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太多纷争的美色诱惑太多,喜爱红尘的黑影曾经住过的到处徘徊游荡者,镜花水月,类似于骷髅,

佚名作品集之《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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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名作品集之《人世间》
《人世间》一 秋江花月夜 浔阳歌舞息  天上有月,月圆,星稀。&  江上的风带着一种淡淡的腥气,轻拂过我的脸,无声无息地掠去,却留给我一种轻松愉悦的感受。我体味着那种遍体清凉的感觉,凝视着隐现在芦苇从间,在明月清辉中闪闪发出飘逸的银光的江水,天地的静溢,在梢公划桨的乃乃声中,益发显得深沉,仿佛所有尘世的喧嚣都已随这风飘开,散去。&  我让小星熄了风灯,完全浸在蓬松的月光中。&  水波荡漾中,小船转过一从荻草,不远处出现一艘大船,灯火甚为灿烂,数丈高的桅杆上,一面旌旗随风摆动,一看而知是一艘官船。&  就在看到船的瞬间,我听到了那琵琶声。&  仿佛在这一刹,天地间忽然只剩下了那乐声。&  风似乎已息,因为怕吹散那乐声;水似乎已止,因为怕惊扰那乐声。&  那仿佛是流淌而出的声音,化为一只飞龙,盘旋直冲上九霄,历久不去,而那声音的震撼力,又如一阵阵的海涛,将人的心灵当作了它的岸礁。&  我在这一刹的触动,竟使我呆了一呆。&  然后仿佛有一阵神秘的力量紧紧抓住了我,使我不能动弹。&  直到这乐声终于在一声悠长的羽声中逐渐散去。&  而我深深感到失去一件最心爱的东西的怅然若失。&  我静静的等着自己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望着那灯火通明的大船,却只看到一片深遂。我在心中想象着乐者的形象。&  那一定是为饱经风霜的女子和一双灵巧细腻的手。&  只有心灵手巧的女子才能奏出如此细腻的曲调,只有成熟的心灵才有如此沧桑的心情。&  小星说:“那琵琶声真好听。”&  我说:“怎么好听呢?”&  小星年轻而天真,开朗而热情。听到我的问题却怔住了。&  我吩咐稍公把船划过去。&  船的主人是好客的人。我和小星上了船,随接客的那年轻人走进船舱。&  舱中酒宴正酣,大约有八九人。&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怀抱琵琶的女子。&  她已绝不年轻。她或许也曾有过美丽的青春,但如今那都已经是过眼云烟。她憔悴的双眸此刻闪现着泪光,她轻轻的坐着,就象是坐在云端,端庄的体态,秀发如云,却居然不带风尘之色。&  我心中不禁叹了口气。&  我居然想到:我或许不该来的。这感觉让我大吃一惊。&  这时主人已在向我让坐。&  酒杯和酒壶摆在了我面前,我在坐下以后才看清主人的相貌。这在我是绝不应该出现的。&  我不禁又吃了一惊。&  主人姓白,年纪已经过了中年,但是他头上的白发却也绝不是他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他的相貌很平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正是那种无所事事的仕官中常见的类型。他此时神情甚为困顿,似受了甚么打击似的,但是说起话来依然彬彬有礼,谈吐十分文雅。&  主人说:“苏公子也是慕琴声而来吧?”&  我说:“在下为天籁所引,一时冒昧,打搅大人雅兴了?”&  主人说:“不妨。古人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公子此来,正是知音来自望外。请尽此杯,王夫人正准备在轮玉指,重泄天音呢。”&  那女子微微行了一礼,神情转严肃,玉手轻抬,宫声起调,音乐再起。&  这一次却完全不是刚才那种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感觉。琴声低回,百折千转,幽怨婉转,就象那少女幽幽的哭泣,又象那杜鹃低低的唉啼。琴声入耳,宛如三九寒风,割肤刺骨,更似情人轻诉,伤心断肠。愁云惨物,令人几不胜唉。&  在座众人无不低首琐眉,感伤于怀,而那白姓主人目中更有泪光闪现。&  我不禁又叹了口气。&  象再凛冽的寒风也终会停歇,再痛苦的记忆也终会忘却。那琴声也终于缓缓止住,象地上的雨水,终于慢慢渗入地底。&  我终于有了决定。&  我静静的看着那女子,说:“好琴技,这样的音乐天下并不多,夫人该好好珍惜。”&  那女子神色沉静如止水,目光哀切而坚决。她轻轻的说:“多谢公子。但是人生如梦,变起无常,有些事不是贱妾所能把握的。”&  我沉默了。&  这时一个客人对主人说:“此音只应天上有,人见哪能几回闻。方才乐天兄答应之事,不可不行。我等方闻神乐,都等着再睹仙诗呢。”&  白乐天这时情绪平复了许多,闻言笑了笑,说:“好一句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闻。传神之至。适常兄有此神来之笔,小弟岂能不现丑呢?但是此次未曾想到要作行,所携纸张尽小,奈何?”&  那人说:“曾闻乐天兄有吟诵之能,何不尽展此技,不让王夫人专美于前呢?”&  白乐天说:“小弟之哑音,岂可与夫人神技相提并论?也罢,但是适常兄迫弟献丑,少不得要给我起个首。”&  那人倒并未推辞,沉思半晌,吟道:“&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弟技止于此,乐天兄请。”&  白乐天神情转肃,昂首饮尽杯中酒。&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变了。他再不是一个碌碌无为神情困顿的仕大夫,俨然变成一位在沙场上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威风凛凛的将军!&  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他是谁了。&  他是一位诗人,他写的诗笔力千均,字句如神,他的诗传唱如前代的诗仙李青莲,但却绝不象后者一样只会吟诵自己的高风亮节,怀才不遇。他讽世喻世,写血泪心酸一如前代诗圣杜工部,但他的诗却更容易为大众所接受。&  他是一位用他的笔刀雕刻人间百态的大师。&  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尊敬之意。&  这位当代最伟大的诗人开始了他的吟唱:“&  主人下马客在船,对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要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尤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嘶,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  冰泉冷涩泉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忧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咋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馍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纱不知数。&  细头云蓖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赭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淅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象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吟罢,他象已经付出了所有的精力一般,颓然跌坐在地。但是每一个人都知道:有一首传世之作诞生了。&  我分明清楚的感受到他完全迷失在他的诗中了。诗念完,他的衣裳果然已被泪水打湿。&  在座的人无被这首诗的感染力所震惊。我知道他所吟的,并不是琵琶女,而是他自己;他所感伤的并不是琵琶女的遭遇,而是他自己的际遇。&  他在贞元十六年二十九岁时进士及第,曾任校书郎,翰林学士,左拾遗,至太子善赞,却忽然被贬为江州司马,散职将仕郎,从九品,其前后之差,不可以道里计。感叹人生际遇如浮云流水,繁华荣耀似过眼烟尘,而一夜被黜,其间机窍,实不足为外人道;闻音思怀,宁不叫人伤心怅然,涕零泪下。&  就在这时,就在这众人都沉迷于诗的震撼中时,就在这充满同情与哀伤之时,我忽然间感受到了一股------&  杀气!&  剑光细如游丝,却迅若闪电,来得绝没有半丝声息!&  剑直飞白乐天的心脏。&  刹那之间,船舱内已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我没有丝毫犹豫。&  我知道这一刻是必定会到来的。&  从我一脚踏进这船舱,我就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  我左右一指点出,正点在剑的光影中,就象最有经验的猎人一下就抓住蛇的七寸。&  我感到整条手臂震得有些麻木。但是这并没有影响我的右手抓住了我的剑!&  这时我的心情镇静而冷酷,不用看我已经把握住她的位置。&  我将剑反手刺出。&  这时她已经在飞退。一击不中,全身而退,正是杀手的原则之一。她已用背在壁上撞开一个大洞,到了舱外。&  我的剑刺空。&  但是我却有一种如击实物的感觉,我知道我的剑气已击中她!&  然而就在这刹那,我的心中居然生出一丝不忍!&  我二十年的修炼,无数此战斗的敲打出来的本应是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有丝毫波动的神经居然未能阻住这一丝不忍!&  我无从解释这一闪念的来由,但它使我的行动慢了一瞬,以至我闪到船头时,她已经没入水中。&  水面上没有丝毫涟漪。&  我知道她已借水遁而去!&  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我矗立船头,由极动转入极静的感觉同往常一样给我带来一种奇妙的刺激。迎着微凉的秋风,我凝视对岸。那里看不到一星灯火,即使是在明亮的月光下,也只是暗蒙蒙的一片。&  身后传来嘈杂的声音。人们已经从惊愕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我转身,一眼看到的是白乐天依然颓废的坐着,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突来的事件而显得惊惶。&  我并不想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在经过了几年血气方刚的生活后,我对许多事已经赶到厌烦和疏懒了。&  我招呼小星出来,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一种兴奋的光芒,与三年前的我一模一样。我叹了口气,他毕竟还年轻。&  我抓住小星的手臂,来到水面。踏在水上,感觉着那种沉沉浮浮的荡漾,向岸边走去。&  小星忽然说:“师傅,你放开手吧。”&  我听了不禁一怔,很奇怪的看着他。&  他的脸红了,轻声说:“我试过的,我的‘浮光漂影’已经可以在水上走了。”&  这倒出乎我的意外。但是我心中的欣喜却是实实在在的,我放开手,小星果然很稳的站在江面上。我笑了笑,说:“你很肯用功。”多年以来,这已经是我对他的最大的称赞了。&  他的脸又红了。他其实是一个有点内向的孩子。&  小星说:“师傅,我们现在去哪里?”&  我说:“你想去哪里?”&  他看了我一眼,想说话,却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同样的话我过去也曾对我师傅说过。&  “我们去追那个杀手吧?”&  “他要杀的是我们吗?”&  “不是。”&  “他要杀的人死了吗?”&  “没有。”&  “那我们就不用追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师傅脸上的厌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样的对话过去发生在我和我师傅之间,而现在,在我和小星之间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我没有去阻止它的发生。我在理解我自己的同时也理解了我师傅。&  小星并不理解,但是他也只有接受。&  我看着他天真的面容,迷惑的眼神和他身体里的一腔热血和一颗奔腾的心。&  这些早已经离我远去。&  小星忽然说:“那位白先生诗作的很好啊。”&  我说:“他本来就是这世上最好的诗人啊。”&  而我的耳边却似乎又响起了那动人心魄的琵琶声。&  小星说:“那位夫人的琵琶弹得很好啊。”&  琵琶声千回百转,就象大海中深邃的漩涡,仿佛可以吞噬一切;又象一条坚韧的绳索,将人心紧紧缠住,打上千千结。&  小星说:“能弹奏这么动听的音乐,为什么会是个杀手呢?”&  那冰样刺骨生寒的剑光,在琵琶声中飞来,是那样的苍白如死。&  我看着岸边的暗影,那里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隐密。&  我忽然说:“我们去追她。”&  小星却怔了一下:“追谁?”&  我说:“那个杀手。”&  我看到他的脸上闪出了光芒。&  “但是,怎么追呢?她早就跑了吧?”&  我拔出剑。剑长两尺三寸,宽三分,重九斤七钱。我熟悉这把剑如同我的手脚,我的肌肤。&  长剑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似一泓秋水,流淌过剑身。&  它已经陪了我一十七年。当初我师傅将他交给我时所说的话仍时时在我耳边响起。&  “在你战斗时,它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在你孤单时,他就是你的朋友;在你寂寞时,他就是你的知己。唯有知剑,方能用剑;唯有识剑,方能得剑之神,剑之魂。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那师傅为什么没有剑呢?”&  “我有的。”&  “我怎么没见过?”&  “你看不见,因为我的剑在我心里。”&  我仍不能把我的剑放在我心里,但是我的心却已经在剑上。&  这是--“意剑”。&  我能感受到剑的思想和感情。方才那一剑我已将剑之神种在那杀手身上,此刻我已从剑的神魂中知道了她的去向。&  我向岸边走去,转眼已经离岸边不到三丈。岸上低低的草从已经可以看见,这时我却感到了一阵寒意。&  我握住小星的手臂。&  小星立即拔出他的剑。&  风在这时忽然消失,就连身边的河水也忽然变得如同虚无。更可怕的是天上的月光也陡然隐去,但只一刹,又再重现。&  然而在周围由亮转暗再转亮的这一瞬,我却发现河岸已到了遥不可及之处。&  我居然回到了江心!&  风又在吹,惨白的月光照得人遍体生寒。&  一片云飘过来,遮住了月光。四周立刻变得暗蒙蒙的。极目四望,一片空旷,只有黑黜黜的江水,让人感到极其孤单。而在那目光不可及的暗处,正不知有许多妖魔鬼怪在蠢蠢欲动。&  小星的身体在发抖,声音也有些生硬了:“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我微微一笑说:“不要怕。这是‘乾坤小挪移’。”&  但是我心里的惊骇却是实实在在的。&  “乾坤小挪移”是魔门十大不传密法之一,即时在魔门中,也只有高手级的人物才能修习。&  魔门修道,讲究:恨断绝无。而“乾坤小挪移”正是“断”道的必修功课。而能臻至“断”界的人实际非常少,已经有资格进入“讲魔堂”,无尘无世,一心修道。&  这样一位魔门高手,怎么竟会在此地出现?出手?&  这实在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  更不幸的是此刻我站在江面之上,对“人”来说乃属“绝地”,实在是凶险万分。&  小星问:“有敌人吗?”&  我说:“有的。”&  小星说:“在哪呢?”&  我说:“在魔界的无尽虚空中,人眼是看不见的。”&  小星:“无尽虚空?那岂不是无处不在?”&  我说:“是的。”&  这时小星已经镇定了些,说话实是消除恐惧的有效方法之一。&  小星有说:“那么他什么时侯出手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随时。”&  遮住月亮的云恰在此时将月光放出了一隙,明亮的月光从云层后射下,在水面反射后,四周同时有光芒万线。&  我的剑骤然在身边急点了四十九下。&  空中立即炸开一串金属交击的爆响。飞溅的火星耀眼生花。&  这也正是我在等待的时机。&  剑光灭。&  我身形急闪,疾如流星般往江岸奔去,转眼间,以到岸边。&  我一脚踏上江边的一块巨石,心中立时定了下来。&  因为我知道这一战已经结束。&  我凝立不动,任风吹动我的衣襟,背对江水,缓缓地吐了口气:“魔门十大不传密法之一,‘魔手飞花剑’,果然名不虚传。”&  没有回答。但是我知道他在听着。&  我又说:“魔手飞花,满七七之数为小成,至九九之数方为大成,而至九九归一方称化境。你现在以小成的剑法,还不是我的对手。你走吧。”&  依然没有动静。&  我眉头一皱,低喝一声:“你还不死心吗?”&  喝声中我骈起左手食中二指望上一指,“篷”的一声,指尖处腾起一团火焰。我同时急转向江面。&  空中立即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火光中一团淡淡的黑影闪了一闪,触水而逝。水面上却波澜不兴,显然他已借水遁而去。&  我看着他逝去的方向,声音低沉:“这里居然有魔门‘断’界的高手出现,这件事情可能很不简单。”&  小星说:“这是怎么回事呢?魔界和人界不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吗?”&  我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就算魔界有什么蠢动又与我们何干?不去管他,还是看看那个杀手吧。她中了我一记‘七绝剑气’,肯定走不远的。”&  我跃到岸上的草丛中,剑分明告诉我她曾在这里经过。然而我却找不到一点痕迹。&  我仔细的在十丈之内察看了一遍,心中慢慢出现一个奇怪的念头。我不敢相信这种想法,又察看了一遍,却愈发证实这想法不错。&  然而这件事又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  小星发现了我脸上的异样,问:“师傅,你怎么啦?”&  我缓缓的说:“这件事十分奇怪。难道说她竟然会……五行遁法?”&  小星说:“是那个杀手吗?”&  我说:“是。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小星很奇怪:“为什么呢?虽说五行遁法是道家九法之一,很难修成,但是即使有人修成了也并不是什么怪事啊?”&  我说:“不错。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关于五行遁法的事吗?”&  小星精神一振,说:“师傅要考我吗?我自然记得的。师傅说,人生在五行之中,一生下来,就属于金、木、水、火、土之一,是为本行。人在本行之中,倘若能参透玄机,就可以行走无常,是为遁术。象我属土,要练起土遁来就比属其他的人要容易得多。”&  我点点头说:“对。但是人生属五行,其中的界限并不是绝对的。只要苦加修行,参悟决窍,就不但能在本行中遁走,而且可以突破行的界限,是为五行遁法。但是要修成五行遁法,单靠苦修是不行的,必须还有另外一个条件。”&  小星问:“是什么?”&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他必须是人才行。”&  小星吃了一惊:“师傅是说那个杀手她……”&  我说:“她不是人,除非我看错了。”&  但是在这方面我从来没有错过。我或者会把一个妖精看成是人,却绝不会把一个人看成是妖精。&  所以这件事虽然很难解释,却一定有它的原因在。&  我冷冷的说:“飞禽走兽与人不同,一种禽兽只在一行之中,所以是绝不可能练成五行遁术的。何况她是一只狐狸。狐狸五行属水,天性奸诈多变,修行不专,根本部可能修成高深的法术。但是她居然能用土遁遁走,这倒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可惜她先中了我一记剑气,否则土遁一去千里,我们如何也追不上了。”&  我说完就走。岸边的这一片草地占地很广,延绵延伸到山脚下。山下有一片树林,林木不算茂密,但树木却都很高大。我径直走进林中。&  林中杂草齐膝,月光被树叶档住了,显得十分阴深。不时传来不知名的虫子的厉叫声,象孤魂野鬼的嘶鸣。&  我的脚步放慢下来。我已经感到,她就在这片林子中!&  每一脚踩在厚厚的草上都有一种舒适的感觉,但是腐烂的草木和虫兽的尸体混和着泥土的气味,即时在晚风中仍然让我感到难受。&  我看了小星一眼,他的表情明显表现出他的难过。但是他并没有言语。我也装做没有看见,继续往林子的深处走。&  入林有二十余丈,我忽然站住。&  小星忽然拔出他的剑,剑光一闪,又重回鞘中。&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在身后有一条尺长的毒蛇在它自己的鲜血中飞抛在寻丈之外。&  我也没有看小星。&  我在看着身前两丈外的一株柏树。树高五丈,围七尺,至少已有百年树龄。&  在这一片林子中,这只不过是一株普普通通的树而已,丝毫没有奇特的地方。但是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它。&  她就在这里。&  就在这棵树中。&  我没有想错。她果然已经修成五行遁法。此刻,她借木遁遁入了这株树中!&  我的“意剑”再一次没有让我失望。&  我果然找到她了。&  但是找到她又如何,我不知道。&  杀了她吗?&  为什么要杀她?为了她要杀白乐天吗?我不知道。&  甚至为什么要追来,我也不知道。&  有些事在做得时侯你往往并不会去想为什么要做,当你终于去想想为什么时,却发现根本没有原因。&  我又想起了那凄缠哀怨的琵琶和那端庄从容的气度。&  我想起了我心中那一丝不忍。&  恐怕便是那一瞬间的不忍吧,使我发现多年以来我的心竟然已变得麻木了。这实在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使我竟忍不住要追来看看。&  “忍”!!&  我忽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难道我竟在“忍”上失神了么?&  “你天资聪慧,又肯下苦功,将来不难修成正果。倘若有什么阻碍,恐怕就在一个‘忍’字上。”&  多少年了,师傅的话一直在提醒着我。特别是在经过了几年少年气盛的生活和无数的打击之后,我自认已经悟出了“忍”的真谛,这些年从来没有行差步错过。难道竟会在一夜间我的意志发生动摇吗?&  怎--么--会--这--样!&  我的手猛的握住了剑炳。&  杀气顿时迷漫开来。&  我的身形如鹤般直冲而起,冲上了树稍。一条人影陡然出现,向外飞退,但是我的剑已经刺出!&  剑光闪朔如匹练,瞬间已到她的咽喉前!&  她的身法因为受伤而大打折扣,根本无法躲开我天马行空般的一剑。&  只需电光火石的一瞬,我的剑就会洞穿她的咽喉。&  但是这时我又看到了月光。我看见她看着我的双眸,在月光中清澈如碧水,明亮如晚星,在我的剑光的辉映下,她的眼神是那么坚定无俱,晶莹如玉。&  我这一剑竟然刺不下去!&  剑劲反震的劲力把我震落地上。这一刹那,她已去的远了。&  我知道我错了。&  我本不该来的。既然来了,就不该不忍的。&  我是修道的人,讲究修心养性为第一要旨。特别是我正在进入心剑合一的关键时期,任何的心乱所倒致的后果都必将不堪设想,轻则道心减退,重则甚至会走火入魔。&  我知道我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了。&  小星上来扶助我,很诧异的叫着师傅。&  但是我心乱如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想不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难道这只不过因为我听到了那一曲琵琶吗?&  难道这只不过因为那月光下的眼神吗?&  难道这只不过因为那只狐狸吗?二 劫后再闻劫 缘前偏逢缘  剑插在泥里,我单膝跪在地上,极力想稳住自己的情绪,但是努力是徒劳的,一阵阵的真气从单田涌出在四肢百脉中乱串,如有千万根利针一齐插入我的身体里,全身阵阵的刺痛。&  小星显然被吓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其实就算他知道也没有用,以他目前的功力根本无力回天。在这样一个渺无人迹的地方,我的机会实在太小了。&  但是这时我却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象是一阵阵的闷雷,又象是有人在用一根巨大的柱子撞击着大地。声音由远而近,渐渐的我感到好象脚下的土地在震动,而到后来,仿佛整个树林都陡动起来。&  一股强大的魔力由身后袭来,瞬间把我紧紧裹住!仿佛是有无数只强大有力的大手,忽然同时握住了我的头,我的喉,我的肩,我的背,我的腰,我的腿,我的脚,我的全身,更似是大海的惊涛骇浪忽然把我卷在当中,马上就要碾成荠粉。&  然而我的原本已经凌乱得难于驾驭的真气在这外力的打击下却重新凝聚起来,布满我周身各个穴道。而我原本由不忍而凌乱的心境在这杀气的包围中却在瞬间凝静!我二十年的苦修毕竟在这危急的时刻起了作用,非但挡住了眼前这一击,而且解去了悴心之险,这恐怕也是身后这人始料不及的。&  需知有心魔引起的危机于由外力打击引起的危机是不同的。后者导致身受残损,再万万受不起第二次外力的打击。而前者所有磨难皆由心而来,倘若没有外力的压制,必不免内力爆发,引起万劫不复的后果。而我此时却正应了内外相抵,两力相消的解脱心魔的不二法门。但是以我的内力而言,倘若所受外力不足以制住,最终仍然难逃力泄身废之危,因此刚才的情况其实是危险到了极处。&  而我此时的心情依然难有分毫喜悦!因为我知道身后这人尚未出手!&  刚才我所受的只不过是他的杀气和魔力包围的结果,换句话说,只是他走近我所产生的结果!是谁竟然会有如此可怕的杀气和魔力?我心中实在惊骇莫名,因为这人是我所遇到过的,除了我师傅外的最强者了。&  这时已经容不得我过多思考了。身后已响起一声厉喝,跟着“砰”的一声闷响,象是那人两手交击在一处,仿佛两个厉雷忽然在我耳边炸响。刹那间四周狂飙陡起,杂草落叶漫天疾飞,小星在这风中被卷到了三丈以外!&  一股沛莫能御的气劲瞬间已经到了我身后一尺处!我心头狂震:&  难道竟然会是----&  “雷--神--旋--风--斩”&  我没有思索,没有念头,甚至没有感觉。一切全都是自然的反应。求生的潜意识在这一瞬间调动了我的没一块肌肉,没一分体力,作出了最合理有效的选择。&  我向后跃出!&  一股劲气从我背下呼啸而过,使我气血翻腾,周身涨裂欲炸。整个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向上抛飞起十丈,凌空打了十几个跟头。而在我刚才的身前,已砰砰砰的倒下十几株大树!&  我勉力控制住自己的身法,但是在落地时还是砰的一下跌坐在地。我是无论如何再也挡不住他的的二击了。&  但是他居然没有再出手,而是缓缓的说了一句:“好身手。”他的声音冷淡,不带丝毫感情:“能在我七成功力的‘雷神旋风斩’下不死的人,你是第四个。”&  我这时才看到了他。他身高至少在丈二以上,站在那里就象是一座铁塔一般,身上衣着十分古怪,非布非丝,竟不知是什么制的。脸色乌黑,方面大耳,头上没有一根头发,却长着两个短角。双眼大如铜铃,闪闪发光。&  我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气血才稍稍平息了些,但是身上却还是火辣辣的痛,想起那一击之威,尤有些胆寒。&  我缓缓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来的莫非是魔界八部众中的‘大力神魔’?”&  “是。”&  “多谢。”&  “谢从何来。”&  “方才我正值心魔入侵,真气外泄的关头,若非魔君大驾光临,必然已经经脉俱断,走火入魔了。”&  “我虽挽了你此劫,但是我的本意是要杀你,你不用谢我。”&  “既然然要杀我,现在为什么又不杀了。”&  他双目炯炯放光,冷冷的钉在我脸上,没有回答我这句话:&  “你如何识我。”&  我说:“家师经常提起魔君。”&  “令师是谁?”&  “家师姓李,讳上逍下遥。”&  “李逍遥!果然是他。”&  “魔君认得家师么?”&  大力神魔依然静屹如山,但是声音中居然有了一丝萧索:“令师是人界中值得我佩服的三个人之一。也是人界中唯一见过我面目的人。一切都是缘,果然分毫不爽,唉,纵然我能不惜破‘绝’禁,恐怕也是管不了了。罢了。”&  我有些不明所以,问道:“魔君为何感叹。”&  大力神魔说:“你在追杀那个丫头,乃是大神魔王的义女,飞花公主。”&  我这才叫白昼惊闻霹雳雷:那杀手居然、竟然、赫然是九天十地,万水千山,千万兽禽,十万神魔的首领----大神魔王的----义----女!&  大力神魔无动于衷的看着我吃惊的表情,接着说:“她虽然生为狐狸,但是却福缘深厚,出生时就受到万魔的祝福,后来更得大魔神王以我魔界至宝‘血池圣水’为她洗经伐髓,因此能得以突破天性界限,能够修习我魔门无上大法。”&  我说:“据说大神魔王乃是魔界硕果仅存的得以进窥‘无’界的两人之一。”&  大力神魔说:“不错。”&  “既然已‘无’,为什么还会‘有’义女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我不在‘无’界中,怎么会知道‘无’界中的事情?”&  我疑惑的皱了皱眉头,说:“公主所修习的‘五行遁法’恐怕并不是魔门法术吧?”&  大力神魔说:“不错。你当她得到的这些福缘竟能白得么?上天给红颜以绝代姿容,必叫她福浅命薄;给才子以惊天才学,必叫他贫困无依,这是得失德道理。唉,大神魔君当初一念之差,赐福过厚,竟让她陷入此劫中。”&  我说:“什么劫?”&  大力神魔说:“你不要问。你也是劫中人呢。”&  “我?”&  “不错。你与飞花有此缘,必然也应在劫中。”&  “缘?”&  “是的。你与飞花初一见面,便兵戎相见,应该是刀兵杀缘;而后心动不忍,险至大难,这便是劫缘。唉,如此机缘巧合,上天造作,令人徒呼奈何?而我偏不信上天气数已定,妄图以一几之力,扭转乾坤,如今看来不过玩笑一场。我该早听魔王之言,放手此事,也不至象如今这般拼着道行减退百年,到头来白忙一场而以。而你呢,劫就在眼前,躲也躲不掉的,还是应劫去吧。”&  说完他竟然调头就走。只留下我怔怔的呆立在当场。&  对于每一个修道人来说,劫是一个躲不开的过程。实事上,道能有怎样的境界,在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劫”的多少,“劫”的难易和修道的人度“劫”的恒心和毅力。很多人修道多年却一无所成,倘若不是他道心不坚,就一定是因为他没有遇到“劫”!因此“劫”虽然对普通人来说是一场灾难,在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却是梦寐以求的机遇。&  如今,一个机遇就摆在我面前。&  然而我的心早就厌倦了。不但厌倦了尘世,而且也厌倦了一切----我已经厌倦了追求和理想,厌倦了努力和奋斗。尘世上的人,终日忙忙碌碌,赢赢役役,尔虞我诈,弱肉强食,固然是一种人类的欲望的反映,而象我这样以无情无欲为目标的道者,在追求无情无欲的同时,何尝不也是一种欲的驱使呢?固然这种欲不在人的七情六欲之列,有怎能把他排除在人类欲望之外呢?&  我并不想去追究是与非得界限,这在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如今我只想在这世上随遇而安,度此余生,等百年也罢,十年也罢,终归是要此残躯随风飘散,化作滚滚红尘中的一粒尘削。&  我想到了躲避。&  小星脸色和呼吸都很正常,但是双目紧紧的闭着,就象睡着了一样。我知道大力神魔自重羽翼,绝不会对他下毒手的。我在他头顶百会穴上轻轻拍了一下,他“啊”了一声,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睁开眼来,一眼看到我,又“啊”了一声,象是陡然想起了什么,眼中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我笑了笑,说:“别怕,没事了。”&  小星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说:“刚才是大力神魔来了一趟,现在他已经走了。”&  小星一脸吃惊:“是魔界八部众中的大力神魔吗?他可是魔界中绝界的顶尖高手啊,师傅你没事吧?”&  我说:“我没事。倒是你被他用魔门的闭识手法制住了,你现在感觉怎样?”&  小星说:“我没事啊。师傅刚才你的样子好可怕啊,把我吓坏了。大力神魔是师傅打跑的吗?”&  我笑着说:“不是。他对我们有一点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我不打算让他知道某些事情。他还年轻,他有他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道路。我不想影响他。&  我们走出树林,四周是一片荒野。小星问:“我们往哪里走呢?”&  我说:“我们过江吧,回客栈去。”&  小星说:“好啊。现在有子时了吧。”&  我点点头头,向江边行去。离江越近,感到江风越大,好象午夜的风变急了。江边的茅草在风里呼拉拉的响,不停的摇摆着。离岸还有十长,小星忽然说:“师傅,你看,好象有一个人在岸边走呢。”&  我也看到了那一点红色的火光在沿着江岸移动着,的确是有一个人打着一个灯笼走。奇怪的是,任风刮的如此强劲,那灯笼居然纹丝不动!&  我沉重的点点头:“不是一个人,那是两个人呢。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小星说:“好奇怪啊,三更半夜的,这孤男寡女的,在这荒郊野外作什么?”&  我说:“不要去管他。别人乘夜赶路,一定有不得已得理由。我们不也半夜三更的在这里走来走去的么?走吧。”&  谁知人不惹鬼,鬼自找人。那盏灯笼居然向我们飘了过来。&  小星有点兴奋的说:“他们走过来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却也只好站住。&  那灯笼仿佛轻如无物般越来越近。凭着月光,已经可以看清那两人的面貌。&  小星的眼里已经在方光,而我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灯笼提在那女子手里,轻轻的拎着,姿态说不出的动人心弦。火光照在她脸上,却忽然间使周围的一切光芒都消失不见。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淡淡的笑颜,明亮的双瞳,仿佛都在闪闪放光,即使在这深夜,于人的感觉,却象是在明艳的阳光之下。而那使草木欲折的风,也象忽然就息了。&  那男子则在她身后跟着,仿佛走得很吃力,已经有些气喘了。身上衣着很朴素,与那女子所著的似丝非丝的衣裳在一起,显得很不协调。&  那女子走上前来,先甜甜的一笑:“这位公子请了。”&  我点点头,知道我的脸上毫无表情:“请那位公子说话。”&  那女子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又笑了笑:“贱妾失礼了。”说着回头与那男子低低的说了一句。那男子点点头,上前一步,先深深做了个揖,举止十分温文尔雅:“在下宁采臣,这位是……咳……贱内,敢问公子尊姓?”&  我还了礼:“姓苏。”&  宁采臣说:“原来是苏兄,在下冒昧了。在下与贱那因……哦……这个……急于渡江,见苏兄也在江边,想是有船,因此不惴前来,望苏兄看在同是斯文一脉,行个方便,感激不尽。”&  我冷冷的说:“宁兄既是斯文中人,当记得先圣教诲。”&  宁采臣一呆,说:“这个……当然不敢一时或忘。”&  我说:“既然记得,又怎会和鬼物称夫道妻,深夜结伴同行?”&  宁采臣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如死,仿佛被一记重物狠狠的击中一样,登登登的往后到退几步,眼看就要跌倒在地,那女子连忙上来扶住了他。那女子看似袅袅婷婷弱不胜风,但是居然一只手就把他扶住了。&  宁采臣一脸惊骇,低低的说:“他……他……”&  那女子低声安慰他说:“别怕,他不是她们的人。”宁采臣闻言略为镇定了些:“我们快走吧。”&  小星也十分惊讶的问:“师傅,你是说这位姑娘是鬼吗?”&  我点点头。那女子看了我一眼,脸上笑意全无,象是作了什么决定似的,上前一步,微微行了一礼,说:“小女子的确是鬼,公子想是异人,还望仗义援手。”&  我说:“既是鬼,就该魂归阴府,等候投胎重新做人;纵然是有什么冤屈,阴魂不散,也只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却为什么要去纠缠一个书生?”&  那女子秀眉一蹙,似有泪欲下----但是鬼是没有眼泪的,说:“小女子虽十八夭折,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冤抑,是有一伙妖怪,看我长得有几分姿色,就用妖法虏了去,使我不能投归地府。这些年在一座寺庙中为那伙妖怪勾引行人,给她们吸取阳气,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前天宁公子到寺中落脚,不为小女子美色所惑,小女子看他是一个正人君子,不愿害他,才同他一起逃了出来。小女子自知罪孽深重,天理昭昭,也不敢存万一之想;但是宁公子却是无辜,求公子大发慈悲,小女子必粉身碎骨以报公子大恩。”&  说完,她双肩抽动,若不胜哀,而体态轻盈,蹙眉之态,虽西子亦不过此。&  我不禁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宁公子交给我好了,我保证他的安全。你走吧。”&  那女子闻言一喜说:“如此多谢公子了。”&  那宁采臣却忽然大叫道:“不行,你不要走。”&  那女子说:“这为公子是位侠客,一定不会让她们伤害你的。”&  宁采臣有些激动的说:“那你呢?你怎么办?”&  那女子笑了一下,但是三岁小孩也看得出她笑得有多勉强:“我吗?我一个人肯定能逃过她们的。到时我再去找你,好吗?”&  宁采臣显然不是三岁小孩:“你不要骗我,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们一起走。”&  这显然有些:他不肯帮忙就算了,不要求他的意思了。但是我装作没有听见。&  那女子说:“你莫非忘了我是鬼吗?鬼是不会死的。”&  宁采臣呆了呆,但是马上又说:“但是他们会把你捉回去的,是吗?他们还会让你去做那种事的,是吗?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小星忽然低声说:“师傅,他们挺可怜的,我们帮帮他们吧?”&  我说:“我正在帮他们啊。但是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帮得上的。”&  那女子低低的叹息,轻轻的说:“但是你跟我在一起会死的啊。”&  宁采臣说:“我宁可死了。”&  我大皱眉头,说:“你是读书人,难道自甘堕落吗?”&  宁采臣恨恨的瞪了我一眼:“那也不关你的事。”说完,转头看着那女子,目光却变得说不出的温柔,说不出的怜爱,他的声音也带上了一种淡淡的哀伤,却又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坚决,轻轻的仿佛是情人的叮咛:“你以为没有你我还能活下去吗?”&  那女子脸上的哀伤愈浓:“你何必为我一个女鬼……”&  宁采臣粗暴的打断她的话,说:“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们快走吧,说不定她们追不上我们的。”&  那女子温顺的点点头,回头向我看了一眼,那眼神中有感激,有抱歉,还有一种坚定的绝决!那是只有抱定了必死之心的人才有的绝决!&  我的心不禁起了一丝震撼,仿佛又一颗石头投到了我那早已静如死水的心田。而小星却已经按奈不住了,他抓住了我的手。&  那女子转过头,起步欲走。&  小星刚欲说话。&  然而这一切动作都在瞬间听了下来。&  因为那一阵来自空中的笑声。&  严格来说,那根本算不上是笑声。那只不过是一阵由一块破瓦片磨擦一口破锣发出来的那种让人牙根发酸的声音,那只不过是阴风吹过门窗的裂缝所发出的那种让人耳膜欲裂的声音。&  那阵笑声人在空中和人的心中冲荡着,一个比那笑声更让人魂飞魄散的声音已经响起:“聂小倩,小贱人,你还想走吗?”&  我没有去看那聂小倩和宁采臣。不用看我也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形了。我望向右方的空中。三个鬼魅般的黑影若隐若现的闪了闪,在人的视觉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地上已经出现了三个“人”。&  三个怪物都是女的,衣着都十分奇怪,当先一个似是十分老迈,满头雪似的白发,身躯佝偻得十分厉害,脸色漆黑,脸上一个一个的疙瘩,十分狰狞可怖,手中柱着一根漆黑的拐杖,口里不断的发出咭咭的怪笑。后边一人身裁高大,脸色惨白与死人相似,没有一点表情。第三个体态居然十分娥娜,几可比拟那聂小倩,但是脸色红的象鲜血一般,眼睛小得几乎看不道,居然还没有眉毛。&  三个怪物在怪笑声中逼了上来。&  身后传来聂小倩的一声惊骇的低呼:“是姥姥!”三 风中剑飘散 僧儒旧人来  我看着他们慢慢逼进,心中大生厌恶,脸色也冷到了极点,却没等我说话,宁采臣忽然一闪身挡在聂小倩身前,瞪眼看着那三个怪物,脸上虽然有说不出的恐惧,但是眼神中居然透露出一种坚决的神色,颤抖着说:“你们……想做什么?”&  那被称为姥姥的老妖怪笑着说:“干什么?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要让小贱人形神具灭,永世不得投胎;至于你嘛……嘿嘿,我要慢慢的,一滴一滴的吸干你身上的每一滴血,让你痛苦上七七四十九天,绝不少一刻钟,然后,嘿,在把你作成肉干,慢慢的品尝。叫你勾引老娘的小妖精。”&  宁采臣原本已经惨白的脸上血色似乎又少了些,双腿抖得更厉害,连话都说不出了,但是他居然没有倒下去。&  小星悄悄走近他们,悄悄的说:“你们别怕,有我师傅在,他们伤不了你们的。我师傅很厉害的喔。”&  这时那姥姥居然又瞄上了我:“至于这位公子和这位小公子嘛,嘿嘿,老娘我赶了这远的路,岂能白白浪费力气,少不得是要利息的,这利息只好落在你们身上了。”&  我皱了皱眉,淡淡的说:“老树妖,你已经修炼了九百年,居然还心存妄念,连‘恨’界都没有勘破,也着实太窝囊了。以你目前的道心,恐怕再过九百年也难有什么成就的了。”&  姥姥眼中陡然有厉芒一闪,笑声陡止,一双怪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我,说:“想不到阁下居然是个高人,老娘倒走眼了。怎么,你想替他们出头么?”&  我心里猛的升起一阵厌倦,“出头”这两个字眼已经与我久违很久了。“是非只为强出头”猛的在我脑子里冒出来。但是我马上禁止自己想下去。很多我已经忘记的,我不想想起的和我不敢想起的记忆就紧跟在这个念头后面,差点儿就串了出来。对我来说,这些记忆就象是松垮的堤坝后面的洪水,破烂的牢笼里的猛兽,随时可能冲出来把我淹没掉、吞食掉。而我这些年,所做的,能做的,只不过是把堤坝加高一些,把牢笼加固一些而已。&  我的心有一些隐隐作痛,但是我庆幸终于再次压下了这些往事。我感到我心中的寒冷慢慢的转到了脸上,看着眼前着怪物,我有一种冷酷的冲动,这种冲动竟使我的剑也微微的但是带着狂热的跳动起来。但是我终于把这种不理智的激动转到了我负在身后的已经因紧握而有些发酸的手上,在这因用力而来的痛苦中,慢慢的发泄了去。&  这是因为刚才在林子中发生的事使我的道心在“忍”上受到了伤害,才有这时的动怒。而这片刻从我身上发出的杀气,使三个怪物俱都脸色连变,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缓缓的说:“由来人魔之间,互不相犯,世界才能太平。聂小倩虽是鬼,但是终究归属我人界,你等身属魔界,擅自拒禁我人界中人,实已经罪在不赦,还想与我论理吗?”&  姥姥陡的冷笑两声:“这话倒也冠冕堂皇,但是却毫无用处,谁不知道自古以来,人魔两不相犯?但是你人界中人以修道之名大肆杀戮我魔界中大众,每年和止千万,居然公然谓之‘除魔’,何曾将我魔界放在眼里?其中固然有侵入人间犯戒之魔,但更多的还不是你们主动找上门来的?哼,这世界本就是有力量的人说话,又什么时候有道理可说了?”&  我无言。她说的都是事实,虽然那些刻意去杀戮魔族的人终究难以得道,但是却难以否认这一事实的存在。我沉吟了一会,那姥姥已叫了起来:“废话少说,有本事手底下见个真章。”我说:“你不是我的对手。小星。”&  小星听到我的叫唤,兴奋的跳了过来,一脸跃跃欲试的神情。&  我笑了笑,说:“这妖婆是个有九百年道行的树妖,你要小心些。”&  小星很兴奋回答:“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师傅。”&  我又转头对姥姥说:“我是蜀山剑派的再传弟子,这是我徒弟,你要想打,就与我徒弟打好了。”&  姥姥脸色连变了几次,嘿嘿的冷笑了几声:“你要上这个小鬼送死,我就先杀了他,再来杀你好了。”&  话音未落,她忽然出手!也未见她怎样作式,她手中的木杖已经脱手飞出,呼的一声,仿佛周围的空气全都被这脱手一掷带动起来,随着木杖直冲向小星面门。同时,她陡的沉腰作式,仿佛是突然炸开一般,数以百计的黑乎乎的树条从她全身上下前后左右齐射而出,夹着扫过空中的厉啸,如一大群毒蛇般直扑向小星!&  她一出手居然就现出原形,施展必杀的绝招!&  我暗叫一声不好。我并不是畏惧她这一招能伤得了小星。我相信他即使不能在这一杀招下反击,但是自保当无问题。&  问题是:姥姥怎么可能一上来就对一个小孩施展出看家本领?这绝对是不正常的事情!&  我的念头刚转到这,就忽然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  杀气来自脚下!&  一双惨白色的手忽然从地下伸出来,一把抓住我的双踝,我的感觉,就象忽然被一对铁钳钳住一般。&  波波波波四声轻响,如四声霹雳般清楚的传入我耳中,四杆长枪如四条毒蟒般狠辣、灵活、老练、准确的从我前后左右四个方向的地底刺出,泥土四贱中,枪尖透出的强烈杀意,使我强烈的感受到我的三十六处死穴中的四处齐齐一寒!&  “铛”的一声震响,小星的剑砸在那木杖上,木杖斜飞出去,入土径尺。他本来可以闪身避过这一杖的,但是他身后却正是宁采臣和聂小倩,万万不能让那似有千钧之力的木杖往后飞去,只得硬接了一记。&  而这时,那百十树条已经象群蛇乱舞般扑面而来。小星车剑在手,毫无畏惧,只听到一连串“铛铛铛”的金属交击声炸响开来,这一瞬间,也不知道究竟交击了多少次。小星终于勉力将这一轮攻势接下!&  我心中大骇!&  我所吃惊的不是小星这一边吃紧,也不是这忽然从地下杀出的事先绝无预兆的杀着。&  令我吃惊的是这枪!这枪法!&  枪长丈二,枪身漆黑,红缨如血,枪刺出时,枪尖竟然在绕着枪身不停的旋动,象择人而噬的毒蛇的信舌般闪烁难测。&  这赫然是燕北顺天府罗家不传之秘----&  灵蛇禁枪法!&  躲在这地下伺机而动的是----人!&  不仅是人,而且是三个人!一个人捉住了我的脚,两个人出枪取命。看这双抓住我的脚的手,手掌奇大,指节奇粗,稳定而有力,大力鹰爪功绝对已经练到七层火候。而那四杆飞出的长枪,灵动莫测,认穴奇准,显然至少也有六成功力。&  三个人居然与三妖魔联手!这实在让我不能不吃惊。&  而在这时,我最担心的而又是必然的事情发生了。&  与姥姥同来的另外两个怪物忽然同时出手,攻向小星!她们每一个的招数都足够让三个小星死上三次!&  很显然,她们是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扑杀小星,先乱了我的心,然后在联合对付我。这一招的确毒辣而有效!而此刻我却是万万没有可能抽身出去救小星一命了。&  我大喝一声,抖剑出鞘,剑鞘却闪电般飞击那高大的怪物。&  那高大的怪物抽身急退,一只鬼掌般的大手一把抓在剑鞘上。看她手掌的颜色,显然在枯木功上下过苦功,至少已到刀剑难伤之境。&  而那红脸怪物的尖如利刃的十指,已经嗖然到小星后心不及五寸!而小星这时正被那姥姥缠住,我深知他势难逃过此劫了!啪、啪、啪、啪”四声轻响,四支漆黑的长枪如四只脑袋被重重的击重的蛇一般向四面崩飞出去。我含怒出手,心中的冷酷到了极点,手中的剑在经过了四下强烈的撞击后,依然稳定如千年不倒的古木。剑毫不犹豫的划了一道弧,飞速切下。一只仿佛坚硬如盘石的大手齐腕而断。&  鲜血飞溅出来,染红了我的裤腿,也染红了我的眼睛。断腕的剧痛使另一只手也不能不松了一松。我的人已飞起,侧身扑了出去。一声惨叫如一根锐利无比的尖刺刺入我的心脏!&  我疯狂般挥出剑,剑上发出的杀气让我自己都感到了一丝震粟。&  一颗脑袋在鲜血中抛飞,殷红的血将她的脸映得仿佛更红了。&  剑气纵横飞舞,仿佛漫天漫地洒下的一张巨网。“七……”姥姥的一声惊呼在乱飞的暗灰色的枝条中被打断,粉碎,飘散。她象断了线的风筝般落在十丈外的江水中。&  剑止。一切的刀光剑影仿佛一瞬间被江风吹得四散,只剩下我心中的悲哀。只有在这时,我才深切的感受到,“劫”离我如此之近。纵然我的长剑依然锋利,我的内力依然充沛,但是,我的心境,已然沉迷。这样的冲动和怒火,是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的,我一向以为,我应该能够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但是如今看来,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假象而已。&  我正站在那红脸妖怪身前,她那双小眼如今正圆睁着,充满了恐惧与不信的看着我的剑鞘。我那脱手一掷已经穿透了她的手掌,又穿透了她的身体。我没有在看她,我在看站在她身后的另一双呆呆的看着我的充满了余悸的眼睛。&  那居然是小星!&  然则刚才那声惨呼……&  我马上看见了她。她的鼻梁的曲线依然柔和而优美,但是她的眼睛却已经紧紧的闭上。她躺在地上,一缕长发覆盖在她神色平静美艳绝伦的脸庞上,就象一位沉睡的女神。&  我的心在颤抖。我分明感到它在颤抖。我的眼睛为什么会酸啊?我的眼泪,不争气的眼泪啊,你千万,千万不能流出来。&  小星叫起来:“是聂姑娘……是她……救了我啊。”&  “小倩……”&  两个七尺男儿,两双金做的膝盖,齐齐跪在了她的身旁。&  那红脸怪物倒了下去,转眼间化为一只身长不过三尺的小兽。我强忍住了要在她身上捅上几剑的冲动。&  宁采臣那断肠般的哭声传了过来:“小倩,你怎么了……”&  我走了过去,口中的声音已经变得平淡而不带感情:“不论她怎么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她是绝不会死的。”&  我没有说出后面半截话:“但是却有可能魂飞魄散,元神寂灭。”&  这句话显然给了宁采臣极大的希望,他看着我的目光噙满泪水和恳求,但是却没有开口说话。这一点我很欣赏,这至少表明他是一个有骨气不肯低三下四的人。小星的也带着同样的目光问:“师傅,她还有救吗?”&  我说:“你们莫非竟忘了她是鬼吗?”我俯下身仔细的看了一下,&  心中不禁感叹道:“唉,如此国色天香,真是我见尤怜,也难怪宁采臣如此执迷不悟。”&  宁采臣和小星都很紧张的看着我,宁采臣已忍不住说:“怎样。”&  我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问:“你有她用过的东西吗?”他脸上露出了迷惑,但还是很快的说:“有。”马上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  我接在手中,说:“这个再好不过了。”我随手微微一抖,丝质的手绢立时化为一张冥纸,看得宁采臣疑惑不定。我却没有理他,又问:&  “你是童身吗?”&  他的脸登时一红,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我说:“可惜。小星,你把手伸出来。聂姑娘救了你一命,你也该为她做点事了。”&  小星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我拔剑在手,在他手掌上轻轻划过,鲜红的血液粘在剑上,形成一个个小血珠。我迅速的用左手冥纸将剑上血擦净。小星问:“师傅这够了吗,再多拿些吧。”&  我说:“足够了。你过去把地上的灯笼捡起来。”小星连忙跑过去捡回灯笼交给我。我取出灯笼中的油灯,看见里面还有大半盏灯油,舒了口气,说:“还好。”&  我心神守一,万念具灭,默默的念了几句咒决,末了轻哼一声“疾”,蓬的一声轻响,手中冥纸立即燃起,瞬间化为灰烬。我将纸灰倒入灯中,用手一指,内力吐处,灯芯立即燃了起来。我把火焰调到最小,放回灯笼中。灯笼已有些残破,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宁采臣很紧张的问:“行了吗?”&  我淡淡的说:“有这盏守魂灯在,可以保证在油尽灯息之前,她的三魂七魄不会飘散。”&  “然后呢?”&  然后?我看见他仍然闪现着泪光和深深的期望的双眸,感到深夜的风贴着衣裳吹过,隐隐有一种凉意。这真是一个多事之秋的一个多事的夜晚啊。我在这一夜经历的事,对我来说其实是个悲剧,但是直到现在,我并没有太悲伤的感觉。我早就已经失去了对自己和他人的怜悯了吧?以至在我的心里和我的脸上,都只有死一般的平静。即使是在一个女子刚作出了如此壮烈的牺牲之后。&  我说:“她是一个女鬼,自古人鬼殊途,是万万不可能在一起的,这一点,我希望你想清楚。”&  宁采臣说:“这一点我早就想得很清楚了,你不必多说,在说也不能动摇我对她的爱。”&  我摇摇头,说:“但是你恐怕并不清楚为什么人鬼殊途的原因吧?人死之后,形体其实已经完全死灭,所剩的魂魄是无形无质的东西,应该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自古以来就流传有一些神秘的发术,可以给鬼一种形体,让他们看起来就象活人一样,聂姑娘就是这种情形。”&  我看到他没有说话,就接着说:“但是这种形体毕竟不是真实的东西,它无法脱离魔力而存在。象聂姑娘,一旦离开了魔族,用不了多久,形体必然会消失,变回无形的鬼魅。但是即使是无形的魂魄,依然可以影响人的思想,让你感觉到她的存在。所以这并不是人鬼殊途的主要原因。问题是,鬼不可能在人间存在太久。即使是满怀怨恨的魂魄,其意志十分强烈,最多也不过能在人间留上五六个月,时候一到,如果还不魂归地府,必然魂飞魄散,成为这大千世界无意识的真正死物。”&  我看着他吃惊的表情,缓缓的说:“我的意思是:无论你们相爱也好,不相爱也好,最后的结果都是分离。这一点你必须先搞清楚。”&  他的眼神居然慢慢的由吃惊、失望转成了愤怒,我看着一股火焰般的怨恨从他眼睛里冒出来向我射过来,心里只能叹惜。我已经看见过很多,但是我不了解。我不了解为什么一个原本十分聪明的人,一旦涉及男女之私,就象忽然变成了世界上最愚蠢的人。明明对的事情,他可以看成错的;明明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事情,他也看不到。&  我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畏惧和退缩。我心中有一丝悲哀,却没有怜悯。&  “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我不相信,没有人能把我们拆散,没有。”&  这是一种纯粹的完全是感情冲动不带有丝毫理智的嚎叫,他的结论没有任何的理论或者事实的依据,不值得一驳,也许在他自己心里也根本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他的眼睛里那一丝痛苦的绝望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宁公子……”聂小倩这时醒了过来,轻轻的唤了一声。但是这轻轻一声却象是在宁采臣耳边打了一个响雷,他仿佛是溺水将死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迅即扑到她身边。&  小星走近我,低声问:“师傅,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拉着他就要走开。&  聂小倩却把我叫住了:“苏公子……”我转身看着她,她仿佛十分吃力的说:“苏公子,我有一个不请之请,你能答应吗?”我点点头,说:“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一定做到。”她勉强的笑了笑,说:“多谢苏公子。宁公子,刚才苏公子说的话,全都是真的。”&  宁采臣仿佛被重重击了一下,呆呆的看着她。&  聂小倩说:“妾年少夭折,从没有过男女两情相悦的经历,一直都引以为憾。这次遇到公子,人品才学都如此出色,情不自禁生出了爱慕,妄图抛开人鬼之别,与公子双宿双飞,相亲相爱。如今想来,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而以。妾一时自私之念,欺骗了公子,实在是罪孽深重。”&  宁采臣抓住她的手,哑声说:“你不要这样说。”聂小倩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但还是看着我说:“苏公子,妾本是万罪不赦之身,即时魂飞魄散,也是咎由自取,罪由应得。但是宁公子本是有急事要到京城去的,不小心误入魔窟,惹来无妄之灾。还望公子能保护他安全到达京城。”我马上说:“只要苏某还有一口气在,必保宁兄毫发无损的到达京城。”&  聂小倩欣慰的看了我一言,对宁采臣说:“妾去了,公子勿以妾为念……”我迅急跨前一步,一指点在她的眉心处,沉声说:“你的骸骨在哪里。”&  “寺里的老槐树下……”&  下字刚说完,她的身体已经起了变化。她的身体慢慢的变得越来越淡,就象是浓雾在阳光下一样,慢慢散去,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宁采臣眼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双玉手慢慢的消失得无影无踪,神色由惊疑变为惊惶失措,最后竟然一把抓住我,疯狂的叫起来:“小倩呢?她怎么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我冷冷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的说:“她在这盏灯里。”&  这句话我是用内力一字字的吐出来的,宁采臣仿佛是被镇住了,傻傻的问:“她在这盏灯里吗?”&  我说:“不错。她的形体已经消失,现在她的魂魄暂居在这盏守魂灯里。只要灯不灭,她的魂魄就不会消散。”&  宁采臣又叫了起来:“你把小倩还给我……”居然扑上来要抢我手里的灯笼。&  我只好一指点在他的黑甜穴上。&  小星走上来,把宁采臣的身体弄平摆好,声音有些哽噎的说:“他们真的很可怜啊。”&  我看着小星哀伤的面孔,忽然感到一阵冰冷,仿佛感到小星总有一天要沦入此劫。这个念头使我感到深深的恐惧。&  宁采臣醒来后我花了不小的力气才让他安静下来。这还是依靠让他意识到:现在的当物之急是尽快找到聂小倩的骸骨,赶紧让她能够魂归地府。他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最后也只有接收事实。&  幸好他还算是一个聪明人,并不是那种死脑筋。&  然后我几乎是软硬兼施地往他的肚子里塞进了不少干粮和水,否则真说不准他能不能坚持走完这五里山路。&  当启明星在夜空升起来时,我终于看到了那座小寺。幽深的山林,孤胆的小寺,那寂默的山门看起来就象是一只饿狼的空虚的眼睛。&  宁采臣说:“那棵槐树就在山门后边。”&  门墙早已经残缺不全,木门上红漆暗黑斑驳,裂缝处处,很显然这座寺庙荒废已久。&  在如今这个“只有没庙的和尚,没有没和尚的庙”的时代,这种庙倒也少见。&  门上没有上锁,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中人欲呕,越发显得阴深可怖。我伸手去推门,但是我的手还没有碰到门上,那道门就忽然“咿呀”一声打开来,仿佛有人站在们后把门拉开似的。&  但是门内并没有人。&  门内是一条碎石小径,杂草丛生,似乎已经多年没有人从上面走过了。&  我负手走了进去,小星和宁采臣也根着走进们内。&  然后我就在门后站住了。&  我问:“那就是你所说的槐树吗?”&  宁采臣鄂然的点点头。&  严格来说,那已经不能称为一颗树。&  任何一颗树在被连根拔起后都不应再称为树了。&  宁采臣一大步走到那倒在地上的大树前,惊声说:“它原来不是这样的……”&  我说:“我知道。因为它是刚被挖出来的。”&  宁采臣盯着我:“你是说有人抢走了小倩的……”&  我没有理他。&  我在看着五长外这座寺庙的大殿的门。&  石径一直通道那道门的低低的石阶前,大殿其实并不太大,只比一般的堂屋要略大些。这时月已西下,正是黎明前最黑的一刻,整座大殿在暗影里,黑乎乎的一片,就象一只蹲踞在那里的要择人而噬的巨兽。&  我走了过去。&  殿门已经残破不堪,象是一张张破裂的薄纸,仿佛任何一阵微风都有可能把它们吹得无影无踪。&  但是我知道它们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凛烈的山风,它们依然立在这里。&  我已走近殿门三尺以内,只要伸出手,就能触到其中一扇门了。&  那四扇门却忽然一齐无声无息的向内滑开!&  一阵阴风抖的迎面扑来,从我身边掠过,吹得我的衣裳裂响,全身一阵冰凉。&  但是我手中的灯笼却依然稳定如盘石。&  身后的宁采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居然会有风从门里往门外吹,这实在是不合常理的事。&  不等我仔细探究这阵阴风的来由,十几道黑影已经嗖然无声无息的飞到我面前。&  我不动。&  那十数道黑影刚到我身旁尺处,就象撞上一道墙一般,在一阵叽叽的怪叫声中四散飞去。&  那只是十几只蝙蝠而已。&  直到这时,我才能看清了门内的情形,我才终于借助手中灯笼的一点微光,看见了门内,殿上,佛像前,蒲团上,面冲着里边跪着的那个----人影!&  在这有阴风吹出于前,有蝙蝠扑出于后的仿佛已经荒废多年的佛殿上居然会有人在礼佛!&  非但有人,那人一身白衣似雪,身材娥娜多姿,长发飘曳若云,居然是个女子!&  这情景若是换个地点,换个时间,实在是十分香艳动人,但是在此时此地却说不出的诡异。&  我回头看了小星和宁采臣一眼。他们都面带疑惑和惊恐的神色,但是都还算镇定。&  我把手中的灯笼交到小星手里,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的眼睛。他明白我的意思,很坚定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坚决壮烈的神色,畏惧消失了不少。&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举步走入殿中!&  殿长不过三丈,尽出是一座佛台,台上也不知是供的哪位佛祖,佛像半身隐在尚算完整的幕帘和蜘蛛网后,在漆黑的暗影种,显得分外的狰狞可怖。佛台前是张供桌,仿佛已经破陋,而桌前跪着的白衣女子,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渺不可及之处。&  我双脚刚踏入殿内两步,就听到了一阵朗笑声。笑声不知来自何处,然后也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人来,从从容容的站在了那白衣女子身边,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苏公子才到吗?”&  我说:“我如果来早了,看着你忙着伐树,岂非无趣得很?”&  那人说:“是啊。那棵树可真难伐得很。倘若让苏公子亲自动手,在下就太失礼了,也只好帮苏公子一个忙了。”&  我说:“好得很啊。只不知我要怎样感谢你呢?”&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眼中的笑意居然象是十分友善,一点敌意都没有:“苏公子还记得船上所伤之人否?”&  我盯着跪在佛前那女子,点了点头,说:“这位就是公主吧?”&  原来这女子就是那浔阳江上的琵琶女,刺杀白乐天的刺客,大神魔王的义女----飞花公主。却想不到他会在此地出现。&  那人说:“公子果然神目如电。我想公子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我冷冷的说:“我很笨。”&  那人笑得越发和蔼:“公主宅心仁厚,只需公子自废一身武功,饮下我魔门秘制之天残忘情水,终生在公主膝下为奴就可以了。”&  他话音未落,小星已经破口骂了出来。&  我制住小星,说:“只需这样,你就给还聂小倩的骸骨吗?”&  那人说:“不错。”&  我说:“我凭什么相信你?”那人神色转肃,从怀中取出一把漆黑的小刀和一块白布,忽然一刀切下左手尾指,用白布裹住,朗声说:“我任三郎若是言而无信,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永世不得翻生。”那白布竟慢慢的变成了一种恶习的黑褐色。而那任三朗居然从头到尾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不知道痛似的。&  我说:“这就是魔门最恶毒的‘天残黑血咒’吗?”&  任三郎说:“不错。现在你相信了吗?”&  我冷笑着说:“你倒是忠心得很啊。不过在下不会自废武功,也请你一并代劳好了。”我拔出剑一掷,剑倒插在地上。&  小星叫了起来:“师傅不要理他,我们把他们擒住,不信他们不肯交出聂姑娘的骸骨。”&  我说:“不要胡说,他们既然敢公然叫阵,当然是有万全的布置。”&  任三郎笑着说:“还是苏公子聪明。”&  他忽然单膝象飞花公主跪下,大声说:“请公主准奴才出手废此贼武功。”&  飞花公主点了点头。&  小星大喊一声就要扑上去,我一指点了他的穴道。&  任三郎站起身,笑着说:“苏公子这么轻描淡写的就答应下来,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怀疑得很。不过我也不怕你玩什么花招。其实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说:“我知道。”&  我已经发现现在所有讨价还价都是没有意思的事情。我不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我也懒得跟他装腔做势。&  我很清除他现在的想法:由他来缠住我,然后由躲在旁边的两个同伙迅速擒小星和宁采臣。&  他同样很清楚我现在的想法:我除了孤注一致的一举擒住飞花公主作人质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问题是他现在好象很有把握,而我心里却没有多大底&  。因为我知道飞花公主离我这么近,目的就是诱我出手。&  而我已经不得不出手了。&  任三郎微笑着走上前来。他的举止神情仿佛依旧镇定从容,但是我却从他那稳定得不扬起丝毫尘土的脚步中看出他的谨慎小心。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眼睛,没有象我的剑望去一瞬。&  我的全身从头到脚包括我的表情没有任何动作。任三郎仿佛对我的反应很满意。他伸出手一把握住剑柄。&  我立即象一只蜷伏在深草中多时终于等到了机会的猎豹一般扑了过去!&  任三郎脸色忽然大变,他的手象是触到了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一般,急速从剑柄上离开。&  这时我已经扑到。&  但是我没有哪怕是用半个指头去碰他的意思。因为那已经没有必要。&  我之所以扑过去,只是为了取回我的剑,而不是为了要打倒他。&  我一把握住剑柄,丝毫不带停顿地扑向飞花公主。&  但是我马上发现了一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飞花公主居然也忽然向我扑了过来!而且速度之快,身手之敏捷,似乎不在我之下!&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很清楚她的伤势,绝不可能现在就痊愈,而在经过一阵逃亡之后,她不可能还有动手的能力!&  而这正是我之所以有把握可以将她一举成擒的原因。&  但是现在已经容不得我多想了,她已经瞬间到了跟前!现在的形势是:除非我一剑把她刺翻,否则必将被她所伤!&  其间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然而我之向她扑去根本就,不,是,想,擒,住,她,更不是想伤她。&  我没有出剑!&  我十分清楚我最正确的行动应该是什么。我伸出左手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她的身体有些僵硬,没有半个指头加到我身上。我知道我猜的不错,心下一宽,一股真气立即送入她的体内,同时,我的右手已经把剑送到她手中。&  这中间的过程真如电光火石,奔马过隙一般,容不得半分犹豫,我的左臂轻舒,把她送了出去。她的长发划过我的脸颊,一股淡淡的幽香侵入我的鼻端。但是我根本无暇理会这些,飞起一脚,把身后的供桌踢得飞到空中。&  硕大的供桌在空中陡然碎成无数木削,如急雨般急飞而来,打在我的背上,即使是已经运起了护体真气,依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这疼痛强烈的刺激我的大脑,但是幸运的是并没有使我丧失反应的能力。我想也不想就向上跃起,一股真气如利刃般擦着我的脚底削过,地上的石板有几块立成齑粉。&  我毫不犹豫的一掌拍在殿上的横梁上,向旁边横飞几尺。&  又一股如刀般的真气擦身而过,屋顶立有十几片瓦在彭彭声中裂为碎片,向外激飞。&  我身形再变,沉腰作势,如陨石般落到地上,面向殿内。回想起刚才实在是险到毫巅,不由感到一阵阵的心寒。&  身后传来密如急雨的兵刃互击之声,但是我不敢回头。&  身前一人朗声大笑着说:“昔日‘九现神龙’果然风采依旧,可喜可贺啊。”&  我淡淡的说:“如果不是牛大人急切之间名闻天下的‘横刀三叠劲’只能使出七成不到,纵有三个苏某,也都早已经命丧黄泉了。”&  那人身材十分魁梧,方面大耳,五缕长髯,双目精光闪闪,不怒而威,原来竟是现任淮南节度使牛僧孺。四 何以有羽翼 宝弓最销魂  牛僧孺进士出身,穆宗时为户部侍郎,其时中书令裴度与李逢吉争权,以裴度外迁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告终。这牛僧孺向与李逢吉为朋党,得以挤掉前宰相李吉甫之子李德裕,进为同平章事。而他又素有手段,后来李逢吉终被贬出,而他却稳在相位,经敬宗直到当今皇帝。&  其时李德裕为西川节度使,治军有方,迅速平定了蜀地的动乱,使百姓得以安居下来,并整顿边军,加固边防,使南诏(在今云南,由彝族和白族建立的国家)和吐蕃(今四川以西,由藏族建立的政权)莫不敬服。维州又称无忧城,在岷山西北,是军事重地,原为我国领土,后被土蕃夺去,由将领悉袒谋据守。悉袒谋叛土蕃来归成都,李德裕欣喜接纳,并派兵收回维州,并上奏要给悉袒谋请功。满朝文武听到这个消息都很高兴,唯独牛僧孺以不宜与土蕃为敌为由,提出了反对意见。今上一时昏了头,居然听从了他的意见,要李德裕归还维州,并且让他抓住悉袒谋交还给土蕃。李德裕无奈只得照办,至使悉袒谋全家为土蕃所杀。造成很坏的影响。&  其实牛僧孺的意思也不过是因为与李德裕有过节,看不得他立此大功。谁知李德裕对牛僧孺也早以怀恨在心,这次却给他逮住了机会,立即怂恿监军王践言入京向皇帝谈及此事,当然少不得讲了很多牛僧孺的坏话;又拉拢了很多大臣,整天在皇帝面前吹风。皇帝本来就有些后悔,这样一来哪里还能不发作?幸好这牛僧孺也实在不是省油的灯,当然不会坐而待毙,他一方面拉拢一向与李德裕有隙的另一位宰相李闵宗为自己说情,一方面又勾结宦官王守澄等人,最后来了一招绝的,居然抢先下手上表痛陈自己有罪,要求惩罚。当今皇帝本就懦弱,一时心软,只把他下放到淮南道任节度使,而李德裕终于还是招进京去授了同平章事。&  我过去曾与牛僧孺有一面之缘,印象十分深刻。而他本是关中武林世家“剪月山庄”庄主“千手刀神”令狐挽的得意传人,一身武功出神入化,三十年前就已经名动江湖,更有变化莫测,无坚不摧的绝技“横刀三叠径”二十年前就已经被当时武林中人人敬服的“无为三老”评上至今仍被认为是最权威的“青梅煮酒录”。&  二十年来,为了要在这“青梅煮酒录”中占有一席之地,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流了多少血,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的昔日英雄含恨而死,化为一胚黄土,一堆枯骨。&  牛僧孺却至今仍舒舒服服的活着。&  他轻轻的举了一下手,身后的格斗立刻嘎然而止。&  我听到两个人急促的喘气声。飞花公主用剑撑地,全身的重量全都压在剑上,长发早以散乱,被汗水结成了一团一团的,十分狼狈,整个人只是强撑着才没有倒下去。&  虽然我刚才以九成功力强行震散了她堵在心脉的于血,使她得以有暂时自保的能力,但是这时的战斗却无疑会使她的伤势更深了几分。&  小星的情形更难看。我在动手前并没有忘记解开他的穴道。很显然他为了保护身后的宁采臣而在战斗的过程中始终没有移动过;而为了保护左手的灯笼,他的左手也几乎没有动过。&  所以现在身上至少十道伤口,每一处都还在流着血。但是他甚至没有哼一声,他的眼神依然有神而坚强。&  这对一个十七岁不到的少年来说实在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  我默默的接过他手中的灯笼,没有说一个字。灯中的油似乎已经见底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对牛僧孺笑了笑。这时候绝对不是该笑的时侯,但是我更知道这时笑比哭要好得多。&  牛僧孺显然笑得比我要开心得多。他看着我的目光,就象是一个猎人在看着一只掉进了他的陷井中的狐□:“苏公子的意剑术已经到了以意化形的至高境界,连任三郎身为魔门断界的高手居然都不免吃了哑巴亏,牛某实在不得不为公子喝彩了。”&  这时那任三郎也已经缓过劲来,在一旁狠狠的瞪着我。我只装做没看见,淡淡的说:“那也比不上牛大人深谋远虑,借刀杀人,算无遗策,苏某佩服得很啊。”&  牛僧孺神色丝毫不变,笑着说:“牛某实在想象不出公子为什么竟然敢在那样的情形下冒那种危险----如果是牛某,那是宁可痛下杀手的,而公子居然真的敢出手去救她----是什么让你有那么大的把握呢?望公子有以教我。”&  我说:“当时是不是只要我下手稍重,她立即就会有生命危险?”&  牛僧孺微微一笑,说:“也不会马上就死,但是那样的话只要少少做点事,她就会完全象是死在你手上了----她本来就是伤在你剑下的,不是吗?”&  我冷笑着说:“是啊。但是苏某却深知她的身份,连牛大人都不敢下手杀她,在下向来胆小怕事,怎么敢下手呢?大神魔王的手段我可消受不起。”&  牛僧孺说:“就因为这个么?”&  我说:“不错。”&  牛僧孺摇摇头:“我不信----你是怎么看出是有人在借刀杀人的?这实在很需要想象力啊。”&  我瞧了一眼油灯,油又少了些。我脸色一沉,说:“牛大人,我们不必再在这些问题上纠缠了吧?还是先谈谈别的事吧。”&  他瞟了我一眼,好象一点都不急,慢条斯理的说:“好啊。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你杀了飞花,我马上给你聂小倩的骸骨。”&  我神色不动的盯着他。&  他仿佛是觉得我的样子有些好笑,哑然笑了一下:“你如果担心大神魔王的话,不妨毁□灭迹嘛,我保证我的人是绝对不会讲出去的,至于你那边的人,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说:“这个办法好象不错。”牛僧孺说:“本来就不错嘛。”&  我说:“那你何不自己动手呢?”&  牛僧孺依然笑容可掬:“我做事向来谨慎。”&  我说:“我明白了。我好象已经别无选择了?”&  牛僧孺说:“不错。”&  我说:“而且这个办法好象也很公平。”&  牛僧孺说:“我本来就是一个公平的人。”&  我说:“很好。小星,给我剑。”&  小星“啊”了一声,神色有些慌乱的看了飞花公主一眼,犹豫的说:“师傅……”&  凶悍的敌人和身上的痛楚都没有能够令他有丝毫惊慌,而我一句话却使他变了脸色。&  我说:“不要感情用事。拿来。”&  剑终于到了我手上。我看了飞花公主一眼,她也在看着我。她的脸因为失血而苍白如死,她原本明亮如月光的眼神如今暗淡无光,无依的象是一只面对着一匹凶狠的恶狼而毫无反抗能力的绵羊。&  我冲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我的剑毫不犹豫的、闪电般的架在了丝毫没有准备的宁采臣的脖子上,转头不怀好意的看着牛僧孺,冷冷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马上给我聂小倩的骸骨,否则我就杀了他。”&  小星、飞花、宁采臣和任三郎都被我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但是牛僧孺的脸色居然丝毫没有变,他用一种仿佛看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的语气说:“苏公子,你不是昏了头吧?”&  我还是透过他自信的眼神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丝惊慌和惊恐,他的处乱不惊,有条不紊和镇定自若并没有能够掩饰我这一举动给他的打击。&  我说:“牛大人,我们都不是小孩子,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在死缠烂打吧?”&  牛僧孺深深的盯了我一眼,我毫不退缩的迎上他的目光,他陡然哈哈大笑起来:“很好,很好。苏剑笑,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不,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说:“刚才在河边时我就很奇怪,居然会有人和魔联手,如果说他们是在对付一个女鬼,打死我也不会相信的。”&  牛僧孺笑着说:“换了我也不信。”&  我说:“何况,攻击我的那三个人,其中一个大力鹰爪功已经有了七层火候,而另外两人也已经把罗家的‘灵蛇禁’枪法练到六层,这样三个人无论在武林中绝对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我深深的看了牛僧孺一眼:“在下见识再浅薄,也很难不联想到牛大人的名闻天下的‘十三青衣卫’,因为在下知道大人的青衣卫中恰好有这样三个人。”&  牛僧孺说:“不错。”&  我接着说:“还有,这三个人之所以能在地下蜷伏攻击,很显然是得到了魔门九大不传秘技之一的‘五鬼搬移术’的帮助,这恐怕是任兄的功劳吧?”&  任三郎哼了一声,没有理我。我微微一笑,又说:“所以,当时任兄一定就躲在附近,倘若要对聂小倩和宁采臣下毒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而任兄居然没有下手,可见本意是不想要他们的命的。现在居然又在这荒山废庙里看到牛大人大架莅临,倘若在下还看不出宁采臣是块宝的话,在下就未免太苯了。”&  牛僧孺说:“苏公子当然是聪明人,但是你莫要忘了你曾经答应聂小倩的事,你敢杀他吗?”&  我募的嘿嘿冷笑起来,说:“牛大人难道以为我是正人君子吗?牛大人难道没有听说过‘中州五条龙’只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却从来不知道信守诺言为何物吗?聂小倩于我有恩,我自然不能让她元神俱灭。至于宁采臣嘛,我才懒得管呢,我从来不把一个人的恩惠还到另一个人身上的。”&  牛僧孺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  “中州五条龙”的名声的确是天下皆知的。“快意恩仇,荣辱为轻”这句话“中州五条龙”标榜自己的口号,不分黑白,亦正亦邪,任性而为则是江湖朋友对“中州五条龙”的所作所为下的结论。&  我在说出这番话时,心中忍不住一阵阵的刺痛,早已经藏在深处的痛楚象是藏在棉里的针般,终于露出锐利的利刃来,一下下的,毫不留情的扎刺着我的感觉。&  牛僧孺脸色陡的一沉,用一种断然的、不容人反驳的口气说:“好!你把这个人交给我,我马上给你聂小倩的骸骨。”&  我说:“大人错了。我只是说如果你给我聂小倩的骸骨,我就不杀他,可没有说要把他交给你。”&  牛僧孺说:“这人对你毫无用处,你何必抓住不放?”&  我冷笑:“毫无用处吗?未必见得吧。在下师徒二人能否从这里活着出去,恐怕也得落在这人身上了。”&  牛僧孺说:“你又想要聂小倩的骸骨,又想要命,胃口也太大了些吧,你当真以为他是个稀世之宝吗?”&  我说:“是不是那也全在大人身上了。但是,我这盏油灯恐怕快要坚持不住了,大人最好把握好时间。”&  牛僧孺不耐的道:“你想怎样?”&  我说:“马上把聂小倩的骸骨交给我,让我们师徒二人和飞花公主离开,然后我就撒手不管这个人,接下来该怎么办就看大人了。反正这里是你的地盘,还怕他飞上天去?除此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牛僧孺说:“是吗?你握剑的手为何在颤抖呢?”&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飘渺起来,仿佛是来自云端的乐声,松松垮垮悠悠长长的,似乎在四周回汤开来。&  我不禁一怔,却忽然发现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仿佛从他的眼中透射出一种奇怪的、柔和的但是却是十分邪恶的光芒,令我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我大惊!&  我陡然想起曾经听我师傅提起过的道家九法中排在第三位的“摄魂大法”!&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移开目光。但是已经迟了。那目光居然象有无穷的吸引力,我只感到我的脖子似乎已经离我而去,我的头根本不受我控制;甚至于我的眼皮----这本来应该是人身上最容易动的部分----都仿佛被什么东西黏住一般,难以动弹分毫!&  我想运功相抗,但是却发现一分气力都提不起来,内力居然仿佛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拼命集中精神,我不断的提醒自己:小星、聂小倩、飞花公主的生命全都在我手里----我绝不能倒下。&  但是没有用。&  我的毅力在这几年的无为的消磨中早已经没有了过去的坚韧与顽强。在我的内心深处,对于生命早已经厌倦,对于责任,则一直是在逃避。何况,这天我实在是有些疲惫了,在这个忙碌的晚上,我的体力消耗实在不少----更重要的是,在树林里的一劫和与大力神魔的一战,更消耗了我很大部分的精力,很难再与这恶毒的“摄魂大法”对抗了。&  这时牛僧孺笑了,他的笑容在我眼里是如此安详、平和、亲切,让我想起了亲人和情人的笑容----这些都早已经离我远去多久了啊。这笑容让我有一种安全、体贴的感觉,与痛苦一起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种种美好的回忆忽然一一在我脑海中闪过,仿佛作梦一般。那记忆中的人物,在幌如仙境的云雾后面,若隐若现,似乎近在眼前,又似乎远在天边。那仿佛熟悉又仿佛陌生的面容,来来去去,给我的心境,在现实中再也不可能得到的宁静。&  一个动听的,充满了关切的声音在我耳边想起:“你有些累了。”&  睡吧。&  这是来自我心底的声音。&  我的眼睛分明睁得很圆,而我的思想、我的意识却象是漏了的碗里的水一般,飞快的泄去。&  这时我居然有些后悔。&  我后悔救了白乐天一命,又后悔救了聂小倩和宁采臣,这些事使我忙了这一夜,废了这许多精力。&  我看见牛僧孺微笑着走来,但是我心中已经没有半分抵抗的意识!&  这时,我听到了一个与我现在的梦境极其不协调的声音,就象是一个美梦忽然变成了恶梦,我午夜梦回般的一下惊醒过来。&  牛僧孺脸上的笑容就象风硬的□石般一瞬间凝固在他的脸上!&  我在后怕于刚才的凶险万状时,也意识到那声音原来是来自一个人的喉咙的声音。&  那是那个人所能发出的最后的声音。&  那两个青衣人风急火燎般冲进来时,虽然显然情况很紧急,但是他们的动作依然从容,有条不紊,合理有效,显然是久经训练,久经战阵的高手。&  他们在牛僧孺面前单膝跪下时,外面已经传来第二声惨叫。&  “敌人有二十一人……”&  又有两声惨叫传来。&  “一律黑色紧身衣,黑衣蒙面,手底很硬,不知来路。”&  报告简单直接准确。绝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纵然如此,在他们说完后,外面又有两个人死于非命。&  战况显然越来越激烈了。&  牛僧孺深色冷峻,却丝毫没有慌乱,只是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再探。”&  “是!”两个人齐声回答,一齐站了起来。&  然后他们忽然一起出手。&  其中一个人忽然整个人都“贴”到了牛僧孺身上,另一个人一掌打在第一个人的背上,马上借力飞退!&  而第一个人也忽然象是被弹起来一般,向后飞退----第二个人的掌力已经全部转移到了牛僧孺身上。&  牛僧孺厉喉一声!一股血箭急射在第一个人脸上,迷住了他的眼。但是他还是来得急推出双掌,准确的拦到牛僧孺击向他胸口的一掌。&  拦到,却没有拦住!&  他双手立折,骨头碎裂的声音连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牛僧孺的掌还是打中他的胸膛,他的胸立即象是被压扁的柿子般向内陷去,他整个人立即象断线的风筝般飞出。&  战斗如它的开始般突然结束。&  另一个人本来已经退出门外,却忽然发现的同伴忽然撞了过来。&  两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牛僧孺向后退了两步,又退了三步,才终于稳住身形。他的胸、腹、双臂、双腿、双脚全身上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地方在流血,而且看起来居然是利刃造成的,而那个人只不过是在他身上“贴”了一下而已。更绝的是,他的脸上居然也有两道刀痕,深可见肉。但是这些只不过是皮肉之伤,我看得出他胸口所中那一掌才是最要命的。&  我不禁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宁采臣更是给吓得傻了。小星忽然跑到一个角落里,大声的呕吐。&  牛僧孺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眼神的伸处分明有一丝悲哀和憔悴。他的痛苦显然不仅仅来自于伤口的疼痛,还有心灵的悲痛。两名自己平时最信任并倚为左右手的人忽然间变成了叛徒,这种打击不是轻易可以承受住的。&  奇怪的是,任三郎始终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没有丝毫要帮助牛僧孺的意思,而牛僧孺居然也象不知道旁边有这个人似的,始终没有看他一眼,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外面的战斗也很快就结束了,一阵沉寂,也不知道是谁赢了谁输了。但是结果是不难猜到的。尽管如此,我心中却隐隐有一种难以相信的感觉----名震天下的、经历了无数惊涛骇浪和浴血奋战的“青衣十三卫”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人解决掉了?这实在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外面的人实力究竟是如何的可怕?&  一个低沉威严不带丝毫得意----甚至也不带任何别的感情的声音忽然响起:“苏剑笑,立即杀了牛僧孺,我给你一条生路。”&  我大声应道:“好!”我说着,握见的手一紧,紧盯着门口。却看都没看牛僧孺一眼。&  门外这些人的来意是再明显不过的了,绝对不是为了牛僧孺来的。何况牛僧孺刚才受袭时发出那一声大喉,几乎连聋子都能听见,任谁都知道他负伤不轻,根本没有必要假他人之手来杀他,而外面这人却忽然提出这样一个条件,不用想都知道他居心叵测。&  袭击开始!&  一阵瓦片碎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碎石飞灰在嘈杂声中扑头盖脸打下来,让我几乎看不到、听不见那四条随后扑下的黑影。&  两人向我扑来,两人扑向牛僧孺。&  人未扑到,强劲的杀气已经把我紧紧包围住,几乎使我感到一窒。&  我终于明白“青衣十三卫”为什么如此不堪一击了。仅仅是眼前这两个人,应付起来就已经让我感到颇为吃力。&  我出剑。&  在一片迷蒙的灰尘中,我的剑瞬间接住了十三剑,反击了五剑。&  剑光飞洒中,两个黑衣人忽借着兵刃交击的力道又腾身而起,从来时撞开的洞中穿了出去,自始至终都没有着过地。&  血从空中落下,瞬间混在尘土中,消失不见。&  我的肩也立即被从体内涌出的血染红,一阵剧痛,使我感到右臂一阵麻痹,几乎就握不稳剑&  。我为了护住左手的灯笼,没有能够躲开最凶狠的一记杀招。&  同一时间与牛僧孺交手的一个人也飞退出去,另一个却再也出不去了。&  牛僧孺一开始就使出了他那名列“青梅煮酒录”的“横刀三叠劲”,致使敌人一死一退,但是他自己的脸色更加变的惨白如死。&  显然敌人的目的只不过是试探性质,所以一触即退。但是就在这一接触中已经让我感到有些胆寒。&  我失意让落得灰头灰脸的小星、飞花和宁采臣退到角落去,同时大声对外面喊道:“朋友,别再玩这么危险的游戏了。苏某死不足惜,如果不小心伤了宁采臣,那就不好玩了。”&  外面一片死静,没有人回话。但是我的话显然产生了作用。&  我转头表情严肃的看着牛僧孺,没有说话。但是他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并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作事拖泥带水的人他有些吃力但是非常干脆的说:“你要的东西就在蒲团下面的地板下。我要走了,还望苏公子自求多福。”&  我淡淡的说:“你还是求上天保佑宁采臣吧。”&  牛僧孺仿佛没有听出我话里的讽刺,面无表情的向门口走去,这次任三郎却紧紧的跟在后面。&  小星很吃惊的看着他们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奇怪的问:“他们……这不是去送死吗?”&  年青人就是年青人,这两个人刚才分明还是你死我活的对头,现在看到他们的惨况,居然又动了恻隐之心。&  我淡淡的说:“他是要借任三郎的‘五鬼搬移术’遁走。”&  “五鬼搬移术”名列魔门九大不传密技之一,功可在瞬息之间将一任何东西通过“虚无魔界”搬移到想到的地方去。当然所能搬移的数量和距离与个人的修行有关。任三郎无疑对此道颇精,要在众人的眼皮第下把牛僧孺“搬”走,恐怕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门外很快发生了一点骚动,但是很快又平息下去。门外的人无疑也是训练有素的高手。敢跟堂堂淮南节度使作对的……&  我没有想下去,因为我发现手中油灯的灯芯已经开始在燃烧了!这说明灯油已经用完了!&  不能再犹豫了!&  我迅速把供桌前的蒲团揎起,下面的一块地板果然有些松动,我立即揎开地板,第一眼就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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