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横卧主龙骨欲入眠,疾风怒吼扰人床,推帘骄阳斜窗前,摇竹滴翠拜春风! 《无题_午休有感》这首诗怎么回?

第一回 凌烟梦觉花凉枕,悟影心空月随人     梅骨柳心自取所,春风长被月斟酌。  从来纨绔闻达少,自古书生落魄多。  
任尔才横技逸,志大胸博,若得良缘未逮,求功无路,终于功名难问,富贵殊缘。抑或困顿于饭宿衣用,篱笆茅舍之间,粥冷无颗,清汤野藿,无以冲饥,女哭儿骂,妻嫌子弃;抑或疲惫于耻诟怒骂,三亲不识,近邻无语,乡里见笑。更者鸡筋病骨,诎口讷言,常见羞辱于市井,蒙耻笑于乡邻。所谓凤立鸡中,形性孤梗,落魄无食,方知一文钱,可难倒英雄汉也。  
尚得落魄,而汲汲功名者,乡人或怀惧其后达之心。待其后来,偶登龙门,尚可分一射辉光。故不可任心欺凌,一味违拗。然久处乡间,穷灯冷幕,寒光韬隐,无为人所识者,亦有之。如此,则多受欺凌矣。牛衣夜哭,短擎枯萤,对窘境无奈,也即常事。  
且说青州府外,南陌二十里处,青山环抱,溪水通云,满地茏葱隐虚舍,一片横山带远村。其间住着一老童生,姓司名柳。岁浅之时,尚有志于金荣紫贵,功事身名。谁道几十年苍灯苦雨,连个秀才也未曾中得。椿萱继老,收资无处,无奈弃卷从耕。然其体瘦身弱,鸡筋蒲柳,难从田埂之间,挣得食甘味至,被暖衣添。年五十有六,复无妻室家人,孤孑一身。空写得一手好字。诗歌辞赋,无不精者;琴棋书画,皆入上乘。春晨秋夕,常于村头庐畔柳下,石几之上,与人手谈,弈中春秋,云边寂寞。每有酒虫熬体,便过桥赊酒而去,清歌担月而回。于寒斋之中,把酒拜月,吟诗延赋,醉求仙中之趣。  
其屋前有联:春风两袖满,天地一棋局。其志如此。篱笆茅舍,堪同逸隐,翠柳芭蕉,逸趣横生。  
自古雅士文人,能屈志于山林水落,乡村茅舍,而欣然得味者,不乏其人。渊明东篱种菊,独望南山,静待白衣;和靖延鹤养梅,雪下风流,诗中画意。此所谓高心洁志,陶性舒品者也。然真如以贫苦营生,农樵为业,而依得其致者,则少之又少。犹如陆放翁之“冒雨锄瓜田”句,除非锄莠罢,将其挪至田边,否则草复盛起,锄之何用?可见只为文人求兴而已。古人之“锄禾日当午”句,炎暑当空,体汗流滴,透背浃衣,倒能道田间真味。  
更有日间所交往之人,名郭泰乾者,那日提了酒来。此人素日为人清淡正直,自幼与司柳交好,更对功名无意,二人最谈得来。司柳因他而易醉,他因司柳而宜吟。二人常会,稍可解尘中寂寞。那日他却言道:“因今般天子新登,故可另择恩科,这般兄弟却要去那富贵场中,走上一遭。只你莫作那洗耳之巢父,笑我这般迂腐了。”约司柳同去,司柳终于不去,言道:“我这从小考到这,也未曾入学,只这运气,却是老天早已定得。该来时自来,不用寻它,即若不来,求又何用?况如今,来与不来,也已难动心波片漪,沉如井水。”郭泰乾言道:“此言差矣。姜太公七十钓渭水,更今朝官吏,多在天命年外。我兄也只过天命之年,如何不考去?”司柳道:“我如何也不去了,你自去吧。我这心再无功名之想,年纪也大些了,只去管管花草,管管虫鱼,也即是作过官了。”郭泰乾便笑道:“也罢。只这云烟幻境,只听闻新帝英武,愚弟思道,不若趁这蕙风和境,去为些利民辅尘之事,也即不枉为读书一场了。”二人又谈许久,见司柳终无心去,便自己去了,不多提。  
待又一春来,那边郭泰乾取科,衣锦还乡。方回,在家中摆完宴席,便去寻司柳。二人在司柳家中坐了。郭泰乾言道:“但凡为官,必为清廉之属,要么就不去为官。兄弟送我一联,或可稍警我,戒为违天忘祖之事。”司柳便在纸上写下两句:  两袖清风好看月,十分贞节自随山。  
二人更对当今世态,多加谈论。郭泰乾言道:“我如今这富贵,看是过手之风,我愿弃它时候,再来陪柳兄品山玩水。”司柳知他倔强耿直,也不多言,只心下替他担忧。  改日间,郭泰乾便告别司柳,领家眷到了任所。郭泰乾虽已为官,却无半分显贵之气,依是那清茶淡饭,更廉正无私,不收贿赂,虽感一方百姓,却恼满城权贵。不觉两载春秋。  
因其为官耿直,厌倦上下勾结诸事。那日一案至前,却是因争地而起。被告名刘元,居姑苏城里,素日经营茶叶,勾结官府,欺压平民,占了几间店舍。那日又寻风水先生看探,寻得一地,乃是孟小二居处,临街傍市。孟小二素日于街上卖些果菜,虽穷窘,也可度日。那日刘元派人来,对他言道,此处我家老爷买了,限你两日搬出。这里有纹银二十两,自去另置他处!孟小二如何许得,心下犹盘算,待来时集些本钱,也开间店面。那几人见他不许,便言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等吃罚酒了。这还有银子,等到时候,让你人财两空!”无奈孟小二硬是不许。那几人软磨硬泡,终于不能动他。便又将银子加十两,他还不许。便回去告知刘元,刘元听罢,心下恼怒,带了几刁奴,来将他门口堵了。言道:“你这般劳我亲来,也是你福气。你还是乖乖把这地卖我,不然,我定让你家破人亡。你若告官,我奉陪。这苏州城还没有不让我的人。只这知府,也要让我三分。你算什么东西!”孟小二犹然不卖。刘元喊人将他拖到街上,一顿毒打。腿也打折,血流满面。孟小二一味哭嚎,虽围看者众,却无出头之人。孟爷并他娘已是哭跪在门前,言道:“求大老爷饶过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孽种吧。这房子我卖了,虽你给多少,只够给这逆子疗伤的便是!”刘元方喊停。他爹将契子拿出,并画过押。孟小二在那一边哭,一边阻止,终于不能。  
待二老将他架了,寻往亲戚处。人因听闻惹恼刘元,怕他报复,也不敢留他,只言家中房紧。三人便在亲戚家门外,搭一茅棚,住了下来。  
次日下起雨来,秋雨绵绵,催寒度冷,半月不止,孟小二咬牙在家呆着,看双亲在雨中受罪,心下着实懊恼。又思道,听闻青天大老爷清正廉洁,不如去衙门外,喊冤叫屈,或可替我伸冤。待二老劝他不住,也即随他去了。  
待郭泰乾闻罢状情,怒道:“还有天理吗?去把被告刘元绑来!”那几衙役只是呆半天,并不即去。一个终于上前低声言道:“此人甚不好惹,还望老爷三思。”郭泰乾乃刚硬之人,如何听他,又催诸人去将他提来。衙役商量半日,方尽数去了。去得半日,刘元方扯着袖子,腆了肚子,大摇大摆过来。  
待他进来,在地上跪了,言道:“青天大老爷开明!如何听人混语,离间你我。如今盛世太平,何来这般龌龊人等。”郭泰乾呵道:“刁民刘元!你知罪吗?”刘元听话说到此处,慢慢站起身来,言道:“小民有何罪?我方才敬你,才给你行这个礼。你只自好好为你官,我自开我茶叶铺。你若戴够了乌纱帽,我自可替你摘去。别看我只开几个茶叶铺,不起眼,谁人不知我本事!我哥哥是成王府中红人,我大舅是户部大员,我表叔却是兖州知府。”郭泰乾听罢,思道你在这唬我,我却不吃这套。怒道:“你亲爹就是天王老子,今天我也要将你问罪!来人,将他摞了,打六十大板!”刘元言道:“你敢!我看谁敢打,今日谁动我一杖,来日我报他十杖!”那衙役因素日惧刘元,无人敢上前。郭泰乾怒道:“今日,谁还想吃这碗公堂饭,就给我打!”衙役之间,有名郑直者,素日挨刘元欺负,今日便硬了胆子,上去将刘元按倒,一棍下去,思道,今日我即便不在城中混了,也要出口气!几下过去,刘元吃痛不过,呼爹喊娘起来。诸人虽不敢言,心下皆畅快无比。  
方二十板子下去,刘元爬在地上,只自哼哼。那边有人来报,知府处孙师爷来此,郭泰乾便出去迎入。孙师爷便欲将他引入无人处,好说话,无奈郭泰乾硬是不去,言道:“有何话,在这说吧!”孙师爷四目一扫,言道:“这般你惹下祸了!你一人遭罪不说,那拿杖之人,并这孟小二父子,并知府大人,都有祸害。”  
知这人来,欲徇私情了,叫他如何去作。便将那乌纱帽,摘下,放在案上,在公堂上骂道:“任乱世、升平,只你这般贼吏贪官,便可搅浑这般清宁世界。不为民之父母,为官何用?更那一般混账人等,以贪为念 ,以弊为佳,犹自衣冠楚楚,自言清高,却非禽兽也哉?众水浊,不容一人清,今般我就不作这官了,也不去徇私枉法,为违心曲志 之为!”  
孙师爷闻若不觉,欲将那刘元扶起,他又如何起得来。那边几人过来,方将刘元扶起。半日外面抬来软轿,将他扶上。孙师爷俯首哈腰道:“都怪小人来迟,让小爷受惊了。”那刘元一边哼哼,一边对郭泰乾言道:“你这官已为不成了。就算你回乡,我也要寻到你!”郭泰乾言道:“我不扯谎,我故处青州!玲珑山下,望贤村中!你若有那闲空过去游赏,我随时奉陪!”  
几日间,告病托老,待事情已了,收拾妥当,便领了家眷回乡下。方出城门,见两旁立了不少百姓,皆是来送行之人。一旁在路边跪了,一旁将些酒水相送。郭泰乾两碗酒罢,老泪横流。思道:这般我不能为人请命了,也空负了许多情意。待别过诸人,秋叶两行飞簌簌,悲虫留客异乡吟。秋情助悲情,一番云烟梦罢,空留落叶随人。  在路上 ,见一处酒肆,便入其间趁这高秋爽气,饮上几杯。见那旁桌坐一人,似是那衙役郑直,只换了装束。待他见郭泰乾,便上前跪倒,言道:“老爷不该告诉那厮下处。来日还要防备。小人这般要去他处避难,这苏州已呆不下去了。”郭泰乾思道,这般累了几人,却不知那孟小二一家如何?  
匆匆行色,待过维扬,那日至高邮。恰值秋日,落叶寒林,偶喧鸦鸟,更斜阳古道,愁思无数。人生在世,常作飘萍之客,纵若来时,或为他乡之魂。枯藤老树,寒鸦惊噪,西风瘦马,肠断天涯。  
思道此处乃少游故乡,文风或胜,当去各处游赏一二,方去便可。那日便去城中闲走,店铺萧条,街头冷落,十分凄惨景状。  
待见路旁有两人行乞,看似面善,细看来却是孟小二爹娘。便问道:“奈何到此处?”又觉多问。二人哭道:“也是前世作孽。今日潦倒,我那不争气的小二,已是腿残,不能行走,只我二人在此行乞。”郭泰乾将怀中取出十两银子,言道:“世间有善恶,有恶必有善,只将这银子去做些小买卖,或可度日。”言罢,再无赏景心,独自去了。  
待回青州,在山中开一酒肆。若你正直恬淡,虽贫囊无物,一任穷窘,自可不必钱财,饮上几杯。若你横行乡里,任你王侯卿相,也不卖给半杯。司柳那日寻他,二人又在月下对饮。  
郭泰乾言道:“愚弟今去富贵中走一圈,也见识些所谓经济学问。官官相护,上欺下瞒,自古如此。谁又有心救民于水深火热间?只将花言巧语,假形虚像,成就己名罢了。”司柳言道:“我虽未入官场,却知道其间鱼龙混杂,也是常事。贤弟言之忒过了。”郭泰乾言道:“毕竟是鱼多龙少,也有那鱼目混珠之嫌。十个官里,有一个刚正不阿之人,也即天下太平了。”二人又饮片刻,司柳便告辞出来,自回家中,思道:如今不去求那功名,却也妥当,只我这性格,如何屈膝折腰。    话说一日,司柳缀些字句,担于集市之间,置摊而鬻。恰逢一酒店伙计,前来讨债。司柳因近日囊空,无以还取。三语不和,竟然吵将起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然往往有时限之说。须有买卖两方,商量妥定。何年何月账结钱还。今番因那酒店急需钱款,故着了伙计四处催债。经得此处,见到司柳,便顺便索取。此时司柳空囊无奈,杖头钱疏。只求他暂缓两日,一并还去。那人不听,最后动起手来,把司柳推倒在地。可怜司柳孤身病老,经他这一推,半天挪不动身。围看之人,亦是碎语杂言,此说伙计不对,彼说司柳不该。  
且说青州城里,有个张员外,名林阙,家荫祖功,殷富可数。又极具善名,当地人都敬重于他。那次因事,恰好经过集间。见此情景,便着下人前去一问原委。下人回来以实禀报。员外便亲自下车,步上前去。人分两侧。见司柳竹笠芒鞋,麻衣敝袖,说不出得寒碜。员外伸手扶起司柳,顺便一瞥那字墨,真个是舞龙腾凤,笔坚力满,柳筋颜骨。置于这集市之上,倒屈了这般才情。便问司柳道:“这些字句,可是先生墨宝?甚出神韵!”司柳一揖,言道:“浊笔涩字,承蒙大人谬赞。”员外目凝字墨,片刻言道:“先生可否屈就尊劳,入鄙庐间,教小犬书法?”司柳心下言道,不惹富贵,不沾污浊,本也妥当。只这为西宾,不似作官,去也无妨。更有那心却看看富贵中人,如何欺世贪荣。便言道:“鄙老能得此劳,但尽心以侍。”张林阙见事成一半,复又言道:“至若束修报酬,虽量少意微,当不下他家为是!”问清伙计酒债饭钱,一并算磬。又与司柳一两碎银,让他归家收拾妥便。司柳推托不受,无奈思道,家中各处,尚有酒债,不若一并还上,少可安心。便收了银两,告辞回去。  
司柳回至家中,顺便还完酒债。把家中仅有几件凋破家具,散与邻家。又去贾得一件半新不旧淡青袍。卷了几幅字画,几卷诗书,收拾停当。那日更往郭泰乾处,意欲一别。郭泰乾言道:“我兄去往富贵场中,看看也好。只莫入其间太深,只以冷眼,看那兴衰起落。”司柳自应了,待晚间,方扶醉而回。逶迤花影,春野烟菲,都可延入几案横幅。  
择日张府那边派了车马来。到村中,打听至司柳住处。村人将那人引至司柳门外。那人顺眼一观,但见竹篱茅舍,蕉影荷香。门旁二柳左右,枝纤条荡,风送穿莺之语,院前一池东西,漪乱波轻,鲤推点露之苹。幽篁呼韵,丛翠乱影,梧木奔吟,万叶齐鸣,久待听心之客,门扉半敞,风悄院静,竹帘高挂,画卷天成,留邀素月之辉。闲情常在,无意蓬门敝闾;诗意留心,不拘褐袖麻衣。故而渊明荷杖,放翁锄瓜,犹自得佳句真语。  
司柳此时,正于院中编些竹筐换钱。那来人推开柴扉,将拜帖承上。司柳将其让进,瀹茗以待。更以时上果蔬,少助清雅,赘话不提。那人便将来意说了。司柳携了行李,随了那人,往张府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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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拙作不雅,也费了我七年功夫。红楼梦,虽很遥远,云烟幻底,谁复笑我常生。
  第二回 远志出山终幻骨,清风入世自宁心  
且说司柳一路心中味杂,于乡间住得大半世,老至时分,方缘入城从业。功名诚如幻,到老闻一钟。时不我待。到底这栖栖功名,是非难定。思绪翻腾。古来书生,为这功名,可谓呕尽血泪,能得几人高中,几人承欢?罢了,罢了,便去寻得它事,收拾残年。  
行得二十里,已至张府门外。下车驻足而观,但见铜猊威坐,吞吐富贵气象,阶高百磴,墙深三尺,隔阻世嚣尘音。虽不及官邸来得威严,气派,自有一番幽雅情致。门外几清客迎迓,更暖春柳翠交接,司柳礼罢,便随众人,从侧门入里。  
待入其间,边行边览。楼高百尺,隐白云而蔽日,池种三围,动芙蓉以汕鱼。朱槛百层,连影投碧之水,竹桥九曲,横架染青之池。蝶引彤芳,射清香于雅院,风穿翠柳,遗春韵于幽轩。承溜芭蕉,惟入石上私语,披烟木槿,初来露下浓妆。更有琴堂,书斋,亭阁,尽有其名目者,不能细细记取。  
顺路过去,游廊转抱,影壁题文,十分雅致。前面五间正房。掩映芭蕉深里,虚淡翠篁风外。司柳被邀入其间,坐定。观其布置,俨然大家气象。紫檀桌椅,瑶花高几,古玩珍奇,皆非平生未睹。又不便近观,只是静坐而待。思道:这富贵景象,却是迷幻心眼,怪不得,些许纨绔子弟,不知人间苦难,独乐高枕,以至败家。  
门外张林阙蔼笑而来,态度十分谦谨,不以富贵娇人。二人见过礼,有丫鬟端上茶来,白色成窑茶碗,水晶紫玉托盘。及待入口,唯觉清香上浮,知为上品。张林阙言道:“自得小犬海云折桂,留职神京,今般只有书云问课。然此子贪性玩耍,不成才器,还望先生不吝敦导。”司柳应了。心下嘀咕,但凡富贵之间,必有败家子弟,却也平常,只是莫将他恼了便可。  
二人聊些闲话,待过午,便招呼用宴。司柳虽善饮,然初会,方不甚解员外脾性,故不敢造次,只是浅淡而饮。席间一冷姓书生,名梦秋者,年约四旬,才气外表,知为府中教书先生。见礼过,便不多言。  
宴罢,见两个婢子,引一小生而来。此便为张府之公子了。但见其,眉浓鬓齐,眼澈神凝,风流隐现,灵气随人。儒雅之气象,书卷之才生。可以“文”字,取之。横眉入鬓,精烁神闪,双目炯炯,骨健体舒,可以以“武”字取之。张公子拜过老师,便被家人引下。知其名为书云,年十四岁。司柳思道,这般初见,并无一味贪玩之况,看是十分人物。若知其详尽,还待后来。  
又过时许,司柳被家人领引入一房中。待将其行李安排妥当。闷座半晌,见窗外风好景醉,腻云蒸柳,绿雾攒红,信步排闼而出。情醉花园草木之间。苔生径外,丝萝牵衣。疏枝落影,遥隔人间暑气,密叶流风,汲灭午后炎思。司柳负手漫步行来。行不远处,见一荷花池。波清水翠,禽戏鱼追。更假山立池,仄曲栉结,玲珑万象,巧过盆中之景,岩生亸木,枝鳞叶密,屈影低探,工成鬼斧之修。池中金鲤汕汕,微波粼粼。荷花百簇,翠茵叠露,淡蕊分香。  
司柳见景生情,顺念一句:“鱼波吹碎月,白露滚残香。”忽闻得池中假山后面,传来嘻笑之声。 一人言道:“这两句竟是不错!”司柳方欲回避。只闻假山后面,转出两个神仙样女子,只是形容未满,未曾及笄。原来池后,有一小径,直穿假山之顶。那丫头一转眼珠,言道:“闻得家中新来一先生,写得一纸好字,不知可是先生您?”司柳言道:“不敢,信手涂鸦尚可。”那丫头抿嘴笑将起来。司柳亦是捋须而笑,思道,想必这二人必是府中小姐之流,当为避嫌,便欲转身而回。  
那丫头笑道:“先生莫去。不知先生,可否教我二人写字?”司柳颔首应许。那丫头又一笑:“学生贱名唤作燕儿,她是莺儿,或是雀儿。”司柳细心观二人。一个嘻闹顽皮,便是方才说话之人。靥娇眉秀,鼻琼腮雪。樱桃含欲破,贝齿语难绝。穿一件藕色排穗缀边金丝褂,淡白飞烟条丝裙,脚踩青罗杂色绣花鞋。一个羞涩娴静。眉峰邀翠,玄鬓凝芳,手如柔荑堪探月,肤如凝脂恰欺霜。身穿粉底排穗罗裙。都约十三四岁。  
燕儿手里折些杂色花草,拿到鼻间直嗅。复又问道:“学生观此花艳美,香绮味甘,故而欲折它两枝拿来玩耍,谁道莺儿不依。先生可得评评这个理。花开花谢,总有其时,如我折得,它也终得雕残,我不折得,它亦雕残。如我折得,尚置入玉瓶之中,悉心呵护,尚可暂延生时。若有疾风暴雨,摇影院中,岂不更易雕零?古人就有: ‘采菊东篱下’句,可知折花并非我一人所事,更无坏处可言。”莺儿稍一抬头,见司柳在前,脸上绯红,复又低眉垂首,言道:“不然,花之雕谢飘零,自有风催雨管,譬如人之死生存亡,虽知阳命只百年,亦是持心秉性,不因病苦悲伤,宁求逍遥半世,而不愿束身百年。扶风落影,临雨淹姿,方为物华之本性。草木自香,何欲人折?”  
两小小丫头,年不过十三四,争论于此,让人苦笑不得。其实人质各异,司柳正待说话,那边已有嬷嬷寻来,斥道:“苦寻你们不得,原来在这边快活!隔院徐夫人带姑娘来家中玩耍,夫人正招小姐回房,你二人还不快去服侍!”方知,原来此二人只是府中丫鬟,已是贵态如此。司柳心下惊叹,若真府中小姐,岂非金装玉裹?正自思索间,闻花树丛中,有女子言道:“都说几次!对她二人,不可恶言,斥她直如斥我,奈何!”言罢,幽幽怨怨起来。那嬷嬷忙道歉赔礼,燕儿笑道:“这般便去。你且回罢!亏我们小姐在了,要不又一场羊癫疯,煞了这般风景。”那嬷嬷方溜溜走了。  
树后那人,移出影来。司柳乍见此人,犹以指搓眼,但觉其如梦如幻,恍然不真,烟气层生,此非仙子?虽知其为尘中绝丽,犹自不禁心神。只为形容尚稚,然终明月冰雪,兰态莲质。那女见司柳,愠道:“奈何又让他人混入?”虽极是音低,恍若蚊鸣,司柳闻得,嫌己唐突,也即悄然而退。燕儿方不忘对其言道:“先生莫忘,改时来拜!”司柳应了,便回房中。一旁揣道,这人是府中少主子之流,日间避了她即可。  
且说燕儿几人,一路往夫人房中。莳云素日是多愁虑得,一旁走,看那风起忧木,叶挂浅愁,空将远山凝簇,轻叹一声,言道:“只这般俗人,却莫让他入我眼中。若此后见得,但非冷先生,并书云者,皆将他撵出!”二人应了。燕儿又笑道:“恐他新来,并不知规矩罢了。一时走错,无心闯进来了。待他知道了,也即不会如此。”莺儿言道:“你就爱替人说话。”燕儿言道:“我只论理罢了。”又言道:“奈何只让此二人进来?只书云与小姐本是兄妹,不可避嫌,这冷先生呢,岂非也俗人一个?”莳云脸上,似羞似怒,只不好回她。莺儿言道:“若论我,定不想遇见任何男子。只冷先生日间,看你我几人长大。更者,书云自来与我们相处,也只当一般姐妹看待,虽为须眉,哪有那般酸腐气味。”莳云觉她说到心底,也不回话,只在前面走了去。三人延花径林丛,一路过去,觉林深草繁,不问尘外冬春。自有莺语翻翠,鸣栖枝蝉,更不闻碎言杂语,扰我心绪。  
待来夫人处,燕儿、莺儿门外立了,莳云独入屋中。待进门,却见那炕上一旁坐着李夫人,一旁坐着徐夫人。其女彩麟,在旁边凳子上坐了。正在那闲聊。莳云行过礼,徐夫人笑道:“三丫头过来,让我看看。”莳云便过去,徐夫人将她揽入怀中,言道:“这孩子,自幼来便生的最弱,可怜见得。她们姐妹几个,转眼都这么大了,我们这些人,也就老了。”李夫人笑道:“改日间,等他们姐妹都出了阁,只剩我们几个老姐妹,在家里呆着,闲度光阴罢了。”羞得二人,各自低了头。李夫人吩咐二人自去玩耍。  
彩麟已笑着过来,牵莳云手,出得门外。言道:“几日不见,妹妹出落得愈加水灵了。这府中,也只妹妹独得丽色,艳压群芳。如花中牡丹,冰中托玉。”莳云听罢,也不言语,只是羞涩一笑。但见那彩麟,白肤看胜雪,酒窝长埋笑。虽愁来亦无哀,虽恨至而难猜,空一段风流在嘴角,贝齿久自开。让人一见而觉亲近,从容处易得人心。任你一番心恼,见她气也销,任你性情冷漠,见她也欲交。言道:“姐姐又打趣我。我愿在花中,而为梅。不与群芳共比。”彩麟笑言道:“这倒是奇了。梅花霜冷,妹妹这般弱骨,如何受得霜雪。恐霜雪还不忍欺呢!又如何打趣你?只这般实话,却成了打趣之语,岂非世间再无可凭依处,真亦假,假亦真了。”莳云低头,看那一旁落瓣尘痕,言道:“本无可凭借处,只此空空皮囊,来去如风,何时又复真来?”彩麟笑言道:“说不过妹妹。妹妹素日间,虽不屑与我这俗人多说,只那日与我写得那几句诗,我已着人装裱,挂在书房内。或日间对着,也有了些脱尘离俗的气质,可好了。那日雨琮来,屋中看到,竟是十分欣赏,要带了家去。我只言乃妹妹所赠 ,不好与她,她便要我问妹妹讨幅墨宝,来日寄她去呢。”莳云言道:“待姐姐回家,快将它撤下来,烧掉了去。闺阁中词句,如何见得人!那雨琮又是谁?不许他看得!”彩麟言道:“妹妹忘了?那年在我家中,住了有半载,后来又被其家人接回江南者。只她与家中有亲,因他父亲触事,故托身此处。这般去又来,只暂住几日,也便去了。”莳云方忆起,只自暗恼,又听她言道:“闺中诗词如何又见不得人?听雨琮言道,她那边有什么‘蕉园七子’,什么又“十二钗”,素日间游赏赋诗,宴集结社,名动一时。只这风流韵事,羡煞我了。这边虽有诗社,我也来过几次,终于不及那边盛处。”莳云听罢,言道:“她们扬她们的名,却与我何干?我本不会吟诗,不似你们,才高气傲的。”彩麟言道:“妹妹这是哪里话?你不会吟,谁还会呢?姐妹间,也只以才情,更胜人一筹。”莳云心下却思到,如这般多会吟会唱之人,筵集一处,可让春花却步,明月避影了,也十分羡慕。  彩麟素日间,脾气极好,更不易恼怒,也不以身份压人。府中诸人皆喜与她交往。二人出门外,彩麟见燕儿二人,便上前握她二人手,笑言道:“你们姐妹二人,这次怎么没顶嘴呢?还记那次,你二人在那花圃前立了,斗嘴呢。多亏我劝开,要不然,你们小姐,可就不好做了。妹妹还不谢我!”莳云也一笑,言道:“定是你,不知动了什么歪心,惹她二人顶嘴!”彩麟笑言道:“我又如何惹她来?只你这作小姐的,也有福气,得二人伺候,着实让我生好些羡慕。”莳云笑对燕儿二人言道:“你二人听着没?跟了这徐小姐去,可是有许多好处呢!”二人只自笑。莺儿言道:“我只伺候我们小姐。有再多好处,我也不去得。”彩麟笑言道:“看她,又当真了。原是天生的小姐脾气儿。来日,干脆来我们府上,作我妹妹算了。”莳云言道:“你若真这般,就领她去吧。在此处,如何得好处来?只我自顾不暇,又哪有闲儿,看顾她二人。这般若非雪云出去,定是她先见姐姐,待她先见了,才唤我来。”彩麟言道:“妹妹也莫如此说。只这人情,并非如此龌龊。况这些事儿,又何必上心呢。生在富贵之家,出无车马之忧,衣无鹑衣之虑,何必觅那闲愁。”莳云言道:“但凡芥末之微,尽如此,又有何事不如此呢?我喜欢之物,太太定图了去,与雪云。看不好的,剩下的,才与我,我才不要呢!”彩麟言道:“这便是她不是了。况雪云妹妹,也是十分大气人儿,十分胸襟,并无那争胜之思。”莳云言道:“我本不及她。只她有人疼,又比我得人缘。丫鬟们见了我,也快些避开,见她,则说些笑话儿。”彩麟言道:“我虽知妹妹,心底热,但只个人相处罢了,即求清宁,又求热闹,自不可得。她虽热闹,自少了一分清宁。各有所长,又何必住江南,而思塞北雪景,住塞北,则思江南春雨呢?”莳云不语。莺儿在旁言道:“我们小姐不如四小姐模样威武。”彩麟笑道:“妹妹是琪花瑶草,雪云是冰中暖玉,各取千秋。如何又去说人威武?只一般女儿,定要恼你了。”莳云本待说,我也只配作花草罢了,见彩麟又说出“威武”来,倒不好回她。方不再语,只作一笑。几人出来,在府中闲走,边聊些话语。彩麟思到,她必因无母之故,日间又多心,处处儿与雪云争比,但凡事儿,就往亲疏上想。也不怪她。看是雪云多让着她。  
彩麟言道:“近日府中可有社起?好久未曾写诗,这般技痒了。”莳云言道:“我也不知。改日你问书云去。”彩麟应了。只言道:“若再有诗会,再莫让月芬来。若她来,定什么诗兴也没了。‘池塘生青草’,若对她,便是‘池塘生青蛙’了。”莳云一笑,心下言道,何尝不是。虽不懂诗,不识几字,却在旁瞎掺和,左讽右刺,让人着恼。更她言道,若谁句语胜了古人,便可吟于我听。诸人听罢,几间日,便无再吟者。着实扫了个人兴致。况诗文本为悦性怡心之物,何必认真了去。只是不能输于身旁诸人,好惹了耻笑。更不可输与雪云,倒是我样样不及她,为她作衬了。  
二人正自谈话,却见书云兴冲冲过来。彩麟见他过来,冷冷言道:“哥哥近来可好?雪云妹妹呢?”书云言道:“还好。只那次起社写诗,句语上输与妹妹,我这般温经读史,悬梁刺股 ,好不用心。雪云却是出府去了,待天晚才能回来。”彩麟方一笑言道:“你别悬梁自尽就可。知哥哥故意让我,我也不多说。”书云又问道:“你哥呢?今日怎么未来?” 彩麟言道:“只别说,他随去江南,大概要一年半载,方能回来。这般却是喜事,只雨琮作了我嫂子。倒是亲上加亲,定了下来。”书云笑言道:“可喜可贺。只不过,倒是少了个有趣人,日间我与他最谈得来。这般去了,倒剩我一个人寂寞了。回来了,他也定以丈夫自居,再不和我们这般顽童戏耍。哎。”莳云在旁听着,有意打趣彩麟,笑言道:“哥哥寂寞什么?不若也将亲事定下吧。眼前这人儿,更是十分难得呢!”彩麟听罢,言道:“你说这话,看我不饶你!”红着脸儿,上来捉莳云。莳云忙摇摇走开,言道:“我先回了,你二人再聊会儿。”领燕儿二人去了。  彩麟见她三人去了,笑言道:“你看她们三个,合伙儿过来,便没了人说话的地方。只这燕儿,是府中丫鬟里,最懂事明理的,别人不知她,我却知她。加上莺儿,虽害羞腼腆,那嘴可不饶人。这莳云也是不省油的,只不多语,但凡说来,便让你恨也不是,恼也不是。”书云笑道:“我只见了她三人一块儿,也尽快走开。怕一时说错了话,可没个了处了。”彩麟听他说罢,思起方才莳云打趣话来,沉下言语,对书云言道:“过几天,便是我生日。我们几个在那边设宴,荷花开得正盛,一边赏花,一边举筵。你若不过来,就算了!”书云言道:“这般说来,我又如何敢忘妹妹芳辰?我定过去。本是功课要紧,但只因是妹妹生日,我这哥哥便定要过去。只她们几人,我虽管不得,这般也要拉过去。冷先生,并新来一司先生,可过去得?”彩麟言道:“你知我不喜冷先生,还要说?司先生更莫须过去,一般闺秀儿女,如何见得外人。余人但有愿过去的,尽可过去,不论小姐丫鬟。”书云也不敢多语,只应了。二人又聊片刻,书云千般温,万般软,彩麟只是冷冷淡淡,不多似与他人言语般,或笑或温。书云几般葳蕤,待她去后,也便独自回房。见天色近昏,彩麟便随徐夫人回府去了。    
几日闲光,唯赏花探月,十分清幽。因未曾交接,故司柳得些闲暇,于房前房后,惬意观雅。那日正在案前弄墨,行笔添文,忽闻敲门之声。起身敞门,见是那日两丫鬟,名莺儿、燕儿者。便将其邀入房中。  
莺儿静静坐了,低头不语。燕儿却起身,来至案前,细心观那字墨。虽未必得其深味。看来自有一番气势飞腾。念那文字,自是“柴扉夜月入,翠幕晓风开。”燕儿又去拉了莺儿,来至案前,说道:“先生写得诗句,竟不下古人了。五言句中,古以刘长卿最佳,自诩为‘五言长城’,今般燕儿所见之人中,当以先生为最。先生可否教我们写些诗句?”司柳忙谦言道:“世之精于诗语者,犹如深山之木。鄙才薄浅,如何使得?”莺儿言道:“不知好过我们多少呢。只怕先生不肯教我们罢了。”司柳言道:“哪有!如若不嫌,当可使得。”燕儿也即笑了。司柳问道:“不知二位,前许曾观得哪些书集?”  
燕儿笑言道:“列女传,女四书。更者,诗词歌赋都看了些许。只我们小姐,往年跟冷先生学书,我二人在旁跟了,凑趣罢了。”司柳也即笑言道:“最喜欢谁之诗句?”燕儿道:“最喜王摩诘,诗中画味。”旁边莺儿插言道:“我最喜李义山句,字里盈心。”燕儿又言道:“我又喜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一诗唱千古。”待二人又说些,没了话头,便不再言语,只坐着等司柳说。  
司柳便言道:“众家各有长处,能取其遂己心者而眷之,足矣。”燕儿点头应了。又言道:“府中冷先生,亦是才高之人,若闲些时候,可寻他切磋一番。”司柳应着,寻思道,可是那日宴上之人?  
几人闲聊,不觉已是近昏,司柳言道:“至若为诗之法,浊叟也是浅淡知之。城中多吟诗弄句之人,结成诗社,吟咏切磋,却可学得。”燕儿言道:“素日之间,府中亦结诗社。每逢佳节良时,或花期月夜,或大聚,或小宴。我二人皆因丫鬟之数,也即在旁凑趣伺候罢了,并不多吟。更才浊文疏,半为旁观。”言罢,稍显怏怏。司柳闻得,兴致顿起,虽已非年少,自有一番闲情逸趣,便问道:“不知社中哪几人?”燕儿言道:“也即府中几人罢了。先时大公子尚在府中,与冷先生联起诗社,倒还热闹。或重阳置酒,或上元观灯,诗成击鼓,韵添刻烛。自得大公子为官去后,已然大不如初。”莺儿言道:“去去来来总有数,生生死死在尘中。不去也罢。”燕儿笑言道:“这般去了,你我方有展露之机。如何不去?”莺儿言道:“那也只你我去得,先生去不得。”司柳方欲问,燕儿已是言道:“我们三小姐,素日间秉性孤标,行止冷淡,不喜与生人来往。只那日间先生所往,入那花径间,原不妥当。此径为小姐寻人裁出,不许他人进入,好自隔尘的。”司柳听罢,方思起那日,误入其间,惹她一般女儿嗔责。这般思来,方知其因了。又谈片刻,天色渐晚,二人便怏怏而回。  
司柳送出门外,回来,一晚竟是难以入寐。无赖西风数漏滴,不恨愁多恨更迟。树影曲窗,疑回故园惊梦,残月枝头,恰是临皓倾樽。闻听更漏溅残,风声碎竹,烛烧叠泪,心多怅茫。已然鸣蝉先吟,梧桐叶露,晨鸡催晓,举首星空。司柳已是起床,漫步于芳色之间。昔时于山畔溪旁,每到晓来,百家鸡鸣,争呼频应,连唱十里。更杂鹊语莺歌,试润清喉。山岚起岫,乳树披烟,复有泠泠苔露铺柴径,瑟瑟晨风送彩云。勤农已是荷锄而去,草露湿履,山风沁衣。今番入于张府之中,更于花林深处。即便门外下人,已是忙碌一团,府中家眷却犹在梦中。举首东望,云挂檐角,霞生木末,院中清冷。萧疏之意,更况于山间村落。此般华舍朱楼,不知何日已为颓院旧垒,折栋霉墙。于繁盛之中,而感会雕敝之情,于破落中感会融生之意,本为人之诞思。  
待得不久,日上重楼,隐约亭阁,云滚霞泛,清烟披离。有府中下人送过饭来。虽为早餐,已是几近丰盛。在故舍大半生,寒窗苦雨,读饱诗书,竟不曾吃的如此美馔。想不得如此,早弃那功名,问个吃白饭的清客,赊却了梦想,换回半世凡庸,倒来得实在。古来才高的压抑,才淳的受挤,才无的享贵,才滥的乘势。长沙太傅楚三闾,江海诗仙南荒轼。说天是公平,奈何总让书生穷命,纨绔享荣。说天是势利吧,朽骨残碑总相送,不留下谁,不向着谁。  
  故事大概,是送云叹烟的传奇。十三个千景园中的佳丽,名为千景十三艳
第三回 诗入云山化香雨,儿女情纤如素纸    
那日司柳用过早饭,于房中闲座,倍觉无聊。闲骨无为坐晨霭,满袖烛苍霞影来。最是夏晨无睡意,推窗邀翠芭蕉斋。听蝉声嘒唳起梧桐,黄鹂传唱隔墙松。清泠泠,露湿除草,露多花被冷 ,暖煦煦,霞开帘影,风微夏意浓。  坐得不久,又闻敲门之声。便起身,推开门来,见二女复又寻来,莺儿低头不语,燕儿樱口点开。身后犹随一女。燕莺二人,在此女面前,尽显单薄。但见其:英气轩宇,一段豪情胜须眉,山眉远探,凝睇处晓月催花。脸不敷粉,却胜何郎,体未匀香,多随旬令,长挑身材,翩翩气度。虽绘女容之不妥,奈她秉形之如斯。燕儿已是笑对司柳言道:“这是四小姐。”那女望司柳行礼道:“学生张雪云,来学诗词,望先生不吝赐教。”司柳忙回礼,言道:“村叟何能?劳小姐芳驾。”张雪云笑道:“先生不必过谦。若不嫌,但可以雪云唤我。听闻燕儿言道,先生高才,今般才回府中,故以来此拜望。”司柳忙让几人坐了。待观雪云态度,几番从容,不拘不泥,绝类男儿。朗笑处,气如吞虹,目转处,木兰从征。虽身处高门,却无骄气半点,久留富贵,不喜钿钗珠玉,让人得感亲近。  
  司柳见推脱不过,便细下心,一一教来。“平仄韵律,可否知得?”三女齐颔首。“此方为次,意为先取。文出于心,化为意,故行文之时,当为将意中已先有之文字,化为纸上之文字。若得心中无文,唯意亦不可为诗,此方够自家独会耳。落于笔纸间,自当文意并有,几近天成。故绝佳之作,非人力所可驭者也。非此,多为次品。心中有无限意,而无文以尽述,则难及惊天之语,虽心会而不会于人也。心中无意,而一味缀文者,只将人句,左搬右套,更是无从是处。诗不可妄为,情来文备之时,尽笔力而为,虽一日百篇,亦不为过,若得情文缺一,宁可半载而不为一句,亦不失为明睿。”莺儿言道:“古来唱和之作,同处席宴之间,未必意文俱备而诗者,亦多佳作。况有依意而行者,见景而咏,见事而诗,笔如天成,不碍佳作。若诗半年不为,岂不手生?‘半年不读书,顾影疑非我。’此般只为半年不写诗,下笔无所着。”司柳见其伶牙俐齿,竟无相对之词,只自心下明了。万流归宗,形无定格。此般只是言其一格。至若或情随心动,或空心若纸,诸般皆可成上品,只个人词笔罢了。雪云笑对莺儿言道:“你只知其一罢了。先生之诗无所驻,或依曲晦奥险,如山婉转,或依平浅风华,如云动影,又无所不驻。此般境界,非你我可及。”司柳听罢,觉言道心深处。更见雪云这般幼小年纪,却已如此看待,十分佩服。若非相差忒殊,当以知音相待,与她痛饮三百杯。思她此般,必豪情才气,必可尽显笔端。只多少才思,也即如过眼春花,一瞬枯荣。我这般野老,才思又去了何处?  燕儿在旁,看了房中各处字句,言道“先生最喜谁之诗句?”司柳言道:“众家各有其长,以其所处之境,交游之人,而为不同文字。孟浩然,少时归隐鹿门,所处逸境,亦为次番事。惟以文字轻描,得句语之盛。李白处盛唐,杜甫处后唐。所述亦不同,或句托豪迈,飞扬跋扈,空叹仙游,或悲愤泣血,波澜老成,天怒民哀。此天之赋人也。而文所赋,之背景意义,乱世为乱世文,盛时为盛时文。盛时而咏雕敝事,无非雪月风花,闺情文恨,强赋新词。工部所为辛酸文字,半为上天之赋予。而太白之落魄,求神仙中事,亦半为天赋予。与人之境不同,文有异,唯有与此间,穷尽笔力,即可。至若白居易之‘文章合为时而作’,所谓大义,当如此也。非未必有具体之事,而为,至若诗之提高,人言‘练句不若练意,练意不若练格’我不以然也。句之作用,胜过其余。都言七绝,王昌龄最佳,其自于句中求胜也。至如对仗,格律,如人之衣服点缀,而句方为骨胳肌肉。题目如人之冠,其余句为格式,至如人之衣履,美处而人尽显。然句为肢躯血肉,合成人身。每有败出,则若人之残盲。练句之功,于甚。至若四肢出,而灵魂具,后方与衣饰。故唯美衣,而无好肉,佳灵,为最败之品,有好衣,好肉,而无点灵之笔,为次败品。无好肉,好衣,空有灵,也为败品。知得衣,不可无处。为缀品也,亦不可或缺。”  雪云已抢言道:“听闻先生一语,心中顿开毛塞。故时或读〈诗品〉、〈文心〉,其间也只粗略之言,只此时方会得细致处。不知先生,可否具体而言。”  司柳言道:“不如去园中,看写些句语?”雪云应了。几人便出门,来至屋前园中。到一排木槿前驻足。时百花披露,红白惊掩,瑟瑟风吹,羞意扶蕊。娇花带霞光之半卷,翠叶影翠露之初张。虫吟也雅,莺啼自韵,共水墨之写意,自溽风之工笔。燕儿指一旁花径,言道:“先生那日可忘了?那边小径,且莫走它!”雪云听闻如此说,猜个八九,言道:“因三姐不喜生人,故以不许他人行过此路,也倒没什么。那边尚有路径,通往各处。若有事,先生从那边来回即可。”司柳那日已听闻,更这般心下记了,也不多问。  
见那边数株木槿,白翠叠风,锦花雕秀,几般盛状,司柳言道:“谁来几句,描写此花,韵律随取。且等片刻,句语成时,念与我听。”各人听了,便自去思索。燕儿迈步来回,偶有字句出口,复又摇头重吟。莺儿立于白槿花下,望花不语。雪云则凝眉而思。莺儿低头抿嘴一笑,言道:“我先来。白烟撮翠影,青露挂霞枝。秀色谁同赏,蝶心月不知。多言朝带露,难解泪随夕。空恨薄情客,谁怜幕下痴。”    雪云笑言道:“这丫头,素日间,并不见得多吟诗句,竟是这般才思!倒是不弱三姐姐了。故人言道,槿花荣败随朝夕,这般看来,倒也非此花势利。我也涂鸦一首。”  待稍等片刻,言道:“幽情寒露半苞开,不让贪蝶张翼来。堂外真珠风满袖,云波流眸月侵腮。高心还怕风前落,入世难推衣饭怀。种得遥池一千木,留在清香半世哀。”  燕儿听雪云吟罢,心下着急,便言道:“这般我且凑数,大家吟罢,只余我一人,也不好看。风挽霜羞立,孤心落素枝。何时归月色,同照故人衣。”言罢,于花树后躲了  
   雪云笑言道:“木槿朝荣而暮败,望月而羞矜,故以如此。”  司柳微品诸人诗句,言道:“字句间,尚需斟酌,立意时,倒可了。白烟绕绕,轻撮翠绿之影,青露隐隐,流挂染霞之枝。而幕下赏花,对此美景,恨无同赏。故而眉生愁意,空恨云头之客,羁远之人。而那远行之人,可否又知,这般痴意,心生怜惜呢?此所谓意至而文未达,虽细细读来,留人一些品味余地,但其间筋脉联络,不甚清晰。更须改修字句,方可成佳作。”  燕儿笑言道:“空恨薄情客,谁怜幕下痴。可不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了”莺儿已是不依,嗔道:“是你这般想儿,却说我!”    那边花深处,转出一人来,正是莳云。虽隔花径,更月季花浓,摇香簇艳,木槿荫影,滴翠泫青,几人却不曾观得。人在花中,不分花人。原来莺燕二人,素日服侍莳云,因今日来寻司柳学诗,与莳云言道,莳云素厌生人,更不喜一般市井须眉,故以不来。二人便去寻雪云前来。这般往园中,谁知莳云也早在此处,花影间,听几人吟句。直到此般,方幽幽出来。  莳云并不抬头,低头言道:“我且吟上一首。临池点破万枝红,罗袖风前烟色空。紫淡浓听芳落雨,绣成但看月敲栊。汲言不问世心苦,何道朝夕一树聪。由来人间多恨事,留作西风唱晚钟。”  燕儿听罢,已是言道:“终于是小姐才高。今日我且不吟了。”司柳心下思道,这丫头诗句竟是这般老成。只是不依平仄,也罢,不作拘泥不作终。想不得这丫头,尽然这般才思。却听莳云言道:“莺儿,燕儿,这般且回罢。”二人便随他去了。  雪云也别过司柳,去那边水栏上,看鱼游去了。几尾丹金,翩翩游鳞,时跃光水。花暖蝶飞,几人散去,唯有清风动树,似作秋千。司柳叹道,人生如寄,这般梦里繁华,又不知几日凋去,风散过,落花余馨,人何在,枯骨飞尘。  雪云正自看游鱼,或逐戏荷叶之间,或巧推浮碧之萍。思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只愿化一游鱼,追浪潮海,任我游汕。或化鸿鹄,翼指白云,扬羽太清。不知我为蝴蝶,蝴蝶为我?明朝挂帆去,江海寄余生。  
  正自凝思,却见那边一人,负手过来,笑言道:“妹妹要心宽。此处水浅,若要投河,当往流花渚畔,那边可沉得。”雪云见是书云,笑言道:“哥哥从哪混回来?又在这打趣我。我若投河,先拉了你!”书云笑言道:“明天却是彩麟生日,你我不若过去,顺便赏她府上荷花。虽不及我们流花渚畔盛大,也十分幽趣。”雪云虽不拘小节,终于一般孩童之心,笑言道:“我早知了,如何又不去!虽景致之佳,莫如人之佳。我自知道,哥哥素日与她最合得来。彩麟也一般伶俐人儿,若论相貌,论脾气,都没得说。哥哥不若娶她回来,做了我嫂子,来得妥便。”书云惭惭言道:“这是哪里话儿。让她听见,岂不伤了素日间和气。”雪云笑言道:“知哥哥心底那数儿,素日在意她。我们间岂有不知的?那日我路过老爷门外,听他与姨娘言道,见你二人相洽,要与你定下亲事来。”书云心下羞惭,讪讪言道:“我如今方十四岁,如何作得起丈夫?只日间看她,多是看仙子般心情,敬得多,看得多,只这心却动得少。”雪云言道:“哥哥又混说了,既不恋她,奈何与她荷花底下,明月亭中,私定终身。”书云听罢不悦,心下思道,定是她与雪云要好,与她说了!要不雪云如何知道?定是彩麟嘴漏,看她日间在你们跟前,肆意言笑,哪有可守之言!你我之间事,怎可让人知得?这般话也肯说出。明日我死也不去了,只你们几人去吧。书云这样想来,倒误了一段尘缘,也是无中生有之事。  正是“可怜一句无心语,伤透净澈初情心。”雪云见他不语,也便不再笑他。言道:“日间看书读史,知男儿之语,但如季布,哥哥即若以情私定,自不许负她!”书云也不理会,闷闷回房,闲数光阴。  
  待次日起来,诸人都过去,往那荷花影间,与彩麟过生日去了。书云则真个不去,心下连羞带愧,只在房中与丫鬟,玫瑰、芍药诸人闲嘴消遣。那边雪云等人过去,玩了一天。待晚间回来,雪云来书云处,见他在房中静坐,便言道:“哥哥悟得什么没有?”书云见是雪云,言道:“无绳何求缚?名利如团絮。断臂人不语,无可问心处。”雪云笑言道:“哥哥又将些佛家掌故,胡乱凑合。”书云言道:“世人不解佛,只向书中托。斯为并非为,故名是之谓。佛法本当无,虔诚自众生。心到仁自到,佛心如灵药。”雪云听罢,也不多理他,便出来。犹回头言道:“哥哥快剃度了去,省得妨花碍月。那边彩麟姐姐,见你未去,着实颓靡。虽他人看不出,我却看得出。”书云思道,我却恨她这般轻浮,只你我二人间事,如何让人知道?也不答雪云。只心底之事,被她知道,倒似是被她看穿了一般,坐立不安。  这般书云,却错怪了彩麟,虽一般女儿心肠,并非如他想。只因彩麟有丫鬟名入画者,那日无意间,听见二人,在荷花幽影处,私定终身,便诉于她姐姐素兰,也即为雪云丫鬟者。素兰自与雪云说了。只这节,雪云虽戏言惹他,并未曾收尾,只因着自己日间襟怀,不以为意。却让书云误觉彩麟轻薄,有负己心。儿女情肠,一般素纸白绢,来不得半点尘埃。只因此,而生一段事故,也是情理中事。  书云心下郁闷,半夜起来,往花林深处。恰一池小翠,几株芙蓉。红蕉簇簇,好染烟屏,幽情此花,徇如美人。便在那青石上坐了,看那清波柔月。星郁寒眼,岂若酸眸?荷花翠叶,犹如间带。此处虽幽,日间游遍府中,如何见得此处。只因它景小难觅,更是我无心问此。  若说我久住富贵之间,不知人间寒暑,我却知这富贵难存,不日烟景。红颜易去,几度枯骨相随。只当消遣时岁罢了。更者,在府中,因是偏房所生,行动处,倒似作贼儿一般。也非我小肚鸡肠,只因李夫人着实可恶。  又思起彩麟,含娇欲笑,常和舒眉展眼,人若芙蓉,秀色天骄。还思那日,二人在荷花池深处,拂荷看月,读清香词句,写幽惬风语。看那鸳鸯破烟,书云言道:“你奈何对人如此和气,对我却这般冷落,或是爱理不理,或是不屑一顾。让我不知如何得罪了你,又不知如何让你原谅。”彩磷也不回他,只看水畔之花草。彩麟及长,思起幼时,每陈氏言道,待你长大,来与我家作媳妇儿。彩麟便应道:“好。等我大了,就来你家。”这般直到三载前,方不开此玩笑,心中有鬼,只将心事独写。故日间,难免对书云,有些求全之意,折作冷淡之态。书云也不在意,只以幼时所处,或看月赏花,或嬉笑逐颜。那夜二人又来荷花深处,要看月听芳。书云因日间,读些《会真记》诸书,心下对男女情意,已是半知。见四旁花袂遮人,顿觉苍然无主,尘影隔人,言道:“你我二人,自幼长大,青梅竹马。只我这心,却一般为你了。上邪,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彩麟虽知其意,却言道:“浮行浪迹,这般话如何轻易说来!你我本为兄妹,只日间相处,并不为此伤心。”书云信以为真,言道:“我知我鄙陋,也莫求你恋我,思我。我也只配作你哥哥。”看彩麟肌肤胜雪,桃腮杏眼,更一般酒窝娇秀靥,恨不得,共盟此生莫蹉跎。彩麟言道:“你也莫说,只你今日喜这,明日恋那的性格,却是浮浅薄情之数。”书云听罢,言道:“我又如何薄情?我对你可谓用心了,你却这般待我。”彩麟也不理他,只自去了。书云回府上,在房中半日,恨恨言道:“你不知我,我也不要知你!从此,我便不去寻你。  书云正自思着,那旁见一人来,不禁惊悚。因近来看些野史,皆言鬼迹狐崇,忙言道:“莫害我。我乃十分刚正人物,你近我不得,快些去了!”近看来,却是丫鬟玫瑰。因言道:“你是鬼是人?或为妖狐所化?”玫瑰不禁笑出声来。言道:“这般晚了,天气森凉,二爷不若回去吧。”书云起身,拍拍身上尘土,便起身在前面去了。一路分花拨草而回,十分狼狈。待回去,鞋袜尽湿。见芍药几人,在那灯下打盹儿。书云却又一般痴性儿,但凡心中已思定之事,即若是虚,也会几日不安。这般认玫瑰为鬼物,自觉她既本是妖崇之数。  待进屋,问道:“玫瑰去哪了?”芍药半睁睡眼,言道:“早已睡下。”书云往房中各处,寻不得玫瑰,又出来,问道:“奈何寻她不得?”芍药酸涩言道:“只她关心你,定要去寻你。想是出去未回。”方言罢,那边玫瑰回来,忙催小丫鬟去倒茶,又自去与书云换衣。书云忙退开,思道 ,这厮是狐无疑了。找芍药帮他换下衣服,匆匆睡下。  几日间,见玫瑰便害怕走开。玫瑰素日间,最是温顺,见他如此,只作无奈。玫瑰来府中已多年,也只她对书云最是用心,事事忍让,更将些劝慰之语,聊作劝勉。然因不善营谋,并不得主子青睐,只为房中一般丫鬟。她也无悔,依旧如昔。又过几日,书云心下稍定,方敢与玫瑰言语。玫瑰心下懊恼,问道:“你只自不理我,又不知如何惹得你?”书云含惭言道:“只因日间读些野史之流,那日见你,却把你当作鬼魅之属。”玫瑰笑道:“我如何是来!只你这性儿,若不改,定有吃亏之时。”书云将头一歪,言道:“即若吃亏,我也欢喜。” 玫瑰方去收拾。  往屋中拿出一双鞋来,言道:“只这几日无事,又与你织了一双。你却是惫懒性儿,只那双鞋,穿上两天,已不知去哪蹭些浊物,如此,定也穿不得了。”书云穿上鞋,思起一事来。往屋中拿出一双鞋来,对玫瑰言道:“快去把这双鞋,还与彩麟。”玫瑰不接,劝他不成,见他恼了,便言道:“我去便是。”拿鞋出来,转上几圈,寄于陈氏丫鬟秋萍处,又回来。书云看她回来,方心下得意,又十分酸涩。  次日雪云又去寻彩麟,见她十分葳蕤。二人在荷花池边坐了。池水轻过燕,翠衣借风稍。乱浪荷叶,瑟风摆袂,小舟沉浮。翠柳抒风照云条。雪云自幼与她嬉闹,未曾见这般,近日如此,却是为何?那边彩麟无心游赏,雪云便告辞出来。  
  第四回
冷梦秋言张府事 老司柳入社题诗     
闲光几日,空有闲肠看月,光摇花树,自得轻风顾管,时动帘栊。司柳被邀入书房之中,教书云书法。书云因知司柳乍到,况思其村中野叟,不过图名贪财之辈,便不大相敬。潦草为书,任其罗嗦。司柳无奈,想此般辞馆,终于归无去处。几日下来,不禁夜悲无眠,只寻些浊酒,聊解郁怀。因那次燕儿曾言道,府中西宾冷先生,亦高雅之士。欲拜望,终无缘由。司柳所住之处,多桂树,然秋日未来,清香难见,但有空枝低探,窥人寂寞,无来清香送客,留为佳音。并不算为妙景。自叹,任它花败花开去,自是青山绿水人。  那夜无事,司柳独立桂园当中,观漏月繁枝,星缀标杪,阒然意止,无所游从。却见一人步月而来,借月辉如洒,满地银泼,自衣袂飘洒,英气袭人,宛若神仙。近观来,见是冷梦秋。今般已是四旬开外,犹然风度飘洒,可思当时,王恭春柳,皓月之姿,自不须说。立于月前,司柳不觉心惭,作揖相拜。冷梦秋亦是还礼,言道:“司兄好雅兴,恰月夜佳时,独赏重绿,犹恨花之未开,难为邀香之想,不能不为一憾。”司柳言道:“久闻高名,欲识荆州,分悭不得,虽那日酒席一会,终于不敢冒昧交识。”  司柳将其约入屋中,推窗迎月,云布星垂,静寂庭轩,圆丹蟾露,桂影参差。二人坐于几前,短擎浮影,苍光寒漏。司柳瀹上清茗,二人边品茗,边谈些诗书画墨,人间奇闻,竟是十分投机。冷梦秋言道:“兄之书法,得大家之力,过愚弟何止几倍。”司柳谦言道:“也只潦草而为罢了。”  待司柳问起是否喜棋,冷梦秋也喜此艺。故二人步往月下,于石几之上借月行棋。寒星如眼,寥邈天际,思月上婵娟,闲愁独倚,很等凄寂。此间虽无尘世之欢,终有知韵之人,可稍慰心台。几局棋罢,司柳棋艺略高。待月过西天,冷梦秋方别过,踏露牵月而回。  自此二人,辄于花夕月夜,行棋和诗,或浅醉浓酣,或卧倒花间,或颓山竹下。偶或张员外得闲,也即常来此处,与二人倾樽品月。司柳有事可忙,有韵可遣,也即不管它此处红尘功贵,只自心寄皓月千山。  
  那夜来,已是初秋天气,蝉鸣远树,鹊踏疏枝,二人又于石桌前坐了,品酒谈诗。司柳言道:“愚兄来府中已有时日,然于其中人物,并不多知。恐有闪失处,心下常惴惴。”冷梦秋言道:“愚弟于此,已然几载。此处虽非王府官邸,却也气派十分。员外祖上,多有高官厚爵之人,更今时结姻衡王,更是权势倾人。然素日间,为人谦谨,倒不以此为势压人。员外之父,名张铁钧,如今只是谈有说无,后来干脆搬到府外寺中,做了俗家弟子,不常回来。员外本有一兄一弟,其兄名张林邸,早年过世,今般只其弟张林苑,并一妹,名张林霞。员外如今三房夫人,只余其二。二夫人李氏,三姨娘陈氏。其正房夫人,乃衡王之表亲妹妹。虽李氏先入,当为正妻,后朱氏来此,替为正妻。而李氏以二夫人相待。几载后,朱氏仙逝,也未扶正李氏。只这般,愚弟也是听人说言,其间出入,自也无碍。更李氏有一双子女,其子名海云,今已折枝封爵,任职异地。其女名雪云,倒是十分爽朗人物。陈氏有一子,即书云是也。朱氏有一女,名莳云。张林邸之寡妻,改嫁李通,生一子,李峙。这李通原是李夫人之兄长。员外之弟张林苑,因嗜酒贪赌,将家产挥霍,如今常来府中纠缠。并有二子,名张让、张悦,也常来府上厮混。张林霞嫁得杜员外,生一子名杜澜,一女名杜月芬。这杜澜虽年不过弱冠,日间府中诸事,已尽数由他打理。一番老成处,不可妄测。待见了,你即知了。几人也常来府中玩耍。更几房远亲,却不常来。”司柳只暗里将几人记了。冷梦秋又言道:“书云素日淘顽,雪云倒是易处,只这莳云并她一个丫鬟,名莺儿的,倒是难处。这几人往昔之时,皆随我读书。今年两位小姐,方不再随读。故其脾性,愚弟稍知。只日间留意罢了,倒无十分惫懒人物。据说京中还有一支,却是张铁钧之兄,名张铁元者,虽也曾来府上,其间人物,愚弟也不十分知晓,却多纨绔习气。更几诗才丫头,也不弱这府上的。”  司柳听罢,谢过,言道:“故往之时,愚兄在山中无事,思道这般富贵景中,子弟多有陋习诞想,也未可知。这般见书云无心笔墨,只将白眼看人,闲墨用心。知这话也不假了。”冷梦秋言道:“书云尚差,只心躁些。海云往时,只于花月上用心,后来方改。改过放好,更有一般子弟,死不知改,一味败家。我也见过。”司柳言道:“久处富贵中 ,受此境所迷,那心性难定之人,即若白璧,也为人所染,娇习陋行,也即常事。”冷梦秋言道:“久处此间,必可识些龌龊处,只自冷眼便了。”司柳应着,二人吃些酒菜,方自散了。    那日,司柳又来书房,时冷梦秋恰在,寒暄过罢,冷梦秋仍是不去。司柳只思待其去后,方教公子书法。书云却不大理会,自与冷梦秋言语。冷梦秋观其况,知其意,便有心帮他,言道:“柳兄可否赐教一纸,愚弟于书墨之上,不甚了了。还望莫辞!”司柳无奈,便往案间,蘸饱了墨,于那宣纸之上,挥笔写道:落魄红尘非我志,曾向晴阔问高云。此处后来多一笑,山深水静是昔人。    冷梦秋虽不善书,然知其书法,可成一家。便在旁言道:“柳兄高才,小弟敬佩!奈何不去寻名问功?想必不难”司柳惨然一笑,言道:“几十载苦雨寒窗,终落得朽才病骨,既非玉堂之数,今般也无心于此了。本意耕老于南山菊圃,今却蒙白眼于他人之幕,罢了!”冷梦秋转身对书云言道:“依公子所知,如我之才,可取得功名吗?”书云言道:“先生文才武略,欲取功名真个不难!”满脸钦佩之色,看无半点虚假。而日间,书云所钦佩之人,唯冷梦秋一人。冷梦秋复言道:“公子可知,奈何我会落魄此间,以教书为事,而不去示名问贵?”  书云言道:“自然是先生孤鹤独飞,不愿与世人同步!”冷梦秋言道:“并非如此。皆因我不工书法,难赴玉堂,无关品性。”言罢,低眉愁思。书云方点头,似有所悟。言道:“若此,却当如何?”冷梦秋复言道:“司先生书法卓绝,能得其教,实乃幸事。”书云唯唯称是,忙向司柳作揖道:“学生书云,还望先生不吝敦导。”司柳此时,惟心中感激而已。待冷梦秋去后,司柳便细致与书云授课,不提。  自此后,司柳每日待书云课闲,教其书法。因心中对冷梦秋多存感激之意,常思报答无处,也即将之记下。那日间风度微雨,闲暇无事,便邀冷梦秋轩中共饮。却见冷梦秋白衣如故,面色憔悴。飘然欲去,看似仙人。轻修面,星目神朗,却更一份疲惫滋味。坐罢,司柳言道:“那日间,承蒙冷兄慧助,方可混过关去,潦草营生。此恩此情,难以图报。今般时,唯有浅樽浊酒,共我兄一醉,聊解知己之欢了。”冷梦秋惨然一笑,言道:“实乃我兄才胜,非干愚弟。你我二人皆为幕下之宾,何谈恩情?只以浅浊之技,换以糊口之资罢了。”司柳听他说到心底,便欲袒心交接,终觉其道骨仙姿,似人中之凤凰。一已乃村老浊夫,何谈论交?观冷梦秋眉压重郁,面中或含愁态,便问道:“贤弟似有愁郁之事,不知可道与愚兄晓得?”言罢,方觉忒过唐突,便将怀中之酒,尽数饮下。冷梦秋言道:“今日”,轻叹一声,“来日,恐还有事相托,望我兄莫辞。”言罢,将酒饮罢,言道:“自得绝尘数载,寄隐此间,无几友朋,虽府上人众,终于不能放心相托,见柳兄不以利名为事,尚或能助我成愿,今日愚弟在此谢过。”言罢,长揖在地。司柳忙将其扶起,二人复置杯推酒,司柳言道:“不知贤弟何事挂怀,但说来,愚兄自当尽力而为。”冷梦秋将酒饮罢,言道:“今日间,且莫提起,饮酒吟诗为事。”待得雨丝渐疏,昏色朦胧,初上黄烛。二人已是大醉酩酊,冷梦秋以筷击落桌上,悲婉而歌,柳七《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待唱罢,雨落湿花铅幕,风卷落叶长杨,苍灯冷雨,书间白头。司柳送他出去,待回身时,已然身不有己,叹道:“此身非我有,任它飘远夕。闲看微雨落,潇潇尚自持。”便卧在那雨间,枕苍苔清冷,被雨歇繁云,而梦往罗浮,神去瑶台。  司柳因那夜醉卧雨阶,着实病了一场,这日方觉筋骨渐舒,已能起身闲步,便往园中走走。西风初落,惊花怒树,席卷清波之萍影,摧残尘院之苔霉。疏竹敲韵,瑟缩梧桐,几多悲感无由处,人世秋情自古时。  却说他素日间,以教公子写字为事,过几日,已是秋浓。碎叶飘街冷,黄梧好看秋。处处寒蝉惊玉露,篱笆蛩唱怕西风。蒲柳承弱,余望先陨,芭蕉轻卷,几问秋月。井藻阶苔,同归风墨,锦禽黛鱼,共老池萍。黄花憔悴,翠衫曲影。  司柳独于屋外,赏秋闲坐。见桂花欲发,清香已存,心下十分清淡。却见燕儿,踏着落叶,往这边来。待燕儿过来,言道:“先生几日可好?”司柳言道:“还好。只这几日间,燕儿忙什么来着?”燕儿笑道:“皆因日间小姐多恙,我只在旁伺候,便没了空儿。近来好些了,方得空出来。这般已是近秋天气,明日间,又该结社,故以来寻先生,明日可去得?”司柳虽心下想去,然恐有不妥处,只作推辞。无奈燕儿不去,只言乃小姐所邀,回去不好交待,司柳便应着。    次日醒来,星散云收,推窗卷梦,朝霞映泠露之寒烟,莺影跃繁枝之浅翠。司柳思道,这般清爽天气,傍水吟咏,池外行觞,却也十分趣味。便出门外,避开些许小径,穿那桂花香袂,翠碧幽篁,自言道:“踏翠影含韵,穿花衣带香。”按燕儿所指,往园中深处。林多梧叶,团如碎屑,无奈西风;衰草蒙尘,怏怏似睡,几番霜露。秋情多在,惟触目之伤景,诗意幽然,自沐心之云空。    远见傍水一亭,泻玉沁香,古意秋枫,但黄未赤。亭骨入水,探碧掬香,栏杆扶柳,邀风送客。更菊花围攒,冷艳枝头,千般万朵,紫浓黄淡。菊衣轻动风有影,冷翠恰眠梦带霜。繁花影下,见一群人,花团锦簇,宴坐亭中。司柳便驻足浓枝翠影后,静静观望。却见冷梦秋坐于其间,旁围雪云、莳云、书云,更有几诗才丫鬟,尚有几人不识。锦罗绸缎,红叠绿簇,繁华尽显。一旁桌上笔墨横陈,花枝散布。却是一般纨裤从游赏,几多闺秀赋诗情。  思到这般,自己于此处终于不妥。方欲离去,却闻冷梦秋道:“柳兄既来,何必骤去?且来与愚弟同坐,弄些闲情笔墨,稍助节下清欢。”司柳便从树后挪步出来,犹怕惹人生恼,只将步子放慢。众人见其磨蹭,燕儿笑道:“有冷先生在,先生不必介意,但可过来。”虽燕儿无心,莳云听罢,却拿眼瞅燕儿,言道:“也只我这般不识事理。”更扭头它处,不再理会。燕儿听她又多了心,也不敢多言,竟是低了头,思道,这般失言了。司柳便往前来,冷梦秋已是站起,将其拉于身旁,坐了。  司柳坐下来,观桌上人物,那几人间,有一公子模样人物,仪容不俗,年方十七八岁,摺扇在手,宛然官卿。与冷梦秋坐于一处,恰如同舟郭李,神仙同在,宝车白马,谁人得御?不禁不住自叹自伤,惭已浊陋。书云便与司柳引见,此人名杜澜,乃张府亲戚。司柳方记起,前许冷梦秋曾言道。更两个,模样相近,自是张让、张悦二人。    又观桌上,玉盘金盏,琼浆奇果,十分丰盛。燕儿言道:“这般酒菜果蔬,乃众人凑分。今先生新来,故不说知,改日若再有社,先生可凑微许,只作意思。也只是公子小姐按数,余人只是凑趣罢了。”司柳应了。那边雪云已是笑道:“先生不必听她。这般薄酿果蔬,只我几人也就够了。先生肯赏脸来,也即是诗社之大幸了。”司柳也即陪笑一会。  那边雪云又言道:“今日之间,人已到齐。况已近中秋佳节,且以何为题,吟上几首?”冷梦秋推让司柳,出题限韵。司柳推让不过,便思如何题目。又因不知此处何种兴法,思索半天,嗫嚅几回,说道:“既是秋景,且吟几首秋风落叶诗。”雪云笑言道:“这般甚好,春写花,冬写雪,佳节自写佳节,秋光自赋秋光。”莳云在旁言道:“我最不喜指物写物,其易刻板而灵思难存。”司柳素日间,也是此般想法,方欲改题,雪云言道:“古来文会,唱咏多是同题,更有次韵而写,自有妙败之分。”杜澜在旁言道:“如此甚好,且随个人笔力,若吟得,便吟。吟不得,便在一旁看热闹。”冷梦秋也点头称是。诸人又问道韵律,司柳见水中鱼游汕汕,便订了个“鱼”,并七律。  
  诸人便各自推敲去了。只见杜澜摺扇轻摇,并不多去思索,只是将那清茗,慢慢品啜。雪云只将目送晴空,又看双蝴蝶,起翼花间时。又观池中水,将一朵菊花抛入,见群鱼争汕,笑出声来。书云却是看过来,看过去,看了莳云,看雪云,看了雪云,复又看燕儿。燕儿却是东走西走,裙下于花间沾惹几多清露,履下带几许香尘。  燕儿忽芳眸一闪,笑言道:“有了!且让我先来写。”回身,却见杜澜已是写罢,雪云也已写罢,书云方写两句。便也去桌前拿起笔来,方要写,看诸人句子,竟皆好过自己,便扔掉笔,复去花中游走。莺儿见诸人已先己写出,便言道:“莺儿才浊,这般只在旁凑趣吧。”那边书云已写罢,提笔于半空,作自许状,复对张悦兄弟二人言道:“你二人还写不?只作凑数罢了!”张悦言道:“兄弟这般不写了,只在旁伺候罢。”张让却去案前,将笔扶了,歪歪扭扭几行字下来。燕儿也从花间出来,复到案前,将诗写了。此时后头见莳云犹自坐在那里,自叹自伤,便言道:“小姐还未曾吟罢?”莳云一笑,言道:“只等你写罢。”便去案前,将笔墨蘸足,余香在纸,一气呵成。    司柳见冷梦秋并不写诗,也即不写。燕儿言道:“司先生且写一首,莫让诗句淡了。”司柳推托,冷梦秋言道:“先生何等才思。这般诗会,只为促后生进益,当监场罢了。”司柳点头应了,二人往案前来,且看诸人写道:  落叶潇潇飞似鱼,红尘隔寄一天书。  黄花骨瘦散香尽,梦断残阳蝉柳初。  摇落诗情悲宋玉,招回余魄问三闾。  知当古意临苍陌,烟影多和尘影无。  (张书云)    一株寒韵动秋书,簌簌蝶飞万叶除。  冷砌苍苔泠露眼,危楼沉幕曳风肤。  隔帘窥眼输香冷,立院秋光借草枯。  知我化尘终有意,不辞夜月时时虚。  (莳云)  
  一叶蝴蝶一叶书,寸心逐去尘影无。  萍衣戏水寒鸦恨,芦荻摇月断风哭。  千觞不解醉来影,万片萧条梦里株。  犹怕青山因月冷,几重寒下护草庐。  (雪云)  千山水远叶飞墟,冷韵篱头看月时。  我为探香迷所在,它自送雨失翠初。  看风有泪潜秋意,听雨无心守旧庐。  任自山山又水水,泠泠散去寂尘除。  (燕儿)  一天碎叶一天鱼,好有秋宴在人庐。  先饮白云二十盏,后吃明月两三株。  肚饱好自可谢处,空叫荤腥沾锦服。  管它山山复水水,我自萧条尽梦无。  (张让)  
  到如今,写的比读的多。不懂的,比懂的人多。原来有灌水一说,如今只能是自己灌自个的水。也好,醉了方好。
  写作是耗费心力的。这点不得不承认。如果我是个专业作家,那,只有死的更早。所以,我宁愿当个业余写手。
  第五回  待诸人去将云笺上诗,依次读完。冷梦秋言道:“司兄觉以哪首为妙?”司柳一旁捋须,心下思道,只这几首,原是一般闺阁句语,书云久处其间,也必染其气。这张让所写,倒无可看处,余者相当。言道:“知我化尘终有意,不辞夜月时时虚。此句最妙!余者,笔力相当。”莳云听罢,暗自欢喜,思道,这老儿,却是十分有意思。那旁冷梦秋言道:“此句虽佳,终不如,犹怕青山因月冷,几重寒下护草庐。”莳云听罢,心下郁郁,只低头不言语,脸上绯红。司柳在旁见状,思道,只是好要强心性,言道:“各得千秋。只日间所写,笔下文出,若得应手时,自有妙句天成了。”二人便不看那纸上诗句,自去坐了闲聊。  莳云起身,言身上不适,先回。莺儿跟了出来。待往无人处,将那眼泪偷摸。连愧带恨,空无惊人句,徒自惹人羞。黯黯花悲知易落,何必簇香心无主。独对那花,思道,不须人知我,你却要知我,不须人过我,她却不能过我。奈何这般,风过弃心,倦损娥眉,负了我临看痴心。待了半晌,方径自回去。原来幼时她与雪云随了海云,书云与冷先生学书,莳云聪慧,过目不忘,书云不及她。只雪云时有惊人句语,或可比肩,海云常赞她,却不多赞许自己。莳云知其二人为一娘所生,心下不悦。书云偏偏是那性子,海云说好,他也即说好。莳云空把眼泪咽了,几日不理书云。便心生一种念头,定不许雪云过己。   这旁书云见冷梦秋二人,往那旁闲聊。便拿起诗笺,对诸人言道:“只看这笺,如何这般颜色?看如霞光东野,乍出云楼,落墨其间,宛若龙游,诗意自成。”张让言道:“想是着了色。定非是真霞。”书云叹道:“你若不知,便不要说来!连写诗,也变不了你贼心。东移一句,西偷一句。” 张让言道:“你这句子,不也从古人意境里袭来?”书云也无话可说,只言道:“此笺却是霞光笺。更有粉红笺,桃花笺,流沙笺,浅云笺,金粉笺,一般十样,凑作鸾笺。”  雪云笑言道:“只这桃花笺,便是粉红笺。哥哥又说错。”书云听得,心下言道,却我一时记错,你也未必知道。就算是书中读来,也未必作准,今人杜撰,古人就不杜撰?方心下稍平。书云只暗里将张让讽刺一二。张悦只作不闻,张让则在旁听着,或回他几句。  
  静纳天地之气.
  燕儿言道:“今天这么热闹,彩麟姐姐未来此,多少有些遗憾。这般诗会,若让她知道,定要羡慕死了。”书云听言“彩麟”二字,心下虽暖,口中却言道:“莫再提她。要她过来作什么?我今生再不想见她。”诸人不知为何,书云这般恼怒。雪云思他,必或有口舌之事,或乘兴赌气,劝言道:“哥哥奈何这般胸怀?即或因口舌之非,如何记挂心底?”书云只不听,言道:“要你管!”自寻人划拳去了。雪云却是吃住气的,也将那脸色变了一变,没有回他。司柳听着,见雪云受了一句话,却需多少胸襟?  众人写过诗,便各自或猜拳行令,或探香观鱼,得其所乐。司柳见那边槐树下,有人下棋,便走来观看。槐枝颤凉,黄叶团飞,虬枝冷落,寒蝉不栖。更那幽幽苍苔生竹椅,阵阵幽篁过石风。清泠泠,寒泉瀑水,假山枯树,蝴蝶知死,穿花碎影,鸟雀无心,淡看晴阴。空有那假山拙石,虚弄人间之巧,画梁朱栋,凋谢四时之迭。  见那二人乃张让兄弟,便一旁观看,不作言语。且说二人因见司柳,村农模样,并无惊词丽藻,不大理会。更见其一旁观棋,也似不觉。待一步棋间,张悦因见败势难挽,故笑道:“哥哥先候着,我且去去就来。”张让见满盘优势,此时张悦耍赖,稍有愠色,言道:“你也就这棋艺,输不起,赢不得!”张悦笑道:“兄弟这真有事,且让这老儿与你切磋,我去去便回。”言罢,便起身疾去了。张让知他去了,也便不回,这局就这样让他赖掉。素日间,不及他灵巧,只棋上少可找回。这般见他抵赖,心下不是滋味。  张悦自是想到,待自己片刻回来,这老儿给自己走输了,自然赖他。赢了,绝无可能。不管如何,自己也好推脱掉,终于不是输在自己手上。心下欢喜,只去看几丫鬟猜拳。张让因见他执意要去,也就算了。犹自不舍毁去残局。便思道,不如趁势杀杀这老儿,过过棋瘾,也使得。便让司柳坐下,收拾残局。司柳便坐下来,几步之间,张让已是不甚从容,更下几子,局成平半,复过几子,已然败势难挽,也便思了个金蝉脱壳,对司柳言道:“我这边也有事,去去便回。你先将棋复到当初模样,待我去寻人来代我行棋。”便去将杜澜叫来。待二人回来,张让见桌上棋局,确然是当时步数,思道,这老儿却是好记性,真个把棋复来。  杜澜摇扇而来,步履沉稳,见桌上棋局,知司柳已然败势难挽,便言道:“不必下了,我且去那边行酒令去!”张让自不放他去,便将司柳后来几步棋,背诵出来,他觉如此下法,尚可救回,便即坐到几前。然其自不知,乃司柳棋步。二人下子如飞,片刻进入僵局,虽司柳败势复去,也难片刻将其杀败。自思道,虽已非国手,也难逢敌,今般小儿,已然棋艺如此,当不敢小窥。时见丹枫未老,瘦树余果,棋盘上,竟已散落数片枯叶,二人犹不知觉。只张让在旁,或叹或喜或惊或奇。  
  燕儿言道:“今天这么热闹,彩麟姐姐未来此,多少有些遗憾。这般诗会,若让她知道,定要羡慕死了。”书云听言“彩麟”二字,心下虽暖,口中却言道:“莫再提她。要她过来作什么?我今生再不想见她。”诸人不知为何,书云这般恼怒。雪云思他,必或有口舌之事,或乘兴赌气,劝言道:“哥哥奈何这般胸怀?即或因口舌之非,如何记挂心底?”书云只不听,言道:“要你管!”自寻人划拳去了。雪云却是吃住气的,也将那脸色变了一变,没有回他。司柳听着,见雪云受了一句话,却需多少胸襟?  众人写过诗,便各自或猜拳行令,或探香观鱼,得其所乐。司柳见那边槐树下,有人下棋,便走来观看。槐枝颤凉,黄叶团飞,虬枝冷落,寒蝉不栖。更那幽幽苍苔生竹椅,阵阵幽篁过石风。清泠泠,寒泉瀑水,假山枯树,蝴蝶知死,穿花碎影,鸟雀无心,淡看晴阴。空有那假山拙石,虚弄人间之巧,画梁朱栋,凋谢四时之迭。  见那二人乃张让兄弟,便一旁观看,不作言语。且说二人因见司柳,村农模样,并无惊词丽藻,不大理会。更见其一旁观棋,也似不觉。待一步棋间,张悦因见败势难挽,故笑道:“哥哥先候着,我且去去就来。”张让见满盘优势,此时张悦耍赖,稍有愠色,言道:“你也就这棋艺,输不起,赢不得!”张悦笑道:“兄弟这真有事,且让这老儿与你切磋,我去去便回。”言罢,便起身疾去了。张让知他去了,也便不回,这局就这样让他赖掉。素日间,不及他灵巧,只棋上少可找回。这般见他抵赖,心下不是滋味。  张悦自是想到,待自己片刻回来,这老儿给自己走输了,自然赖他。赢了,绝无可能。不管如何,自己也好推脱掉,终于不是输在自己手上。心下欢喜,只去看几丫鬟猜拳。张让因见他执意要去,也就算了。犹自不舍毁去残局。便思道,不如趁势杀杀这老儿,过过棋瘾,也使得。便让司柳坐下,收拾残局。司柳便坐下来,几步之间,张让已是不甚从容,更下几子,局成平半,复过几子,已然败势难挽,也便思了个金蝉脱壳,对司柳言道:“我这边也有事,去去便回。你先将棋复到当初模样,待我去寻人来代我行棋。”便去将杜澜叫来。待二人回来,张让见桌上棋局,确然是当时步数,思道,这老儿却是好记性,真个把棋复来。  杜澜摇扇而来,步履沉稳,见桌上棋局,知司柳已然败势难挽,便言道:“不必下了,我且去那边行酒令去!”张让自不放他去,便将司柳后来几步棋,背诵出来,他觉如此下法,尚可救回,便即坐到几前。然其自不知,乃司柳棋步。二人下子如飞,片刻进入僵局,虽司柳败势复去,也难片刻将其杀败。自思道,虽已非国手,也难逢敌,今般小儿,已然棋艺如此,当不敢小窥。时见丹枫未老,瘦树余果,棋盘上,竟已散落数片枯叶,二人犹不知觉。只张让在旁,或叹或喜或惊或奇。  
  几人知杜澜素日棋艺尚可,见这般,也即过来,在此围观。一旁落花簌簌,清风动竹,一旁冷玉秋枰,下子无声。冷梦秋走来看过,对杜澜言道:“这局你已输了。”司柳自是知得,杜澜虽稍有恼气,却不发泄,不细看看不出来。任是将棋子下去。司柳见其如此,也即故错几步,以和收场。思道,此般儿郎,虽才高终于气量不及,素雅之间,皆因物足境顺,赢得起,输不得。若非如此,则自暴自弃者也。杜澜起身作揖言道:“先生棋艺高妙,杜澜自拜下风。若得闲时,还望先生不吝指点。”司柳听闻,心下却过意不去,便谦虚几句,应了。此时方重新思起冷梦秋所言,此子十分老成,只这虚心处,便非一般才高儿郎所及。  张悦言道:“当日王质烂柯之局,不知比此局如何?”杜澜笑道:“云间谷底,相差只非万里。先生棋艺虽高,遇我这般拙手,如何能出好棋局。”司柳言道:“浊叟何能?杜公子来日不可限量。”杜澜谢过,言道:“只资质拙陋,还望先生提拔。”  那旁雪云也回,诸人各自散去。书云心下懊恼,无多少游赏意绪,只在石间水畔,看秋深庭院。柳疏寒条,皆为伤景。叹素月何涓,楼头惊燕,望西风而愁回。柳眉花眼,幽眸心事,临沉幕而低垂。纵然明河虚浅,耿耿难度,付我十分情肠,再作寒池幽会。竟对彩麟十分眷念,思道,明日间,我便去寻她,问个清楚,或未必是她所言,也未可知。  待回,已是近昏,用过饭菜,便在那书案闲读。西风古院月,沉幕小轩灯。终风西风多事,闲翻书纸,明月无心,照看诗文。不觉昏昏沉沉,伏案而憩。玫瑰在旁伺候,与他递茶端水,更与他加衣剔烛,他只作不觉。  
  一个人静静独舞,明月消失
  梦烟起处,却见一人来,衣袂如昔,似是彩麟。便上前,听她言道:“今日妹妹尘寿已终,特来相别。思尘缘未了,终于难留。却又有何可留得?云烟散去,只余枯骨。思你我二人,花前定盟,月下携俦,空是云山幻境。因暮间,独往荷花池畔,睹物思人,去采莲花,沉影碧波,终不能与君此世成随。来日情缘,尚未可知,沧桑世事,已然先觉。木子起,日月衰,白缨带,空万寿。江山水,满堤花,落叶在,何人家?才少客,家难回,几番去,终红尘。”言罢,已有两丑陋之人,将她押走。书云呼她不得,及待醒来,觉头甚痛。那边已有人来,回言道,隔院彩麟,因在荷花池边玩耍,不慎落水身亡。  书云见是真事,泪水流将出来。懊悔不得,只在黄灯底下,看那蛾殒寒焰,忙将它驱开,哭道:“奈何?负了一番空盟,到头来,将家园抛弃,独自远去。我错了,这般也已知错,明日便去与你请罪,你却去的如此迅疾。”玫瑰见他这般,忙与他递水,他只不喝。自个儿心下思道,此皆因我。定是你,遣开丫鬟,独自去那花间落泪,去那月下思人。定是你,见我那日不去,心中怅闷,去花间遣愁。定是你,将我暗恨,将此痛与我,今生今世。  噙了泪,便往李夫人处。晚霞燃空,暮色疏浅,鸦衣啼冷,只自悲秋。方到窗外,却听李夫人对员外叹道:“彩麟若不如此 ,与书云当是天生一对 ,只看他二人也似有意,本待他二人长大些,就将此事定下,不想弄出这般事来。倒是可惜了这般姻缘。”员外也点头称是。 书云听到,心下却更伤悲,独自寻个花多人稀处,将那泪水掩埋。飞花罗裙,幽人何处?  
    好文!!好诗!!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谢谢.呵呵
  高山流水谢知音!
  看来老曹倒是你知音了。只不这几回看来,倒无多少惊奇处。就是红楼梦本身,前几回去看,也看不出好坏来。
  是的.虽我笔拙,也只为了怡情悦性罢了.闲书一部.
  嘿 ,入笔处倒是可以了。如今哪有几个人静下心来写东西呢?
  是啊, 其实写作,不管你如何寄托,如何铺述,最后还是为了个人, 或利或它.单纯的为了写作的快乐,已经很不多了。
  那边莳云恰过来,看他落泪 ,也即哭了。言道:“哥哥那日奈何不去?只看她无心赏荷,只对群花默默。见她如此,不时几人散去。定是她思念哥哥,方得如此。”书云也无言,只对那落花流泪。半晌听闻旁有人啜泣,见是莳云,忙过来劝道:“妹妹莫哭,只这人去楼空,空剩落花了。也好,只将这残光闲度,也算送她一场。”便自去了。  雪云晚间过来,见书云独在屋中,尽数将下人遣开,对那冷烛呆看。雪云言道:“哥哥莫复伤心。人已去,便无可挽回处。只这般好人物,却有些可惜。素日间,也只她在我姐妹诸人间,处得最恰。这般方几天,就已渺踪,谁又承受得来。”书云言道:“原是我害她。那日我本该去,为何偏将此般事,深放心底?到头来,辜负了她。”雪云言道:“不知她如何得罪哥哥?生得这般无名恨意。”书云半日言不出,便不再言语。雪云见他不语,也即出来。书云自无眠,只是辗转,空将寒漏催短,辜负流年轻叹。  几日罢,那日出殡,因徐府听了术士言语,或言她冲犯家人,便按他所指,择了地方,将彩麟草草入葬。书云知道,出殡那天,也便要去送她。无奈她娘陈氏不许,言道不吉。书云便要偷着出去,陈氏知道,便让几人把他锁在屋里。书云思道,空在尘中,我们好了一场,这般你去了,我竟送不得。待那天,我也去了,只谁送我?思今日定要去得,看那几人将门守了,不肯片刻离开,不禁心悲。  书云门前小厮,有名琴童者,素日机灵,对书云更是尽心尽力。知书云所想,便来想法。见那几人在门外,便转去一旁窗户,借茂竹潜身,悄声对书云言道:“将你衣服与我,我穿了引开他们。门锁了,窗户虽也钉了,却可用力扯开,你从窗户走。”书云便戳开窗纸,将自己衣服与他。琴童穿了,便故意弄出些声响,往府外跑去。那几人正在侃聊,看到公子去了,忙去撵。却也非真撵,怕他恼了,跟自己来狠,便只是跟了。待他爬墙出去,便回陈氏去了。  书云从窗户出来,从一边墙上爬出。待片刻,见那边墙上,也爬出一人,却是琴童了。琴童见他,便上前来,笑道:“小爷快去吧。”将衣服还与书云。二人便往彩麟下葬处,零星几人,几多悲感。空有落叶秋霜相送,枯草断肠,惊鸦含恨。二人在树后躲了。书云哭道:“最后一眼,也看不得。”琴童言道:“若想看也容易,待这些人走了,我便去找几个人来,将她挖出,便可看得了。”书云骂道:“你再说一句,我就将你舌头割掉!”琴童一旁害怕,忙伸舌头。书云痴痴自言道:“我也莫去碍你清静,只这般你去了,在那边,莫将我思念。若如此,只伤身体。今看这秋花秋草,便是你了,独我知得。我也会常来看你,只在你坟上,送上几束清芳,你所喜之花草,你所喜之云笺。”  待那几人去了,书云来墓前,抱石恸哭。哭了半日,终不能招魂,花渺天姿,月残孤墓,谁唱陇头残韵,留复西风断雁。琴童言道:“若论徐府,也是一般大户人家,奈何这般仓促,只草草埋掉?”书云也不知,恨道:“这般芳骨香魂,岂能与草芥为伍?待我去问。”琴童言道:“莫去问。小人大概知得。这徐夫人,也与姨娘一般,最喜听卦,想必是听闻人言,择此宝地,不入祖墓间。”书云言道:“这算如何道理?”却也无奈,便回府上。  只说那几人追他不得,回过陈氏不提。陈氏自将几人痛骂一顿。待晚,书云来见陈氏,陈氏怒道:“你有天大胆子!这般出去,有何好处?”书云心下也怒,言道:“当是人之本心。纵然她生时,你再去喜欢,死去之时,便即忘却,也非真喜欢。”陈氏又说他几句,书云依次给她顶回。陈氏也便无奈,哭骂道:“这般忤逆,如何是好?”待晚,方让书云回去睡下。  
  一夜凉露,看似啼眼。乘落叶之虚影,泣下如雨。怨起秋砧,风送十里。人之纤弱,何异蜉蝣?只音容未老,兰香故圃,空记那虚廊尘步,还记那笑靥如昔,人却飘零。奈何一曲琴罢,沉调江波,空余瑟冷。鸳鸯失伴,谁更同飞?  书云起身,灯下题道:黄灯瘦影梦摇寒。方写半句,心气难平,虽心中万语千言,终不能为赋一语。写不成,却不忍弃笔,怕此般情去,人已难追。闷待半夜,听蛩碎音哑,芭蕉瑟瑟,中有千千意,不得申。  回去,痴痴问玫瑰道:“那日,我让你还她的鞋子,可在?”玫瑰言道:“还在。”书云言道:“给我!”玫瑰言道:“在秋萍那呢。如今这般晚了,明天我去拿来。”书云言道:“我定此时要。你去拿来!”玫瑰只好出来,将鞋子要回。书云将它千看万看,收藏起来。留为心间所寄。  
  文辞雅致,铺陈端方,楼主好笔法。  难得好文章,屈居污池,惜哉!  有眼人本就不多,千古一理,还是自己多想想办法的好。
  谢谢无涯。只几个人读,也即可了。文辞只为一,故事,传奇处,方为主。
  如今这社会,还有这样的心情写古体的文章,月无寒,名子也好!很欣赏你!再发吧,前面的看完了.
  第六回 莳云伤情推抱病 明月夜雪云咏豪情  
  方几日间,已是秋浓。桂花香影沾露院,月射秋晴漉幽帘。曲枝似舞,团舒落彩之袖,纤叶堪收,牵疏黄淡之秋。  几处叶落,秋意惊轩,尽数秋光小院。古石枕苔,人同秋色清冷,寒筝漫度,翠竹芭蕉吟和。观那燕点皱波,滑影丛芳,呢喃庭檐。游心欲去,玄羽轻啄,乍回眸之惊看,纵千山之迢渺,飞云漫数,春秋几度。一江南北,隔梦烟雨,游迹飘萍,何谓我乡?人在尘中,飘缈如寄,枯骨红颜,瞬息似叶,冷落秋尘。空有那白云掩亲舍,桑梓故庭园,都随去断石残碣,短松古柏,数行残字记余年。  树懒云娇,慵懒卧静莫梳洗,风嗔雨恨,愁潜黄落替青春。书云几日间,闷在屋中,只推说自己病了,不去读书,也不出去闲走。一段羞愧,无从说处。更半夜无眠,听漏声宵永,耿耿河汉,蛩碎花荫。思这般睡去,或可解此般情愁,往华胥国中,寻我一晌欢愉。无奈,那蛩起西东,彻夜不歇,啼声恼人。书云便起身出来,往那草丛间,踹上几脚 。鸣声方止。待回去,寒蟀又复起啼,书云衣带尽为露滋,回屋中躺下。几番辗转,终于晓光庭树,霞错枝栊。方起身来,在房中静坐。  员外听闻他不去读书,心下气恼,遣人将书云寻来,怒道:“你这般葳蕤,成何体统?只这三分淘气,八分呆气,十分躁气。如何去博那功名?你看海云如何,不知胜你多少!”书云初时,还不以为意,待听闻提及海云,心下言道:不知要说多少次!一千遍,一万遍,也是我不及海云。我真个不如?又叹息道,我知我不如他,我也不求过他,总可吧?又不敢说出,只在那呆想。听闻员外所言,只如过耳之风,唯有唾星飞溅而已。待书云怏怏回去,收拾一番,便又往书房读书去了。  且说,那日莳云,独自于府中赏桂花。穿梭花影瘦枝间,心下郁郁。观花花含愁,片片拥风,观雀雀带哀,时时啼恨。问取多少愁意?一院白云,漫池风迹,逐尽天涯随落叶。  去那水边住了,空有水阁尘影,波清似琉璃,锦鱼看落花,楼阁层错连水槛,危亭曲影伴云挪。羞答答,群花惭影低探首,意绵绵,双蝶起落在东西。莳云轻叹一声,言道:“只这彩麟去了,书云伤心,终于情知一处,也算死而无憾了。余心谁知解?秋景最销人。空恨我一腔情意,思如枯树,洒却多少红泪,数残更漏,看尽孤灯,侬却不觉。更那日,虽我诗句粗拙,奈何又人前说出?我不恨你,却也恨你。”言罢幽幽步了落叶白石,踏着黄芜碎草,任心闲步。不多时,见一小院,翠竹丛丛,芷兰簇簇,一株梧桐听风雨,落叶苔阶悲中事。几所房舍,一轩琴韵。见无意间,又来此处,方欲转身离开,复又叹道:“也罢。既来此处,不去见你,只将这花草深记,将这竹影爱怜,也便是了。”闻得琴韵玎璁,穿竹过树,终于迈进步去,思道:也只在他窗下,听会琴罢。便挪到窗前,见里面桌几依旧,画幅笔墨,琴剑风流。又逆琴声去,见那人白衣胜雪,心在琴中,意缈万古,神在千山。琴声中,多少缠绵,多少爱怜,浓情蜜意绕冰弦,空有余心托碎笺。思道,这人确也雅致,这般情深处,可知我了?  
公无渡河。披发之叟狂也哉?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波滔天,尧咨嗟。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杀湍湮洪水,九州始蚕麻。其害乃去,茫然风沙。被发之叟狂而痴,清晨临流欲奚为。旁人不惜妻止之,公无渡河苦渡之。  
也只有自己爱人,看古文写作,很快便看见途穷,在旁劝说。我却认定了河水,走过去。或可带着一种力量,到达彼岸。
  忽见琴边不远处,一人坐着听琴,却是雪云。莳云惟觉心中巨石突坠,带千钧之势,泪随心处,竟将粉脸浇皱,将眉山久偃。默默出来,也不回望,一路失神,懵懵懂懂走来。也不管它花枝蹭脸,扬尘卷袖,惟望西风酸眸,人恨悠悠。亏燕儿方从司柳那边出来,恰路过此处,见小姐如此,忙上来搀扶。莳云见有人过来,也不多问,一把将燕儿推开,问道:“奈何这般薄情?散金陌上多常事,镜合深院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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