
  时间与拥抱,相互给予,不离不弃。
恰似你的温柔 李娃传(1)
更新时间 14:31:52& 字数:3434
 温柔可人的烟花女子,穿过千年的轻尘,泄露了辗转于心底的秘密。一个前朝的旧谈,便如梦初醒。李娃是盛唐故事里最艳丽的传奇,冉冉檀香里朦胧的笑意,浓妆淡抹总相宜。她的美丽已然绽放于四月潮湿的春意,隔着无声坠落的旧年光阴,专注得倾诉,讲述着一些如同绣花针尖般微渺的谎言与卑微的爱情。她的人生有自为的精彩,渲染了陈旧的釉色,长出了浓郁的情绪。
  念着李娃玲珑的名字,就仿佛望见那个踯躅于妖娆红尘的嫣然女子。她有细腻的心情,又生活得复杂而艰辛。她的面容上有含苞待放的剔透晶莹,也有开到荼靡的世间沉抑。她的心从走进繁盛的烟花之日便已老去,只是死灰复燃的爱情却于尘埃里萌生出稚意。她是不甘愿做这世间一个陌生的背影,不要那些擦肩而过的惦记,她要完整的情谊,只不过转身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乱世的附丽,歌歇舞停后,又是一番怎样的风景?
  大唐盛世里的风尘女子,即使是在细小的情绪,也能讲述得如诉如泣。如同被镶嵌于扇面的良辰锦时,不管是盛开或是凋零,都回肠荡气。她们定格于时间的身影,有种顾影自怜的美感,透过雕花纹饰的轩窗,盈盈地挂起。那条通往温柔乡的小径,因为这些面着烟雨的女子,而变得多情。小楼上如豆的烛光,已无关寂寞的爱欲,只是一个女子燃烧的青春,有暗暗的香气,也有暗暗的伤心。那些总被放大的情事,只源自于那女子轻佻却深沉的一个手势,在其间有些不被察觉的爱与枯萎依依别惜。
  李娃是这华美的长夜里一盏流转的灯笼,生命里有种种无以言喻的熄灭与蜕变。那玲珑闪烁的光影,轻盈地承载了往事的重量,打捞起岁月坠落的涟漪,晕开了时光扑朔迷离的结局。只是这节行瑰奇的女子总归身陷于红色的烟尘,所以也有许多难以启齿的荒唐与倦意。只因人情繁盛如蓬草,谁又看得清真心。这女子在花花世界里,为了免于迷失,紧紧攥着手心里稀有的爱情,却依稀间复苏了另一番清明天地。
  白行简从《一枝花》那“光阴听话移”的故事里,提炼出这样一个千面的女子。她并非仙子,而是复杂的混合体,生命里有明丽也有粗粝。她站在深密的屋宇下,轻倚着纱窗,乌黑的发丝系成了双髻,青涩的脸庞上似乎笼罩着不属于少女的迷幻般的神情。她安静地凝望着身前这转瞬间便失了心魂的男子,心里突然簇簇地掠过无数偏远的希冀,却并没有拾取。那男子喝住了马,长久地徘徊于女子的门前,仿佛置身于未知的仙境,只因这女子精致而脱俗的面容。他假意掉落了马鞭,等候他的仆从到来,嘱令拾取,借机不断地打量着女子。默默地相视,仿佛前生相遇过无数次,却从未相识,所以才换取今世今时的重聚。只是这相聚太过陌生而随意,以至于彼此都不能笃定,女子淡淡地回应,男子没留下只言片语便匆匆离去。只因男子是偶然间坠跌于美景,而女子却是欲擒故纵般的有意。
  那策马离去的男子是常州刺史荥阳公唯一的后嗣,家道殷实,颇具名望。荥阳公子年方弱冠,生得丰神俊朗,并且才气不群,文笔藻然,深为同时侪辈所推崇。他与李娃相遇的这一年,正是他应乡贡科举之时。荥阳公非常疼爱并器重他,认为这少年必为人上之人,所以在他身上投注了太多的关怀与期望。动身赴试之前,荥阳公为他准备了丰盛的器用,并嘱托他定要达成平生的夙愿。少年自是有些疏狂自负,认为登科及第很容易。他从常州出发,行程月余到达京城,借居于布政里的行馆。
  自从那日见到那鸣珂里的女子后,这鲜衣驽马进京应试的少年便开始心神不安。似是遗失了某样珍贵的器物,又仿佛从来没拥有过它,若隐若现的欲念缠绕在心尖。于是便私下向相熟的朋友探问那里是何人居住,才得知女子的名姓。朋友告诉他,与李家来往的皆是豪门贵族,没有上百万的资财,恐是不能打动她的心。年少的心只向往那一双眉目涵意、回眸凝睇的眼睛,哪里在乎如土挥金。
  几日后,少年便前往拜谒。应门的婢女望见她,便匆匆跑进去,喊着:“上次掉落马鞭的郎君来了。”屋内的女子听了内心欢喜着回应:“你且留住他,等我梳洗整妆,换了衣服便出去。”停驻在外的少年,又何尝不是暗暗地惊喜。只是这两厢欢喜的性质已然不同,房内的女子暗自忖度着上门的生意,而男子却以为自己寻着了梦寐中的宝器。
  顷刻,婢女将他引到屏风边,有位霜发驼背的老妪端坐在那里,便是李娃的母亲。少年急忙上前跪拜行礼,并请求能够租住在这里。老妪便道:“唯恐此地狭小浅陋,不足以屈尊驾居住,又怎敢谈到租金呢?”说罢便延请少年到迎宾馆里,与其对坐,说道:"某有女娇小,技艺薄劣,欣见宾客,愿将见之。"接着便叫了李娃出来。皓腕上仿佛缠绕了世间万般的美感,清澈的肌肤黯淡了绢丝。轻盈的脚步,敲打着眉心,窈窕的身姿,是私藏的韵致,如帘外的烟雨般自生清新,有沾染了世间妖娆精致的美丽。
  这锦衣玉食的少年,走出了深巷贵庭,第一次置身于熙熙攘攘、多姿多彩的市井,便遇上了如此夺人神魂的绚丽,怎么能不深深痴迷。心为之乱,目为之迷,不能自矜。寒暄小酌间,时光仿佛停滞于开始的相遇。洁净华美的瓷器,在女子的手心旋转,似乎把少年的心也回旋了进去。仿佛走进一幅传世的古老风景画,那画中的女子轻轻地说了句,你来了,就将一生的光阴说尽,不复回忆。所有的美丽历历在目,又似始终无迹可寻。她恍若京城角落里一个朦胧的梦境,仿佛触摸到了它的尽头,又只是遥远地相持。
  过了许久,夜幕降临,街衢上更声已起。老妪催促少年离去,可是少年的心已停留,是纵然也不甘愿就此相别。便向女子言道:“有幸得与你亲近言笑,竟一时忘记了时间将至,只是路途遥远,城中也并无亲戚,怎生是好?”岂料女子正等着如是说呢,“公子不嫌此地冷僻简陋,借宿一夜又有何妨。”少年顺水推舟似的留了下来。夜晚的光华拉开了幕帘,黑色的丝绒上缠绕着金色的丝线,世间所有的色彩都集中在这一针一线间。而这颠倒众生的女子,便是技艺精湛的绣娘,在黯淡的记忆刺上了千丝万缕的光芒。这些光芒,是初次入世的少年,对这荒唐的世界唯一深邃的印象。却不知这欢场即是生意场,醉生梦死的背后藏着女子生存的打算。
  燃烧的蜡炬下,少年向女子倾诉着长长的思念,仿佛将往生的岁月置于女子的手心,忐忑地等待着那收拢的命运。这女子只是习惯性地回应着,我心里也是这样想呢。如此轻描淡写的言语,却足以让少年一头栽进这华丽的深潭里,轻易地留驻的身心,投注的预言,只为这光芒四溅的夜晚。这灵动暧昧的情怀,源自一个陌生美好的女子纤细妩媚的双手,翻转间便是天上人间,而谁又看得出这只是一场情感的欺骗。
  翌日,公子便将自己的行囊全搬了过来,从此常住于李娃家中,潜踪匿迹,不再与外人来往,整日与娼妓优伶们游宴嬉戏,挥霍光阴,落得囊中羞涩,只得变卖马匹与家童。少年并不明了,出入于风烟之地的女子,身上沾染陈旧而暗晦的冷漠与庸常,所表现的一切情谊不过是一场职业性的幻觉,而并非深挚的爱恋。她们的生命如蓬草般,繁盛却卑微,早已视爱情如草芥,所以感情只是华丽的诱惑,经不起物质的推敲,必然跌落于凡尘。当少年资财荡尽,爱情也成了灰烬,而这时李娃便适时地摆脱了少年。笑贫不笑娼的道德底线,物质至上的爱情幻觉,这是世界之所以为世界。
  一日,李娃对公子说道:“我与你相处一年有余,至今还没有孕嗣,常听说竹林祠的神特别灵验,祝祷很快就会见效,我们不妨去拜祭一下。”少年哪知道这只是计谋,便信以为真,诚挚地相信这女子存了与他生死相守的心,便感动得无以复加。典当了衣服,备了三牲酒醴,便与李娃一同去竹林祠祭祀祈祷,宿夜后第二日回转。到了宣阳里的北门,李娃突然对少年说,向东是姨母家的宅第,要去拜见。少年便随她一同前往,那屋宇华丽非凡,如官宦人家一般。一位妇人上前迎接,亲切地寒暄,牵着李娃走进偏院。相谈甚欢时,突然有人骑宛马飞驰而来,急道李娃的母亲病危,请她赶快回去。李娃顿时心急如焚,匆匆地骑马先行,而请求少年留下与姨母筹划丧礼和斋戒。少年等到了天黑,也不见李娃的踪影,心中不免担忧。便独自回到了李娃的居所,却发现已是人去楼空。那老妪两日前已然离开,失去了行踪。第二日又前往询问李娃的姨母,竟也是一场骗相,一日的姨母隔天就蒸发于人间。少年此时才幡然而醒,太多关于爱的表现原来只是自己的执迷不悟。那女子从未真心地投入,所以抽身得也迅速。他惶惑得几乎癫狂,废寝忘食般要迷离于这谎言拼接的现实,却渐渐患了重疾。身心的疼痛中似乎看清了生的真相,只是仍旧难以忘记那双执拗地闯入他瞳仁里的眼睛,如鬼魅般跟随,那样的迫近濒临悬崖的生命,却始终避免不了沉沦。
恰似你的温柔 李娃传(2)
更新时间 14:32:08& 字数:3542
 那女子也不是没有过爱情的痕迹,虽然身处烟花繁盛之地,却也拥有少女芳心。只是这芳心始终踌躇于世间,为了他人看来交易般的存在而腾挪移转。她也有过哈姆雷特式的延宕与困惑,选择生存或是爱情,看起来似乎太难以取舍。只是看尽了数载风尘间单薄的爱情,这女子深知少年公子负恩多,海誓山盟随风似过客。女子的生命是一本变数太多的书,翻着翻着,不经意间,精彩的部分过去便看见了终局。所以,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怎能系于一个只有今朝却望不见明日的少年的身上。与子偕老的誓言太难太难,也许半生半世的心意婉转,也不过是一场悠悠荡荡的三更迷梦。梦醒了,一切便只是空白而黯淡的过往,经不起飞扬的世事尘埃细致地掩埋。所以,她怎敢希求完美的爱情,只有彻底地斩断情思,才得以避免痛苦地毁灭。况且她的生命上空,悬挂着娼门的法则,生存的役使与逼迫,怎能因为盲目的爱而全盘忽略这些停驻在其间坚固的人生要义。她深知人必须先要生存,爱情才能有所附丽。所以不惜把心肠磨得坚硬、粗粝,冷酷也好,蒙尘也罢,一个柔软的女子要在男权中求生存,心是一座城堡,要舍得隔绝爱情。如果生活本身就是作茧自缚,要活得不遗余力,就得学会舍弃一些锦上添花的东西,比如爱情。
  少年当然不会知道这女子内心的反侧与挣扎,他此时正一心一意地活在自身深沉的悲伤里,不可自拔。疾病会痊愈,生活仍然前行,只是那些幻觉般的爱与曾经,如梦魇般纠缠在心底。他试图挤进那女子的心里,却不想它有铜墙铁壁般的隔膜,终于弄得自己头破血流,创痛肆意。他帮一家主办丧葬的店家执握灵帐来维持生计,每每听到葬礼上悼念逝者的挽歌,便不可自持地叹息涕泣。仿佛望见那些生之欢愉,随着女子一起失去了踪迹,深邃入骨的爱情悉数死去,不复往昔,挽歌里忧婉伤悼的情绪,正弥合了心里久久不能消散的疼痛,想要抓紧那将要离散的双手,却发现只是如斯的空灵。那些挽歌似乎能缓解内心的伤痛,让这少年禁不住在长夜里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哼唱。他的灵魂太过于聪敏,即便是挽歌,也唱尽了妙处,流连于长安城的深巷里哀怨苍凉的回响,唱尽了世间欢愉的假象,死亡的盛大与悲悯的安详。
  这一曲挽歌让他唱到了长安城的盛会,两家丧葬业的店铺为争执业界的牛耳,而当众陈列彼此的器用。也许这场万人空巷只是簇拥了那黑巾少年的出场,他轻轻地摇晃这苍白的扇面,仿佛世间万般也在这苍白中失却了所有的声色与光彩。他的悲伤深入骨髓,所以从不做作,有种自然而然的挽留与语重心长。人间的生死离散在那些幽咽般的泣诉里,仿佛平常事情,又好似有揪着心肠般的悲戚与眷意,将生死的巨大裂隙置于身前,却只是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伤痛便如月下涨潮般,声势浩大又暗暗地流泻进聆听者的心里。“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前来参与这胜景的人潮里,有这少年旧年的老仆。他一眼便认出了自家的郎君,多年失所流离的生命竟在一曲挽歌里找寻到身份的证明。他紧忙将少年接到荥阳公居住的寓所里。父子相见,本该融融,只是这愤然的父亲,难以接受污浊的事实。云端的骄龙骤然坠入世事的泥潭,只是一息尚存,苟延残喘。少年在父亲盛怒中的眼眶里,看到了末日之后的永世。父亲鞭笞着他的身心,痛楚难当之时,如同庄严残酷的血祭仪式,要将这经年漂泊的荒凉与扭曲,悉数焚烧寂灭。他仿佛看到死亡真实的摸样,伤口疼痛得这样光天化日,如同心肠。狠心的父亲不顾少年的死活便抛下他离开,仿佛早已接受了他的死亡一般,如此的自然。
  精彩的谜底揭晓之前,总有一些幻想是趋向于虚无的。平日相熟的几人,怜惜少年的身世,便要将他埋葬。却发现他的胸口还有些许温暖,便抬了回来,照料了他一月。只是少年被鞭打的伤口已经溃烂,脓血淋漓,不堪入目。众生凉薄的内心到了施舍的极限,便轻易的抛下了这还未痊愈的褴褛少年。这少年便勉强拖曳着风中残烛般的生命,苟活于世间,只是心亦如灰烬,从一个秋天到一个冬天。风雪交加的日子,饥寒交迫的少年瑟缩在深巷的角落,无以取暖。恍惚间,望见安邑里有户人家的门窗敞开着,便连声地疾呼着:“饥冻之甚。”声息悲惨凄切,令人不忍卒听。不想这门户中居住的正是旧日里的女子,她听到了声响,并一下就能辨识它发自于昨日里的少年。她踉跄地奔了出来,仿佛隔着时光的罅隙又回到往昔的相携,只是少年已不复当年,形容枯槁,伴着满生疥疮的身躯,瞬间透析了她的柔软心肠,她轻轻地询问:“你不是当日的公子吗?”少年抬头凝望着这分分秒秒间思念与怨恨的脸庞,竟一时间塞然,分辨不清是梦境还是昨天。几欲昏厥间,那女子脱下了绣花短袄披在了他的身上,缓缓地抚摸着少年风霜席卷的面容,忍不住放声地哭泣。仿佛在这哭泣里所有过往的情感、灵魂的重负都能得以宽恕,而爱就会不再沉重。生于女子身上的往事与罪孽,也要在女子的怀里得以涅槃。
  少年的殆非人状瞬间惊醒了女子暗藏在心底的爱与人性。她拒绝了母亲,决意要把少年留下来悉心照顾。那些旧日里萌生的稚嫩的爱意与怜惜,穿梭过层层尘土与厚重的光阴,悉数传递到李娃的坚定的心里。一年的时间里,便使沉疴在身的少年平愈如初。接着又夜以继日地督促少年拾取荒废的学业,使少年更加精进,第一年便一举登上甲科。并告知少年这不是功业的尽头,要洗刷往日污秽之行,不取巍科的耻辱,必然要再三的努力,终于少年高中直言极谏科第一名。聪慧练达的女子,执着地爱与拯救,逐渐消弭了少年心中飘零的憎恨,并在其间也完成了自我的重生与救赎。
  她用自己力所能及的爱,一针一针地缝补少年,也缝补自己,以试图填补内心的阴影。她慢慢地修缮着爱,这是她用来对抗生命与时间的工具。少年终于功成名就,被授予成都府参军,重新进入上流社会。而此时女子的命运却成为一个未知数,曾经身陷社会底层的女子能否如愿以偿的在上层社会里延续自己的幸福?而李娃的处世哲学是明哲保身,她深知自己所处的社会地位,所以宁愿选择在此时全身而退,完整了少年的人生,也成全了自己的海阔天空。她的退却不是面对强大势力的屈服,而是一种自为的选择。她已经在救济少年的过程中,获得了自身灵魂的升华,又何须在乎一个名份的地久天长。只是少年却终有万般的不舍,从往昔年轻的爱恋,到离散后强烈的悔恨,在经历了彼此的蜕变后,他明白这女子在他生命中有旁人所不可取代的沉重。她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捡到了他卑微的生命,历经了他一生中最为不堪的过程,失却了她,就仿佛失却了一段关于生存的记忆,所以怎会一无所缺。
  可是这女子执意不求一个身份的依托,男子便只能放手。授官的诏书到来,少年便前往拜谒父亲。那老者以为他已死于自己的手下,却不想今生还能生逢,一时间感慨万千,并从少年的口中得知了那个传奇女子的存在,便要少年务必将她带来相见。李娃也万万没有想到,一夕不经意的回眸相视,竟得此生明媒正娶的安置。从此夫妻和睦恩爱,女子治家严谨,妇道整饬,极受宠爱。少年的父母后来相继去世,守孝也极为周至,庐墓的近旁竟生出了灵芝的花朵,白色的燕子也停驻在屋梁。当朝皇帝深为惊异,听闻了少年与李娃的事迹便荣宠加倍。李娃后来被封为汧国夫人,子嗣丰盛。这样的结局已经不再只囿于爱情,因为这女子经营的是生命。
  李娃是一个复杂的女子,她的身体里同时住着魔鬼与天使。她的人生充斥着交错的毁灭与救赎,只是不变的是一如往昔般柔软的胸臆。那些涓涓而来的情谊,轻言细语地说尽了生命的曲折。不是不渴望上方明亮的光芒,只是担心内心的隐曲玷污了这盛大的光亮。她深知这世界除了男人和脂粉,还有无限未知的可能。她鄙视那些左右逢源的情事与欺骗,只是不由自如地深陷。她抓住了少年脆弱的双手,试图开始一场关于自身真诚的抚摸与追问。这些陈旧琐屑的抚摸与追问中,她看清了这执拗的自己与世界。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璀璨的相逢本是一张破碎的脸。年少的爱情与心灵的索问拼接起这张复杂的面容,并且倒映着种种的世间。李娃不过是一个流离于乱世的女子,却撷取了生命最真诚的本质。不是没有过慌乱与欺骗,只是温柔使然,所以心总会回来。这是她自身迎接与祭奠青春和生命的方式,她用自己的方式来经历人生。爱情只是一种生存的方式,只是一旦选择了,就可能是一生一世的路径。
  太多的人阅读这样一个女子,说她是故意地玩转着他人的情事,有着刻意而凉薄的些许手段。只是谁的人生里没有遗憾,没有灾难,哪一只蝴蝶不渴望飞进一个花样的港湾。那些爱情不过是自己放给自己观看,散场后一样面对的是生之局限。这女子敢于舍弃,也敢于重拾爱情,就已经不易。她想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好好生活,虽然她知道这很困难。
  绸缎般的四月,少年的爱情不小心翻涌了女子湿润的昨天,那些带着芳香的欺骗轻轻地释放,又轻轻地搁浅。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幸福,恰似你的温柔。
谁惹章台柳 柳氏传(1)
更新时间 14:33:11& 字数:2502
 阅读一个美丽如传奇的女子,就如同相遇一个迷蒙的春天,没有办法简简单单用言语来描述,只有置身其中时才能感受那些乱世风烟中沉淀的灵性。人们过份钟情于那些宛如裂帛般炽热的人生,却忘记了有这样一些柔软而沉静的女子。
  她们常常是宏大的历史与卓越的男子身后安静的幕布,却会在不经意的瞬间闪现温存而跌宕的身影。那身影是一条优雅而青翠的柳枝,于一个青丝婉转的春日,牵住了你的心思,没有焦灼,没有猜忌,丝丝缕缕的牵绊缠绕着时光的旧址,成为一道幽深而寂寞的景致。这风景中充斥着世间冷暖的模样,也有关于生命亦步亦趋的追寻。
  柳氏即是这样一个婉娈沉思的女子,属于她的故事出自许尧佐之笔,辗转于战争的离乱,男子的强权,在优雅的角落里发出暗暗的声息,却从不自怨自艾。唐玄宗天宝年间,她是李生宠爱的姬妾。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细致的才情弥漫于谈笑间,时时有诗怀歌意旋转于宁静的红颜。李生是世间豪客,千金加持其身,又重义爱才。
  流离于红尘的女子依附于这样的一面厚实的胸膛,该是幸事。只是这女子所求的并不仅仅是现世的安慰,还有一腔关于情感的夙望。物质的充实并不能掩埋心灵的无所依傍,虽然她也许不能言说这是怎样一种莫名的情绪,只是不甘愿就此纯粹地仰人鼻息,渴望有人能够倾听她漂泊的脚步,品读她潮湿的记忆。而李生却是太过粗旷的男子,足以安身,却不足以交心。她需要一种方式来脱离风尘,即使沦落也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借口。而这个借口对于女子来说,只有爱情。
  韩翊,落拓不羁的文士,仕途蹭蹬的诗人,身无长物,滞留在盛名哗然的长安城。流连于功名之外,不得入世,又身陷困顿贫乏的现实,幸得李生相济,才不至于处处失意。李生与韩翊常常在柳氏所安置的别墅里饮酒作诗,后来索性就将韩翊的住处设在别墅近旁。韩翊素来因横溢的才华得名于世,往来相宴的人,皆是当世的俊彦名士。这样的男子,虽然失落于功利的现实,却更让女子惑于他周身散发的忧伤而诗化的气质,如同遗落于世间的磁石,有强大的吸引而无需解释。
  柳氏爱这种气质,即使隔着华丽的屏风,也能明了其间清澈而深沉的质地,所以才真挚地属意。她果然是聪慧而着意的女子,也许也是看惯了同类的凄惨,阅过无数风景,知道哪些男子只求身外风流,而哪些男子自身存在着永恒的潜质。所以,她把宝压在了韩翊身上,在人人追逐李生这样的钻石男的时代,她说得出“韩夫子岂长贫贱者乎?”,便可见目光的洗练和不凡。
  柳氏知道自己有了爱情,苍茫的人生终于走出了繁华的风景。经历了男子华而不实的宠溺,便更珍惜这颓然和忧郁的少年心里的如月明玉。这爱情细水长流般深入生命,没有激越的朝夕,没有哀伤或是愉悦的极致,源自一种容纳与崇敬,所以贴近心里,亲切得如同滑过肌肤的光阴,有一番恰到好处的细腻。
  李生不是韩翊,历经了数载人事,流连过女子招摇的情思,所以轻易地发现了柳氏关于爱的谜底。他向来重视与韩翊的情谊,向来阔绰的手笔对待知己当然更不能吝惜。他想不到有比成全这对才子佳人更好的事情,便具膳宴请韩翊。酒饮至酣畅之时,他便对韩翊说:“柳夫人容色非常,韩秀才文章特异。欲以柳荐枕于韩君,可乎?”韩翊听到此言内心惊惧不一,战栗着离开坐席,向李生言道:“蒙君之恩,解衣缀食久之,岂宜夺所爱乎?”韩翊是懂得进退的男子,只是李生却一再的坚持要其接受他的好意。屏风后的柳氏读懂了这相赠的美意,心里温存的借口刚刚好落了地,便走出来向李生拜谢,牵起衣襟坐在了韩翊身旁。
  才子佳人的爱情只消轻轻地勾兑便是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如同时光深处的一把钥匙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孤寂沉重的锁链。女子积极主动地投身,男子虽然诧异,却也乐于接纳,毕竟是如花美眷,没有理由不欢喜。只不过这看起来其乐融融的赠与,其实是一个女子关于爱的蓄意入境。
  落魄才子与风尘女子的相遇,如同匆匆交织的流云,女子内心盛大的光与影,无声无息地投射进男子的心里,即使这光影也许曾经穿越过他人的生命,却足以映照爱情。在他人的眼眶里,这女子不过是出色的戏子,在别人的故事里感受着自身的悲喜,只是演着演着不小心就入了戏。
  李生拿出三十万贯钱财资助韩翊与这场爱情。也许在他的心里,这女子只是一个美丽的瓷器,放置于身边便赏心悦目,若是有人爱上也不妨成人之美。他的慷慨是伤人的,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够爱。喜欢才会愿意分享,而爱是拥有,是不能随意赠与的。只是这女子沉浸在他人的情愫里,看不清这成全的意义。或者她从开始便知道,自己与李生的地位是不够平等的,所以才忽略了其间没有爱的欢喜。
  第二年,礼部侍郎杨度主持进士考试,韩翊以一等登第,却因为顾念与柳氏的深情,而迟迟不能出行。柳氏是褪却青涩的女子,懂得爱的界限,是眷恋而不是纠缠;懂得束缚自由的幸福,必不得善终。她深知韩翊定会因为顾忌自己而不肯选择,所以就替他作出了决定:“荣名及亲,昔人所尚。岂宜以濯浣之贱,稽采兰之美乎?且用器资物,足以待君之来也。”于是男子便启程回到清池省亲。只是一载后,家中的资财渐渐不周,柳氏只好缩衣乏食,变卖妆奁来勉强维持生计。
  天宝末年,安禄山攻陷了东、西二京,长安城里日日上演着四散奔逃的悲剧。如柳氏般明艳的红颜,风险与美丽并存,终不免沾染世间尘埃。所以她剪掉了长发,丑化了容貌,寄身在法灵寺。希求留着一丝身心的清明,只因对男子终会回转相逢的期许。一种坚贞的姿态自我维系的太久,就成了一种信念,想不这样义烈都不行。
  而此时侯希逸正任职平卢淄青节度使,因素来仰慕韩翊的声名,便聘他在幕中掌书记。等到郭子仪收复二京,肃宗皇帝自灵武行在返京正位,韩翊便遣了使者从偏僻小道微行回到长安城寻访柳氏,随身所系装着麸金的月白绢袋上题诗一首: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条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
  柳氏接着绢袋,读了袋上的点点墨迹,不禁失声呜咽。时光依旧前行,只不过经不起咀嚼。爱与怀疑同生共死。那些常日里的等待与思念,不经意间长出了触目惊心的伤痕。如今拨开来翻看,只是些诚惶诚恐的自欺欺人。这迟来的讯息,到底是漫长的慰藉还是另一轮的凄恻伤心。
谁惹章台柳 柳氏传(2)
更新时间 14:33:25& 字数:2745
 这些诗句看似是一个男子对过往恩爱的寻觅,却不经意间勾起了女子关于风尘的回忆。她已然生活在一个贞洁贤良的幻觉里,没想到一条柳枝便唤醒了那些沉睡的往昔。所以这曾经是花开堪折只须折的女子,决定再次自我催眠。于是她题上了一首答诗:
  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她尽心竭力地为自己的爱与坚持进行辩护,她要让男子包括自己相信,她有毅力坚守以待明日。
  本以为从此安静地坚持与等候,终会等到山重水复后的相逢。只是这世间太习惯于美景找寻悲凄,而美好的女子总不能被风烟所遮蔽,光芒太过容易泄溢。所以不久后,一个蕃将沙吒利,轻易得抢夺了这藏匿于乱世角落的美丽。虽然迷离了风霜,却令人甘愿加倍地怜惜,所以荣宠非常。
  此时侯希逸调任左仆射,奉旨入朝觐见,韩翊也在随行之列。到了京师,韩翊遍寻柳氏,却失去了她的所在,一时间叹息不止。一日,他偶然在龙首冈遭遇了一个青顶厮者,身后青白色的牛载着一辆帷幔遮蔽的车子,车旁跟着两名婢女。韩翊无意地跟了一程,车中突然有熟悉的声音问道:“车外莫不是韩员外吗?我是柳氏啊。”接着就遣婢女暗暗将其委身于沙吒利的经过告诉韩翊,避开了同车的人,叮嘱韩翊,请他明日清晨道政里门口等候。
  翌日韩翊如期前往,柳氏用轻白绢帕裹着盛满香膏的玉匣,从车里抛向韩翊,言道:“从此永别,愿勿相忘。”言毕,车子便转身而去,只望见她在车中轻轻地挥手示意,锦袖摇碎了等待,香车滚滚,嶙嶙断人肠。车马已绝尘而去,韩翊仍旧站在原地,目断神迷,只觉得这短暂的重逢有如撕心裂肺般的泣意,让人不禁憎恨起内心仿佛历经风雪的希冀。那车中远去的女子,又何尝不是难当悲泣,只是温柔如殇,爱已成只可祭奠,不可相守的往昔,青白的盛景已是昨日的点滴。这女子自知今生也许就此永诀,再不得相见,便悄然走远,让离别也发生得安安静静,仿佛生命也在宁静的离散中哀伤成心上的一道痕迹。相见不如怀念,既然身心的清白已经无可鉴定,还不如存留着往日的美景。宁可成为这男子生命里一道永远的伤痛,也不愿意死死地抓着不放,却遭人唾弃。
  此时恰值侯希逸部下的淄、青二州的将军们,正在酒楼聚会饮乐,便派人请韩翊也来参加。韩翊勉强应召而去,可是神色嗒然若丧,声音悲凄若咽。座中有一位虞侯许俊,一向以勇武自负,打量了韩翊半晌,按剑而起说道:“看足下此番模样,定是有缘故,讲出来,我愿为您效劳。”韩翊此时已经心如刀绞,也不妨一说,便将始末告诉了许俊。许俊当下便说:“请阁下着墨几言,我定马上将夫人接来。”韩翊虽然对此将信将疑,但此时已无他法,便依许俊之意,写了几字给柳氏。许俊于是换了胡人的衣服,腰下佩带着橐鞬,骑一骏马,径往沙吒利的宅邸。等沙吒利出行后,许俊便敞开衣襟,手挽缰绳,急步闯了进去,大喊道:“将军在途中得了急症,派我来请夫人。”仆隶们纷纷退避到一旁,许俊便走入厅堂,将韩翊的信交于柳氏,挟着她跃上马背,迅驰而去。顷刻间便到了酒楼,牵着柳氏的裙裾送到韩翊面前,笑着爽言道:“幸而不辱使命!”四座宾客莫不惊叹。
  这突如其来的相遇,似乎是太过迅疾的失而复得。韩翊望着面前真实的女子,如在梦中。女子轻轻地牵起他的手,狠狠地哭了起来,仿佛平生头一番强烈地倾斜内心流转的情感,忘记了姿态。相对无声,却似已经倾吐了万语千言。周遭已经离席,安静得能听到脉息跳动的声音。可是谁也不忍心吐露出一个字,甚至连叹息也仿佛不舍。就怕只是无声的梦境,说出就失去。仿佛漂泊半生的跌宕起伏,终于将纵然艰辛却依旧没有丢弃的情绪,交到了对方的掌心。其中的曲折已经不能计算,因为值得这一夕凄艳的眷恋。世界空阔,有些人总会站在光明处相遇。爱情是精神的新陈代谢,即使经过时间的稀释,也总会在适当的时机再次被激活。
  只是当时沙吒利因为立了战功,正红得发紫,受到皇帝特殊恩宠,声势煊赫。韩翊与许俊恐招致灾祸,便将此事禀告给侯希逸。侯希逸听到大为吃惊道:“我平生所难以办到的事,许俊竟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做到了!”于是便上表奏请皇帝:“检校尚书金部员外郎兼御史韩翊,长期身居幕府,屡次卓著功勋。曾经应乡试登科。有姬妾柳氏,因盗寇颠覆京畿,与其被阻隔绝,依托于法灵寺中。现今国家文明昌盛,远近相率从化。将军沙吒利呈凶恣肆,依仗自身微末之功,抢夺立志守节的姬妾于光天化日之中。臣部将兼御史中丞许俊,出自幽蓟望族,英勇果敢,夺回柳氏,归于韩翊。义蕴于胸,感激之诚意昭著;事未先表,未免有违教导整肃的功令。不胜惶恐待罪之至!”不久便有旨意颁布,诏曰柳氏应当归还韩翊,沙吒利赏钱两百万。此事就算平息。
  柳氏从此便得以寄身于韩翊身边,总算没有辜负那些朝夕相续的执意。只是当从这故事中撤离,又真真替这女子可惜。那曾经一见如故的相遇,真挚的深明大义,得来的不过是一场身世的流离,一个敷衍的结局。爱情对于女子是生命的犀利,而在男子不过是等同于世间功业里的任何一件普通的事情。只是不知这女子是否会悔悟,会顿然察觉这世味的不堪咀嚼。还是依旧深深地沉溺,只为在其中提炼出洗尽铅华的自己。
  也许那些从她生命里穿过的男子,也并非没有给予过她爱意。只是没有那瞬间一眼的动情,所以难以撼动女子心中的执迷。如果忽略了爱情,生活也不是不能如意,只是这世间没有许多的假设,女子也不能失去爱情。她们单薄的生命只因这一腔柔情,而撑过了所有离乱中的伤痛与黑夜,得以劫后逢生。
  义薄云天的李生,才华横溢的韩翊,恣意跋扈的沙吒利,或者是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勇武许俊,柳氏只是静静站在他们身后的华丽背景,如果没有这样的传奇,也许谁也不会着意,世间有过这样一个温存而执着的女子。虽然因为没有选择自由的权利,而躲不过生死般的离散,可是她有一份执着于内心的钟情,所以足以抵挡岁月与风尘的侵袭。因为爱的本质如一,却是要耗尽一生的时间来论证的问题。
  经过时光,也许这钟情已经改变了最初的内核,成了一种生的历练与坚持。坚持着把自己从风尘中拔出来,坚持着救赎自己,坚持着向主流靠近。此时,她便不再是一个女子,而幻化成无数个无声无息的身影,经历了长长的颠簸,她们才学会沉默,沉默地爱,沉默地相信。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却依然听见了其间的忘却与倾心。因为她们选择了渡尽人间缠绵的苦难,选择了抚摸世间最艰辛沧桑的脸庞。
  一个明亮而平静的春日,男子风情般地挑起了不经意间缠绕衣袖的柳枝。那女子的命运就此有了绵软的开始,她轻易地投身于屏风外陌生的诗意,并用尽了一生的气力。仿佛生命的全部只为这一场青色的惦记,却上心头的爱情。低垂于柳梢的心思一旦被人采摘,就义无反顾地走出四季,有了永不褪色的绿意。
  多少如花的红颜倾颓,她却鲜活依然。
谁的莺莺,红豆熬成的爱情 莺莺传(1)
更新时间 14:34:41& 字数:3461
 莺莺,世间所有女性的爱与忧愁似乎都写进了这样一个软语般的名字。只是她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的唇齿,不是绵延的菟丝,因为缠绕着男子的是心而不是身躯。她用一生来书写关于自己深入人生的相思,爱的碎片,离散的痕迹,温柔了光阴,惊艳了岁月。很多的故事因为只是自言自语,所以轻盈得如同蝉翼。旖旎的身影却于陈旧的时光里散发出凛冽的香气,花刺深深地扎进心里,所以即使是爱慕也会剧烈地痛惜。
  深巷里暗暗怀想的女子,心里盛开出橙色的花朵。梵高赋予这张扬的色彩以悲剧的底色,也许只因为那些戛然而止的生命。洞彻人生的眼睛,看清了世间的真实,却难以抵挡悲情。而莺莺又何尝不是因为太过清醒,才揉碎了爱情,才想要抚平翻卷的生命。那些朴素的年轮也因此而长出了暗红的伤痕,刺目而端庄地静静昭示着今世的艰辛。原来世间的悲喜,都是自身的事情,爱或不爱,都难以从虚无中逃离。既然已经听到了身心碎裂的声音,又何妨投身于一段轰然的爱情。
  只是这女子不属于任何一个男子,因为感情太过盛大,所以有谁也握不住的天地。她的一生是一场漫长而宁静的思念,即使男子的爱已抽离,这思念却未停止。因为这相思只属于自己,只属于那段幽深的爱情,所以自知自明,无需他人的沃土,就可以拥有皎洁繁盛的花期。这爱情,是女子与矫饰的男子、世间规则的一种对峙,静默地昭示,那些稀少而珍贵的良善与隐忍。长河落日里,静水流深。光阴深处那一捧熬成缠绵的红豆,黏稠地回忆与生息,无关风月,只是这女子自生的一场美丽的疾病,疼痛却不足以致命,温柔绵延至今。
  崔家有女名莺莺,未识春光先有情。河桥兵乱依萧寺,红愁绿惨见张生。张生一见春情重,明月拂墙花影动。夜半红娘拥抱来,脉脉惊魂若春梦。
  流传于教坊的曲段,隐隐地勾勒出这花影般的女子。人间的春色,有娇艳欲滴的美好与优雅的含蓄,低眉颔首间似有梦的清波在其间缓缓地流淌,明媚的双瞳是四月婉转而甜美的天空;有温存而缤纷的光辉,轻易地照射进男子的生命,那样的柔软却不遗余力。
  那男子便骤然间匆忙而惊怯地投身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迷醉。莺莺的美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世俗之象,但此刻在男子的视线里却恍然幻化为悠然的意境,战栗的心在其间辗转追寻。所求的是云朵般浓郁的发丝,静若远山的眉黛,还是羞涩的胭脂。荒芜的心生出了沧海般的景致,只因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秀丽女子。这男子当然不是女子,看到爱情就孤注一掷,不过美色当前,谁都难逃那一片轻盈盈扑面而来的光景。
  男子轻轻地询问女子的年纪,像是害怕惊醒那些静止的美丽。女子的母亲道:“今天子甲子岁之七月,终于贞元庚辰,生年十七矣。”女子始终不着一语,沉静得如同置身于梦的疆域。只有眼眸间涟漪般的流转,才能确信她真实地存在于面前。男子的迷恋在无声无息间生长得如此迅疾,只是想要倾诉,却始终无从投递。仿佛走进初春的园地,心里有灵犀的香气,只是面对一片白茫茫的花树,却找不到哪一株才是芳香的尽头。身心已经笃定地沉溺,只是触及不到那抹遥远而微笑着的神秘。他此刻并不知道,这人世间狭路相逢的不期,给予他的只是一时困惑般的沉迷,却成就了眼前这看似无意的女子一生不离不弃的相思。
  男子名叫张珙,大唐贞元年间温雅英挺的书生。元稹说他:“内秉坚孤,非礼不可入。或朋从游宴,扰杂其间,他人皆汹汹拳拳,若将不及;张生容顺而已,终不能乱。以是年二十三,未尝近女色。”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内心关于自身着意的狡辩,还是基于这男子前世的传说。所有华丽而光鲜的外壳,也许都只是男性权力话语下不可考证的假设。那男子到底果真是身心澄明,在这情事喧嚣而招摇的盛世,盛宴般的倾慕与周旋间的贞洁,已经分辨不出虚假与真实。
  我们只是因为怜悯这深情的女子,而神圣化了他的身世,执意地将他归结为一个真挚而自持的男子,也情愿相信他那些而今云烟般消散的言辞。"登徒子非好色者,是有凶行。余真好色者,而适不我值。何以言之?大凡物之尤者,未尝不流连于心,是知其非忘情者也。"只是流连于心的界限总是比爱短暂,而忘情般的逃亡却比无限宽广。好色是真相,而钟情只是一场关于内心的幻觉。
  世间总是太多阴差阳错般的夙缘,轻易地将一个女子手上的红线系在了未知的明天。时男子到蒲州游览,蒲州东面十多里的地方,有一座普救寺,男子便借住于其中。恰巧有一位崔姓的妇人正要去往长安,途径蒲州,也住在寺中。崔氏算是这男子同宗异派的堂姨母。这一年,德宗的旧部浑瑊死于蒲州,监军丁文雅不善治军,兵士们便趁机作乱,强抢蒲州百姓的资财。崔氏家中殷实,旅居中忽然遭遇这样的祸乱,惊惧得不知如何是好。而此前,男子与蒲州将校的朋辈颇有交情,便请军官保护她们,这才免于劫难。十几天后,廉防使杜确奉皇帝命总揽全军符节,才就此平息了军乱。事后崔氏衔感张珙的恩惠,便备了薄宴相款。孤独的女子提携着年幼的孩子,只身于乱世,确有许多艰辛不为人知。那些活下来的依托,便几乎渺茫。所以这男子的举手之劳,在崔氏一家看来已是盛大的恩德。虽然这样的相助纯属意外,却促使了人海两端的男女仿佛蓄谋已久的相见。
  莺莺掀开了少女时期的幕帘,然后那男子便于片刻间沦陷。这素衣的女子虽然只是略施浅妆,却闪动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漫漫时光的长河,终于渡到了尽头,看见了从前的天际,有让人心醉的深蓝。这深渊般的颜色来自于一个女子,有趋向于沧海的属性,所以足以淹没爱情,足以沉迷。
  只是这沉迷始终保持着让人心慌的距离,初现的爱意无以倾诉,胶着于思念的光景。这书生不是恋爱中的莎士比亚,所以再澄明的月亮也不知道那些行将溃烂于心底的一厢情愿。可是总有人愿意为爱穿针引线。那个旧年里穿着红鞋跳跃的女子,是不是真的懂得成全爱情,她无心的施与到底是毁灭还是爱的援手,亦未可知。只是那跃动的年纪与心情,成为西厢记里那红彩女子完整人性的缘起。
  她面对着男子对莺莺突如其来的爱意,不觉吃了一惊,竟一时不知如何自处,便红着脸匆忙地离去。这未经世事的少女虽然没有将整件事情泄露于莺莺,却在心底里有些同情这男子的焦虑。她询问男子为何不托媒人向老夫人求亲,可谁知这男子太过于急切,连这明媒的时间也等不起,火烧了两门的爱情,有灼人的能量,只是其间充斥着烈与盲。红娘原本无意挑起这暗夜里的情事,却不经意间透露了莺莺的秘密。这女子如怨如慕的诗思,于冥想中轻轻地吟诵月棠般的心事。诗句成了男子所投无门时握住的唯一方式,昼夜里蔓延的爱慕便从此悉数交付于流转的春词。
  一面彩笺温柔小心地将素日的情绪传递到男子的手里。笺上的诗篇题名《明月三五夜》:“待月西厢下,近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投过那薄薄的绢纸,男子仿佛望见月下的如玉佳人,温润地藏匿于小窗盈盈,细细地勾勒着闺情。旧年的诗句写尽了女子迷离的情思,摇曳的花影泄露了指尖的气息,那气息有了花魂,所以含蓄着美丽。
  月圆时候,那男子爬上杏树,越过围墙,来赴西厢之约。他走进半开着的门扇,轻轻地摇醒了熟睡的红娘。红娘惊异不已,忙询问男子为何深夜身在此处。男子只说是莺莺的笺纸相召,并请红娘代为通报。红娘转身进去,顷刻便重新出来,对男子说,小姐来了。男子瞬间觉得有如烟花在头顶绽放,自己虽称不上是登徒子,却实实地做了一回宋玉。
  只是不想,莺莺衣着齐整地走出来,肃然地斥责男子:"兄之恩,活我之家,厚矣。是以慈母以弱子幼女见托。奈何因不令之婢,致淫逸之词,始以护人之乱为义,而终掠乱以求之,是以乱易乱,其去几何?诚欲寝其词,则保人之奸,不义;明之于母,则背人之惠,不祥;将寄与婢仆,又惧不得发其真诚。是用托短章,愿自陈启,犹惧兄之见难,是用鄙靡之词,以求其必至。非礼之动,能不愧心,特愿以礼自持,无及于乱。"言毕,便翻然离去,留下男子怅然若失地伫立在原地。仿佛一场春梦做到了尽头,竟是如此凉薄的结局,巨大的落差,让人失却了追逐的心力。希望断绝于墙垣的彼端,爱情只是独角戏,自作多情的越矩,折失了双翼的身心,恹恹生疾。
  病中的男子,幸得红娘时时探询。几个昼夜后,安睡中的男子忽然觉得有谁轻轻地摇晃他的手臂,他惊骇地坐起,眼前是怀抱着绣被的莺莺。梦一般的场景里,那女子仿佛隔着巨大的时光的罅隙,在西厢的尽头带着微然的笑意。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梦,却恍然发现那拈花带笑的女子真实的身在近前。她没说一句话,只是轻轻地微笑,轻轻地揉搓着怀中的锦绣,西斜的月华通透晶莹,她便在其间朦胧成一个玲珑的身影,轻盈得仿佛是世间幻景,却暖暖地跌进了清冷已久的怀里。
谁的莺莺,红豆熬成的爱情 莺莺传(2)
更新时间 14:34:56& 字数:3145
 天将亮起的时刻,女子便披衣离去,只留下脂粉淡淡的痕迹,余留的香气萦绕于男子的衣襟,宿夜的泪珠打湿了枕席。露水般的欢愉缠绕着男子的身躯,却从未透露一丝讯息。不长不短的等待,等成了月夜里缠绵的小诗。那交付于莺莺的《会真诗》还未作完,却藏匿着比韵脚还要繁复的情怀。于是黎明与夜晚重续旧欢,曾经的种种疑惑与责怪消泯于温存的相待。静默的时光,掩埋了所有秘密与羞涩,只等候可以光天化日的停留。
  夜夜夜夜,每一秒都漆画般雕刻着女子心中无意言说的周折。那男子也许始终也不会明了莺莺那不能自固的心事,一个女子轻易地遭遇了爱情,却不可轻易地纵情。浸透于骨髓的仪礼与少女的矜持,潮汐般冲击着萌动的内心。递出去的诗句只是退潮时的一番忘情。只是随后它们又重新席卷而来,斥责着男子的轻觑。可是当爱情有了眉目,生命的寂寞与空白就变得如此度日如年,所以在月夜里突破了光线的重围,深深埋进男子伤痛未愈的怀里。男子当然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便理所当然的欣喜着接纳了这期待已久的暖玉。却不知这玉石经历了怎样的自我挣扎与破碎,才得今日的光滑晶莹。当男子的爱欲得以宣泄,情感归于平静之时,却突然引发了心里的规则与洁癖,开始怀念那个曾经厉声相拒的莺莺。冰清玉洁的女子光环骤逝,便只剩下了羞耻。这一期西厢的约定,于男子只是一次偶然的猎艳行径,而于女子却搭上了纵横半生的爱与愁思。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西厢里最喜爱这句念白,说尽了那执意要离去男子薄情的表演,与离愁别绪已然形于容色的莺莺。数月后,男子回到蒲州,却未能与莺莺重叙旧情。那女子似有说不尽的忧郁,却又从不着一字一句。沉默的哀伤,寄托于凉夜萧瑟的琴声,男子循声访求间,便销声匿迹。思念与重逢都幽静地如同遗忘,天衣无缝的情愫却隐隐渗透着说不出的遗憾。毕竟女子以男子为家,而男子的家在身外,所以女子便注定流离失所。
  再次西去长安的前夜,男子终于得偿所愿的与女子相会重圆。女子深知明日的分离后相见便渺渺无期,便缓缓地道于男子:“起初采撷了那高悬的贞洁,后来又轻易地将它遗弃,你本就是这样的男子,虽然悲伤,却未有恨意。既然已经采撷,如若能善始善终地收藏,便是你对我最大的恩慈,那些同生共死的誓言终于落地,也就再无所憾。只是你此刻并不快活,我也没有别的方法安抚你的心。你常常夸赞我善鼓琴,今日便在你面前弹奏,当做赠与你的最后一份动听。”莺莺拂动着琴弦,离歌一般的霓裳羽衣便缓缓流淌于深邃的夜晚,呜咽叹息的珍珠零落于苍白,突然生出了荒芜之感,也许那旧年的古琴身于事外,所以才将这女子明日的悲剧谱就得如此哀怨。
  翌年,张珙考试不利,并没有考取,滞留于京城,便写信给莺莺。莺莺的回信写满了悠长的思念。字字句句,悲喜交集。
  捧览来问,抚爱过深,儿女之情,悲喜交集。兼惠花胜一合,口脂五寸,致耀首膏唇之饰。虽荷殊恩,谁复为容?睹物增怀,但积悲叹耳。伏承使于京中就业,进修之道,固在便安。但恨僻陋之人,永以遐弃,命也如此,知复何言?自去秋已来,常忽忽如有所失,于喧哗之下,或勉为语笑,闲宵自处,无不泪零。乃至梦寝之间,亦多感咽。离忧之思,绸缪缱绻,暂若寻常;幽会未终,惊魂已断。虽半衾如暖,而思之甚遥。一昨拜辞,倏逾旧岁。长安行乐之地,触绪牵情,何幸不忘幽微,眷念无斁。鄙薄之志,无以奉酬。至于终始之盟,则固不忒。鄙昔中表相因,或同宴处,婢仆见诱,遂致私诚。儿女之心,不能自固。君子有援琴之挑,鄙人无投梭之拒。及荐寝席,义盛意深,愚陋之情,永谓终托。岂期既见君子,而不能定情,致有自献之羞,不复明侍巾帻。没身永恨,含叹何言?倘仁人用心,俯遂幽眇;虽死之日,犹生之年。如或达士略情,舍小从大,以先配为丑行,以要盟为可欺。则当骨化形销,丹诚不泯;因风委露,犹托清尘。存没之诚,言尽于此;临纸呜咽,情不能申。千万珍重!珍重千万!玉环一枚,是儿婴年所弄,寄充君子下体所佩。玉取其坚润不渝,环取其终始不绝。兼乱丝一缕,文竹茶碾子一枚。此数物不足见珍,意者欲君子如玉之真,弊志如环不解,泪痕在竹,愁绪萦丝,因物达情,永以为好耳。心迩身遐,拜会无期,幽愤所钟,千里神合。千万珍重!春风多厉,强饭为嘉。慎言自保,无以鄙为深念。
  那些患得患失的爱情,在男子离去后盛大地席卷着身心。哗然的世间,遍寻不到所失的心情,人群里强作欢颜笑语,只是深夜里却填满了不能自持的泪痕。似乎昨日的相会还未完结,而惊魂已断。半床锦被还有余暖,却相隔遥远。那女子力透纸背的字迹,絮絮地说着相思,说着那些渺小卑微的盟誓。一片丹心,随风附露般追逐着男子足下的清尘,没有怨恨,只是轻轻地叹息。那千里而来的玉环,没有环住男子的心,却徒自缠绕了不解的忧思。爱的疑问要等太久,也许等到问题都被遗忘,也得不到答案。
  清润潘郎玉不如,中庭蕙草雪销初。风流才子多春思,肠断萧娘一纸书。
  男子的友人杨巨源写下了《崔娘诗》来感叹着女子深邃的情怀。也许张珙只是兴致之举才将这只属于一个人的情书传于相知的人阅读,可是这样的举动却深深地亵渎了那千里之外的女子誓言般的爱恋。那些遥远而坚贞的思念,换来的不过是无情的断绝,还有这男子道貌岸然的谎言。
  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贵,乘宠娇,不为云,不为雨,为蛟为螭,吾不知其所变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据百万之国,其势甚厚。然而一女子败之,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僇笑。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
  如果美丽果如其然的与溃散并生,爱情只是逢场作戏,那么世间还有多少东西是值得用心消耗与追寻的?如果莺莺是妖孽,那也独独迷惑了自己的身心,明知终逃不过始乱终弃的宿命,却一再地埋葬自己。曾经蓬勃的期许,消失殆尽,只因这男子徒有司马相如的琴声里致命的吸引,而女子却不是夜奔的卓文君。
  是年后,莺莺嫁了人,张珙也有了妻室。经过她所居的地方,便请以表兄之礼相见,却始终未能得见。那男子不是全然没有思念,只是思念不够厚重,不足以安然地相待,所以莺莺于感触间写了首小诗,以祭奠那些爱的灰飞烟灭。
  自从消瘦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
  男子临行前,再次请求相见。莺莺便又写了一首诗婉言谢绝。
  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旧时意其实没有办法归还,而眼前人谁又能预言不是另一个莺莺。也许这男子终其一生也不会明了女子执意的爱情,不是抵死缠绵,没有血光四溅,存留的一份曾经真实的心悸,便足以提取半生的温暖。所以,莺莺的爱没有枯萎,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盛开。
  旧日的爱情对于男子来说真是奢侈,只是关于心的冲动,只是一时的相投,恰巧契合了内心的想象,可是如若长期的存留,便平添了生命中无法承受的重量。所以莺莺在故事的最后收回了曾经寄予男子身上的厚望,而选择了彼此无期的相忘。爱依然继续,只是已是自己的事了。那些生命里煽动着的黑暗火焰,如今交织于白日的光线,没有熄灭,反而更加耀眼。
  隔着光阴,阅读那些温柔的诗句,深沉的墨渍依稀映照着女子深蓝色的情感,如一只鸢尾,静默地开出了花朵,然后安然地老去。其间有多少伤心,都交付于那场短促的爱情。自生自灭,无边无际。无需深切的回应,就这样执着地爱下去,耐心,隐忍。即使面对寂灭与消失。因为爱,如同书写,从来都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事。莺莺,也始终是一个人的莺莺。
  坐守空虚的男子,曾经拥有过生命最奢侈的借口和方式,爱情是它的名字。而厌倦是其背后,唯一真实的伤口。
  倾动往事的女子,屏蔽了对方给予的悲伤,用自己的红豆熬成了爱的浓汤。她爱上的只是爱情本身,等待的也始终只是陌生人。
马嵬,化作春泥的红颜 长恨歌传(1)
更新时间 14:35:37& 字数:2056
 为了一首诗的缘故写了一故事,隔着悠悠经年相看,也不过只是记录一段尘封于昨日的爱情,一个隐姓埋名的幽冥。只因这爱情生于凶年,迷离于战乱,所以便成了一个时代胎记般的叙言。
  白居易,缀玉连珠的诗人,穿行于长夜里的琵琶一曲,洞彻了那些流浪的红颜笑容下的阴影,长满青苔的内心,华美的押韵只为将那些被历史掠夺一空的爱情婉转地唱给你听。
  陈鸿,偏爱那些历史里宏大的讲述,却在有意无意间瞥见了生命的暗流,心碎的声音,凄美的字型,还有那些随帝王将相的成败兴亡一起走进墓穴的鲜红唇印。
  月色凝练的长夜,那些文字拂去了旧年的风雪,穿过前世潮湿的流光,渡回到古老的时间里,轻轻地张望。憔悴的红颜,于乱世间辗转生息,只是忘不了那段小酌微醺的岁月。青史已然只剩灰烬,那仰望的男子呢?那娓娓道来的上邪是不是还流连于人间?还有多少于红尘中踯躅的女子,前仆后继投身于这幻觉般皎洁的誓言。
  马嵬坡,成为一个悲伤而陈旧的记号,一封半生恩爱如今离散的情书。爱情在其间暗暗地剥落,却还想要希求一个天长地久。一个男子,身后陈列着万里河山,所以爱情只是眉心褶皱间的无奈。而女子投掷于其间的是荒凉的青春,所以美好的侧脸轻轻地流泪。爱情不是是非圭臬,却要放置在世间任凭众生目光的审判。所得到的不过是意识形态般的评断,寥落了真相的辩解。
  所以,我们才爱这诗句里的爱恨情伤,爱这传奇故事里的生死场。只因为它们讲述的只是女子美丽的衣裳,冰凉的泪光。长生殿上霓裳羽衣里的回旋,如今迷乱。舞动的姿态,只是帝王深夜里孤独的缅怀。那月下的碎玉般的身影,被动地成为一个朝代新陈代谢的牺牲,马嵬坡上一把红色的泥,于生死轮回里开出了下一个花期。
  从威严的玄武门到库页岛遥远的海岸,李隆基在长安城的金銮殿里俯视着大唐盛宴。四海升平的景象下,那些关于政事权术的欲念却渐渐倦怠,静默中恍然望见青春时代的理想正一步步丧失了温暖。这宫室里蔓延的种种曾经诱人的内涵,只是年轻而热烈的内心生活在空间上的表情,迷宫般地将初衷支解得沧桑而伤感。所以,这逐渐苍老的帝王,远去了政治的阴霾,而选择投身于一场只为愉悦自身的混沌的歌舞陶然。言行精致的王宫贵眷,内心充斥着比凡夫俗子还要赤裸的欲望,盘游饮宴里有些什么正默默地、华美地干枯腐烂。阴柔的脂粉,与光滑的绸缎相混合的气息,在这九五之尊的面前,抛却了尊严相互猜度着神明似的快感,得到的不过只是一夕的沉湎与眷恋。元献皇后与武惠妃,已经在其间灰飞烟灭,谁又会是下一个绽放在帝王怀中的红色裙摆。
  十月的骊山,华清宫室的天气沾染了浓郁的脂粉,妃嫔命妇妖娆的身姿,随着落日一同老去,浮游于春日的华清池,荡漾着轻浮虚假的情意。恍然间,李隆基仿佛看到一个绝世的女子,漂浮于盈盈的水中,薄纱般的衣裙如百合盛开,鬓发若乌云委地,轻轻地散开便勾住了心思。她美若天仙,李隆基此刻只能想到这个字眼来修饰这幻影中的女子。骤然间洗刷了六宫粉黛,引诱着心中无数关于美的感受与想念,无边无际地淹没了身体。只是这佳丽又匆忙地隐去了影迹,神魂飘荡的李隆基当然不能让这情绪草草收场,便诏命高力士私下到外宫寻觅,终于在寿王的宫邸得到了这依稀迷失的女子。她是弘农杨玄琰的女儿,名叫玉环,刚刚过了十五华年,明艳得如同前世流连于汉宫轻唱着佳人歌的李妍。于是便另开一道温泉,下诏赐予她沐浴。洗去了粉饰的女子竟有了更加逼人的光彩,她轻盈的身心如同一座晶莹剔透的迷宫,暗藏着许多未知而鲜活的源泉。
  正式相见的这天,漫天飘散着从西凉漂泊而来的华曲古章。却不知那一袭霓裳羽衣迎接进来的是年轻的爱情,还是明日的悲戚。只是宿夜里,女子火红衣襟擦不去的泪滴,彻夜不息。为了这世间看不清的情绪,何处才是女子的安身之地。也为了这今夜再次告别的洁净的青春,虽然没有重量,却依旧飞不出层层的宫墙。恨这人生的长廊,陈列着太多不堪重负的新欢旧爱,徒惹是非尘埃。美丽是一场火灾,点燃了男子的欲望,却烧毁了女子的希望。
  玉环被册立为贵妃,享受着盛世里最富丽堂皇的幸与不幸。她是聪慧的女子,知道寄身于帝王的身侧,爱或不爱,都未必能得偿所愿,所谓一生只是杜撰,生命是一连串的省略,会写上怎样的事件,都是诸多的变迁。所以厚厚的胭脂遮盖了少女,言语也可以变得百媚千妍,美好万状般盛开于黄金打造的步摇与钗环,那一袭漂泊经年的如意纹呢,却早已失却了洁身自持的光环。身体依然年轻,只是目光已经老去,时光的褶皱深深长在了心里。于是她同时具有了一颗与年龄不相符的危险而隐秘的野心,即使这心的生长只是生存的本质。她希望自己声势浩大的爱情可以收服这中年男子疲惫的心,她希望自己花容月貌的浓艳能够永远就这样占据他模糊的视线。李隆基是无上的帝王,也是容易寂寞的男子,身下是卑微如泥的芸芸众生,诚惶诚恐的兵士臣子,高高在上的却只有自己。当面对着这女子如此盛大而亮丽的光芒,怎么能不轻易地沦陷。不管是谁,总是适时地需要一个角落来怜悯自己。更何况是走到了人生的中端,才遭遇了这样爱的意外。
马嵬,化作春泥的红颜 长恨歌传(2)
更新时间 14:36:04& 字数:3205
 于是那忘年的爱恋便时时在周身流连,停留在骊山的雪夜,在上阳宫的春日缓缓醒来,登上五岳名山泥金封禅,三千荣宠寄予一身,爱是两个人的爱,即使孤单也是两个人的孤单。那爱情真实得仿佛交付了彼此的灵魂,几乎尝遍了所有幸福的形式。像她无数次做过的甜蜜而伤感的梦,来去都悄无声息,只是梦醒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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