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天色将晚还是苹果天气图标含义不行的含义

  第一章 涅槃重生  这是第几天了?  沈南玉痴痴呆呆地坐在孟府门口阶梯上,头发蓬乱得似是路边乞讨儿一般不堪。别人都说,孟夫人疯了,每天坐在同一个地方扳着手指数数。  她曾是朝中三品大员沈元家中嫡长女,所嫁之人孟天凡更是耀极一时的下任左相人选,她本应锦衣玉食,好好坐在府里当孟家主母,可是沈元落马了,若非孟天凡出面死死央求新帝饶恕沈家,她现在已经随沈元奔赴阴曹地府。  可笑的是,孟天凡并非为她求情,而是为了她的庶妹沈若云,为了和他狼狈为奸的沈若云的娘而求情,是他们联手逼死了父亲,弄垮了沈家!  而她却每天苟延残喘地活在他们荫蔽之下,如同行尸走肉被他们囚禁着。  他们向外放言说,曾经的沈家嫡长女沈南玉疯了,满口的疯话,千万不能信。  “姐姐,吃饭了。”  紧闭着的府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艳丽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娇俏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手上端着碗凉透了的饭菜。  沈南玉像是没有听见,继续吃吃地低声笑着,一边含混不清数着,“一天,两天,三天……还有一天了啊……怎么办?”  “沈南玉,别给脸你不要脸!”华衣女子立刻蹲下,猛地将碗筷往地上重重一摔,揪住沈南玉的胳膊强迫她转身面向自己,一脸狰狞,“你成天装得疯疯癫癫有用吗?爹都死了!”  爹死了,是的,三天之前就在闹市处斩了,被孟天凡逼死了。  藏在乱发后的一双眼眸忽然变得雪亮,灼灼地盯着沈若云,“他人呢?”  “跟疯子有什么可说的?”孟天凡从门后闪身出来,冷冰冰瞅着沈南玉,朝沈若云招了招手,“过来,云儿,拉着她都脏了你的手。”  沈若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孟天凡身边走去。  沈南玉看着二人相依相偎的身影,忽然咯咯放声笑了起来。  这就是当初对她千依百顺的好情郎,这就是洞房花烛夜对她海誓山盟的好丈夫孟天凡!好一对奸夫淫妇,害得她家破人亡,父亲惨死!  而她那死去的爹,也正是沈若云的爹!  “孟天凡,你昨晚上做梦,不知有没有梦见我爹找你寻仇?”她起身一脚踢翻脚边的碗筷,笑得更是可怖,转身一步步朝孟天凡走去,“他有没有拉着你的脚说,孟天凡,还我命来,孟天凡,你和那贱人,这辈子一定会不得好死!”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疯了一般扑向孟天凡,在抓到他衣襟的一瞬间,两名壮硕的侍卫架住她的肩膀,犹如提小鸡将她提进门内,任凭沈南玉拳打脚踢也不为所动。  “这个月不要再放她出来,新帝准备大赦天下,不能被人察觉,否则被这疯子把事情抖出去就不好了。”孟天凡一脸不耐吩咐道。  “孟天凡!你还记得我爹是怎么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一步一步把你提拔到今天这个地位的吗?当初我又是怎么不离不弃始终陪在你身边……”  “你闭嘴!”孟天凡一双眸子猝然变得阴鸷,大声喝道,“一想到当初,我就只想到我是怎么跟狗一样被你爹养着!像狗一样给你们沈家赔笑脸!你爹养儿子就等于养了条狗是吗?”  沈南玉疯狂乱踢乱蹬的四肢缓慢地垂落在身侧,一脸震惊望向孟天凡。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他竟然是这样想的!真是可笑!他们全家上下竟然被孟天凡的虚假面目蒙蔽了这么多年!  “畜生。”她缓缓吐出两个字,一行泪从充满了让人不寒而栗的怨恨的眼中滚落,而她却感觉不到温度,“你会有报应的。”  说完,她又转眸望向一旁同样震惊的沈若云,呵呵冷笑了几声,“云儿,你看看我,总有一天,你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今日的我,就是将来的你。”  “疯子!快带她下去!”孟天凡一把搂住呆若木鸡的沈若云,紧皱眉峰朝侍卫吩咐,不让沈若云再看见沈南玉的脸。  “你们都不得好死!你们都会不得善终!!!”怨毒的话充斥在孟府上空,一遍又一遍,经久不绝。  孟天凡站在原地许久,刚想转身带着沈若云回房,一个侍卫就远远奔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住的房间烧起来了!”  “烧起来了?”孟天凡脸上闪过一霎那的慌乱,随即恢复镇定,冷笑了起来。  “那正好,省得我亲自动手。”  冰冷的话盖过沈南玉的惨嗥声,重重压上沈若云心头,她望着关押沈南玉的院子方向,眼眶忽然有些疼,低下头,半晌才跟着孟天凡僵硬转身。  ·  “小姐,小姐……”有人在一边轻轻叫她,一边拽她的衣袖,“该起来吃药了。”  沈南玉听着耳边模模糊糊的叫唤,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疼得厉害,眼皮怎么也睁不开。  叫她的人见沈南玉还不醒,用小勺子硬生生挤开她的唇齿,一点一点把药喂进她嘴里。  沈南玉明明呛得难受,身体和喉咙却都僵住了一样,连咳嗽都咳不出,只吞下了一点苦涩的药,其余的顺着嘴角直往脖子里灌,湿嗒嗒的让她更加难受。  “小姐,你别吓赤芍啊!”喂她药的人声音禁不住颤抖起来,慌张地替她擦干净漏到脖子里的药,随即把药碗搁到一边跑了出去,“奴婢这就去给小姐找大夫来!”  沈南玉努力挣扎着睁开眼睛,扭过头,只看见一个跑出去的白色背影。  是谁?有人蹿进她房间来她竟然没有警醒过来!  说也奇怪,眼睛一睁开,她浑身都有了力气,奋力一跃而起,而身上的酸软却扯得她又跌坐回床上。  她深呼吸了几口,朝四周看了一圈,然而周围陌生的古色古香的摆设却让她大吃一惊。  这是哪里?她用力晃了下昏沉沉的头,一些奇怪的画面顿时涌上她的脑海。  到底是什么状况?她愣了足足有好几分钟的时间,都没能消化完她现在面临的情况。  对了,她已经死了,她明明记得之前自己在那场剧烈的爆炸中,甚至被炸飞上半空,必死无疑,怎么会……  她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的衣服,这跟古装片里那些演员睡觉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难道她穿越了?!  对面的铜镜明晃晃地映着桌子上油灯的光,反射的光照得沈南玉眼睛生疼,她又低头看了明显缩小了一圈的自己,深吸了口气,冷着脸赤脚走下床,朝铜镜走过去。  只见铜镜里的那个小女孩大概十五岁不到的样子,五官虽然长得很精致,但还没完全长开,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眼圈重得吓人,病怏怏的样子。  镜子里的脸,和她小时候几乎没什么两样,而且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沈南玉,身份是保定府沈家的嫡长女。  她后怕地捂着胸口,脑子里全是最后戛然而止的记忆,长大后的沈南玉穿着火红色的衣服,被一场大火活生生吞噬了。  如果那场大火是真的,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已经死去,她甚至凭着记忆都能闻到火焰烧焦皮肤的可怕味道。  但现在的情况是,在现代的沈南玉的灵魂,穿到了这具身体死之前的小时候,老天让这具身体重新活了一次,但是是让她代替古代的沈南玉再活一次。  沈南玉脑子仍旧疼得一抽一抽的,太多的记忆混杂在一起让她一时还承受不了,而且这具身体还病着,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发出“咯吱”一声响,沈南玉一个激灵,迅速扭过头看向门口。  却见刚才那个穿着白色丧服的人影低头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当先看见站在镜子前的沈南玉,顿时愣在原地,指着沈南玉惊讶道,“赤芍姑娘,你不是说你家大小姐昏睡不醒,药都灌不进去么?”  赤芍眼眶还是红肿着的,赶紧擦干净眼泪抬头看,果然看见沈南玉赤着脚站在地上,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  “小姐!奴婢还以为小姐是因为夫人去了,太过悲痛所以……”赤芍愣了愣,哽咽了一声,立刻朝她扑了过来,紧紧拽住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好几圈,扶着她重新坐到床上。  面前这个是大丫鬟赤芍,八岁被买进府时就一直陪在沈南玉身边。  她一看见赤芍的脸,关于赤芍的记忆就一股脑全涌了上来。  沈南玉愣了几秒,缓缓勾起嘴角,柔声回道,“我刚刚睡得太沉了,你走后我就醒了,不过还是得让大夫看看。”  那大夫是赤芍慌忙之下在街上药铺随意拉来的一个大夫,不是沈家药铺的大夫。  他看见沈南玉青白色的脸,立刻就看出不对劲,顾不上男女之嫌,立刻伸手探了探沈南玉的脉象。  “大小姐,你之前几年是否一直在服用慢性毒药?”片刻之后,那大夫斟酌着轻声开口,不确定地问道。  “嘘……”沈南玉听闻这话,心中一惊,正想要说什么,却忽然朝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又赤脚走到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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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给庶母一个下马威  顺着门缝往外望去,只见沈南玉的另一个贴身大丫鬟银翘和一个不算眼熟的老婆子正站在门外说话,银翘转身要去东厢房给那老婆子拿什么东西的样子。  赤芍看着自家小姐怪异的举动,也凑到门缝边往外看。  只见那老婆子鬼鬼祟祟往院子里走了几步,看着沈南玉住的主屋方向,似乎想要偷听。  “是钱寡妇,她怎么来了?”赤芍嘀咕了一句。  钱寡妇,不是二姨娘姚氏母家的一个低等下人么?嘴碎八卦出了名的。  反正姚家人来这里准没好事!沈南玉略一思索,将门开了条缝,拎起手边一小根窗户插鞘瞄准钱寡妇头顶扔去。  “有的人克死了丈夫,一个寡妇成天介的没事干,就喜欢到处听人墙脚,听什么听!也不怕晦气再克死自己儿子儿媳!”沈南玉扔出插鞘的同时,细着嗓子叫道,“别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都敢往我们沈府跑!”  钱寡妇正待发火叫人,一听这话,连忙红了张老脸低头往外走,招呼都不跟银翘打一声就不见了人影。  “若不是做贼心虚,她跑什么?”沈南玉冷哼了一声,扭头却见赤芍的神情有点微妙。  大夫替沈南玉诊完脉象,立刻让银翘就在小厨房煎了一副药,送给沈南玉服下。  第二天又连着喝了第二服药,沈南玉立刻觉得身体不虚得那么厉害了,亲自下床去给去世不久的成氏的牌位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  头还没磕完,门外就传来一阵喧哗。  “是二姨娘带着二小姐来了。”赤芍走到窗边,顺着窗缝往外看了一眼,快步走回到沈南玉身边,低声道,“二姨娘好像是前晚上回来的,小姐你看……”  “她来的正好,不过礼数不能少。”沈南玉就着赤芍的手慢慢站了起来,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二姨娘姚氏这两年赚足了风头,尤其是一年多前生下了沈家长子,跟着沈南玉的爹升职去了京城,行事更加嚣张。  她十二岁的女儿沈若云跟她娘一个德行,嚣张得甚至不把她这个嫡长姐放在眼里。  赤芍扶着沈南玉的胳膊,两人还没走到门口,外屋屋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虽然穿得素净,头上却簪满了宝石翡翠的美艳妇人当先走了进来。  沈南玉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是仇人之一的姚氏,心中虽对她恨得发狂,却只是云淡风轻地喊了声,“二娘。”  “玉儿啊,二娘听说你身子又不大好了,这不才早早用了早膳就赶过来看你了。”姚氏满脸的悲戚,伸手要来抓沈南玉的手,“别太难过……”  沈南玉不动声色缩回手,静静盯着姚氏,“二娘和妹妹一路奔波,肯定累了,玉儿现在已无大碍,你们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儿,娘这几天就要下葬,还有的忙的。”  府里还在给成氏办丧事,恐怕也只有姚氏敢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京城过得有多光鲜一样。  她赶早过来,恐怕也只是看看自己被毒死了没有,毒死了才好呢!她死了沈若云和沈承嗣就理所当然成了嫡子女!昨天钱寡妇没听到墙角,她今天就自己赶早过来了!  沈若云紧随在姚氏身后进了门,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眼沈南玉,“大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娘好心好意来看你,哪有还没进门就赶人走的道理?”  “不是我要赶你们走。”沈南玉气弱地低垂下眼眸,“而是我病了多时,怕屋里的病气沾到你们身上。”  姚氏闻言,唯恐避之不及拉着还想说话的沈若云朝后退了几步,退出屋门,皮笑肉不笑道,  “玉儿,二娘确实还有点累,待会还要帮着老夫人打点,过几日再跟你爹抽空来看你。”  说罢顿了顿,又从自己光洁的发髻上拔了根金玉簪子下来,递到沈南玉手边,微微昂起头看着沈南玉空无一物的双髻,眼中满是掩不住的得色。  “保定府里为着办你娘的丧事,银两肯定已经亏空,你做嫡女的,出去不戴个像样的东西,恐怕会丢了你爹颜面。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二娘说,二娘那都有!”  站在一旁的赤芍光看着姚氏和沈若云得意洋洋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再一听姚氏的话,扶着沈南玉的手不由一紧,正想开口还击,沈南玉捉着她的手却暗暗掐了把。  “多谢二娘,不过爹刚升上三品大理寺卿,二娘行事最好还是低调些好。至于这簪子,玉儿压在箱子底下的还有很多,不必二娘破费了,如今戴金簪子,似乎有点不妥当。”沈南玉勾起嘴角低头回道。  “你……”姚氏知道沈南玉这是暗讽她粗俗上不了台面,脸色一变。  “难道玉儿说得不对?爹在保定府里做知府的时候,不就是教导我们要低调一些么?”  沈南玉不等姚氏开口说什么,立刻睁大了无辜的眼不解地望向姚氏和沈若云,“难道京里的规矩和保定府的不一样?玉儿没有去过京里,见识短浅,说得不对还请二娘见谅。”  “玉儿越发懂事了,倒是二娘没有考虑周全。”姚氏脸上的笑都僵了,却还是应付回道,“那……”  “大小姐当然没我们家姨娘和二小姐见识广,窝在这样一个小地方,见识短浅也是有的。”跟在姚氏身边的一个丫鬟巧儿见自家姨娘吃了亏,随即阴阳怪气回道。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便结结实实落在她脸上,声音并不清脆,沉闷得很,实打实的一巴掌打得她蒙住了。姚氏和沈若云也蒙住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沈南玉眼神陡然变得有些凌厉,沉声喝道,又眼明手快甩了巧儿一巴掌。  连着两巴掌下马威,让姚氏更加呆若木鸡。  “二娘,玉儿代替你教训下人,还望二娘不要怪罪,一来,她不把主子放在眼里恃宠而骄,竟然当着这么多人面打断二娘说话,视为大不敬!二来,玉儿是家中嫡长女,即便老祖宗最宠爱的丫鬟到了跟前也得给我躬身行礼,巧儿来时没规矩,我看在二娘面子上就不计较了,但她胆敢藐视主子,就得重罚!”  沈南玉,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硬了?不过半年多功夫没见,她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打她最宠爱的奴婢!  姚氏一时半会儿还无法从以前沈南玉懦弱好欺的形象中抽离出来,半晌才点了点头,“是该罚,二娘回去会接着罚她,玉儿你放心。”  巧儿等于是被姚氏当半个女儿一样宠着,随即委屈瞪向姚氏,扭头又见沈南玉凌厉的眼神,吓得一个瑟缩,躲到姚氏身后,不敢再吱声。  “二娘,巧儿从小和我们一起玩到大的,玉儿也不舍得打她,可是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子,失了礼数,就是让爹难做呢。”  “话是不错,二娘心中自然有数。你身子不好,还是多歇着吧。”姚氏脸上的笑简直比哭还难看,转身拉着沈若云就落荒而逃。  “恕玉儿不便远送,二娘慢走,当心地滑!”沈南玉气息悠长,朝着她们一行人背影幽幽道。  刚说完,姚氏就一个踉跄,险些滑到在地,又被沈若云扶起,匆匆忙忙地走了。  “奴婢这两年还是头一次看到二姨娘吃瘪的样子!”  没等姚氏出门多远,赤芍已经掩不住心中的暗爽,眯眼喜道。  “赤芍,别小看了二姨娘。”沈南玉撇了撇嘴,目光定在远去的姚氏身上,良久低声开口。  娘的灵柩在家里已经放了有半个多月,按照规矩早该下葬了,为着等爹沈元和姚氏从京中赶回来,已经拖延得够久了,连家里的下人也不愿长跪在灵前,只是派人守夜。  沈南玉草草用完午饭,估摸着自己的身体好了一点,就想去前堂灵柩前跪一会儿。  出门时,四下里除了下雪的簌簌声,远远传来女子隐约嬉戏的声音。  沈南玉听出来是二妹沈若云和四妹沈千紫的声音,本想远远绕开,却忽然想起以前发生的一桩事。  她默默勾起唇,无声地笑了起来,独自一人往结了冰的荷塘走。  大冷的天,个个都穿得厚实,特别是沈若云,站在人堆里,一看就和身边其它的姐妹不一样,光是那水光绸子的狐裘,就能亮瞎人眼。  沈南玉一边沿着松枝掩映的小路缓缓地往姐妹身边走,一边暗暗打量着正在玩耍嬉戏的一帮人。  她的亲妹妹,也就是成氏的二女儿沈流月也在跟她们一起玩。  沈流月今年十岁,是家里的三小姐,五岁那年患了场重病,落下了病根,虽然面上看起来与普通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区别,思考事情的能力却永远停在了五岁,这是前世沈南玉死前最放不下的一个人。  以沈流月的心智,远远及不上其它姐妹,当然也无法理解其他人的鬼头心思,就连老四,九岁的沈千紫都比沈流月精怪得多得多。  此时,三个人正在结了厚厚的冰的荷塘上凿洞,想要捉底下的红鲤鱼玩,不许岸边的丫鬟下人跟着他们一起下去,怕把冰层踩破掉下去。  沈若云半蹲在沈流月身边,也不靠近,直笑着大呼道,“三妹妹!你把洞再凿得大一些!不然这么小一个洞不好捉鱼!”
  沈流月一双小手冻得通红,仍旧嘻嘻哈哈地拿小锤子砸冰窟窿,而沈若云一双细嫩的手却藏在雪白厚实的护手之中,光是看着,沈南玉就恨不得掐死这贱人。  “二姐姐,你看这么大够了么?我们投些鱼食下去,小鲤鱼就会围过来,我们就能抓啦!”沈流月白净的小脸上一派天真神色,仰头笑嘻嘻问沈若云。  “三姐,这么小一个洞我们可怎么捉鱼啊!”一旁也是干看着的沈千紫嘲讽道,“要是鱼大一点,卡在这洞口都拿不上来!”  “那我们就捉小的,我捧回去给姐姐,看着她帮我把小鲤鱼养大。”沈流月想了一会儿,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又不是拿来吃的,要那么大干什么呢?”  刚说完,一旁的沈千紫不耐烦地拿起另一只大锤头,和沈若云交换了个神色。  以沈南玉的角度,正好能看清楚她们两个人的小动作,只见沈千紫蹲下去,卯足了劲用力捶向沈流月脚边的冰层,一连砸了好几下,又搬出一块大石头,退后了几步,像是要砸通冰层的样子。  沈流月不知道这样危险,哈哈笑着,被飞溅的碎冰逼得向后退了一点,冰层上随即赫然出现好几条裂缝,看起来危险得很。  一旁的沈若云也背对着岸上的一众下人不着痕迹伸出手,将护手中的小暖炉拿出来,揭开盖子,想要将烧得正旺的银炭倒在裂缝之上。  原来前世沈流月就是这么落水的。  沈南玉看着她们拙劣的手法,又是暗暗一声冷笑,俯身拾起一枚鸡蛋大的石头,对准了沈若云想要倒银炭的手,猛力一砸。  只听得沈若云惨叫了一声,一炉子的银炭尽数翻在自己身上,皮毛容易着火,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沈若云的衣裙就烧起来了!  沈千紫一看不对,还是先跑为妙,叫着跳着跑到岸边让仆人下来,沈流月是真的被火吓惨了,慢慢退到了离岸边最近的位置,她看着二姐姐的样子都要哭了,冷不防身后一只手将她拖上岸去。  “站在这里不许动不许下去!”沈南玉在她耳边嘱咐了两遍,随即飞快地跑向沈若云,抢在丫鬟下岸之前一个猛扑,扑了个大窟窿,露出底下的池水,又飞快从水里钻了出来,单手抓住沈若云的头发就把她拖下水去。  沈若云头皮都快被掀下来了,叫得更加惨烈,还没叫尽兴,整个人都被沈南玉按进了水里。  沈府的人都知道,沈若云是个旱鸭子,小时候就怕水,沐浴时甚至有一次晕在了浴池里,眼下被这冰冷的池水一灌,立刻就昏了过去,只是手还紧紧拽着沈南玉的衣摆。  沈南玉在水中尚能看清楚东西,对着沈若云就是狠狠两个耳刮子,用力一脚蹬开沈若云的手,把她推得更远,随即爬上一边完好的厚厚冰层。  “快!快救救二妹妹!”她佯装力气用尽,伏在冰层上朝奔过来的几个会游泳的下人招手。  “怎么了!”远处远远传来她们的爹,沈元的声音。  几个下人先急着救沈南玉,用干的披风包裹好沈南玉,先将她抬上岸去。  沈南玉刚被运上岸,就见沈元急急地奔近了,立刻扯住一个下人道,“你们快去救二妹妹!别管我!”  一帮人折腾了好几分钟,一连跳下去十几个仆从才捞起沈若云,捞上来时,沈若云的脸都紫了。  好在按了胸口几下,沈若云吐出了一大滩水,幽幽转醒。  闻讯赶来的姚氏心疼地又是搓沈若云的脸,又是不断地给沈若云加衣服,一群人围在沈若云身旁,相较于沈南玉只有一个人照顾,反差明显得很。  沈南玉还一个劲地催照顾自己的丫鬟去看看二小姐怎么样了。  沈元从惊惧之中回过神来,见平时身体就不大好的沈南玉照顾庶妹到如此程度,连自己的生死都顾不上了,当真大义凛然,姐妹情深!  “你们是如何落水的?”沈元一脸心疼,将沈南玉身上裹着的披风扯得更严实,还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盖在沈南玉身上,一把抱起她往边上的暖亭走去。  “方才我正准备去前堂给娘烧几把纸钱,路上恰好看见云儿手上的暖炉里的银炭不小心翻在了身上,全身都烧起来了!”沈南玉装得更加孱弱不堪,缩在沈元怀中,死死盯着沈元的脸看。  多看几眼也是好的,前世就是她间接害得沈元惨死,她心里忽然多么的庆幸能再生为人,弥补这个过失。  “然后女儿就不管了,先将云儿拖到水里面灭火再说,可是火灭了才想起云儿不会水,女儿身体太弱了,一下没抓住云儿,就先赶紧爬上来呼救……”她弱弱地接着道,“爹不会怪我没先把云儿救上来吧?”  “怎么会?云儿没被烧死已是万幸,你做得很好。”沈元见沈南玉惊恐的大眼犹如小鹿一般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心里对成氏母女三人的愧疚之情又涨了几分,声音里也带上了几丝愧疚。  “她说谎!”后面下人正七手八脚地抬起沈若云也往暖亭走,醒过来的沈若云猛地中气十足叫道,“分明是她把我往深水里踢的!她还打了我两巴掌!”  沈南玉对这道大煞风景的声音简直都无语了,都被弄成这样沈若云还有心思叫?早知道先让火把她烧个皮开肉绽再救她。  她挣扎着从沈元怀里跳了下来,扶着沈元的小臂,秀眉微蹙,望向沈若云,  “妹妹当时昏过去了,我力气又不够,打妹妹两巴掌,只是为了让妹妹清醒过来,谁知你根本就毫无反应,而且不是我推你下去的,是你自己松手的。”  “明明就是你推我下去的!”沈若云一脸委屈,朝姚氏看了好几眼,想让姚氏帮她。  沈南玉轻叹了一口气,“如果妹妹当时还清醒着,清楚知道我做过什么,为何没有随我一起爬上来?我当时已经没有力气,尚能爬上岸,为了救妹妹,现在还觉得身上疼呢!”  “你……”一番话说得沈若云竟然没有丝毫还口的余地,只能朝沈南玉干瞪眼。  “好了!云儿你自己瞎胡闹不说,还连累两个妹妹差点也遭殃,玉儿自己身子骨本来就弱,不顾一切去救你,你竟然还怪她!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是谁的错!”  沈元听了她们二人的辩解,立刻对沈南玉的解释深信不疑,大声斥道,“还有随行的下人,每个都要罚!个个贪生怕死护主不力!每个人扣掉两个月的例银!”  沈南玉看着沈若云吃了大便一样的神色,暗爽不已。  谁能预料到她和沈千紫的密谋计划竟然会失败呢?当然是她沈南玉,她知道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必然会发生这件事,沈若云还想逃过她手掌心?简直异想天开!  正在暗暗偷笑时,不远处的暖亭之中忽然急急走出一道人影,光是看那道不清楚的轮廓,沈南玉心中就不由一跳。  眼见赤芍和银翘已经赶了过来,焦急地站在人群之外挤不进来,沈南玉忽然朝她们二人招了招手,叫了声,“赤芍!”  “爹,女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冷得直打摆子,想回去喝完暖姜汤。”她说着,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加之惨白的唇,更让沈元看着揪心。  沈元二话不说,立刻点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和赤芍她们一起赶紧送沈南玉回房。  几乎是沈南玉前脚刚走,那道人影就赶了过来,只来得及看见沈南玉几人匆匆离开的背影。  他如玉雕琢的脸闪过一丝遗憾,看着沈南玉的背影呆立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天凡,今日出了这样的事,真是让你见笑了。”沈元一脸的尴尬,朝孟天凡道。  “若云是我的表妹,玉儿她……”  孟天凡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疾步走到沈若云跟前,见她脸上丝毫没被刚才的火灼伤,只是一双手烧起了一连串的泡,才放心地长舒了口气,“伯父今日家中不便,那天凡就此告辞了。”  “我家特质的金创药,对于烧伤有奇效,待会我便遣家仆送来。”  虽说沈若云和孟天凡是表兄妹关系,在别人面前也不能表现得过于亲热,他见沈若云一脸不快,随即补充道。  继而朝姚氏和沈元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沈南玉隔着花丛,隐隐听见孟天凡的辞行声音,也不由长舒了口气,抓着赤芍的手,早就出了一层冷汗。  她只是还没做好跟这渣男见面的准备。
  第三章 吐血迷症  连绵的大雪已下了月余,足有几尺厚,整个保定府被掩在皑皑白雪之下,静谧异常。  只有大理寺卿沈元沈家的内院热闹一些,人声鼎沸。  一个黑色的小点顺着保定府沈家的墙根,艰难地撑着油纸伞往大门处走,还没走到门口,已经有人迎了上来。  “买到东西了么?”迎上来的赤芍穿着青白色光缎面的袄子,接过银翘手中的油纸伞,拉她进了门。  “买到了。”银翘喘着大气,呼出的白色雾气几乎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小姐再三嘱咐过的,我就是跑断了腿也要给小姐买到。”  “那就好!赶紧的!”赤芍登时一脸欣喜,拖着银翘一只手,顺着朱红色回廊赶紧往人头攒动的大堂跑去。  上个月沈府的当家主母成氏得了场大病去了,好歹老爷回来得及时,赶在大雪封山之前葬了主母。  如今出去的路被雪封了个严实,老爷也赶不及回京了,便就在家里多停留了几天,准备雪融之后过完年再回京。  昨晚上老爷吩咐说今天有件重要的事要在族里宣布,大病初愈的沈南玉便大清早让银翘去药铺里买了甘草来,说一定要赶在老爷宣布事情之前赶回来。  二人匆匆赶到大堂里时,小姐作为嫡长女,已在老爷的下首处坐定了,手里捧着茶淡淡地往外瞧。  “爹,女儿该喝药了。”沈南玉见自己的两名丫鬟已经站在了拥挤的门前朝自己招手,立刻扭头轻轻朝沈元道。  站在沈元身后的姚氏也低声附和,“是啊,老爷,玉儿这病才刚好,药可不能断,反正老夫人还没到,先让玉儿喝了药吧。”  “叫人送上来吧。”沈元这些日子眉目一直阴郁着,唯一叫他舒心的就是沈南玉的病终于慢慢好了起来。  姚氏等的就是这一句,和边上的丫鬟低低嘱咐了一句,叫人去端早就煮好的药。  “幸好家里还有你照看着,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沈元执住姚氏的手,由衷地道了一句。  沈南玉不动声色地看了二人一眼,心底却不由冷笑了一声。  之前沈南玉喝的慢性毒药,十有八九是姚氏下的,她娘成氏死得也蹊跷。  前世就是姚氏和她娘家人逼死了沈元,逼得沈南玉走投无路才自焚而死。  药刚送到,赤芍便从外面端了一盅刚沏好的果脯茶来,按照沈南玉之前的吩咐递到沈南玉手边上,“小姐,药苦得很,喝完了漱漱口。”  沈南玉一口气灌下姚氏给她的药,又不动声色就着茶盅,一起接过赤芍手心里藏着的甘草片。  喝完两口茶,她缓缓阖上杯盖,指缝中的两片甘草,随着微不可闻的两下沉底声,落入杯底。  静坐了几秒钟,她见身边众人的目光已不在自己身上,狠下心,张开牙关,用力咬下舌尖,当机立断俯身呕出一口鲜血。  看着沈南玉毫无预兆喷出一大口鲜血,满室内外登时都没了声响,皆面面相觑。  赤芍和银翘随即奔上前扶住沈南玉,慌张叫了起来,“小姐!小姐你怎么又吐血了啊!”  沈元也随即紧张起身,推开赤芍搂住沈南玉的肩膀,大气不敢喘地盯着她。  “无妨。”沈南玉佯装虚弱不堪地扶住沈元胳膊,缓了几口气,“反正女儿吐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前几天已经好了很多,不知道为何今天又犯了毛病。”  “会不会是这药有问题?”银翘立刻机灵地指着那盏装药的空碗叫道。  “胡说!这药是二姨娘亲自叫丫鬟端来的,怎么会有问题?”沈南玉立刻责备了一句,声音虽轻,主仆一唱一和却让许多人都听了个清楚。  姚氏脸色立刻不对了,僵在原地。  “会不会是那盏茶有问题?”沈元有心护着姚氏,立刻顺着沈南玉的话,狐疑地望向赤芍,这盏果脯茶是赤芍端进来的。  “也不会,我特意吩咐了赤芍在茶里面加了两片甘草,甘草是清热解毒用的东西,怎么会有毒?”  沈南玉说到甘草这两个字的时候,姚氏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微妙,继而迅速恢复了常色,责备道,“甘草或许会和一些药相克,玉儿你还在吃药,怎么可以乱吃这些东西?”  沈南玉想了想,满脸的不解,起身道,“二姨娘说的是,玉儿不懂药理,大夫前几天说我身体里好像有些余毒,我平时吃的东西和大家一样,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毒,就今天叫赤芍加了甘草为了清毒,如此说来,或许是之前的药里加了甘草?”  “大夫当真是这样说的?”沈元站直了身子,脸色更加不好看,反问沈南玉。  “是,大夫是这样说的,女儿身体一直不见好,便想换个大夫,谁知新来的大夫说……”沈南玉说到一半,怯怯地低下头,“是女儿没用,没能照顾好自己。”  虽说沈元从不管家中琐事,可至少他以前也是保定知府,现在贵为朝廷三品命官大理寺卿。  听沈南玉这么一说,他就知道这件事蹊跷,立刻怒斥道,“之前是谁替玉儿开药方的?还不快去找他来!”  边上的管家立刻吩咐小厮去找那大夫,小厮前脚刚走,老夫人由丫鬟扶着后脚就到了,见满地狼藉,立刻追问缘由。  “糊涂至极!”沈老夫人一听完前因后果,立刻斥责道,“还不快把药渣子端过来,亏你为人父母官那么多年!”  “妾身方才让丫鬟去了。”姚氏在旁赶忙说道,“就来了。”  “好歹家里还有个明事理的。”沈老夫人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家里本就乱作一团,还出了这档子事,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办事没有分寸!”  沈元不自觉又皱起了眉头,躬身回道,“儿想着上任不过半年功夫,脚跟还没站稳,若是举家迁到京里去恐有不妥,明年就将他们都接过去。”  “你说得倒是好听,你放着原配夫人在家中不管,一个病着的大女儿不管,带了两个姨娘去京师,那大理寺卿府宽敞是宽敞,就养着两个人!”
  沈老夫人素来不喜欢二姨娘姚氏,说话也带着刺,只不过姚氏生了个孙子,所以还给了姚氏几分面子。  她说着更加气愤,指着沈元又骂,“大女儿病成这个样子,你也不知道从京中带个好点的大夫回来,眼下可好,竟然还中了毒,要是今天这事被成家听见,你看他们会不会消停!”  要不是这连天的大雪,成家人早就赶到保定府吊唁他的原配夫人成氏,沈元听着沈老夫人的指责,脸色不由煞白了几分,愧疚地扫了沈南玉一眼。  沈南玉一直在边上听着,随即柔柔道,“祖母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玉儿现在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以后喝药时注意着点就行,爹爹也有自己的难处,母亲临了时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你倒是气量大,不知在有心人的眼中倒变成了懦弱好欺。”沈老夫人知道自己这孙女的脾气一向软懦,不过说的话倒是顺耳中听,心里的气不由消减了大半,叹着气道。  “老夫人此话不知怎讲?”  沈南玉没有答话,倒是姚氏沉不住气嚷道。
  聪明不聪明的人一听就知道,沈老夫人这明摆着是指着鼻子骂姚氏,如果姚氏再不还口,就成了做贼心虚。  正中了沈南玉的套,包括老夫人的出口相帮,也在她预料之中,接下来的事,就更好掌控。  “大家都知道那药是你嘱咐丫鬟端来的,那药渣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骂你几句也算轻的!”沈老夫人最看不惯的就是姚氏这轻狂样,怒声斥道。  沈老夫人再一想以前当家主母成氏大方沉得住气的做派,对姚氏更加不屑,越想越气,鼻端重重发出一声哼声,扭头不看姚氏。  姚氏心里也堵了气,却不是傻子,知道要想往上爬一位,此时此刻万事还得顺着老夫人。  她立刻从身边乳娘手里抱过小儿子沈承嗣上前来几步,软了口气,“是妾身的不是,为玉儿的事有些焦虑才顶撞了老夫人,只是这事确实不是妾身做的,还望老夫人明鉴。”  “娘,她确实不是这样的人,娘就是为着玉儿心中有气,也不该当着族亲的面说出这么重的话。”沈元最后两句放得极轻,只让边上的长辈听到。  看姚氏和自己大儿子的态度,还算是懂事的,沈老夫人就不再追究,没有再说话,望了低头不语沈南玉两眼。  这孩子自从生母去世后,就变得更加明事理,小事大事都不放在脸上,做事却好像比以前有分寸得多,看来是长大了。  如果沈元的二女儿,姚氏生的沈若云碰上别人朝自己下毒这种事,只怕是要掀了天,沈南玉却一味地帮着别人说话,不委屈也不让长辈难做。  这样一对比,她更加觉出沈南玉的难能可贵,疼惜她的心更涨了几分。  “玉儿,你过来。”她朝沈南玉招了招手,让婆子在她脚旁添了张凳子,示意沈南玉坐过来。
  沈南玉顺从地乖乖坐到了沈老夫人脚边,刚坐定,以前替她开药方的大夫就被两名小厮用力推搡着走了进来。  “你可知甘草加在药方里,会让这药变成毒药害死玉儿!”沈元赶在所有人开口之前,大声朝那大夫责问道。  那大夫惶恐地趴在地上,眼珠子转了几转,朝沈元站着的地方望去,不着意地掠过沈元身旁的姚氏,大声叫冤,“草民只是按照古方来配药的,并不知情啊!”  “一句古方就想推脱了事。”沈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倒把那古方子呈上来瞧瞧!”  “草民是道听途说来的,大小姐第一次用药时好了许多,草民以为这古方真的有用,便放了心。”  “我倒不记得自己得病之后有好过。”沈南玉脸色煞白,抽出襟旁的手绢捂住嘴,轻咳了一声,更显得娇弱,“或许随我娘,身子骨弱。”  全府上下谁不知道沈南玉在成氏得病之前就一直病怏怏的,坐在左边第一位的一位白须长者终于忍不住开口。  “玉儿,二祖父记得你小时候活泼伶俐,身体好得很,就是不知道为何,自八岁那年开始身体就一天比一天虚,说是你娘照顾不周,那怎么全府上下你娘都打点得清楚干净,唯独你和你妹妹月儿没能照看好?”
  沈南玉闻言,立刻轻飘飘朝二祖父看了过去,前世对他记忆不深,她只记得二祖父在一些大场合出现过。  “玉儿也不知道,或许天意如此。”  她话音还没落下,二祖父就沉声怒喝道,“天意?哼!大嫂,你觉得这是天意还是人为?”  沈老夫人听到沈南玉和二弟的责问,脸色更差,手中拐杖用力往地砖上戳了几下,  “来人!立刻杖责这贱民五十,我看究竟是他的嘴硬还是沈家的刑具硬!沈家都没有王法何处有王法!”  “祖母不可!”沈南玉立刻伸手阻止老夫人,急道,“就是因为爹的身份,沈家才不能乱来,要想从他口中掏出话,不一定要用板子,打死了可怎么向官府交代?”  “你偏和你娘一样的性子,心太软才会被人欺凌到今天这种地步!”老夫人紧皱起眉头,“管家,立刻叫人查明他的来历!如果签的是生死契,即便打死也没关系!”  “刚刚小人押他过来时就搜了他的屋子,顺便把他的契纸也一并带来了!”  管家随即从袖口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呈上来,低头时和沈南玉交换了个眼色。
  这管家是成氏嫁到沈家时带来的老家仆,沈南玉对他一清二楚,所以才放心让他去办这件事。  老夫人满意点头,接过契纸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忽然冷哼了一声,眼神扫向跟前不远处站着的姚氏。  “原来这贱民是你娘家介绍来的,竟然不是签的生死契。”  姚氏这时再也站不住了,迎着众人怀疑的目光硬着头皮跪下,委屈叫道,  “老夫人,他确实是妾身娘家人介绍来的,不过凭的也是本事,当初他进沈家药铺时,是经过老爷首肯的,妾身一句半点都未曾插手!”
  这就是姚氏的狡猾之处了,沈南玉默默瞅着她,目光渐渐冷下来,姚氏做什么都是用沈元撑在前面,她是沈元最疼的小妾,沈元当然会帮着她说话。  自己千算万算,还是不小心算漏了这一点。  姚氏刚说完,就瞅向站在一旁神色僵硬的沈元,沈元愣了愣,果然跟着姚氏跪在了地上。  “是,是儿子当初硬要选她的娘家人进药铺的,当时她还一直劝儿子另挑个人选,只怪儿子瞎了眼才造成今日的恶果!”  “现在先别一个个的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等查出个一二三来再说!”老夫人又将柺杖重重戳向地面,打断沈元和姚氏的辩解。  “祖母先别生气。”沈南玉这时忽然柔声开口道,起身跪在沈老夫人面前,“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来,今天就想给谁定罪未免有些仓促,不如把这大夫关在柴房里慢慢查着,反正大雪封山,爹这些天也走不了,一定会给玉儿做主的。”
  “是,玉儿好歹是我的女儿,儿子不会让玉儿受委屈的,娘你只管放宽心。”沈元立刻顺着沈南玉的话头道。  老夫人其实也怕在族人面前丢尽自己大儿子的颜面,听到沈南玉自己先松了口,她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却还是装的怒气冲冲的样子。  “玉儿说的有理,这件事是得好好查个清楚,先把这贱民关进柴房派人日日夜夜看着!”  沈南玉听着老夫人的吩咐,不着声色扭头看向给她配毒药的大夫,随即目光又不着意地掠过跪在地上的姚氏,明显看见姚氏松了一口气。  “祖母不必为这些事生这么大的气,”沈南玉暗暗冷笑了一声,立刻又扭头朝老夫人安抚道,“今天爹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吩咐么?这事先放一放,不要紧的。”  “对了,大元,你今天把族里的人都叫来,到底想说什么事?”老夫人恍然大悟,看着底下的人吵吵嚷嚷地把大夫押了下去,转而扭头问沈元。  “其实……”沈元这时却有点支支吾吾的,扶着抱着沈承嗣的姚氏从地上站了起来,其实了个半天也没说出话。  恐怕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她知道沈元想宣布的事是什么,只不过经过她这么一闹,只怕沈元不好开口提了。  沈元不开口,她这个懂事的大女儿当然要替他开口。  沈南玉看向姚氏手里抱着的憨态可掬的沈承嗣,忽而轻声开口道,  “祖母,如今娘也下葬了,爹常年在京中,顾及不到家里的事,就像今天这事,如果爹不在,总得有个主事的人,是不是?”
  沈元听得这话,猛地抬头看向自己柔弱的女儿,脸上的感激一闪而过,继而转成愧疚之色,跟着道,“不怕娘责怪,儿今天把族里的人都召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玉儿话说得没错,不过今天,我不想提这件事,如果没有其它要说的事就散了吧,各家为了置办年货年事,眼下忙得焦头烂额,一刻也不得歇!”  姚氏本来听到沈南玉的话,心里也是一喜,但是不知道老夫人为何下一刻脸色就阴了下来,她不想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忙低下头悄悄用手捅了捅沈元的腰。  “就是怕过几天他们更歇不下来,才今天叫他们来呢!”  沈元深宠姚氏,前几天晚上也跟姚氏商量了好久要把她扶正,就等着今天宣布,被姚氏这么一捅,立刻又硬着头皮道。  “年后再说,你一时半刻还走不了!”沈老夫人声音立刻扬高几度,又瞅了瞅沈南玉,接着道,  “接近年关,家中是得有个主事的,玉儿过了年就十四了,身子也好了许多,过阵子也该给她许个门当户对的,她以前总是帮着账房做事,深谙其道,家里置办东西现在也该学着点,不然嫁过去也会让别人家笑话。”  “娘的意思是……”  “家中暂且让玉儿主事,其它事以后再说!”老夫人说完,立刻挥手让丫鬟把自己扶起来,一脸不耐不愿意再坐下去的样子。  见家里的老祖宗这种态度,族里的其它长辈也挥手告退,让各家各房都回自己府里去,片刻间人就散了个干净。
  沈老夫人真是给力!  第一场仗,完胜!  沈南玉没想到自己卖个乖效果竟然这么出人意料,后面计划的歪歪道道这下全都省了,心里爽得恨不得立刻绕着围墙跑三圈才罢休,忍着笑,也随即低头朝沈元和姚氏福了福,转身带着丫鬟匆匆退了下去。  “小姐,老爷今天的意思不是打算扶正二姨娘吧!”  赤芍想着刚刚半个时辰里发生的事犹有后怕,跟看老爷以前破案似的,但是再一想姚氏最后那张哭丧着的脸,心里又爽得不行不行的,压抑着兴奋劲小声问道。  “你说呢?”沈南玉挑了挑一边的眉毛,贼兮兮回问。  “我说老爷当初真是没擦亮眼,就连三姨娘也比二姨娘要好得多!奴婢刚刚可真的开心疯了!”银翘再也忍不住,压低声音嚷道,“看她前阵子颐指气使的!今天吃了大亏了吧!活该!”  “小点声,生怕她的人听不见。”赤芍立刻探手掐了银翘一把,白了银翘一眼。  “好,我小点声。”银翘笑得俏丽的眉眼都瞧不见了,和赤芍一人勾着沈南玉一边胳膊,扶着她往她们院子方向走。  走了几步,赤芍忽然轻叹了一声,细声道,“小姐,虽然我们心里都明白这毒到底是谁下的,但是老爷这么宠着二姨娘,二姨娘手段又狠,只怕我们斗不过她。”  “放心,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去做了,你和银翘只要按我吩咐去办事就成。”沈南玉撇了撇嘴,“她敢来阴的给我下毒,我当然要如数奉还!”  “小姐……”赤芍诧异地眨巴了两下眼,瞅着沈南玉,这还是他们的小姐么?  以前的小姐和夫人只知道一味大度忍让,从来没放出过这么狠的话,难道是以前姚氏给她下的毒还能让人神志不清?所以小姐才被欺压了那么多年?  “小姐早该如此了!”倒是银翘愤愤地应和沈南玉,“下次还有什么体力活要做的,小姐只管吩咐银翘。”
  “那小姐……”赤芍正准备问沈南玉接下来要怎么办,却眼尖地瞥见沈若云从远处回廊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  沈南玉下一秒也察觉到了,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示意二人沉住气,低头由她们搀着,慢慢顺着曲折的回廊往前走。  “沈南玉!”沈若云颊上飞着红晕,气喘吁吁赶到她们面前,不由分说尖着嗓子叫道,抬手就要给沈南玉一耳刮子。  “二小姐请自重!”  银翘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她年纪虽然没赤芍大,却从小是个练家子,一把捏住沈若云还包扎着的手腕不轻不重甩了出去。  “妹妹这是干什么?”沈南玉低呼了一声,早在银翘出手之前就往后退到安全距离,立刻顺势捂着心口娇弱地望着沈若云。
  “你还问我干什么?”沈若云一张脸又红了几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指着沈南玉骂道,“老祖宗今天在前堂说了什么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你装得倒是挺像!”  看这样子,似乎不是为了她娘姚氏而来啊!  沈南玉疑惑地盯着她看了几秒,见沈若云愤怒的神色之中似乎还带着羞愤,转念一想,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不是为了姚氏的事,当然就是为了孟天凡。  孟天凡是沈老夫人和沈元都中意的一个才子,为什么说他是才子呢?因为他今年才十七,就已经中了进士,去年春闱虽然没中前三,却入了前十,也算是保定府的少年神童吧!  偏偏这个神童孟天凡是沈若云的表哥,两个人两小无猜,更偏偏孟天凡看不中沈若云的庶女身份,看中了她沈南玉的嫡女身份。  老夫人刚刚在前面说的话,是在催她和孟天凡之间的亲事呢!  怪不得沈若云恼羞成怒找她来算账,原来是为了渣男。  前世是她跟沈若云前后都嫁给了孟天凡,二女共事一夫,沈若云更得宠一点,而且新帝要治沈家的罪时,孟天凡第一个保的是沈若云,可见孟天凡其实更加喜欢沈若云。  那把孟天凡让给沈若云也不要紧,反正她不会再跳进这个坑里。  “妹妹要是喜欢天凡,大可跟二娘说,我与他一无媒二无聘,并不算什么。”沈南玉秀气的柳眉微微皱起,朝沈若云轻飘飘回道。
  沈若云一听沈南玉这语气,气更不打一处来,咬紧了一口银牙,怒气冲冲瞪着沈南玉,  “你说得倒好听大方!谁不知道你跟表哥已经暗许终身了?前些日子表哥还跑到府里来安慰你来着,现在却想撇个一干二净!”  前几天孟天凡是来看过自己,不过她并没有表现什么,对孟天凡非常冷淡,隔着帘子跟他见了面,连他的长相都没看清楚。  不过经过别人一传,恐怕到沈若云耳朵里就成了她和孟天凡打情骂俏。  沈南玉又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低头捏着手里的手帕,柔声细语道,“暗许终身这种话可不能瞎说,其实天凡是来见爹的,你娘没有告诉你么?”  “来见爹的?”沈若云愣了愣,重复了一句。  “是啊,他明年的春闱想提前和爹一起进京,也好有个照应,提前做好准备,想必这次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博得头筹,说起来我还得恭喜妹妹呢!”  沈南玉继续解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沈若云,看着沈若云脸色由阴转晴,再从晴转到阴。  “难道妹妹到了今天还不知道?”她适时地诧异地应景地问了一句。  “知道自然是知道!”沈若云没好气回了一句,又上下瞅了沈南玉一眼,“你说恭喜我什么?”  “恭喜妹妹未来的夫婿前程似锦啊!爹已经同意年后带天凡进京了呢!”  沈南玉一句话就说的沈若云心花怒放,眼里满是掩不住的得色和喜意,随即着急要走的样子。  “还有半月天凡就要走了,妹妹还是多跟他去聚聚吧,姐姐也不留你了。”沈南玉立刻趁热打铁催她走,去找孟天凡算账去。  沈若云果然心里是急着要找孟天凡,想要问清楚为什么不去看烧伤的她,却跑来看沈南玉这件事,沈南玉这么一说,她也就不遮掩了,也不管身后还跟着丫鬟婆子,急急往大门处跑。  那浅碧色的披风一会儿就掩进通天的白色里,消失不见。
  沈南玉静静回身瞅着那一行丫鬟婆子追上沈若云,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孟天凡从小就宠沈若云,沈若云这么去一闹,他肯定更加心疼愧疚。  顺势替两人搭一下线又有何妨?  前世她为先争得孟天凡的喜欢宠爱而沾沾自喜,现在不同了,哪怕孟天凡倒贴上来,她也绝不会多看他一眼。  “小姐这是做什么呢!”赤芍等人都走了,立刻急道,“哪有把自己的心上人硬往别人身上推的道理!”  “我看起来,像是很喜欢孟天凡的样子么?”沈南玉扭头若有所思看了赤芍一眼。  “也不是……小姐向来对孟公子都是淡淡的,只是,这是夫人生前和老爷已经替小姐物色好了的人家,孟公子对小姐也确实不错,现在二小姐她,她!”  “她什么?若云本来就跟孟公子青梅竹马,我要是许配给孟公子,就是抢了自己的妹夫,有这种道理么?”  沈南玉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起来,给赤芍灌输邪门歪理,  “而且孟公子只不过是个进士,我爹是朝中三品大员,堂堂大理寺卿,我成家近房的一个外祖母是宫里的太妃,我表哥成煜是五品文渊阁大学士,舅舅姨夫也多在朝中任朝廷命官,还贪他一个进士?”  “就是,我也觉得小姐说得对,我家小姐有这么显赫的娘家人给撑腰,又是家中嫡长女,孟天凡又怎么能配得上!”  “说不定以后他就像我表哥一般飞黄腾达。”沈南玉笑着瞅了银翘一眼,  “我这么说,只是觉得孟公子相貌实在不俗,我长得这么普通,以后他要是桃花泛滥,我能不能镇得住还成问题,挑个普通长相的也就罢了,反正我们家家底殷实,门当户对就行。”
  银翘还小,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也是,孟公子长相过于俊美,保定府里只怕没有一名男子能比得过他,撇去长相不说,小姐也一定能找得到比进士更好的。”  “我们小姐怎么长得不好看?总比那些长得狐媚勾人的要好!”赤芍总算是被说通了,只不过听沈南玉如此自贬自己,忍不住急道。  沈南玉却不可置否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说实话,她这幅皮相确实端庄周正,一副深阁大家闺秀的标准代言,但是不够出挑,配不上耀目夺人眼球的孟天凡。  人贵自知,本来不该属于自己的,如果是靠手段谋取来的,上天也会惩罚她。  她不由轻叹了一口气,刚想安慰赤芍几句,转眼又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急匆匆朝她奔来。  “大小姐!”  “成管家,怎么了?”  叫她的人正是替她捉拿沈家药铺大夫的成冲,今年已经五十有余,却还精神矍铄,不比那些门房守院身体差。  “大小姐,你叫小人去办的事,已经有了。”成冲一脸抑制不住的兴奋,压低声音抱拳回禀,“大小姐一刻钟之后可随账房一同前往沈家首饰铺子。”  “好!”沈南玉没想到成冲的办事效率竟然会这么快,转身就领着银翘赤芍往自己院子方向赶。  小姐最近办了太多让他们无法理解的事,似乎只有成管家才知道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银翘和赤芍也来不及细问,就跟着沈南玉赶了回去。  一回屋里,沈南玉就脱下这些天一直穿在身上的白色丧袍,换了一身青色对襟夹袄裙,挑了条狐毛深青色披风披上,一边穿一边急急朝银翘吩咐,  “银翘,你去后门口拦着周账房,让他等我一下,我随后就到,就说要去铺子里为妹妹和姨娘挑些过年用的新首饰。”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呢?”  赤芍按照沈南玉的吩咐,替她拆开发辫编双髻,手在沈南玉发间灵活穿梭,边奇怪地问道。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沈南玉脸上满是柔和的笑意,眼眸却有一瞬间的精光闪过。
  沈元出门之前要沈家药铺的账簿,沈南玉不敢怠慢,怕人趁机动手脚,就半路让银翘去取,只带了赤芍一个人跟着账房往首饰铺赶。  三人临到首饰铺前,正好门口在闹着,围了一大圈的人。  “出了什么事了?”周账房也算半个管家,收起赶马车的马鞭,大声朝里面喝问道。  里面吵闹的人还是不停,跟没听到周账房问话似的。  “大小姐来了!你们还不派个人出来接,成何体统!”周账房脸上立刻挂不住了,声音抬得更高,几乎是用吼的,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过了几秒,一个矮胖的人影便躬着腰从里面迎了出来。  一直在马车里面默默观察着动静的沈南玉这才出声。  “你是掌柜的?”  矮胖的掌柜抬头看了眼只掀开一角车帘的马车,谄笑着回道,“小的正是掌柜!”  “里面怎么了,这么吵。”沈南玉温软问道。  “前儿晚上我们铺子里丢了一只鎏金牡丹簪子,还没说怎么查呢,陆大夫家里的今天午时就带着簪子去当铺想要换银子用,正好去的是我们家的当铺,就被察觉了。”  掌柜的简单解释了一遍。  “哪个陆大夫?”沈南玉不紧不慢追问了一句。  掌柜恶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沈家药铺里就一个陆大夫!他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小人才听说陆大夫竟然给大小姐下毒药,真是狗胆包天!谁还敢要他家里的留在铺子里?手脚又不干净!”  “事还没查清楚,谁传出来的话?谁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了!”赤芍看着沈南玉的神情,心领神会脆声喝问道,“你这是骂二姨娘还是在骂老爷?”  还能是谁传出来的,当然是成管家成冲。  沈南玉勾了勾嘴角,停顿许久,直到外面那掌柜哆哆嗦嗦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才又轻声开口,  “谁传出来的我先不管,爹正在查这件事,你们还是少说为妙。再者,我想陆大夫的夫人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偷了东西立刻送到当铺里去卖,是不是你们弄错了?”
  话音还没落下,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妇人就从店铺里奔了出来,一下冲到马车车辕旁边,扯着门框就叫了起来,  “大小姐明鉴啊!确实不是奴婢偷的!这是我们自己买下来的,奴婢是怕老爷……老爷那件事需要用银子周转,这才把首饰变卖掉的!”  赤芍吓了一跳,立刻挡在沈南玉面前,伸手拍开陆大夫夫人要探进来的手。  沈南玉往后挪了挪,趁着外面的光仔细看了眼扑在车辕上的妇人。  只见她穿的朴素,头上也只是簪着一根银簪,没有多余的点缀,说起来应该是三十左右的年纪,一张脸却隐隐有了皱纹,老态尽显,果然跟成冲说的一样,陆大夫家里其实并不富足。  “不是我家小姐多心,你家里既然没什么钱周转,为什么还非要买根鎏金簪子?”  赤芍跟在沈南玉身边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很强的,见沈南玉目光停在陆夫人身上,立刻严肃问道。  “就是,小人就是说他家买不起鎏金簪子,肯定是她偷的!”掌柜随即帮腔。  “是因为家中有个女儿待嫁,怎么也得有份体面的嫁妆啊!”陆夫人边说边抹着眼泪,嘶哑着声音悲痛回道,“大小姐,我家老爷怎么会有胆下毒呢?不会的!还请大小姐明鉴啊!”  沈南玉轻咳了一声,掏出手帕捂住嘴,低声道,“从我生病那年起,就是陆大夫在打理我的药,我当然也不相信是他做的,只是老夫人要审理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  毒当然是陆大夫下的,只不过看他是被姚氏逼的,还是怎么样。  陆夫人看起来是个老实人,这根簪子他们肯定付过钱了,成冲也说,其实陆大夫一家人心并不坏。  买鎏金簪子的钱,毫无疑问是姚氏回来之后,偷偷塞给陆大夫的,陆夫人应该不知情。  成冲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制造出这么一起冤案,硬把买的弄成是偷的,看来也是个腹黑货。
  “不过我看陆夫人不像是骗人,这根簪子多少钱,待会报到周账房账簿上,算我的就行了,只不过最多几十两的东西,不必闹得这样人尽皆知,不知道的还要说我们沈家小家子气。”  沈南玉低叹了一声,替陆夫人“主持公道”。  早上那件事发生了之后,掌柜的其实是借用偷簪子这回事大闹一番,以表对沈家和成家的衷心,顺便贬低姚家,哪知道沈南玉不怎么领情,只好唯唯诺诺应下。  “那这……是赶她走还是继续留着?”  “你自己看着办,我听说布坊现在还缺个织娘。”沈南玉说完,就示意赤芍放下掀开一角的帘子,不再多说。  掌柜的是什么人精,当然明白沈南玉的意思,不多说,叫人扯陆夫人起来,收拾她的东西送到布坊里去。  马车车轮滚动起来的时候,沈南玉似乎听到寂静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极淡的笑声,如流云一般滑过。  “好计谋。”  她立刻小心掀开车帘,想要找出说话那人,却无迹可寻,也辨识不出这道好听的男声主人是谁,只觉得有点熟悉,看了半天只能作罢。  马车驶出有半里的距离,陆夫人还跪在地上,不停地朝沈南玉离开的方向磕头,磕得额头上一片淤青。  转过了街角,赤芍才叹了一口气,收回朝后看的目光,心软道,“小姐,我看陆大夫一家也确实可怜,说不定是我们错怪了陆大夫……”  “赤芍,你刚才问他们家没有钱,为什么还要买鎏金簪子,那我问你,他们买簪子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沈南玉不等她说完,立刻反问道。  “也对。”赤芍后知后觉点了点头。  “陆夫人当然是清白的,这戏你就接着往下看,我不会平白无故冤枉好人,布坊一个织娘的月入,远比在首饰铺子里打下手要多。”  “小姐!”赤芍惊喜交加,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瞅着沈南玉。  周账房本来也只是去收首饰铺的账本,没其他事要做,不用沈南玉吩咐就从药铺绕了一圈去接银翘,几个人一起回到府里。  沈元去了趟保定府府尹家里,还没回来,沈南玉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慢悠悠用了点心,一边细细看着药铺的账本,只等沈元回来一起去柴房审陆大夫。  只看了两三页,她就看出不对劲了。  “银翘,你这账本是从哪里弄来的?”她忍不住拧眉问道。  “药铺伙计也不知道我是去拿账本,想必还没做好准备。”银翘得意地笑了起来,“小姐跟我说的我都记着呢,一进去就直接找账本,搜了两本,一本封皮簇新,一看就知道是假账本,我就拿了这本旧的来。”  沈南玉看着银翘没有吱声,半晌又低下头看了眼手里的账本。  所以说,姚氏果然还是有头脑有手段的,竟然用了障眼法。  她手里这本也是假的。  只是姚氏以为她露出的马脚只有这区区一本账本么?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沈南玉默默放下手里的账本,良久开口道,“赤芍,你待会去看看那掌柜是怎么安排陆大夫夫人的,带点银两过去。”  “奴婢明白。”赤芍想到沈南玉后来在马车上跟她说的那些悄悄话,点头应下。  到了太阳西斜的时候,前面才传来消息说沈元回来了,一回来直接就去了关押陆大夫的柴房,叫成管家成冲通知沈南玉也立刻去后院。  沈南玉虽然对接下来的事有九成的把握,但是赤芍去了一两个时辰都没回来,她也有点急了。  “银翘,你留心后门的动静,赤芍一回来就让她去柴房。”  又在房间里磨蹭了有十几分钟的时间,成冲来催第二遍,她才急匆匆嘱咐了一句,跟着去了柴房。
  还没进柴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惨嚎声,听起来是陆大夫的声音。  “爹!”沈南玉一听不得了,要是沈元把陆大夫打死了,谁来指证是姚氏下的毒?  她一把推开柴房外面的门,几步奔了进去,却看见昏暗的油灯下,沈元正皱着眉替陆大夫解开死死绑住他手脚的藤条。  “我要是回来的晚一点,你们还不把人打死了!”沈元朝身边站着的两个家仆怒斥道,一手解下藤条甩到地上。  “是……是老夫人吩咐的,一定要给点苦头他吃,不然他不会说实话。”一个家仆大着胆子回道。  “爹,算了,打都打了。”沈南玉知道沈元最看不惯的就是屈打成招,立刻后怕地轻声安慰道。  看陆大夫被打得不成人形,恐怕这两个人听了不止是老夫人一个人的指示吧?沈元回来得再晚一点,估计陆大夫真的会被打死。  沈元两道浓眉紧皱成一团,看了沈南玉一眼,示意她坐在边上的椅子上看着。  “刚才周账房给我看了药铺的账本,我倒想知道这半年药铺入不敷出是怎一回事!”沈元重重哼了一声,站起来的同时丢了本账本在陆大夫脚边。  这就是沈南玉下午看过的那本,只不过随后送到了周账房那里。  陆大夫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脸也肿得厉害,从嘴里艰难地吐出一颗牙,挣扎着匍匐在地上,  “老爷,药铺前些年赚的银子都被老爷带去京城了,下半年药材难得,夫人和大小姐、三小姐都在喝药,那些药有钱也买不到货啊!”  “混账!我们沈家药铺是保定府第二大药铺,沈家药铺都进不到的药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到了现在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小人没有骗老爷啊!老爷去京城之前才让小人当了掌柜,以前都只负责看病不负责采买,老爷走了之后,小人为了夫人小姐的药材,也是花高价才从采药人手里买得的!”  陆大夫没有说谎,沈南玉一听心里就明白,因为姚氏娘家开的药铺才是保定府最大的药铺。  他们借用安插在沈家药铺的陆大夫,采买到珍贵的药材都是往承德药馆送,其它的药铺当然进不到货,这叫高价垄断,陆大夫唯一能让姚氏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好歹陆大夫还有点良心,她们母女三人用的药他从来都送得及时。  就是加了一点料而已。  “这点女儿知道,周账房也知道的,账面上也写的清楚,恐怕是承德药馆野心太大,把珍贵药材都提前一步收走了。”沈南玉用手帕捂着嘴轻声道。  只几句就把姚氏娘家人牵扯了进来。  “承德药馆?”沈元冷哼了一声,随即咬紧牙扭头朝一名家丁吩咐,“把二姨娘叫过来!”
  沈元这下肯定对姚氏有意见了。  沈南玉看着地上趴着的血肉模糊的陆大夫,一脸平静。  姚氏间接控制着承德药馆和沈家药铺,背地里做的当然还不止是高价垄断这点事,只不过她手上还没有足够多的证据,只能一步步来。  “先不管承德药馆的事,我问你,到底是谁指使你在大小姐药里下毒的?”沈元的耐性已经到了极致,强压着怒火紧接着喝问道。  “没有人指使小人,怪只怪小人医术不精,老爷明鉴!”陆大夫惨声叫道,期间不自觉地扫了沈南玉一眼,眼里满是愧疚之色。  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背下这么大一个篓子的。沈南玉心里默默添了句。  嘴上却道,“爹,我相信陆大夫是无心之失,他还有一家老小,今天下午我去首饰铺子时,还看到掌柜的往外撵他夫人,怪可怜的……若真是他做的,女儿只希望爹好歹能饶他一命,陆大夫的女儿似乎跟我差不多年纪,儿子也会跑会叫人了……”  陆大夫只听到前半句,猛然瞪大了眼直直瞪向沈南玉,嘴唇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  沈元却叹了口气,半晌没有说话。  “我再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真是你做的,我绝不会让玉儿白受这么多年的苦,若是人逼你做的,我肯定会饶你一命。”  话才说完,一道人影就从外面扑了进来。  “老爷!老爷,妾身真不知道承德药馆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姚氏满脸是泪,直接扑到沈元怀里,凄凄切切喊着。  这女人还真会演!沈南玉看清是姚氏,当下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松开!”沈元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一下甩开姚氏攀住自己的手臂,冷冷道,“你心里清楚承德药馆做了什么事!如果不是你娘家人做出这种好事,佩佩不一定会走得这么早!”  “老爷,姐姐是得了不治之症,你我心里都明白,就算她能多拖一会儿,也撑不了多久的!”姚氏一听沈元开口就把话说得这么重,立刻不可置信地尖声叫道,“老爷这意思是我们姚家害死了姐姐是吗?”  沈元气得腾地从椅子上站起,一巴掌抡向姚氏,直接就把姚氏打翻在地,清脆的巴掌声让沈南玉心里不由得一阵舒爽。  沈元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对待自己调皮的孩子也不怎么动手,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打人啊!  乐过了几秒,她硬逼着自己挤出几滴眼泪,起身去扯住沈元,不再让他打第二巴掌,“爹,别打了!”  沈元一回头看了两眼沈南玉,眼睛都气红了,沈南玉这么一扯等于火上浇油,他又指着沈南玉扭头朝姚氏气喘吁吁吼道,  “就算没有害死佩佩,玉儿的事怎么解释?这陆大夫也是你们姚家人!”  “谁知道他会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来?”姚氏一改平时在沈元面前的贴心温婉,捂着被打的半边脸颊叫了起来,  “老爷怎么不怀疑是其他几个妹妹做的!他出了事别人肯定第一个怀疑到我头上,老爷怎么不想想!我会做出这种没脑子的事情来吗?”  怪不得姚氏胆子这么大,原来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沈南玉听着这几乎是无理取闹的辩解,顿时觉得有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而身边的沈元听姚氏这么一吼,果然平静了一点。  趴在地上的陆大夫本来是看着姚氏和沈元,这时忽然又将目光停在了沈南玉身上。  沈南玉一看情势不妙,也转眼去看陆大夫,两人正好看了个对眼。  “陆大夫,确实是你做的么?”  她一不做二不休,站不稳似的扶住边上的小方桌,哽咽着开口,轻声问道,“我和我娘平日对你也不薄,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我们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陆大夫又张了张嘴,看向边上坐在地上的姚氏,竟然还不出声辩解。  “罢了,明日再审不出,就把你送到府尹衙门。”沈元咬了咬牙,又深深看了姚氏一眼,“审的出也罢,审不出也罢,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陆大夫,你说话呀!”  沈南玉是真的急了,赤芍还不来,难道就这么放过姚氏这一回?  “爹,你刚才不是说再给他一天时间么?陆大夫替我和娘打理身体和药这么多年,我绝不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事!”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一片嘈杂。  沈南玉似乎听到了其中有赤芍的声音,推开门一看,果然是赤芍带着陆大夫的夫人站在柴房门外想要进来,护院却怎么也不让。  “赤芍,你怎么带陆夫人过来了?”沈南玉心中大喜,却还是装着疑惑的口气大声询问赤芍。  “奴婢正好在后门口,看见陆夫人在后门处走来走去,一问才知道她有重要的东西要给老爷看,但是前面守门不让她进府,奴婢想着别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带她进来了。”  赤芍说话间朝沈南玉做了个让她放心的手势,想必已经完全说通了陆夫人。  “让她进来!”里面随即传来沈元的声音。  “是。”赤芍暗暗松了一口气,领着陆夫人走了进来。  “你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呈上来给我看看。”沈元此时已经坐在了椅子上,脸色铁青,也没叫姚氏起来。  陆夫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递给身边的赤芍。
  “这是奴婢今天整理屋子时找到的东西,看着像账单,心想或许能证明奴婢夫婿的清白,就赶紧送过来了。”  沈南玉屏息看着赤芍把纸塞到沈元手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沈元的神情。  沈元没出声,仔仔细细看了几张,剩余的只草草掀了几下,忽然捏成一团抬手用力朝姚氏砸去,“贱人!你自己好好看看!”  姚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从地上捞起纸团看了两眼,只不过几秒种的时间,脸色就变了,涕泪齐下,迅速跪爬着挪到沈元脚旁。  “老爷!老爷我是真的不知情啊!老爷!!!你要相信我!”  “原来你们姚家打的是这个主意!姚苏香我告诉你,哪怕将来我沈元一个儿子都没有,也绝不会让你做正室!绝不会让你们姚家得到一星半点好处!”  沈元一脚尖就把姚氏踢了出去,指着她怒吼道。  姚氏凌空飞出去有一两米远,痛得瑟缩在地上一动不能动,更不用说开口说话。
  “爹!”沈南玉厌恶地扫了她几眼,转眼却见沈元气得捂着胸口坐了下去,脸色煞白,慌忙扶住他胳膊。  沈元应该有轻微的心脏病,活着的最后几年老是心绞痛,看来现在是被姚氏气得提前发作了。  “陆大夫,你快帮我爹看看!”她见沈元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立刻松了沈元转身去扶地上的陆大夫。  陆大夫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去探沈元的脉搏,  “老爷这是犯了心绞痛的病症,得快点去煮一副甘草汤服下压住心悸!”  既然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放过姚氏一次!  沈南玉赶紧吩咐家仆把沈元扶出去,又让赤芍赶紧去取她院里剩下的甘草煮汤送到沈元房里。  “陆大夫,你先回去吧,等我爹缓过来再说。”  沈南玉本来想跟着沈元一起走,再一想这里的烂摊子得有人收拾,想了想,转身朝陆大夫吩咐。  又从地上捡起那团纸,朝姚氏冷冷道,“二娘,爹身体一向健壮,今天被你气成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拿主意了。二娘先回自己房里,不要再去我爹那里惊扰他,一切等我回禀了祖母再说。”  姚氏捂着被踹的腰窝子,半天没缓过来,只伏在地上不说话。  沈南玉又冷哼了一声,带着陆大夫和陆夫人出去了,只留下姚氏一个人,再也不管她死活。
  等在外面的成管家早就替陆大夫夫妇备好了一辆牛车,等在后门口送他们回去。  “大小姐。”陆夫人扶着陆大夫上了车,忽然转身朝沈南玉跪下,眼泪说掉就掉了下来,“大小姐今日大恩大德,我们一定不会忘!只求大小姐能原谅重元一时糊涂!”  “起来吧,他做下这种错事,原因也不全在他身上,爹心里清清楚楚的。今天他受的罪也够多了,也救了我爹一回,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事了,你还是快点送他回去找人医治上药。”  沈南玉抿了抿唇,伸手扶起陆夫人。  陆夫人今天能来,也算没枉费她布置下这场局的用心良苦,没有功亏一篑。  陆夫人找到的东西,是前几天成管家溜进陆家放进箱子里的,只为不时之需,上面的东西当然只是她瞎写上去的,类似于陆大夫平时进药方面的笔记一类,写他进了药直接供货给姚家,也不知道有几句是真的。  她让赤芍去找陆夫人,只是探探她口风,看到底是不是知情,如果真的对陆大夫做的事一无所知,就让赤芍想办法让陆夫人找出那几张纸。  还好陆夫人来的及时。  “大小姐,只怪我这些年没怎么过问重元在外面做了什么事,不然也绝不会让他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大小姐放心,以后我们就是大小姐的人,哪怕做牛做马我们一家也心甘情愿!”  陆夫人又给沈南玉磕了几个头,才急急地带陆重元找人医治。  沈元服下药没多久,沈老夫人就带着人从小女儿家里赶了过来。  “你爹呢?”沈老夫人见沈南玉蹲在院子里陪沈流月挖雪堆雪人玩,脸色有点不好看了。  “祖母,爹在房间里面休息呢。”沈南玉立刻站了起来,拍干净身上的雪沫,指着身后的房门道,“刚才喝下药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沈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盯着低头绞着衣襟的沈南玉看了一会儿,目光逐渐变得有些深沉。  沈流月在一旁自顾自玩雪玩得开心,不肯跟沈南玉一起站起来,还想叫上赤芍和银翘一起玩,连抬头叫声祖母的功夫都没有。  “带月儿去她自己院里玩吧,我有些话想跟玉儿说。”沈老夫人低声朝赤芍和银翘嘱咐。
  二人不安地看了眼沈南玉,却又不敢违抗老夫人的命令,和沈南玉暗暗交换了个神色,就哄着沈流月下去了。  “不知道祖母想跟玉儿说些什么?”沈南玉故作镇定,抬头笑眯眯看着沈老夫人。  “也没什么,你们晚饭可吃过了?”老夫人挥手屏退身边的下人,示意沈南玉到她身边来。  “吃过了,跟月儿陪着爹一起吃完的。”  沈南玉朝老夫人靠近了一些,伸手扶着她,朝院子外慢慢走去。  “玉儿啊,有些话我不得不告诉你,你娘走得急,有些人情世故想必没有交代清楚,再过几天你就十四,是该懂了。”老夫人忽然深深叹了口气,沉重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祖母不是来看爹的么?  沈南玉心里涌上一股不安,脸上却还是无比平静,顺从地点了点头,“祖母说得对,玉儿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祖母责骂。”  “你做得很好,只是有些时候,长辈毕竟是长辈,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些事装作不知道也就过去了。”老夫人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沈南玉的手背。  “祖母。”沈南玉慢慢止住脚步,一双眸子沉静如水盯着老夫人。  如果老夫人这么说她还不懂的话,就算傻子了。老夫人的意思就是让她放过姚氏一马。  “玉儿并没有得理不饶人,祖母自己也看在眼里,只是二娘这次实在做得太过分。”  “她是做得过分了,不过这也是姚家人撺掇她这么做的,你想一想,如果沈家药铺比承德药馆生意做得还大,那姚太医的脸面往哪里搁?他和你爹在朝廷里又该怎么相处?”  几句话说得沈南玉竟然没有反驳的余地。  姚氏的爹姚太医在京中做太医二三十年,确实,姚家能撑得住脸面的就一家大药馆,如果承德药馆出了什么事,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在背后说他们沈家,窝里斗不光彩。  沈南玉顿时憋了一肚子的窝囊和火气,却没发作出来,听着老夫人继续说下去。  “刚刚姚家人来找我了,我虽然心疼你和你娘,但是冷静下来一想,沈家和他们还是亲家,不能就这么撕破脸皮,就给他们一次机会。玉儿,你说好不好?”  “好,祖母怎么说怎么好。”  沈南玉咬着牙点了点头。这哪是商量,根本就是已经决定好了再来通知她!
  “我知道你爹今天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宠着姚苏香,想要扶正她,让承嗣变成嫡子罢了。他就这一个儿子,我现下也不过只有两个孙儿,一个承嗣,还有一个是你二伯家的承宗,承宗好歹是你二伯母生的,不是妾室生的。”  “姚苏香如果没有做下这等丑事,我肯定会同意你爹扶正她的事,不过看在你和你娘的份上,扶正是绝对不可能了,我便做主,让她做个平妻,玉儿你看如何?”  平妻比正妻低一等,虽然带了一个妻字,却还是改不了妾的本质。  沈南玉想了想,这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而且刚才沈元缓过气之后,已经摆明了不想再管姚氏死活,就算老夫人做主让她做平妻,姚苏香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等你爹年后进京,就不准姚苏香跟着去,你和月儿还有几个姨娘跟着去,你看怎么样?”老夫人看沈南玉不吱声,立刻又承诺下一个条件。  “祖母,你可有想过,如果二娘留在保定府,她和姚家更能串通一气来搬空我们沈家?我不能走!”沈南玉想也没想,立刻回绝。  留姚苏香一个人在保定府还不翻了天了!绝不可能!  老夫人没想到沈南玉竟然这么顾家,大吃一惊,诧异地看着她,  “好在我和你几个叔伯都在这里,你跟着你爹去京城也不要紧。再说别人家的嫡子女全都跟着父亲做官一起进京,我们沈家也不能委屈了你跟月儿。”  “玉儿倒是无所谓,祖母既然同意了,合适的时候玉儿一定会进京陪在爹身边,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南玉皱着眉头看着沈老夫人,却没有说下去,虽然她知道以后沈家会发生什么,但是肯定不能说出来,不然别人还以为她疯了呢!  她思考了几秒,接着道,“月儿进京,肯定成为仇视爹的人的笑柄,我怕她禁受不起第二次打击,她现在还需要我照顾,在月儿没有恢复之前,我绝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要是月儿痴傻一辈子呢?”老夫人禁不住追问了一句。  “那我就照顾她一辈子。”沈南玉说完,抿了抿唇,压下心里涌上来的酸涩,苦笑了一声。
  成氏走之前,是想带走月儿的,她前世自焚之前,也想带走月儿。  但是谁都没有权利剥夺另外一个人的生命,反正她是痴傻儿,不知道什么叫仇恨,让她一个人活下去她也不会觉得痛苦。  但是现在不同了,她脑子里懂的是现代知识,她是现代人,明白月儿疯疯癫癫的不一定完全没得治,有的人疯,只是想封闭自己的内心,有的人疯,是长期的药物刺激的。  她一定要找出沈流月的病因,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救她!  “可是,天凡明年早早的就要跟你爹进京参加春闱,你们两人……”沈老夫人看着沈南玉坚定的眼神,不由得愣了许久,半天慢慢回道。  “祖母,按理说,我是要守大丧三年的,但我是爹的大女儿,不能拖那么久……和孟公子的事,祖母能否再多给我一些时间考虑?我想等万事都平定下来,再考虑和孟公子的事。”  沈南玉早知道沈老夫人会提到这一茬,所以已经想好了托辞,不假思索立刻回道。  在老夫人看来,沈南玉果然一片孝心,也不好强逼她,思索了一会儿才放柔了声音回道,  “也好,再看看吧,天凡虽然看着不错,却是姚家人,我和你爹这阵子再帮你物色物色,若有好的,不要他也罢。”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前堂。  天色已经黑透了,老夫人年事已高,禁不起天寒地冻的,看着马上又要下一场大雪,就准备走了。  几人刚走到门口,正好撞见一男一女一起走进门。  沈南玉仔细一看,原来是孟天凡和沈若云。  虽然前世和孟天凡做夫妻的并不是她,可是乍一看到孟天凡,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就算他化成灰,她也会记得这张脸。  第三次,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面对面见到了。  就算说眼前这张脸貌赛潘安也不为过,孟天凡身着一件简单干净的长青袄子,缀以一圈白狐毛,更衬得肤色匀称洁白,侧对着沈若云的颊边正挂着一丝笑意,星眸亮得惊人,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亮,浅浅的酒窝让任何一个没出阁的女子看了都会心动。  说实话,她还是不由自主心跳加快了几分。  她没想到这世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和孟天凡第一次打照面,甚至都没有什么心理准备,经过了这一天的变故,她的脸甚至显得有些憔悴。  下意识的,她扭头就想走,心里涌上一股不知道什么滋味。  孟天凡本来和沈若云挨得有些近,和沈老夫人礼节性地打了声招呼,一看沈南玉正站在老夫人身后,紧皱着眉头奇怪地看着他,立刻拉开和沈若云之间的距离。  做错事情的又不是她,而且这渣男脑袋里装的什么龌龊心思她再清楚不过,她为什么要躲开他?  想到这里,沈南玉一颗心迅速平静下来,淡淡笑了笑,打了声招呼,“孟公子。”
  孟天凡听到沈南玉竟然叫自己孟公子而不是天凡,似乎大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盯着沈南玉,同时更加拉大和沈若云之间的距离。  现在装又有什么用?  沈南玉看着他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暗暗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扶住沈老夫人的胳膊,“祖母,玉儿送您回去吧。”  沈老夫人对着前方沈若云重重哼了一声,冷嘲道,“这倒不必了,你今天为了你爹和自己的事,操碎了心,不比得其他人逍遥快活,还是赶紧回房好好歇着养好身体!”  一番话说得沈若云脸色一白,低头不敢吭声。  沈老夫人深深看了沈若云和孟天凡一眼,腾出手握住沈南玉手心,扭头柔声道,  “玉儿,今天祖母和你说的话,千万要慎重考虑,要是变了主意,就来小姑姑这来找祖母,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  “玉儿知道,祖母放心。”沈南玉万分乖巧低下头应道。  沈若云看着沈老夫人这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恨得一跺脚,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抱着手中的一只盒子狠狠撞了沈南玉一下,就快步朝里面走。  这一撞还真是撞得不轻,幸亏沈南玉事先让开了点位置,不然肯定会被沉重的木盒撞伤。  既然沈若云这么不顾场合就跟她对着干,沈南玉也索性狠下心,顺势拉着老夫人连退了两步,装得差点被撞得摔倒在地的样子,嘴上却一声不吭,继而松开老夫人,捂着胳膊憋红了脸。  “站住!”老夫人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沈南玉被撞成这样,心疼得不行,爆喝一声叫住沈若云。  “几日不见你,你竟越发的没规矩了!你娘是怎么教你的?连长姐都敢推!当真以为沈家主母去了就没规矩了吗?上次你长姐不顾自己还在喝药,把你拉下水救你,你不知感激就罢了,还想污蔑她!当真是墙倒众人推啊!”
  因为成氏没病倒之前一直忍辱负重,小事上不计较,跟姚氏相处得很好,老夫人当然也爱屋及乌喜欢姚氏,宠着沈若云。  自从成氏一病,姚氏几乎得到了沈元所有的宠爱,行事渐渐骄纵,连带沈若云也骄纵起来。  沈若云一听以前宠爱自己的老祖宗竟然这么骂自己,顿时红了眼眶,“祖母……”  沈老夫人举起手中凤头拐杖指着沈若云怒喝道,“不要叫我!回房里去跟你娘好好待着悔过!你爹舍不得罚你我舍得!禁足三个月,未经得我和玉儿的同意,不许踏出院门和府门一步!你胆敢不听话,就家法伺候!”  除了平时被沈元责骂两句,沈若云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一时之间被骂得愣住了,转而狠狠瞪了沈南玉一眼,捂着脸就往后面跑。  “祖母,云儿想必也是没留神,不必罚得这么重吧?”沈南玉随即苦着脸假心假意帮着沈若云说了一句。  “没留神?撞得这么重还没留神?”沈老夫人边上的一个大丫鬟翠烟轻轻道了一句。  沈南玉也记得这翠烟,前世沈家被害得几乎全族流放时,就是翠烟一人顶下了大部分罪责,才让沈家其余人得以保全,她是个真性情的女子,所以一直讨老夫人欢心。  她这么一说,沈南玉立刻朝她投了一个感激的神色,翠烟一愣,随即不在意地抿唇笑了起来,上前挽住沈老夫人,  “老祖宗何必为这些小事生气?罚也罚了骂也骂了,其它的事就交给大小姐去办吧?”翠烟半是撒娇半是哄,哄得老夫人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不过还是气得连孟天凡都不愿意理睬,径直越过满脸尴尬的孟天凡上轿回去。  “老祖宗。”孟天凡小心翼翼喊了声,沈老夫人却连头都没回一下,翠烟跟着轿子一路小跑,眨眼间门口的人就走了个干净。  沈南玉捂着胳膊肘,静静站在原地,似笑非笑看着孟天凡。  “孟公子,云儿还小,尚未许配人家,孟公子下次还是不要和她太亲热为妙,别毁了清白大姑娘的名声。”  “玉儿,我并没有……”天寒地冻的,孟天凡额头上竟然沁出了一层细汗,“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孟公子与我非亲非故,不同于云儿,下次还请不要叫得这么亲热。”她说着,低下头又道,“爹爹今天身体不大好,不能出门招待,怠慢了孟公子,实在不好意思,眼看大雪将至,孟公子赶紧回去吧。”
  “成叔,送客,路上给孟公子包些枣子与核桃,也不能叫孟公子巴巴地赶来扑个空。”  沈南玉一番话说得不带一丝情绪,甚至比以前还要冷,言语间更有羞辱孟天凡的意思,说得孟天凡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不用了!我自己长了脚会回去!”孟天凡紧皱着眉峰看了沈南玉半天,咬牙切齿吐出两句话,随即甩袖就走。  就这么让他回去岂不是便宜了他?  沈南玉暗暗冷笑了一声,紧走几步拉住孟天凡的衣摆。  “孟公子请留步!”言语间满是焦急。  孟天凡心中一喜,以为沈南玉改变了注意,刚刚只不过是吃醋说出来的气话,却还是板着脸回头。  “沈大小姐,刚才可是你自己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他看了看沈南玉拉着自己衣摆的手,冷声回道。  “是我说的。”沈南玉歪着头笑了笑,脸上一派天真无邪,“孟公子为了刚才老祖宗的态度生气我可不管,但我们沈家的东西你还是得带些回去,不然不知礼数让孟公子空着手回去,姚家怪罪下来我可经受不起。”  “你!”孟天凡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一下就想甩开沈南玉的手,奈何沈南玉力气竟然大得惊人,攥紧了他衣摆不放。  “成叔,记住我刚刚说的了吗?小核桃可贵得很,特别是过年的时候,多称些给孟公子带回去,再添些花生云片,过年肯定有很多人去孟进士家拜访,他吃的是沈家的东西,也好为沈家杂货铺子多添些生意!”  管家成冲一听就乐了,原来小姐打的是这个主意,随即满口应下,让门房牵了辆马车出来赶到大门口。  沈南玉这才松开手,孟天凡挣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成冲勉强忍住笑扶了孟天凡一把,几乎是强拽着孟天凡上了马车。  心高气傲的孟天凡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几乎气得要昏过去了,奈何一个文弱书生力气再大也大不过成冲,被硬塞进了车厢。  “对了成叔,孟公子的衣裳也旧了,若云去年送给他的这身衣裳虽然好,但是马上过年了怎么还能穿这么旧的衣服?孟家若是买不起好布料,回头去取了几尺锦布,也送到孟家去!”  沈南玉心里还不够爽,双手聚成喇叭状,朝成冲吼了一嗓子。  孟天凡是个典型的凤凰渣男,自尊心强得近乎变态,估计这下应该明白她沈南玉什么意思了吧?至少好多天不会再来了吧?  看他还敢不敢想着攀权附势,攀她这根高枝!  沈南玉吼完这一嗓子,开心了许多,得意地挑眉哼着小曲回屋里去。  上辈子和这辈子的耻辱仇恨,她一定要慢慢讨还回来!这还只是个开始!
  虽然沈老夫人对姚氏和沈若云下了禁令,但惟独没对沈承嗣下禁令,想必是看在他是沈元独子的面子上。  第二天沈南玉特意往姚氏和沈若云住的院子绕了一圈,沈若云从小就娇惯的,都十三了还跟姚氏住在一起。  沈南玉远远看见院门口守着两名护院,站得笔直的,看来并没有偷懒。  就要走到院门口时,忽见两名换班的护院从另一条路走了过去,和门口两人交待了句什么,就进去了。  出来的时候,一名姚氏身边的丫鬟也跟着走了出来,低着头,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  “小姐。”跟在沈南玉身边的银翘立刻出声,想要上前阻止。  沈南玉却一把拉住她,缩进身边的小树林之中,低低“嘘”了一声。  换班的两人分别往两个方向走去,那丫鬟紧跟在一人身后,不知道要去哪。  姚氏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公然违背老夫人的意思,这几个护院也真是不把老夫人看在眼里呢!  沈南玉默默看着,不由发出一声冷笑,侧头就想吩咐银翘跟上那丫鬟。  却见银翘低头疑惑地看着沈南玉抓着自己的手,沈南玉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松开紧紧箍住银翘手腕的手,只见银翘没被衣袖盖住的白皙肌肤,已经显出一圈红印,红白分明。  她不知不觉用力内扣住银翘的手,如果不是这具身体娇弱,银翘的手腕估计都已经被她掰断了。  银翘愣了下,迅速缩回手,藏住那一片通红的肌肤,尴尬地笑了笑,“小姐想跟奴婢说什么?”  “悄悄跟上他们,看那丫鬟想要做什么?”沈南玉也假装没有发觉,低声嘱咐,“等她回到这里再回去告诉我她都做了什么。”  “好。”银翘干净利落回道,转身就跟了上去。  沈南玉长吁了一口气,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自己这一身柔道和擒拿术在危急之中肯定会使出来,哪天被别人发觉出不对该怎么办?是时候假意让成冲教自己一点功夫了。  她调整好呼吸,停顿在原地几秒,继而朝姚氏院门快步走去。  门口护院见沈南玉来了,两人眼里皆闪过一丝惊慌,慌忙抱拳行礼。  “二姨娘和二小姐出来过么?”她淡淡扫了紧掩着的院门一眼,面无表情问道。  “没有,二姨娘和二小姐不曾出来过。”其中一人立刻答道。  “我进去看看,把门打开。”沈南玉状似无心紧接着道,“虽然老夫人不许她们出门,吃穿用度可不能少,我进去看看她们是否缺少什么。”
  “这……”答话那人支支吾吾低着头不敢动,“恐怕……”  沈南玉随即眯起眼,狐疑地来回扫了二人一圈,“你们不会是把她们放走了吧?你们可知道昨天二姨娘把老爷气得心绞痛?这时候让她们出去岂不是把老爷往死路上逼!”  话音才落,面前的门豁然洞开,沈若云一头青丝披散在肩上,看起来没有梳过,平常浓妆艳抹的脸此时素面朝天,一双漆黑的眸子愤然瞪着沈南玉。  “谁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滚开,不需要你来可怜我们母女,我沈若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需要你来收尸!”  “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沈南玉微不可觉皱了皱眉头,“老祖宗不过是关你们三个月禁闭好好悔过,三个月之后就放你们出来了,提什么死不死的?这种话可不能瞎说,被有心的人听去了,还以为我真的要害你们呢。”  沈若云气得俏脸一白,半天没吱声,只是瞪着沈南玉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一样。  沈南玉淡淡一笑,往前走了一步,侧身跨进院子里,从袖口中掏出一瓶金创药,“我今天来,主要是想瞧瞧昨天二娘有没有伤到哪里,如果伤得重,我去替她请个大夫来。”  她才往院子里走了两步,就看见一道黑影朝自己扑了过来。  只可惜姚氏速度不够快,沈南玉暗暗叹了口气,往旁边一闪,轻飘飘跌倒在地上,顺势把手里的金创药往地上重重一砸,惊呼了一声,“药!”  姚氏一下没有扑到沈南玉,不依不饶跟疯了一样抱住沈南玉脚踝叫了起来,“你胆敢在老爷面前污蔑我!快把昨天那贱人呈上的东西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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