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过家家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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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宁可为了自己的选择而后悔，也不要若干年后去后悔自己没有去选择。”　　——摘自柠檬博客　　2008年1月底，柠檬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和春节后返校的大学生们一起下了火车，踏上滨城的土地。从外表看，柠檬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穿着美特斯邦威的休闲羽绒服，穿着班尼路的牛仔裤，踩着达芙妮的黑色圆头小皮靴，一样有着不化妆而雪白娇嫩的脸庞，一样有着亮晶晶充满朝气或者说稚嫩的眼睛。刚才在火车上，坐在柠檬身边那个明显荷尔蒙分泌过剩的男生就兴奋地问：“同学，你也是滨大的不？我是机械设计系的，你是哪个系的啊？”　　柠檬笑着说：“传播系的。”　　男生一脸惊喜：“怪不得哦，大家都说传播系多美女哦。我大四啊，你大几啊？”　　柠檬也笑得一脸纯真：“我大三。”　　男生兴奋地滔滔不绝，各种搭讪，还主动留QQ和邮箱以及宿舍电话。柠檬微笑着敷衍着，心里暗暗好笑，同学，我是大三过，不过是两年前了。　　是的，柠檬曾经是滨城大学传播系的学生，不过已经于去年的6月份毕业了。毕业之后的柠檬过得十分郁闷。与很多浑浑噩噩的大学生一样，柠檬在大学期间只顾着享受天之骄子的乐趣，而并没有明确的人生规划。大一大二没心没肺地逃课、胡闹，大三下学期终于有点思路，和班里很多同学一样准备考研了，而且还极其强大地选择了北京大学。然而柠檬也并没有强大的毅力来认真学习，顺理成章地没考上。其实柠檬的妈妈希望她复习一年再考，柠妈固执地相信高学历才能带来好前途。然而柠檬实在不愿意继续承受这个压力，于是大四下学期随大流开始找工作。不过悲惨的是很多大的单位都是在上学期的时候已经进行过宣讲并招聘，下学期的机会并不多。而柠檬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荣誉或者实习经历见人，这个时候她才开始深深后悔当年的无所事事。　　最终毕业的时候，班上有三分之一的同学去不同地方读了研究生，包括她的好朋友阿橙。还有二分之一的同学兴致勃勃准备去凤凰卫视XX卫视什么的，或者至少也去滨城都市报了，比如她的好朋友苹果。柠檬委委屈屈的回到了家乡。　　柠檬的家乡Z市绿水区是个小地方，为了吸引人才，规定所有211大学的本科及以上毕业生都可以分配工作。柠檬家是普通市民家庭，既不是大款又没有背景，于是被分配到了白水镇做了宣传干事。柠檬很失落而柠妈很激动，因为是事业编。在柠妈这个年代的人看来，只有行政编或者事业编，或者最起码也得是国企正式职工的，才能叫有工作。　　Z市地处内陆，曾经有过丰富的煤炭资源，80年代也曾经辉煌一时。然而现在资源早已枯竭，经济已经衰落，环境被破坏后也无法恢复，整个城市死气沉沉，更不用说下面的乡镇了。而白水镇又属于绿水区比较落后的乡镇。镇上只有一条像样的大街，只有一家三百多平米的综合商场。更重要的是在改革开放后的中国，有能力的年轻人通常都去了大城市闯荡。白水镇政府职工通常都是本地人，要么在白水镇政府干了一辈子，要么是父母舅叔在白水镇甚或绿水县干了一辈子有点小权力把大专毕业乃至高中甚至初中毕业的儿女安排进来。在这个就连食堂卖饭的小姑娘都是镇长的三姨的二表弟的外甥女的地方，柠檬这个一没有后台二没有亲戚故旧偏偏还是个名牌大学的本科生显得格格不入。　　如果说这些外在条件都可以容忍的情况下，给予柠檬致命一击的就是，她惊愕地发现她完全没有做一个宣传干事必备的素质。她缺少新闻敏感性，也没有人脉获取信息，同时还做不到像其他乡镇的同事一样随便编造条“又一2000万项目落户白水镇”给镇领导歌功颂德。在绿水区电视台每个月乡镇通讯员的成绩排行榜上，柠檬的业绩总是排在最后一位，远远低于那些专科毕业甚至高中中专毕业的同事。这让柠檬极度绝望。而这个时候，同学们已经频繁在校友录上晒出今天采访了哪个大明星，明天去哪里哪里采风，尤其是凤凰卫视的那个同学，每天都在发在法国做专题的动态，然后大家纷纷在下面留言说XX你真厉害什么什么的。　　苹果和阿橙都说：“做的不开心就再回来嘛。当初就不要你离开滨城的。”苹果这时候已经是滨城都市报民生部表现出色的一个新人了，整天报道某某大爷家被盗了，某某大哥的媳妇跟别人跑路了丢下孩子好生可怜，忙忙碌碌的十分充实。阿橙平平淡淡地继续着学生生活，每天悠哉乐哉。　　男朋友韩左也说：“留在那里做什么呢，还打算找个人嫁了吗？还不如回家呢，哥养着你。”韩左比柠檬高一级，是师兄也是老乡。大学毕业后就凭家里关系进入绿水区工商局工作，舒舒服服地每天看看材料打打电话什么的，准备考公务员。　　然而柠妈却坚决要求柠檬留在白水镇，还一厢情愿地说：“佳妮，你巴结巴结领导，想办法调回区里来啊。”柠檬心里暗想，这是多少人的梦想啊，我等到头发白了恐怕都等不到。　　犹犹豫豫地过了半年，春节放假回家后，柠檬看着因为过年而熙熙攘攘的城区真是愈发郁闷。与柠妈又一次探讨辞职而大吵一架，与韩左见了两次面也不欢而散。柠檬年后给领导编了个理由请了长假，然后毅然踏上了去滨城的火车。当然，这是瞒着柠妈偷偷干的。　　滨城的火车站建在海边。柠檬随着人流走出火车站，深深地呼吸了口海边带着咸味的湿润空气，感觉被白水镇干燥的空气风干了半年的整个人都开始水润起来。柠檬愉快地想：“妈的，老子这不是穷折腾嘛！”　　“檬檬，这边！这边！”来接站的苹果先看到了柠檬，大呼小叫地喊着。　　苹果的男朋友孙康已经接过来柠檬硕大的行李包。苹果跳过来拉了柠檬的手，笑着说：“阿橙被导师抓壮丁了，今天过不来。反正你是要留在滨城不走了，也不急于今天就见。”一面打量了柠檬，疑惑地问：“檬檬，你都是上班的人了，怎么还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柠檬也打量着苹果，苹果已经是个很标准的都市小白领了。大冬天的穿着米色风衣，下面是黑色羊毛短裙黑色打底裤，踩着一双百丽的中筒女靴，斜挎着一个亮晶晶的宝蓝色漆皮包。苹果本来就长得很洋气，天然卷的头发挑染了酒红色，愈发显得皮肤白皙眼睛晶亮，稍微化了点淡妆，一脸的朝气蓬勃青春靓丽。柠檬很是羡慕地说：“果果，我跟你的差距可更大了。”　　苹果嘻嘻哈哈地笑着，一搂柠檬的肩膀：“走，去吃你阔别了半年多的排骨米饭。”　　
　　　　“没有理想的人生是毫无意义的，然而立错了理想的人生是负意义的。”　　——柠檬博客　　排骨米饭是滨城的名吃，走在路上，隔几步就是个专营排骨米饭的饭店。在寒冷的冬季，吃一小砂锅热腾腾的炖排骨，配上一碗晶莹软糯的东北白米饭，实在是很美好的享受。　　柠檬她们去的是滨城最有名的万年香，号称百年老字号。与其他家号称本店特色加土豆加白菜加XX不同，万年香只经营炖纯排骨，不过肋排、龙骨什么的分的很清。柠檬果断要了个大份的肋排，又加了一碗米饭，直吃到满头冒汗肚子满满地再也装不下，才满足地放下筷子。　　苹果看地直乐：“有那么好吃吗？你跟八百年没吃过排骨似的。”和很多都市年轻女孩一样，苹果也嚷嚷着减肥，要的是小份不算，还只吃了一块排骨扒了小半碗米饭，剩下的都丢给孙康。其实苹果一米六七的身高才92斤，差一点就可以随风而去了。　　柠檬撇了撇嘴：“可不。白水镇那里只有驴肉火烧。”苹果又笑得死去活来。　　吃完饭才是傍晚7点半。这家万年香的分店开在滨城市中心最繁华的上海路，外边夜市早就摆开了阵势，逛街的人摩肩接踵，丝毫看不出寒冬的影响。苹果拉着柠檬要先逛桃花街，嚷嚷着柠檬这身衣服太土，不适合求职，得赶紧换掉。而孙康则带着柠檬的行李先走了。因为柠檬要先借住在苹果和孙康家一段时间，孙康被迫让位到了郊区的同事家里，要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才能到达。　　上海路附近是滨城最繁华的商贸区。这里有滨城几大商厦，也有无数特色小店，每天下午4点开始更有无数小商小贩聚集于此汇成夜市。在上海路，你能在商厦买到几万元的一个正版CUCCI包包也能在夜市上花几十元买个同样的仿版。能买到号称非洲土著的图腾也能买到农村妇女亲手纳的鞋垫。人们都说，上海路是滨城女人的天堂，无论是月薪几十万元的高级白领或者是花家里零用钱的穷学生，都在这里流连忘返。　　柠檬和苹果一人捧着一杯热奶茶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不时翻弄着这个小摊上山寨的ONLY外套那个小摊上粗制的号称藏族银饰。柠檬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看了，大声感叹：“靠，我现在都不习惯这个点有这么多人了。”　　苹果好笑：“那你习惯什么样子啊？”　　柠檬做悲凉状：“一过了六点，路上连个鬼影子都难见到了。”　　苹果很怜悯地看着柠檬：“可怜的檬檬啊，你去的是个什么样子的乡下啊！现在好了，刘姥姥终于又回到大观园了。”　　两个女孩又没心没肺地大笑。　　夜市上只不过是看个有趣，苹果说了，柠檬是不是刚毕业的学生了，要有白领气质，地摊货是不能穿的。她们直奔苹果如今的最爱，G2000的专卖店。苹果指挥着柠檬买了件烟色大衣，打了六折的，却也要七百多。柠檬心疼的要死，说什么也不肯再买一条西裤。苹果就骂她：“真没出息，没有投入，哪里来的产出啊。就你这身打扮，哪个大公司肯要你啊。”　　柠檬无奈：“苹果，你是不知道啊。白水镇的工资低的要死，我半年下来也就攒了3000块钱。又是瞒着我妈跑出来的，也不敢跟她要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工作，找到工作也不能马上发工资，还得租房子。我哪里敢乱花钱啊。”　　苹果听了只觉得心酸。她自己家庭条件不错，父母都是大型国企的中高层管理人员，又是家里独女，从小就是就没为钱发过愁——当然苹果的消费档次也不算高，大学时代六百元一月的生活费就挺满足的。柠檬虽然家境很一般，但是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主儿，以前虽然不能说花钱如流水，但是也没这么精打细算过。她马上说：“檬檬，你把大衣也退了吧。咱俩身材差不多，你先穿我的衣服，以后找到工作再说。租房子也别着急，现在我家住着就是了。”　　反倒是柠檬不肯：“不用不用，我省着点花就是了。总得有件能穿的出门的衣服啊，也不能总是穿你的。”　　苹果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就说：“那好吧。西裤包包什么的你就先用我的，等你找到工作了，看单位怎么要求的再说。咱们是姐们，姐们之间，可不能讲客气。”　　柠檬笑着说：“那是，讲客气也得等我有钱了再说。姐们现在落魄了，不宰你宰谁啊。”　　两人走出了专卖店，却是谁也没有了再玩笑的心情。柠檬无意中抬起头来，她这才发现，学生时代虽然来过上海路这么多次，却从来不知道这里的楼居然这么高，这么密集，把头顶的星空强行画出了一个窄窄的十字，连月亮都被遮挡在这十字之外。而她虽然站在这样繁华的商业区，这样拥挤的人群中，却仿佛一个人孤寂地站在一口深深的井底，无助地看着头顶的天空，不知道方向。　　柠檬心里想，但愿，这次回到滨城是正确的。　　两人打车回到苹果的出租屋已经是午夜。苹果没有开通暖气，屋子里冷地像冰窖一样。两个女孩子像打仗一样匆匆洗漱了，迅速钻进了被窝。　　两个人都是夜猫子，越晚越精神，现在都没有睡意。苹果就给柠檬规划：“柠檬你看哈，明天是周五，你先去南京路人才市场看看。不过那种地方你去年也去过，别抱太大希望。再说天太冷，你大概看看就赶紧回家，在网上看51JOB，智联什么的。我把我们报纸的招聘版也带回来给你看。咱们普遍撒网，重点捉鱼。你也别心急，我这里随你住。不用管孙康。”　　柠檬嗯嗯地点头，又盘算应该重点看什么样的单位，关注那些条件。苹果看着她，忍不住又说：“柠檬，你想好了不干新闻这行了？你不是从上小学的时候就立志当记者吗？我记得咱们宿舍，就你立志立地最早。”　　柠檬叹气：“不但是记者，而且是战地记者。不过那会只看到记者在台前的风光，哪儿知道记者背后的辛苦。再说我这半年是真发现了，我就不是当记者的那块料。压根一点新闻敏感性都没有。在我看来，整个就是天下太平日日重复，哪里有什么可写的啊。倒是偶尔有几次领导给的命题作文我做的还行。我觉得，就我这素质，去哪个公司当个文案还马马虎虎。或者设计也成。大学时候，我辅修了平面设计，当时成绩还不错呢。反正，就属于领导给方向我才会干活。没人给方向，我就不知道干嘛了。”　　苹果也叹气：“说的也是。其实记者也没什么好的。你看我一天忙忙活活的，其实想想也挺无聊的。不是东家的马桶堵了就是西家的煤气罐炸了。我跟我们街道上那个整天嚼舌头的大妈有什么区别啊？那些跟领导的风光活根本轮不到我们。我们这些跑社会口的，待遇最低，工作最忙，就他妈一个新闻民工。你要是进了个好企业，说不定比我拿的多多了。”　　柠檬挑了挑嘴角：“借您吉言，但愿如此吧。”　　
　　　　“没有希望的日子是绝望。然而希望之后的每一次失望，则是把绝望推往彻底绝望。”　　——柠檬博客　　第二天柠檬开始了大肆投简历的日子。幸好现在有网络这种神奇的东西，只要轻轻一点鼠标，那些雕琢精美的仿佛是描述某个天才的语句就被打包发给某个未知的邮箱，节约了不少成本，缺点是你并不确定对方一定收到并且看到。不过去现场招聘会或者是偶尔接到面试电话的时候，柠檬还需要自备一些纸质简历。苹果借职务之便给她复印了不少，有时候接济不上就自己去楼下小卖部复印。柠檬现在很有经验，其实简历只要一张封皮一页正文说明情况就好，复印一份只需要4毛钱。而招聘会上拿着厚厚一摞封面精美附件繁多的简历的一般都是傻乎乎没经验的应届生，每一份简历的成本要在2－3元左右。傻孩子们自以为这样显得自己有分量有修养，其实挑剔的HR们一般只看看正文，太繁琐的通常还懒得看，多数简历都是要被丢进废纸篓里的。柠檬在心里乐呵呵地嘲笑着应届生们的单蠢，却突然想到自己还要跟这些单蠢的应届生一起抢工作，岂不是比他们还要单蠢，好心情立刻沮丧到了谷底。　　等待的日子是最痛苦的，尤其是看不到希望的等待。一天天过去了，柠檬却很少接到通知面试的电话。而偶尔接到电话兴冲冲赶过去，通常也没有下文了。唯一一个有下文的，是号称某某央企下属的某某神药企。柠檬面试的时候找了好久才找到，蜗居在一群民房中的一个小院三间小平房，门窗都是那种老式的木头门窗。负责面试的是个穿着臃肿的貌似廉价羽绒服的中年男人，自称王经理。王经理先跟柠檬和另外那个同来面试的应届生男孩大谈了一通某某神药多么多么神奇，以上过神六的某某某为原料生产的，疗效多么多么显著，入职后的未来多么多么美好。又表示柠檬和那个男孩都是他们需要的人才，以后他俩可以搭档做主持人在社区主持互动节目什么的。最后表示公司将慎重考虑下，尽快给他们通知什么的。走出那个小院的时候，柠檬心里想，这药企瞅着怎么跟绿水县电视台垃圾时段的医药广告似的，也太不靠谱了。　　某某神的答复的确来得很快，柠檬才刚回到苹果的出租房，电话就响了。王经理操着蹩脚的滨城味普通话说：“林小姐，公司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录取你了。明天将安排你去北京总部培训。请你明天上午9点到火车站南门集合，你们这批人一起去。”　　柠檬愉快地道了谢。挂下电话心里想，这怎么越听越像传销呢？我要是肯去才是见鬼了呢。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柠檬钱包里的钱也如流水般消失了，柠檬的工作还是没有下文。沮丧的柠檬忍不住说：“果果，要不我还是回绿水算了。跟我们领导求求情，说我当时是脑子进水了，说不定还能继续上班呢。”　　苹果恨铁不成钢地敲着柠檬的脑袋：“我看你丫的脑袋确实进水了，进的还不轻。你好不容易有勇气从乡下出来了，还要回去，那你哪年才有勇气再出来啊？再说你要关系没关系，要人脉没人脉，连个亲戚都没有。在绿水县不是更没前途啊。”　　柠檬更沮丧了，只好继续日复一日地投简历。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柠檬的工作还是没有着落，苹果对她倒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孙康隔三差五以拿东西或者换衣服的名义回来，脸色越来越难看，让柠檬很是内疚。苹果却不在意，安慰她：“没事，不行我踹了这丫的。”　　苹果上大学的时候就很会打扮，性格又活泼，男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她可以这么说，柠檬却不能真让她这么做，自是加紧了找工作的步伐。有一天孙康黑着脸回来，对苹果说：“老胡的老婆快回来了，我在那里住不方便了。”老胡是孙康的同事，和女朋友也是合租了套房子，最近女朋友回老家了。孙康这段时间就借住在那里。　　苹果想了想，说：“秦超那边不是挺宽敞的，要不你过去再住几天？”　　孙康的脸色更难看了：“秦超那里多远啊，都快到虎口县了。我得每天几点钟起床啊。”　　苹果又想了想，又说：“要不去兰其那边？”　　孙康又哼哼唧唧了几句，柠檬没太听清楚，苹果就把孙康拉出门了。柠檬心里想，真是该走了，实在是打扰了太久了。　　恰好这时候阿橙的电话响起来了。电话那头的阿橙很是不好意思：“柠檬，对不住啦。这几天都被导师抓壮丁了，刚腾出空来。你还好不好啊？”　　柠檬正郁闷：“我不好。”　　“怎么个不好啊？”　　柠檬把事情说了一遍，阿橙当机立断：“那你马上过来。”　　柠檬有些犹豫，她知道阿橙是在住滨大的研究生宿舍，而滨大的宿舍管理是出名的严格。“你能给我找到地方住？”　　“来了再说。”　　一会儿工夫苹果回来了，柠檬说明天要搬到阿橙那里去住。苹果愣了一会，大怒：“檬檬你别多心，甭理孙康那丫的，再多嘴我就踹了他。滨大那么荒郊野岭的，你去哪里都不方便。”　　柠檬心里暖暖的，心想，这就是死党啊死党！　　第二天柠檬还是搬去了阿橙那边，苹果一边臭骂孙康一边陪着柠檬一起过去，还给柠檬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和包包。行李没让柠檬拿，苹果说，柠檬以后肯定要在市区租房子的，搬来搬去的太不方便了。　　滨大在西郊，坐公交过去单程要两个小时。到了地方柠檬才知道阿橙的“到了再说”是什么意思。这丫头买通了宿舍的阿姨，把柠檬带进了她们宿舍。阿橙的研究生宿舍是四人间，每个人都是睡那种上面是床下面是电脑桌衣柜的那种套床。宿舍床当然很窄，只有1米宽。苹果比划了一下床的高度，很认真地说：“柠檬，你睡觉一定得老实，要不万一从床上掉下来就麻烦了。”　　女孩们都笑成了一团。　　阿橙的舍友们也是研究生，大家很友善地给柠檬和苹果打招呼，便上课去了。阿橙下午没有课，和两人一起嗑瓜子聊天。柠檬摆弄着阿橙书架上的书，十分感慨：“KAO，感觉好像又回到大学时代一样。”　　苹果也感叹：“还是学生舒服啊。”　　阿橙就笑：“但是学生没钱赚啊。哎，也不知道樱桃她们怎么了。”　　苹果、阿橙、柠檬和樱桃等三个女孩大学时代是同一间宿舍的。有一年某休闲品牌出了水果系列T恤，柠檬她们兴冲冲的买来穿上，并不知道从谁开始用衣服上的水果互相称呼。有趣的是，6个人的宿舍分成两派，柠檬她们三个是死党，而樱桃她们三个关系不错。大学时代互相关系平平，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思念的。　　研究生的生活很是清闲，除了上课和偶尔被导师抓壮丁，阿橙和她同学的生活就是逛街看电影，这让柠檬羡慕的要死。不过清闲的阿橙很善良地帮助柠檬在网上大肆找工作投简历。也许是两个人的工作效率就是高，也许是新换了地方给柠檬带来了好运，第三天，柠檬就接到了一家名为《炫丽》杂志的面试通知。　　阿橙十分羡慕：“《炫丽》啊，这名字听起来就是牛X。柠檬你以后就是时尚杂志编辑了，好拉风啊。”　　柠檬给她个大白眼：“还不知道人家要不要我呢。”　　
　　　　所有的职场小说里都有一个贵人。因为这个贵人，主人公一路青云直上化险为夷。”　　——柠檬博客　　《炫丽》杂志的公司地址在温州路上的一座38层的商住两用楼上，对面就是上海路步行街入口。傻乎乎的柠檬当时并不知道有商住两用楼这个概念，只是看着高耸的楼梯，进门处的保安，还有电梯入口处的楼层公司铭牌十分激动。认为这就是正宗的写字楼了。好歹有个像样的企业肯要自己面试。　　不过真正进入编辑部让柠檬有点失望，不过八十多平，格局有点奇怪。柠檬后来才知道那是居家的两室两厅格局。大厅倒是有三十多平方，硕大的落地窗透进来上午的阳光，照的一室明媚。开头还算不错，柠檬安慰自己。　　已经有大约七八个人在厅中等候了。柠檬找了个地方坐下，有个女孩子过来，给她发了本《炫丽》杂志。柠檬翻了翻，的确是她想象中的时尚杂志的样子，有着美丽的服饰和吃喝玩乐的介绍。柠檬心中有点打鼓，毕竟，她从小到大都不是个时尚的人。　　后来又陆续进来了五六个人，时间已经是上午10点钟。一个微胖的很有老板气质的男人微笑着跟大家打招呼，自称姓刘，和另一位精瘦的张总都是公司合伙人。刚才发杂志的那个年轻女孩是《炫丽》的主编，她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做绮陌。刘总首先简单介绍了一下《炫丽》杂志的情况以及发行队伍。然后说，既然所有的人都已经到齐，我们将马上开始面试。而且，知道大家都在找工作，时间都很紧张，所以今天上午将直接出来面试结果通知大家。这句话立刻让柠檬很有好感。　　面试分为两部分，首先是笔试。刘总亲自给每个人发了张试卷，上面不是专业知识，而是一些诸如你爱好什么颜色，面对什么什么情况你会怎么选择这样的题目，目的是测试个人性格和情商。这种试题柠檬从来只是在小说中看到过，据说大公司都是这样操作的，却从来没有在以往的面试中真正遇到过。这让柠檬对于《炫丽》的崇拜马上又提升了一个档次。有几个试题柠檬觉得也许选择另外的答案或许会更好，可是她想了想，决定还是选择自己真心想的。她想，诚信也是职业道德之一。　　第二部分是真正的面试，由张总和绮陌主持。绮陌开口就问：“林佳妮小姐，刚才你已经看了我们杂志。请问，你有什么看法？”　　柠檬立马就懵了，她以前碰到的面试一般都是问问个人情况，学历背景和实习经历什么的，有的加一句你认为你如何能够胜任这个工作的。她就胡说一通也就算了，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有技术含量的问题。她定了定神，把《炫丽》吹捧了一通。　　绮陌的表情好像并不满意，她思考着，好像在考虑第二个问题问什么。然而柠檬的手机响了。这个时候的柠檬还不知道交际礼貌中有一条是不在交谈中接手机，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这可能是一次面试甚至是通知入职的机会，她不能够错过任何一个电话。于是她自认为很有礼貌地问：“请问，我可以出去接一下电话吗？”　　张总很友善地笑着：“当然可以。”　　于是柠檬就傻乎乎地拿着手机到门外走廊上去了。然而让她很失望的是这个电话的含金量并不高，首先这不是一个通知入职的电话，其次这也不是一个大公司的通知面试电话。对方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一个柠檬随便投的文员职位，压根就没抱希望。对方说你后天上午过来面试吧。挂掉电话柠檬心里想，KAO，早知道就不接这个倒霉电话了。　　再回到张总办公室的时候柠檬傻掉了，下一个面试者已经在进行面试了。张总似乎也有点尴尬。绮陌主动说：“张总你面试李帆吧，我来面试林佳妮好了。”　　然而绮陌的第二个问题让柠檬更崩溃。绮陌问：“如果让你来做这份杂志，你打算做哪个版块？如何做？”　　柠檬后来都想不起来该怎么回答了，这离她过去23年的认知是如此遥远。她想她当时大约就是言不及义的拼凑了几句，紧张地背上出了一层薄汗。绮陌微笑着听着，但是并不专心。等柠檬好不容易磕磕巴巴地说完，绮陌笑嘻嘻地说：“佳妮，你的小虎牙真好看。”　　柠檬一头黑线。　　按照刘总的安排，所有面试结束的人都在大厅里等待结果。柠檬心中很沮丧地想，完了，肯定又不成了。　　下午1点半，刘总出来宣布结果，不出意料，柠檬果然没有被留下。　　柠檬勉强维持风度彬彬有礼地告别，走出去。绮陌却站在门边，低声对她说：“别担心，有我呢。”　　柠檬胡乱点点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柠檬既沮丧又饥肠辘辘，索性跑到上海路大逛一圈，还鼓起勇气进了最高档的美莎百货，看着那些标价上万甚至几十万的大衣和包包大流口水。营业员压根就不搭理她，她们眼睛毒的很，一看就知道柠檬不是能消费得起的。　　就这么漫无目的晃到了下午4点钟，柠檬终于累了。她计划先去旁边的和睦里小巷的蛋挞屋买两斤黄桃蛋挞带回去，阿橙最喜欢吃那家的蛋挞了。手机却响了，居然是《炫丽》的小姑娘：“林佳妮是吗？可找到你了。绮陌让我通知你，明天上午8点半来公司上班。”　　柠檬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上午刘总的名单里不是没有我吗？”　　电话里的女孩爽朗的笑了，第二天柠檬才知道那是公司的财务王娟：“绮陌给你特别争取的。你来就行了。”　　后来柠檬才听说，当时刘总对她的情商测试不满，认为沟通能力不够；而张总则不满意她出门接电话，认为连最基本的社交礼仪都不懂。然而绮陌却力争，表示相信柠檬有潜力。刘总和张总都是商人，对办杂志没什么经验，专业上自然要倚重绮陌。两人合计了下，觉得犯不着为了一个小采编让绮陌不痛快，再说入职有三个月试用期，觉得不满意了，随时可以让小采编走路，于是便妥协了。　　当然柠檬这时候还不知道详情，但是已经很感激绮陌了。王娟又说：“今天下午他们又开了个会，分了下版块。现在只有服装板块和夜店版块是空的，你想做哪一个啊？”　　柠檬那会对夜店的概念都不太清楚，但是本能觉得不是好地方，果断说：“做服装板块。”　　王娟说：“好的，我马上告诉绮陌。明天早晨八点半，不要迟到啊。”　　挂了电话的柠檬心情出奇的好。她低头看着自己被苹果嘲笑过无数次的朴实学生装，不由自嘲，想不到我这么老土的人居然还能做服装版的编辑。　　都说职场上的进步不但要靠自己的努力，关键是要有贵人提拔。柠檬想，绮陌应该是她的第一个贵人吧。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所有叫嚣着减肥而从不成功的人，都是因为她的现实还不够骨感。”　　——柠檬博客　　滨大的交通算不上方便，毕竟是学生是以学习为主，出那么多门干什么。为了不迟到，柠檬6点钟便爬起床来，轻手轻脚地洗漱，收拾一新。阿橙被吵醒了，她今天上午没课，也懒得起床，只是睡眼惺忪地说了句：“祝你好运，时尚达人。”　　柠檬不出声地比了个V的手势，匆匆去滨大食堂吃早餐去了。　　8点半，所有同事都到齐了，柠檬这才发现所有采编都是昨天来才面试的人。柠檬心中嘀咕，难道还有个编辑部专门放老人？以前那期是怎么办的啊？　　刘总今天不在。张总简短地致了欢迎词，然后把舞台让给了绮陌。绮陌也简短地讲了几句欢迎大家之类的话，便直奔主题，详细讲了本杂志的业务范围和大家的工作职责。虽然绮陌用了很多比如DM、P（PAGE）、团队之类很洋气的词，讲的也是激情澎湃，柠檬还是从这些看似光鲜亮丽的语句中得出了几个很简单的结论：　　第一，《炫丽》并不是一本正规的时尚杂志，而是DM——固体印刷物，通俗的说，就是广告册。　　第二，以前《炫丽》的采编人员都已经解散，以后的《炫丽》采编就靠他们这些人来做，发行有专门的团队来做（柠檬对此持保留态度）。　　第三，所谓采编，需要自己选择采访客户，给客户提供策划方案进行合作，并向客户收取费用，或者至少也是置换些实物。　　总之，她柠檬现在就是一个广告公司的业务员，任务是拉广告，其他策划啊文字啊都是包装。　　柠檬大失所望，心想，老子从来没想过居然当了个业务员。真******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　　绮陌激情澎湃地讲了一个多小时，气势磅礴地一挥手：“好了，我们入职培训到此为止了。今天剩下的时间大家就去熟悉下市场吧，明天早晨我们再碰头。”　　一群人立刻作鸟兽散。　　走出大厦的柠檬只觉得一阵恍惚。她看着冬日里少见的湛蓝天空，心里琢磨，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了工作了。而且据张总表示试用期的前三个月，第一个月发八百，第二个月发以前，第三个月发一千二。重要的还是先租间房子安定下来，在这三个月里再跳槽就是了。　　柠檬这时候并不知道，她的所有采编同事都是和她一样的想法。这就注定《炫丽》是要走向解散的。　　苹果之前说过，在滨城租房子有三条途径，一条是上网搜，一条是找中介。柠檬觉得上网搜太耗时间了，就直接找了中介，目标就定位在上海路附近。　　然而上海路附近的房子实在太贵，柠檬连跑了几个中介，都觉得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期，自然期间也被各位中介各种白眼。终于有位比较好心的大姨对柠檬说：“姑娘，上海路这边的房子太贵，你去长春路那边看看。那边房子老，价格上不来，而且靠着滨城科技大。你自己租一套房肯定承受不了，跟科大的学生合租，你也能放点心啊。”　　柠檬大喜过望，立刻匆匆赶往长春路了。　　果然，才跑到长春路上第二家中介，就有了很好的目标。这家中介的老板也是个年轻小伙子，毕业没几年，对柠檬这种情况十分共鸣。小伙子热心地说：“美女，这有个房子应该十分合适你。套二，大屋是对小情侣，出租小屋。房子虽然老，但是房东刚装修了一遍。那对小情侣我认识好几年了，为人挺好的。价格也不高，350一个月。要不是他们也要求必须是一个女孩，还不用厨房，早就租出去了。对了，你不用厨房吧？”　　柠檬连忙说：“不用不用，我都不会做饭呢。”　　小伙子大乐：“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有会做饭的啊。”　　柠檬略略有些窘迫地笑笑。她不是不会做饭，而是不愿意做饭。这个观念的根源于初中看过的池莉小说《来来往往》，那里面的女主之一林珠有着性感的外表、出众的工作能力和爱也投入分也干脆的潇洒，是柠檬少年时代最喜欢的人物。柠檬永远记得当男主自以为是地把林珠金屋藏娇让她自己做饭时，林珠不顾昂贵的婚纱直接坐在地上。林珠认真地说，我不会做菜，我也不愿意做菜，我非常讨厌油烟，油烟对皮肤、头发和健康都有极大的损害。而且做中国菜太浪费时间了。我的主张是煮一个鸡蛋，面包夹香肠就行了。想吃复杂的菜就去餐馆。从小我就看着我妈妈终日辛劳在厨房里，她的身上和我们家里永远都散发着难闻的油烟和菜肴的气味。我曾发誓我这辈子绝不重蹈我妈妈的覆辙。柠檬也是看着自己的母亲日复一日地这样辛劳着。她当时就想，林珠说的真对。　　房子果然让柠檬很满意。匆匆去苹果那里取了行李，忙碌了一晚，终于把自己安定了下来，工作自然是没有时间去开展的。柠檬吃得饱饱的，来到滨城后第一次心无负担地睡了。临睡前她安慰自己，第一天而已，又没有方向，大家肯定都没有进展的。　　然而柠檬错了。第二天早晨开晨会的时候，绮陌微笑着对大家说：“请各位讲讲目前的工作进度吧。”　　居然夜店版块的同事和居家版块的同事都有了目标意向，纷纷表示今天将继续加深沟通。最厉害的是跑教育版块的李帆，据说已经和校长初步沟通过，这两天就会深入沟通。　　柠檬大惊失色，心里想道，难道我又是最差的吗？　　绮陌鼓励了大家几句，就安排大家再次分头行动。立刻有人打电话有人开电脑有人直接拎包出门。柠檬实在进入不了状态，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怔怔地坐在会议桌前发呆。　　绮陌过来坐在她身边，友善地笑着：“怎么，没有方向吗？”　　柠檬点头，很诚实地说：“是有点无从下手。”　　绮陌点点头：“没关系，你以前从来没做过嘛。这样子，你先看看别的时尚杂志，比如ELLE啊，时尚啊什么的，看她们近期做得主题，然后再给自己确定个主题。根据主题确定目标商户，然后再去沟通。比如现在是春天了，你可以做个出游的主题，也可以做个婚嫁的主题。出游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啊，鞋子啊，婚嫁要戴什么珠宝啊，穿谁家婚纱啊。这样就可以做出来了啊。”　　柠檬只觉得对绮陌敬仰地五体投地，她觉得毫无头绪的事情，在绮陌嘴里居然十分简单。　　绮陌又说：“你先别管别的同事的进度，你先策划个主题出来给我看看，我再帮你看看，然后确定好商户你去跑。”　　柠檬几乎热泪盈眶了。　　
　　　　“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只是我不知道，我距离他们到底有多远。”　　——柠檬博客　　工作虽然暂无进展，生活还是要继续。周六中午柠檬约了苹果和孙康去吃比格自助披萨，算是答谢前段时间两人对她的帮助。　　之所以约在中午，是因为下午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逛街消耗体力，不用担心暴吃一顿会发胖。柠檬和苹果没吃几口正餐，猛吃了一通冰激凌、水果和果汁什么的，撑地肚子圆滚滚的，摊在卡座上哎呦哎呦地叫唤。孙康倒是实实在在地吃了不少披萨和炒菜，很看不上这俩姑娘的傻样子，便硬拉着两人去看附近的樱花春苑。　　樱花春苑号称是专门请日本设计师设计的中高档小区，尚未正式交付使用，配套却都已经完备。楼型一般，是常见的小高层和多层的组合，白和青灰的主色调搭配显得十分优雅，还有近年来十分流行的大落地窗。绿地做得却颇有点日本庭院的意味。中心花园浅浅一条小溪蜿蜒曲折，水流极清，看得见水下斑斓的卵石。两岸是大片的樱花树，虽然还不到花期，柠檬却能想象地出春天到来时的云蒸霞蔚。网店房在小区入口两侧，一色的青瓦白墙，隔着小溪相望，又很有些江南古镇的风韵。柠檬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小区。　　孙康很得意：“挺漂亮的吧。我看过沙盘了，多层的户型很正的，全部明窗，两个卧室都是南向的，采光保暖都挺好的。”　　苹果却不屑：“我们同事有个懂风水的，说这个小区哪都挺好，就是东边靠着发电厂。那两根大烟筒，跟坟前烧香似的，很破运气的。”　　孙康嗤之以鼻：“就那个老钱是吧？丫一天装神弄鬼跟个大仙似的。这房子卖的可好了呢。”　　两个人又习惯性地抬起杠来，幸好孙康的手机响了，他走到一边接电话去了。柠檬很羡慕地说：“苹果，你真幸福。孙康现在就打算买房结婚了。”　　苹果更加不屑地看了眼孙康：“屁！他就是看看罢了。丫的小破公司，一天钱赚的还没我多，哪里有钱买房啊。谁稀罕跟他结婚啊。”　　柠檬随口问：“这小区多钱一平啊？”　　苹果想了想说：“好像是五六千吧，这边都是小户型，一套得四五十万把。”　　柠檬哦了一声，却并没有多想，苹果也是。四五十万跟她们当时的月工资差距非常大，大到她们只认为那是个数字而已。更重要的是她们还太年轻，不急于结婚更不知道房子对于一个女人的意义。她们满腹鸿鹄之志却连眼前的柴米油盐都算不清楚。那会儿她们年少轻狂，她们以为事业进步了房啊车啊就会手到擒来。很久以后她们才知道，事业进步是如此的艰难，而物质享受更加遥远。她们更没有意识到，仅仅是一年之后，滨城的房价开始了疯长。到了2010年，樱花春苑的二手房已经涨到一万八一平方，翻了将近4倍，后来一度突破了两万。而柠檬和苹果的工资涨幅与之相比，可怜的不值一提。2010年流行的话就是，比房奴更悲惨的，就是连房奴都做不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孙康却很是上火。孙康质问苹果：“你在柠檬面前那样说我是什么意思？”　　苹果有点发傻，她早忘了当时说过什么了。“我说什么了？”　　“我赚钱没你多！我没钱买房！你不稀罕跟我结婚！”孙康的脸胀得通红。　　苹果这才想起来说过什么，她不以为然：“本来就是啊。你那个小破公司，一个月才两千块工资，还要七扣八扣的。我努努力，凭稿费都比你高。”　　“那你也不该在你姐们面前下我面子啊。”孙康见苹果不以为然，更恼火了。　　苹果也恼了：“下你面子怎么了！就你会穷要面子。你当初在柠檬面前摆脸色，还下我面子呢。”　　“这能是一回事吗？谁知道她哪天找到工作啊，我一天有家不能回。”　　“我姐们那不是正难着吗？谁还没有难的时候啊。再说什么是你家啊！又不是你买的房子。”　　这下彻底地伤了孙康的自尊心：“是，我没钱买房，你就不稀罕跟我结婚是吧！方凌，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就看中钱！那你怎么不去傍大款啊。”　　苹果是真的怒了。她自认不是个拜金的人，不然也不会找家境比她差不少的孙康做男友。没想到孙康居然这么说她。苹果彻底失去理智，大吼道：“孙康，你个王八蛋！你丫给老子滚出去！”　　苹果气的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早晨花了很长时间化妆才终于把黑眼圈遮盖的不明显了。刚到报社，民生部主任曲南就叫她：“小方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苹果没想到，她居然接到了一个大任务。滨城都市报最近销量一直下滑，为了提升发行量，报社高层痛定思痛，决定做一组深度报道吸引眼球。第一个选题就十分敏感，关注红灯区和民工的性问题。甚至还决定了派一个女记者卧底，两个男记者接应，曲南亲自挂帅协调。这个卧底的女记者，就被确定为苹果。　　其实苹果长的很洋气，又很会打扮，怎么看也不像低档洗头房里常见的俗艳的女子。然而民生部的女记者本来就不多，几个老点的记者都结婚了，领导也不好让人家干这样的工作。苹果这一批进来的只有两个女孩，另外一个是个极木讷型的，也不知道是走通了谁的关系进来的，平常的小采访也会弄出乱子。领导们实在不敢把这个任务交给这样的姑娘，只剩下个苹果可供驱使。何况苹果还有个优势，她老家是四川成都人，会说四川话。在滨城，从事那种行业的姑娘一般不是东北大妞就是四川妹子。　　苹果倒是不觉得委屈，只觉得兴奋和刺激。在部门同事的建议下，苹果特地跑了趟上海路夜市买了套桃红色的亮面羽绒服，黑色贴亮片的小裙子和廉价雪地靴，又去了一看就很低档的理发店把酒红色的头发染成很夸张的黄色，烫了小卷。眉毛画粗，嘴唇涂浓。再操一口四川话，还真像是个刚从农村来闯荡的四川妹子。　　同事们都乐地直不起腰来，苹果自己在镜子前得意地照来照去，总结一句：“妈的，老子为这个任务可全毁容了。曲头儿，你得加我工资啊。”　　曲南笑得前仰后合的：“加，加。你把这采访完成了，我一定给你加工资。”　　
　　　　“人生就像一出戏剧，遗憾地是没有人能看到自己的剧本。我只知道何时开场，却不知道何时是高潮，而何时是剧终。”　　——柠檬博客　　苹果穿着那套土里土气的衣服，拎着个廉价的带着亮片和链条的包包，看起来就像个从农村出来没几天，但是又稍微见了点世面的年轻女孩儿。她站在滨城长途站附近的一溜洗头房面前，不得不感叹，曲南的人脉就是广大，连这样的地方都能找到熟人帮她打入内部，不愧是做了多年老记者的。　　带领她过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廉价的皮夹克，面目模糊地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那男人不耐烦地催促：“小姑娘，你到底要去哪个？快点，大哥还有的是事情要忙呢。”　　“这个吧。”苹果指了指一家名叫“温州妹”的洗头房。原因无他，这间勉强看着比同行们都干净一点。即使知道是做戏要敬业，苹果还是希望自己尽量能过得舒服一点。　　那男人看了苹果一眼，喃喃道：“看不出啊小姑娘，你还挺会挑的。”一面大步走了进去。一个画着浓妆的中年妇女立刻扭着水桶般的腰拧了上来，即使是穿着紧身的毛衣裙和打底裤，依然能看得出腰间和大腿上叠叠的赘肉。妇女开口是滨城话，却有点四川口音：“老左，你娃子可好久没来了。”　　老左干笑了两声：“王姐，我这不是忙嘛。对了，王姐，有个事得你帮个忙。”他一把拽过苹果来：“王姐，你看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小老乡，刚出来没多久。家里没爹，弟弟大了上学要钱，前几天老娘又病倒了。实在没办法了，我朋友找到我头上，我就找到王姐这里。王姐好歹看我的面子，照顾照顾。”　　王姐走近苹果几步，苹果只觉得一股劣质香粉味冲来，差点没打喷嚏，强忍了。她忙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也撇着四川口音：“王姐，俺叫魏春花。”　　王姐上下打量了苹果一番，叹了口气：“这瓜娃子，揍啥子不好。非要做这个噻。”　　苹果低下头，正在想该怎么编，老左已经接口说：“着急用钱，有什么办法。这孩子刚出来，脸皮薄，得适应适应。王姐你好歹多关照着点。”　　王姐爽快地说：“放心。我王姐是什么样子的人，你娃子还不清楚噻。不会让女娃子受委屈的。”　　苹果就这样正式上岗了。她之前虽然满是激情，但是也想过很多如果遭遇强迫该怎么怎么拖延时间怎么怎么呼叫救兵，还跟接应的两个男记者也排练过不同情形。但是王姐却明显没那个意思，拉着苹果的手，叹了几口气，说：“苦命的娃子。这手细皮嫩肉的，一看也是家里娇惯的。”倒把苹果惊出一身冷汗。王姐又接着说：“肯定是不知道怎么难了。妹子，姐不会逼你的。你先帮姐打扫卫生，姐一天给你10块钱噻。要是有人来洗头，你就给洗，洗一个分你3块钱。啥子时候你自己想干了，就跟姐说。格老子的，不是逼得没法了，谁来走这条路噻。”　　苹果终于放下了心来。　　这个城市的很多洗头房都喜欢挂个温州洗头房的字样，虽然也许从老板到小姐没有一个跟温州搭边。苹果所在的这一间很小，大约十几个平方，勉强有几件理发工具，却明显从来没有人用过。最显眼的就是墙上装着一根桃红色的日光灯，24小时亮着。王姐说，店里还有两个小姐妹，下午过来。　　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果然有两个姑娘过来了。两人的妆都画得极浓，看起来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王姐介绍才知道，一个叫阿桃，十八岁，东北人。一个叫芬芬，才十七岁，河南姑娘。两个人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很冷淡地和苹果打了招呼。阿桃随手掇了把椅子便坐在门口，也不顾天气冷，敞开羽绒服露出低胸羊毛裙上面雪白的胸脯，悠闲地嗑着瓜子。芬芬矜持点，斜躺在桃红日光灯下的长沙发上，高高跷起了穿着肉色打底裤的两条长腿，一边无聊地玩着手机里的游戏。　　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也许是好奇，往店里看了一眼。阿桃“蹭”地一步窜了出去，拉住那个男子的手臂，亲热地说，大哥，来玩玩不。“男人大惊失色，一边语无伦次地说不玩不玩，一边拼命地推掉阿桃的手，落荒而逃。阿桃却不放过，高喊道：“大哥，别担心钱，就交个朋友。”那男人跑地更快了，一晃就不见踪影　　阿桃和芬芬都笑得直不起腰来。芬芬幸灾乐祸地说：“操，一看就是妻管严，一辈子的穷酸命。”　　王姐一边笑一边说：“芬芬你就积点德吧。”　　到了晚上7点多，阿桃和芬芬分别跟两个年轻农民工模样的人走了。王姐晚上有事，提前打烊了。王姐问苹果：“妹子，你住哪里？要大姐送你不。”　　苹果忙说：“不用不用，我住的不远。坐公交车一会就到了。”来之前，曲南再三告诫苹果，绝对不能让这些人接触到自己的工作和住所，否则，将对日后的生活带来大麻烦。　　王姐信以为真，仍然坚持把苹果送出这条街，说时间晚了这条街上太乱，苹果一个单身女孩子自己走太不安全。又叮嘱了好几句，才转身走了。苹果怔怔地看着，心里隐隐有些怪异。　　“哎，小方，不会真的想转行了吧？”接应的两个男记者从路边的小饭店冒出来，一个开玩笑地说。　　苹果收起心思，骂了一句：“滚！你才想转这行呢。你丫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两个男记者都哈哈大乐，另外一个说：“别废话了，赶紧回家。我都快冻僵了。明天还得再来站岗呢。得精神抖擞地来保护小方的安全。哎，小方，要不要去你家接你啊？”　　苹果想了想说：“算了，万一被王姐看到了我还得解释。你们就直接来这里就行。”　　
　　　　“从小老师就教我们，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长大了我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假种子，无论怎么耕耘都不会收获的。”　　——柠檬博客　　柠檬最终决定做婚庆专题。一方面是受到了苹果和孙康刺激，同时也是看到不少杂志都开始了婚庆专题，路边也有许多影楼频繁做外场宣传，大幅彩照美轮美奂，优惠措施也是一套跟着一套。一切都让人觉得，全滨城的未婚年轻人都选择在这个季节结婚似的。　　绮陌对此非常赞成。她首先将柠檬单薄而模糊的婚纱主题细化为“珠宝+影楼+香水”三剑客，又大刀阔斧地把柠檬提交的文艺味道很浓的策划案修改地面目全非，看起来更加具有诱惑力。绮陌非常果断地为柠檬指明方向：“你可以首先选择一个大品牌合作，拿不拿到广告不重要，重要的是借此提升你整个策划案子的含金量，我可以给你几个自由P来做这种品牌。比方说，珠宝你选择了周大福，再去做本地影楼的时候，他们会看到，周大福都选择了，那么这个杂志肯定不错。”　　柠檬只觉得绮陌为她打开了全新的一扇门，她决定按照绮陌的指示来一步步操作，先拿下周大福。可是，作为曾经是记者的柠檬，习惯了绿水县各科局的被采访人主动上门车接车送，目标明确。而去一个未知的地方找一个未知的人拉广告该怎么做，柠檬茫然无绪。　　李帆主动站出来：“走，我帮你开始。”　　李帆是典型的滨城小伙，身高一米七六，浓眉大眼，讲起话来滔滔不绝，总是西装革履夹着个小公文包，一幅高级白领的派头。李帆总爱穿粉色衬衣，深深浅浅好几件轮换着穿。这是柠檬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可以把这么小女生的娇嫩颜色穿的如此明亮而爽朗。　　李帆是同事中进度最快的两人之一，据说已经进入合同谈判的环节了，这让柠檬很是羡慕。她不知道李帆是怎么谈判自己的合同的，但是她跟随李帆，看着李帆直奔美莎百货，跟周大福专柜的导购小姐熟练地套磁，再直奔周大福在滨城办事处的地址，找到策划经理，一顿天花乱坠地吹嘘，说的对方频频点头。半个小时后，策划经理表示：“李先生，我对你的方案很感兴趣。我将报我们总部审批，我会尽快联系你的。”　　李帆这才表示：“这个案子具体由我同事林小姐负责，您联系她就好。”　　直到走出办事处的大门，柠檬还觉得顺利的如在梦中。她羡慕地说：“李帆，你可真厉害啊。”　　李帆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这有啥的，滨城随便找出个业务员都比我能忽悠，只要胆够大皮够厚就行。”　　柠檬很感激：“幸亏有你帮我，好歹我有个开始了。”　　李帆却不以为然：“我给你说，你别太兴奋了，最好多跑几家找个备胎什么的。”　　柠檬讶异：“刚才那个策划经理不是挺感兴趣的吗？”　　李帆冷笑：“你啊，真是个小姑娘，干这行长了你就知道了。”　　柠檬不愿意相信，她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给周大福的策划经理：“您好，我是《炫丽》杂志的林佳妮。请问，贵公司对我们的合作是否有意向？”　　策划经理的答复来的很果断：“对不起，林小姐，我们总部答复，不考虑合作。”　　柠檬只觉得如晴天霹雳。她急急说道：“周经理，我们杂志为这次策划案投入了很大的精力，精选的都是滨城相关行业最顶尖的品牌。我们是免费做推广的。”　　对方的语气很委婉，然而态度依然坚决：“对不起，林小姐，我们公司对于合作杂志范围有非常明确的规定。我很抱歉。”　　柠檬想再争取一次：“那周经理，我再和您面谈一次行吗？”　　对方犹豫了一下：“如果林小姐坚持的话，那好吧。”　　李帆和绮陌去了个小型品酒会，不在公司。柠檬索性自己打车直奔办事处，超水平发挥地一顿慷慨激昂几乎声泪俱下。周经理的表情很友好而态度很坚决：“对不起，林小姐，我个人很敬佩你的敬业精神。但是确实不行。”　　绝望了的柠檬勉强维持风度走出周经理办公室，傻傻地站在人家门口。柠檬很郁闷地琢磨，为什么职场小说里头都写着某某某凭借诚心感动了对方，然后就拿下了单子，现实中为什么行不通呢？　　这是柠檬隔门听到有人问：“老周，那小姑娘是谁啊？”　　跟方才的和善和沉稳完全不同，周经理现在的语气十分轻佻，还带着几分轻视：“反正就是来拉广告的呗，谁记得是哪个破杂志了。不过，这小姑娘倒是傻得挺可爱的。”　　门里爆出一阵大笑。柠檬气得咬牙切齿，几乎想破门而入把那个老周大骂一通。幸好这会儿绮陌打来电话：“佳妮啊，你在哪里呢？赶紧回来，有件事情要你去做。”　　几个月后，当柠檬进入商场，并且成为门里的那位，被每天来拉广告的各种知名不知名的媒体闹的头疼的时候，柠檬才知道，自己当时真的是挺傻的。对于《炫丽》这样一无知名度二无发行量，甚至连个正规刊号都没有的刊物，周经理真的是蛮客气的了。后来的柠檬曾经无数次干脆利落地告诉对方，不行，我们不合作。她不是没有风度，只是不想让人像自己一样再傻傻地抱着希望，再痛苦地接受失望。　　不过现在，柠檬还想不到这么遥远。她只是挤在快插不下脚的公交车里，一边忍受着各种汗臭屁臭，一边思考一个非常现实的事情。刚才从公司到这里打车花了38元，超过了她今天的日平均工资，而且，业务没有谈成，公司不给报销。这就意味着，她本来不多的积蓄又少了很大一笔，未来几天的午餐或者晚餐，她必须要降低标准了。否则，她就要出现生存危机了。　　
　　　　“我的价值观和职业操守被谋杀地体无完肤，然而我只是很麻木地堕落。他们说，这就是成熟。”　　——柠檬博客　　柠檬绝对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以一个假记者的身份出来行骗。　　说行骗可能有点严重了，事实上不过是假借了滨城晚报记者的身份为一个某来自内蒙的白酒滨城区域代理人编一份酒文化报，并收点小钱作为报酬。　　这活儿是刘总的一个朋友老贾接下的，刘总找到绮陌点将的时候，绮陌第一时间就推荐了柠檬，理由非常光明正大。所有采编中，只有柠檬曾经真正当过记者，而且柠檬虽然一直也没有在拉广告方面有所进展，文笔还是很不错的。　　刘总显然没把这个当成回事，毕竟对方拿出的报酬并确实不多：“小林，其实就是个挺简单的活儿。他就想找个记者帮他编份报纸当个赠品，装一下他们酒挺有文化的。但是滨城晚报的那些记者要价都挺高的，他出那点钱肯定请不来，咱也算是给他帮忙。你有经验，差不多弄弄就行。”　　以柠檬所剩无几的那点儿尚且没有还给老师的知识看，这活儿确实挺简单，只要有点报纸排版的常识就行了，她的确能够胜任。而且收到的报酬也不归她，而是归《炫丽》。但是无论如何，假冒就是假冒，这让她心里很不好受。就在一个多月前，她还是一名真正的记者，并且以此骄傲。在过去的二十三年中，她也一直把记者这个职业看得十分神圣，认为这代表着勇敢和正义，并且为媒体上屡屡出现的假记者行骗新闻大为惊讶而愤怒不已。　　绮陌背地里对柠檬说：“佳妮，你的业务进度实在太慢。我虽然能让你进公司，却不能保证你在试用期中留下。你总得证明给老刘你是有价值的。”　　柠檬承认绮陌的话击中了她的痛处。刚刚经历过不短时间的失业失落和求职焦灼的她，实在没有立马辞职再求职的勇气了。当然更关键的是她的积蓄只剩下六百多元，她甚至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到《炫丽》发第一个月的工资。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说，人的需求分为五种，分别为：生理上的需求，安全上的需求，情感和归属的需求，尊重的需求，自我实现的需求。这五种需求像阶梯一样从低到高，按层次逐级递升，只有已经满足了下一层才会追求上一层。目前她连最低一层的温饱问题都没有得到满足，还怎么去追求自我实现这种高级的东西。　　所以虽然不情愿，柠檬还是找苹果借了西裤，穿上G2000的大衣，跟着老贾去见那个白酒代理人。老贾热情地吹捧了柠檬一通，说这位程云记者（柠檬假造的姓名）是滨城晚报的首席记者，文笔优美经验丰富什么什么的，绝对能够不负老板期望，为XX白酒在滨城发扬光大添光加彩什么的。　　代理人对柠檬的年轻表示质疑。毕竟柠檬只有23岁，而且她还是张娃娃脸，看起来说只有20岁都行，实在是不像首席记者。　　柠檬连忙说：“没办法，我天生娃娃脸。”　　老贾也帮腔：“可不，你看快乐大本营的何炅，也是40多的人了吧，不还是装青春啊。有人长的年轻，这个妒忌也没办法。我说，咱也别说那么多废话。程记者特别忙，这是好不容易才挤出一点时间，下午还有重要采访呢。咱赶紧谈正题吧。”　　柠檬装腔作势：“可不，下午还得去市新闻中心呢。不过咱们的事情也不能耽误，抓紧时间吧。”　　柠檬毕竟是在重点大学的传播学专业泡了4年，受过正规的新闻学教育，期间实习和毕业后都是在正规媒体做的记者。讲起专业来是一套一套的，什么目标受众啊传播目的啊到达率，什么新鲜性接近性趣味性，忽悠的代理人一愣一愣的，连老贾都是一脸的出乎意料。　　11点钟分别的时候代理人已经对柠檬十分信任加崇拜了，抓住柠檬的手使劲摇着：“程记者，我都拜托你了！”又用力拍老贾的肩膀：“好兄弟啊，好兄弟！哥哥真得好好谢谢你了，幸亏你帮我找来了程记者。”　　老贾干笑：“哥哥满意就行。”　　回到《炫丽》，老贾对刘总好一顿夸，夸奖柠檬做事稳妥大家风范，又说：“老刘，想不到你这个小庙还有这种人才。”刘总看柠檬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小林啊，这几天别的事情先放一放，先帮贾哥把这个事儿办好吧。”　　柠檬笑着答应了，心里觉得十分滑稽。自己的真记者做得一塌糊涂，想不到如今当假记者倒是处处被表扬，这是神马世道啊。　　毕竟是熟悉的工作，柠檬准备起文字来得心应手。在代理人提供的资料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加上标题导语什么的一包装，一篇内蒙白酒驾临滨城的长篇通讯新鲜出炉，内容充实语言流畅。又从网上拼拼凑凑了点什么白酒文化啊历史考证啊美食搭配啊什么的，新鲜性趣味性接近性一样不少，还很有那么点文化底蕴深厚的意思。倒是排版费了点事。刘总是开广告公司出身的，《炫丽》的美编也就是做做平面设计，出个海报折页什么的，电脑里也没有专业软件。柠檬亲自上阵，拿着PHOTOSHOP硬是排出了FIT的效果。刘总和老贾拿着打印出来的小样赞不绝口：“这活儿，骗骗那个暴发户绝对没问题。”　　后边的事情柠檬就不再出面，毕竟作为名记者，工作很忙才对。对方果然十分满意，只是要求加一点他本人的宣传。柠檬从善如流地做了调整，便圆满交差了。柠檬不知道对方为了这张报纸到底付了多少钱，但是刘总显然没有一丁点分给她或者做个额外奖励的意思，只是很严肃地说：“小林啊，你的业务进度比大家落下了不少，得抓紧追上去才行。”　　柠檬笑着说是，心里暗骂，MD，老子的进度不都是被你耽误的吗？　　
　　　　“钱是什么？政治课本上说，钱即货币，是流通的工具。古人有云，金钱如粪土。可突然我发现，原来空气的每个微粒都充斥着钱的印记。”　　——柠檬博客　　入职一个半月后，柠檬入职后的第一期《炫丽》终于完成了。为此绮陌带着柠檬他们连续一周每天工作到凌晨，从撰稿到排版到校对全盘操作。而作为文字功底最好的人之一，柠檬和李帆被绮陌指定为主要助手，各分了几个版块组稿校对，熬了两个通宵。每个人都熬得两眼通红却兴奋不已。拿到印刷精美的成品杂志后，柠檬深深地呼吸着油墨特有的味道，贪婪地反复阅读着每一篇文章，虽然每一个字她都烂熟于胸。柠檬只觉得，他们的作品虽然比《时尚》啊《ELLE》啊还欠缺点国际大牌流行前线的东西，但是比滨城自有的几家杂志都好看的多耐读的多。　　然而两位老板却很不满意。今天的晨会刘总和张总破例都到了，张总一边拿杂志敲着桌子一边大声说：“我拿着咱们杂志给我很多朋友都看过了。大家都反映，看得出编稿的人很有文采。但是赢利点呢？你们谁能告诉我赢利点在哪里？不能赚钱我办它做什么？”　　大家都默不作声，绮陌的脸色十分难看。　　张总又接着吼：“我知道办杂志要烧钱，我已经烧了好几十万下去了。再烧也没有问题，我卖房卖车给你们烧。可是谁能告诉我，我还得赔多久？在我赔光家底之前，我还能不能赚到钱？”　　好不容易开完了晨会，除了绮陌，大家都随便找了个理由溜出门去，瞬间办公室就空了。柠檬今天没有安排，索性在上海路闲逛。刚逛了没多久，就接到绮陌的电话：“你和李帆都辛苦了，今天晚上我请你俩吃饭。”　　绮陌约得是苏州路上的一家啤酒屋。苏州路是滨城有名的啤酒，夏天的时候，每家店里人都坐的满满的，喝啤酒吃烧烤，常常会闹到下半夜。　　现在才4月份，人并不算多。三人挑了个临窗僻静的位子坐了下来，绮陌开口就是一顿发泄：“老张和老刘真不地道，咱们这帮人辛苦了那么久，都是尽心竭力干的。怎么也得请大家搓一顿才是。结果倒好，不但没有，反而都挨了一顿批。赚钱，赚钱，拉不来广告当然赚不到钱，可是没有发行量谁会投广告？客户又不是傻子。你杂志没有可读性，又哪里来的发行量？鼠目寸光！！！”　　绮陌是真正的才女，从小学时候就陆续在报纸和杂志上发表小豆腐块，网络时代便是起点、红袖几个网站的签约写手，大学时候还出版了一部小说。据说绮陌的男友也是位才子，从大学时代便相知相伴，毕业后一路追随，颇有些才子佳人的意味。才女绮陌不乏商业头脑，然而骨子里更有着文人特有的清高。对绮陌来说，钱很重要，但是她的才气和尊严比钱更重要。　　柠檬有些疑虑：“招聘的时候不是说《炫丽》有成熟的发行渠道吗？发行量应该不成问题啊。”　　绮陌冷笑：“你听他吹。他就招了咱们这几个人，还渠道呢。”　　柠檬愕然：“那他还办什么杂志啊？”　　绮陌倒乐了：“傻姑娘，你把《炫丽》看的太高了。这就是个DM，固体印刷物，就是个广告册子。全滨城一年能成立一百多个广告公司，90%都倒闭了，尤其是做DM的。虽然说投入了不一定能得到产出，可是要产出就必须得投入。就老张这个抠门样，恐怕等不到《炫丽》火起来，自己都舍不得往里头砸钱了。”　　柠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惊得眼睛瞪得圆圆的。李帆却是云淡风轻：“来来，两位美女，喝酒喝酒。一人一扎哈，任务啊任务。”.　　李帆是滨城土生土长的小伙，喝啤酒跟喝水似的。绮陌和柠檬在女孩子里也算是量大的，本来说好不醉不归的，不料李帆喝到第四扎而柠檬和绮陌的第二扎才上了没多久，绮陌接了男友的电话，急匆匆要走。李帆带着几分酒意说：“你就惯他的毛病，叫他出来一起吃饭啊。”　　绮陌歉意的笑着，敷衍着说：“下次，下次。你们接着吃。”一边直奔收银台留下几百元，匆匆走了。　　李帆很不屑地“呸”了一口：“妈的，什么样子。”　　柠檬恼了，她本来就对绮陌心存感激，共事以来，对绮陌的才气和灵敏更是佩服不已：“李帆，你怎么这样呢？人家是有事情，账都结了，先走一会儿怎么了？”　　李帆白了柠檬一眼：“我怎么能说绮陌呢？我是嫌弃她老公。”　　那会儿滨城的男孩女孩们似乎都喜欢称呼恋人老公老婆什么的，包括柠檬和韩左。而几年之后当柠檬真正准备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开始用“对象”这个仿佛上个世纪的名词来称呼当时的男友，直到婚后。所以柠檬不会误解绮陌已婚，而是立马两眼放光开始八卦：“怎么怎么？不是大家都说绮陌的老公当年为了绮陌，不惜抛下已经签好的工作生死相随什么的，多感人啊。”　　李帆极度鄙夷：“呸！什么感人啊，那是初中生才玩的把戏。那丫是混不下去了，才投奔绮陌的。”　　柠檬那时候还相信爱情的美好，完全不肯相信：“不能吧。不说是才子吗？”　　李帆确实有点高了，正是到了亢奋状态，最受不得激。何况他跟绮陌相识很久了，绮陌的事情都知道的七七八八的，也确实有点为绮陌不平：“小姑娘就是傻。才子，这年头，就是李白这个真才子都不值钱，何况她老公是个假才子。也就嘴上拽几句诗词哲学的，学校里骗骗小姑娘还行，出了校门，这也不行那也不干，就是一眼高手低的主。”　　柠檬不服气：“那也许人家真就是怀才不遇呢。”　　李帆嗤之以鼻：“放屁。来滨城都多久了，一直没找到工作。这也罢了，整天只会窝在家里打游戏。除了绮陌，连个认识的朋友都没有。一个大男人，不能养家糊口，靠老婆养着，还有脸活着啊。”　　柠檬也只得承认：“那是有点过分。不过，困难是暂时的，人家是真爱啊。”　　李帆冷笑：“没钱，真爱算个屁啊。”　　柠檬觉得这话很刺耳，还要争辩，李帆却挥挥手：“小丫头，不谈人家的事情了，谈谈你自己吧。”　　柠檬很惊讶：“谈我？谈我什么啊？”　　李帆敲了敲柠檬的头，语气严肃起来：“丫头，赚不到钱，老张和老刘下一步要裁人了。你得提前给自己找好后路。”　　柠檬不相信：“不能吧，杂志不才刚开始启动嘛。老张自己也说杂志要烧钱的，今天早晨还说希望大家和杂志共同成长的。”　　李帆摇摇头：“你就傻吧你。”　　柠檬不服气：“那你找好后路了？”　　李帆笑：“我本来就和郎新的老总讲好了，6月份去白城的新建分校当校长，这几个月就是没事干，随便混混。”　　“啊？”　　“小丫头，给人打工，你得多长几个心眼才行。再说打工是赚不到钱的。有能耐了，还是自己创业才能赚到钱。这个社会，没钱就地位啊。”　　柠檬只听得目瞪口呆。赚钱，创业，这些在她思想里感觉很遥远的东西，突然间就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让她无所适从。　　
　　　　“有时候，一定要脸皮厚一点。你以为你在爱惜面子，却不知道在对方眼里，你连里子都没剩下。”　　——柠檬博客　　柠檬实在不想相信李帆的话，她天真的想着，老张都说过希望大家与杂志共同成长的。然而很不幸，李帆的话很快就被验证了。　　出刊后一周，张总和绮陌去人才市场转了一圈，很快带回来六个新人，一副大张旗鼓扩大规模的欣欣向荣样。不料第二天，刘总就开始给个别老员工谈话，解除劳动合同。令大家大跌眼镜的是，居然第一个被解除劳动合同的，是平时业务能力最强，进度最快的宁欣。宁欣是负责夜店版块的，据说和一家KTV已经谈到了具体签订合同的环节了。　　绮陌私下里对柠檬说，老刘想第一个解除与宁欣的合同是可以理解的。第一，业务已经谈到这个地步，基本上这个单子就算拿到手了。现在解除合同，可以省下给宁欣的大笔提成。第二，再解除其他员工的合同的时候，谁都没有底气与公司再行谈判了。　　整个公司都人心惶惶了，谁都不知道，哪个人将是下一位被干掉的。柠檬很忐忑，她不想被辞退。她刚刚稳定没多久，实在不想再次踏上找工作的焦灼。　　不管心里怎么想，总是要维持起码的体面。这天的晨会上依然十分平静，大家分别讲了讲进度，柠檬虽然没有进度，也编了个谈判中。绮陌不停地点头记录，然后又给大家重新指点了一下。　　晨会刚散，李帆就把柠檬叫到外边的走廊上，直截了当地说：“我一会跟老刘说，我要辞职了。”　　“啊？”柠檬的脑袋转不过弯来。刚才李帆还在会上慷慨激昂地说已经进展到怎么怎么样。　　李帆看着柠檬傻傻地看着自己，倒乐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佳妮，看老刘这架势，大概是要在试用期内把我们全部炒掉。毕竟一旦正式签了合同，老刘必须把我们工资提上去一截，还要交五险一金。对他来说，还是继续用试用期内的新人划算。我本来就是来混日子的，还不如早点离职，争取主动。老刘看我这么懂事，在工资谈判上也能有主动权。对了，你知道不？宁欣走的时候，老刘全部按照800元一个月给她结算的。这个傻姑娘，都没好意思跟人家讲。”　　“啊？”　　“你提前找找后路吧，别等到老刘开你的时候措手不及。要是实在不想离开呢，就让绮陌说说好话，绮陌还是很喜欢你的。不过说实话，就老刘和老张的思路，干下去也没多大意思。如果老刘坚持要干掉你呢，你别不好意思，把钱一定要算明白了再走。”　　柠檬仔细想了想，瞬间有了决定：“你一会儿就跟老刘说辞职？”　　“是啊。”　　柠檬果断地说：“那我跟你一起去说辞职。”　　李帆差点被手上的烟头烧了手。他狐疑地看着柠檬：“丫头，你不是要跟我玩一出生死相随吧？我跟你说，咱俩关系好是好，我可是有老婆的人。”　　柠檬笑得直不起腰来。她见过李帆的“老婆”，就是女朋友，很娇小玲珑的一个滨城女孩子，脾气却不小，把李帆管得死死的，据说打算明后年结婚的。柠檬踢了李帆一脚，嗔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留下来确实没意思。我本来就不愿意干广告业务，还是做文字编辑策划方面的工作更适合我。我脸皮薄，怕到时候张不开嘴跟老刘讲工资，还不如跟在你后边呢。”　　李帆摇摇头：“女人啊，都是狡猾的动物。”　　李帆果然不负所望，先是非常谦和的说考虑公司的发展和个人情况，决定辞职。刘总的脸立马笑得如春花灿烂，让他和柠檬去财务领工资，而财务果然是按照800元一个月计算的。李帆和柠檬没有签字，马上拿着工资清单又回到了刘总办公室。李帆拿着工资单和当初签订的合同，慢条斯理而条理清晰地跟刘总摆事实讲道理。刘总只好说自己记错了，拿着计算器又加加减减了好几遍，最后居然多拿到了700多元。　　与同事告别的时候，绮陌的眼神非常复杂。她拉着柠檬的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半天，终于说了句：“走了也好，以后常联系吧。”　　柠檬忽然觉得心里很是酸涩。她觉得，她对不起绮陌的信任。当离开公司的时候她告诉李帆，李帆却不以为然：“别傻了，分分合合，这是正常的。你赶紧找工作才是真的。”　　柠檬又踏上了找工作的历程。这次她要稳重的多，不再是普遍撒网，而是有重点的投放，面试率大大提高，也有想和柠檬签合同的，但是柠檬始终觉得，还可以再找找。　　一晃两周过去了，柠檬正在网吧查资料，李帆打过电话来：“找到合适的了吗？”　　柠檬诚实地说：“还没有。”　　“我有个朋友已经签完工作了，今天又接到家爱家居广场的面试通知了，是做设计，有一定文案经验者优先。我觉得你条件挺合适的，你要是觉得还行，明天过去看看。”　　柠檬有些犹豫：“可是我没投简历，人家能同意我参加面试吗？”　　即使隔着电话，也听得出李帆大笑里的揶揄：“小丫头，我不是早就给你说过让你脸皮厚一点吗？大不了人家不让面试回来就是了，又没有什么损失。”　　柠檬想了又想，下定了决心：“嗯，那我去看看，什么时间啊？”　　李帆说了时间和地点，又鼓励柠檬：“家爱可是中国企业500强呢，跟《炫丽》这种皮包公司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我看那招聘条件啊，简直就是为你打造的。你去试试吧，成与不成，最起码咱们长经验啊。大公司面试的经验，可不是随便能有的。”　　放下电话，柠檬心里想，500强啊，我又得找苹果借衣服了。　　
　　　　“我是一只井底的青蛙。我的想象力，只局限于井口那么大的天空。”　　——柠檬博客　　家爱家居广场连锁有限公司是中国企业500强之一，上市公司，民企。据说中国500强里头，除掉银行石油电力那些这些具有先天优势的垄断行业之后，家爱的排名相当靠前，属于民企领头羊的性质。家爱的老板年年都上福布斯富豪排行榜，当然排位年年都在变动。在21世纪初零售企业都跑马圈地的时候，家爱也不例外，以上海总部为据点，几年之内把连锁商场开遍了华北华东华中华南大半个中国的大型城市，近几年来开始深耕细作到了二三线城市，号称连锁分店已经超过300多家。　　滨城的家爱是区域中心的性质，管理着本省及附近几个省份的大约五六家商场。区域中心的办公室与旗舰店在一起，位于上海路商圈附近的广州路上，占地6000多平方米，总建筑面积20000多平方米，很是气派。办公区占了4楼的一半面积。　　家爱的前台装修的不错，暖黄和草绿的瓷砖和烤漆玻璃主打，是家爱的VI标准色，显得很是温馨明快。透过侧面的玻璃幕墙可以看见里面很大的空间里，很多西装笔挺的员工在忙碌工作着。前台小姐是个高挑的清秀女孩，说着标准的普通话。她问明白柠檬的来意，便导引柠檬到一个小洽谈室中，并很快端来一杯水，显得很是训练有素。　　已经有三四个人等候在洽谈室中了，各个西装笔挺精神抖擞。柠檬心虚地把大家打量了一番，心中暗想，他们的西装，总不会像自己一样是借的吧。　　3点钟，招聘主管准时来到洽谈室中，简短地说了几句欢迎词。柠檬鼓起勇气站了起来：“您好，我想打扰一下。我之前没有在网上投递简历，是听朋友说今天贵公司面试。不知道是否可以直接参加。”　　招聘主管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短暂地惊讶了一下，立刻又恢复了得体的微笑：“谢谢您对家爱的支持。请问您想应聘什么职位？”　　柠檬强作镇定：“我想应聘设计，我看了贵公司的招聘要求，自认为还是比较适合的。”　　“请问您带简历了没有？”　　“带了。”柠檬从包里拿出简历双手递了过去。招聘主管接过来，稍微翻了下，微笑着说：“林小姐，要请您稍等一下，我需要和用人部门的主管商量一下再回答您。您不介意吧？”　　柠檬连忙说：“当然不，非常感谢您给我机会。”.　　招聘主管微笑着点点头，先安排其他人员按顺序面试。柠檬坐在一边等待着，心中忐忑不安。　　幸好柠檬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半个小时后，招聘主管推门进来，依然微笑着说：“林小姐，我和企划的代理主管沟通过了，一致认为应该请您参加面试。请这边来。”　　企划的代理主管是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名叫温良，一米七五左右，白白瘦瘦的，人如其名，态度十分温和。温良先请柠檬自我介绍了一番，又问道：“林小姐，您为什么要离开上一份工作呢？”　　后来柠檬才知道，这是个面试最常见的问题，平淡却充满杀机。很多人都在这个问题中被面试官认为对企业的忠诚度不够，或者发展潜力不行之类的，然后被PASS掉了。幸运的是当时的柠檬虽然认识不到危机，然而她的实际情况却是最好的回答：“上一个公司的发展前景不好，老板计划炒掉所有老员工，新招收人员代替。”　　“平面设计并不是你的第一专业，在以往的工作经历中，你也从来没有从事过设计工作。你认为，你如何可以合格地开展家爱的设计工作？”　　“平面设计虽然是我的第二专业，但是却是我的爱好，同时我在学校的设计课程成绩优秀。我这里有当时的成绩单和优秀作品。我看过家爱的平面广告，我认为我完全可以胜任。”　　温良没有看柠檬拿出来的作品，而是继续问道：“你的第一专业是传播学，为什么不从事媒体工作呢？”　　柠檬脑子中迅速组织了一番语言，又推倒几次，最终只是很简单地说了一句：“我想，我更适合做设计。”温良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说：“林小姐，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请您现场做个图看一下？”　　柠檬当然没有异议。家爱的海报是典型的商业促销海报，短平快，讲究画面冲击力强，促销信息突出，对于创意倒没有太高的要求。事实上，为了连锁商场的统一形象考虑，家爱的总部常常下发阶段性广告画面模板，当地公司只要填充商场活动和商品价格就可以了。柠檬三下五除二做好了一张简单的周末大促销广告，明黄的底色上是鲜绿色的促销标题，促销内容都用大大的爆炸贴重点表示，很像家爱一贯的风格。温良深深地看了柠檬一眼，跟招聘主管小声嘀咕了几句。招聘主管微笑着对柠檬说：“林小姐，我想今天就先到这里，可以吗？我们会尽快通知您结果。”　　柠檬忙说：“好的，好的。麻烦两位了。”　　家爱的结果确实来的很快，第二天上午就通知柠檬当天下午来参加运营经理主持的面试。第三天上午又通知柠檬当天下午来参加滨城区域中心总经理主持的面试。　　第四天上午，柠檬正式得到通知：“林小姐，我们总经理对您很满意，很希望您能够加入到家爱中来。不过按照公司流程，我们需要申报总部批准。请您耐心等候，流程结束后，我将会马上通知您。”　　然而这一等就是等了半个月，柠檬等得几乎绝望。如果不是这半个月里，柠檬实在没有找到能媲美家爱的机会的话，她想她一定不会等了。中途招聘主管柳扬倒是打电话过来，表示流程还在办理中，请柠檬再耐心等待一下，让她稍微心安了一点。　　后来柠檬才知道，在业内，家爱的管理规范与流程拖沓同样著名而备受诟病。不知道多少事情都在这漫长的流程中付之东流，也不知道多少人才在绝望的等待中被别的公司捷足先登。　　幸好在柠檬几乎弹尽粮绝的前夕，柳扬打电话通知她过来准备签订合同，而之前还要准备诸如体检证明啊政审合格啊之类的东西。放下电话的柠檬心里想，操，500强居然是这范儿啊，果然只能进中国500强啊。　　
　　　　“柠檬职场守则第一条，当你无力成为规则制定者的时候，那么你最好遵守游戏规则。”　　——柠檬博客　　柳扬在电话里问柠檬，她周三来入职是否方便？柠檬说无所谓，于是就定下周三来签合同直接入职。很快柠檬就知道，这个选择是多么的愚蠢。　　柠檬已经经历过两份工作。《炫丽》入职的第一天就是开了个晨会，10点开始就自由活动了。再上一份工作在白水镇政府，索性整整第一个月都是无所事事的号称适应环境。柠檬以为，她至少也要有一周的时间来逐渐适应环境。　　然而现实是很骨感的。柠檬八点半到达家爱，办完入职手续，八点四十五分，柳扬带着柠檬来到企划部，介绍她认识部门同事。八点五十分，温良给柠檬指定了座位，马上丢给她一份半完成的报纸广告设计图和一个EXCEL表格：“小林啊，这是今天晚上要发稿的报广，你来做这个。”　　这一做就是整整一天，期间经历了至少5次修改。温良小改了一次，运营同事修改了两次，运营总监修改了一次，拿到老总那里，又修改了一次。最后发稿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九点钟。盯了一天的屏幕，柠檬只觉得两眼发花。　　温良看着脸色发白的柠檬，心中有些不忍，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林，累坏了吧，赶紧回去休息吧。”　　柠檬有气无力地看着大家，温良、公关组长冯岚还有另外一个设计都在工作，而且精神状态明显都还不错。在更远处，整个大办公室里还有很多部门都有人在忙碌的工作着。柠檬很胆怯地问：“每天都是这么晚下班吗?”　　温良想了想说：“不是，只有周三特别晚。”　　柠檬松了口气，不料温良还有下半句：“不过其他日子也早不到哪里去。”　　柠檬大惊失色：“可是员工手册上说，我们的工作时间是从上午八点半到下午五点半吗？”　　温良大笑。冯岚插了一句嘴：“小林啊，你面试的时候，柳扬有没有问过你，是否能接受加班啊？”　　柠檬傻傻地点了点头：“问过。”　　冯岚又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柠檬很老实的说：“我说可以的。”　　冯岚也笑了起来：“那你还有什么意见？公司是允许你5点半下班，可是5点半你做不完工作，只能加班啊。你也是同意为公司加班的啊。”　　柠檬只觉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可是，我以为只是偶尔啊。”　　温良大笑：“小林啊，谁让我们属于公司的核心部门呢。加着加着，你就习惯了。”　　人是一种适应力很强的动物。柠檬本来以为加班到晚上九点钟她会痛不欲生，可是很快传统的促销黄金季五一到了，柠檬他们部门已经超过一周连续加班超过11点，柠檬居然安之若素，这让她自己都吃惊不已。　　家爱是典型的大公司范儿，据说CEO丁灵辉曾经就任于N个世界500强公司，从小弟一路做到一方老总最后被家爱董事长挖到手。在丁CEO的带领下，家爱进入快速扩张期，实现大踏步的发展。大公司的典型特征之一是重视规则，家爱的员工手册长达128页，包含了薪资福利假期作息，甚至连怎么走路怎么吃饭都有所规定，各个流程也有充分说明，什么样事情应该由哪个部门负责由哪几个领导负责审批终止于哪位领导决定都有明确规定，偶然有规则制定者没想到的事情，还有特事特办的流程。大公司的第二个特征是重视后台，作为一个有数十家分公司数百家连锁店进店数千个品牌近万名员工的连锁企业，每天要处理的数据之大难以想象。家爱在国内其他企业都没有意识到信息工程的重要性之前，率先联合德国SAP公司开发了N个系统，直到三四年之后才被其他公司追随而上。后来柠檬与由其他公司跳槽而来的同事以及跳槽去其他公司的同事交流中发现，大家公认，在中国民企中，家爱的规范是领先的。　　然而家爱毕竟是中国公司，有着中国公司根深蒂固的弊端，最突出的就是形式主义。而形式主义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加班。　　如果说柠檬的第一天加班确实是因为工作量太大而不得不加班，那么后来的很多个加班，纯属是为了加班而加班。整个家爱，或者说是包括家爱在内的很多大型企业都有一种很糟糕的习惯——老板们一边说体贴员工不提倡员工加班，一边又通过加班时长来评估员工的敬业度。所以整个公司都承袭了这个糟糕的节奏，很多人来到公司，只是开个晨会打几个电话就浑浑噩噩过了一个上午，下午再拖拖踏踏处理几件事情，临近下班的时候突然上面的领导交代下来一些事情，然后就做到很晚——上面的领导也是在重复这样的节奏，这就形成了一个很恶劣的死循环。实在没有工作做的员工有时候宁可在办公室里看看小说，打打游戏，制造我在加班的假象。而加班过长直接导致睡眠不足，睡眠不足导致第二天工作状态下降，于是又形成了一个死循环。后来冯岚告诉柠檬，家爱还有第三个死循环——家爱的员工多是婚嫁正当时的年轻男女，而过长的工作时间导致他们没有社交，于是有恋爱对象的会变成没对象，没恋爱对象的因为没有时间去交往就继续没有对象，这就导致家爱的单身男女特别多。不少员工就是因为无法忍受这种状态愤而离职。　　温良告诉过柠檬一个真实的笑话，据说家爱某分部有个总经理特别勤奋，总是每天加班到凌晨一两点钟。这就导致了他的月度平均下班时间变得很糟——因为电脑是很机械的，它不可能把凌晨一点计算成25点。以至于老板在看到各地总经理工作时间分析报告后龙颜大怒，几乎直接干掉。当然结果是喜剧的，真相大白后，老板龙心大悦直接提拔了个级别。　　这位神奇的总经理在柠檬的认知之外，她能亲眼看到的总经理——滨城家爱的总经理卞总，每天至少要到10点之后才会下班。而如果某一天卞总突然有个应酬或者什么的7点钟就离开了公司，那么通常二十分钟内，整个办公室就会空无一人——当然，确实有急事需要加班的个别员工不在此列。同理，假如某部门的头儿某天因为出差或者什么事情早早离开公司，该部门的员工也会在下班时间到来后迅速闪人。　　习惯之后的柠檬忍不住想，这还真是，面子工程啊。　　当又一次晚上11点才回到租房的时候，柠檬已经累得筋疲力竭了。她一头栽倒在床上，几乎连爬起来洗脸的力气都没有了。过了好一会，柠檬想拿出手机来看看时间，才发现，居然从上午10点钟到晚上10点钟有28个未接电话，都是韩左的，只不过今天她做稿子特别忙，提前把手机调成了振动模式扔到包里，然后就一直没有拿出来过。　　柠檬恍惚想起，她和韩左之间，大约已经1个多月没有相互联系过了。应该说，自从她工作之后，她和韩左之间的电话就越来越少。从每天一次，到每周一次，到半个月一次，到现在甚至都说不清楚多久了。　　柠檬慌忙回拨过去，韩左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她吵起来的，开口就是抱怨：“这都几点了？让不让我睡觉啊。”　　柠檬很是抱歉“对不起哦，我今天工作特别忙，手机打成震动了，没听到。”　　韩左显然很上火：“忙忙忙，永远都是你的工作，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男朋友？”　　柠檬马上哄他：“当然当然，你是我的亲亲老公嘛。”　　韩左冷笑：“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柠檬语塞：“我刚换了这个工作，还没过试用期呢。”　　“那过了试用期之后呢？”　　“我……”　　韩左再没有说话，啪地挂断了电话。柠檬再打过去的时候，韩左已经关机了。柠檬这几天本来因为工作繁忙就心火旺盛，她愤怒极了，脑袋一热，发了条短信过去：分手算了。然后便关机睡觉了。　　她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争吵和娇嗔，却不知道，很快她就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