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是什么木,表层是被虫啄肺吸虫病留下后遗症一层粉粘一起的痕迹,有一股不好说是什么的香味。

献给死者的音乐--屋檐下文学网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神仙兔
&&&&录入:福御恩
&&&&我在房中抄经,听见雨点打在庭院草叶上的声音。由于干旱持续已久,我祈祷这场雨能为村子纾解旱象。一会儿后,有人敲打大门,传来女人迟疑的唤声:
&&&&「麻烦、麻烦您……」
&&&&女人站在屋前,全身被雨淋得湿透,抖个不住,见我应门,以空洞的神情开口说:
&&&&「请超渡这孩子……」
&&&&女人抱着一个死掉的孩子。我把女人领进堂内,让孩子在我准备的草蓆躺下。孩子浑身泥泞,但脸被母亲擦干净了。我诵经的期间,女人紧握着孩子冰冷的手。
&&&&「他失足掉进河里……」
&&&&「是村子北边的河吗?」
&&&&「是的,就是那条河。」
&&&&我把手搁在一动也不动的孩子胸口,寒意悄悄地渗透整个手掌。孩子瘦骨嶙岣,我的掌心摸到突出的肋骨触感。
&&&&「以前有一对我认识的母子在那里投河自杀了。是在更湍急的上游处。」
&&&&我低诵记忆中的经文。
&&&&「跟刚才的经文不一样。」
&&&&「是投河的孩子生前诵的经。」
&&&&「是师父教那孩子的吗?」
&&&&「那孩子没有人教。他一出世就会诵经了。」
&&&&***
&&&&当时我刚来寺院不久。那年因为饥荒和传染病,死了许多村人。整座村子被尸臭所笼罩,没有一天听不到苍蝇嗡嗡声。我走在村里,在每一户拜访的人家诵经,超渡死者,于是村人们总算露出宽慰的表情。
&&&&我邂逅少女,是在一个静夜。当时我正准备就寝,有人敲打大门。我应门一看,月色下站着一名少女。说是少女,看上去年纪也界于大人与孩子之间。那张脸很陌生,我猜想她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救救我!」
&&&&「怎么了?」
&&&&「我们遇到坏人,爹爹被杀了。」
&&&&我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少女的小腹插着一把小刀,在地面落下点点红印。
&&&&我让少女在大堂躺下,托村里脚程快的年轻人去镇上请大夫。大夫冲进大堂里,用针线缝合了少女肚腹的伤口。大夫一直抢救到隔天早上,保住了少女一命。
&&&&「那孩子不是这一带的人。她说的不是当地话,打扮也像是旅人。一定是遇上强盗了。这是常有的事。」
&&&&大夫背起包袱,回镇上去了。
&&&&村人到山里去找少女的父亲。中午时分他们回来,说在深山远离道路的断崖上找到疑似少女父亲的尸体。尸体的耳鼻被割下,全身被砍得支离破碎。村人没有把尸体运回来,而是挖了个洞埋了。
&&&&「我觉得以前也发生过一样的事。」
&&&&「什么时候?」
&&&&「不晓得。」
&&&&「怎么会不晓得?」
&&&&「我自己的事模模糊糊,连名字都想不起来。」
&&&&躺在被褥上的少女以明确的语调答道。寺里有空房,我把少女安顿在那里。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少女完全忘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叫起来不方便呢。」
&&&&帮忙照顾少女的妇人说。
&&&&「请帮我随便取个名字吧。」
&&&&「那么就叫你小宫好了,可以吗?」
&&&&我提议,少女点点头。
&&&&「你和父亲两个人旅行,对吧?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小宫摇摇头。
&&&&「可是我记得爹爹的名字。」
&&&&小宫说出父亲的名字,但那似乎是遥远地方的语言,我听不真切,也无法发音。
&&&&「爹爹是个了不起的人。」
&&&&小宫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爹爹带我各地旅行。他总是牵着我的手,引导我该往哪儿走。爹爹一边带我旅行,一边为人们念诵有功德的经。」
&&&&「带着孩子旅行的僧侣?这还真稀奇。」
&&&&「爹爹不是僧侣,可是他从以前就会诵经。我喜欢爹爹诵的经,只要听到,内心就会平静下来。」
&&&&小宫说着,想要从被褥爬起来,却痛得皱起了眉头,无法起身。
&&&&「你最好还不要乱动。你的肚子被刀刺伤了,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师父,刺伤我的小刀在哪里?」
&&&&「我收着。」
&&&&「坏人用它刺死了我爹爹。」
&&&&「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却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吗?」
&&&&「是的。」
&&&&小宫说起父亲遇害的情况。歹徒身形魁梧,没有同党,是一个人犯的案。
&&&&「你可以画出那个人的长相吗?」
&&&&「可以。」
&&&&小宫闭上眼皮,泪珠沿着她白皙浑圆的脸颊滚落下来。
&&&&半个月过去,小宫能站了;一个月过去,她已能像平常那样生活。一开始小宫睡在寺院的大堂里,但可以独立生活后,就搬进了村子一隅的废屋借住。小宫是个活泼伶俐的孩子,村人都欢迎并接纳了小宫。
&&&&小宫来到村里三个月后,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师父,我的肚子里似乎有了孩子。」
&&&&小宫来到我这儿,跪坐下来,有些困惑地向我坦白。太可怜了,一定是父亲遇害时,被歹徒给玷污了。可是小宫似乎察觉我的想法,摇了摇头说:
&&&&「师父,我没有被坏人怎么样。」
&&&&「那么对象是村里的男人吗?」
&&&&「我没有那种对象。」
&&&&「可是你不是说你有身了吗?」
&&&&「我感觉我有了孩子,可是我并没有和任何人发生任何事。」
&&&&「你连自己的名字和故乡都记不得了,怎么能确定?」
&&&&「其他事情我都还记得。」
&&&&「好吧,我介绍接生婆给你。」
&&&&我带小宫到村子的接生婆那里。把少女交给接生婆后,我回寺院里打扫。
&&&&黄昏时分,接生婆到寺里来了。她是个几乎无法自由行走的老妇人,但似乎有什么事非告诉我不可,才特地走了这么一趟。接生婆以沙哑的声音告诉我:
&&&&「师父,我看了那孩子的身体,她确实有身了。可是她的身子是清白的,好像还未经人事。」
&&&&秋季的某一天,我在院里打扫落叶,小宫来了,我和她一起上山。我们走在一块儿,眺望远方景色,看见村人正在田里干活。他们把割下来的黄色稻穗收集成一束,用几根稻草代替绳子捆起来。
&&&&「你还在帮忙田里的活吗?」
&&&&小宫的手沾满了泥巴。
&&&&「这样不好,不可以。你应该休息了。」
&&&&「我没事的。」
&&&&「看看你的肚子,你连自己的脚都看不见了吧?」
&&&&小宫的衣物前方高高隆起,一走起路来,浑圆的肚子便随着左摇右摆,看得我提心吊胆。预产期已经到了,婴儿随时都可能出生。
&&&&「其实我连山上都不想让你去的。」
&&&&「如果师父不去,我一个人也要去。」
&&&&小宫说要在生产前去给父亲的坟上香,怎么样都劝不听。
&&&&「小宫姐姐!小宫姐姐!」
&&&&远处传来孩子的叫声。住在村里一个叫小铃的少女挥着手走来了。她伸手钩住小宫的手,「我们来玩。」
&&&&「姐姐现在有事。」
&&&&「那我可以摸小宫姐姐的肚子吗?」
&&&&小宣让小铃摸自己的肚子。
&&&&小宫的肚子里确实有东西在动,但我无法像孩子们那样欢喜。
&&&&「请师父别再烦恼那么多了。」
&&&&和小铃道别,继续前进的时候,小宫这么说。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在入山的坡道上了。
&&&&「你不怕吗?不晓得会生出什么样的孩子来呀。」
&&&&「这孩子不是我死去的丈夫的遗腹子吗?」
&&&&「若不这么说,村人会害怕啊。」
&&&&小宫说她以前有丈夫,但伤风过世了。我和接生婆套好说词,对村人谎称小宫的肚里怀的是她丈夫的遗腹子。
&&&&我们在山路的途中停步了。
&&&&「……每次来到这里,我就想起那一晚的事。」
&&&&小宫咬住下唇。这里是镇上与村子的交界处,路很阴暗,苍郁的树木仿佛从两侧包夹上来。旅途中的父女在这里被男子持刀威胁,逼入丛林深处。
&&&&小宫离开道路,走进树林中。我跟上她的和服背影。那是一条兽径,厚厚地积着一层落叶,我深怕大腹便便的小宫跌倒,忐忑不安。
&&&&「那个人命令我爹爹,说如果他敢轻举妄动,就杀了我。」
&&&&我们来到一块视野开阔的空地。那里是陡峭的断崖边缘,底下有条溪流,传来湍急的流水声。凶案就是发生在这个空间。
&&&&小宫坐在横倒的树干上,注视着父亲的墓地。隆起的土堆上插了一根简单的墓标。
&&&&「我绝不放过那个人……」
&&&&她所画的歹徒肖像已经交给了镇上的官吏。可是镇上也窃案抢案频传,官吏没时间多花心思去追查外来旅人的命案。
&&&&我和小宫回到村里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了。黑暗的地面火光零星散布,那是人家窗户透出来的灶火光芒。临别之际,小宫「啊」了一声,叫住了我。
&&&&「可以帮我请接生婆过来吗?」
&&&&那个时候,小宫破水了。
&&&&师父,有客人来了!我听到孩子们的叫声,出去外面一看,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老人。老人似乎正在旅行,要求在寺院里歇歇脚。从檐廊望出去,孩子们正在寺院境内玩捉迷藏。雪融后的水在境内形成水洼,孩子们轻巧地闪过积水,四处奔跑。
&&&&「既然都来了,可以让我膜拜一下佛像吗?」
&&&&旅人用一种慈祥老人的表情说。我领他到大堂,他看到木制的观音像,顿时吃惊地说:
&&&&「多么老旧啊,脸部都龟裂了。」
&&&&「可是这是历史悠久的佛像。」
&&&&老人摇了摇头说:
&&&&「佛像那个样子,是渡不了众生的。请等一下,我身上正好有样好东西。」
&&&&老人摊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约需双手环抱的金色观音像。
&&&&「这是我在旅途中得到的。大师,如何?要不要买下?」
&&&&老人的表情变成了商人的笑。我没有意思要买,但即使我婉拒,老人也不肯退让。我们在大堂里僵持不下,此时一旁传来孩子的声音:
&&&&「老爷爷,就送给师父吧。」
&&&&有个少年光着脚站在大堂门口。
&&&&「村里很多人病死了,就把它送给师父吧。」
&&&&少年的声音咬字清晰地传进我的耳里。老人有些困惑地说了,
&&&&「那可不行。」
&&&&「为什么?不给钱就不肯救我们吗?」
&&&&少年似乎光脚在外面跑过,脚上沾满了泥巴。他用脏脚踩过大堂走来,以一双纯真的黑色眼眸望着老人说:
&&&&「爷爷,你是哪边来的?」
&&&&「北边。你知道吗?北边会下大雪呢。」
&&&&「知道。这村子不常下雪,可是会下大雪的地方,雪会一直积到腰这么高。待在家里,就可以听到屋顶被雪的重量压得吱吱叫。」
&&&&老人一脸佩服地回望我说:
&&&&「这孩子是在大雪的地方住过吗?我小时候住的家,就像他说的那样,会被雪压得吱吱叫呢。」
&&&&「爷爷,不是啦……」
&&&&少年想要说什么,但我插口打断他。
&&&&「没错,这孩子是北地出生的。好了,去那边玩吧。」
&&&&我指着外面对少年说。少年欲言又止的模样,但还是去了外面。老人不再向我推销佛像,拎起包袱,再次踏上旅途了。
&&&&「今天也在打扫?」
&&&&我正在擦地板,入口传来小宫的声音。
&&&&「不是,是你儿子踩脏了地板。」
&&&&我指着地板上的点点足迹说。
&&&&「你跟那孩子提过在雪国的生活吗?」
&&&&「我又没去过雪国,要怎么告诉那孩子雪国的生活?」
&&&&小宫在我旁边拧抹布说。她把儿子踩出来的脚印一一擦拭干净。当时小宫的孩子五岁,在寺院境内四处奔跑的模样,就跟一般的孩子没有两样。小宫为自己的孩子取了父亲的名字,可是村里没有人能发那个名字的音,因此都喊少年「小宫的孩子」。
&&&&「那孩子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他就像亲眼目睹似地说了积雪地区的生活。」
&&&&「他连这村子都还没踏出过一步呢。」
&&&&小宫咯咯笑着说。
&&&&少年偶尔会向村人描述他应该未曾见过的大海,或是都城街头艺人的事。问他是在哪里得知的,少年说,「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因为他描违得太详尽,村人们都感到很不可思议。村里只有一个人亲眼看过大海,他说少年描述的大海情景千真万确,完全不像是幻想出来的。
&&&&小宫与她的儿子已经成了村中的一员。除了耕种自己的田地以外,小宫还兼了好几份工作,帮忙老人家下田,或是照顾没有母亲的孩子。生产之后,她依旧维持着少女的容颜,让人看了心境平和。
&&&&当地土质多砾石,能收获的米粮不多,村人总是难以温饱,但自从小宫生下孩子后,流行感冒绝迹,人们的表情变得开朗了些。可能是因为如此,当村里死了一个孩子时,众人都深受打击。我嗅到遗忘了一阵子的死亡气味,忆起了人是如此地虚渺。
&&&&「找到小铃了。请师父去为她诵经吧。」
&&&&小宫来寺院叫我。我和她一起前往小铃家。这天傍晚,十岁的小铃在河川下游被人发现漂浮在水中。
&&&&小铃家位在村子边陲,村人们众集在门口吱吱喳喳谈论着什么。他们一看到我,便都一脸困惑地噤声不语了。
&&&&「怎么了吗?」
&&&&我走近问道,发现屋里传出喃喃声。那是陌生的经文。小宫一脸苍白地说:
&&&&「是我爹爹生前诵的经。」
&&&&她冲进屋里,我跟着进去,却没看见小宫的父亲。屋中只见躺在草蓆的少女和她的父母,以及小宫生下养大的少年而已。在诵经的是小宫的孩子。他看到母亲,停止诵经,回过头来。
&&&&「娘,小铃姐姐死掉了。」
&&&&小宫问她的孩子:
&&&&「你刚才念的经是在哪儿学的?那是娘的爹爹平常念的经。」
&&&&少年跪坐着,静静地说:
&&&&「娘,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了。」
&&&&少年俯视着小铃的脸,吸了一下鼻水。他所说的话音色纯真,听不出半点虚假。
&&&&「我记得当时的一切。那孩子肯定是我爹爹再世。我也知道我怎么会怀上那孩子了……」
&&&&超渡小铃的夜晚,小宫在我耳边如此低语。可是一直等到小宫的孩子长到十四岁,我才从她的口中得知详情,而那时也成了我和小宫母子诀别的日子。
&&&&「最近我老是梦到可怕的事。」
&&&&小宫的孩子坐在寺院檐廊说。他看着孩子们在院内游玩的情景。他的体型已经完全长成大人,不是可以混在孩子堆里一起玩耍的年纪了。我停下打扫的手,在他旁边坐下。
&&&&「在梦里,我被一个男人杀死了。我也记得地点,是外公的坟地那里。娘被刀子抵住,我动弹不得。」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我站起来,去了当卧房使用的房间。我从架上取出用布包裹的小刀,拿着它回到小宫的孩子那里。
&&&&「你认得这把刀吗?」
&&&&「是在梦里刺了我的刀子。」
&&&&他战战兢兢地拿起刀子。
&&&&「我记得这刀柄上的焦痕。是用火灼烤的痕迹,目的是烧掉上面的文字吧。梦即将结束之前,男人用这把刀刺了娘的肚子。娘的肚子插着刀子,逃到树丛另一头去了。」
&&&&「你做梦的事,不要告诉小宫。她会担心的。」
&&&&我说,他沉默之后点点头。
&&&&「我的梦,一定是娘和外公遇袭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不要随便这样认定。」
&&&&「可是状况跟娘告诉我的一模一样。」
&&&&他所做的梦完全吻合十四年前的凶案情节,他在梦里用小宫父亲的眼睛看到了惨剧始末。
&&&&「嗳,那种梦,过阵子就不会再梦到了。」
&&&&一个孩子穿过院子,跑到坐在檐廊的我俩身旁。我问孩子怎么了,他一脸快哭地要我过去。
&&&&我跟着孩子走去,看到另一个少年倒在篱笆旁边哭泣。说是玩着玩着,摔下篱笆受伤了。
&&&&「骨折了。」
&&&&小宫的孩子检查少年的伤势后,用树枝抵在脚上用布固定起来。
&&&&「以前你碰过一样的情形吗?」
&&&&少年的动作非常熟练,因此我才这样问。
&&&&「不,是第一次,可是我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师父,为什么我一开始就有这样的知识?」
&&&&他的眼中有着惶惑。
&&&&小宫坐在田地旁注视着夕阳。她纤细的手上沾着泥土,看得出她刚忙完田地活。小宫旁边摆着篮子,凑上去一看,里面装着几颗地薯。
&&&&「我来这座村子十四年了。」
&&&&小宫望着村庄说。她的侧脸还有村子都被夕阳染红了。
&&&&「你一直这么年轻,外貌就像个少女。你的儿子背小孩到镇上去了,他带受伤的孩子去看大夫。」
&&&&我说明刚才发生的事。小宫说她知道了,站起来把篮子扛上身后。
&&&&「我有事想告诉师父。」
&&&&她朝家里走去,我跟了上去。进屋以后,小宫叫我关上门。
&&&&「师父还记得我以前说过,那孩子是我爹爹再世吗?」
&&&&灶里火光摇曳,照亮着简陋的屋内。小宫的黑影映在墙上,灶火摇摆,她的影子也跟着摇摆。
&&&&「师父没见过我爹爹呢。那孩子的脸一天比一天像我爹……」
&&&&离开小宫家后,我顺道去了熟人家。我敲门,一名庄稼汉出来应门。
&&&&「师父,欢迎欢迎。」
&&&&「我有事想请教。十四年前,你一起去找过小宫的父亲,对吧?」
&&&&「是的,我们几个人分头寻找,在悬崖上找到了。」
&&&&「你还记得小宫父亲的相貌吗?J
&&&&「看不出来呐,鼻子被削掉了。应该是被残忍地凌虐过,我头一次看到死状那么凄惨的尸体。连男人的命根子都被割掉了呐。」
&&&&我向他道谢,回到寺院。
&&&&有轮回转世这种说法,也就是众生在三界六道的迷惘世界中不断地反复生死,就如同车轮回旋永无尽头。想到小宫生下的孩子,我忍不住想到了这个词。
&&&&隔天,我发现小刀不见了。
&&&&流行感冒再次侵袭了整座村子。许多人死去,村人的表情一天比一天疲惫。
&&&&一天我帮忙村里的老人做农回来,在路上碰到小宫的孩子。他不声不响地杵在某户人家前,对着门户紧闭的人家诵经。独居在那户人家的男子几天前伤风过世了。我也在几年前学会小宫的孩子诵的经,他说他自落草就知道的经文,舆我学到的经文细节不同,但在本质的地方有着相同的音韵。
&&&&「才几天前,他还跟我聊天说笑。」
&&&&他发现我,望着失去主人的屋子说道。这阵子他始终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
&&&&「你那模样就像个真正的和尚。你只要把头剃了,随时都可以来当和尙。」
&&&&我跟他边走边这么说。
&&&&「师父,明天可以借用你一点时间吗?我想请你陪我去镇上一趟。」
&&&&「你要去镇上做什么?」
&&&&「去赚黠零用钱。昨天我熬了一整晚做了畿样玩具,想拿去镇上卖黠钱。」
&&&&隔天我们去了镇上。走上半天,翻过一座山后,便是一处热闹的城镇。镇民来来往往,充满欢乐的气息。小宫的孩子腋下夹着一个包袱,用一种惯于旅行的稳健步伐前进。
&&&&「这是什么?」
&&&&「叫竹蜻蜓的玩具。」
&&&&他在镇里一处打开包袱,从里面取出竹制的玩具。那种叫做竹蜻蜓的玩具是我生平首见。
&&&&「这怎么玩?」
&&&&「像这样。J
&&&&他用双手手掌夹住玩具,磨擦似地旋转它。竹制玩具离开他的手,自行飞上天去了。镇里的人都停下脚步仰望,每个人都一脸惊奇,他们应该也是初次看到竹蜻蜓吧。竹蜻蜓飞越人们的头顶,自由自在地飞翔。竹蜻蜓一下子就被抢购一空,最后一个客人问他:
&&&&「你是在哪儿学来这种玩具的?」
&&&&「我一开始就知道了。」
&&&&「一开始就知道?」
&&&&「没错。我一出生,它就在我的膦袋里了。」
&&&&「你这话也真好玩。」
&&&&客人离开后,他收拾好包袱。我提出一直感到介意的同题:
&&&&「你是怎么削竹子的?」
&&&&「我有小刀。」
&&&&他装傻似地说。
&&&&「上次给你看的小刀不见了,果然是你拿走的。」
&&&&「小刀在这里。」
&&&&他从怀里掏出小刀说。
&&&&「还给我。」
&&&&「现在不行。今天我要用它来确定一件事。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到镇上来的,我希望师父也一起作证。」
&&&&他说他想买礼物给小宫,于是我们往镇中心走去。他向商人买了有红色小绒球的发饰。
&&&&「是要送给心上人的吗?」
&&&&商人问他。
&&&&接着他拉着我深入镇中,他的目的地是镇里最大的和服店。他把我带进大马路里的一条巷子,从那里可以看到店铺的后门。
&&&&「你要做什么?」
&&&&「留下这东西。」
&&&&小宫的孩子从怀里掏出小刀,插在店铺后门的门柱上。
&&&&「好了,趁没人的时候快离开吧。」
&&&&我正哑然之际,被他推着躲到附近人家的暗处。
&&&&「你想做什么?」
&&&&「我带孩子来镇上看大夫时,看到疑似这家店老板的人。我们在店门口碰巧错身而过。」
&&&&他屏息直盯着后门。
&&&&「师父,差不多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吧?我做的梦,真的只是梦吗?」
&&&&「你说你被杀的梦吗?」
&&&&此时有人打开后门出来了。从服装来看,那似乎是在店里工作的女佣。女佣发现后门的小刀,折回店里去叫人。被叫出来的是一个身穿高级和服的男子。我觉得他的容貌似曾相识,当下却想不起来。男子看到插在门柱上的小刀,一开始也没什么异样,但立刻就惊慌失措起来了。
&&&&「小刀柄上有着少见的焦痕。他看到那块焦痕,想起来了吧。」
&&&&小宫的孩子在我耳边解释说:
&&&&「他应该发现那是他以前遗失的小刀了。」
&&&&我在远处仔细观察从门柱拔出小刀的男子。这么说来,男子长得很像小宫画的歹徒肖像。
&&&&「我在梦中看到了。那个人刺了我,然后也刺了我娘。师父,为什么梦中的男人真的存在?」
&&&&隔天晚上,这回我一个人去了镇上。当时我还没有决定是否要把十四年前的命案凶手之事告诉小宫或官吏。
&&&&我前往即将打烊的和服店,听说老板去酒肆买醉了。我去到酒肆,就像打听到的,老板就在那里。他一杯接着一杯,感觉无法随意开口搭讪。我不着痕迹地向周围的人打听他的事。和服店是老板一手经营起来的,但他年轻的时候是个莽汉,常为了酒钱向人勒索。
&&&&回到村子的路上,我走在两侧都是田地的道路,嗅到大地飘来的稻穗芳香。我一直在想和服店老板的事。看到小刀时,他显而易见地表现出慌乱的模样。走到寺院前面时,我发现有人站在月光之中,是小宫。她的头上插着孩子送给她的发饰。她看到我,捏起鼻子说:
&&&&「师父,你浑身酒臭。」
&&&&「一点酒味罢了,就别计较了吧。」
&&&&小宫到厨房为我做饭。饭后她为我揉肩膀。
&&&&「今天怎么这么好?」
&&&&「我偶尔也很体贴的。」
&&&&这十四年来,对小宫而言,我就像她的父亲,而我也把小宫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我年轻时也有过妻女,但两人都生病过世了。我没有告诉小宫,我死去的女儿也叫小宫。
&&&&「明天见。」
&&&&小宫回去时我对她说。
&&&&「嗯,师父,明天见。」
&&&&她向我行礼,身影逐渐远去。
&&&&深夜时分,小宫的孩子来敲寺院的门。我问怎么了,他担忧地说明原委:
&&&&「娘说要去巡田地,结果一直没有回来。」
&&&&我们前往镇上。我走在才刚折回来不久的路上,愈来愈感到不安。我们会往镇上去,是因为我们认为小宫应该在那里。小宫失踪前,小宫的孩子才刚把和服店老板的事告诉了母亲。
&&&&我们一边赶路,我把十四年前发生的事告诉了小宫的孩子。我也告诉他,小宫没有和任何人发生关系就怀了他。他的表情大部分都隐没在黑暗当中。
&&&&抵达镇上后,我们发现路人全都仓惶失措,吓了一跳。官吏乘坐的马匹发出震撼大地的声响穿梭在人家之间。我们默默地察觉出事了。
&&&&和服店前聚集了许多人。我们竖耳聆听人们的对话。事情发生在和服店老板从酒肆回来的路上。老板被人用割草的镰刀割断脖子杀害,路过的人看到一个女人逃走。女人身上寒酸的破烂衣物溅满了血迹,而她似乎正朝我们的村子方向逃走。
&&&&官吏搜索城镇近郊,也有一群人策马往村子的方向奔去。我怔在原地,小宫的孩子把我拉到无人之处。他也一脸苍白,但以坚强的语气说了:
&&&&「如果娘往村子里逃,那就说不过去了。她应该会跟我们擦身而过才是。」
&&&&如果没有擦身而过,就表示小宫在途中离开道路了。那么她是去了哪里?这么说来,连结镇上与村子的道路偏远处,有她父亲的墓。
&&&&我们分开草丛深入,在溪流声中听见女人的歌声。没多久,我们来到宽阔的地方。这里是十四年前凶案发生的地点。月光照耀着一个坐在倒木上的女人。女人面朝悬崖,只看得到背影,但头上插着我看过的发饰。
&&&&「娘。」
&&&&跟在我身后走出丛林的小宫孩子唤道。女人停止歌唱,望向我们,露出悲伤的表情。她的胸口染得一片血红。
&&&&「就是那个人。」
&&&&我的全身因骇怖而僵硬了。那天夜晚的小宫,表情凄美无比。
&&&&「娘,回家吧。」
&&&&小宫的孩子朝她踏近一步。小宫的手中握着镰刀,刀上沾着血。她看了看我,说:
&&&&「我都已经跟师父道别过了。」
&&&&小宫站起来,把镰刀掷在地上。
&&&&「我还有哪里可以回去?」
&&&&然后她朝向地面的尽头走去。崖下就是溪流,听得见湍急的水声。站在崖边的小宫,身体娇小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掉下去。
&&&&「不要去那里!」
&&&&孩子说,小宫回头,以满怀慈爱的眼神说:
&&&&「娘拖累你了。身为罪人的孩子,你今后一定会活得很辛苦。」
&&&&「不可以,我们一起逃吧!」
&&&&「你要在这里活下去。」
&&&&「娘,不要!」
&&&&「十四年前,我本来应该死在这里的。我能够活到今天,都是因为你舍命让我逃走,爹爹……」
&&&&「我不是娘的爹,我们只是名字一样而已!」
&&&&「爹爹的心就在你的体内。」
&&&&小宫向着自己的孩子深深地行礼。
&&&&「什么意思……?」
&&&&「因为你是爹爹的孩子。」
&&&&我听见马嘶声。似乎是追捕小宫的官吏在搜索附近的村子。
&&&&「我怀了爹爹的孩子。」
&&&&小宫的声音无比凛然。可是我不懂她的话。
&&&&「接生婆说你的身子是清白的,可是你却说你怀的是你爹的孩子……?」
&&&&「那个人砍了爹爹,刺了爹爹。我看着爹爹被切割成片片,然后那个人用同一把小刀刺了我的肚子。」
&&&&小宫抚摸自己的小腹。我虽然没有直接看过那时候的伤口,但听大夫说,是在肚脐右下方处。
&&&&「小刀的刀刃反射着月光,一片湿濡。我以为那是因为沾了爹爹的血,所以湿了,但……」
&&&&我想起村人的话。没看过死状那么凄惨的尸体、连命根子都被割掉了。
&&&&「那把湿濡的刀子贯穿了我的肚腹。」
&&&&小宫的手在肚子上画着圆。
&&&&「一定是刀子把爹爹的孩子送进我的肚子里了。」
&&&&「怎么可能……!」
&&&&「那么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能让我怀上孩子?」
&&&&小宫的孩子以虚脱的脚步走近她。
&&&&「娘……」
&&&&他唤道,在母亲脚边跪下。
&&&&啜泣声被马蹄声盖过了。是村人告诉他们这个地方的吗?马匹在树丛另一头停下,感觉大批人马正逼近而来。
&&&&「师父……」
&&&&小宫站起来,把孩子的手塞进我的手中。
&&&&「看来是道别的时候了。」
&&&&「小宫……」
&&&&「这孩子就麻烦您了。」
&&&&她说,向我行了个礼,毫不犹豫地跳下悬崖。
&&&&「娘!」
&&&&小宫的孩子站起来甩开我的手,朝悬崖奔去。
&&&&「别去!」
&&&&「我去救娘!」
&&&&他丢下这句话,一样纵身跳下了悬崖。
&&&&我走近崖边窥看底下。溪流吞没母子,轰隆作响。悬崖途中有一块突出的地方,我在月光中看见有样红色的东西卡在那里。是少年送给母亲的发饰。
&&&&***
&&&&敲门声在雨声中响起。我把母子留在大堂出去应门,一个全身湿透的旅装男子站在入口。是陌生的男子。
&&&&「可以让我避个雨吗?」
&&&&男子说,我请他进入寺内。
&&&&「现在寺里有对不幸的母子,还请别大声惊扰。」
&&&&「出了什么事吗?」
&&&&「孩子在河里溺死了。」
&&&&我把男子领到寺内的空房去,递给他手巾,旅装男子擦拭起湿掉的脸。
&&&&回到大堂一看,母亲正摩挲着草蓆上的孩子身体。
&&&&「后来没有找到他们两人吗?」母亲问。
&&&&「许多村人在下游寻找,但……」
&&&&应该没命了吧。村人皆异口同声说。
&&&&「不小心说得太长了。」
&&&&「不会。」
&&&&我想为母亲和旅人倒个茶,到厨房生灶火。外头传来无休无止的雨声。好久没有向人提起那对母子的事了。我凝视着灶中的火焰,想起从小宫的孩子手中飞出去的竹蜻蜒。我觉得那是很幸福的玩具。离开人的手中,飞上天空,自由翱翔,让人看了舒畅快意。
&&&&木柴在炉灶深处爆裂,红色的火星飞舞。此时大堂传来诵经声。我诧异是谁在诵经,竖耳静听了一会儿。
&&&&去到大堂一看,旅装男子正对着孩子双手合十。诵经的人是他。
&&&&和我学到的细节虽然不同,但本质的部分有着相同的音韵。和那名少年诵的经一样。
&&&&「刚才你诵的经,是在哪儿学的?」
&&&&「在旅途中认识的人教我的。」
&&&&「那是什么样的人?」
&&&&我追问,旅装男了回答了我。我听着他的话,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是一个带着女儿的男人。不,那应该是母亲吧。我们是在月光下见到的,所以两人的年纪都看不真切。他们似乎一起长途旅行,亲密无间,仿若夫妻,但又像父女,也像母子。是的,我是最近遇到他们的。两人看起来有些惊惶害怕,或许是在畏罪逃亡的路上。我问他们要去哪,他们说要去天涯海角。我问哪里才算是天涯海角,但他们似乎也不晓得答案。」
&&&&我的孩子们,到声音这儿来,然后听你们的父亲说话。现在我要告诉你们我年轻时候的事。听完之后,你们就会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儿了。
&&&&我的父亲,也就是你们的爷爷,是给人放高利贷的。高利贷就是借钱给人家,然后收很高的利息。假设有个人现在立刻就想买匹马,可是没办法马上筹到钱,这种时候他就会来找我父亲,向他借钱。父亲不会无条件借钱给人,他借钱给人,还的时候要多收一笔。像这样借钱给好几个人的话,父亲就可以赚到那些多收回来的钱。
&&&&当然也有人不还钱。碰上不还钱的人,父亲毫不留情。镇上的人会害怕、讨厌我父亲,就是出于这样的理由。我父亲会穿着鞋子闯进不还钱的老人家里,把人家孙子掳走泄忿,这样的人有谁会喜欢呢?
&&&&镇民在背地里或许也厌恶着我吧。表面上每个人都对我很好,但那都是因为怕惹我父亲生气。他们认为若是跟我父亲作对,明天起就没法继续待在镇里了。
&&&&我开始觉得父亲可怕,是我五岁左右的时候。当时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那孩子三天两头就跑来我家玩。我家庭院有池塘,我们都一起在那里玩。朋友轻巧地跳过地塘的石子,让父亲雇来的奶娘看得心惊胆跳,担心我朋友会摔进池子里。我每天都很期待能跟那个朋友一起玩。
&&&&那孩子会来我家是有理由的。听说他的父亲向我父亲借了钱,结果钱没法还清,我父亲就把那孩子的母亲卖给妓院,把那孩子送到遥远城镇的商人家去当长工了。这么一来债款就抵消了,但那孩子一家人也等于是被活活拆散了。
&&&&那孩子的父亲没多久就上吊死了。知道丈夫死去,被推入火坑的妻子也上了吊。真是惨呐。而孩子则是在被送去当长工的地方伤风恶化,就此一命呜呼了。当时大人们是这么跟我说的。
&&&&因为有过这样的事,不知不觉间,我怕死父亲了。
&&&&我家很有钱,所以我成天游手好闲。只要父亲没盯着,我就纵情游乐。到了会喝酒的年纪,大白天里就开始贪杯。我也泡女人,享用来自遥远国度的糕点。父亲在家里包养了好几个情妇,每个都很漂亮,对我很好。我也会跟她们一起喝酒赌博。
&&&&我发现那个水井,是田里即将收成的秋季时分,我二十五岁左右的事。一天,我过度沉迷于赌博,把客厅的壶拿去当铺抵押,拿典当来的钱跟父亲的情妇们赌钱取乐,结果父亲回来撞见,大发雷霆。我当掉的壶是父亲心醉的大师作品。
&&&&「幸太郎少爷把壶给当了。」
&&&&一个情妇多嘴,所以我光着脚从檐廊逃了出去。我连滚带爬,衣服被篱笆勾破跌倒,仍死命地跑。身后传来的吼声把我吓得魂飞魄散。父亲有许多身强力壮的手下,他们在父亲一声令下纷纷跑来抓我了。
&&&&我穿过民家之间,逃到宽广的田地去。结满了稻穗的稻子低垂着头,太阳将四下洒成一片金灿。我钻进田里屏息敛声地躲着。扎根在地面的稻子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称穗的前端扎刺着我的手臂。话说回来,这稻穗也实在饱满,今年的新米滋味一定特别棒——我满怀期待地心想着。
&&&&「少爷!」
&&&&「你在哪里!」
&&&&追兵经过,再也看不见时,我站起来,这次往山里面逃。山脚下有一片树林,纠结的树木之间有条兽径。逃进那里面,是我命数已尽。
&&&&「幸太郎少爷!」
&&&&「快出来啊!
&&&&在没有岔路的小径途中,我被声音包围了。前后都有追兵的叫声,周围无处可逃。一想到被抓回去,不晓得会被父亲骂成什么样,我就吓得浑身发抖。
&&&&此时我发现小径角落有一座落叶堆成的山。仔细一瞧,那是一座古井。井口用折断的树枝遮挡着,而落叶就堆积在上面。用来汲水的木桶和绳子也掉在旁边。我扫开落叶窥看里面,但井底凝着一片墨般的黑。这里面要躲人太勉强了吧?可是总强过挨骂。我下定决心,把绳子绑在树枝上,下了井里。
&&&&水井的墙面是石头砌成的。我用脚尖抵着石头,慢慢地往下降。绳索很牢固,应该不会断,而且绑绳索的树枝感觉也不会崩裂。但我应该是太慌了吧,才下到一半,我手便一滑,放掉了绳索。
&&&&我「咚」地一声摔到了井底。我不晓得昏迷了多久,似乎好一阵子都没有醒来。然后我听见啪沙啪沙的水声,那好像在洗东西的声音让我怀念极了。小时候我每次感冒,还在人世的母亲都会弄出这样的声音搓洗手巾,搁到我的额头上。
&&&&我怀念得几乎要啜泣起来,同时睁开了眼睛。我环顾自己所在之处,诧异极了。我应该掉进了水井里面,人却躺在被窝里。约四张榻榻米大的小房间里有个女人,正在水桶里洗手巾。我撑起身体,呻吟起来。伸手一摸头,撞出个大肿包来了。
&&&&「还不可以乱动。」
&&&&我看见回头的女人,灵魂几乎都要出窍了。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她穿着白色的和服,露出衣襟的脖子也是雪白的。双手被水桶里的水沾湿的她,总有一股如梦似幻的飘渺之感。
&&&&「这里是……?」
&&&&我问,女人答道:
&&&&「井底。」
&&&&女人指着天花板,我抬头一看,天花板上果真有个圆洞,我似乎是从那里掉下来的。也就是井底有房间,而女人住在这里。
&&&&女人自称小雪,说她住在井底。我的孩子啊,你们了解这有多么古怪吗?在井底盖房间,这我闻所未闻。杨杨米几乎腐烂,一踏就往下沉。可能因为是井底,所以湿气很重。房间的格局类似贫困的农家,如果没有天花板上的洞穴,我可能会误以为我闯进了农家枷而。
&&&&「你叫幸太郎吗?」
&&&&小雪的声音婉约动人,听着她的声音,有种耳朵被湿布给蒙住的感觉。
&&&&「我听到水井上面有声音。好像有人到处在找你。」
&&&&小雪直盯着我看。我父亲带回家的每一个情妇都很美,但跟小雪相比,全都只能算是姿色普通。
&&&&「你干嘛一直看我?」
&&&&「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我想也是吧。」
&&&&小雪递出拧干的手巾,我接过来,敷在脑袋的肿包上。
&&&&「我没在镇上看过你。」
&&&&不知是否生病,小雪的嘴唇苍白。
&&&&「我不能在外头行走。」
&&&&因为这样,所以肤色才这么白皙吗?可是洗过手巾的水桶水要倒到哪里?就我看到的,房间里并没有可以倒水的地方。而且追根究柢,这水是从哪里汲来的?其他地方还有另一口水井吗?墙上没看到纸门或壁柜,也没有通往其他房间的出入口。这地方住起来多不方便啊——当时的我这么心想。
&&&&「你怎么会住在水井里面?」
&&&&「我要住在哪里,是我的自由。」
&&&&「嗯,是你的自由没错。」
&&&&天花板的洞穴洒下来的光,在我们谈话当中渐渐地暗了下来,让我知道外头似乎入夜了。我仰望着天花板的圆洞,小雪在我不知不觉间取出了一盏倒了油的油盘灯。上头已经点了火,房间被昏黄的火光照亮。
&&&&「这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留意到时,水桶也在不知不觉间不见了。四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只铺着一床被褥,并没有可以藏桶子的地方。
&&&&「那些小事何必在意?」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那么昂贵的东西?」
&&&&不管是油盘还是灯油都非常昂贵,一般人家是不会有的。
&&&&「是有人丢进水井的。」
&&&&真的吗?
&&&&「倒是你,应该饿了吧?」
&&&&不知不觉间,小雪取出酒菜摆到我面前。刚才应该还没有这些东西的。我感到不可思议,但端出来的料理很可口,所以我暂停了思考。小雪为我斟酒。她准备的菜肴每一样都非常奵吃。我醉后兴头上来,引吭高歌,她也拍手应和。
&&&&好了,该回家了。我站起来,小雪立刻露出寂寞的表情。
&&&&「你要一起来吗?」
&&&&她垂下头去,看来是不行的。
&&&&「我会再来。」
&&&&「反正都是唬我的。」
&&&&「真的。我向你保证。这条手巾给我,我还想再敷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醉了,让血液循环变得顺畅,肿包感觉又热又疼。我用湿手巾冷敷着它,动身回去。小雪不晓得从哪里取出踏台,踩上去一看,手可以构到天花板的洞。我费了一番功夫才爬上天花板,然后用手指和脚尖勾住突出的地方,渐渐地就抓到诀窍了。
&&&&水井上吹着舒适的风,树木沙沙作响着。我光脚走在夜路上,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向父亲辩解。父亲已经气消了吗?如果还没有,就回水井来吧。我想着这些事。幸而父亲喝了酒,心情变得不错,回家以后,我也没有挨骂。
&&&&从那天开始,我频繁地前往有小雪等着我的水井。
&&&&我带着糕点当礼物,前往树林,下了水井。小雪总是由衷期待我的造访,每次我从天花板的圆洞跳下去,她就放下心似地拥抱我。她好像孤单一个人住在井底,所以很寂寞吧。我要离开水井回去时,她都一脸不安,仿佛在担心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这里待起来真舒服。可是每次小便都得爬上水井,真不方便。」
&&&&我总是枕在小雪的膝上说。房间里没有厕所,所以每次我要方便,都得上去树林才行。
&&&&「你偶尔也出去外头看看吧。稻田很美唷。今年是个丰收年。」
&&&&「不行,我不能离开水井。」
&&&&「放眼望去全是一片金灿,而且祭典马上就快到了。J
&&&&小雪摇摇头。即使我问她为何不能离开水井,她也顾左右面言他。我讶异她真是个神秘莫测的女人,但这一点也是小雪的魅力。
&&&&我频繁地闹失踪,镇上的人似乎都感到不可思议。以前总是混在一起喝酒赌博的朋友一看到我就问,「你最近都上哪去啦?」我想把水井和小雪的事当成自己的秘密,所以谎称我是一个人散步去了。我和小雪衷心喜欢彼此。如果有时间去赌博,我宁愿跟小雪一起关在小房间里消磨。
&&&&「我以前怎么会跟人在那里单啊双的赌什么钱呢真觉得以前的自己虫透了。」
&&&&「这表示你长大了。」
&&&&小雪缝补着我破损的的衣物说。我靠坐在房间墙边,对着她的全身看得出神。小雪总是一身白色的和服,头发乌黑亮丽,仿佛濡湿得发光。她做针线活的模样优雅极了,令人百看不厌。
&&&&井底的小房间就像母亲的肚子里面,让人安心。感觉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和小雪两个人。
&&&&除夕那天,我带着鱼和酒前往水井。平常总是小雪不晓得从哪里为我张罗吃的过来,但我想偶尔也该轮我请客。小雪非常高兴,我们一起吃喝过年。吃着喝着,天花板的圆洞掉下白色的小颗粒来。外头下了雪,雪花飘进井口,穿过长长的竖坑掉进房间里来了。
&&&&没有多久,小雪开始啜泣起来。我没有问她为何哭泣。因为我知道即使问她,她也不会回答我。我搂紧她,等她哭完。然后我纳闷: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愈是爱她,就愈想知道她的真实身分。可是我害怕听到真相,而她也一定害怕被我知道真相,所以才会总是回避这个话题吧。
&&&&「对了,幸太郎,你可以把上次借给你的手巾还给我吗?」
&&&&「拿去敷肿包的手巾吗?不过是条手巾罢了,扔了吧。手巾没办法像料理那样,随便变出一条新的来吗?」
&&&&「那条手巾是特别的。」
&&&&「哦?怎么说?」
&&&&「那是用我小时候穿的衣服裁开做成的。」
&&&&离开水井回家后,我寻找小雪的手巾。手巾拿回家后就不晓得被我扔在那里,就这样不知所踪了。我找了很久,发现被家里的女佣拿去当抹布,我痛骂了那人一顿,把手巾抢回来,洗干净晾干,打算下次下水井的时候拿去给小雪。
&&&&仔细看看,手巾是难得一见的艾草色。我看着那条手巾,赫然想到了一件事。小雪说那条手巾是用她小时候的旧衣做成的。那么只要去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艾草色的和服不就行了吗?或许可以得到有关小雪的线索。
&&&&可是我很快就无法付诸行动了。因为那个时候,父亲要我去相亲了。
&&&&对象是个大家闺秀,实际见面,我发现她是个相貌非常健康的女子。父亲出身平凡,所以对名门望族心怀憧憬也说不定。
&&&&「如何?很不错的一位小姐吧?」
&&&&相亲时,父亲在席上非常开心,对方的父母似乎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父亲的影响力遍及各界,他们认为和我们家攀上关系,应该会有不少好处。而可能成为我妻子的对象感觉则是「爸爸妈妈说什么我都听从。」我困惑了。如果成了家,就没办法自由前往水井了。
&&&&「你有喜欢的女人,对吧?」
&&&&一天父亲把我叫去这么说:
&&&&「之前我看到你喜孜孜地出门去。暂时先别去了。难得一桩好姻缘,会被你搞砸的。我不是叫你跟那人分手,是叫你在婚事定下来之前先安分些。要玩女人,结婚之后要怎么玩都成。」
&&&&父亲说道,决定下聘的日子了。我生性胆小,做不出忤逆父亲或是提出抗议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只点点头说知道了。
&&&&「少爷觉得这样就好了吗?」
&&&&奶娘这么问我说。她已经是个老妇人了,但她以前总是代替早逝的母亲哄我入睡。当我放荡得太过火时,第一个劝谏我的也都是她。
&&&&「没办法啊。爹都那样说了。万一惹爹生气,不晓得会被他骂得有多惨。」
&&&&被父亲讨厌,就意味着无法在镇上生存。
&&&&可是告诉小雪这件事,还是令我痛苦万分。或许是早就料到迟早会有这样的一天,我一开口,小雪就垂头不语了。这是我第一次感觉水井底下的房间寒冷。不久后,小雪用那双细长的眼睛望着我说了:
&&&&「请别再来了。这样那位小姐太可怜了。」
&&&&「可是那样的话,你在水井底下就孤单一人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下聘完后我会再来,我爹也说下聘完就可以。」
&&&&她露出悲伤的表情:
&&&&「你要坚强起来。不要输给令尊。」
&&&&「你知道我爹?」
&&&&小雪点点头。我从未跟她提过我父亲的事。我问她怎么会知道,她也只是垂头不语。
&&&&离开水井后,我带着小雪的手巾到绸缎庄去。我不知道能否用这块艾草色的剩布打听到什么,可是我也没有其他线索可以查出小雪是什么人了。
&&&&「这块布是以前我们店里经手的布料。」
&&&&绸缎庄老板仔检视过手巾后说。
&&&&「这颜色很稀罕,我想应该是没错,但不清楚是谁买去了。」
&&&&「你知不知道有谁把这块布做成衣服给孩子穿?」
&&&&「不清楚呢。」
&&&&我顺带打听叫小雪的女人,但也毫无收获。我紧握着手巾,在镇里漫无目的地行走。
&&&&一天,我听说住在邻镇的酒肆老板娘有艾草色的和服,便前去拜访。我在前往邻镇的路上,有镇民向我道喜说,「好事就快了呢,恭喜。」听到这话,我才想到下聘的日子近了。附带一提,酒肆老板娘的艾草色和服和拿来当手巾的旧布不同,是触感光滑的昂贵布料制成的。
&&&&大概是下聘前两天吧。我和父亲被未来的亲家邀请到家里吃饭。对方的父母还有我父亲都高兴极了,而我未来的妻子一和我四目相接,就羞红了脸。
&&&&虽然对她过意不去,但我满脑子净想着小雪的事。小雪白皙的脖子、苍白的嘴唇没有一刻离开我的脑袋。她这个女人就像雾中的白鹤,无声无息地悄然降临湖面,轮廓在雾中朦胧地晕渗开来。我想起她的手臂环绕住我,搂上我身子的触感。对面坐着我未来的妻子,旁边坐着父亲,场面欢喜热闹,然而我却关在井底不出来。在不见天日的井底,我无时无刻、每一瞬间都与小雪缠绕在一起。井底的房间扭曲,包裹住我和她,感觉就像逐渐坠入暖洋洋的温水中。我幻视到天花板上的圆洞逐渐远离,我和小雪所在的房间渐渐往下沉落。我还听见啪嚓、啪嚓的水声,是心理作用吗?房间的柱子和墙壁湿答答,天花板滴下水来,这些都是真的吗?或者小雪这个女人还有井底的房间全是我的想像,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些东西?小雪的肌肤就像在口中融化消失的甜点,她的轮廓仿佛在舌上崩解、化开。
&&&&回到家时已是傍晚,赤红的夕阳照着镇上。几只乌鸦飞过远方天际,消失在山的另一头。我站在庭院池畔,看着小雪的手巾。由于天气寒冷,池面冻结了。
&&&&「少爷,快点进屋里来,要感冒啦。」
&&&&回头一看,奶娘站在那里。她看到我手中的艾草色布巾,露出古怪的表情。
&&&&「那块多的布还没用完呀?」
&&&&「你知道这块布?」
&&&&「怎么不知道,我用那块布做过孩子的衣服啊。」
&&&&「孩子的衣服?给谁穿的?」
&&&&奶娘指着我:
&&&&「少爷,不就是给你穿的吗?」
&&&&「怎么可能?我不记得呀。」
&&&&「因为你马上就送给朋友了嘛。」
&&&&「送给朋友?」
&&&&「少爷忘了吗?那时你真的还很小,那孩子经常牵着少爷的手一块儿玩耍呢。一天你们两个一起掉进水里,衣服都湿透了。那时候少爷把你的艾草色衣服送给了那孩子呀。」
&&&&小时候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那孩子的父亲因为向我父亲借钱,母亲被卖到妓院,他自己被送去给人帮佣了。我听说他的父母上吊自杀,他也在帮佣的地方染上伤风死了。我忘了他的名字,但我总是期待能和他一起玩耍。
&&&&下聘前天我出了远门。因为可能会被制止,我瞒着家里人偷偷离开。中午时分,我来到目的地的城镇,找到了商人家。
&&&&「距今约二十年前,有没有一个叫小雪的女孩在这里工作?」
&&&&我问商人。奶娘听人说,我以前的朋友在给人帮佣的地方伤风恶化死掉了。朋友去帮佣的地方,是跟父亲有亲交的商人家。
&&&&「女孩吗?不记得呐。」
&&&&商人说他不记得雇用过小女孩。倒是少爷,你明天就要订婚了吧?——商人这么寒暄起来。那么我听到的消息似乎是什么人编出来的谎言。那女孩根本没有去给人帮佣。那么她是被带去哪儿了呢?我一脸困惑地就要离开,商人说是贺礼,给了我一堆土产带回家。
&&&&回到家时,太阳早已西下。这晚过去就是下聘的日子了。尽管明白,我却毫无真实感。下聘预定在我家进行,全家上下为了整理打扫乱哄哄的。我经过走廊,进入卧室,躺在榻榻米上想着小雪。
&&&&确实,我记得少女轻巧地跳过池塘石子的模样。少女像小鸟一样跳着,和服的衣摆轻盈地飘摇。
&&&&我爬起来前往父亲的房间。我在房前出声,父亲应道,「进来吧、进来吧。」
&&&&「怎么了吗?」
&&&&「我有事想问爹。」
&&&&我在父亲面前跪坐下来。父亲肩膀宽阔,胸膛也很厚实。跟父亲比起来,我就像根稻草般羸弱。
&&&&「你今天去哪了?你得预习一下明天的行程啊。」
&&&&「我出远门去了。」
&&&&「去哪?」
&&&&我说出商人的名字。
&&&&「我有事想确定一下。是关于一个叫小雪的女孩。以前有个女孩常来我们家跟我一起玩,可是她的父亲还不出钱,所以爹把那女孩送去给人帮佣还债了。」
&&&&父亲用指头摸着下巴,慢慢地说了起来:
&&&&「哦,你说那家伙的女儿啊。那女孩的话,说她去给人帮佣是骗你的。」
&&&&「骗我的?」
&&&&「还没带到商人家,她就死掉了。幸太郎,不许再提这事了。明白了就回房去睡吧。明天可是大日子。」
&&&&父亲不肯再告诉我更多。
&&&&我没有回卧房,而是穿上草鞋外出。我用提灯照亮脚下,穿过树林里的兽径。来到古井后,我沿着绑在树枝上的绳索下了水井。
&&&&小雪跪坐在那里等我。我跳到榻榻米上,小雪便深深地垂下头来。
&&&&「好久不见了,幸太郎少爷……」
&&&&「第一次见面,你就认出我是谁了吧?」
&&&&小雪点点头,说了起来。
&&&&「十一岁的时候,我被令尊带着,前往帮佣的人家……」
&&&&小雪说,她因为想去见被卖到妓院的母亲,甩开我父亲的手,穿过树林的兽径逃走了。父亲追了上去,她在古井旁被追上抓住了。她激烈地反抗,我父亲一怒之下揍了她。她被我父亲强暴,被掐断脖子,扔进井里。
&&&&幸太郎少爷,一直瞒着你,对不起……
&&&&小雪跪着行礼说。
&&&&没关系,我说。
&&&&离开古井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泛白了。一晚过去,今天是下聘的日子。我因为整晚没睡,脑袋昏昏沉沉,身体也摇摇晃晃,无法笔直走路。下聘预定中午开始,所以我关在卧房里,等待时间到来。
&&&&「少爷,人都到了,请更衣吧。」
&&&&奶娘在卧房外头说道。我出去走廊,奶娘看到我的脸,大惊失色。我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帮我传话,说我准备好就过去。」
&&&&我对奶娘说完,前往厨房,从好几把的菜刀里面挑出最细最长的一把。进入下聘仪式举行的大厅一看,许多人都在等我。父亲一脸欢欣地向我招手。我走过去,把菜刀刺进他的胸口,顿时大厅里的人全静了下来。我未来的妻子脸上涂得粉白,人也在大厅,但她似乎没有目击到关键的一幕,而是东张西望看着僵住的身旁众人。
&&&&我从檐廊跑出外面。菜刀留在父亲的胸口上。可能是幸运地一刀命中心脏,几乎没有喷血,拿菜刀的手也只是沾得一片血红而已。
&&&&我穿过树林的小径时,镇里开始传来马嘶声和人们的喧闹声。似乎有许多人在找我。我来到古井,顺着绳子爬下去,小雪正在房间角落做针线活。她看到我,放下布与针,大吃一惊。我张开手,让她看父亲的血。小雪一脸悲伤地靠过来,一把搂住了我的头。我在她的怀里抽泣。她安慰着我,肯定我的努力。你一定很害怕吧。她的声音好冶艳,饱含水气。我渐渐感觉仿若浸泡在温暖的水中,呼吸顺畅多了。
&&&&成为罪人的我无法再回去地上。天花板的圆洞传来搜捕我、要制裁我的众人脚步声和马嘶声。我决定与小雪一同生活。
&&&&「他们迟早会发现你潜伏在井里。」
&&&&小雪掀开榻榻米,底下有个漆黑的洞穴,原来水井还延续到地下更深的地方。我一直以为这个房间就是井底,原来是在洞穴途中卡上横梁硬是搭建起来的。小雪说她也不晓得更底下是什么样的地方,甚至不知道有没有食物和水。
&&&&「我们逃进这下面吧。」
&&&&我们两人一起进了榻榻米,下了洞穴。
&&&&我盲目的孩子们啊,你们父亲年轻时候的故事就快说完了。
&&&&我和小雪爬下漫长的竖坑。边缘有突出的石头,我们手脚构着石头,一点一点地前进。明明应该是往下走,我们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像平常一样站立行走。圆形的洞穴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四方形的通道,不久后变得像大宅院的走廊般,有地板、墙壁和柱子。我们踩过地板,走在无边无际地笔直延伸的地方。两侧偶尔会有纸门,里面传来人的说话声、啜泣声和呻吟声。我们打开几道纸门查看,却不知为何,门一开声音就不见了,而房里一片空荡。我和小雪在无人的榻榻米房间休息。
&&&&随着前进,周围的光亮逐渐消失了。即使凝目细看,也看不见小雪的脸,不久后就变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前进。黑暗中,我和小雪手牵着手,确定彼此的触感。我用另一只手摸索着走廊墙壁,检查有没有转角。
&&&&后来墙壁忽然消失,我们来到一座巨大的厅堂。由于一片漆黑,看不出来,但那是一个类似寺院佛堂的地方。四下充塞着线香的气味,从声音回响的感觉来看,天花板似乎高得异样。我们在大堂里旁徨了好几天,寻找出入口。除了我们以外似乎还有好几个人,黑暗深处听得到脚步声和细语声。我们出声招呼,却无人回话,也没有擦身而过或撞上彼此,只感觉得到有别人在的气息。我们睡了几次,后来终于找到出入口,出去一看,却也没看见太阳,周围是严丝合缝地密封般的黑暗。我和小雪不知何时脱掉了衣服。因为什么都看不见,不需要衣物蔽体。厅堂外的空间不管冉怎么走,都只有沙砾和岩石。有条巨大的河川,伸手一摸,是冰凉的流水触感。我和小雪忆起了口渴的感觉,喝了河水。河边一样有许多人的气息,有孩子寻找父母的声音,也有类似老人呻吟的声音。
&&&&我们已经找不到古井所在的地点了。这里有的只有一片偌大的黑暗,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前进。可是我和小雪无法停留在一个地方。我们每天都在漆黑中前进,直到疲倦,然后在满是石子的河岸休息。黑暗中,我的肌肤和她的肌肤都失去轮廓并相互融合。没多久,小雪的肚子大了,生下了你,然后也生下了你的弟弟和妹妹。没错,小雪就是你们的娘。
&&&&我的孩子们,我唯一遗憾的就是你们没看过太阳。要恨就恨夺走了晚霞天空的你们父亲吧。在荒野徘徊的你们头上,不会有艳阳高照的一天吧。可是我祈祷终有一日,你们或是你们的孩子能在这片河岸的尽头找到结实的稻穗,并为它的芬芳喜极而泣。
&&&&村子与工厂之间有一片森林。循着正路去工厂很花时间,可是如果直接穿越森林,应该只要十五分钟就到了。一天我下定决心,从村郊田地的田梗钻进了森林。至于我为什么会想去工厂,是因为我想看看在那里工作的千绘姐姐。只看一眼就好。
&&&&我在森林里面前进,不久便碰到一片生锈的铁丝网。里面好像是工厂用地。我沿着铁丝网走着,突然听到一道「噗噢」的低沉声音响彻四周。一定是排水阀开启的声音。铁丝网旁边有一块地面呈钵状凹陷,斜坡上有陶管突出。那里突然像泄洪般排出颜色污浊的水来。一定是工厂的废水。水积在地面的凹陷处,化为巨大的沼泽。水面浮着一层油,反射着光线,呈现七彩霓虹色,并散发出一股有如果实腐烂的甜腻气味。我觉得脑袋一阵发紧,人不舒服起来。
&&&&眼前有蝴蝶在飞。是被甘甜的气味吸引过来的吗?蝴蝶摇摇摆摆地穿过我的眼前,最后坠入废水当中。看在我的眼里,那就像是废水的甘甜气味吸引了蝴蝶。
&&&&我以前在儿童科学杂志上看到过,有一种花会诱捕昆虫。那种花用甜蜜的汁液吸引昆虫,把它们诱进构造宛如陷阱的花朵里面。当昆虫察觉到时,已经无法脱身,只能就这样任由身体被腐蚀殆尽,化成花朵的养分。这些废水让我想起那种花。
&&&&离开之前,我发现脚下有东西在发光。穿透树叶洒下的阳光照亮了枯叶间的金色小颗粒。那是金属制的美丽金龟子。
&&&&那个叫佐内千绘的女生住在离我家三四块田地远的地方。她就像都市的女人一样化妆,然后去工厂上班。每到假日,她就会到村郊的巴士站坐巴士,去镇上跟男朋友约会,然后再回来。千绘姐姐的男朋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有一次我跟两个男生朋友一起偷偷跟踪她。可是我们没有钱搭巴士,无可奈何之下,决定攀在巴士后面跟上去。
&&&&过桥之前有个三岔路,巴士会在这里稍微放慢速度,我跟两个朋友便趁这时跳上车子后面的保险杆。巴士的车背装了一块生满了锈的看板,我们拼命抓紧那块看板,免得被甩下来。道路变宽,巴士加速,我们便一个个被甩了下去。朋友尖叫着掉下去,滚着滚着,卷起烟尘消失在后方。后面没有来车,所以朋友的小命似乎是没有危险。我一个人紧攀在车子后方,巴士前进了一段路,没多久忽然停了下来。
&&&&到巴士站了。等车的人发现我,惊叫起来。司机下了车,揪住我的后衣领怒骂。所有的乘客都从窗户探头看我和司机。千绘姐姐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怎么做这种傻事!你不要命了吗!」
&&&&千绘姐姐下了巴士,跟我一起走回村子。途中我们捡回倒在路上的两个朋友。两个人都摔得头破血流。千绘姐姐拍拍他们的身体,从他们的衣服拍出滚滚沙尘。两个人好像都羞得不敢正眼看千绘姐姐。
&&&&「你不是要去镇上办事吗?」
&&&&「得先送你们回家才行。谁晓得你们会在半路干出什么傻事来。」
&&&&三岔路分别通往村子和工厂。千绘姐姐每天都骑脚踏车来到这个三岔路口,弯进通往工厂的路。
&&&&从我小时候就有工厂了。听说其他地方制造产品时排出的危险物质会送到这家工厂,在工厂处理成无害的物质,再埋到别的地方去。
&&&&一到工厂下班时间,就会有许多穿工作服的叔叔婶婶鱼贯经过田梗回家。很多村人都在工厂工作。穿着职员制服的千绘姐姐也骑着脚踏车经过沙石路而来,车篮里的空便当盒喀哒作响。我喊着「喂~」向千绘姐姐挥手。千绘姐姐「啾」地踩煞车,停下车子,于是我跑过去,亮出金龟子给她看。
&&&&「这给你。」
&&&&「这是什么?」
&&&&「刚才在森林里面捡到的。」
&&&&千绘姐姐接过金色的金龟子,放在掌中滚动着。
&&&&「做得好漂亮,好像真的一样。」
&&&&千绘姐姐把眼睛凑上去观察,我则频频偷瞄她那个样子。
&&&&「真的是在森林里面捡到的?这看起来很贵耶。」
&&&&「我在地上捡到的。掉在桔叶里面。看起来很贵吗?大概值多少钱?」
&&&&「不晓得。这很沉呢。如果是玩具,应该会更轻一点。」
&&&&金龟子的表面反射着夕阳,让千绘姐姐的眼睛就像洒了星星,闪闪发光。千绘姐姐发现我在看她,摇了摇头说:
&&&&「我不能收。你留着吧。」
&&&&「咦?为什么?收下嘛。」
&&&&千绘姐姐是不是发现我对她的感情了?所以才会说她不能收。千绘姐姐把金龟子塞回我手中,双手包裹住我的手。她的手好冰。
&&&&「把它永远留在身边。这是你的,要好好珍惜喔。你居然能找到这么美的东西,真教我羡慕。我一定再也没办法找到这么闪亮的东西了。所以你绝对不能弄丢它。」
&&&&千绘姐姐按了一下脚踏车车铃,踩着踏板远去了。
&&&&我捡到的金龟子是耀眼的金色。是什么人雕刻金属做成的吗?可是却看不到半点刀痕。外壳光滑,腹部分成三块,有六只脚,看起来也像是用真正的金龟子镀金而成的。虽然只有指头大,但放在掌心一看,却沉得能把皮肤压得微微凹陷。这是真的金子吗?真的金子不可能会掉在森林里。虽然外观像黄金,但一定是更便宜的金属制成的精巧模型。
&&&&森林另一头的工厂伸出无数根烟囱,上面覆满红褐色的铁锈。白天的时候,顶端会升起灰色的烟柱。由于光线的关系,烟有时候看起来绿绿的,有时候看起来像粉红色。
&&&&一天四次,工厂会发出「噗噢」的低音,听起来有点像牛叫。那是工厂排水阀打开的声音,听说是早上、正午、傍晚,还有午夜零时,机器会自动排放出工业废水。过去我只是听说过,但今天我亲眼看到了排水的景象。
&&&&工厂把废水排到森林深处,在工厂工作的村里大人知道这件事吗?一定不知道。大人都说废水全部被净化、浓缩成固态,途到其他的土地去掩埋起来了。一定是众多管线中的一根不小心没有通到该通的地方,就这么曝露在森林里吧。
&&&&我把假的金龟子放在掌心上滚来滚去走回家,母亲发现后逼问我,「这是从哪来的?」
&&&&「过来这边,让妈妈瞧个仔细。」
&&&&母亲端详了金龟子一会儿后,站了起来。她离开家门,开车到镇上,三十分钟后回来了。她是去珠宝行还是当铺,请人检查那究竟是什么金属吧。母亲一回家便摇着我的肩膀问:
&&&&「你那是从哪偷来的?这是非常贵重的东西啊。」
&&&&隔天傍晚放学后,我把母亲带去森林里,顺便溜狗。狗把舌头挂在嘴巴外,一边在树干撒尿,一边往森林里前进。
&&&&「妈妈,不用去接爸爸吗?」
&&&&我父亲在大学当教授。他每天都搭巴士去镇上上班。
&&&&「你不必担心。他一定会去哪里玩玩再回家吧。」
&&&&父亲每晚都在书房写东西写到很晚。即使母亲和我在房门口向他说话,他也几乎不会回头。我从来没看过爸爸妈妈交谈的样子。
&&&&我们沿着工厂的铁丝网前往地面呈钵状凹陷的地方。没看到废水沼泽。一定是渗进泥土里面了。
&&&&「就是这里。我就是在这里找到金龟子的。」
&&&&母亲摸索地面,在枯叶里找到了其他金色的虫。不只是金龟子,还有蚯蚓和土鳖等昆虫散发出金属光泽,埋藏在泥土当中。母亲四处捡拾,收进围裙口袋里。
&&&&「看,这边比较多!」
&&&&我走下之前废水堆积的凹陷处,用鞋尖挖掘地面。有股水果腐烂的甘甜气味。我在泥泞半腐的枯叶底下找到无数的蚊子、苍蝇和蛆。没有一个是真的昆虫,全都是光滑并散发出光泽的黄金。我捏起蛆虫,它的身体完全是金属制的,放在阳光下一看,光滑的表面反射出一道锐光。
&&&&「全部搜集起来,放进妈妈的口袋里。」
&&&&看到母亲的表情,我心想,这一定是真的黄金。她把我昨天捡到的金龟子拿去镇上检验时,人家这么告诉她的吧。
&&&&母亲的口袋已经塞得鼓鼓的了,沉得直往下落。我搜集了一堆黄金虫,再放进母亲的口袋里,结果围裙的布料被扯破了。袋底破裂,黄金洒了一地。
&&&&「我都不晓得原来黄金有这么重。只是拳头大的黄金,居然就能把口袋扯破。」
&&&&此时我发现有只黄金蝴蝶掉在地面。看起来像是之前穿越我前面,飞进废水里面的蝴蝶。如果是的话,它怎么会变成黄金掉在地上呢?
&&&&四周响起低沉的声音。是工厂的排水阀打开的声音。
&&&&「妈妈!快点去高的地方!」
&&&&我拉扯母亲的手爬出洼地,可是我们家的狗慢了一步。埋在铁丝网底下的陶管发出咕噗咕噗的声响,紧接着喷出废水来。废水猛地倾倒在狗的身上,洼地被浮着油的恶心液体给填满了。四下蒸气弥漫,泡沫在表面迸裂,腐烂般的甜味跟着飘散开来。我们呼叫狗的名字,却没有反应,它依旧被废水覆盖着,不见踪影。
&&&&「我们回去吧。一直闻着这个味道,感觉脑袋都要出毛病了。」
&&&&我在洼地边缘呼叫着狗,母亲这么对我说。陶管排出的废水水势减弱,不久后只剩下水滴。我正准备听从母亲的话离开时,在废水中看到闪耀的东西,停下了脚步。
&&&&「你看!」
&&&&废水被泥土吸收,水位逐渐下降后,我看见了形状熟悉的耳朵。里面沉着四肢弯曲,感觉随时都会拔腿奔跑的一只狗。它的身体表面沾满废液而湿湿黏黏,但每一根毛都是黄金。
&&&&一天晚上,我们把动物的尸体放在洼地底部,让它浸泡在废水里。但尸体只是融化腐烂,被吸进了土里。我和母亲发现,工厂排出来的浮着油的废水,似乎并不会把所有的一切变成黄金。能变成黄金的,好像只有比黄金更具价值的、光辉的生命而已。所以泥土和落叶即使沾到废水,也依旧维持原状,动物的尸体也不会变成耀眼的金色。只有会动、会呼吸、有心脏、有灵魂,有父母、有孩子的一切生命,才会被这连看都令人浑身发毛的废水沼泽变成世上最美丽的金属。世上除了生命,还有什么能与黄金的价值匹敌呢?
&&&&可是我和母亲都错了。认为生命与黄金是等价的,这根本是妄想。黄金的魔法是虚假的,我们稍晚才认清了这个事实。
&&&&母亲把金龟子还给我了。我把它摆在房间窗口,在睡前玩赏它。月光笼罩下,它在黑暗中散发出朦胧的光。我想起千绘姐姐冰凉的手指触感。我的黄金是只有指头大的小金块。比这更大的黄金非常沉重,实在没法从森林里拿出来。
&&&&用放大镜观察,最上面的翅膀底下有道极细微的缝,连小刀都插不进去。里面还有一片好薄的翅膀,那也是黄金。我观察着,不小心折断了一只脚。后来我就更小心地对待它。
&&&&从森林回来以后,母亲用铁槌敲扁了捡来的黄金蚯蚓。蚯蚓连身体里面都是金属的。把它敲成小圆片以后,看起来就不像蚯蚓,完全就是一叶黄金。母亲把苍蝇、蛆虫和蜈蜙搬同样地敲扁,一片片丢进仓库里面的农务用麻袋里,发出锵、锵的清脆声响。
&&&&我们养的狗只能就那样留在森林里。倒在地上的狗化成了一座巨大的黄金像,凭我和母亲的力气实在没办法搬动它半点。
&&&&母亲每晚都去森林。她不在白天去,是不想被邻居看到吧。从森林回来的时候,她会把黄金虫装在皮包里带回来。母亲每次都只带回来一点点,因为如果装满整个皮包,她就提不动了。
&&&&母亲把从森林搜集来的黄金拿到镇上去换钱。换钱的时候店家好像检查过成分,确定是不是真的值钱的金属。用昆虫敲打而成的金属片,不管是用X光分析还是检查比重,都是毫无杂质的纯金。我不知道昆虫轻盈的身体是经过什么样的化学变化才会变成比重极大的金属。可能是废水中含有的金属成分渗入昆虫的体内,与有机组织结合在一起而变重了。
&&&&半夜我和母亲两个人一起去搜集黄金。我们用手电筒照着脚下,手牵着手进入森林,沿着铁丝网前进。我们带着花和点心去祭拜就那样倒在地上的狗,然后就像捡拾松果、栗子那样,捡舍着黄金昆虫。即使是废水排放以外的时间,洼地的周围也弥漫着一股甘甜的气味,虫子或许就是被这种气味吸引而来,然后被变成了黄金。这座工厂真的就像一座捕食昆虫的巨花。
&&&&「这座工厂是什么人盖的?」
&&&&「这座工厂不属于任何人。」
&&&&母亲的意思是工厂是属于公司,所以权利并不属于任何个人吧。可是我有了更深入的想像。我一瞬间心想工厂是不是就像山川一样,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在铁丝网里面伸展出满是锈斑的烟囱,有着老旧水泥外墙的工厂,它矗立在月光底下,就像一头巨大的生物。
&&&&父亲没有发现我和母亲在做什么。我想要把废水的事也告诉父亲。我觉得父亲应该会简单明了地向我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现象。可是母亲说绝对不可以告诉父亲。
&&&&「不可以告诉爸爸这件事。他工作已经够忙了,不可以让他再为别的事烦心。」
&&&&一天晚上我去了父亲的书房。房里的灯从纸门的隙缝透出来,可是父亲不在。桌上散落着文具和论文,窗户开着,窗帘在风中摆荡。我心想父亲可能是去散步了。
&&&&隔天早上我放在窗口的金龟子不见了。我的窗户锁着,所以不可能是被人偷走了。我心想可能掉在地上,便寻找书桌底下,却一无所获。我伤心地去上学。
&&&&放学的时候我遇到千绘姐姐。她正从工厂回来,脚踏车篮里的便当盒喀哒喀哒地响着。她「啾」地停下脚踏车,盯着我看。
&&&&「喏,坐上来。」
&&&&千绘姐姐说,拍了拍脚踏车的后车座。我跨上去,千绘姐姐慢慢地踩起踏板。我感到害羞,小心尽量不去碰到千绘姐姐的身体。田里的稻穗在风中左右摇摆。
&&&&「千绘姐姐喜欢钱吗?」
&&&&「喜欢呀。」
&&&&「那下次我给你一点。」
&&&&「那太好了。J
&&&&千绘姐姐半带叹息地喃喃应道。
&&&&「我得去找下一份差事了。」
&&&&「咦?千绘姐姐不在工厂工作了吗?」
&&&&「工厂要关了。」
&&&&「工厂要关了?」
&&&&「设备很老旧了,而且很多地方好像都已经到了年限。这样很好哇,那座工厂我怎么样都喜欢不起来。待在建筑物里面,那些复杂地缠在一块儿的管线和通道,让人感觉就像待在巨大的昆虫体内似的。我觉得工厂里的人都是为了让那只巨大的昆虫苟延残喘而工作的。工厂一定也感觉到自己死期将近了吧。因为最近突然好多地方开始坏掉了,就像昆虫在垂死之前的痉挛。我正觉得心里发毛,不想再去工厂了呢。虽然没有引起话题,可是好像有几个人因为管线破裂还是闸阀掉落而受伤呢。就像工厂在生气,向人类复仇似的。」
&&&&「向人类复仇?为什么?」
&&&&「因为人类让它诞生在世上啊。或者它原本就是那样的东西,一种怀着恶意的庞然巨物。」
&&&&工厂关闭的话,就再也没有废水排出了。
&&&&这么一来,应该就没办法再捡到金子了。
&&&&母亲沉思一阵之后说了:
&&&&「只要有一头牛那么大的金子,往后就可以不愁吃穿一辈子了。得找到体型那么大的生物,而且还得是活生生的才行。可是牛啊……牛不是那么容易弄到手的。怎么办才好呢?」
&&&&工厂即将关闭的当天早上,我就像平常那样起床,准备上学。
&&&&母亲没有要去买牛的样子,可是看起来也不着急。她把味噜汤和饭端到我面前说,「快吃。」我从母亲那胸有成竹的态度看出来了。母亲已经在昨晚把代替牛的生物——比昆虫体积更大的生命变成了黄金吧。
&&&&沸腾的水壶冒出白色的蒸气。父亲的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平常父亲总是比我更早出门去巴士站,所以他的西装外套不可能在家,我感到奇怪。
&&&&如果没有弄丢金龟子,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吗?如果一直把金龟子带在身边,知道黄金的魔法解除的情状,我应该早就告诉母亲了吧。那么母亲一定不会写信给那两个人,而是寻找其他的方法吧。
&&&&我在学校过了一天,事情发生在放学途中。我站在田梗中央,望着森林另一头的烟囱。依光线有时候看起来像绿色、有时候像粉红色的烟已经不再升起。也没听见排水阀开启的低沉声响。
&&&&回家一看,母亲正拿着铁槌和凿子准备出门。
&&&&「你回来了。柜子里有煎好的鱼,你先吃吧。」
&&&&外头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母亲提着铁鎚和凿子,穿着围裙走出玄关。
&&&&我用完晚饭,在房间里休息。我检查书架后面,寻找昨天弄丢的黄金金龟子。我还是没在任何地方找到我的金龟子。渐渐地,我开始坐立难安,穿上鞋子追上母亲。
&&&&我从田梗走进森林。我连手电筒都没带,穿过黑暗的森林。树根绊住我的脚树枝拦住我的手臂和衣服,想要把我招去。我从枝叶之间看见细细的弯月。那是仿佛散发着寒光的白皙月牙。
&&&&穿过树丛后,就碰到生满了锈的铁丝网。我沿着铁丝网,朝总是排放出废水的陶管走去。
&&&&母亲把什么变成黄金了?我来到钵状凹陷的洼地,四下张望,看见月光照耀下,母亲站在洼地底部。四周弥漫着腐烂水果的甜腻气味。吸收了废水的地面黑得就像外太空。默默地站立的母亲脚下散落着点点黄金,表面笼罩着月光,就像洒了一地的星星。
&&&&重得搬不动的黄金狗仍然搁置在原地。也有关在笼里的鸡和猫。鸡伸展着翅膀变成金色,猫连胡须尖都是黄金。可是母亲不顾那些,而是注视着别的黄金。
&&&&「我把写给两人的信,夹在两人房间的窗户。」
&&&&母亲头也不回地说,眼睛紧盯着躺在地面的人形物体。
&&&&「信里头叫他们在这个时间到这个地点来,就像他们一直以来做的。他们还以为妈妈都没发现呢。」
&&&&母亲用铁槌和凿子敲下父亲的手指。从尖端开始,手指一点一点地化成金属薄片撒落地面。母亲把碎片捡起来,呼气吹开。凝固不动的父亲怀里紧抱着千绘姐姐的身体。母亲挥下凿子,敲打千绘姐姐的脸。锵、锵的敲打声中,千绘姐姐的鼻子和耳朵逐渐变得扁平。直到比起脸,更像一团歪七扭八的什么时,母亲才总算停手。
&&&&先是千绘姐姐的父母闹了起来,他们报警说女儿不见了。母亲也报警说父亲失踪,引来同情。不久后,千绘姐姐的房间找到日记,警方看到日记内容,认定千绘姐姐是和我的父亲一起私奔,远走高飞了。父亲的存款被提领一空,旅行袋也不见了。动手之前,母亲似乎已经布置好一切。
&&&&经过千绘姐姐家时,我看到她平常骑的脚踏车。脚踏车任由风吹雨打,把手和踏板长出了和工厂烟囱一样的赤褐色锈斑。
&&&&警方在村里巡逻搜索的时候,母亲没有进森林。我也没有靠近森林。我再也不会进去那里了吧。上学的时候,回家的时候,我再也不会望向那个方向了吧。
&&&&我终于找到从窗口消失的金龟子。它就贴附在天花板上。我会找到它,全是偶然。
&&&&我躺在床上,正在抹眼泪的时候,看见了倒贴在天花板上的金龟子。
&&&&我站起来,凝目细看天花板上的金龟子。它的模样不是黄金,而是随处可见的绿色。我把椅子摆到桌上爬上去,总算成功捉到它了。它就是我在森林里捡到的那只黄金金龟子,因为它有一只脚折弯了。之前我在观察它,不小心把它的脚折断了。
&&&&轻易得手的黄金,不可能永远都是黄金。它不可能与地球孕育出来的天然黄金完全相同。
&&&&即将关闭的工厂在腐朽之前,想要用自己排出的废水做什么吗?
&&&&我想要把泛着绿光动来动去的昆虫拿给母亲看,可是母亲似乎去了很久没去的森林,不在家。天色已经暗了,警察也停止搜索失踪人士了。我坐在客厅榻榻米上,等待母亲回家。
&&&&我听到狗叫声,开窗看外面,看见应该被丢弃在森林深处的狗在庭院吠着。就跟金龟子一样,它也已经不再是黄金,舌头垂在外头。
&&&&「你还醒着啊。」
&&&&没多久母亲回来,看着在外面叫的狗对我这么说。
&&&&母亲往仓库走去。她拖出装黄金的农务用麻袋,把里面的东西全抖到地上来。
&&&&团子状的肉块从麻袋里滚出来,发出潮湿的声音。大小约是两手合抱,仔细一看,肉团子里面还掺杂着人类头发般的东西。
&&&&母亲完成了什么事。她从森林深处带回了什么。
&&&&直到稍早前,那些都还是黄金吧。
&&&&可是现在却成了一堆混在昆虫团子里的,潮湿的东西。
&&&&「妈妈,那是什么?里面掺着像头发的东西。」
&&&&「不只是头发,还有眼睛跟嘴巴。我只带回了脖子以上而已。一次搬不了全部。J
&&&&「我们被那座工厂骗了。好像时间过去就会恢复原状。」
&&&&「好像是呢。好了,今天已经晚了,你快睡吧。不然明天早上会睡过头,上学会迟到唷。」
&&&&「妈妈,妈妈,那是爸爸吗?还是……」
&&&&「就是你爸爸啊。小孩子不可以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去上床躺着等天亮吧。」
&&&&「我不要。我觉得早上再也不会来临了。」
&&&&我把金龟子收进口袋里,溜出家门。
&&&&森林里充斥着一股甜腻的味道,让人仿佛脑袋麻痹。树叶死寂了似地静止不动。
&&&&树影间可以看到烟囱和水泥的巨大身影。感觉那影子的轮廓随时都会摇晃着隆起,遮盖住星星和月亮。我觉得它会展开巨大的翅膀,飞上夜空。我不晓得它是从哪来的。这个生物至今为止一直伪装成工厂,而现在它找到了它的结婚对象,准备一同离开此地,回去冥界还是某处。
&&&&森林深处传来呜呜、呜呜的呻吟,那似乎是千绘姐姐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再也无法前进半点。黑暗深而浓,看不见千绘姐姐所在的地方。就连前方是不是还是森林都看不出来。
&&&&有谁能够保证再踏出一步的地方不是地狱的入口?一旦想像起笼罩在眼前的黑暗深处有个耳鼻都被捣成一团的畸形肉块蹲踞在那里呻吟着,我的脚就动弹不得。
&&&&金龟子爬出口袋,我还没来得及抓住,它已经飞到我伸手不及的地方去了。
&&&&她叫我永远保存着它。还说我居然能找到这么美的东西,真教人羡慕。
&&&&她一定发现我的爱慕之情了。我的黄金是只有指头大的小黄金。比这更大的黄金太重,实在没法从森林深处拿出来。
&&&&她说她一定再也找不到像这样闪亮的东西了,所以叫我要永远留着它,不要弄丢它。
&&&&指头大的小金龟子无声无息地被巨大的黑暗给吞没,再不复返。
&&&&少女来访的时候,师父外出不在,我正在泥地房间磨凿子,暂时停手去玄关应门。
&&&&少女看上去约莫十四或十五岁,穿着寒酸,衣服处处破损。可是她的眼神老成,脸颊到下巴的线条很优美。寒风从玄关侵入进来,我感觉到寒意,鸡皮疙瘩爬了满手臂。
&&&&「有什么事吗?」
&&&&我问。少女瞥了屋内一眼,那动作仿佛在说:跟你说没用,叫你师父出来。
&&&&「我想拜师学艺,女人也能当佛师吗?」
&&&&少女的声音冷冷的。
&&&&「过去我杀了很多人,很快就会被抓去吊死吧。我想在那之前雕一尊佛像留下来。」
&&&&我以为她在说笑。
&&&&「师父不在,请回吧。」
&&&&可是少女溜过我旁边,进了泥地房问。她观察赳凿予、砥石和散落一地的木层来。
&&&&我怕擅自让别人进屋会让师父生气,所以想要揪住少女的手臂,然而她却像阵风似地轻巧地闪过我的手。
&&&&「真没办法,那我在这里等好了。」
&&&&少女满不在乎地在泥地房间坐下,捡起地上拳头大的木块,拿到鼻头前嗅味道。
&&&&「桧木啊?是雕佛像剩下的木头吗?我可以拿来当消遣的玩具吗?」
&&&&少女问是问了,却也不理会我没有回答,已从怀里掏出了小刀。
&&&&「如果你敢赶我走,我就拿它刺你。」
&&&&少女哼着歌说道,用小刀削下木块的边角。木层源源不绝地从她的手中飘落。看不出她有任何要雕什么的犹豫,刀法也相当纯熟。我不想反抗手中有凶器的人,因此叹了一口气,继续磨起凿子来。
&&&&一会儿后,一只小鸟在少女手中完成了。少女把它搁到地面站起来,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
&&&&「你师父还不回来唷?真没办法,那我下次再来好了。」
&&&&少女回去了。我捡起她留下的木雕小鸟检视,愈看愈觉得雕得实在精巧,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具备柔软与温度。我把小鸟包裹在掌中,仿佛可以感觉到它心脏的跳动及冷得颤抖的震动。
&&&&那个少女究竟是什么人?我没想到她居然能雕出这么棒的作品,后悔早知道就该跟她多聊聊。我把小鸟放在进门处,继续回去做自己的工作。
&&&&磨完凿子后,我去庭院打扫,忽然听到玄关传来吵闹的声音。我走过去一看,是师父从寺院回来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师父把玄关门打开,仰望着天空。
&&&&「怎么了吗?」
&&&&我问,师父愉快地笑着说:
&&&&「没事,有小鸟飞进屋里来了,我打开玄关赶它出去,它便头也不回地飞上天了。J
&&&&我摆在入口的小鸟雕像不见了。
&&&&「师父说没有余裕多收徒弟。」
&&&&隔天少女又来拜访,我把师父的话转告给她。
&&&&「为什么?因为我是女的吗?」
&&&&少女不满地说。
&&&&「师父好像没法供应太多徒弟吃住。对了,昨天的小鸟雕得真好。」
&&&&「你就没法雕得那么棒吧?」
&&&&少女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觉得佩服她的自己真是个傻子。
&&&&「好了,你请回吧。」
&&&&我把少女赶出屋子,关上玄关门,回到泥地房间继续练习雕佛像。不必帮忙师父的日子,我都会拿起凿子,磨练自己的技艺。我入门已经近十年了,但每天都在修行。师父几乎完全不教我,我只能一边帮忙,一边偷看学艺。我把凿子前端抵在木头表面,用槌子敲打柄尾。木层掉落,如来佛的手臂又出现一些,一尊不错的佛像逐渐成形了。
&&&&「哦,不赖嘛。」
&&&&不知不觉间,少女人站在我身后盘着手臂,盯着我的手看。我没发现有人开门进来的声息。
&&&&「你本事不错嘛。」
&&&&「你到底是从哪里闯进来的?」
&&&&「那不重要啦。欸,算了,你就好了,教我怎么雕佛像吧。我试过依样画葫芦,可是就是雕不好。」
&&&&少女从和服的交叠处取出一块有双臂环抱那么大的木块。那怎么看都比少女的腰围还要粗,究竟是怎么藏在衣物里的?
&&&&「这是什么?」
&&&&「还用问吗?佛像啊。」
&&&&少女取出的木块呈古怪的扭曲状,看不出哪儿是头,哪儿是脚,背上长着类似翅膀的东西,甚至还有鳞片状的部分。简直是乱七八糟。
&&&&可是那个物体有股奇妙的迫力。那不是佛像,却也不是废材。我造访过各处寺院,看过许多出色的佛像,从知名的佛师作品感受到一种仿佛被引领到另一个境界的震撼。而少女雕出来的物体也让我获得了相同的感动。
&&&&「我对佛法一窍不通,所以随便雕了一尊看看。」
&&&&少女语气天真浪漫地说。我决定暂停练习。我这人也有些颠狂之处,好奇她究竟能雕出什么样的佛像来?
&&&&「你必须先知道『仪轨』。」
&&&&我们在泥地房间的入口排排坐下,我对少女说道。仪轨是雕佛像时的规矩。所有的佛像的手和脸,几尺的佛像就是几寸大,比例尺寸都有规定,表情、服装和光背每一侧宗派也自有规矩。如果不遵守这些,就不会被认可是佛像。
&&&&「释迦如来佛五指分开,掌心向前,中指微微前倒。只要遵守这些制约,你就可以从木头里迎来更美的佛像。」
&&&&少女一副难以信服的模样。
&&&&「这样不好玩啦。我觉得更自由一点去雕,才能雕出厉害的玩意儿来。」
&&&&「那样就不是佛像,而是别的东西了。」
&&&&虽然看似受到制约束缚,但世上没有任何一尊佛像是相同的。不同的人来雕,雕出来的佛像表情也不尽相同,每个时代亦各有细微的差异。仪轨并没有扼杀佛师的心。
&&&&「这下伤脑筋了。我雕得出来吗?」
&&&&少女盘起手臂呢喃,令我感到不可思议。
&&&&「你都可以雕出那么棒的小鸟了,怎么会这样想呢?」
&&&&「鸟那很简单啊,我家旁边就有真的鸟,只要是看过的东西,我大部分都雕得出来。可是释迦牟尼佛和阿弥陀佛就不一样了,我又没看过。」
&&&&「换言之,仪轨就是佛陀的形象。」
&&&&「嗳,我试试看好了。」
&&&&少女起身回去了。她把她试雕的古怪物体就这样留在屋里。
&&&&后来少女大概每隔三天就来一次。我教导她仪轨和佛师的派系,也告诉她雕刻之前必须先让木头干燥,否则表面会龟裂,还有必须进行预防龟裂的「内刳」工程。少女对年纪比她大的我口气也很简慢,我一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她说她只用过小刀,所以我瞒着师父教她怎么磨凿子和用凿子。我把老旧不再使用的工具送给她,有时候也分一些残羹剩饭给她。
&&&&我偶尔会把练习雕好的佛像与少女留下的古怪物体相比较。我的佛像确实表面工整,如果拿去卖,应该会很受寺院欢迎,信众也会景仰它、膜拜它吧。可是与少女的雕像相比,总觉得哪里美中不足。我逐渐对少女萌生亲近之感,然而嫉妒之情也以相同的速度油然而生。
&&&&「我曾经毒杀过三名旅人,抢夺他们的财物。」
&&&&少女在森林深处砍倒桧木。连男人都觉得费劲的工作,她却驾轻就熟。这里是少女居住的小屋后方。往森林深处走上一段路,有处桧木群生的地点。我问她都从哪里弄到木材的,她便带我到这里来。从树叶间洒落的阳光斑驳地投射在树干上,是个很美的地方。
&&&&「没多久我就会被抓,然后被吊死吧。有人在追查我。」
&&&&少女一面锯断树干一面说。她没有使劲的样子,锯子却轻松地咬进树干当中。
&&&&「世人都认为我是个恶鬼。事实上也是如此。」
&&&&「别说笑了。」
&&&&「是真的。我是袭击旅人的恶鬼,还会使妖术。我不是人。」
&&&&回到小屋后,少女取出说是她杀害的旅人的衣物和物品。她说她用的毒药,是以植物的根熬制而成的。过去有段时期她饥寒交迫,觉得总比坐等饿死好,因而对旅人下了毒手。少女居住的小屋位在山路途中,正适合旅人歇脚。少女只要出来招呼声「休息一下再走吧。」旅人就会进来小屋喝茶。可是说什么她是恶鬼,简直是荒唐无稽。
&&&&此时和少女住在一起的少年在杯里倒了茶端来。少年看上去约是五岁左右。我接过茶杯,犹豫着该不该喝。我才刚听到少女在茶里下毒的事。结果
&&&&我没有喝,把茶杯放回地板上。
&&&&送茶的少年和少女不晓得是什么关系。少女带我来她家,却完全没提到有这样一个孩子。少年的头只到我的腰,身上的衣服缝缝补补,对少女十分顺从。
&&&&「那孩子是你弟弟?」
&&&&「才不是!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母亲,我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人。毕竟我是恶鬼嘛。」
&&&&少女开始在庭院里雕起佛像来,我看着她工作的情形。说是佛像,也只是小佛像。少女挥舞凿子,汗如雨下。她把衣袖卷起,飞舞的碎片弹到脸颊也不在乎,专注而拼命。凿子前端陷进木头表面,削下层片,里头徐徐出现人形之物。一开始姿态模糊,但渐渐地轮廓变得清晰,慢慢地呈现出不错的作品样貌。与我的习作相较之下粗犷许多,可是那狂放的刀法有着难以书喻的深沉,然而少女在途中停手了。她肩膀起伏,剧烈喘息,俯视着应该只差一点就可以完成的佛像。
&&&&「怎么了?」
&&&&「不行……」
&&&&少女抬起佛像,搬到庭院角落,举起砍柴的斧头把佛像劈成两半,丢到堆积如山的柴薪上。仔细一看,那里堆的全是未完成的佛像。
&&&&「你做什么!」
&&&&少女似乎尙未完整地雕出过一尊佛像。
&&&&「刚才的雕坏了。可是我开始了解仪轨是什么意思了。我自以为我是自由自在地在雕刻,但愈是雕,就愈接近仪轨。我想要把脑袋里面的佛像从木头里面引出来,结果就冒出你所说的那种形象。或许佛像是不能任意想怎么雕就怎么雕的。的确,如果像我这种人也可以随意雕出佛像来,就不需要佛师了。可是我想即使我戒慎恐惧地谨守仪轨,也雕不出佛像来。因为仪轨似乎只是表面,而不是本质。」
&&&&我憎恨少女。她所说的话,是我还无法确实捕捉、切身体悟的。我还在佛像的表层徘徊,然而少女却似乎已经掌握到深处的精髓了。我跟着师父修行了近十年,少女却以快上我好几倍的速度进步着。
&&&&傍晚了,我准备回去了。小屋里的少年领在前方为我带路。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回看我,一声不吭。真是个古怪的少年。
&&&&我和路上碰到的村人闲聊。这一带好像真的发生过几次旅人失踪的谜案。而旅人的亲人现在似乎也经常在这一带走动,调查家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倒是你带着的这孩子,很像几个月前病死的邻家小孩呢。」
&&&&村人看到少年,吃惊地说。我说这孩子在森林旁边的小屋和少女住在一起,村人纳闷地歪起头说:
&&&&「那栋小屋有人住吗?这么说来,我听说过许久以前有个孩子被丢弃在那一带,变成了食人鬼。我家老奶奶经常拿这事来吓唬孩子呢。」
&&&&与村人道别后,我们走了一段路,少年绊到石子跌倒了。「没事吧?」我想扶起少年,少年却一动也不动。
&&&&他的脖子的地方有裂痕,看似柔软的脸颊上则有淡淡的木纹。这时我才总算发现少年似乎不是肉身,而是桧木雕成的。我丢下木制的少年逃走了。
&&&&隔天,少女被捕了。
&&&&她应该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据我打听到的,失踪的旅人亲属似乎找上少女家去逼问了。少女立刻坦承杀人,被马拖着游街示众。少女也不抵抗,从头到尾低垂着头,隔天傍晚好像就被处以绞刑了。我没有去看,都是听人说的。我不想正视少女被拖行游街的模样,也不想看到她被绳子勒住脖子悬挂的模样。
&&&&当时的体验究竟是不是现实?我愈来愈没有把握了。我可能是在从少女的小屋回来的路上打瞌睡,做了梦吧。她雕的东西实在过于逼真,所以我才会眼花,误以为它会动。
&&&&无论如何,她所雕的小鸟和少年比真的更要逼真。如果少女继续雕佛像,会发生什么事?她能从木头里迎来比翼的更要逼真的如来或菩萨吗?
&&&&假设被赋予比真的更要逼真的形体的小鸟和少年真的动了,或者那是错觉也罢,如果少女雕出了如此逼真的佛像,会怎么样呢?就像鸟和少年的雕像那样,少女完成佛像的话,佛祖也会真的降临世上吗?
&&&&一天我在寺院帮忙师父干活。向晚时分师父结束工作,我们喝着寺方端出来的茶,听到了奇妙的传闻。前来寺院的街坊邻人在谈论被绞死的少女。少女被吊死已经过了五天,平常的话,尸体早被乌鸦啄食了。
&&&&然而这次却不知为何,乌鸦没有靠近少女的尸体。不仅如此,少女的尸体甚至没有腐烂,肌肤就像生前那样维持着弹性。
&&&&「官吏觉得讶异,也好好地把脉检查了,但听说人真的是死了。没有脉搏,心脏也停了。大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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