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解释七夕鹊桥会佳节鹊桥见滴下玉珠明月盘眼中银河织女仙泪中带笑牛郎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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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欢》作者:袖侧(完结)
(VIP完结/年榜金牌推荐)
总下载数:27 非V章节总点击数:1075339   总书评数:54435 当前被收藏数:30175 营养液数:167175 文章积分:914,406,528
CN控、洁党请止步!
穿越至陌生大陆,曾经背负过太多的她,这一世,要为自己而活。
我要这世间,再无可束缚我之事!
我要这人间,再无可羁绊我之人!
却又,为谁的温柔缠绕?
—【一世自在一世欢】—
1,CN控、洁党退散!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竹生(杨五)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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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架空历史-仙侠
作品视角:女主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2017·丁酉之 仙
文章进度:已完成
全文字数:112655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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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完结文
《自欢》《如果你是菟丝花》《女王的小鲜肉》《泥》《琅琊榜之为君生》《邵棠的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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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楼主分享(^з^)的好文~
总评分:&财富 + 870&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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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7:23 编辑
  静谧漆黑的宇宙中,一点光芒骤然闪耀。数不清的异形生物和钢铁巨船在火焰中同归于尽。看到监视器传回来的画面,人们或紧抿嘴唇,或掩住面孔。隐隐能听到低声的哭泣。
  “妈妈……”一个孩子往妈妈怀里靠了靠,小声的问,“那位夫人……她、她死了吗?”出生在战争的年代,连小孩子也明白“死亡”的含义。
  妈妈轻轻的“嗯”了一声,将他搂紧:“可是,我们安全了……”
  “她救了我们,是吗?”孩子问。
  “是的。”妈妈亲吻孩子的头顶,“所以,你要记住她!”
  孩子睁着明亮的眼睛,点了点头。他是不会忘记那位美丽的夫人的,他想。因为她救了他们所有人。
  后来,他随着父母前往那位夫人的故乡,参加了她的葬礼。她尸骨不存,下葬的只有一些遗物,是为衣冠冢。在葬礼上,他才知道,因为她以身为饵的勇敢而平安撤退得以活下来的平民,有六十万人。许多人都来参加了她的葬礼,默默的传颂着她的名字,为她唱起葬歌。
  然而人们不知道的是,当她和异形同归于星尘的时候,在爆炸的剧烈白光里,有一团红色的光团曾经短暂的出现,而后便消失在这个世界中。宇宙中漂浮的只有钢铁残骸和异族残缺的尸体。
  除此之外,便只有星辰。
  星辰。
  在如墨的夜空里横亘,仿佛一条璀璨的长河。星光下,小小的身形立在那里,许久不动。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昏黄的灯光泄出些许,还没有星光明亮。“五妮儿!”半大的男孩子粗声粗气的喊,“就知道你在这儿!娘喊你烫脚啦!”
  星光下的小女孩回过身来。她梳着两个髽鬏,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裤,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模样。本应是灵巧可爱的年纪,只是一双大大的眼睛中,目光却有些迟滞——倒也没呆到傻的程度,只是看起来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灵动。听到哥哥喊,也只是木木的应了一声,没有太多表示。
  男孩子便咕哝道:“夜夜看星星,你咋看不够,有啥好看的。你快点啊。”说着,他打了个哈欠,走过去扯住小妹的手,牵着她往屋里走。走进低矮昏黄的土坯房子前,五妮儿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星空…… 
  她属于那儿,她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但她真切的感到,在夜空里闪烁明灭的星辰,比这坐落在山坳里的破败山村,比这土坯茅顶的矮房和树枝扎成的篱笆墙,更让她感到熟悉和亲切。
  这真是奇怪。
  杨家的五妮儿还小,和四妮儿一样跟爹娘睡在一个炕上。四妮儿早烫完了脚,满炕上打滚笑得开心。五妮儿安静的让娘给她烫了脚,安静的钻进被窝。
  油灯吹灭,黑乎乎的屋子里头,当爹娘的几次把在炕上瞎闹的四妮儿塞回被窝里,直到她玩累了,呼呼的睡着了。五妮儿便听见了爹娘的炕头闲聊。
  “小五有点钝,会不会……”这家的男人哀声叹气。
  家里最小的五妮儿,小时候一直不开口说话,久到了他们都怀疑她是不是哑巴。好在半年多前,这孩子突然开了口。半年多的时间,从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到现在能说个囫囵话。
  可别家的娃,五岁的时候,都已经满地疯玩了,懂事点的,已经帮着捡柴拾粪了。他家这个,就是一天到晚的不吭声,安静的像不存在。想教她做点事,也是慢慢吞吞,手脚是看得出来的不麻利,钝钝的。
  村里已经有那嘴上不留德的笑话他家生了个傻儿。
  “别瞎说!她就是小,再大点,就会跑会跳了!”到底是当娘的,血肉连心,虽然自己也不是没有过猜测和担忧,却不肯坐实了别人的话。
  夫妻两个人便别开了话题,村头村尾的聊些别的。
  他们怀疑她傻,五妮儿心里明白。她更明白自己不傻。她的心里是清楚明白的,可她没法表达。
  她的思想和她的身体无法协调一致。就像是吊线木偶少了几根线,动作做起来总是走形。当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组织好简单的语言并用舌头清晰的表达出来。
  她今年也才只五岁而已,更小时候的事,记忆很模糊。能清晰的记住事情和表达自己,也就是近半年来的事情。仿佛自出生以来就一直混沌的大脑,在几个月前突然不知道哪里出现了裂缝,漏出了一星半点的清醒出来。
  她隐约能感受到自己的脑子里似乎装着很多东西,但却好像隔了一层薄薄的却柔韧的屏障。她知道它们在那儿,就是无法穿透那层屏障实实在在的抓住它们。
  这使得她的大脑处在一种半混沌的状态。就譬如此时此刻她躺在粗粝的被衾里,就忍不住想……她是谁?即便她明明知道,她是杨家最小的幺女杨五妮儿,可她就是克制不住的想,自己……到底是谁?
  她这混沌的脑子自然是想不明白这莫名其妙却玄而又玄的问题,便一直只在黑暗中安静的睁着眼睛。她太过安静,以至于爹娘以为她和四妮儿一样已经睡着了,便开始制造出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呼吸也粗重了起来……
  又来了……杨五妮儿无奈,只得闭上眼睛,慢慢的翻了个身,面对着姐姐四妮儿,背对着敦伦的父母。
  悉悉索索的声音就中断了一下,女人压低声音道:“五妮儿没睡着?”
  男人也压低声音:“睡了吧?你听她多安生!”
  女人便推推男人:“你看一眼!”
  “怕啥!她又不懂!”男人听着有些急切。
  很快,那些声音又响起来……
  这对夫妻并不知道,他们的幺女背对着他们,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有些发怔。是的,她应该是不懂的,杨五妮儿想。可是,她为什么对爹娘正在做的是什么事情一清二楚呢?
  她的目光落在几乎跟她头碰头的姐姐脸上。四妮儿比她大两岁,都已经七岁了,也曾夜里醒来撞见过爹娘行事,可她就完全不懂……
  五妮儿盯着四妮儿的脸庞,怔怔的,想不出原因。
  这一年的秋天比往年冷的更早一些,雨水也少。对于靠天吃饭的农人来说,这是不好的征兆。
  可对五妮儿来说,她喜欢这样。因为下雨的日子,她就不能在夜晚看星星了。
  她娘盯着四妮儿烫脚,左右看不见五妮儿,推开门,果见那小小的身影呆立在篱笆墙下,仰着头看着星河璀璨。
  “傻妮子!你不冷?”女人气道,拽着她回屋。气咻咻的给四妮儿烫过脚的盆里加了些热水,扯着她坐在小板凳上,把一双微凉的脚丫放进热水里。她还摸她的手,碎碎的念叨:“瞧瞧,这手冰的!傻妮子!你咋就不知道冷热!”
  微烫的感觉迟了几息才从脚上传达到大脑,五妮儿垂下眼眸,默不作声。
  女人早习惯了小女儿的沉默,对比别人家孩子的调皮机敏,心里其实也早就认为她是个傻的,再看她这样子,不由就心底发酸。碎碎的唠叨:“不知星星有啥好看!整晚整晚的看!”
  她碎碎的念着,仿佛只有这样,心底那些酸楚躁郁才能发泄出来。
  过了一会儿,听见安静的小女孩说:“想到星星上去。”
  她说的很慢,但很清楚。女人怔了怔,才明白她是在回答她刚才说的话。回个话……也要反应这么久。
  她便叹了口气,说:“行,那你去当仙人。当了仙人,有大神通,别说星星,就是月亮,也能飞得上去。”
  可这世上,哪有仙人呢?不过就是愚夫愚妇,对自然和知识一无所知,蒙昧的幻想和崇拜而已。
  杨五妮儿在心中微哂,不以为意。
  到烫完脚,她费力的组织好语言,表达了想要去另一间屋子里和大姐一起睡的愿望,却被她娘以她年纪还小为由直接拒绝了。她只好郁闷的继续睡在四妮儿和母亲中间,再过去便是父亲。继续旁听这夫妻二人的卧谈。
  听他们说起大姐也到了年纪,该说个婆家了。女人觉得翻过一条山沟,隔壁她娘家村里赵家的阿毛是个不错的后生,男人却相中了个猎户。
  “你懂啥!你瞅着他家不显山不露水的,他日常里猎出的好物,家里顿顿吃肉!硝出来的皮子拿到集上卖了,一年下来,算起来比咱多得多!”
  女人嘟嘟囔囔的嫌当猎户的太危险,不定哪天媳妇就会做寡妇,老大不情愿。夫妻两个便拌了几句嘴,不轻不重,最后都打着哈欠睡着了。
  杨五妮儿也在这日常的、琐碎的低语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年的冬天雪很少。这让村里有经验的老人们很忧愁,担心来年是个旱年。
  冬天便是农闲时候。女人们还能在家里纺线织布,男人们勤快些的找点活干儿,懒些的便成日里偎着灶台闲磕牙了。
  五妮儿的爹还算勤快,趁着天还不是那么冷的时候,打了新的土坯,把猪圈整了整,又给屋顶换了新的茅草,加厚了些。可冬日里能干的活也就那么多。他到底还是闲的时候多。天黑得又早,为了省灯油家家户户都是早早吹灯上炕。
  这些农人们也没有旁的娱乐,于是每年过了冬季,来年的夏天就成了孩子出生的高峰期。
  杨五妮儿不堪其扰,有天晚上钻到杨大妮儿炕上,拽着被子死活不肯放。她娘没办法,只能嘱咐大妮儿:“夜里喊她起来尿尿,别尿了炕!”
  大妮儿答应了,于是杨五妮儿这算是终于脱离了苦海,不用夜夜听现场了。
  晚上睡觉,大妮儿还会轻轻拍她,给她哼不知名的山歌。实在是个很温柔的长姐,五妮儿想。大妮儿的身上有干净的皂荚的味道,她喜欢大妮儿。
  天冷起来,大家都不出门。他们的娘在厢房里织布,大妮儿在一旁纺线,叫四妮儿、五妮儿帮她择棉籽。五妮儿择得比四妮儿慢得多,大妮儿也并不嫌弃,常常露出温和的笑,偶尔摸摸她的头。
  五妮儿择的虽慢,却也很认真。她看得出来,四妮儿做起这件事来,手指比她要轻松灵巧得多了。
  她其实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感到手指的酸痛。她只是一直忍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反应和动作都这么迟钝,但她隐约觉得,自己需要锻炼。
  付出总是有回报的。在冬天还没结束的时候,五妮儿便能感到双手比从前灵活了不少。这证实了她自己的猜测,她的身体,果然是需要锻炼的。
  她便开始有意识的去锻炼自己。
  冬日里太冷,不宜出门,她便在屋子里蹦跳,踢腿,扭身。她的动作笨拙而缓慢,看起来像是无聊之下的自娱自乐。
  家人也就瞥了几眼,谁也没有在意。并不知道家里最小的这个孩子,在努力的想要掌控住自己的身体。
  冬天过去了。村里老人们的眉头锁得更紧。这个冬天,只下了两场薄雪。大家盼着春雨,可春雨也来得很迟,稀稀拉拉的,毛毛细细。并不像是能给大地解渴的样子。
  到了夏天,村里果然陆陆续续有新生儿出生。可这一年的孩子出生的时机不好,大多没能活下来。
  这一年,果真是个旱年。夏粮的收成让人发愁。家里的饭桌上,干饭换成了稀饭,到了土地干裂,冬麦也歉收的时候,麸子也出现在餐桌上。
  夜里,五妮儿听见大妮儿躲在被窝里哭。
  今天,有人来给大妮儿提亲了。来的人家,就是她们的爹相中的那户猎户。
  她爹的眼光还是挺准的,在庄稼歉收的时候,就能看见猎户的好了。这年景,也就猎户家里还能吃上肉了。杨家的猪,早就杀了卖了,小猪崽没有足够的料,养不出膘来,最后狠狠心,杀了下肚了。
  猎户跟着媒婆来提亲,提了两斤腊肉来。这家的男人和女人,都盯着那肉眼冒绿光。二郎、三郎和四妮儿扒着门眼巴巴的看着。可他们的爹娘没把那肉留下,因为他们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还要再考虑考虑。
  五妮儿知道大妮儿为什么哭。那猎户不是来给他十八岁的儿子提亲的,他的儿子已经和别的姑娘订了亲,他是来给他自己提亲的。他老婆死了好几年了,他想续弦,看中了大妮儿。
  他快四十岁了,大妮儿今年才十六。要在往年,他或许不敢肖想大妮儿这样花朵般的女娃子。可今年年景太差了,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卖儿卖女。这种年景,他倒成了香饽饽,自然而然的便提高了自己的标准。
  爹娘到底没舍得把大妮儿嫁给个看起来比她爹还老几岁的男人。他们拒绝了猎户,猎户转头娶了别家的姑娘。
  后来,杨五妮儿的爹娘为此悔恨不已。因为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渐渐走到了弹尽粮绝的境地。
  在这种时候,有满头插花的婆娘,赶着车进了村。
  人牙子,来收人了。& && &&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准时开文。
  没舍得把大妮儿嫁给老男人的爹娘,最终把大妮儿卖掉了。
  看着拉着大妮儿和其他人的车消失在视野里,站在的村口的父母们或者嚎啕大哭,或者悄悄抹泪,当然也有那掂着铜钱面露笑容的。
  五妮儿的娘回到家就倒在炕上了,脸埋在被子里呜呜的哭。二郎、三郎和四妮儿吓得不敢吭声,他们的爹则蹲在门槛上一声不吭。五妮儿坐在墙角的小板凳上,整个人藏在阴影中。
  她听见她娘在这种时候,在哭泣中还在念叨“仙人”。是的,仙人。这个词她后来听到许多人提过许多次。
  要是仙人来了就好了。
  要是仙人能舍张求雨符就好了。
  要是仙人能来给变出水就好了。
  仙人怎么还不来?
  仙人好几年没来了。
  她只当这是村人的愚昧迷信,在耳畔转过,便随风散去。可现在,她的娘在这种时候,还呜咽着提起“仙人”。
  她哭泣道:“仙人怎么不来了!仙人要是来了,选中大妮儿去当仙人,大妮儿就不用……就不用……”在困苦中,在绝望中,这个女人指望着“仙人”的降临和慈悲。
  这是多么的愚昧和……弱小啊。
  杨五妮儿垂下眼眸。她看着自己的手。她已经快七岁了,随着年纪增长和坚持不懈的练习,虽然还是比普通的孩子稍差一些,但她对身体的掌控比自己以前已经强了很多。但,依然是这么的弱小啊。
  在这个家面临的困境中,她毫无用处。她甚至不能像四妮儿那样跟着爹娘去山林寻找食物,因为会拖累大家的速度。
  杨五妮儿深深的明白,在这个家里,她只是个会消耗粮食的累赘。她什么都做不了。看着大妮儿流着泪被塞上车,看着那车越行越远,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力的感觉,似曾相识。
  杨五妮儿不知道为何,深恨这样的自己。
  大妮儿走了,爹娘打发了四妮儿和她一个屋睡。她半夜起来尿尿,听见了隔壁爹娘压低声音的交谈。房子太过简陋,中间虽然有墙,顶上却是通的。
  “小五看起来是好不了……”男人说,“大家都说她是傻的。”
  女人轻轻的嗯了一声,男人接着说:“今天老叔劝我,这样的傻儿,咱们这样的人家……养不活……”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女人似乎才恍然明白男人的意思,惊道:“你、你啥意思?”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艰难的说:“老叔劝我说,不如……”他后面的话声音压得更低了。这大约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反应,当他们自己都知道自己要说的话是错的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降低音量。
  五妮儿就听见她娘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下:“不行!”她随后“唔唔”了两声,似是被丈夫捂住了嘴。
  他说:“你小声点儿!”
  她便压抑的、呜呜的哭起来,就像下午大妮儿跟着人牙子走后那样。那之后两个人的声音便低到听不清了,五妮儿听了片刻,放弃了。回到自己的炕上仰面躺着,望着黑黢黢的房顶,沉默。
  第二天,她的娘破天荒的给她盛了比两个哥哥还多的食物。
  “吃吧。”她说。说完,就转过头去抹眼睛。
  当她的爹跟她说,要带她去山里挖山货的时候,杨五妮儿什么也没说,乖顺的牵着她爹的手,任他领着进了山。回头的时候,看见了她娘哭倒在门边……
  她以往没跟大人进过山,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村外的山脚下,和农田的最边缘。严格的讲,这等于就是没离开过村子。
  但虽然如此,她依然能察觉到,她爹带她进山的路线,格外的曲折,甚至几处是绕了圈子的。最后,他把她带到了即便是他们挖山货都不会到这么远的深山里。
  他对她说:“你在这儿等爹,爹去挖点东西。”他说这话的声音是颤抖的,他的手也是颤抖的,他不敢看她目光木讷的眼睛。
  杨五妮儿抬头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放开了他的手。男人便朝远处走去,一步三回头,眼中有水光。
  “爹。”
  男人惊惧回头。杨五妮儿看着他,语速缓慢:“早点回来。”
  男人嘴唇抖了抖,忽然转头,逃也似的跑起来,很快消失在林木间。
  杨五妮儿在一块大石上静坐了一会儿,待男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她站了起来。
  她知道,她被抛弃了。她这个什么都做不了,明显是个只会浪费粮食的傻儿,最终被父母抛弃了。
  她朝着男人消失的方向走去。她并不是想回家,他们既然抛弃她,回家就失去了意义。她只是想回到有人烟的地方。她对自己现在的状况非常了解,在这样的山林里,她是活不下来的。只有回到有人烟的地方,她才能有一点希望。
  她于是循着记忆慢慢的往回走。可这是整山的没有人工痕迹的野生山林,前后左右看去,都差不多。这一年的干旱,方圆百里都受了灾。今年的夏粮,颗粒无收。就连这深山里,虽然现在是夏季,一棵棵树木也蔫蔫的,叶子都现了枯黄,简直像是深秋的模样。
  她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还是迷了路,也耗尽了力气。肚子里饿得胃开始发疼,脚上大约是起了泡,一阵阵的火辣辣的疼起来。她看到面前一棵横倒的枯木,走过去坐在了上面,稍事休息。看了看太阳的位置,树枝的稀密,默默的思考该朝哪边调整行进的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嘶嘶”的声音,伴着地上的落叶被碾碎的悉索声,一股浓郁的腥气向她逼近。
  杨五妮儿缓缓的转动脖子……身后三尺之地,立起来比她还高的巨蟒吐着信子,狭缝般的眼睛盯着已经成为了猎物的她……
  五妮儿并没有感到恐惧,至少没有对这冰冷巨大的爬虫自身产生的恐惧。但强烈的危机感和压迫感还是攫住了她,令她屏住呼吸,无法动弹。
  空气中的腥臭愈来愈浓,五妮儿动了动手指。指尖碰触到的只有粗糙的树皮,没有任何可以自卫的武器。随着她的手指轻动,巨蟒的身体微微一晃。五妮儿便停住手指。巨蟒也停止了晃动。
  一人一蛇,隔空对望。
  这是杨五妮儿自能清晰记事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的五觉如此灵敏。她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听见了血液在血管里汩汩流动的声音,甚至听见了微风拂过枝头的声音。所有最微小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一滴汗从额头滑进眼睛,模糊了视线。
  杨五妮儿依旧睁着眼睛,眨也不眨。
  风吹过树梢。小兽悄走,却踩断了枯枝。轻微的“咔嚓”声响起的瞬间,蓄力已久的杨五妮儿陡然发足狂奔!
  巨蟒体型粗大,动起来却快如闪电。杨五妮儿才跑了几步,就感到脚腕一紧,整个人扑倒在地!在被往后拖拽的瞬间,她抓住了一块石头,手在地上一撑,翻过了身来。
  腥臭扑面而来,巨蟒无声无息的,就从脚腕缠绕到了她的大腿。杨五妮儿咬牙,扬起手用石头砸去,才砸了两下,就觉得眼前影子晃动,不知道是蛇身的哪一部分狠狠的抽得她头晕眼花,脑袋嗡鸣。幸而手中石头抓得紧才没有掉落,她再次扬起手,蟒蛇却已经从胸口缠绕上了肩膀、手臂。
  石头“啪”的落地,杨五妮儿两条手臂都被巨蟒锁住,她想也不想,张开嘴一口咬住巨蟒!
  可惜,她一口小牙只是普通人类的牙齿,而她也只是一个长期营养不良、体型瘦弱的小女孩。她的牙齿被蛇身上的鳞片硌得生疼,甚至尝到了牙龈中流出的血的味道,也未能咬穿坚硬冰凉的鳞片。
  巨蟒将她一圈圈缠住,蠕动收紧。杨五妮儿感受到了骨头挤压的疼痛,也慢慢的喘不上气来,最终松开了嘴……
  她知道,等她彻底失去反抗的力量之后,巨蟒就会将她整个吞入腹中,然后慢慢消化。
  她……就要这样死了吗?
  因为缺氧,她渐渐陷入昏迷。就在她以为自己注定要葬身蟒腹的时候,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吼声!
  “五妮儿——!!”那声音凄厉而愤怒,来自于她十分熟悉的人。
  腥臭的蛇血喷洒了满脸,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杨五妮儿嘴唇翕动……
  爹……
  醒过来的时候,太阳的光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明亮,开始发黄。她伏在男人宽厚的背上,瘦小的身体随着他的脚步起伏。他身上有她熟悉的皂荚气味,身上的裋褐和她用的是一块布料。
  她家从来不买布,姐姐纺线,娘亲织布,完全自给自足。连家里的被衾也用的是这布。粗糙,有些剌人,但是吸汗,而且结实。最后一点,是最重要的。
  杨五妮儿鸡爪似的手动了动,抓紧了男人肩头的衣裳。男人身体一颤,道:“你醒了?”
  杨五妮儿嗯了一声,抓紧他,往上攀了攀。男人便停了一下脚步,把她往上甩了甩,又大步不停的朝山下走去。
  “妮儿……”他出声,那声音有些哽咽,“爹来晚了,让你吓着了,你……你别怨爹……”
  杨五妮儿闭上眼。“嗯,不怨。”她说。
  他回来晚了,却还是回来了。所以,她不怨。
  男人忽然感到有温热的水滴滴落颈间。他顿了顿,加快了脚步。此时此刻,他终于认同了妻子的说法,五妮儿啊……她不傻。
  杨五妮饿了一天,累了一天,体力已经透支。她伏在男人背上睡着了,直到到了村口,才被人声吵醒。
  她眼看着进了村子,眼看着自家的低矮茅屋越来越近,眼看着她那失魂落魄的瘫坐在门槛上的娘突然眼睛发亮,疯了似的扑过来从男人背上抢过了她,不停的念着“五妮儿!”、“五妮儿!”,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生怕谁再抢走似的。
  泪如雨落。
  那天晚上,她又一次享受到了和哥哥们相同的待遇,碗里盛了大半碗的食物——混合着麦麸、野菜和不知什么植物的根块的稀饭。这样的待遇难得,因为哥哥们要和爹娘一起进山挖野物,所以分给他们的食物会多一些。
  杨五妮儿很珍惜这样的机会,她把碗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因为她想活,想好好的活下去。
  晚饭后她听见爹娘商量起买粮食的事。他们卖了大妮儿,手里有了些钱,想去远些的地方买些粮食。
  听做人牙的婆娘说,他们这里差不多就是旱灾最重的地方了,所以走的越远,粮食便越便宜些。但他们这些山里人,很多人一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几十里外的镇子了。但那里也是旱着的。
  “村长下晌来了,说明天大家伙一起去买粮。我心思乱,没听真了。二郎,你跟你爹说说。”
  男人便跟儿子凑在一起,听他细说。女人拧了湿手巾,把杨五妮儿抱到里屋擦拭。
  井枯了,河干了,近山里以往熟知的几个泉眼都不流水了,取水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家里人都没了烫脚洗脸的待遇,湿手巾拧一把,轮着挨个擦。
  “今天跟娘睡。”女人说。
  杨五妮儿看了她一眼。一年多了,她的脸颊瘦得深陷。
  “嗯。”她点头。
  那天晚上,她睡在了爹和娘中间,睡的很沉。
  次日,村里的男人们便在村长的召集下,推着独轮车,拉着板车,去往更远的地方买粮食。女人和孩子在村口翘首期盼,等了五天,男人们才回来。
  “真的越远越便宜!”他们说。
  但所谓的“便宜”也只是相对几十里外的镇子上的价格而已。他们用卖儿卖女的钱,买了少量的杂粮,和更多的麸子。
  旱情一点没有减轻的迹象,谁也不知道还要撑多久。夏粮绝收,他们把命似的冬麦种下去,天天磕头烧香盼着下雨。要是冬麦也活不了。他们吃完最后这些粮食,就只能离开家乡,逃荒去了。
  然而夏天过去之后,到了本该多雨的秋季,河床依然是干裂的。空气都是干燥的,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
  “山里有能吃的。”杨五妮儿捧着空空的饭碗说。
  “没了。”她娘气息虚弱,“能挖的,能逮的,都没了。”
  杨五妮儿看着她,道:“往深里走,远山里有。我和爹都看见了。”
  女人就和男人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五妮儿说的是“那一次”,那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那不行。”男人说,“咱们这些人,只能在近山里找吃的,不能往深里走,这是多少年的规矩了。”
  杨五妮儿不能理解这规矩。“难道等饿死?”
  男人叹了口气,道:“你不懂,山里有大物,你见过的。再往深,就有妖物了。仙人们早定下了规矩,咱们不许往深里去。”
  仙人?又是仙人。虚无缥缈的仙人。提起仙人,不管是她的爹娘还是村人,都一脸敬畏虔诚。可这些人现在快要饿死了,仙人在哪呢?杨五妮儿漠然的想着。
  为村人这种愚昧和迷信,感到无奈。
  她万万想不到,就在几天之后,便被刷新了世界观。原来爹娘口中的“仙人”竟不是虚无缥缈的神话,而是实实在在的、活生生的一群人。
  “仙人”们,莅临了。
  那天是半晌午的时候,村长带着他的儿子,一路敲着锣惊动了村人。五妮儿的爹便出门去看个究竟,回来的时候满脸狂热喜色。
  “孩她娘!仙人来了!仙人来了!”
  这两年,杨五妮儿从未见过这个男人眼中闪动过这样的狂热。这种狂热进门之后迅速感染了他的妻子。这个一脸菜色的瘦骨嶙峋的女人几乎是跳起来的,和男人一般的狂热:“真的!是不是来挑人?是不是?”
  “是!五岁以上!十五岁以下!全要看!”
  “啥时候?现在吗?”
  “五天后!在仙人台!”
  后来杨五妮儿才知道,仙人台是离这个村子大约二十里地之外的一个称不上山的土坡。坡顶十分平坦,看起来像一个广场。杨家二郎、三郎、四妮儿和杨五妮儿全都符合五到十五岁的条件,不由分说的就被爹娘拉进了朝拜仙人的队伍里。
  一路上,她娘都在碎碎的念着“仙人保佑”、“仙人保佑”,“保佑我家也出个仙人”。
  杨五妮儿莫名其妙,却无力反抗,只能和四妮儿一左一右的坐在独轮车的两侧,任他爹推着,和村人们一起满怀着希望朝仙人台奔去。心里暗暗的怀疑,会不会见到什么装成神棍的人贩子团伙。如果真如她猜测,又该怎样才能拆穿他们。
  她的胡思乱想和担忧,在看到那一群“神棍”从天上飞下来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当来自方圆百里好几个村子的人们都跪地叩拜的时候,只有杨五妮儿愣愣的站在那里,直直的盯着那些人。她相信她的眼睛没看错,这些人是坐在一条“毯子”上自天上飞下来的。坡顶上光秃秃的,只有稀稀疏疏几棵枝叶枯黄的老树,而这些人是从远处的白云间飞过来并飞下来的。
  那一瞬间,杨五妮儿脑子里那层屏障好像又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冲进了她的大脑。在短暂的混乱之后,那些信息开始变得清晰有条理了,几个含义相近的名词挣脱了出来,在她的脑海里跳跃。
  修仙者!
  修真者!
  修士!
  她个子虽矮,但当别人都几乎是五体投地的匍匐在地上的时候,还是让她看起来特别的显眼。从毯子上下来的四个穿着一色长衫的年轻人中为首的那个,便注意到了她。才看了她一眼,杨五妮儿便被她娘连拽带拉的给按到在地上。
  “快跪下!不能对仙人不敬!”女人慌张的说。
  那个年轻人便移开目光,扫了一眼身前黑压压跪的一片。开口道:“规矩你们都知道,排好队,四个四个的来。选中的,我们带走。”
  四个四个的来,是因为服色一致的人连他在内只有四个。那“飞毯”上倒还有七八个人,年纪大小不一,衣衫也不一样,有穿丝绸的,也有穿粗布的,看起来都符合“五到十五岁”的要求。显然是之前已经在别处“选中”的人了。
  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带来的十五岁以下带孩子将近一百个。再加上跟着一起来的父母,还有纯粹来看仙人的村人,好几百人聚集在这坡顶上,却鸦雀无声,分外安静。
  杨五妮儿曾亲眼看到过这些人为了争夺水源举起锄头、柴刀互相厮杀,满脸狰狞。此时此刻,在“仙人”的面前,却个个表现得都像温顺的羔羊。规规矩矩的排队,谁也不敢争抢,不敢插队。
  孩子们在四个仙人前面排成四队,挨个走到仙人身前,由着仙人伸手抚摸他们的头顶。一二十个孩子被筛掉之后,终于有个孩子被选中了。那是一个邻村的六岁男孩,还拖着鼻涕,懵懵懂懂。
  当摸了他头顶的年轻人说“站到后面去”的时候,他傻傻的反应不过来。围观的大人们倒是起了一阵喧哗,都羡嫉交加的盯着那个孩子。他自家的亲爹看到他愣愣不知反应,慌得连忙窜出来,拉着他把他推到后面,站在离地半尺,凭空悬浮的飞毯的旁边。
  杨五妮儿这几天已经知道,这些“仙人”,不,其实是修士,是来挑选弟子的。被挑中的人会随他们前去仙门修炼,以后也会成为修士,也就是村人们口中充满敬畏的“仙人”。
  她本来一直以为这些都是村人愚昧的迷信传说,或者什么人贩集团拐卖孩子的骗局。直到她亲眼看见这些人,脑海中突然清晰的明白了他们是什么人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竟然是真的。她站在队里,就排在姐姐四妮儿的后面,看着前面的孩子一个个走过去,很快就要轮到她,内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些期盼。
  二郎三郎都没被选中,四妮儿走过去,那修士把手放在她头顶,很快离开,淡淡的说:“下一个。”
  下一个就是杨五妮儿了。她上前了一步,微微抬头,才注意到面前的这个年轻修士就四人中为首的那一个。这个年轻人显然对她也还有印象,眼神微动,似乎有些期待。他伸出了手,按在了杨五妮儿的头顶……
  仙人抚我顶。
  杨五妮儿的大脑里不知从哪里窜出这么一句。下一瞬,一股怪异的压力自天灵盖冲击下来,她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身子晃了晃,就软到在地上了。她娘惊呼一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快步跑过来抱住了她,慌乱的问:“仙人,我闺女……”
  “她没事。”那年轻人不耐烦的说。大约是因为之前有了期望,所以就有了失望。
  他右首的人问:“怎么了?”
  “竟是个一窍不通的。”他没好气的说。“力用猛了。”
  旁边的人便笑了:“也是难得呢,竟叫你遇上了。”
  他哼了一声,朝杨五妮儿和她娘摆摆手,扬声道:“下一个。”
  难受其实也就是短短片刻就过去了,这时杨五妮儿已经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了那不耐烦的摆手。那年轻的修士,看都不曾再看她一眼。她被她娘抱着离开队伍的时候,心里只在想,“一窍不通”……是什么意思?
  将近一百个孩子,最后选中了四个。那四个孩子的父母欢喜得哭了出来。这四家人每家都得到了仙人赏赐的一包金银。
  “速速道别。以后仙凡有别,自此斩断尘缘。”年轻修士倨傲的说。
  那几家父母闻言,有喜有悲。有抱头痛哭的,也有在耳边低语,谆谆叮咛的。而几个村子的村长,却小心恭敬的围到那几个修士身前,弓着腰说着什么。过了片刻,他们忽然齐齐的跪下,连连磕头。
  这样的白发长者行着大礼,几个年轻修士不闪不避,坦然的受了。他们催促着几个和家人道别难舍难分的孩子上了飞毯。那毯子上原就有七八个人,再上去四人,空间有些局促了,显然不能让所有人都坐上去。
  便只有两个修士抬脚坐了上去。为首之人同另一个人各自捏了个诀,背上负的长剑便倏地脱鞘而出,在头顶划过一道虹光。二人脚踏长剑,随着飞毯一同升空。衣袂飘飘,气度不凡,俨然有了几分仙气儿。在匍匐满地的村人敬畏痴迷的目光中,飞上长空,消失了踪影。
  平台上突然才爆发出了“嗡嗡”的声音。这些平时叽叽喳喳的村人,直到这时候才敢说话,足见对“仙人”的敬畏,是深入到骨子里了。几个村长散开,就各自被自己的村人团团围住。好消息这才传播开来!
  “啥!妖物作祟!”
  “我就说这旱得邪性!果然!”
  “已经有仙师去除妖了?谢天谢地!”
  回去的路上,杨五妮儿依旧是坐在她爹的独轮车上,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碧空高远,连朵云都没有。修仙者早没了踪迹……
  “爹,什么叫一窍不通?”她忽然问。
  她爹答道:“就是没有仙缘,修不得仙。”他有些失望,但其实也没有太失望。仙人们几年才来一次,每次也就能挑中两三个幸运儿。他们对这事虽然狂热,内心里却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杨五妮儿的问题,他也就只能解答到这里,她追问到底什么是仙缘,他也就回答不上来了。
  同路的村人倒是惊奇的道:“五妮儿口齿挺清楚,看起来不傻啊?”
  其实杨五妮儿经过坚持不懈的锻炼,现在她的身体灵巧度已经与普通的孩子无异了。只是她素来沉默,不爱说话,也从不与村里的孩童一起玩耍。偶尔出门,孩童们在她身后起哄,大人们用怜悯的目光看她,她都熟视无睹。这样的表现,反而加深了村人心里杨家五妮儿“傻”的印象。
  回到家,杨五妮儿倒头就睡。因着白日里仙人抚顶,旁的孩子都无事,就她倒地了,她娘颇有些害怕。她爹倒是不怕,道:“仙人都说了无事!”
  杨五妮儿便一觉睡到死。她爹娘看了几次,见她呼吸平缓,确实熟睡的样子,便再没再叫她。
  睡梦中,脑中那一层阻隔了她的认知和记忆的屏障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松动,破碎,数不清的记忆潮水般的涌来……杨五妮儿陡然惊起!她浑身是汗,两手紧紧的抓住粗布的被面,急促的喘息。待呼吸平静下来,她才抬起头打量四周。低矮昏暗的房屋,粗粝的棉被,土坯和砖石混合砌成的土炕……她伸出手,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
  是的,她想起来了!她已经不再是一个贵妇人,她现在……是这贫穷山村里的一个小村姑,她现在是杨五妮儿了!
  她掀开被子,穿上鞋,推开门。外面堂屋里,一家人围坐,正准备开饭。闻声,全都转过头来。因饥饿而消瘦得颧骨凸起的女人喜道:“你醒了!可吓死我了!从昨个下晌一直睡到现在!饿了没?快来吃饭!”
  杨五妮儿没有回应她。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每一张带着菜色的、消瘦的脸。熟悉,又陌生。他们是她的家人。她的目光前所有未有的清明,隐隐带着某种威压,让原本熟悉她的家人都感到莫名的紧张。
  杨五妮儿视线扫过一遍,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跨出门槛,正当午的晴空,从昏暗的茅屋到刺目的骄阳之下,她有了片刻的晕眩。她手掌挡住阳光,向上看去。天空高远通透,一望无垠。这是一个有修仙者存在的世界,这不是她的世界!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啊……想起来了啊……
  为了保护平民们撤退,她孤身一人带着空空的船队,以自己为饵,引走了异形。铺天盖地,层层裹裹。钢铁的飞船被啃食出巨洞。在孤立无援的宇宙中,她曾经以为足够的保命手段全都耗尽了。最后的最后,在确定再无生路的时候,为了不被寄生,她……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
  砰——
  这个声音,是她上一段人生最后的记忆。然后她过了混沌的几年,慢慢意识清晰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杨五妮儿。
  从前的世界,曾经的人生,压在肩头让她无法喘息的巨大责任,如网一般捆缚着她的婚姻……全都,结束了。
  这样……
  挺好的。
  “妮儿……”瘦削的女人端着饭碗,站在门口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杨五妮儿转过头看着她。自出生来便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娘……,我饿了。”她说。
  女人被这笑容惊到,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哦,来吃,给你盛了稀饭。”
  这一天,女人在灶台边偷偷的抹泪,她的五妮儿啊,能笑的那么好看。不是傻儿呵。& && &&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过《最萌身高差》、《她不是我的菜》、《娱乐圈之宠儿》的自溪大大的新文《谈钱,说爱》正在连载,已肥,可宰。
  【土豪暴发户二代 vs 没落资本家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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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7:24 编辑
  几天之后,村里再一次敲响了铜锣。“仙师已将妖物扑杀”的消息传遍了全村,村人们激动得哭了出来。
  村长的儿子兴奋的给大家描述那妖物的样子和仙师说的话:“以水为生,快要进阶了,躲在了地下的水脉里修炼,把方圆百里的水汽全吸跑了,才造成大旱!仙师说了,这妖物一除,旱情就自解了!”
  五妮儿的娘扑在炕上哽咽,“要是仙师早来个半年,大妮儿就……就不用……”。
  她呜呜的哭起来。杨五妮儿坐在炕上,轻轻的拍她的背。
  对村人们的激动和狂热,这一次她没有再暗暗斥之以“愚昧”或“迷信”,只是冷静的旁观。  
  像奇迹一般,几天之后,干裂的床就开始湿润起来。原本裂开的硬泥巴变成了软软的湿泥,几日之内便有了浅浅的流水。明明秋意已深,早就枯黄了的山林却染了色一般的反绿起来。植物争先恐后的钻出泥土,开始生长。枝头结出了小小的果子。小兽也开始出没,附近的山里又有了能吃的食物!
  这场为害近两年的旱情,终于过去了!
  神奇啊……这力量。
  杨五妮儿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眺望远处山上的绿色,感慨。或许世界的法则不一样,力量的运行规则不一样,但……无论在哪里,都是强者掌控世界,支配世界。
  她不由想起,那个年轻修士在对她作出“一窍不通”的评语之后,看都不再看一眼的冷漠……她并不生气。虽然并不知道“一窍不通”的具体解释,但不难理解其中透出的她“没有修仙资质”这一信息。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一个不能修仙的凡人,的确是不值得一个修士多看一眼的。
  杨五妮儿正想着,村里又响起了喧哗声。被修士们挑走的四个孩子中,有一个就是他们村的。那户人家得到了修士们赏赐的金银,今天就要离开这个穷困的山村,去找一座合适的城市过富贵舒适的生活了。村人们充满羡慕和向往的送他们离开,杨家夫妇直到从村口回来,都还在谈论和憧憬那家人将来的生活,艳羡之意,溢于言表。
  杨五妮儿静静的听着,忽然插嘴道:“他们走了,孩子回来找不到人怎么办?”&&
  父母静了一瞬,她娘叹道:“傻妮儿,去修仙了,谁还会回来呢?”
  她爹则道:“你没听见仙人说,‘仙凡有别,斩断尘缘’吗?”
  杨五妮儿懂了。但她没去费心思去想假如她能修仙的话,还会不会回来之类的命题。那些太遥远,太虚无缥缈了。她当然也没打算就这样一辈子待在这小山村中,做一个村姑,然后变成一个村妇。或者像大妮儿那样,在某个灾年被家人被迫卖掉,从此不知生死去向。
  如果非让她给“杨五妮儿”的人生规划一个算得上是远期的目标,大概就是像今天那户人家一样,离开山村,前往大城市寻找机会。但所有这些,落实到眼前,首先要做的,却是让她这瘦弱的身体变得健康起来。
  且不管她能不能修仙,便是注定只能做一个凡人,她也不想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于是自旱情解了之后了,村人们进山时便看到杨家的五妮儿也开始背着小篾筐,跟着父母兄姐一道入山觅食了。她虽然瘦小,却十分能吃得苦,背上的篾筐里总是装得满满的。
  大山原本就是自然的瑰宝。当妖物制造的旱灾消失之后,它便回馈给人类丰富的物产。不管是枝头的果子,地上的蘑菇,还是埋在土里的根茎。只要有水,有阳光和空气任它们生长,人们便不愁找不到食物了。
  在食物有了保证的前提下,杨五妮儿即便是在冬天,都会勤劳的往紧邻着村子的山坡上去捡细柴。
  村人们对她的印象逐渐改变了。这个女娃子非但不傻,还是个勤快的闺女。瞧她这一趟趟的去山上背回来的柴,别看一次量不多,架不住积少成多,杨家今年冬天是不缺柴火烧了。
  这一年的冬麦虽然收成不太好,终是不像之前那样绝收,给了人们无限的希望。冬天又下了雪,眼看着来年是有盼头的。天太冷,已经不宜出门,杨五妮儿在房子里一样可以锻炼。她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动作,家人只当她是玩耍。就这样玩着玩着,小五就眼瞅着身体结实了起来。
  这总归是好事,家里人便也不管她的怪异举动,慢慢也就习惯了。
  雪封了山林一个冬天,终于过去。随着春雷响动,春雨阵阵,人们进入了农忙的季节。杨五妮儿的爹带着二郎、三郎在田里忙着耕种,杨五妮儿就和杨四妮儿结伴到附近的山林里,挖野菜、采蘑菇、摘木耳,总归是能找到许多能吃的东西。
  有时候她娘要四妮儿在家帮忙,她便一个人进山。离村子近的山林里没有大物,村子里像她这样半大的孩子时常上山。从前她傻呆呆的,爹娘不放心,现在她身体结实,头脑清醒,爹娘便由着她了。
  她磨了她爹许久,再三保证不会弄丢,终于磨得她爹允许她带着家里唯一的一把柴刀上山。她便每日里都上山,回来的时候不仅会带回来能吃的山物,还能砍回柴来。这些从前都是要父母或者哥哥们才能做的事,现在都由她一个人包了。家里的劳动力获得了解放,爹和哥哥们专注于田里的活计,娘在家烧饭、织布,四妮儿也不需要再和她一起进山,可以留在家里接替大妮儿的活——纺线。
  杨家的五妮儿,便从让人可怜的傻儿,变成了出了名的能干闺女。
  “不得了!”村人们笑道,“再过几年,还不得十里八乡的后生都来求娶!肯定要踏破你家的门槛!”
  这话,当父母的听了自然是脸上有光,笑得合不拢嘴。
  这年的夏粮丰收了,待留了足够的口粮,缴了夏税,将剩余的粮食卖到镇上的粮铺里卖掉,杨五妮儿问:“能不能把大姐赎回来?”
  父母原本因为丰收而明亮的脸庞便黯淡了下来。隔了一日,杨五妮儿的爹便背着褡裢翻山去了镇上。他过了好几日才回来,独自一人。杨大妮儿被卖到了很远的地方,光是去那里的旅费,便已经不是这个家能负担得了的了。
  想到性情温柔的大妮儿,杨五妮儿慢慢握紧了拳……
  到了深秋的时候,杨家的五妮儿不仅能挖山货,打柴,还能时不时的逮到一两只兔子、野鸡。能干的程度,不下于猎户家的儿子。让人羡慕。
  只有杨五妮儿的娘,常常喜忧参半的抱怨,她家的小五镇日里往山林里钻,这一年下来,晒得皮肤黝黑,活脱脱像个炭人。偏晒得这样黑,还要日日洗澡,讲究得不行,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又是一身汗,你怎么汗这么大?”她捡起五妮儿脱下的衣裳闻了闻,抱怨道。这丫头,日日下山,都汗湿衣裳,不知道在山上都干了啥。她爹从前上山,也没见出过这么多汗的。
  她当然不会知道,杨五妮儿在山上除了打柴摘野果挖山货,她还寻了块林间的空地,日日将一把柴刀舞得虎虎生风。柴刀不趁手,可却是她唯一能拿到的算是“武器”的东西,也只能将就了。她出身于古武世家,那些练了多少年的招式都在脑子里。只是这种东西更多是身体记忆,不练就生疏。不管她将来怎样,至少把她曾经拥有过的先捡起来。
  晚上躺在炕上,她侧头看见四妮儿熟睡的脸,想起了不知流落到何方的大妮儿,微微的叹了口气。那女孩子是这家里的大姐,曾经在她还懵懂混沌的时候温柔的照顾过她,亦和今世的她血脉相连。可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能够将她找回。
  她翻了个身,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她现在时时能在山里猎些小物,兔子,野鸡,最大的一次,猎了只看起来像鹿的动物。这些猎物,肉能吃,皮子硝了可以换钱。但是却不多,愈是易得的东西,价格便愈贱。不易得的东西,村人常活动的近山里却没有……
  那么,如果再往深里走呢?
  她想起来以前父母告诉她,村人能活动的界限就是在这近山里,深山里有妖物,仙人们早规定了不允许进入……她翻了个身,微微叹气,还是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女孩,就算现在慢慢将过去的功夫捡起来,在只有一柄柴刀的情况下,也不足以对抗大型猛兽,更何况,这是个有修仙者存在的世界。
  “深山里有有妖物”,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犹如耳旁风,一哂而过。然而在见到了活生生的修仙者之后,她意识到,那可能只是一句毫无夸张的陈述句而已。
  她心中产生了微微的焦躁,感到无力。这让她心里不甚愉快。而她知道,所有这些负面的情绪,这些不好的感觉,究其根源还是在于她……太弱小了。
  她只能让自己慢慢的强大起来。给她五年的时间,她有信心将自己锻炼成一个足够强大的武者。
  就这样吧,慢慢来……
  然而世事,往往是不按照人们心中的计划走的。就像当初杨家夫妇还在争执是把长女嫁给农夫好还是嫁给猎户好,谁想得到一转眼就被生活迫得将女儿作价贩卖了呢。
  杨五妮儿这天没猎到什么猎物,却意外的挖到了一棵小参,心情便也不错。她揣起参,打算再挖些蘑菇芋头之类的口粮,便准备下山。才在树根前蹲下,她忽然背后生寒,警觉到危险的临近,一个就地滚身,躲开了一阵带着腥气的疾风。撑地起身的时候,已经拔出了腰间的柴刀!
  那是只看起来有些像猫的动物,当然比猫大得多,又比豹小一些。然而不管是猫还是豹,都没有这样向外翻着的闪着冰凉白光的獠牙!且不管它是什么动物,姑且就叫它为“大猫”吧。杨五妮儿盯着大猫,在感受到危险的同时,亦感受到了血液中升起的一股难言的兴奋!
  一人一猫对峙着。
  那猫张开嘴,自喉间发出如气囊抖动般的鼓气声,一声嘶吼之后,闪电般扑了过来!
  杨五妮儿身子一斜,躲过这带着风的扑袭,柴刀劈过去,明明感到能够劈到,刀锋却没有着力之处,竟然劈空了!
  杨五妮儿在许多年前,在不得不回归家庭安分的做一名贵妇之前,曾经是战士。她曾在与异形生死相搏的前线征战十年,杀伐之间,已经不需要理智,全靠经验累积出来的直觉。一刀劈空,她立刻将手腕一勾!柴刀是短刀,刀尖处弯曲如鹰嘴。这一勾,立刻便感到刀尖有了着力之处!
  可惜,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大猫尖利的叫了一声,硬生生的在空中侧翻一周,卸去了刀尖的力量,稳稳的落在地上。血自光滑的皮毛上滑落,一滴一滴的落在泥土里。这第一回交锋,杨五妮儿竟还险胜了半分。
  可大猫没给她得意的时间,四脚才落地,便又疾风一样扑了过来!杨五妮儿立刀相迎,哪知狡猾的猫儿箭一样疾射过来竟不是瞄准她!当劲风与她擦身而过,她便知道不好,急速扭身。猫儿已经扑倒了离她最近的树上,在树干上一踹,借力反弹,袭向她的后背。杨五妮儿反应极快,身体还没扭过去,刀锋已经先转过去。眼前却倏地出现一道虚影,没看清是什么,额角已经被狠狠抽中!左眼眼眶渗出血来,眼前顿时一片血红模糊!
  尾巴!失算了!
  杨五妮儿身子一斜,刀身一歪,便没了力道。本是砍过去的一刀,倒变成了像是送过去。那猫儿生着獠牙的血口张开,一口便咬住了刀身!“咔嚓”一声!杨家唯一的一口柴刀,便被那锋利坚硬的獠牙生生的咬碎了!
  对未知生物的力量估测错误,是杨五妮儿的第二次失算!
  失去了武器,事便再不可为。杨五妮儿直到此时都没失去冷静,她武器已毁,没有撒手撤刀,反而握紧刀柄,咬牙向前,将断刀推进了大猫的口中!任它獠牙锋利,也改变不了舌头是软的这个事实!
  趁着大猫一声惨叫,掉落在地打滚,杨五妮儿用尽吃奶的力气,发足狂奔!她知道那一下虽伤了那猫,却没有重创它,搞不好还会激怒它。她没了武器,而今只有逃命一条路可走了!
  她自从成了杨五妮儿,还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树木飞速倒退,眼前突然开阔!在山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断坡。听到身后凄厉嚎叫逼近,杨五妮儿没有犹豫的余地,一咬牙,瞄准断坡中间横生出来的一颗小树,便纵身跳了下去!
  幸运的是,这个断坡不算太高。儿臂粗的树干被下坠的冲击力折断,杨五妮儿坠势一缓,滚落到了下层的岩石上。她左肩先着地,一阵剧痛,力道不巧,竟撞得左臂脱了臼。
  她忍着痛起身,抬头一望,那只凶残的大猫满嘴是血,站在断坡边缘,雪白的獠牙闪着渗人的光泽,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山中静谧,都能听到猫儿喉间发出的咕噜噜的声响。血混着涎水从翻着獠牙的嘴里往下滴,看起来恶心又惊悚。
  杨五妮儿左臂软软垂下,只靠右臂撑地,单膝点地,盯着大猫不敢眨眼。忽见那凶残的大猫身体往后一锉!杨五妮儿知道这是大猫在蓄势,下一瞬那灵巧的身体就会像箭一样扑过来。电光火石间,她使劲全力向右前方扑去,抓起刚才折断、与她一起坠落的一截树干,发力向身后抽去。可惜她只有一臂可以用力,力量不够,速度便不够快,还没抽中猫儿,就已经被大猫咬住。
  那猫的利齿连柴刀都能咬碎,何况一截手臂粗的树干。“咔嚓”一声,树干便碎成了木屑。眼前虚影一晃,杨五妮儿便被大猫那条有力的尾巴抽得翻滚在地上,牙齿咬破舌头,嘴边流出了血。抬起头看着身前不远处不时用爪子刨一下地的凶残大猫,她咬牙向后挪了一下身体。
  大猫上前一步。杨五妮儿再挪一下。
  大猫终于确认她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嘶叫了一声,腾空扑起!
  杨五妮儿再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能闭上了眼睛,等待喉咙被那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动物用獠牙撕开,血液四溅……这时她似乎听见了大猫的一声尖厉的叫声……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四周反倒是静了下来。连那大猫喉间时不时发出气囊鼓气般的噜噜声都消失了。
  杨五妮儿睁开了眼。凶残的大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地上一团焦黑的尸体。方才那只将她逼入了绝境,几乎要了她命的可怕走兽,已经变成了一坨焦炭。微风起,那一坨黑炭粉化,随风飞散。
  杨五妮儿的目光追着那些黑色粉尘,慢慢向上看去,终于看到了……半空中凭风而立的男人。
  每每提及那些来山村里选拔弟子的修真者,杨家夫妇俩就总是一口一个“仙人”。可杨五妮儿并未在那些人身上看到什么飘逸出尘的仙气儿。实际上,在杨五妮儿的眼里,那次见过的四个年轻修士,不过是些倨傲的年轻人罢了。可以称之为“修仙者”,但若称为“仙人”……实在是差得远了。
  而现在,杨五仰着头,一只眼睛让血糊了,只用剩下的一只眼仰望着那浮在半空之人——浅灰色的长袍隐隐现出华丽的暗纹,对襟广袖,衣带随风拂动。这人面如冠玉,颌下三缕长须,乌黑的头发绾在头顶,插一支造型古朴的木簪。
  无论是相貌还是气度,都让人观之可敬,又望之生畏。杨五妮儿仰望着这男人,心中不期然的就浮出了“仙人”这个称呼。
  只是此时,这位气质出尘的修仙者正皱着眉头俯视着她。
  杨五妮儿想起身,才稍稍一动,左肩就一阵剧痛。这是脱了臼,一般人都能疼得哭,她刚才处在高度紧张的情绪中,没感觉到,这时放松下来了,顿时疼得头冒冷汗。
  一双灰色的丝履出现在眼前,气度不凡的男子轻轻落在地上。他左掌张开,凭空“托”着一个像是盘子似的东西。右手袍袖一拂,杨五妮儿左肩突然剧痛了一下,随即疼痛就消失了。脱臼了的手臂已经接上了。
  杨五妮儿按住左肩,动动左臂,确认无事,翻身给男人叩首:“多谢仙师。”
  不管她前世曾经有过怎样尊贵的身份,现在,她活在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山村女孩,还是个不能修仙的凡人。她已经被父母教导过,在这个世界,修仙者是有着怎样崇高的地位。作为一个凡人,见到一个仙人下跪叩拜,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这无关她愿意不愿意,高兴不高兴。她的爹娘告诉她,如她之前那样见到仙人不叩拜的失礼,若遇到的是脾气不好的修仙者,说不定一个指头就按死她了。
  “亏得来的是几个好脾气的小仙长。”他们说。
  杨五妮儿于是知道了在这个世界,强者对弱者,修士对凡人,原来可以生杀予夺。
  那修士看了眼地上黑不溜秋的小姑娘,皱着眉。他循着山河盘的指示一路寻找到此,看到山穷水恶的村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要找的人,大约极有可能是个相貌很不怎样的村姑。可是……就算相貌不怎样,她……她也不能是个娃娃啊!
  他看了一眼黑炭似的杨五妮儿,不死心的伸出右手在山河盘上一拂,盘中沙粒翻动变幻,最终给出的结果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杨五妮儿叩首道谢,却没听到回答,她等了几息,便直起身。那男人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他不说话,她便也不吭声,静静的看着他。头顶忽然一沉,却是男人伸出了手,放在了她的头顶。
  仙人抚我顶。
  仙人又抚我顶。
  第二次了。
  这一次要轻柔的多,一股柔和的力量自头顶灌入,一触即走,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不适的感觉。杨五妮儿睁着眼睛,无声的看着男人,等待他的评语。果不其然的,听到他叹了口气,道:“果真,一窍不通。”
  杨五妮儿微微的感到失望,垂下眼眸。却听男人问道:“你多大了?”
  她轻声答道:“八岁。”说完,抬头看着他。
  这个男人杀死了一只对她来说有着致命危险的凶猛动物,显然有着强大的武力,但却并不令人害怕。正相反,他听到杨五妮儿的回答,表情十分精彩。要让杨五妮儿找个什么词来形容一下,大约就是“蛋疼的纠结”。
  杨五妮儿不知道他这种纠结从何而来。
  袍袖飘飘的男人面色变幻半晌,终是无奈的认了。
  一窍不通之人本就少见,万中不过一二。纯阴之体亦是稀有,和一窍不通的概率不相上下。要纯阴之体还要一窍不通,真是难上加难。他奔波了两年,按照山河盘的指引,找到了两个纯阴之体的女子,可她们都不是一窍不通。
  二者兼有的女子,能真的找到,本身就已经是气运。要错过这个,下一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或者,能不能遇到都是问题。更何况,每多等一天,小师弟便多遭一天的罪,经脉灵窍便多受损一分。他们不能再等了。
  “你可有父母家人?”他开口问道。
  杨五妮儿看了他片刻,答道:“有。”
  “带我去见你父母。”男人说完,伸手想要拉她,却看到她眼眶破裂,一只眼睛都被血糊了,脸上也有几道划痕。身上的衣衫不但勾破了几处,裸/露的部分磨破了皮肉,血糊糊的,还沾了许多草屑、泥巴。
  男人的手便顿了下,手掌一翻,凭空多出了一只玉瓶。瓶塞拔开,便有一股难言的清香散出。男人倒出一颗药丸在手心,道:“把这个吃了。”
  杨五妮儿沉默了一下,伸出了手。和她黝黑、长着茧子、鸡爪似的手比起来,男人的手光洁白皙,简直称得上是一双“玉手”。视觉对比十分强烈。杨五妮儿拿起那颗药丸,放进口中咀嚼吞下。咀嚼时便满口清香,片刻后便有一股暖意自喉头、胃里散入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
  她忽觉有异,抬起右臂,便看到袖子磨破之处,在地上翻滚时擦破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不仅如此,在刚才短暂的生死相搏中因为激烈爆发而感到气虚力竭的身体,仿佛被重新灌注了力量。
  看她伤口愈合,男人施了个清净诀。杨五妮儿只觉得有微风拂面,再看时,衣裤虽还是破烂的,却已经尘屑尽去。摸摸脸,也变得光滑干净了。倒真是方便,她想。
  念头刚闪过,男人便将她抱起——自然是大人抱孩子一般的抱起。“走,带我去见你父母。”他说着,身体已经缓缓升空,凭风而立。杨五妮儿便指了个方向:“那边。”
  杨五妮儿要走一个时辰的路,男人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
  “那间。”杨五妮儿还是第一次从空中俯视自己的家。
  天色已经黄昏,正是家家户户用饭的时间,村中道路上也不见人影。男人抱着她,轻巧的降落在杨家的院子里。杨五妮儿落了地,走过去推开堂屋的门。 
  屋子里果然如她所料已经开饭了。
  她的娘正在碎碎的念叨小五怎么还不回来,给她留的饭还要热二回。她的爹有些担心的说,总不会在山里迷路了吧。她的二哥把今天从鸟窝里掏来的一颗鸟蛋让给了她的四姐。她的三哥有些羡慕又故作大方的看着,还嘱咐她四姐说,你吃一半,给小五留一半。她的四姐则回嘴道,那还用你说。
  然后大家被门开的声音打断,都转过头来看,见是家里最小的五妮儿,都放下心来,纷乱的招呼她来吃饭。
  活生生的,充满烟火气——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家,在这个世界的生活。
  杨五妮儿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们。她强烈的预感到,她今天带回家的这个男人,即将打破她现有的生活轨迹。在那之前,她是十分想要改变现有的生活状况的。但前提是,在她自己的计划之内,通过她自己的努力来改变,让一切的改变和发展都在她的掌控中。而不是这样突如其来的,不可掌控的变数。
  杨五妮儿乌黑的眼瞳望着昏黄灯光里的家人,开口道:“爹,娘,有客人……”
  说完,为身后的人闪开了身……
  “仙师!仙师!您当真?”杨五妮儿的爹被巨大的惊喜冲得头脑发昏,颤声问。
  “妮儿!听到没!仙师要收你做弟子!你要去当仙人啦!”杨五妮儿的娘欣喜若狂,将她的手攥得发疼。
  那修士并不耐烦与这村夫村妇再重复自己说过的话。手掌一翻,将一只匣子扔在桌上,道:“这些给你们,这孩子我带走。”
  杨五妮儿的爹娘对视一眼,在身上搓了搓手,小心的打开匣子。油灯昏黄的光照下,整匣的黄金将屋子都映得金灿灿的。杨家夫妇险些被金光照得晕过去,嘴唇抖动,说不出话来……
  明月初升。在杨家的小院里,中年修士对她说:“去,跟家人告别吧。”
  杨五妮儿转身,她的家人在身后站成一排,都无声的望着她。在犹如天上掉馅饼般的巨大惊喜过后,到了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分别在即。
  “妮儿……”她的娘看着她,才叫了一声,忽然哽咽了起来,以手掩面。
  她的爹也红了眼圈,叹了口气,道:“去吧,好好修炼。莫辜负仙缘。”
  她娘抽噎着,道:“好好的,当个了不起的仙人……”
  到底……是怎么才觉得,她是要被带走去修仙的啊?
  杨五妮儿心底微叹。那修士见了他们,只说了要带她走。简单粗暴,没有解释。我要带她走,所以便带她走,何必与你们多言——是修士对凡人最常见的态度。
  所谓收弟子,所谓去修仙,全是杨家人自行脑补出来的。明明人家只说了要带走她,既没有说要收弟子,也没有说她有仙缘。甚至就连最后,也不像之前见过的修士那样说什么“斩断尘缘”,只是说“告别”。是的,仅仅是告别而已。
  但……即便她现在揭穿这一层,又有什么用呢?并不能改变她将要被陌生人带去未知地的事实。仙人说出的话,凡人怎能违抗?
  杨五妮儿最终什么也没说,将她看透的真相压在了心底。她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深深拜下。
  一叩首,谢生恩。
  二叩首,谢养恩。
  三叩首,谢不弃之恩。
  此去,不知吉凶,难料前程,能再见否未可知。
  这些年,多谢了。
  杨五妮儿与家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将大姐找回来。
  然后,那一肩挑起一家人生活重担的男人,那勤劳瘦削的女人,那曾经挥着拳头将嘲笑她的村童赶跑的少年们,那在被窝里帮她暖脚的少女,都仰头望着她,越来越低,越来越小。在那修士抱着她穿过了几片云雾之后,她的家人和村子,便再也看不见了。
  秋已寒,更何况是百丈的高空中。她纵然身体已经渐渐结实健康,也扛不住这高空中冰凉的夜风,缩在那修士的怀中瑟瑟发抖。
  中年修士拍了拍她的背:“就好了。”说着,伸出手,手中多了只小小的模型似的的小船。松开手,小船并没掉落,非但悬浮在空中,还迎风就长,眨眨眼就变成了一条真的楼船。
  修士抱着她落在船上,推开门,示意她进去。杨五妮儿抱着肩膀,瑟缩着走进去。船里明亮如昼,温暖如春,还有说不出的清香萦绕在鼻端。船中有低矮的几案和席榻,并无桌椅,像是席地而坐。修士径直走进去,在榻上盘膝坐下,皱眉看了眼杨五妮儿,长长的叹了口气。从他见到杨五妮儿开始,便一直是这般纠结忧愁的模样。
  杨五妮儿垂下眼眸,安静的站在那里,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臂。
  那修士这才发觉她还站着,便指了旁边的席榻,道:“你歇在那里吧。”
  “是,仙师。”
  “我道号冲禹,你可以称我为真人。”
  “是,真人。”杨五妮儿安静的走过去坐下,不声不响。
  倒是个安静的孩子。冲禹真人便打量了她几眼。衣衫虽然干净了,却破破烂烂。这还在其次,关键是……看起来,真不怎么样!但凡美人,多要占一个“白”字。正所谓一白遮百丑,便是相貌普通的女子,一旦皮肤白净了,相貌都像是提升了几分。若了偏黑些,就像是降低了几个档次。
  杨五妮儿这一年来,一是为了强健身体,二是为了为家里干活和觅食,每日里上山下山,生生将自己晒得如黑炭一般。一眼看过去,第一印象就是——好丑的丫头!杨五妮儿不是不爱美,只是在生存困难的面前,爱美这件事,只能往后放。
  冲禹愈看愈是堵心,扭过头去,又叹了口气。
  杨五妮儿抬眸看他。
  “真人……”
  “嗯?”
  “你也要睡觉吗?”看冲禹侧目,她坦然看着他道,“我以为仙人是不用睡觉的。”可席榻上却有锦枕丝被。
  冲禹无语:“便是神仙,也要休憩。何况我们只是修仙之人,说到底,还是人,自然是要睡觉的。”
  原来如此。原来,也是人啊……
  也是人的冲禹真人已经闭上眼睛,双膝盘拢,两手掐诀,五心向天,打坐起来。看起来并不想与她多说话。杨五妮儿便闭上嘴,拉过丝被盖在身上。被衾柔软还带着香气,杨五妮儿转生以来,脑筋清醒也不过两年时间,再摸到这些在前世十分平常的东西,却感觉像是过了许多许多年似的。她舒服得喟叹了一声。
  明知冲禹不太想与她这个小村姑多话,但她疑问埋在心底已久,一直无人能够解答。此时仙人在侧,她翻了个身,盯着嵌在墙壁里的淡青色的玉石——船里明亮如昼,便是这些玉石在发光,她忍了又忍,终究是太想解开心底疑惑,终于轻声的唤道:“真人……”
  冲禹睁开了眼睛,皱眉看她。
  “真人,以前有小仙长到我们村里来收弟子,也是说我一窍不通。”她双手揪着丝被,看起来像是个真的好奇的孩子,“一窍不通,到底是什么意思?”
  冲禹微感意外,看着她,颔首道:“人生而有窍,是为灵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开三窍,灵气便可于经脉中产生循环,是为周天。周天运转,便可沟通天地,修炼道法。”
  杨五妮儿懂了:“所以我……一个灵窍都没开?”
  冲禹微微点头。
  “那我就是不能做仙人了?”
  “不能。”
  杨五妮儿小手攥紧被子,把半张脸掩住,只露出一双眼睛,轻声问:“那真人带我去仙门作甚?”
  冲禹一愣,看着黑不溜秋的小丫头。她的脸埋起来,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没那么难看了。那眼睛乌溜溜的,直直的看着他。他忽而不自在了起来,皱起眉头,板着脸道:“多话!快睡!”
  拒不回答问题。
  杨五妮儿垂下眼眸,过了片刻,又道:“真人……”
  冲禹道:“作甚?”
  “我这般一窍不通的人,常见吗?”
  “万中一二。”冲禹道,“便是凡人,也多会开一、二灵窍,开了三窍的,便已有了修炼的资质。小门小派的,三窍之人便会纳入门墙。像我宗门,自来对资质要求颇高,七窍以下者概不收录。”
  听起来像是个很高端的宗门……
  “真人,咱们宗门叫什么名字?”
  “长天宗。”
  “真人……”
  “早些睡去,还要赶路。”
  “我饿……”
  “……”
  很应景的,一窍不通的凡人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冲禹捏捏眉心,才想起来自己去时,那农人一家将将开饭,自己丢下一匣黄金便带着这孩子离开了。她是凡人,自然是会饿的。他松开抱诀的手,搓搓手指,正准备拿出些东西给她吃,忽然面露尴尬之色。
  “唔……”
  小村姑捏着被子,眼巴巴的望着他。肚子里的咕噜噜的声响一阵接一阵,显是饿得狠了。
  再搓搓手指,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只玉瓶。冲禹尴尬道:“我辟谷已久,身上从不携带食物,这个……这个糖豆你先吃着,且垫垫,明天找个城镇给你买些吃食。哦,这还有两个野果,味道也是不错的。”
  玉瓶闪着青色的柔和光泽,拔开塞子,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便散了出来。什么糖豆,分明就是她今天吃过的能生肌肉骨的灵药!不说这灵药的神奇,光是这瓶子,拿回去卖掉,都能换来杨家一年的口粮了!
  上辈子养尊处优的贵妇,转世以来就一直过着吃不饱肚子的贫困生活,非常懂得惜福的道理,毫不犹豫的就把灵药带着瓶子揣进自己怀里了,只拿起那果子吭哧咬了一口!味道一般,只求充饥吧。
  小村姑并不知道,在她看来十分珍贵的灵药,不过是下下品的回春丹。冲禹闲来无事,平时带在身上,在门中时逗弄仙鹤当作用来喂食的零嘴。反倒是那两只野果,是冲禹在野外发现的五十年生的野生灵果,可以入药。
  长天宗里天材地宝多的是,冲禹看到了,随手摘下,也并不放在心上,只当是野果子一样扔给杨五妮儿充饥。可这若是让杨五妮儿之前见过的几个“小仙长”们看到了,五十年份的野生灵果就被这小村姑当野果子下肚,那必然要心痛得捶胸顿足!  
  杨五妮儿用“野果”勉强消了饥火,翻了个身背对着冲禹躺下。船里非常安静,隐隐能听见船外的风声。小小的楼船在夜空中飞行得十分平稳,一点感觉不到晃动。
  杨五妮儿望着冲禹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思考着刚刚获取的信息。她果然……是不能修炼道法的吗?转生在这样一个以追求仙道为尊的世界里,“不能修炼”这样的天赋体质,还真是让人……恼火又无奈啊。
  长天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冲禹带她这样一个一窍不通不能修行的人回去又有什么目的?冲禹不想告诉她,她也没能力逼问真相。但冲禹逃避的态度让她明白,在长天宗等着她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可现在身在百丈高空之中,逃也不能逃。退一万步讲,即便她逃了,能逃得掉吗?冲禹一开始是怎么找到她的?是不是还能找到她第二次?
  她躺在那里,全无睡意,脑中纷沓至来的全是不能解答的疑问。想来想去,现在的状况是明知前路有险,却束手无策。如此弱小的她,面对冲禹这样的修士,只能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想也没用,还不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见机行事。
  她于是闭上了眼睛,慢慢的,竟真的睡着了……
  冲禹听着她呼吸渐渐放长、平缓,睁开眼看了看那丝被下隆起的小小身体&&。还是个孩子啊!
  冲禹真人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杨五妮儿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锦褥柔软,丝被温暖,甚至可以说是她转世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次了。只是早上醒来饿得厉害。
  实在撑不住,她掏出昨晚冲禹给的“糖豆”打开吃了一粒。清香沁入心脾,一股暖意散入四肢百骸,身体感觉有了力气,但——咕噜噜!!!很遗憾,这生肌肉骨的灵药并不解饿。
  杨五妮儿无语的看着冲禹。后者不知道是打坐了一个晚上,还是早起又开始打坐。本来一副静心凝神样子,看着还挺有几分仙气儿,让杨五妮儿这点动静一吵,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正对上小村姑谴责的眼神,不由尴尬道:“你且等等,马上就到了……”
  相处时间虽短,冲禹这人却并不让人觉得害怕或者厌恶。这稍稍减轻了杨五妮儿对将要面对的未知的担忧。
  “真人,有洗漱用具吗?”她问。
  修士虽然可以辟谷,也能随时使个清净诀什么的清洁自己,但……不刷牙不洗脸什么的,也不至于吧?
  事实证明,修士也是刷牙洗脸的。冲禹果然随身带有洗漱用具。他取了新的齿木和牙粉给杨五妮儿。那牙粉用完,口气清新怡人,比在杨家用的粗盐好太多了。杨五妮儿刷完牙,面不改色的把牙粉揣进了自己怀里。还趁机问:“真人,这些都是凭空变出来的吗?”
  冲禹失笑:“当然不是。是放在我随身的储物法宝里,需要用的时候随时拿取便是了。”
  储物法宝?明白了,空间装备。杨五妮儿点了点头。
  小船又飞行了一阵,冲禹说:“走,去给你买些吃食。”说完,看了一眼杨五妮儿身上已经破了好几处的粗布短衣,补充道:“再换些像样的衣服。”
  他抱着杨五妮儿离开小船,在空中便把船收了,直接御空而行,在一座城池中降落。杨五妮儿下了地,四顾看了看。在空中她就看到这城池规模不小。下到地上更觉繁华。楼阁店铺鳞次栉比,街道宽敞干净,行人熙熙攘攘。
  她看见了好几个修士,或者御剑,或者乘坐飞行法器,在街上降落,也有走着路,忽然祭出飞剑或者法器,直接飞走的。周围的人都视若无睹,显然习以为常。并不像她们村里那样,对“仙人”们毕恭毕敬、胆战心惊,唯恐触怒了仙人。
  她对这世界知之甚少,又是第一次离开出生的山村,身边有冲禹这么个脾气看起来还算温和的人相伴,自然不想放过,看到不懂的事情便张口就问:“真人,这里的人都是修士吗?”
  “怎么可能。”冲禹失笑,“这等凡人城池,自然是凡人居多。要到宗门治下的城池,才会修士多过凡人。”
  “凡人城池?”
  偏僻之地的穷苦山村里,愚夫愚妇,很可能一辈子都没进过城。杨五妮儿年纪这样小,对世事常识一无所知,冲禹也不觉得奇怪。他脾气温和,素来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也不觉得烦,牵着她的手沿着繁华街道边走边说:“这城归属俗世某国,自有国主。在大宗门境内,亦有许多城池,不归属任何一国,直接奉宗门为主。”
  说着,已经走到一家酒楼门前。门前知客极有眼力,带着一脸热情的笑容便迎了上来:“仙师来了!仙师要雅座还是包间?”
  冲禹原想说要包间,瞥见杨五妮儿,又改口道:“雅座即可。”
  知客便唱道:“仙师两位,楼上雅座——”
  冲禹也就罢了,一看便是气度不凡的修士,称一声“仙师”本就是应该。杨五妮儿不管是自下往上看还是自上往下看,都是个黑不溜秋衣衫破烂的小村姑,知客硬是能唱出仙师“两位”的喏,实在是相当敬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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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7:24 编辑
  两个人被跑堂的引到楼上靠窗的雅座。
  冲禹道:“可有灵茶?”
  跑堂点头哈腰:“有的。”
  “来一壶灵茶,再与她上些好克化的。”冲禹吩咐道。
  杨五妮儿全没在意他点了什么,挨着窗户向外看了一会儿,转回头问:“真人,他们怎么知道你是仙师?”在一座属于凡人国度的城市,像酒楼知客、跑堂这样的人,只能是凡人。他们又是怎么分辨凡人和修士的呢?
  冲禹不以为然:“看多了,自然分辨得出。”
  是吗?杨五妮儿便又转头去看窗外。一日之计在于晨。现在晨光正好,正是出门的时候,街上行人颇多。杨五妮儿眯起眼睛细细观察了一阵后,若有所悟。
  跑堂的先上了灵茶。冲禹啜了一口,皱了皱眉,放下杯子。抬头正看见那女童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微感意外。
  “看出什么了?”他含笑问。
  “高高在上。”杨五妮儿收回目光,答道。在凡人中,其实很容易分辨修士。凡人和修士走了对面,低头避让的是凡人,昂首挺胸,脚步毫不停留的,是修士。
  在凡人中,修士高人一等。
  “凡人看修士,也只能这样看。”冲禹道,“实则修士看凡人,看的是‘气’。修炼道法的人,身周总会有灵气凝聚。一个人身周一丝灵气也无,只能是凡人。”他说完,看了杨五妮儿一眼。觉得她不像一般的村童那样蠢笨,很有几分灵慧之气,可惜了一窍不通。转念又想到,自己辛苦寻找的可不就是一窍不通之人,她若不是,他才麻烦。
  食物很快上桌,一碗白粥,四五样小菜。比起杨五妮儿在自家吃的那些食物,自然是精致昂贵得多。杨五妮儿饿了一晚,却怕吃猛了伤了肠胃,先慢慢的喝粥,待胃中舒适许多,才动起筷子。
  将将吃饱之时,忽闻异声。抬头一看,一只纸鹤扇动着翅膀,自窗外飞进来。在冲禹面前盘旋了一周,落在他的指尖上,再也不动一下。楼梯上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几个穿着一色劲装的男子抬着着几只箱子上得楼来,略看一看,便径直走到他们桌前。
  “见过真人。”为首之人叉手行礼。“昨夜收到真人的传音符,便将东西准备好了,请真人过目。”
  “放下即可。”冲禹道。
  那人挥了下手,身后几个人便鱼贯上前,将箱子放在一旁,又垂手退下。
  “真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无事,自去吧。”冲禹道。
  那些人便恭敬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去。
  杨五妮儿看了冲禹一眼。
  昨晚睡前她和他说了几句话,感觉他性情颇为平和。今晨他们又熟了几分,说话便又随意了些。他对她,也很是和蔼耐心。
  可他对那些人说话,惜字如金。语气淡淡,神情淡淡。那种淡淡的样子,杨五妮儿虽然只见过几次,却印象极其深刻,正是修士对凡人最正常的态度。适才那些人,肌肉结实,步履矫健,的确都是习武之人,却也的确都是些凡人。所以冲禹驱使他们为他奔波,对他们的态度却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
  可她也是凡人。甚至,还不如大多数的凡人,能开一窍、两窍。她是个一窍不通的凡人。为什么对她,反而亲切和蔼?
  这种和蔼亲切使她在清晨的短暂片刻中忘记了她和他的不同,可现在,两人之间的巨大差异又回来了。她再不会忘了,她想。
  她放下筷子,给自己斟了杯灵茶。闻着便茶香诱人,啜了一口下肚,肠胃间说不出来的舒服。明明是这么好的东西啊……她看了一眼冲禹面前只饮了一口便再没碰过的茶杯,垂眸。大约,对她来说已经很好的东西,对这位真人来说,却可能是粗劣难以入口吧?
  待那些人退去,冲禹将几只箱子收进他的储物法宝,问杨五妮儿:“可吃好了?”
  杨五妮儿点头。冲禹便招来跑堂的,丢给他几颗淡青色的小玉珠。跑堂的面露喜色,点头哈腰的恭送“两位仙师”下了楼。走出酒楼,冲禹便将杨五妮儿抱起,一飞冲天。
  杨五妮儿被风迷了下眼,再睁开,繁华的城市已经在脚下。她扒着冲禹的肩膀向下望,街道似棋盘,屋宇林立,黑色的密集移动的蚂蚁似的小点,是街上的行人。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城市,只吃了一顿早饭,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就要离去了。
  耳边冲禹安慰道:“宗门辖下,也有许多城市,以后再给你逛。眼下须得尽早赶回去。”说完,还拍了拍她的背心。
  其实真的是个性情温和又温柔细心的大叔呢。
  杨五妮儿微微一笑。她又不是真的村姑,怎么会为这个失望。她所在意者,不过是没有机会多获取一些这里的信息罢了。
  冲禹停在半空,又取出了他的小船。小船迎风变大,这一次却跟昨晚不一样了。昨晚的小楼船十分小巧玲珑,船上房间虽然宽敞,也只是一间罢了。这一次船身却比昨晚大了数倍不止,船上一间小房变成了两层的楼阁。推门进去,是个大厅般的房间,一侧有楼梯,二楼有数个房间。
  对杨五妮儿来说,不过就是另一种技术的压缩空间罢了。但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若太过平静,未免叫人生疑。便“呀”了一声,道:“变大了。”
  那事若成,这丫头且要在小师弟身边待上一些时日,若什么都不懂,难免畏缩,惹得小师弟不喜,到底不美。冲禹便解释道:“我这法宝有九重变化。平时我一人用,便只展开一重,现下不过是展开了两重而已。若九重全展开,可纳千人。” 
  杨五妮儿心想,那可真是方便的交通工具。她便“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相对于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小女孩,她的反应还是太平静了。好在冲禹已经许多年没有接触过凡人,身边的人也没有谁会为这些事表现得一惊一乍,竟也没发觉有异。只觉得这女娃娃虽也因为好奇问些问题,却已然算是十分安静乖巧,不惹人厌。小师弟性子有些冷,这种安静的性子应该会对他胃口,真是再好不过了。
  冲禹牵着杨五妮儿的手上了楼,随手推开一扇房门:“你就睡这间吧。”昨日是席地坐卧的古风,今天展开第二重,就变成了螺钿桌,雕花床,垂纱帐的奢靡风。厚厚的地毯,踩上去又柔又软。
  冲禹把几只箱子取出,掀开看了看,把其中一只推过去:“给你置办了些衣物。”又指着床后说,“要沐浴洗澡,这边是净房。”
  又指着两只箱子,告诉她:“这里面是吃食,你自取,不须再问我。 ”说罢,还掀开给她看……
  然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那个……哦,对了,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冲禹尴尬道。
  “……杨五。”是的,五妮儿是家里人叫的小名儿,杨五妮儿的大名其实是叫……杨五。嗯,差别不大,但还是有点差别的。比如,她现在可以被叫作杨五妮儿,总不能五六十岁,满脸皱纹的时候,还被叫作杨五妮儿吧。
  “那个……小五,楼下倒有厨房,你……会烧饭吗?”
  杨五看看两大箱子米面粮油肉菜——都是生的,淡定的道:“会。”
  冲禹松了口气。他昨夜发了个传音符给宗门在此地的势力,要衣要物要食,却因辟谷多年,久不沾烟火,忘了说一句要制熟的能即食的食物。结果对方给了两大箱生食。幸好小丫头自己会烧饭,不然又要耽误时间再折腾一趟。
  冲禹收了那两只箱子,道:“这个我放到厨房去,你若饿了,自去厨房烹饪。”看了看她身上破旧还烂了洞的衣服,道:“先将衣服换了吧。”说完,便自下楼去了。
  杨五关上门,打开冲禹指给她的那只箱子,满满一箱全是衣服,鹅黄柳绿的。她黝黑的小黑手放上去一比,被鲜艳娇嫩的颜色衬得很有喜感。原来那会饿着肚子,只求吃饱,全不在意。这会不愁吃穿了,杨五看着黝黑的皮肤,也是有点堵心。只能慢慢养了。
  翻了翻,好容易翻出一套颜色不那么娇嫩的。还想再找找看,却发现上面半箱倒都是合她身量的女童衣裙,下面半箱却全是成人的尺寸。打开另一只箱子,却都是些鞋子袜子、汗巾腰带、钗环首饰、头油脂粉之类的。鞋袜亦是有两种尺寸,女童和成人。
  她收拾出一整套合适的衣物,绕到床后去了冲禹所说的“净房”。
  木制的浴盆,木制的马桶,架子上有铜面盆。柜子打开,柔软的大布巾显然是做浴巾用的。然而水怎么办?
  杨五打量了一下,浴盆和面盆上方都有两根铜管,上面有可以扳动的手柄。两个手柄上都刻有纹样,一个水波的符号,另一个是水波上面还有像云一样的纹样。难道……不会吧……
  杨五试着扳动手柄。水波纹样手柄板开,下面的铜管里便流出凉水。水波云纹的手柄扳开,下面铜管里流出来的是冒着热气的热水!真的是冷热水管呢!
  在穷苦山村里过了近两年农耕樵猎的原始生活的杨五瞬间生出串了世界的混乱感。
  不管怎样,能舒服的洗澡,能有干净的新衣,单就生活水平而言,与一天之前她过的生活相比,可谓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是天上不会掉馅饼,她眼下享用到的这些,需要她在将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杨五系好衣带,提上鞋子,默默的想。
  在箱子里翻了翻,胭脂水粉她是暂且用不到,有几盒膏状的东西,闻起来有淡淡的香,在手背上抹开试了试,很舒服,应该是护肤品。嗯,这里叫面脂。对着铜镜好好擦了一层,希望能把晒得黝黑的皮肤拯救回来。
  头发半干,便找根发带先随意扎在脑后。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她的头发稀疏发黄,长得也慢,不算太长。
  下了楼,不见冲禹,她摸了一圈,找到了厨房。厨房里有水缸水盆,冷热水管配得很齐全。灶台上有熟悉的手柄,刻着火焰的纹样。试着拉动一下,灶里“腾”的就燃起了火苗。再往下拉一截,火苗还能变得更旺。
  很好,很方便。
  杨五熄了火,觉得腹中饥饿起来。找了找,只看到装着米面粮油的箱子。她把食油调料都取出来摆放在外面,却找不到装着蔬菜鱼肉的箱子。转了一圈,发现厨房里还有扇窄窄的小门,像是有个小套间。门上的纹样看起来有点像她家乡的传统纹样里的冰裂纹。
  想到这是一个人不借助任何工具就可以飞上天的世界,杨五淡定的拉开小门。一阵冰凉的白气扑面,装着菜肉蛋的箱子果然被冲禹放在了小套间里。很好,冲禹真人的私人豪华交通工具,不仅有浴室厨房,还配备冷库。
  取了两样青菜一些肉,杨五挽起袖子,准备做饭。切菜的感觉很生疏。在杨家,怕燎到她,是从来不许她在做饭时靠近灶台的。这倒没什么,关键是……
  她持着刀,忽然恍惚……
  有多少年没亲自下过厨了?自从嫁给了那个男人,好像再没下过厨了吧?
  嫁给那样的一个男人,过的是别人想象不到的奢靡生活。住的是宫殿般的大宅,吃的是最上等的食材,一件日常的衣裙能花掉一个普通人半年的薪水。更不要说他给她的那些珠宝礼服、奇珍异玩。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他给不起的。还有身为他的妻子,不需对任何人低头的尊贵身份……
  这样的生活,她若说这不是她想要的,简直是矫情到要死吧?所以,她从不说。
  能理解她的,只有家人和她的好友。但他们都无能为力,甚至……当了推手。
  一个人的幸福和一个星球的未来,孰重孰轻?
  废话,当然是后者。
  牺牲她一个人的婚姻,换取母星的未来,即便是她这个当事人,即便是在那个世界已经死去,到了现在,连她自己都觉得,那真是一场……非常划算的交易啊。& && &&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书架上看到的名字是“《自欢》原名《XXXXXXXXX》”说明是之前预收的童鞋,觉得难受的话,删掉再从新收藏,就会只显示《自欢》了。
  大厅里没有桌椅,九张几案三三排列,各配有四个蒲团。
  杨五便端着她的饭菜随意在一张几案上坐下 ,独自用饭。冲禹也不见人影,不知道在做什么。吃完饭,手脚麻利的把碗碟冲洗干净收好。她前世久已不做这些事,还都是转世后在杨家给娘亲姐姐打打下手,才又熟悉了起来。
  忽然听到冲禹在大厅中唤她:“小五,小五。”
  杨五应了一声,甩甩手上的水走出来,抬眼看见冲禹的脸,不由失笑。
  “怎了?”冲禹莫名。
  杨五抿嘴笑笑,指指自己的脸颊:“这里。”
  冲禹用手一摸,抹了一指头黑,原来是沾上墨了。自己也失笑,念了个清净诀,墨色便消失了。真是方便。
  杨五笑道:“真人在写字?”
  “计算个丹方。”冲禹道,“有个生僻的方子,不太熟,得重新计算。”
  听到涉及这种专业知识又或者是职业机密,杨五就识趣的不追问了,只好奇道:“真人,你平时还洗澡吗?”
  冲禹无语道:“自然要洗。”
  “可一念咒,不就干净了?”
  “那只是清净诀,只能除去外沾的污秽。即便不沾尘埃,人的身体自己也有杂物废物自体表排出。修炼之人身体内杂质少,可终究还是有。”
  “净房里还有马桶……”杨五一双大眼眨啊眨,看着冲禹。
  “我不用。”冲禹脸颊抽了抽,“我辟谷多年,早没有五谷轮回之扰。但是门里的年轻弟子还需要。他们尚不能辟谷,还需每日轮回。除非舍得口腹之欲,只服用辟谷丹。”
  “那就不用吃饭了是吗?”
  “正是。”
  “那要是遇到灾年,有辟谷丹,可以救活许多生命。”
  不过闲聊而已,话题却突然扯到这里,冲禹不由微讶,看了她一眼。换下了破破烂烂的旧衣,杨五没有穿那些繁琐的长裙,只挑了身浅青色的童子采衣。浅淡的颜色有效的淡化了皮肤黝黑的印象,整个人看上去顺眼不少。
  冲禹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脸,才发现她五官其实生得不错,只是因为实在太黑太瘦了,才让人第一眼就觉得丑,不愿去细看。
  “怎的突然想到这个?”他问。
  杨五沉默了一下,道:“我们那里有妖物作祟,连着旱了两年,村里好多个才出生的孩子都没能养活。我大姐也是去年给卖掉了……”
  原来如此,冲禹颔首,问:“那妖物后来如何?”
  “有仙长扑灭了。旱情就解了。”
  “有妖物作祟,我等倒可以干预。但若纯是自然造化之力,我等修道之人,是不会干预的。”
  “为何?”
  “修道修道,自然要顺应天道,怎可逆天而行。”冲禹回答得理所当然。
  可人类探索知识,发展技术,不就是为了逆天吗?这是价值理念的不同,杨五也不争辩,只道:“懂了。”
  懂了?真的懂了吗?不过是个孩子呢。若真是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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