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春色惹人醉下一句为窗竹为门 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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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差,从良做了豪门外室,原指望谋个当家主母,谁承想尚属无证上岗,郎君的嫡妻就打上门来,貌比潘安的郎君,后宅莺莺燕燕,吵闹、撒泼、使绊子,好不热闹。
本文女主,自努力跻身进门,勉强弄了个侍妾名分,然势不及大妇,出身不及贵妾,貌比郎君通房尚且相去甚远,无财无貌无家世无背景,位卑又无宠,可怎么在这一亩三分地混下去?
别说是在图发展,就是守住现有岗都难,跳槽?生米已经做成囫囵饭,这在古代有点难。
本文非纯宅斗文,是一部女主在逆境中生存的奋斗史。
想为女主加油,喊出:
“我相信,世间总有那么个人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我相信,我会过上我想要的日子!!!”
“我相信,我会给我爱的和爱我的人们最好的!!!”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眉儿 ┃ 配角:雯儿,钱氏,贞氏,唐石玉 ┃ 其它: 晋江文 完结 被收藏数:185 文章积分:9,658,8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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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宋年间
  济宁城里,翡翠胡同,一户粉饰一新的垂花门紧闭,里面的吵闹声不绝于耳,三五行人驻足观瞧,邻有好事的婆娘趴着门缝往里看。
  “打死这不要脸的**”,随着一中气十足女声的怒喊,一群丫头仆妇把一年青女子围在天井中撕扯,虽对方人多势众,这年轻女子却毫无怯意,不肯示弱奋力招架的同时嘴里还不停的高声斥骂着:“狗奴才,我是爷八抬大轿娶的,以下犯上,等爷来剥你们的皮”。
  方才喊打的声音出自一个腰身粗壮、身量矮短、肤色黝黑的妇人,绫罗缎紧裹着震颤的一身赘肉,听闻女子叫骂,顿时火起,跳起脚,一只短肥的手叉在腰间,另只浑圆的粗指指着那年青女子,恨恨地尖声嚷道:“今儿,老娘就打死你这**”。
  又喝命着一干人等:“给我狠狠地打这不要脸的娼妇”,这样的主母的手下也绝不是什么善类,这群下人听得主母的号令,更加疯狂,抓挠,掐咬,踢打无所不用。
  年青女子的钗环扯脱,珠子滚了一地,乌云散乱,一缕缕地被揪掉,散了一地,粉脸已被不知是谁的长指甲划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跟着服侍她的两个小丫头那见过这个阵仗,一时间傻了眼,半天才缓过神来,上前拉劝,怎奈人单势孤,自己反被推搡到一旁,不得近前,急得一个伶俐点的丫头,看势头不好,返身跪在黑胖妇人脚下,叩头求告:“看爷的份上,大奶奶饶了姨奶奶吧”。
  不说还好,一听这话,黑胖妇人脸部的肌肉一横,粗重的眉头一拧,眼瞪得如铜铃般大,恶狠狠地一掌扇过去,“她是哪门子的姨奶奶”。
  自古好汉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在看这年青女子的衣衫已破烂,月白锻袄的领口扣子已剥落,露出胸前一大片白生生的嫩肉,煞是馋人。
  黑胖妇人死盯着她隐现的如脱兔般秀挺的峰峦,眸中一抹冷光,恶狠狠地几步冲上前,咬牙切齿地用力将女子的衫子一扯,狠命地拧着女子的凝脂雪肤,犹自不解气,恨恨地骂着:“老娘看不了你这个荡样,让你个娼妇以后再勾引爷们”。
  女子腾不出手来招架,又无处可避,不肖片刻,胸前就一片淤紫,下人们看主子动手,怕伤到主母,有的就停了手。
  正闹着,这厢拉扯间,黑胖妇人重重一推,年轻女子一个站立不稳,向后倒去,身后赫然是一块假山石,女子倒地时后脑正巧重重地碰在了石头上,一歪,头耷拉下来。
  众人大惊,都俯身看视,只见猩红的血缓缓地从石上流了下来,一会地上就鲜红的一摊子,女子的一头墨发,已浸泡在血水里,众人惊叫一声,不知所措。
  那黑胖贵妇也觉事情不妙,强做镇定,鼻孔里哼了一声,“慌什么,死了倒是她的造化”,没在理会那年轻女子,转身带着人撤了。
  那里几个丫鬟婆子把房内的箱笼搬了个讫尽,搬不走的碗碟之类的尽数砸了,只剩下一些桌椅没来得及搬走,这厢那两个丫头,围着自家主子那个重伤的年轻姨娘呼天抢地的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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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蕊初绽 冷雨摧花
☆、大妇逞凶
  “打死她……不要脸的娼妇”。
  “放开我,放开我”。
  柳眉儿奋力挣扎着,尖锐刺耳的叫骂声渐渐远去 ,隐隐听到耳边厢一声声低唤“姨奶奶,姨奶奶”。
  柳眉儿努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发沉,好想睡去……。
  “哎……”幽幽地一声长叹。
  柳媚儿从昏迷中醒时,天已擦黑,到了掌灯时分。
  灯影中,两个清秀的小丫鬟,探身焦灼地看着她,一个手里还端着半碗黑褐色浓浓的药汁,看她醒了,高兴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另一个叫杏儿的丫头,看主子醒了,兴奋地一路跑到院子里,高喊道:“姨奶奶醒了”。
  厨娘张妈听见这一声,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菩萨显灵”就忙忙的奔厨下,给姨奶奶弄些吃的,才走出没几步,想起自家男人去唐府报信,想来没走远,遂朝院子里干粗活的少年招手说:“狗儿,快去撵你大叔回来”,狗儿撒开腿跑出大门。
  管家张才这几日茶饭不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体,果不出所料,听上房总没消息,就同浑家说:“三爷走时,再三交代好生照料新姨娘,却出了这档子事,我估摸着新姨娘怕是不中用了,爷若怪罪,恐我等脱不了干系,你在这盯着,我去府里寻爷去”
  张妈答应一声说:“如此甚好”,遂从衣兜里摸出串钱,塞在张才手里说:“唐府道不近,还是雇辆车,莫误了大事”。
  张才把钱往怀里掖好,疾走出了院门,正巧一辆空车过来,于是同车夫议了价,正撩袍上去,小厮年轻腿脚轻便,就追了上来,得知柳眉儿苏醒过来,心才落了地。
  正房西次间是柳眉儿平常起居的地方,不太的屋子里安了一张紫檀拔步罗钿大床,一铺猩红锦缎绣五彩鸳鸯夹被,卷了纱幔。
  此刻,柳媚儿和衣朝外躺着,感到半身有点麻木,她动了动,头一阵剧痛,她银牙紧咬,生生忍住,才没发出低吟。
  疼痛让她忆起日间的事,喉间一梗,心下不是滋味,听房门外寂静无声,知道她们都已去了。
  “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过了戌时” 屋子里的这丫鬟叫雯儿的答道,放下手中的药碗,往上拉了拉被子。
  后晌,钱氏带着人离开时,天已交亥时,两个小丫头以为主子命已休矣,一时没了主意,只顾嚎哭,还是那个小厮狗儿,虽然年轻,但终是个男人,还算有些主见,急忙跑到街上雇车去请大夫。
  这里,两个丫鬟回过点神,忙用帕子堵住主子流血的伤口,寻常时听得人说香灰能止血,一个就跑回堂屋,在兽金香炉里抓了把香灰,胡乱地撒在伤口上。
  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主子弄到屋里,放到床上,手忙脚乱中不加细择,扯过一件半旧的雪青杭绸对襟褂子替她换上,丢弃了那件扯得破烂不堪的月白缎袄,做完这些,自己衣裙也都沾了血,稍加收拾停当,狗儿带着大夫就来了。
  止血,上药,包扎,一阵忙乱。
  大夫走后,柳眉儿昏迷着,二人也没敢动,就这样守着一直到天黑。
  柳眉儿环顾下四周,屋子已细心收拾过了,但较前日显得空匮冷清,门扇和窗棂上贴着的大红喜字已扯下半边,抬眼撇见床头悬着的一面镶金菱花暗纹的铜镜,探手去拿,这是俩丫头听张妈说,镜子能驱鬼,魂灵走不远能唤回来才挂上去的。
  “姨奶奶可是要这物件?”,丫鬟雯儿极有眼色,略一迟疑,麻利地取下来。
  柳媚儿接在手里,借着暗黄的灯光看去,镜中映着一张窄小青白的脸,几条深长的抓痕掀开鲜红的皮肉,头上的珠钗一应去了,裹着厚厚的细白布,清清冷冷的带着几分可怜。
  雯儿背过身去,抹了抹眼睛。
  屋里一时静静的,忽地,柳眉儿大挣了眼,纤指下意识地在光洁的锁骨处摸索,神情大变,叫了声:“雯儿”。
  雯儿听主子声音有异,惊回头,暗松口气,说:“可是找那玉?
  柳眉儿秋水样的眼瞪着,像受了惊的小鹿。
  “主子被那起丫鬟老婆子厮缠,拴玉的红绳扯断了,落在草丛中 ,奴婢看见,好生包了,收到柜子里,奴婢这就拿去”。
  这时,房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丫鬟杏儿掀帘子进屋,只听得说找什么玉,就忍不住接茬说:“主子差点连命都没了,还记挂这劳什子”说到这猛地警醒,捂住嘴,硬生生地收住话头。
  杏儿比雯儿略小一岁,豆蔻梢头的年纪,初通人事。
  “走了倒也干净”柳媚儿说着把铜镜倒置于榻上,昏暗摇曳的烛光下,神情黯然,眉间一抹淡淡的清愁。
  主子眸子暗淡下来,杏儿心知说错了话,小脸急的通红,摇着手说:“奴婢该死,惹主子伤心”。
  这时,张妈手里端着一个青花瓷碗进来,忙接过话头说:“小孩子家不懂事,口无遮拦,姨奶奶莫往心里去,这年轻轻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呀”。
  说着把手里的碗递给旁边的雯儿,低声说:“我给姨奶奶煮了粥,一直在灶上温着,就等着姨奶奶醒来,怕肚子里没食,这小米粥合着鸡子吃,不出半月我包管姨奶奶生龙活虎的”,
  “难为你想得周到”,柳眉儿感激地望向张妈,
  “这是我外甥上次从乡下带来的新小米,放了枣和红糖,很补的,姨奶奶趁热喝了吧,奴才们都巴望着姨奶奶好”。
  张妈说着嗔怪地朝杏儿递了个眼色,就出去了,杏儿退后,垂手低头站着,不敢则声。
  雯儿端了碗,蹲身榻前,肴了小半勺,尝了下冷热刚好,才小心地喂给主子吃,
  柳眉儿失血的双唇动了动,抿了几小口,就牙关紧扣,阖上眼。
  雯儿无法,起身把粥碗放到身后的酸枝木桌子上,看主子眉心轻蹙,脸色难看,胸脯上下起伏,想是伤口疼得厉害。
  遂与杏儿对望了一眼,就快步走去靠西墙的红木柜子上取下一个小白瓷瓶,自瓶中倒出一颗米粒大小的药丸,又从桌上拿过茶壶倒了一杯清水,端着到床榻前,低身柔声说:“主子,这是止痛的丸药,大夫说疼痛难捱,就服下一颗”。
  柳媚儿合着眼,嘴半张开,药丸顺水滑下。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柳媚儿眉心的结才渐渐舒展。
  杏儿端过一盅青盐水,柳眉儿含了一小口,漱完口,少顷,便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地睡去了。
  柳眉儿翠袖笼着一节雪藕露在外面,手心里紧紧攥着那块玉,雯儿见了,轻轻放回被里,掖好被角,杏儿撂下帐子,俩丫鬟去外间歇了。
  柳眉儿又进入无休止的梦境,依稀回到与唐公子初识,梅开正盛,恍然一袭白衣立在淡梅树下,梅飘似雪,清眸浅笑,相对莞尔。
  画外音: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突然一阵狂风,地暗天昏,钱氏凶神恶煞、面目狰狞地出现,伸出利爪,一点点迫近,看就要触到她眼睑,徒然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把中衣都湿透了。
  柳媚儿撩起纱幔的一角,通亮的屋子里,只杏儿一人坐在南炕上拈着针线。
  听得这厢有动静,就放下手里的活计,灵巧利索地下了地,过来用云鹤鎏金钩挂起帐子,略带娇俏地声音说:“姨奶奶醒了,昨黑使劲地喊,做噩梦了吧”。
  “喊什么”,柳眉儿很好奇。
  杏儿摇摇头,眼神有点闪烁,说:“好大声,听不清”。
  看她照昨日精神头好了点,杏儿就说:“奴婢舀水,给主子擦把脸吧”。
  柳眉儿轻轻“嗯”了一声,顿了一下,又说:“北炕洞子里放着的乌木匣中还有几件金银首饰和散碎银两,拿几两给张妈家用,酌量着添置些东西”。
  杏儿答应一声,照主子说的从炕洞子里取出乌木匣子,拿了银子,暗自庆幸主子虑事周全,尚余这点值钱东西没被钱氏搜罗去,勉强可支持过活。
  东西放回原处,杏儿出去,过一会,提着铜壶进来,身后跟着雯儿一手拿着一摞子浆洗干净的衣裳,一手托着个锦盒。
  西窗下架子上的铜盆中盛着半盆清水,杏儿往里倒了滚开的热水,把铜盆放在塌前的春凳上
  雯儿放下手里的衣裳,托着锦盒来到塌前,说:“姨奶奶觉着可好些了这是才叔想法子弄来治创伤的药,说用黄酒化了,服下去,很管用的”说着,打开锦盒,里面并排两颗粗黑的药丸。
  “可巧了,黄酒厨房就有,是前儿做西湖醋鱼下剩的半瓶”,杏儿在一旁说。
  “让他费心了”柳眉儿轻声说了句。
  雯儿收了药盒,拿过拱线边青缎心蒲绒垫子,小心地扶起柳眉儿,半倚着,柳眉儿轻微喘息,略缓口气,才说:“回头你和雯儿把喜字从新剪了贴上,太过破败,爷来看了也不成样子”说这话时眼底划过一丝难过,成婚才不过百日。
  三月前,山东首富皇商唐府三公子唐石玉,在府外另赁一宅,私娶她进门。
  新婚燕尔,情浓得化不开,唐三爷曾许下,让她暂且委屈一二,言说:“家里那位嫡妻,行为乖张,举止粗疏,一贯作风剽悍,醋意十足,占尽七出之条,待禀明父母,请族中人为证,双方和离,到那时,迎她做当家主母”。
  不曾想,“哎……”短短数日,唐石玉的嫡妻钱氏就得了信,带人打上门来。
  柳眉儿心中怨念,对唐石玉有些微失望,自己现时不像是要入主唐家做正房奶奶,倒像是入了人家的后院偷拿了人的东西,被主人家发现 ,处境好不尴尬。
  只唐石玉有一点所言不虚,这位奶奶非但貌丑,且全无一点大家闺范,不知的只道是村野无知泼妇,这以后……,柳眉儿很茫然,心头闷闷的,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杏儿在旁拿了巾帕梳篦香胰,看主子眉间有抑郁之色,就寻些话来宽慰道:“姨奶奶宽宽心,凡事总还有爷在”。
  雯儿替她挽起袖子,看她裹着一头绷布,失血过多惨白的脸纵横着几条鲜红的抓伤,刺人眼目,别过头,移开目光,忍不住抱怨道:“好歹姨娘也是爷的女人,大奶奶就该以礼相待”。
  “是我命中该有此劫数”,柳眉儿声音低柔,清早一束明亮的光透过窗棂投在她脸上,有几分落寞。
  雯儿心下一片诧异,柳眉儿自昨至今,没一句抱怨钱氏的话,要换了旁人,不知要怎样的哭闹咒骂,不由得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主子一眼。
  柳眉儿缠头的绷布遮住眼睑,她小心地向上推了推,像是猜到她心思,苦笑着说:“原是我的错,也怨不得她,弃了糟糠,停妻再娶,三爷做的不占理”,面上淡淡的,显得很无奈。
  雯儿觉得这新姨娘却与别个做妾的不同,也说不出那里不同。
  杏儿说:“人都说大奶奶厉害,我昨算见识了”提起钱氏,杏儿心发怵,绷着小脸。
  坊间传言说,唐家大妇性凶悍,对房中诸人动辄打骂,碍于其娘家权势,唐府老爷太太也没奈何,唐三爷更不能挟制,这些下人们都有耳闻,背地里为新姨娘捏把汗,唯柳眉儿毫不知晓。
  雯儿把放着脸盆的春凳往前挪了挪,低头把细布浸在水中,绞了绞,“大夫说,姨奶□上的伤须得过了伏天方可痊愈”。
  杏儿把香胰放在铜盆边上,用一方帕子替柳媚儿掩了衣襟,“听我奶奶说,被女人抓伤,会落下疤痕”,杏儿一向说话顾头不顾尾,雯儿朝她挤眼睛,她也不觉得。
  柳眉儿压下泛起的酸涩,淡淡地说:“现如今我是西子、王嫱或是无盐谟母又有何不同?”
  杏儿认真说:“似我家公子子建、潘安的才貌,恁会娶个丑女”。
  这句话,令柳媚儿想起什么,到自笑了。
  雯儿一个念头闪过,“人言可畏,红颜薄命”,在心里打了几个滚,没说出来,只感叹地说:“才我一出门,街坊四邻就有人探头探脑的朝这院看,迎面遇到平日客气的秀才娘子,看我的眼神躲躲闪闪,像是知道了什么”,紧邻柳眉儿西面住的是个读书人,曾考中过举人,在这趟街怕要算是文化人,其他大多是佣工、苦力和小商小贩,自然免不了八卦。
  “这一带人杂,婆娘们嘴碎,闲来无事眼只往别人的院子盯”,杏儿愤愤然。
  雯儿把细布拧净了水,大有不满地说:“属乌鸦的,看不到自己身上黑,见不得别人好”。
  柳眉儿淡若清风,不以为然地说:“人性如此”。
  几人正自说话,突然,院子里响起一个大嗓门女人的声音,在高声叫骂,厅堂里敞着窗,清晰地传来,什么“贱货、□”等不堪入耳。
  事情来得突兀,两丫鬟一时愣了,以为是钱氏又来寻衅,杏儿吓得腿都软了,站在那就剩下打哆嗦,雯儿也害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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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妇撒泼
  柳眉儿初时也惊愣,但屏神细听,却不像,声音好像是从东面隔壁院落发出的,柳媚儿纳闷,平时不曾得罪什么人?起身下地想去外看个究竟,方走出一步,身形一晃,身子发飘,雯儿惊慌扯住衣袖说:“主子快躲躲,待奴婢出去应付”。
  “不妨事的,一条命而已,要就拿去”,柳眉儿站稳脚,边说边要出去,这时杏儿清醒过来,也死命拉了她说:“主子头上有伤,受了风症,可就难医了,大奶奶那般凶悍,好汉不吃眼前亏,躲过一时在说”。
  雯儿拦在身前说:“姨奶奶躲去里间吧,有张伯在,不会出乱子的”。
  柳眉儿见说,想想也是,自己昨儿流血过多,乍起有点眩晕,就对雯儿说:“你出去看看,我听着不像是大奶奶,像是间壁发出的声音”。
  雯儿才紧张得过了头,现在听柳眉儿一说,侧耳听听,果然声音不像是从院外传来的,一颗心就放回到肚子里,走去院子,果然骂声是墙那边传过来的,挨着墙根发出的,显然是在骂她们这院的。
  这时,管家张才闻声出来,铁青着一张脸,青筋暴起,对着墙那边高声喝道:“是谁这般无礼,无故红口白牙地在这里骂人”。
  “我这里骂我的,与你这糟老头何干,你接的什么话来”,对面那婆娘听得有人对答,越发长了精神,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们何曾得罪你,竟在这里大声搅闹,惊吓了我家奶奶怕你吃罪不起”雯儿见她这般无礼,气不过说。
  “呸、呸,什么下三滥,还奶奶,猴带帽子也装个人,门户里出来的粉头,还在这里和我充什么奶奶,谁人不知,下流的烂货”。
  雯儿听那婆娘越说越不像,她一个小姑娘家,那听过这话,顿时红了脸,羞臊得不敢搭茬,回头看正房的窗子都敞着,又怕姨奶奶听了去,添了烦恼,正自不知如何是好。
  你道这又是什么缘故,原来,昨这厢闹得不可开交,差点出了人命。那边厢却还发生了个趣事。
  隔壁小院住着一屠户人家,恰家中婆娘,李氏名丽娘,平素□惯了,男人得了心肺病,夜间常不遂意,难以消火,故平常与过往汉子打情骂俏,其中有一挑夫,叫屈旺的日间与她眉来眼去,二人乘午后家下无人,赤条条搂抱住亲热,忽听传来吵闹之声,挑夫以为自家婆娘得了信,来寻隙,这挑夫的婆娘平时在家如夜叉转世,常自河东狮吼,动不动就大打出手,因此上挑夫见了如猫儿见鼠,突然又传来震耳欲聋的“噼啪”之声,惊吓的得顿时就泄了,弄了妇人满身。
  昨出了事,那挑夫吓走,不曾在来,李氏好容易勾搭上手,却被这院钱氏一闹搅了好事,如何不气,因此上,给汉子做了早饭,待男人出去了,就走来这里叫骂。
  这时,狗儿跑出来,听不下去了,见这个婆娘这般无礼,一时性起,在院子里寻了块压咸菜坛子的石头,拿在手里,遁着声音扔过墙去,那婆娘骂得正欢,突然飞来一石头,虽未动毫毛,也吓了一跳,那院顿时静了下来。
  停了一会,骂声又响起来,狗儿这回寻摸了个压酸菜缸的大块石头,拿在手里颠了颠,对准声音发出的地方,猛掷过去,张才未及制止,只听,“哎呦”一声,随后就听见,这婆娘杀猪似地拼命嚎叫道:“天煞的,杀人了,杀人了”声音渐渐没了,想是跑回屋去了。
  雯儿笑了,张才也忍不住笑了,柳眉儿和杏儿透过窗子看得明白,杏儿想笑又强忍住,偷眼看看主子,柳眉儿神情却始终淡淡的,即使方才听了那些肮脏话,也没动一下眉头,心中好奇。
  一场风波过去,柳眉儿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不在提及。
  “让这婆娘闹的,水都凉了”杏儿提过铜壶又续了点热的,一试温温的,柳眉儿脸上伤到肉里,渗出的血珠凝固成暗红,雯儿倍加小心,怕碰到伤处,轻柔仔细地地替她擦着手脸,柳眉儿心里方觉舒坦点,暗想:自己受这般苦,但愿他能明白。
  早饭,照例是一碗清粥和一碟小菜,粥晶亮粘稠,小菜葱油碧绿,柳眉儿就让雯儿搀着,趿鞋下地,坐到桌前,自行吃了。
  吃过饭,雯儿找来黄酒化了那丸药,喂柳眉儿服下去,又漱口净了手,柳眉儿依然和衣躺下,雯儿和杏儿把碗碟端下去,到下处同厨娘张妈一处用饭。
  唐世玉的外宅,住着主子柳媚儿,连带两个丫鬟并一房家人,总共六口人,人口简单,清净。
  这个院落很小巧,只三间正房,两侧东西厢房各三间。东厢靠里间做了柴房,另一小间堆着杂物,厨娘张妈两口子在东厢靠外间居住,西厢房是两个丫鬟歇息的下处,另一小间,供柳媚儿沐浴净身用。小厮狗儿年纪尚小,为了夜晚看门,也为了避嫌,住在门房。
  张妈夫妇俩无儿无女,原在唐家四十里外的农庄做活,这次唐三爷特意安排他们过来照顾柳眉儿,这夫妇俩为人忠厚老实,做事不偷奸耍滑,很得主子信任,昨儿出事的当口,正赶上张妈两口子外出采买,因此,家下也无人,男丁只这个年轻小厮狗儿。
  狗儿毕竟年轻不知事,见一帮婆娘家打架,又有自家主母,也不敢近前。
  张妈四十左右的年纪,长得慈眉善目,此刻正端着一个粗瓷大海腕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上面盖着层青绿的菜叶,张妈夹了一块头子菜,填到嘴里,看着旁边坐在小杌子也端着碗吃的雯儿问:“新姨娘还好吧,我看伤得不轻”?
  雯儿正往嘴里扒拉一口饭,口齿含糊不清地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得将养一阵,才能恢复”。
  张妈鼓着腮帮子嚼着,努力咽下一大口米饭,腾出嘴道:“老话说呀,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听说原也是个娇**,金贵身子,家里遭了祸,才沦落至此,也是可怜见的,遇到我们奶奶这样的,总是她的命不济”。
  杏儿在旁听了,停住碗筷,好奇地凑过来,忍不住插嘴说:“难怪行为做派不像门户出来的”。
  雯儿见她口无遮拦,眉心轻皱,沉脸止住,说:“这些话可不能胡说,仔细让奶奶听见,不是好玩的”。
  张妈把碗托在膝上,停住用饭,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唬着脸申斥道:“小孩子家家的,主子的隐私岂是我们做下人说得的”。
  杏儿嘟着嘴,噤了声,翻着眼心里不服,“做富人妾那里不好,穿金戴银,呼奴使婢,嫁个穷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卖儿卖女,小时家穷竟看爹娘为吃穿发愁,娘早早就白了头”。
  吃过饭,三人各忙各的,张妈在小铜炉子上炖了参汤,以备主子补身子,这颗老山参还是公子不知从那弄来的,现在派上了用场。
  杏儿去井边汲水,浇花,昨日人多踩烂了院子里很多花草,今早找花匠来修补了一番,有些名贵的花折了,叶子都蔫了。
  雯儿洒扫院子,擦拭窗子、地面、家什。
  柳媚儿身子虚,直睡了一整天,中间,恍惚杏儿唤她用晌饭,她眼皮沉沉的不愿睁开,直到日头落山,最后一束光悄悄隐去,屋内暗淡下来,屋外廊下好像是雯儿的声音,虽声音极小,但还是隐约透过竹帘传过来:“张才去了没有”。
  柳媚儿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另一个声音甜脆的是杏儿,嗓音压得很低说:“去了,那府里连大门都不让进,见不到爷”。
  “这可怎么办好?”是雯儿的声音,低落中带着忧虑。
  柳眉儿忽地气血攻心,头疼欲裂,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外面的俩人听见,都噤了声,隔了一会,听帘子里没动静,二人就又窸窸窣窣地嘀咕一会,雯儿想是走开忙别的去了,杏儿小心地端着一盅参汤挑帘子进来。
  无意扫了眼卧榻,恍然看柳眉儿睁着眼静静地看着她,不觉吓了一跳,手一抖,碗差一点就从指中滑落。
  杏儿慌乱地挨近塌前,伏低身子紧张地问:“奶奶早醒了,恁不叫奴婢一声”。
  柳眉儿不答,定定地看了她一小会,问:“张才去找爷了?”
  杏儿犹豫了下,想是方才在外间说话,主子全听了去,料也瞒不住,只好老实地点点头,说:“去了,可惜看门的好说歹说都不让进,张叔平时小心谨慎惯了,又兼平时在庄上做活,那府里多不认识,并未露出是姨奶奶的人,只说一个穷朋友找爷”。
  柳眉儿心忽地一沉,不详的预感又丝丝缕缕漫上来,强压下失望的情绪,说:“深宅大院,不是平头百姓说进就进的,不用在去了,公子若有心,自会来”。
  杏儿虽小,却也隐约觉察出此事有点不妙。
  柳媚儿不在出声。
  月挂中天,桂树飘香,转眼一月有余,那座垂花门的小院清净了不少,这期间,男主人没在踏进这里,这里的人们像没了阳光雨露的花草,枯萎了,不知是秋老虎还是……,总之提不起精神。
  这其中也包括女主人柳媚儿,恹恹的,吃不下饭,心里会莫名的烦躁,透不过气来。
  时近中秋,又一月圆之夜,柳眉儿凝立一棵梧桐树下,雯儿拿了件半旧的石青缂丝羽缎斗篷轻轻地替她披上,“姨奶奶,回吧,夜深了”。
  深秋,乌云遮了半边月,庭中久久矗立一人,“姨奶奶,人定了,歇息吧”。
  夜,露冷风寒,柳媚儿削肩瑟缩一下,默默地走回堂屋里。
  从此,再没人在主子面前提起公子爷,暗地里都加着小心。
  夜半,冷雨萧萧疏疏地下着,柳媚儿如水深眸望着屋脊梁椽,寂静中只听雨打窗棂发出的滴答声。
  秋风瑟瑟,梧叶飘黄,又一个月过去了,柳媚儿头上的伤已痊愈,只是人清减了许多,临风而立,风中的轻罗就像是一层淡淡的紫雾,望着肃杀的暮秋,满地飘落的枯叶出神,孤零凄楚,口中轻轻地念着:
  “秋风未过叶已黄,孤雁南飞叹凄凉。繁花未折早已败,一身素衣断桥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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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于生计
  北方的第一场大雪在不知不觉中飘落,萧索和寒冷的冬天到了。
  管家张才裹着个旧羊皮袄,由外间进门,柳眉儿正在房中向火,由于没有上好的炭,燃不起来,炭火盆里只寥寥几点火星子,四壁冰冷。看他进来探寻地问:“怎样,可卖了个好价钱”。
  张才手伸到怀里小心摸出一张银票,双手呈给柳眉儿说:“这吴老倌还算识货,出了十两银子”。
  “要赶上好年景,这套桌椅远不止这个价钱”柳媚儿有点可惜,厅堂里的那套红木的桌椅还是簇新的。
  “哎,世道不好,北边正乱着,谁还有心置办这粗笨的家什,指不定哪天贼兵来了,空身就跑了”张才叹着气。
  “有了这些银子,俭省着使,勉强可支撑一阵”
  柳眉儿回身把银票放在小匣子里,张才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躬身退出去了。
  这个表情柳眉儿背对着身也没看见。
  雯儿冲着亮,在桌子上熨烫一件柳黄绫缎夹袄,说:“那日,一套金盏菊掐金丝茶盏只当了五两银子,真可惜了,来个人冲茶递水的连套像样家什都没有”。
  柳媚儿从匣子里又拿了些散碎银子,把匣子收好,放到炕洞里,说:“那会有什么人来?东西没的比人重要”。
  雯儿心念一动,方住了嘴,柳眉儿估摸着捡了块大约有一两重的银子递给雯儿说:“你一会去绸缎庄扯几尺料子,挑鲜亮的,快年下了,每人缝件新褂子,沾点喜气,我扯了下剩的你和杏儿俩个也做一件”柳眉想虽日子过得促襟见肘,也多少是点意思。
  晚间,上了灯,柳眉儿带着雯儿、杏儿三人在厅堂里做着针线,柳眉儿比量着自己身量,尺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估量穿到身上也差不离,
  雯儿还小,与针线上只勉强来得,遂帮着缝里子,里面的针脚没那么精细,大荒地就可以了,杏儿就更是不行,只能帮着打结盘扣子。
  杏儿现闲着,一旁沏茶,倒水,也忙个不住,嘴里还笑吟吟地说:“才我出去倒水,就听那院门“吱呀”很轻的,我瞄了一眼,那院门开了个小缝,门缝中有一双眼睛,正朝外看,狗儿这时走将出来,咳嗽一声,她那厢见了,吓得又忙轻轻关上了”。
  柳眉儿用帕子掩嘴笑了,雯儿和杏儿也忍不住笑了。
  这时张妈来到上房门口,停顿一下,脚步略发滞,好半天才磨蹭着进来,看主仆正说笑,心说:“都到这种地步,还能笑出来,真真的心大,男人都走了,这往后的日子……,到底是年轻,不知道什么是难”。
  柳媚儿对着房门,最先看到,停下手里的活计,笑说道:“妈妈得闲过来,可有事?”
  杏儿忙把针别到布料上,起身去拿梅花矮杌子让张妈坐,张妈紧走几步接过说:“不劳动姐姐,主子面前,那有奴婢坐的道理”。
  张妈一脸谦卑,垂着手规规矩矩地站着,不敢就坐,张妈从年轻时跟着当家的就在唐家做活,积年养成的习惯。
  柳眉儿看张妈目光躲闪,似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就也不急,活做得有些手冷,就拿过汤婆子搂着,谦和地笑望着她。
  张妈犹豫半天终说出:“奴婢来是有一事,老奴夫妇想回农庄去,这一来,少了俩人的嚼过,二来我们惯了种田的生活在这里无事可干,闲得慌,劳碌命,这冷不丁闲下来,浑身不舒泰”。
  唐三爷自那日走后,三月未曾露面,也断了一切供给,柳媚儿积蓄有限,再加上头上的伤,请医问药花去了不少,成婚时置办的贵重家什,唐家大奶奶没来得及搬走的,也当了大半。
  柳眉儿已无力支付这宅子和仆从的月银,曾想过遣散下人,坐吃山空,终究会作鸟兽散。
  心存这样的想法,柳眉儿对张妈俩口子不怨反倒有点过意不去,二话没说,起身去了里间,张妈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不一时,柳眉儿手里拿了个镯子出来,塞到张妈手上说:“我现如今的处境,也没像样的东西,只这件还值点钱,一直没舍得当,妈妈别嫌弃,留个念想,也算主仆一场的情分吧”。
  主子的这个举动,让张妈倍感意外,原料想柳眉儿听了会很生气,是以仗着胆子说了,耷拉着头,等待发落,不成想不但应了,反给了这个贵重的物件,看镯子的料子是玳瑁镶米珠的,很值些钱,顿时感动得眼圈红红的,用油亮的棉袄袖口直抹眼睛,跪下朝主子磕了几个头。
  哽咽着说:“姨奶奶如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到庄下找奴才,能效力的绝无二话”,然后千恩万谢地起身离去。
  柳媚儿目送张妈,回身看杏儿直直地站在背后,眼神发飘,心说:“这丫头感是人大了,心思重了,早早打发了为好”
  “张伯两口子一去,这小院更清净了”雯儿低头有几分难过,心下不舍。
  “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先等不得了”,杏儿轻哧一声,不满地小声嘀咕着。
  “她们也要生活,何必守着一个不是正经主子,唐家都不认可的人” 柳眉儿裹紧了最外层的罗衣,出人意料地淡然。
  “天不早了,睡吧,明儿在做吧,晚些时会更冷”说着,柳眉儿就走去里间。
  柳眉儿透过窗子,看外面的天,黑压压的,竟似着了灰黑的墨一般,像是对雯儿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要下雪了”。
  北方的冬天来得快,不过三五日,门前泼盆水,顷刻就结了冰,今年又奇冷,幸亏柳媚儿早带着丫鬟把窗扇用粉连纸重新糊过,挡住了肆虐的风,但还是抵挡不住北方的严冬,今年年景不好,市面上的碳价又奇贵,只晚间歇时才舍得用一点。
  这些日子柳眉儿天一擦黑就钻到被子里,合衣躺着,对唐公子也歇了心,雯儿放下帐子,轻手轻脚地关门出去了。
  一夜无话,直睡到第二天窗纸发白,柳眉儿起身,听外间没有动静,昨夜是雯儿守夜,想是日间劳累还没起来,就轻手轻脚地下了地。
  对镜一照,眼泡有轻微浮肿,屋角架上放着的水盆里,有半盆清水,柳媚儿过去,掬起一捧水洒在脸上,凉的整个人一激灵,由于屋里寒冷,水刺骨的冰凉。
  柳眉儿无意中一扫,看北墙角结了一层白霜,心想:这个冬天真难熬,拿起椅背上半旧的水青对襟棉袄披在身上,坐到桌前的方凳上,自妆匣中取出一圆盒,掀开,内里盛着红褐色的膏脂,发着淡淡异味,这是她自行调制去疤痕的药膏,凡女儿家对容貌总是在意的,她出身世代医家,对药理也略通一二,命狗儿去药铺买了丹参、桑白皮、桃仁、三七等多味草药,水泡了,煎煮几次,略去药渣,撇去浮沫,用细绢过滤,反复几次,直到毫无杂质,方重新倒入锅中,收汁,冷了收入盒中,日两次,涂抹于面部。
  柳媚儿脸上的抓伤结痂又退掉,细看只比周围的肤色深一些,发粉嫩的红,柳媚儿用小指尖挑了点,对镜仔细地匀于伤处,。
  弄完,掌心轻拍面部,又拿起象牙梳子,对镜梳理着一头如黑瀑般的长发,虽那日扯脱了不少,脑后伤口周围的头发也剪掉一些,但她发丝浓密,向后梳起挽成髻,不细看倒也不显眼。
  杏儿不知去了哪里,柳眉儿惊异地发现这些日子杏儿的脸总是红红的,常一个人发呆,并自顾自的笑,眼神晶亮,人也比才来时妩媚多了,到有了一二分的颜色。
  “姨奶奶……”雯儿一阵风似裹着一身雪花猛的推门进来,柳眉儿一愣神,握梳子的手停住,语气责备地说:“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毛躁,将来到了婆家可怎么好”
  雯儿吐了吐舌头,踯躅了片刻,还是怯怯地开了口:
  “杏儿昨黑价偷偷走了”。
  “一个人走的?”柳眉儿背对着她,漫不经心地问。
  雯儿咬着下唇,老半天才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好像……是同……前些时总在门首担担子的货郎一起走的,杏儿和他常有往来,常买他的胭脂水粉,想必就是他了”。
  柳眉儿没在追问,她早就想打发杏儿走了,这丫头已不像初时那样尽心,可巧自己倒走了。
  半晌,转过身,看着束手待立的雯儿,目光柔柔的,和软地说:“我给你**和盘缠,回家团聚吧,找你父母家人,一起过活”。
  让柳眉儿意外的是,雯儿听了,拼命摇头,眼眶中溢满了泪,半天才说出话:“奴婢死活都不会去的,回去我那酒鬼爹还会把我卖掉,宁愿留在姨娘身边,苦也甘愿。”
  柳眉儿看她态度坚决,也不好相强,就只好作罢。
  雯儿见主子同意自己留下,很是欢喜,上前替柳眉儿绾了髻,插了柄白玉搔头,鬓边斜簪了一小朵淡黄的雏菊。
  张妈夫妇走了,杏儿也走了,这方小院就只剩下柳眉儿带着雯儿,和那个小厮过活,狗儿柳眉儿原也想打发掉,但那孩子也不愿走,柳媚儿一想没个男人不行,也就同意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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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一)
  转眼快到年跟前,忙着洒扫房屋,雯儿一个人忙不过来,柳眉儿也帮把手,房屋虽简陋,擦抹得窗明几净,柳眉儿这摸摸那看看,心里欢喜,暂时驱散了一腔愁绪,雯儿把晌饭做得了,端上来,柳眉儿坐在炕桌一侧,招呼雯儿也坐过来一起吃,雯儿站在炕沿边,头摇得和拨浪鼓:“下人的和主子一个桌子吃饭,坏了规矩,让人看了笑话”。
  柳媚儿看她为难,也不勉强,就随她去了。
  刚提起碗筷,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一阵作呕,雯儿赶紧拿过铜盆接住,柳眉儿一阵呕吐,直吐到苦胆都快出来了,方慢慢止住,雯儿把污浊物端下去倒掉,赶到身后,一下下拍她的背,担忧地问:“姨娘,今儿还是请大夫来瞧瞧吧,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
  柳媚儿吐过方觉好些,雯儿扶着挨床上躺下,看她呼吸急促,面色雪白,雯儿用过饭,就自作主张,让狗儿去请大夫来。
  待像夫子样的老郎中来时,里间的床幔已经落下,老郎中已六旬开外,一缕花白的胡须,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老郎中隔着纱幔隐约可见是一年轻女子,一根红线伸出,老先生食指轻叩,闭目很久,突然睁开,问道:“敢问这位夫人,可有子女”。
  “我家夫人新婚才四月有余,哪来的孩子”,雯儿在旁陪着,替答道。
  “那就是了,夫人是有喜了”。
  郎中轻轻一句,柳媚儿柔软的身躯如风中飘零的落叶,簌簌抖动,雯儿也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老大半晌合不拢。
  “老先生说的可是真的?”一直静静的没说话的柳眉儿忍不住问。
  “夫人如若不信,可否伸出手来,让老朽在仔细瞧瞧”。
  里面没出声,粉青如烟的纱幔下伸出一只藕臂,老郎中轻轻按住脉搏,闭目沉吟许久,方睁开道:“老朽断的不会错,夫人不妨在请先生看看”。
  那老郎中似乎觉察到那里不对劲,用狐疑的眼神注视着帐子里面,稍停,柳媚儿开口说道:“大夫受累了,杏儿替我请大夫厅堂里用茶”。
  杏儿引着去了。
  屋里寂静无人,柳媚儿心中五味杂陈。
  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直待雯儿进来,回说大夫已经走了,柳眉儿也没有说话,看主子的神色凝重,雯儿也不知如何是好,站了半天也不敢出声,过一会,悄悄出去,忙别的去了。
  傍晚,雯儿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问:“姨奶奶好歹吃点东西吧,您都一整天没吃没喝了”。
  柳媚儿无力地摇头,不想说话,雯儿怜悯地眼神看她一眼,无奈地撂下帐子,走开。
  接下来,孕期的反应很强烈,柳媚儿日日呕吐,恨不得苦胆都吐出来,身子也更加柔弱。
  雯儿四处打听到止吐的方子,去药铺里抓了几副中药,煎了服下去,半月后方略好些。
  一日,雯儿买菜,与人闲聊时,那人无意中提及离此五里的观音庵很是灵验,与柳媚儿说之,柳媚儿动了心。
  隔日,让小厮雇了辆软轿,与雯儿早早就出门了。先找了一家当铺把一支银簪当了一两银子。
  出来,晨雾还未散,城门才刚开不久,人流稀少,出城不远,就到了观音庵,柳眉儿去殿门丈余下得轿来。
  迈进大殿,放眼一看,这座庙宇虽不大,然烟雾缭绕,香火鼎盛,有三五个香客在那里烧香、膜拜,就见佛像前蒲团上跪着个二十上下岁的女子,衣着美艳,此刻拜完站起身,转过头,惊喜地叫了声:“媚儿,是媚儿妹妹”。
  柳眉儿抢步过去,兴奋地叫道:“桃红姐”
  “我正寻思派人给你捎信,可巧在这遇见了”。
  “姐姐一向可好?”
  “妹妹可好?”
  那美艳女子亲热地把柳眉儿拉过一旁,悄声说:“你托我打听的事有消息了,一个北边回来的客人说,在幽州见过”。
  “是真的吗,现在那里?”柳眉儿紧握住桃红的手,急切地问。
  “不知道,兵荒马乱的,幽云十六州被金人占了,那客人光顾着逃命,没顾上问”。
  柳眉儿才兴兴头头,此刻有点泄气,好在知道他还活着。
  “听说北方都被金兵占了,烧杀抢掠,掠了一大批汉人送去那荒蛮之地,十家有八家妻离子散,真可怜呀!”美艳女子叹口气。
  “不知今生还能否在见?”柳媚儿难过地低头试泪。
  小桃红拍拍柳眉儿手说:“别急,慢慢打听,只要还活着,总会找到,我该回去了,晚了妈妈又要骂,你自己多保重”。
  “妹妹在此谢过”柳眉儿低身福了福。
  “妹妹客气,如需要姐姐之处尽管说”。
  二人道别,柳眉儿送至殿门外,看着小桃红的绿呢小轿消失在土路的尽头,扶着门框站了好一会。
  才转回大殿,上了几柱香,叩头祷告,又向庙里捐了香油钱,轿子原路往回返。
  乡间的路高低不平,左右摇摆,雯儿拿了个玫红滚牙丝绒垫子放在柳媚儿身侧,让她半靠着,柳媚儿起早了,此刻,闭着眼似睡非睡,朦胧中勾起许多陈年往事。
  炎阳夏日,暑气熏蒸,街上行人少许,济宁城里小南门子胡同,前后走来二人,前面穿大红大紫的是这带钻营人口买卖的牙婆,人唤,王婆,身后跟着个十来岁许的小丫头,走进一座临街的画栋雕梁的彩楼,这门楼高三层。高大雄宏,靠街的门面窗户都用红绿二色的细石砌成,门前几盏贴金红纱的栀子形灯笼。小丫头抬头看了眼,门首横着牌匾几个大字:“宜春楼”。
  牙婆领着她进了花厅,来到一浓艳的中年妇人面前,这妇人虽已半老徐娘,细看眼角眉梢有不易察觉的细碎的皱纹,仍能看出其年轻时的美艳,牙婆上前道了个万福,说:“ 大娘,人我给您老带来了,这可是一等一的货色”。
  艳妇挑起眼皮,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这小丫头一身粗布旧裳,虽年幼,神情却落落大方,全无一点小家子气,不像菱花、春燕那些乡下丫头初来时缩头缩脑,虽非绝色,但肤色白净,目光澄澈,到算得上清秀,这妇人有了七八分的满意,擦着腻粉的脸微微露出点笑容,说:“五十两银子,我留下了”。
  牙婆现出为难,陪着笑说:“这姑娘长大定是个标致人儿,大娘看承老婆子,银子在加几两”。
  中年艳妇端起茶盅,优雅地品了一口,微启樱唇,淡淡地说:“ 王妈妈是知道我这里的,姑娘个个都是绝色,否则砸了牌子,这丫头我买来只是给桃红做个使唤丫头,上不了台面的,五十两行就留下,不行就走人”。
  牙婆无奈,叹了一声,说:“便宜大娘了,我今儿等着钱用,不然少于这个数不会出手”说着用手比量个一百两,回头瞧着那小丫头说:“好好跟着李大娘学本事,桃红姑娘跟前,做事勤谨些”。
  小姑娘冷淡地看也没看她,这牙婆拿了银子走了。
  小姑娘眼睑微垂,一动没动地站着,静静的,浓艳的妇人懒洋洋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柳……”小姑娘顿了顿,“媚儿”。
  “这名字挺好,不用改了,就叫它吧”。
  随即招呼门口的一个丫头说:“春燕,带她去桃红姑娘屋里”。
  小姑娘跟着□燕的小丫头沿回廊走过天井,上了木板楼梯,来到楼上右起第一间屋子,春燕轻叩了几下门,门里一慵懒好听的声音说:“谁呀?”。
  “是我春燕,姑娘”。
  “进来吧”。
  花槅扇门轻轻推开,就见屋子里窗子上遮着纱帘,榻上斜倚着一位姑娘,像是晌觉刚醒,虽室内光线暗淡,但看到那姑娘的刹那,柳眉儿徒然感觉瞬间明亮了不少,这位二八妙龄女子在朦胧的光线下,美得不真实,令人的窒息。
  柳眉儿呆看了有一会,就听春燕说:“姑娘,这是妈妈特新买给姑娘的侍女”。
  “替我谢她老人家费心”,那叫桃红的美貌女子不咸不淡地说,也看不出喜怒来。
  打量了一下柳眉儿说:“带下去给她做两件新衣裳,就让她和菱花一起住吧”。
  “是,姑娘” ,看来这桃红姑娘在宜春院到很有些脸面。
  春燕引至楼下西厢一耳房,指着靠北墙一张铺着稻草木板床说:“你就住这里,被褥我一会送过来”。
  “谢春燕姐”柳眉儿低低地说道。
  “不用客气,我们都是下人,原应互相照顾的”,春燕临出门时,回头嘱咐了一句:“我就住在隔壁,有需要帮忙的找我,缺什么少什么和我匀着使”。
  柳眉儿打开小包裹,整理下衣物,放到床头,门开了,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进来,圆脸,笑眯眯的,看见她先打着招呼说:“新来的吧,是叫媚儿对不对,我叫菱花”。
  柳眉儿笑笑说:“是”。
  菱花端起茶壶,给柳眉儿倒了杯水,递给她手里,说:“你和我一样,都是侍候姑娘们,也没什么,简单的很,这楼里有十几位姑娘,桃红姑娘不是难侍候的,只性子有点冷,对人都淡淡的”。
  柳眉儿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因着**妓馆都是夜间干活,因此白日到显得清净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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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二)
  是夜,柳眉儿和菱花都忙碌起来,侍候姑娘梳妆,给客人端茶递水,柳眉儿快五更天才回房歇息,劳累一晚,难得清静,本预倒头便睡,却久不成眠,耳边厢隐约有丝竹细细夹杂着一阵阵淫声浪笑,和带着酒气吆五喝六的醉叫,喧声鼎沸,纸醉金迷,柳眉儿手指堵住耳朵,那声音还肆无忌惮地钻进来,那醉酒的客人血红紫涨的脸,淫邪的眼睛,在眼前直晃,挥之不去,辗转反侧了一夜,早起,只觉胃里不舒服,没来由的恶心。
  柳眉儿初来咋到,小心谨慎,遇到客人头深深地低着,走路都溜着边,但偏有那难缠的客人趁她端茶倒水之时,冷不防,在她细嫩的小手上捏一把,吓得她差点打了茶壶,像生吞了个苍蝇,回房打了盆温水,用香豆面子搓得手上的皮都快退掉了,又使了些桂花胰子,直泡得手指泛白,整晚不舒服。以后学精了,侍候人这套也熟了,就手脚麻利地做完这些,远远避开。
  小桃红倒也不难侍候,对她虽不亲,却也没无故打骂,柳眉儿对这里生活即恶心又厌烦,暗里盘算着怎样出去,老鸨对姑娘们看的很紧,想出去,谈何容易,更兼**在老鸨子手里,只好先安下心来。
  慢慢地柳眉儿也习惯了,只是比别个丫鬟累些,因小桃红是宜春院的头牌,艳名远播,济宁城乃至附近的州县都慕名而来,一睹芳泽,有的为听她弹唱一曲要等上数月。
  柳眉儿白日里没事可干就躲在屋里看书,就这样,醉生梦死污秽龌蹉也留不住时间的脚步,过了秋又过了冬、春也匆匆过了。
  初夏,暖风微醺,宜春院的姑娘们都换上了薄衫,一时间,沉瓜浮李,倚翠摇红,傍晚,才上灯,柳眉儿正端着井水里湃了半日的新鲜果子上楼,才走到木梯转弯处,就见一丽服男子,奔楼上来了,一路嚷着:“我听说,这有个绰号赛桃花的,爷倒要看看赛不赛得过桃花”,老鸨在后赶着,陪着笑说:“我的爷,您老听错了,是桃红,不是桃花”,“什么桃红桃花的,你大爷倒要见识见识”。
  那贵家公子走的急,三两步上了楼梯,看就要撞到她,她赶紧闪过一旁,正迟疑着是否送过去,这时菱花在楼梯下朝她招手,神情暗昧,柳眉儿移步下去,菱花往楼上看看,悄悄附耳说:“这是王知府的独养公子,点名要小桃红,桃红姐有的受了”。
  这王公子,柳眉儿听说过,门户里都晓得是个专会折磨女人的恶魔。
  每次听到他来,都吓得四下里躲藏,恨不得长了翅膀,唯恐避之不及,就连自家妻妾听得他入后宅,都望风而逃。
  偏这日,小桃红身子不舒服,在楼上歇着,被他堵了个正着,王公子像中了头彩,欣喜若狂,也顾不得小桃红身体有痒,迫不及待地把殷勤媚笑的老鸨子推出房,插上门,嬉皮笑脸,口中叫道:“小美人,爷我来了”。
  小桃红既是久贯接客,遇到这魔王,也吓得体若筛糠,这王公子先还像个人样,让小桃红弹唱了一曲,无非是淫词浪曲,不待一曲唱完,王公子把持不住,漏了原形,搂住求欢,把小桃红浑身衣物退了,看得通身嫩白,禁不住越发火大,越性把小桃红折磨起来,初时,小桃红还忍着,咬着牙低吟,盼着他遂了意,早些歇手,不料想,这魔王不是常人心智,听得小桃红痛苦地低吟声,越发亢奋,叫道:“这声音爷爱听,叫呀、叫呀”。及到后来,小桃红实在耐不住,叫了起来。
  柳媚儿在门外听得里面高一声低一声的叫,着起急来,情急生智,回厨下取了茶盏,顺势用炉膛里的黑灰抹了一把脸,扯脱了丫髻,散了发,走到门前,“咚、咚、咚”使劲雷起门来。
  那魔王瞪着贼亮的眼睛,耍得正欢,不提防冷不丁有人砸门,惊吓不小,一时住了手,不及反应过来,门已被撞开,此时屋里发暗,只桌上一盏蜡烛,火苗飘忽将熄,就见暗地里,一披头散发,漆黑脸膛,滴血红唇的矮小怪物,撞进门来,顿吓得是七魂走了三魄,连滚带爬地奔出了门,口里高声喊着:“有鬼”,这时老鸨听得动静,急忙带人点亮了灯,过来一照,松了口气,王公子看老鸨和众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猛醒过来,自己朝下一看,顿时羞得用双手捂住□。
  这事过后,小桃红百般求情。老鸨免了柳眉儿一顿打,关在柴房饿了三日,赔了好些好话,才算息事宁人。
  自此后,小桃红对她极尽关照。
  寒来暑往,季节几度更替,宜春院门前,迎来送往,不觉又过了五年。
  阳春三月,柳绿桃红,宜春院窗扇槅子已卸下,换上新绿,王婆浑浊的双目透过风不时吹起的帘子望着外面廊下一袅娜的背影足足看了有好一会,直到那抹嫩黄翩然消失在花树中,方收回目光,感叹地问:“那可是我五年前送来的姓柳的小姑娘”。
  老鸨李妈妈悠闲自在地摇着一柄纨扇,嘴角拂过一丝笑容,说:“正是,妈妈好记性”。
  “我记得没错的话有十五了吧,该上头了”
  “是呀,这些日子我正寻思这事,□的客人总要有些出身才好,出得起银钱”。
  “初次接客发狠多要些银两,抬抬身价”。
  王婆今儿又领了个丫头过来,这几年姑娘没少往宜春院送。
  “现时不比旧年,青黄不接,宜春院姑娘多是多,总没见几个好的,像桃红这般样貌的却在难遇见”,老鸨自感叹着说。
  “桃花姑娘别说是方圆百里,就是东京汴梁怕也找不出来,可不是难寻,为你这宗事,老婆子腿都跑细了”。
  “还烦妈妈上心,多留意些个”。
  一股清凉的风透过帘子缝隙吹进来,王婆目光又望向屋外,廊下空无一人,只一只喜鹊喳喳叫着,脑中闪过方才的背影,说“媚儿姑娘几年没见,也出落得七八分的人才”。
  老鸨又轻轻摇了几下纨扇,脸上似有憾色,说:“只是比桃红终究还差一层,才艺上到有些灵性”。
  王婆扭动□子,邀功讨好地说:“您有所不知,这丫头可是有来头的,听说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琴棋书画自然都来得”。
  “我这二年请了人教习新人器乐歌舞,只她学的最精,其她的像春燕、菱花等资质平常,乡下丫头见识少,,白费我一番心血”,老鸨李妈妈狠摇了几下扇子,心中着实有几分懊恼,想起柳眉儿这还有点指望,心气稍平。
  清明过后,柳眉儿正侍候小桃红梳洗,门“吱呀”一声,进来的是老鸨李妈妈,脸涂着层腻粉,带着欢场中惯常的笑容,眼直盯着柳眉儿,看得她身子直发冷,说:“日子过得真快,媚儿姑娘都到了上头的年纪了,按门户里的规矩也该梳拢了”。
  柳媚儿听了,顿时,定在那里,手里的梳子掉在地上浑然不觉,小桃红也惊讶,看着老鸨说:“妈妈,媚儿还小,而且也没什么经验,万一得罪了客人,砸了牌子,可就不好了”。
  “我的儿,瞧你说的,谁都得有第一次,慢慢就好了,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你瞧现今儿不是挺好的”,老鸨子带着三分笑意,一脸的慈祥,就像说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
  柳眉儿咬着下唇,白了脸,微微颤抖着,哀哀地说了句:“媚儿不想接客”。
  老鸨脸顷刻间变了颜色,冰冷的眸光,让人寒到骨子里、
  “妈妈,妈妈,翠仙姐找您”,一个粗使的小丫鬟由门外跑了进来。
  “该死的丫头,赶着投胎呀,这么急?”老鸨子立楞着眼,拿巴掌往小丫头的身上死命拍了几下,那小丫头吓得撇了两下嘴,缩着肩,哭丧着脸,站在那任由她打。
  打了两下,又拧了一把小丫鬟细小胳膊,才往外走,临出门回过头,眼底一抹冷厉,说:“既卖到这里,死生由不得你,桃红你帮她收拾了,晚上接客”。
  直到门“咣当”一声关上,柳眉儿才从惊愕中醒来,这一天她不是没想过,只是真的到了,一时间难以接受。
  小桃红感伤地看着她,看她呆立着不动,拉了她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的凳子上,说:“妹妹,这就是命,进到这里,身子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柳眉儿说不出话,一刹那,想到死,小桃红像猜到了,触到她指尖的冰冷,紧紧地握了,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柳眉儿咬着唇,半天吐出一句:“死容易,活着却难”。
  按老鸨的交代,柳眉儿搬出原来的屋子,菱花似乎从柳眉儿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将来,破例没了笑靥,默默地帮她整理着衣物,柳眉儿搬到了宜春楼的二层一个略微宽敞的朝南的房子。
  初夜,房间布置得和新房一样,大红囍烛飘摇不定,笼罩着一层暗红,流动着一股暗昧。
  柳眉儿一身盛装坐在流云紫雾纱帐子里,侍候的丫鬟出去,把门虚掩上,屋里只剩下柳眉儿一人,钟楼的鼓打了二下,廊上的喧闹声渐息,想客人都怀抱着佳人做春秋大梦去了,不时的隐约传来一两声嗲声嗲气的□,这声音虽平时听惯了,但此时柳媚儿的心却扑通扑通地跳,大得连自己都听得见,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而近,“咣当”门被不小的力道打开,柳眉儿一哆嗦,身子往帐里缩了缩。
  透过薄如蝉翼的轻纱,柳媚儿隐约看到,此人中等偏高身材,面皮偏白,五官并不凶悍,柳眉儿心松了松,仍大瞪着眼,注视着此人一点点走近帐子,一只大手伸过来,柳眉儿屏住呼吸,几乎要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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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旧事(三)
  猛地撩开帷幔的瞬间,那人,仔细地打量着她,带着玩味的眼神,像在看花钱买的物件,似乎微微摇摇头,像是不很中意,嘴里小声咕囊了一句,好像是说句粗话。
  柳眉儿强压下狂跳的心,调动起全部情绪,眉梢上挑,脸带娇羞,双目含情,燕语莺声,道:“夜来,寒气重,贱妾为相公备有薄酒一杯,望相公笑纳”。
  那客人初看柳眉儿身子单薄,没什么情致,暗骂让这老鸨骗了,一个黄毛丫头,寡淡无味,但既是花了钱,也不能白便宜了她,权且将就一番,泄泻火气,不想这小丫头,一开口,倒温柔婉转,娇俏可人,徒然有点心动,看她主动讨好自己,到有了几分欢喜,说:“好吧,大爷我来这县城几日,到不曾吃什么好酒,你有好酒快捧些出来,侍候好了,我另外有赏钱”。
  柳眉儿听说 ,赶紧灵巧地过去桌边,按了杯箸,取出瓶窖酿陈年女儿红,倒了两杯,替这客人宽了衣,柳眉儿只着了玫瑰色袄子,素凌裙,和客人对坐,先端起杯,娇声道:“大爷远道而来,一杯素酒,权当媚儿为大爷接风,有不到处望大爷多多包涵,媚儿这厢先干为敬”说着,一扬脖,一杯酒就见了底,。
  那客人原看一个小姑娘,不曾想有这般豪气,本也走南闯北的,莫让这小丫头见笑,就也端起杯说:“既是姑娘这般豪爽,那在下就吃了这杯”说着,也一扬脖,喝干了。
  柳眉儿又倒了一杯,给他满了,端起说:“这二杯酒,是高兴贱妾能遇上大爷,虽这门户里迎来送往,接新送旧,然此生能认识大爷,是奴家的福分,奴家先干了这杯”说着,又一股脑喝了,那客人一见也毫不犹豫地举杯喝了。
  二杯酒下肚,那客人就觉得头有点晕,身子轻飘飘的,面色涨红,斜睨着柳媚儿说:“媚儿姑娘,爷今儿高兴,时候不早了,酒也喝了,现在就该办正事了”,说着就要起身过来,柳眉儿抛个媚眼过去,轻声笑说道:“我这还有件正事,我和爷交杯酒还没喝”。
  那客人一听,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说:“好,这个主意好,还是媚儿姑娘想得周到,就喝了这杯交杯酒做活不迟”。
  柳眉儿端了酒杯,轻移步过去,那客人一把抓住,拉入怀中,柳眉儿手中殷红的酒抛洒出溅到素白裙上,像雪地上散落的点点梅花,那客人也拿起桌上满酒的杯子,和柳眉儿手臂交叉,鼻尖几乎触到她的脸颊,一股热热的男人的气息直扑过来,柳眉儿从没这样近距离面对一个男人,顿时耳热心跳,微微有点颤抖,那客人久经战阵,想是已感觉到了,呼吸越发沉重,白净的脸皮紫涨,一仰头喝下酒,不等柳媚儿沾唇,一用力轻巧地把柳眉儿拦腰抱起,柳眉儿一惊之下,酒撒了,“咣当”,杯子清脆的落地声。
  那男人哈哈大笑,托着她走到床前,猛地把她往里一掷,柳眉儿身子轻,打了几个骨碌,撞到南墙上,头磕在墙上,直撞得是眼冒金星。
  那男人一把扯下帐子,三五下脱了个精光,赤条条跃上来,柳眉儿只见眼前一片白花花,吓得赶紧闭上眼脸朝里,那男人瞪着血红的双目,板过她身子,迫她退了袄裙,整个人压了下来,舌尖探入她口中的同时,手不安分地滑入她散落的中衣,柳媚儿身子僵硬,汗毛孔倒竖,紧张得双手抓紧身下的单子,一阵恶心袭来,强忍着。
  正自心里着急,身上重物移开,徒然轻松,柳眉儿方透过口气,睁开眼,惊见那男人嘿笑着,一只带着长长汗毛的手向下伸过来,柳眉儿一阵晕眩,大急之下,猛地坐起,头朝那男人撞去,由于用力过猛,那男人没提防,手足无措掉下床去。
  柳眉儿惊魂未定爬起来,掩了中衣,捂住砰砰乱跳的胸口,有好一会,才顾上看床下的男人,那人一动不动,柳眉儿下去在他身边蹲下,小心地试试他还有鼻息,像是沉沉地睡着了,想抬他上床去,怎奈这男子身子沉,纹丝未动,柳眉儿忙活了近一个时辰,也没挪上去。
  柳眉儿额上见了汗,坐在椅上喘息,想了一会,悄悄打开门,机警地朝左右望望,看廊上无人,遂轻手轻脚地下楼,来到后厨柴房边上一小屋前,“当、当、当”轻轻叩了三下门,听得门里一男人声音:“谁呀,大半夜的”。
  柳眉儿伏在门上,悄声说:“小栓子,快开门,是我”。
  门里窸窸窣窣了一阵,门扇打开,柳眉儿把指压在唇上,“嘘”小声说:“先别问,帮我个忙”。
  拉了他悄悄上了楼,进门随手关严,惨淡的烛火,暗地里躺了个□的男人,叫小栓子的男人,确切地说男孩,吓了一跳,指着说:“怎么躺在地上,他知道柳眉儿头天接客。
  “别问了,帮我抬上去”。
  小栓子也没在问,这楼里稀奇古怪的事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二人一个抬头一个尾,这人喝多了,死沉死沉的,好不容易,把他弄到床上,柳眉儿像虚脱了似的,小栓子帮她弄完,不敢久待,趁夜深无人,就悄悄下楼。
  这里,柳眉儿把剩酒收了,地上酒杯残片扫了,吸吸鼻子,一股子酒精味挥之不去,就走去开了后窗,约莫快五更天,怕有早起的人,就把窗关了,回到床上看那男人睡得和死猪似的,自己就也脱了外衣,躺进被里。
  天色将明,那男人醒了,一摸自己光着身子,看柳眉儿躺在身边,露着光洁的膀臂,有点恍惚,好像昨晚自己喝多了酒,掉下床,想想是了,一定是后来又爬上来,和这女人做了那事,只是自己一点都记不清了。
  看见柳眉儿露出的双肩莹白如玉,伸手去摸,柳眉儿这时也醒了,由于一晚的紧张,不知不觉就迷糊着了,柳眉儿向后躲去,漆黑的眼眸似有波光凌动,眼圆圆大大的像受了惊吓,这客人徒然升起一阵怜惜,体内有一股热热的冲动,怎奈身子却不听使唤,绵软无力,只能眼看柳眉儿麻利地穿起衣裙,咽着口水。
  早起,那嫖客的老家人找上门来接主子回去,那老家人看自家主子全无一丝精神,狠狠地瞪了柳眉儿一眼,嘴里骂了句:“臭□,坑害爷们”,柳眉儿装作没听见,脸扭向别去。
  那老仆又对他主子嘟囔着:“大爷出门时,老爷特意叮嘱,□喝花酒最是误事,爷偏不听,偏上这肮脏地界 ”。
  说着,搀着他主子出去,雇了小轿,走了。
  小桃红赶紧过来,进门来,上下左右地打量她,问:“媚儿,没事吧”。
  柳眉儿摇摇头,颓然地坐在那,姐妹们都来了,七嘴八舌的问,无非是怎么样,不痛吧,客人可好侍候?安慰几句,看柳眉儿也不说话,小桃红使了个眼色,大家就都识趣地退出去了,小桃红最后走的,走时说:“妈妈说你第一次接客,歇三日”。
  柳眉儿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就去了楼下住了五年的小屋,菱花看到她很高兴,说:“媚儿,搬回来吧,我一个人夜黑怕”。
  柳眉儿点点头,懒得说话,和衣倒在床上,不一会就睡去了。
  三日后,柳眉儿正帮小桃红整理房间,大堂里一片吵闹,原来是柳眉儿接的那位客人,春风一度后,可怕地发现自己染了病,那老家人就来这里吵闹,小桃红忙忙地跑上来,惊疑不定盯着柳眉儿看,半天方说:“媚儿,你有那种病?”
  柳眉儿低头,没承认也没否认,小桃红眼神中一丝怜悯,不解地说:“怎会得上这种病,那客人脸上都长了红斑”。
  柳眉儿装作无辜,委屈地说:“桃红姐说的什么我不知道”,她不敢看小桃红的眼睛,自己心虚,一转念,没人能看出来,不会有人知道自己在酒里下了药,和那种病的症状极像,一般的大夫都会误诊为花柳病,只是暂时性的症候,过些天会自行消退,柳眉儿也喝了那酒,另外酒里还下了迷药,那人不会怀疑自己事先服了解药。
  乱了很久,才平静下来,老鸨怒冲冲上来,没容柳眉儿说话,上前一把扯开她衣领,就见她如雪肌肤稀落落的小红点子,当即甩了她一个耳光,柳眉儿只觉右耳火辣辣的,差点没摔倒。
  小桃红赶紧上前拉劝,说:“妈妈别动怒,媚儿妹妹她也不想的,得了这病,有什么法子,妈妈还是找大夫看看”。
  老鸨冷笑一声:“我还有闲钱给她看病,那客人陪了我一百两银子,都是这贱货惹的祸,赶紧收拾了,给我滚到楼下,莫污了我这屋子,要让客人们知道谁还敢来”。
  说着朝跟上来的一些人,厉声道:“谁说出去,我割了她舌头,这小贱人到后面柴房,做粗使丫头,不许在上楼来”。
  柳眉儿表面愁眉不展,心里却如释重负,收拾了,到后院一间堆柴火的破屋子,简单拾落一下就住下来。
  次日一早,掌管后厨的老魏婆子用腌腻的帕子遮了口鼻,指着厨门外的几桶脏水,菜叶垃圾说:“把它倒掉,今后你不用进来,有了自会送出来”,从此,柳眉儿就干些倒垃圾、脏水、劈劈材一些粗重的活计,不到前面去。
  下人们见她都捂鼻绕着走,柳眉儿所到处尽是白眼,就连春燕碰到她都不屑轻嗤道:“下贱”,菱花也躲着她,一次没来看过她,宜春院头些年也有个别的姑娘染上这种病,一旦得了往往老鸨嫌厌,远离人群,搬到那无人住的破屋,了此残生。
  虽是这样,柳眉儿还是满心高兴,厨房每日垃圾脏水都堆放在门外,不让她挨近门边,还亏得小栓子时常偷着帮她,小桃红不忍,不时塞点钱给她,嘱咐让她自己看看病。
  直到后来,有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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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言碎语
  轿子入了城,闻得熙熙攘攘,柳眉儿撩起轿帘的一角,看轿夫要拐向左侧一条窄道,柳媚儿忙唤道:“等一下”。
  前面轿夫听主顾有吩咐,就停下脚,柳眉儿伸出头去说:“去天桥东门,轿钱我在加”,轿夫听得加钱,没有不愿意的,就调转轿头甩开脚朝东南方一条宽敞的大路飞奔。
  “姨奶奶,去那呀?”雯儿不解地问。
  “既是出来了,少不得逛逛,买些日常用的”。
  雯儿一听兴奋起来,把轿帘卷起,四下里张望,说“自打到这济宁城,从未好好逛过,玩的尽兴方好”。
  柳眉儿笑了,说:“今儿就依你”。
  雯儿初时在一大户家当丫头,那大户娘子善妒,但凡有些姿色的尽皆发卖,绝了老爷的想头,正赶上唐三公子要为新娶的姨娘买俩丫鬟,牙婆子领了雯儿来,看她还算伶俐,就留下了。
  此时,北宋由于连年战乱,社会风气已日渐开化,女子逛街已不是稀罕事。
  轿子慢了下来,前方不足百米就是天桥最热闹的地段,行至一家叫李记杂货铺前,柳眉儿招呼轿夫歇了轿,轿子靠边停了,下了轿。
  佟掌柜的见进来的不是生客,就热络地招呼着,“柳姑娘有日子没见”。
  柳眉儿笑着,边往里走,“掌柜的生意可好”。
  佟掌柜一脸的笑,殷勤地说:“托姑娘福,尚过得去”。
  二人买了些盐巴、草纸、针头线脑,最后,柳眉儿拿起一把新剪刀,谋算着生产时怕用得上,用手试了试刃,雯儿忙提醒道:“家下还有一把”。
  柳媚儿也没做解释,说了雯儿也未必懂。
  算了帐,出来,柳眉儿举头看了下天,已过正午,觉得肚里发饥,就同雯儿说:“我们吃了饭在回吧”。
  这一带是城里最繁华的街市,商铺林立,街道两旁小吃摊位,一字排开,山东人善做面食,腾腾热气夹杂着浓香直往行人的鼻子里飘,令人馋涎欲滴,雯儿吸吸鼻子,咽了口水:“好香”。
  柳媚儿在闹市口一家卖索饼的摊子前停下脚,此间看着还算清爽,打着白粗布凉棚,灶上支几口大锅,锅里滚开的热汤,香气扑鼻,案板上一大团揉好的面,一包着花头巾的大嫂,手不拾闲地忙着,还不忘招呼柳眉儿二人:“两位姑娘里面坐,想吃什么?有羊汤面、鸡丝面、打卤面、刀削面还有正宗的麻姑辣面”。
  柳眉儿看其中一口锅滚开的汤上漂着一层红油油的辣椒,桌边坐着几个商贩打扮的人吃得汗流浃背,津津有味,勾起食欲,回头对雯儿说:“就这里吧”,找了无人的空桌,和雯儿坐了下来。
  雯儿刚叫:“姨奶”下面字尚未出口,柳眉儿朝那边食客瞟了一眼,使了个眼色,雯儿顿时明白,改口说:“姑娘吃什么?”。
  柳眉儿朝那锅漂着红辣椒的汤头说:“我来个小碗的麻姑辣面”,雯儿望着那汤面鲜红的,直皱眉咧嘴,又看那几个客人辣得在那里 “咝、咝”地直抽气。
  于是叫道:“大嫂,来一碗麻辣的和一碗鸡丝面”。
  然后,从桌子对面伸头过来,小声对柳眉儿说:“奶奶怀的定是女娃,人多说酸儿辣女”。
  柳眉儿看邻座有两个客人盯着这看,就没答言。
  坐着闲来无事,柳眉儿饶有兴致地看那大嫂做事,只见她揪了一小块面团,用粗重的擀面杖眨眼工夫就擀成薄片,麻利地撒了点黄黄的豆面,一层层折了,手握刀,就听极快的“嗒嗒嗒”,抻起,一抖,一顺水匀称细长的条面煞是好看,下到锅里,起锅时加了把青菜叶。
  眨眼工夫,两大海碗热腾腾的面就端上来了,大嫂嘴里说着:“两位姑娘尝尝我这面,吃一口包叫你咂巴三天嘴里都香,不是我夸口,满城里,你就找不出第二家”。
  柳眉儿馋虫引出来,顾不得烫嘴,往里倒了山西陈醋,加了点蒜末,就大口吃了起来,面确是一流,入口滑润,口感劲道,汤头鲜香,回味绵长,爽口。
  柳眉儿赞了声:“好面”。
  听柳眉儿夸她面好吃,那大嫂很高兴,又送过来一小碟子喷香的肉末,说:“瞧这位姑娘怪俊的,可有婆家了?”
  雯儿正吃一口面,差点没喷出来,强压下笑意,说:“我家姑娘都嫁人了”。
  大嫂讪讪的,笑笑说:“我眼拙,看这姑娘年龄不大,以为还未许婆家哩”,大嫂忙着又去煮面。
  柳媚儿吃完,抽出腋下的帕子点点唇角,一想自己方才的吃相很不斯文,想起昔年家下的杨柱媳妇怀小三时狼吞虎咽吃面的样子,暗自笑了,看看边上的人都在埋头吃,没人注意,才放了心,摸摸自己的脸颊滚烫。
  看雯儿才吃下小半碗,柳眉儿等得无聊,身旁一十来岁的男孩蹲在灶前烧火,就和气地问:“每天都帮母亲干活吗?”。
  小男孩往灶下添了把柴,“嗯”了一声。
  柳眉儿又问:“父亲出门了?”
  小男孩才长了喉结,瓮声瓮气地说:“没”。
  柳眉儿一愣,虽好奇也没好意思接着问,就转了话题说:“上学堂了吗?”
  那大嫂听了,接话茬说:“像我们这样人家,有口饭吃,饿不死就知足了,哪有闲钱交束脩费”。
  男孩抬起头,柳眉儿见他黑白分明的瞳仁中明显的失落。
  这时,有几个客人吃完走了,那大嫂闲下来,就在柳眉儿旁边的空凳子上坐了下来,想是勾起伤心事,滔滔不绝起来。
  “我那短命的男人在我嫁过来没几年就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没有生计,只有那死鬼欠了一身的赌债,要不是他呀,我早就死了”说着朝男孩扬扬脸。
  又接着说:“他那时才一岁,我叫天天不语,叫地地不应,曾想过抱着他一起投水死了算了,他那时虽小却很懂事,从来不哭,只静静地看人,我狠不下心来,一咬牙,就这么过来了,这些年的苦,没人知道”说着,大嫂摇头叹着气。
  这时,有客人招呼:“大脚嫂”,大嫂爽快答应一声:“来了”,又忙去了。
  柳媚儿看着她的忙碌的背影出神,心下倒有几分羡慕,思量自己不寻些事由,连生计都难以维持,可名分上又是唐石玉的妾室,出来做事,抛头露面,落了他的面子,日后见面难说话。
  呆坐了一会,手不觉中放到了自己的小腹。
  雯儿面吃完了,掏钱付了帐,大嫂在粗布围裙上抹着手,接了钱,热情地说:“姑娘有空在来”。
  二人离了面摊子,行不过百米,道两旁是一家家毗邻的店铺,有绸缎、脂粉、茶楼、酒肆等,靠道边是两溜杂货摊,钗环饰物,金珠手镯,还有节庆对联,炮仗烟花,琳琅面目,眼花缭乱,热闹非常,雯儿吃饱喝足精神备长,蹦跳着,开心的说:“我们乡下赶集逛庙会也这般热闹”,
  “你家那里?”柳媚儿问,好像雯儿才来时提过一句,不过没在意。
  雯儿在摊子上捡了一朵粉红绒簪花,随口答道:“山西临水县杨家集”。
  雯儿全心放在簪花上举在眼前,左右瞧看,爱不释手,最后摊贩让了几分利,就买下了,说年下戴,柳媚儿也挑了各色丝线,一起付了钱。
  看天色不早,这趟街已走出很远,柳媚儿神情倦怠,雯儿就说:“姨娘有身子的人,不宜太劳动,还是回吧”。
  柳眉儿微笑着说:“可逛够了?”
  雯儿点头说:“嗯,先前在那大户家当丫头,每日非打即骂,一年难得出次门”。
  说着低下头,神情很难过,“我昨晚梦见我娘了”,雯儿出来有几年,对家乡也就仅剩下残存的一点记忆,只记得爹长喝酒,每每喝多就打骂娘和自己姊弟几个,娘只知道暗地里抹眼泪。
  看雯儿动情,柳媚儿心发酸,不管怎样,她有父母兄弟,还有团聚一日,而自己,柳媚儿只觉胸闷气短,用手捂住胸口,半天缓过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落下这个毛病,每想起……,捂胸的手不觉探入袖中,死死捏住那块带龙纹的青玉,手心都攥出了汗,幽深眸子迸射出一小簇火焰,许久,视线才变得凉凉的。
  轿子停在街口,走出东大门,打老远轿夫看见,从蹲身的道边起来,二人上轿往回返。
  轿子行至翠花胡同,正是日头西斜,小巷中炊烟渺渺,到了晚饭时候,这条巷子地处较偏,巷子的路有些不平,颇窄,此处住的也多是小门小户,几个婆娘坐在门口择菜,这其中就有那李氏丽娘,边做着手边的活计边唠着闲嗑。
  一个婆子浑浊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煞有介事说:“哎,听说了吗?这街东头开杂货铺的老赵婆子和她媳妇对打了一架,把她媳妇的娘家人都找来了,只说让儿子休妻”。
  这帮婆娘一听有这等新鲜事,都停下手中的活计,一人惊奇地问:“听说她媳妇不是富户吴大官人的女儿吗?恁地没家教和长辈吵”
  “吴大官人的女儿不假,只是个庶出,还是她娘在娘家时生的,当时吴大官人的娘子还在,不让进门,就扔在外面,前年他娘子死了,才接进了府,这不二十好几了才嫁人,不的能嫁给老赵婆子的儿子吗?”。
  众人恍然大悟,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问:“那休了没有”。
  这婆子神秘地说:“听说都打到了公堂,这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说出婆婆和街口开药铺的张拐子有一腿,她婆婆当堂羞臊得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这些婆娘都窃笑。
  “快说后来怎样了”独李丽娘最为关切,迫不及待地伸着头问。
  “后来呀,老赵婆子就灰溜溜地回家了,在也不提休妻的事,那媳妇从此在家耀武扬威,她婆婆反忍气吞声,不敢管了”,众人一顿唏嘘。
  正自说得欢,有一个婆娘眼尖,见柳眉儿的小轿过去,忙止住说笑的众人,道:“看那不是唐三爷的外宅,新娶的那个姨娘,早起我见就是坐的这顶轿子出去了”。
  众婆娘都住了嘴,不错眼珠地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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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结新欢
  柳媚儿的小轿在自家的门首停住,雯儿先下来,挑起轿帘,素布轿内缓缓伸出一只芊芊玉手,随即柳眉儿探出头来,巷子里的几个婆娘顿时眼都亮了,嘀嘀咕咕,交头接耳,柳媚儿耳边厢飘进李丽娘故意大声说:“看这狐狸精有身孕了,也不知道是谁的,那唐家少爷早就不来了,私孩子生出来可是造了孽”。
  另一个婆娘啧啧道:“可不是,生男娃长大了那家的闺女肯给,生女娃青白人家那个愿意娶”。
  “可不,像那吴大官人的女儿,在家呆老了”。
  柳媚儿莲足刚一沾地,尚未站稳,骤然听到这样公然的诋毁,身形不易察觉地轻晃了几下,幸好雯儿在旁及时扶住,柳媚儿顺着声音望过去,那几个婆娘只觉两道寒光,背部不由自主的升起凉意,自觉地住了嘴,李丽娘也往后缩了缩身子,躲在人后面,闭了嘴,没敢在出声。
  柳媚儿面容像水洗般清冷,目光凉岑岑的,仿佛冰一样透着寒气。那几个方才还眉飞色舞饶舌的婆娘,对上这样的目光,心不禁一抖,都低下头,忙自己手中的活计。
  柳媚儿收回目光,傲然地挺着胸,抬着头,不疾不徐地,轻移莲步,身影翩然消失在那道垂花门里。
  随着“吱扭”一声厚重的板门在身后严严地关上,那些市井粗俗村话,闲言碎语、隔绝在门外。
  雯儿扶柳眉儿坐于塌上,拿起茶焐子里的茶壶倒了碗茶水,递到柳媚儿跟前,小心地说:“姨奶奶,茶还热着,喝一口解解乏”。
  柳眉儿接过,慢慢送至唇边,轻抿了一口。
  雯儿往房门外走,想烧点热汤让姨奶奶擦洗,郊外风沙大,这一整天也乏了,边走还想着方才的事,自摇着头说:“姨奶奶有身孕,那婆娘怎会知道?”
  叨念着,前脚刚迈出门槛,“哎呀”了一声,驻足说:“难不成那婆娘趴墙头,这院的动静都听了去,一定是的”,又急走回来,连声懊悔自己该小心着点才是。
  柳媚儿淡然一笑,把茶盅又递回雯儿手中,手抚了抚额头,若有所思地道:“早晚都会知道的,这种事岂是能瞒得住人的”。
  “不然搬离这里,可公子真来了去哪儿找”。
  雯儿手里端着茶盅,一时竟忘了放回桌上,低头寻思,有点作难,忽地眸子一亮,头微扬说:“留个住址给隔壁的秀才娘子,爷来了不见人,自会打听,我看这附近唯秀才娘还算妥当,离了那婆娘的眼,省得日后出门让人戳脊梁骨”,雯儿自以为得计,还在为自己的想法高兴。
  不防柳媚儿猛不丁说了句:“我去唐府找你三爷可好?”
  雯儿一听,惊跳了下,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难不成主子让那帮婆娘刺激得神志不清了?好了伤疤忘了疼,躲都唯恐不及,还敢上门。
  在看柳眉儿神情很平常,捻指撇去茶水上的浮沫,又啜了口茶,雯儿紧眨几下眼,恍然想明白了,主子只是气头上说说而已,过后慢慢在劝搬离这里,主意已定,放下心。
  这晚,雯儿劳累了,在外间睡得呼呼的,柳眉儿借着窗子透入的一丝惨淡的月光,盯着那块青玉,玉的年代已久远,表面已乌,没了光泽,只隐约可见纹雕的是一条盘踞的龙。柳眉儿端详许久,贴在胸口,慢慢睡着了。
  翌日一早
  雯儿打水进来,柳媚儿已经披衣起来,撩起水仔仔细细地洗着脸,清水映着她那年轻姣好的面容。
  “把那件烟绿夹袄找出来”柳媚儿吩咐道,雯儿犹豫一下,忍不住问道:“姨奶奶找那劳什子做什么,好些时没穿,压到那里一时想不起了”。
  “你翻翻柜子里,左不过那里面收着,找出来我自有用处”,柳眉儿头也没抬,塌上整齐地放着一条素白羽纱百褶裙,这是新婚时唐三爷让裁缝娘做的,一直没舍得狠穿。
  雯儿见说,就走去靠墙放着的一个半旧的红木箱子前,掀开盖子,一层层翻下去。
  一盅热茶的功夫,雯儿方提了件烟绿绣荷花斜襟收腰窄袖锦缎夹袄问:“姨奶奶,可是这件?”。
  柳眉儿满意地“嗯”了一声,还好有几件体面衣裳,尚能穿出门去,利落地换上绿袄素白裙,然后吩咐雯儿叫狗儿去街上雇辆小轿。
  雯儿奇道:“姨奶奶还要出门呀,去那里?”。
  “去唐府,找你三爷”,柳媚儿一脸云淡风轻。
  雯儿微怔了一下,一脸的愁云,不无担忧地说;“论理该如此,这有了姑爷的孩子,唐家总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正房奶奶怕容不得”。
  柳媚儿理了理衣衫,苦笑了一声,说:“不是为尚未出世的孩子,我岂会去那种地方,做娘的说不得自己委屈”。
  雯儿锁着眉头,道:“大户人家,三妻四妾的,镇日钩心斗角,尔虞我诈,不如现在虽苦点,但也清净,不如过些时,天暖了,奴婢做些鞋子拿到天桥去卖,也勉强可以糊口,奴婢在家时,家里人鞋子都是奴婢做,奴婢和姨奶奶拉巴孩子长大”。
  柳媚儿青葱指尖蘸着盆里的水,抿了抿鬓角,说“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雯儿咬着下唇,看柳眉儿主意已定,料难更改,劝也无益,就跑出去,到街上雇车去了。
  少时,雯儿回来道:“轿子已经顾好了”。
  柳媚儿细心地问;“可知道去唐府的路”。
  “奴婢问了,轿夫知道,这里大街小巷都熟悉”。
  收拾停当,柳眉儿罩了件荔枝红织锦出灰鼠的锋的披风,带着雯儿同乘望唐府去了,留下狗儿看家。
  轿子穿着小胡同,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上了官道,轿子慢了下来,隔着一条街,透过微风卷起的帘角,就看见街上好多的行人,赶往唐府所住的那条街赶,往常这个时候,街道两旁买卖很清淡,有的还没有出摊子。酒楼茶肆也歇了,还没卸下门板
  雯儿挑起轿帘四下里张望,人头涌动,就听匆匆赶去的行人,小声议论,一个汉子声音很大说:“唐府娶个妾室都偌般大的排场,真不愧为山东第一首富”。
  另一个同行的,嗓音细一点的男声说:“你知道什么,这回娶的是泗水县出了名的美人贞氏,光陪嫁箱笼就装了几辆车”。
  一听唐府,柳眉儿心念一动,贴近窗棂,仔细听下去。
  “听说他家三位公子,不知那个这样有福气呀”还是那个先前说话的汉子问。
  那个嗓音细些的似乎很了解唐府□,卖着官司说 “我表婶在唐府里当厨娘,那排场,不输与京城里的丞相府,唐家本有三位公子,可惜大公子英年早逝,二公子惧内没什么才干,就只这三公子,风流倜傥,青年才俊,听说岳父是当朝三品官”。
  “你还没说今儿是哪位公子娶亲”先说话的人有点着急地问,看来是个急性子。
  “唐三公子”。
  此言一出,主仆二人惊愣住。
  人群擦肩接踵,此时轿子已被人流拦在通向唐府的唯一一条街上,吉时已到,人们翘首以盼,就听有人大喊:“来了、来了”,只见远处缓缓先过来一对对穿着崭新青衣皂靴的奴仆,随后一班鼓乐手吹吹打打好不喜庆,紧接着一群家人奴仆簇拥着一匹高头大马,在看马上之人,头戴紫金玉冠身披锦缎红袍,精神抖擞,好一翩翩佳公子,在往脸上瞧,公子面如美玉,眸若秋水,齿白唇红,风流倜傥,古今罕见,围观众人,发出一片啧啧声,此正是名震济南府富可敌国的唐府三公子唐石玉,此刻正志得意满,身后是一乘八抬大轿,披红着彩,鼓乐喧天 ,在众人的簇拥下望唐府迤俪而行。
  雯儿惊见果是唐三爷,不自觉地偏转过头看主子,柳媚儿脸一白,轿内空间狭小,雯儿挨到柳媚儿身子,感到她的颤簌,柳媚儿咬住下唇,直到血一点点渗出来,浑然不觉,雯儿慌了,惊道:“姨奶奶,血”,忙掏出帕子为柳眉儿抹去嘴角血渍。
  柳媚儿神情木然,心却在滴血,咬碎银牙,恨不能掌扇自己几个耳光,这样就轻信了一个薄幸之徒,失了青白之身。
  默默良久,命转回轿子,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家家户户廊檐外都挂了红灯笼,门首贴着喜庆的对联,热热闹闹的节庆,热腾腾的水饺,驱散了严冬的冷寂,柳媚儿的小院却是凄清的。
  柳媚儿住的屋子四壁墙角潮得渗出水珠,脸盆的水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炉子里少许的炭块早已燃尽,变得漆黑,凉凉的,毫无生气,桌上放着一碗冷饭,几条盐卤的萝卜干,柳媚儿肚子已经凸显,出了小小的尖,她用手轻轻摩挲着,眼中依稀不舍,目光柔的能滴出水来,仿佛能溶化着数九隆冬。
  雯儿推门进来,带着一股冷冽的风,一小捆劈材用裙幅兜着,稍一蹲身,放开裙摆,哗啦啦地倒在地上,抖落着身上的雪花,哈着冻得通红的小手,说:“大雪天,木头受了潮,只能将就些个,集市上的碳块由于雪大又涨价了”。
  柳媚儿看一眼,没说话,表情怪异,雯儿只顾蹲身拢着木块,也没留意。
  柳媚儿不像是对雯儿,倒像是自说自话地低语道:“别怪娘心狠。”
  说罢起身,雯儿吃惊抬头的瞬间,只见她以极快的速度对着靠南窗根下的方桌冲过去。
  雯儿张大嘴巴,清楚地看见柳眉儿微微隆起的小腹正对着方桌的一角撞去,随即闷哼一声,倒地。
  待雯儿惊醒,尖叫着扑过去,柳媚儿软软地躺在地上。
  雯儿惊见姨奶奶洗的发白的靛蓝裙裾隐隐有鲜红的液体流出来,慢慢晕开,一点点绽放,像一朵盛开的红玫瑰。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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