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攻一受受是以求文 受女装骗攻的形象见到的功

“朕恭承天命、嗣守祖宗成业,夙夜孜孜,勉图治理。乃者雷击塔庙,上天示警,朕心惊惶,莫知攸措。殆以敬天事神之礼有未能尽,祖宗列圣之法有未能守;用舍或有未当,刑赏或有未公;谗谀并进而直言不闻,贿赂公行而政体乖谬;奸贪弄法而职业多未能修,抚剿失宜而盗贼尚未见息。有一于此,皆足以伤致灾。静言思之,悔悟方切!……”
官府的布告榜文里摘录了梁皇的罪己诏,金陵城的老百姓凑着热闹,围观议论着。比起那些拗口而没有温度的字句,人们对那些关于庙堂上位者的八卦逸闻更感兴趣。
金陵城中柳色青青,杨花漫漫。
挑担货郎的叫卖声穿越迷蒙烟柳,在街巷此起彼伏;
茶楼客官轻嗅着碧螺春的香气,相互海阔天空聊着天;
包子铺的伙计卖力地擀着面皮,蒸屉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怀仁堂医馆门前,看诊的队伍早已排到了巷口;
刑部蔡荃大人的车马一如既往地从西街集市经过,行人纷纷避让。
“妖怪啊——!”
突然,人群中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打破了西街一贯的平凡。
人群四散奔逃,像是躲避着什么,挑担的扔了担子,摆摊的弃了摊子,货物撒落一地,一片狼藉,尖叫声汇聚成鼎沸的声浪。
刑部侍卫赶紧逆着人群跑去查看,只见一个浑身白毛的“怪物”穿着破旧的衣服,像人一般走在大街上,朝人群挥舞着双手,喉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缩起的身子露出胆怯的模样,似乎这“怪物”更怕人一些。
侍卫将“怪物”团团围住,隔断了人群,手执兵器做出防御。
有官兵在,人们从最初的惊恐,变为好奇,胆子大的,甚至径直凑到外围。
白毛怪物远远看着蔡荃,面露悲色,两行眼泪从双眼涌出,喉间发出呜呜的悲鸣声,那声音哀恸凄然,好似有绵延不尽的悲哀与冤屈,让人听来,仿佛连心肠也要揉碎一般。
它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用覆满白毛的手指用力地在粗糙的地面划着,一笔一画,用力之猛,指甲折断,渗出鲜血。
随着那仿佛切金断玉的笔笔力道,一个巨大的冤字,和着斑驳的鲜红,呈现在西街集市所有赶集人的眼前,人们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唏嘘议论声。
“带回刑部。”
蔡荃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白毛怪物,威严命令道,他紧握车轼的手却因用力而颤抖。他知道,那便是太子萧景琰所说的,因中了火寒毒而面目全非的赤焰军前锋大将聂锋。待亲眼见到,还是被这样的面容震惊到,到底是怎样噩梦般可怕的经历,可以将活生生的人摧残至此!
从同泰寺雷击,天子罪己,到白毛怪物拦轿鸣冤,各种各样的传闻,便如满城飞花,在金陵城的街头巷尾飘散流传。
包子摊前,等着包子熟的食客们悄声攀谈着。
“你知道那天在刑部蔡大人面前拦车含冤的怪物是谁吗?”
“是谁?”
“十三年前的赤焰军前锋大将聂锋。”
“聂锋?不是十三年前聂锋发现林燮谋反,被林燮杀了吗?”
“对啊对啊,听说当年赤焰逆案,皇帝杀了好多人呢,连祁王都是叛党。”
“可这聂锋,怎么变成怪物了呢?他又喊得什么冤?”
茶馆里,人们喝茶聊天,几乎每一桌的话题都是最近的金陵奇闻。
“你们知道聂锋怎么会变成怪物的?”
“你有消息?”
“我朋友的堂哥在刑部当差,说聂锋这次喊冤,其实是为他的主帅林燮鸣冤。”
“不是林燮害他的吗?”
“不是!刑部正在审呢,据说害人的其实是被贬的原宁国侯谢玉、还有悬镜司首尊夏江。”
&“对对,我也听说了。这么看,当年的赤焰案,很有可能另有隐情。”
“说说啊,什么隐情?”
“就是……酱酱酿酿……blabla(此处略去金陵的各种八卦上万字)”
一时间,沉寂了十三年的赤焰旧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成为这几日金陵城无人不谈、无人不议的话题。昔年的真相越发扑朔迷离,也勾起了人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刑部,盯向皇宫,期待着这匪夷所思的故事有个结局。能够给出这结局的人,便是那高居紫宸的九五之尊。
临街的酒楼二层,蔺晨倚在窗边,轻摇折扇,听到这些议论,嘴角扯出淡淡的笑容。
几个官员在养居殿外急得团团转。
当听说了金陵城最近沸沸扬扬的传闻,再打探到刑部蔡荃已会同言侯等着手审理白毛怪物所述冤案,他们便嗅到了赤焰旧案被翻的味道。他们知道,这是一次向梁皇告密邀功的机会。
奈何,垂着眼皮的高湛公公微笑礼貌地拦住了他们——梁皇身体不适,卧床静养中,若非传召,群臣一律不见。
这几个官员正兀自着急,一眼便看见言侯、纪王、穆小王爷、霓凰郡主、蔡荃、沈追等一众皇室宗亲权臣朝养居殿走来。
两拨人泾渭分明地候在殿外,等着梁皇醒来得以召见。
黑云翻墨,低低地压在养居殿的重檐上。
那几个准备告密的官员被冷风一吹,脊背发凉,瑟瑟发抖,都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天怕是要变了。
梁皇才从静妃调制的安神香的好梦中醒来,捏了捏还有些微晕的额头,目光不耐地扫过下方站立的一群人:“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等太子回京再处理?”
蔡荃双手托着一叠文书,上前跪奏道:“日前,金陵城西街集市,有白毛怪物当街拦轿鸣冤。臣谨记陛下平冤的谕旨,不敢懈怠,立刻对白毛怪物所陈冤情进行调查,发现这白毛怪物身份太过匪夷所思,且他书写的案情令人惊骇。兹事体大,臣甚是惶恐,值太子殿下出京巡视,微臣不敢专揽此案,便会同言侯等一起讨论审理。奈何这案子愈查愈是重大,臣等这才斗胆惊扰陛下,请陛下圣裁。”
“白毛怪物鸣冤?这倒是稀奇。”梁皇挑了挑眉,有些好奇,也有些对冥冥天启的敬畏。
沈追亦跪奏道:“陛下,这个白毛怪物其实是个人,遭遇变故,才变成如今的怪物模样的。”
“哦?可有查明身份?”梁皇问。
“经户部查验,悬镜司罪臣夏冬指认,以及此人腕间独一无二的手环,可以确认,此人是——”沈追顿了一下,抬眼迎向梁皇征询的目光,“夏冬消失十三年的丈夫,赤焰军前锋营大将,聂锋。”
“你说什么?谁?”梁皇愣在御座上,怔了片刻。
“陛下!经多方查证,这鸣冤的怪人,正是当年林帅、祁王逆案的缘起,是夏江所谓的那个被林燮灭口的聂锋!”沈追复答道。
“陛下,聂锋此次鸣冤所控告的,便是当年前宁国侯谢玉率军伏击聂锋前锋营,令其全军覆没。卫峥看到陛下罪己平冤的榜文后,自首归案,并指证谢玉趁赤焰军与大渝军血战力竭之际,未宣旨未招降,大肆屠戮赤焰军,令七万赤焰军冤丧梅岭。这些指证,臣等遂提审夏江,夏江对冤陷忠良的大罪,供认不讳。这是夏江的画押供状。”蔡荃再次举起那叠文书,高举过头,躬身下拜,“臣请陛下,重新审理当年的赤焰旧案。”
朗朗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字字击在梁皇的心头。
“谁让你们查的!”
梁皇一声怒吼,愤恨甩袖,狂怒似暴风骤雨般扫落御案上的物什。
“陛下,是您亲自下旨,有冤必平的。”穆小王爷大喇喇插嘴道,“这榜文天下皆知。想必,聂锋将军忍辱偷生十三年,也是看到这榜文,见陛下有心为民做主,才敢站出来喊出心中憋屈十三年的冤屈的。”
霓凰郡主眼中闪着光芒,跪了下去:“当年承蒙太皇太后赐婚,将我许配于林殊,十三年过去了,此约未废,霓凰以林氏遗属的身份恳求陛下,重审当年赤焰之案!”
“陛下,从蔡大人初审卷宗看,脉络清晰,事实清楚,按法按理,都应重审赤焰案。”言侯卓然凝立,拱手奏道。
&“不准查!不准查!”
梁皇歇斯底里地吼道,一张脸早已惨白无血,从御座上颤巍巍地站起身,勉强站住了身子,声音因暴怒而有些嘶哑。
“臣弟也觉得,言侯、蔡大人的奏请甚合情理,请陛下恩准。”连一向闲散惯了的纪王爷也面色沉痛地跪请道。
“你——你——”梁皇只觉得胸中气滞,头晕目眩,气息不稳地跌坐在御座上,指着下面的众人,喃喃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来人——来人——柴统领何在?”
在外护卫当值的禁军柴副统领听到宣召,立刻跑进殿中。
“把他们拖下去,打入大牢!”梁皇指着言侯等人,瑟瑟发抖。
柴统领为难地看了看梁皇,没有动。
“怎么?你要抗旨不成?”梁皇怒道。
“陛下,这……”柴统领吞吞吐吐道,“他们是宗亲皇室,一品要员,批捕……总要有个罪名吧……”
言侯神情肃穆,正色道:“臣等查案,奉的是陛下明诏谕旨。臣等在此恳请陛下重审疑点重重的赤焰案,循天理守国法,尽臣子本分。臣不认为臣等犯了哪条国法。如今证据昭然,事实俱在,夏江谢玉的构陷冤杀林帅、皇长子,屠戮七万赤焰军,此罪霍霍滔天,人神共愤!臣不明白,还七万大梁男儿、还林帅、还祁王一个公道,有这么难吗?”
“陛下,聂锋当街鸣冤,赤焰案另有冤情,天下皆知。若不重审重判,不足以安朝局民心。还请陛下准臣等所奏,重审赤焰案,以彰陛下贤明圣德。”蔡荃跪伏在地上,再次恳请。
梁皇无力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心慢慢地往下沉,一直沉了下去,就好似沉到了不着边不见底的深潭冰水里,冷得发抖……
要么是宗亲,要么是权臣,要么是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一个一个都跪在地上,逼他做他最忌惮的事。他想用强权压制他们,却发现他的命令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威严。天道人心都不在自己这边。蒙挚早已不可信,连柴副统领也不敢给这些宗亲妄加罪名下狱待罪。他这个皇帝,如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陛下若是难以决断,那就等太子殿下回京,召集群臣廷议,再做裁夺好啦。”穆青扬着一张年轻的脸庞,初生牛犊般无畏道。
“太子还不知道这案子,是不是?”只觉得身处孤岛般的梁皇听到穆青提到萧景琰,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一块浮板。
“太子殿下离京巡视未归,臣等还未能将此事禀告。”蔡荃道。
梁皇的目光扫过偷偷抿唇的穆青,那孩子脸上明显就是“要是太子在,我们就不用跪在这里啰嗦”的表情。
梁皇的眼前又浮现出十三年前萧景琰跪在自己面前为祁王为林氏乞求再审的坚毅模样。
不能让景琰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
梁皇转头对高湛吩咐道:“传朕口谕,让太子回京立刻入宫面圣,不可有任何耽搁。”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道:“朕意已决,这件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再提起。否则,严惩不贷!”
金陵城西郊的山坡上,白色信鸽在桌上乖顺地跳着,萧景琰读过手中的字条,凝望着皇宫的方向。
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眼看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官道上,一个衲衣芒鞋的僧人不疾不徐,看似信步,却转眼便已到了萧景琰近前。
那僧人,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法相庄严蕴悲智,心性寂静仰敬尊,一如二十五年前,金陵渡口送别的样貌。
------------------------
lo主养了两只仓鼠,一只叫琰琰,一只叫苏苏。很郁闷的是,在从花鸟市场带回的当晚,就挂了一只……你们猜,是谁?
“太子什么时候回来?”梁皇问高湛。
“柴副统领领了圣旨亲自去迎太子回宫,应该快到了。”
“言侯他们人呢?”
“遵了陛下的旨意,各自在府里休沐。”
“那就好。”
“陛下,恕老奴多嘴。聂锋是众目睽睽之下当街鸣冤,如今全金陵都在议论这事儿。就算言侯他们不说,想瞒住太子,恐怕也很难。”高湛抬了眼皮看了看梁皇的面色,小心道。
“高湛,你觉得若是景琰知道了,他真的会为了那些外人,忤逆朕吗?”
梁皇缓缓说道,说不尽的疲劳嗓音中带着涩然。
“老奴不敢妄自揣测太子的行止所想。只是,依着殿下刚直不弯的性子,若是得知案子疑点,想必是想查上一查的。”
“可景琰……他也是个孝顺孩子,不是吗?”梁皇问,像是在问高湛,又像是在问自己,他长叹了口气,仰靠在榻上,一手扣住放在榻侧的帝王佩剑,闭了眼,不再说话。
高湛见状,一颗心抖了抖,一双灰色的眉毛缩皱成一团。
养居殿里静得压抑,压抑得仿佛连时光都似乎变成了一潭死水,不见流动。
沉重的大门“吱呀”打开,阳光透过门缝射了进来。
听到门外的禀报,梁皇动了动,不自主地伸长了脖子张望,望着那熟悉的颀长身影从斑驳光影中走来,在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在御案前十步站定。
“儿臣此次离京并非为秋汛,还请父皇赎罪。再过几日便是父皇寿辰,所觅之事,是想给父皇一个惊喜,所以才不告而行。”
萧景琰轻轻颔首,微敛眼神,收住眼底一派情绪。
“惊喜?”梁皇冷哼一声,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什么惊喜?”
萧景琰看向梁皇,一派坦荡:“儿臣曾说过,若有机缘,愿为父皇求法于初祖菩提,寻求积功累德的法门,以解父皇心结。佛祖庇佑,让儿臣打探到了初祖菩提禅师的下落。为表恭敬,儿臣才亲自离京迎接。现下,菩提禅师正在殿外候旨。”
梁皇闻言挑眉,他记得在同泰寺雷击的次日萧景琰说过此事,如今儿子践行一言诺,这份孝心倒让他有些意外,心头一松,搭在佩剑上的手也跟着松了松。
“难为你有心。时隔二十五年,初祖菩提再入金陵传法,实为一桩盛事。值此殊胜因缘,朕要请高僧在同泰寺为众生开演诸品妙经。景琰,这几日,你也陪着朕住在同泰寺吧。”
萧景琰微微凝眉,面有难色:“父皇,儿臣身为监国太子,此次离京已经怠政多日,诸位臣工恐怕有许多事要……”
“缓这几日,天下不会乱!”梁皇厉声打断萧景琰的话。
他起身踱步到萧景琰身侧,看着太子讶然的脸,意识到有些失态,牵过萧景琰的胳膊,又缓和了语气:“朕的意思是,佛法难闻。问法解惑既是你的一片孝心,朕希望你留在朕的身边,陪着朕,一起去寻找答案。”
萧景琰望着梁皇,淡淡笑了笑:“儿臣遵旨。”
“走,朕要亲自迎接这位大德。”梁皇见萧景琰对翻案丝毫不知的模样,紧绷的身体也缓了下来,向殿外走去。
他没有看到,在他背向萧景琰的那一刻,儿子尚挂在嘴角的微笑带着凄凉,深眸间漾满了失望和悲哀。
萧景琰将悲哀隐藏在眸底,跟在梁皇的身后。
红泥小炉上正熬着药,弥漫了一室药香。
梅长苏披着毯子靠在榻上,一双星眸似夜暗沉:“都已经是证据确凿、事实清楚、天下公知,他都不肯认错。依那人的狠毒,我很担心景琰的安危。”
“若是十三年前的他,会清洗朝堂,或许也会杀了景琰。可是今天,不一定。”
蔺晨懒懒地靠在廊柱上,望着蓝天白云,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掌心。
“就因为他老了?虽然景琰监国,虽然巡防营和御林军已经掌握在我们手里。可别忘了,兵符还在皇帝那里。要知道,在老皇帝眼里,人命是无所谓的。事到如今,若是皇帝抵死不认,兵戎相见不是不可能,不得不防。”
梅长苏冷冷道。梅岭的遍地焦尸,忠臣义士的层层鲜血,都在告诫他,千万不要相信那个端坐明堂的天子会心怀半分悔愧。
蔺晨歪过头,深深看了梅长苏一眼:“言侯他们首告之后,老皇帝嘴巴上强硬不认,可也没堵着他们的嘴,囚禁他们的人,甚至连翻查的卷宗都没有下旨销毁。这说明什么?”
炉上药罐冒出的热气,让梅长苏清冷的眸子蒙上一层雾气,不答。
“同泰寺一行的护卫工作虽然是柴副统领负责,但是也没有下严旨规避蒙挚的人手。到目前为止,老皇帝只是把太子困在了自己身边而已,不涉他人。这又说明什么?”
梅长苏黑沉的眸子中黯了黯,他知道蔺晨所说所指的是什么——
在梁皇下定决心立景琰为太子的时候,梁皇就应该知道未来的某一天,景琰会重查赤焰案,只是梁皇未能料到翻案的这一日会来得这么快。天下尽知的冤案怎会密不透风,梁皇不可能也做不到断绝景琰与朝臣世人的来往,这一点梁皇也很清楚。所以,梁皇所能做的,就是抢在景琰知道冤案之前,妄图利用景琰的孝心,逼景琰允诺,即便是铁定冤案,也不能在世翻,从而给他留下颜面。这也是梁皇此时只死守着景琰一人的原因。
但是,这也是梅长苏最担忧的——
梁皇不知道景琰已经知晓并参与谋划了翻案这一切,所以还抱以希望。当景琰坚持在世翻案的时候,已算妥协的梁皇就已退无可退,那样在乎皇权威严的一个人,在最后的希望破灭后,谁能保证他不会做出像十三年前那样疯狂的举动,杀了景琰,废了太子,另立一个可以保全他颜面的新太子,比如懦弱的景亭,这也不是不可能。
梅长苏有些恼恨,自己当初就不该顺了蔺晨和景琰的意思,就应该坚持在寿宴时金殿陈情,让那个老皇帝措手不及,总好过现在让景琰一人渉险,而自己只能坐在这里枯等。
……我都写了些什么呀……磨磨唧唧的铺垫
47下,大概可以写到梁皇要砍了景琰吧……跟电视剧不一样的是,那是在大殿上挡剑,这是父子二人独处……
&&&全文目录&&
-----------------------------------
会有白衣来送酒&(下)&
转眼又过几天,到了重阳正日。萧景琰散朝之后便和幼帝正庭一同去芷萝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又陪着用了午膳。
梅长苏带着宝儿回金陵后,萧景琰曾带着他们悄悄进宫与母亲团聚,太皇太后把宝儿抱在怀中爱如珍宝。这次萧景琰与梅长苏一起去北境拂云寺,便将宝儿送到芷萝宫请她照看了几日。
庭生自登基后就没见过苏先生和飞流,每日忙于学习政务,虽然景琰帮他选了几个陪读伙伴,囿于身份地位总不能亲近。他虽然少年老成毕竟还是个孩子,不免有时郁郁不乐。景琰和梅长苏谈了此事,梅长苏便说不妨让飞流去陪庭生练武:一来飞流思虑单纯,不会因庭生的皇帝地位就跟他生分,二来飞流绝不会插手朝政,三来以飞流的功力陪庭生习武是绝佳人选。
萧景琰告诉庭生,午后飞流会进宫来陪他一起练武,自己回王府办事。庭生听说飞流要来甚是高兴。
萧景琰回靖王府来不及换朝服便往苏宅去,刚来到梅长苏卧房门外,飞流已经飘到跟前。“苏哥哥还好吗?”
飞流的嘴撅着摇头:“不舒服,吐了。”
景琰赶快往房里走,又站住,把提着的食盒递给飞流。飞流摇头:“不要,酸。”
“不酸,太皇太后专门给飞流和宝儿做的。”
“苏哥哥?”飞流接过食盒,又高兴又烦恼的样子。“苏哥哥吃不下,飞流先去玩,午后送你去找庭生弟弟。”
进屋一瞧,梅长苏怀里抱着被子把自己团成个球,侧躺在床上,背朝外,也不知道睡着没有。萧景琰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轻轻唤了声“小殊……”
床上的人冷不防转过来抬腿就给了他一脚,景琰也不躲闪顺势“扑通”就坐在地上,一脸无辜的模样:“小殊,不舒服就别折腾了。”
梅长苏“腾”地坐起身:“萧景琰,你趁我这两天不舒服都干什么了?”
“也没做什么?王府那边重新修葺了一下。我跟母亲和庭生都打了招呼,过几天便从东宫搬回靖王府来住。”
梅长苏坐起来的动作有点猛,头一晕眼前发黑。
萧景琰赶紧上前搂在怀里,“头晕?要不要叫晏大夫来?”
怀里的人冷笑,“还顺便把地道给挖通了,也修葺了吧?!”
“长苏,宝儿最近沉了不少,他要去那边玩儿得抱着他翻两道墙。”
“飞流抱过去就行了。”
“可是宝儿要我抱啊,我总不能说抱不动吧!再说孩子老看见我翻墙,长大不好管教。”
“带着宝儿钻地道就好吗?”梅长苏又飞过一把眼刀。
“那就不带他走地道。我来看你方便。”
“谁要你来看我啊?”
“你不舒服,我心疼。”
“要是你不来,我怎么会不舒服?”
“这……”萧景琰暗自腹诽小殊“过河拆桥”却不敢说出口,沉吟了一下道,
“你还是舒服过的,现在不舒服,是潼儿不乖。”
怀里的人忽然偏过头来瞪着自己,眼中满是杀气。
萧景琰暗道“不好”,正想用老办法去堵他的嘴。
“不行,我……”梅长苏一把推开他,趴在床边上干呕。
萧景琰轻拍着他的后背,满面忧愁:“潼儿怎么比宝儿更爱折腾呢?生出来了要打屁股。”
梅长苏抬起咳得水汽濛濛的眼睛,怒道:“萧景琰,你想做什么?”
正好此时晏大夫端着托盘送药过来,面沉似水,将托盘放在几案上,看了一眼旁边的萧景琰:“梅宗主今天上午去登孤山,听说回来路上抢黎纲的马骑?”
梅长苏一言不发,垂下头乖乖拿起药碗,一仰头饮下,偷眼一看萧景琰的脸已经阴沉如铁板一块。
“殿下!这梅宗主老夫是拿他没办法了,您就看着办吧!”晏大夫说完气哼哼拿着托盘就走。
“小殊,你没告诉我要去登山骑马!”景琰浓眉微皱。
梅长苏本来心虚,看他这这模样便有些不服气:“你们就是瞎操心,武安战神的后人哪那么娇弱?怀宝儿的时候悬镜司都没把我怎样,那年上元节你还硬逼我一起骑马观灯!潼儿也跟我在北境呆了三个月,哪天没有骑马?不信你去问蒙大哥。”
萧景琰一听,当年的一幕幕就在眼前闪现,种种悔恨担忧伤痛都涌上心头,握着梅长苏的手不由自主用了几分力。
“蒙挚的话我才不信,他给我发的焦头信我连看都没看。”他说着嗓子就喑哑了。
梅长苏一瞧便知又刺到了伤心处,叹了口气:“好了,景琰,都听你的。我就每天吃了睡,醒了玩,再也不骑马,这样可好?”
“不好。”萧景琰摇了摇头。
梅长苏有些惊讶:“这样还不行?!”
萧景琰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面色肃然,字字清晰道:“小殊,从你生下来我就认识你了,你个性改不了,而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我怎么会把你关在家里吃吃睡睡呢?”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再也不许瞒着我。”
“你想骑马,也该等我回来让我陪着你骑,是不是!”
梅长苏静静地凝视着他,一股暖意荡漾心头:“景琰,今晚我想骑马。”
“好。晚上带你去。”
这天的重阳晚宴摆在了靖王府,一则为庆贺萧景琰从东宫搬回王府居住,二则为列战英奔赴西境送行。除了靖王府和苏宅的几人,还邀请了蒙挚、聂锋夏冬夫妇、萧景睿和言豫津。
开宴前,萧景琰亲自拿着一支长香,点燃了一个手臂粗的烟花。一道白光直窜入天际倏然炸裂,化为一幅绚烂的流光慢慢隐入夜空。
虎影堂内早已摆好几张大桌,菊花酒、重阳糕、茱萸糕,各种果馔酒菜齐备。
萧景琰与梅长苏坐在主桌正位,列战英首先上前给他们二人敬酒。即将离开跟随了二十年的主君,战英有对景琰的不舍也有对战场的渴望。
梅长苏微笑着将酒一饮而尽:“列将军雄姿英才,于西境定能御侮安邦,重振左卫将军府。”列战英含泪称是。
景睿和言豫津早已坐在一边叽叽呱呱不停,又从黎纲手中把宝儿抢了过来,两个人逗弄不停。萧景睿悄声问豫津:“殿下与列将军正式合离了,是不是苏兄就要成为王妃了呢?”
“殿下与苏兄在出征北境的前一晚已经拜过堂了!”豫津道,“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豫津嗓门大,旁边的人都听到了。
蒙挚便道:“说的是啊,殿下跟苏先生成婚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喝到喜酒。”
“不如今晚,给我们补喜酒吧!”豫津起哄道。
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萧景琰目光闪亮,转头询问梅长苏的意思。
梅长苏面色微微一红,星眸灿然,笑道:“那殿下与我二人便敬各位一杯!”
宝儿在言豫津身上腻了,忽然看到景琰和梅长苏便“哼哼唧唧”伸手要抱。
萧景睿悄声感叹道:“苏兄与殿下的孩子真是了不起,这么小的宝儿便是江左盟少宗主了。”
言豫津白了他一眼:“还有更了不起的,苏兄肚子里的宝贝,已经是敕封北境王了!”
“唉,我好羡慕苏兄可以自己生孩子。”豫津夸张地叹口气,“景睿,你怎么就不是武安血脉呢?”景睿看他一眼无言以对。
萧景琰将宝儿抱了过来,宝儿正是要长牙的时候,趴在萧景琰的肩头玩着手指,清亮的口水就滴在他肩上。
景琰从宫里赶回便径直去了苏宅,到现在还穿着朝服尚未及换掉,肩头被口水打湿了一大片。
梅长苏赶忙从袖中取出干净的帕子给宝儿擦嘴,轻声道:“还不去换便服!再弄脏了就没有替换了,明日如何上朝?”
萧景琰便凑到他耳边悄声道:“谁让你非在床上看我穿朝服……”
梅长苏皱眉清咳一声,耳朵却红了:“飞流过来,带宝儿去找黎纲大叔。”
宝儿虽年幼,却随了小时候的林殊,口齿异常伶俐,挥着小手喊道:“朝服,上床。”
梅长苏脸上的浅笑登时僵住,萧景琰故作镇定,席间的人大多做充耳不闻状。
蒙挚接着喝酒,自语道:“朝服上朝用,这小娃娃口齿不清。”
豫津却瞪大眼睛看着景睿,脸上漾起神秘的笑:“朝服,上床!”
酒宴正酣,欢声不断。不知何时两位主人悄然不见了身影。靖王府空旷的演武场上,一匹神骏的黑马飞驰而出,马背上端坐着二人。前面的一个清秀俊逸,身后紧紧搂住他的青年身姿英武挺拔。
“还记得两年前的重阳节吗?”
“你第一次从密道过来找我,喝菊花酒喝醉了,我们第一次……”
梅长苏扭头瞪他:“那是梅长苏跟你的第一次,却不是林殊的第一次。”
“是呀。所以小殊不会介意。但那次,我借酒用强了,先生回去生气了没?”
“哼。江左盟的宗主要是不愿意,你能得逞吗?”
“原来先生早对我有意……”“……”
三春归来忽重九
炼尽少年今白首
他年江左仰遗风
会有白衣来送酒
&终--------------------------------------------------------
谢谢所有留言点赞推荐的朋友们!
故事的正文就到这里结束了!
本子正在预售中,收录精彩特典和未公开番外。还有作者手绘书签与签名!!&淘宝预售地址在页首。
番外还会掉落,第二结局《七循》正在连载中。
44和45章是翻案前的铺陈,极度无聊~~
真想直接跳到翻案和梅长苏出征…………哀叹,饭要一口口吃,故事要一点点写……
望天,lo主能不能只写片段啊~~~比如翻案片段,景琰遇刺片段,梁皇要挟梅长苏片段,梅长苏诀别景琰出征片段…………
好吧,lo主其实是剧透……
------------------------------
本意求功德,莫名遭天谴。功德塔遭到雷击,梁皇遇雷劫的逸闻已经传遍宫城。
根本不需要萧景琰、梅长苏他们派人在百官里面煽风点火,言官清流们都纷纷就此事上表,认为这次雷击灾祸为上天示警,请求皇帝下罪己诏,反省己身,抚恤百姓民心,修明政治,使上下和睦,避免灾异重现。一个个言辞恳切激烈,仿佛个个是直谏忠臣。
历朝历代,皇帝因为天灾异象而下诏罪己的现象非常普遍,文帝、武帝、明帝这种有道之君在太平之时遇灾尚且罪己,成帝、哀帝、和帝等庸主亦以灾异为忧。日食、地震、水灾、干旱、雷击、彗星,都会促使帝王下诏罪己,表达一番帝王对自己政策失误的追悔,安抚百姓,获得社会舆论支持,博个名声罢了。至于诏书里有几分真心,只有帝王自己心里清楚。
群臣心里门儿清,梁皇每年修行舍身捐寺建塔就是为了心中那个求功德的执念,这次雷击功德塔事件对梁皇的信仰打击极大,不管是为了顺天意,还是为了安圣心,上书劝谏梁皇罪己肃政的成功率都很高,几乎没有削官杀身的风险,事成还能搏个劝谏的美名,在史书中记下一笔。
梁皇靠在榻上,脸色苍白,眼窝深陷。阳光从镂空着雕花图案的木窗照进来,让梁皇如霜白发更加醒目。
曾经那个在五王之乱杀伐血腥中胜出,带着坚逾铁石的冷酷威慑群臣的帝王,昔日的威严强势,已经被岁月光阴不着痕迹地轻轻碾碎。
立于榻旁的萧景琰看在眼里,心下轻轻叹气,那个让人忌惮害怕的强悍父皇竟如此虚弱。
“朕想不通,朕敬事佛法僧不可谓不诚,为何还有此报?”梁皇目光空洞,浑浊的双眼注视着屋顶,喃喃自语。从那晚,他就反复念叨着为什么。
说着“并无功德”的初祖菩提已云游了二十五年,不曾再入大梁;与他有三十年佛友情分的老禅师也已圆寂。这答案,他无处可寻。
“难道真如那和尚所说,朕半点功德全无?难道朕万年之后,要像贩夫走卒一般轮回生死?”梁皇激动得双唇轻颤,不甘心地竭斯底里道。
下一瞬,梁皇捶床的手便被一只温暖熟悉的手握住。萧景琰跪于榻前,安抚梁皇:“父皇保重龙体。异象示警,说明问题还有解决之法。若有机缘,儿臣愿为父皇求法于初祖菩提,寻求积功累德的法门。”
梁皇转过脸将萧景琰看了又看,儿子的目光温柔明朗,胳膊因受伤而无力垂在身侧,他的心中,一种暖暖的情绪涌动,让他感慨万千。
景宣因过错被禁足时,只知玩乐,不知悔改还诸多怨愤,对自己更是大不敬得有诅咒之语;景桓更是因立储无望就起兵谋逆,全然不顾半分父子情谊;景亭那几个孩子对自己是畏惧多过亲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遇到事情只会躲在一旁六神无主。九安山平乱,雷劫救驾,唯有景琰,可以为他这个父皇奋不顾身。
梁皇像是受到安抚一般,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微微探出身子,布满皱纹、暴起青筋的手揽住萧景琰健侧的臂膀。如今,只有景琰这个孩子,才是他唯一的依靠和信赖。
“实诚孩子,怎么那么傻……”
“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萧景琰温润笑笑。
“太医都说了,万幸没有伤到经脉,不然这只胳膊怕是要废了。”梁皇心疼地口吻喝道,“你已是监国太子,不再是以前那个冲锋陷阵的郡王。你的性命安康,关系国本。以后不可再这么鲁莽。”
梁皇下旨着中书省拟了罪己诏,并在议政朝会上,召集群臣对这次雷击异象进行商议。
司天监就雷击塔寺问卜天意示警所指,得出的结论是“雷发非时,或有奇冤”。
“陛下,关于罪己肃政,微臣采拮民声,另有一件异事要禀明圣上。”户部尚书沈追出列行礼道。
“还有什么异事?”梁皇一听,顿觉疲累,揉揉额头,一双眼睛尽是衰态。
“听金陵百姓说,前两年京郊有嗜血怪兽出没。众所周知,那时朝中有两起大案,侵地案牵扯到庆国公,兰园藏尸案牵扯到楼之敬。后来誉王谋逆,巧的是,那时在九安山附近,也发现怪兽踪影。几桩大案依法处理后,怪兽便消失了踪迹。最近,民间又在流传,京郊怪兽复现。”
沈追说出京郊怪兽的事,引起群臣一阵骚动,大家都表示已有耳闻。听沈追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出来,似乎怪兽是冤案的一种示现,再加上雷击事件,仿佛真有什么天大的冤屈未得伸张。
“臣以为,陛下要罪己肃政,可从清查全国各地的冤案入手,以顺天意。”刑部尚书蔡荃出列,针对这次上天示警的方向给出了具体的建议。
群臣不少人点头,纷纷表示附议,也有一些官员担心所谓清查冤案会是清除异己、牵连之祸的开端而表示担忧。
梁皇听罢不语,目光变幻莫测,布满老斑的手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心头微微一动。他把目光转向萧景琰:“景琰,对清查冤案的提案,你怎么看?”
“儿臣认为,既然上天所指是有冤情未伸,蔡卿的建议于国于民,大有是益。只是全国范围清查,案件庞杂,耗时耗力,更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构陷异己。”萧景琰回望向梁皇,澄明的眼睛迎向梁皇审视的目光。
“太子的意思,是不查?”言侯淡淡问道。
“非也。冤情未平,恐再遭天地谴告。只是做事总要有个头绪,但凡异象都是警示当下,所以不妨设定所要清查卷宗的期限是近年。另外,但凡冤案难伸,无非是因为涉事者位高权重势大欺人,比如庆国公,比如楼之敬,百姓有冤也难申诉。儿臣听闻,拦轿喊冤者因冲撞官员仪仗而被打死,敲登闻鼓,无责也要先杖一百,可见百姓鸣冤之难。为能让冤情上达天听,建议设立专门的通道聆听状告人的陈情。”萧景琰解释道。
梁皇方才锐利的眼神稍稍缓和,点点头,思忖片刻:“传朕旨意,着刑部对近一年的死刑案件进行复核。即日起,有重大案情和冤抑莫伸者,可超出一般诉讼程序和管辖限制,直接向刑部陈诉,甚至可以直奏御前。”
蔡荃叩首:“臣谨遵圣谕,定当上情下达,竭力平反冤情,监督执法,匡扶正义。”
萧景琰静静看着跪伏在地上的蔡荃,目光又平静无波地扫过沈追、言侯、纪王、穆青等人。最后,他的目光遥遥定在大殿门外的那片明媚阳光——
平反赤焰案,将从此刻开始。
蔺晨把琅琊阁的金创药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坚持要给萧景琰查验伤口。拗不过他,萧景琰便随了他,任由蔺晨打开太医包扎好的绷带,为自己验伤上药、包扎伤口。
“我保证,我可没有对那棵树做手脚。那真的!纯粹!就是个意外。”蔺晨一字一顿,郑重解释。自从得知萧景琰受伤,数日来,他一直承接着梅长苏冷如冰雪的责备眼神,在这暑天要被冻住一般。
“没有误会先生的意思。”萧景琰垂眸睇视着蔺晨翻飞缠缚绷带的手,目光淡淡。
“工部、刑部、大理寺都派专人勘验过现场,没有找到半点人为纵火和引雷的痕迹。蔺公子是怎么做到的?”列战英在一旁问。
“嘿嘿,列将军想知道?琅琊阁回答问题可是有价码的哦,这个问题值万两黄金。”蔺晨抬头望了列战英一眼,嘻嘻笑道。
列战英咂咂舌:“蔺公子好盘算,想把捐赎的钱赚回去。在下没钱,不想知道答案了。”
“其实,我更好奇,异象所指可以被解释成很多事,为何司天监偏说是有冤情呢?”萧景琰问,“莫非,小殊你们在司天监里也有内线?”
梅长苏摇摇头,悠悠道:“占卜这种事,也是由已知推未知。就像推命,是根据给定的生辰八字推理。问卜的方法就那些种,司天监总归要根据雷击发生的日子时辰、雷击后塔身留下的讯息来问卜,这些信息其实是蔺晨事先就按照世有奇冤布置好的。所以司天监无论如何卜,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计划已经完成了第一步。过几日,殿下找个理由出京。然后,聂锋将军就可以去敲刑部的鸣冤鼓了。”
蔺晨打好绷带的结,又轻轻抚了抚,唇角扬起一个微笑,就像精确计算般,那弧度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一切都刚刚好。
晚霞氤氲里,暮色晚风中,几只雀鸟扫过低空,归巢于树间。
“癸巳,上幸同泰寺,设四部无遮大会。甲午,升讲堂法坐,为四部大众开《涅槃经》题……癸卯,群臣以钱奉赎‘皇帝菩萨’大舍……”
蔺晨看过,轻轻将写有梁皇舍身法会日程仪轨的册子置于桌上,那上面还平铺着皇家寺院同泰寺的布局地图。
“司天台占候气象,三位监丞共同择定癸巳到乙巳为晴好吉日,定为法会日期。你确定,会有雷暴天气?”梅长苏皱了皱眉。
“司天台学问优深,只是我琅琊阁亦非虚名,明天文数术晓占候的人才也不少。我自是有把握,而且可以很肯定地说,是在戊戌日晚间,只打雷不下雨。”蔺晨笑了笑,手指点在地图一处:“太子殿下只需要保证法会期间,陛下会夜宿五明殿即可。”
同泰寺东侧是一座高高的石质佛塔,由于正在修建中,所以用矮墙隔了起来。五明殿与佛塔隔湖而望,即使在夜晚,也可以清晰地看到佛塔的轮廓。
“这点事,景琰自是办得到。”梅长苏的眼神飘过蔺晨指尖所点的地图,悠悠说了一句:“听说你以万两黄金捐赎,也取得了东门听法的资格。少阁主还真是大手笔。”
所谓“四部无遮大会”,“四部”指的是和尚、尼姑、善男、信女,“无遮”便是没有阻隔的意思,即无论贫富贵贱谁都可以参加这次大会。但是,出于皇室安全的考虑,虽说无遮,还是有条件的。因为梁皇舍身,官宦人家都要捐出大笔财帛给寺院,“赎回”皇帝,为了少从自家荷包里掏这笔钱,便会以听法资格为由,明码标价让有些财势的商贾们参与,美其名曰捐功德。
“一切按规程走,才不会让人起疑。成事的关键,便是明面上看,一切都与赤焰案没有关联。只要老皇帝下罪己诏,我们就成功了一半。”
梅长苏转动着手中的薄胎瓷茶杯,碧绿清盈的茶汤微微荡漾,散出幽幽清香,他吐出一个字:“难。”
“若是不成,就依你金殿逼宫,也算先礼后兵。不过我觉得看老皇帝的状态,我还是有胜算的。”
看着蔺晨撑肘支颐,笑意盈盈自信满满的样子。梅长苏沉默,他知道蔺晨所说的“状态”指的是什么。
——静妃设牌位私祭宸妃,是因为梁皇的多梦难眠;近日,梁皇之所以突然要在舍身大会期间举办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据说是因为噩梦连连,梦见了他林殊的母亲晋阳长公主,还专程召了太史令释梦;而就在释梦后,水陆法会的坛场,在太常寺正式的名单外,多出了几个皇室先人往生的铭牌。可以猜到那些用红纸包住的铭牌上,刻着何人的名字。这些人,已从宗室中除名,不能被祭奠,却因着皇帝的不安而以这种方式被供奉安魂。
“七万冤魂,他怎能安寝。”梅长苏低低道,压抑着愤怒。
“寝食难安,就说明皇上在害怕。虽说是私祭,也说明他有所愧疚。我们的计划,也就成了一步。”蔺晨看着梅长苏,敛了笑意。
“扑喇喇”一阵声响,一只白色信鸽灵巧地穿过院中翠竹,“咕咕”落在轩窗边,左瞅瞅右瞧瞧。
蔺晨伸手,那白鸽便乖顺地飞入蔺晨的掌心。
“人已经在来金陵的路上了,大概半个月就能到。时间配合得真好。”蔺晨看罢信鸽带回的字条,满意地点点头,朝梅长苏扬了扬。
梁皇身着法衣,率文武百官,在一排排高僧诵经的梵音中,依次拈香,拜了佛祖金身,参了菩萨罗汉。
太极殿外,幢幡飘舞,宝盖飞辉。
殿内,世尊宝相庄严,罗汉玉容威烈,或低眉,或怒目,看着下方的芸芸众生。
入夜,无风无月,只有满寺灯火似繁星,人烟寂静,唯余禅院袅袅钟声。
夜幕下,坐落在皇城北面的同泰寺就如一座巨大的盖天仪,楼阁台殿拟则宸宫,九级浮图回张云表。
五明殿内,梁皇盘腿坐于素床上,读着一卷经书。晨钟暮鼓的寺院清修暂时让他从那些充满鲜血和怨气的梦魇中解脱出来,这几日伴着如花似麝的清雅檀香气和雨露净莲般的诵经声,稍稍可以安眠。
忽然窗外耀如白昼,一道霹雳仿佛将天地都要破开一般,惊雷炸过,五明殿的木质门窗被震得嘎吱作响。
这一道雷声惊得梁皇心头悬空,他觉得整个人都似乎从床上跳起了几分。
梁皇接过高湛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定了定神,听着殿外的滚滚雷声,叹了口气:“天有不测风云……晌午还是风和日丽,转眼就打雷下雨。”
“走水了~~功德塔走水了~~”
五明殿外依稀有些骚动的声响,梁皇皱了皱眉,吩咐高湛:“派人去看看,外面在吵吵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内侍惊惶地扑跪在梁皇御前:“陛下,功德塔走水了~~!”
“什么!再说一遍!哪儿着火了?”
梁皇豁然站起,激动的声音如同雷霆般炸响,嘶哑低沉。
“启禀陛下,是在建的功德塔走水了。”内侍战战兢兢地又复述了一遍。
“功德塔是石头建的,怎么会……”好似被一记重拳猛然击中,梁皇浑身颤抖着,向高湛招招手,“带朕去看看。”
走出五明殿,不远处人头攒动,都聚在湖边望向对岸,见到梁皇,纷纷退开下跪。梁皇在高湛的搀扶下,走到湖边,眯了双眼远眺。
湖的那一边,功德塔整个沐浴在火海中,宛若振翅欲飞的火凤,空气中是淡淡的、随风而来的木材焦糊味道。
“父皇稍安。”萧景琰也赶来,在梁皇身旁行礼禀告,“已经差人去救火,是雷火引燃了功德塔外的木架。”
梁皇点点头,若有所思。
昔年,初祖菩提禅师断言自己无半点功德,他便更加勤勉修行布施,建庙造塔。这座塔便是那之后所建,只是初建时,是使用木质建造。十三年前,祁王身死的第三个月,这座塔因火焚毁。三年前,与自己相交三十年的同泰寺主持禅师,以九十七岁高龄圆寂。在老禅师坐化之前,自己问禅师何时可修成功德,禅师指着木塔旧地道“等我圆寂后,你会为我造个塔。十二层石塔建成时,便可断灭烦恼,功德圆满。”
突然,雷霆炸裂,一道绚丽的弧光劈开云层,如同一把利剑在功德塔顶端劈落,电光之间,溅起道道刺眼华光,在天幕中绚烂如烟花。
梁皇看在眼里,身体猛然震了一下,仿佛那道雷电是劈在他的身上一般,一般凛冽的凉意从脊背冲了上来。
在闪电的光华里,梁皇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盯着湖对岸的火光,身体摇了摇。
面对这似乎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看到自以为坚固不催的石塔在明明灭灭的闪光中显得那么脆弱。
那一道闪电,就像初祖菩提的那句断言,一生所求、日夜努力,被一夕否定那般。梁皇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垂暮无力的苍凉溃败之感。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被大火中的功德塔所吸引时,一道电光划裂了人们头顶的黑幕,映照得四周一片雪亮,距离梁皇半丈远的一棵大树被击中,拦腰折断,和着头顶轰隆隆的巨响,向地面倒伏,飞溅出的木块宛若柄柄飞刃。
梁皇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一瞬的电光中,一道黑影疾闪至身前,披风在那人的身后猎猎飞起。
“父皇小心!”在那一瞬,萧景琰闪身挡在了梁皇的面前,没有丝毫犹疑。虽是凭着身手击落了些许木头残片,依然有两块嵌进萧景琰的胳膊,鲜血如注,顷刻晕出一大片,在夜色里只看见大团大团的黑。
----------------------------------
本章只有苏靖,话说在今天这样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的日子里,三人的世界没有胖鸽,似乎蔺鸽主很寂寞呢
这是发的第二遍,肉依然被河蟹吃了………只有寥寥几位亲在河蟹之前吃到肉………余下的亲,陪鸽主清心寡欲吧????
-----------------------------------
一颗鸽蛋大的珍珠静静躺在黑色丝绒垫子上,发出润泽夺目的光辉。
梅长苏捧着雕花紫檀木盒,沉甸甸得仿佛是捧住了一份承诺——
“你这次去东海,起码得半年多才能回来吧?听说东海有很多珍珠。你带回一些,给我当弹珠玩。至少也得带个鸡蛋那么大的吧!”
“鸡蛋那么大?别闹,哪有那么大的。”萧景琰瞪圆了一双鹿眼,吐吐舌。
“跟你开个玩笑,带个鸽子蛋那么大的。”林殊笑得眯了眼,屈手比划了一下。
一句随口的玩笑话,景琰居然在心间记了十三年。
“相思无终极,长夜起叹息。徒见貌婵娟,宁知心有忆。寸心无以因,原附归飞翼。”木盒盒盖上是萧景琰亲手所刻的诗句。
梅长苏记得,当年靖王大婚,他看着景琰牵着盖头遮面的王妃,踏着锦绣毡褥,一步一步走过他的面前,又看着他心中最珍爱的人,在众人的欢呼和祝福中,渐行渐远。那之后的好一阵子,林殊心里都憋着阵阵酸楚,刻意地避开景琰,直到看到景琰送给他这首《长相思》。
他终明白,在天理人伦的世俗礼数束缚下,景琰未负他们的禁忌之恋,对他亦是日思夜想,心神俱醉。
人生苦短,去日苦多。十三年里,他们彼此,在每一个孤清冷寂的夜晚,被刻骨相思折磨。
带着痛楚的爱意如矢箭射入心中。梅长苏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萧景琰。
风吹烛影乱,一袭红衣的萧景琰,在烛光下如同一朵绽放的蔷薇,风光占断。
浅碧眉长约细枝,深红刺短钩春色。
一跳一跳的烛火明灼摇曳,跃动在梅长苏的眸中,也勾起他心中的那团火,他干涩地动了动喉间。
梅长苏一言不发地合上了木盒,珍珠的光彩也随之消失。萧景琰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失望,像个期待夸奖的孩子一样忍不住问道:“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这是你欠我的。”梅长苏扬了扬手,明朗一笑。
“小殊,我欠你的,我已还。那你欠我的呢?”
萧景琰上前一步,抱住梅长苏:“答应我,好好活在这世上。”
回抱住萧景琰瘦削挺拔的身体,温热熟稔的气息吹在梅长苏耳边,像春风吹在心头,将下腹升腾起的火苗越吹越旺,引诱着他做那扑火之蛾。
理智和克制土崩瓦解,被轻易地烧成了灰烬,隐忍克制的爱恋和占有欲望,如同决堤的河水汹涌而出。
梅长苏一手托住萧景琰的后脑勺,轻轻压上萧景琰的双唇。
“呃——啊——”
路过的内侍听到太子殿下细碎隐忍的呼痛声从书房中传出,大惊失色,心道不好,莫不是太子殿下心疾发作?
内侍用了推了推门想进去一瞧究竟,却发现门被锁住了,急忙拍门:“殿下!殿下!可有不适?需要传太医瞧瞧吗?”
“不……不用……一会儿就好……啊——”
里面传出萧景琰虚弱的声音,似是在极其艰难的欺负痛苦中勉力挤出的几个字,却又被一阵剧痛生生截断,才忍不住痛呼出来。
内侍一面被萧景琰这阵阵呻吟声弄得心惊胆战,生怕太子尊贵之躯有个好歹,一面又思忖着殿下不让找太医瞧,生怕自己多事横生枝节。他在原地急得直跺脚,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匆匆求援去了。
书房里一室春光,梅长苏仰身躺在书房的榻上———————河蟹剧情
—————————河蟹剧情痛得差点背过气去,只觉得一股销魂蚀骨的电流瞬间传遍全身,整个人仿佛从轻缓溪水里被冲进巨大的瀑布漩涡,灵魂被激得都要出窍。
“景琰,我爱你,再也不要和你分开。”
&梅长苏抬起上身,拥住萧景琰的腰肢,像要将他揉进自己体内,越抱越紧。
“小殊……我与你……如同一人——啊——。”
身体紧密连接,三魂七魄也仿佛要融合在一起。萧景琰禁不住颤栗起来,仰颈呻吟着,痉挛的双手在梅长苏的背上抓出几道深痕。
“殿下——!”
列战英听了内侍的描述,风风火火地赶来,见无人应门,担心萧景琰剧痛昏迷,大力拍着门,喊道:“殿下,恕属下无礼,属下要进来了哦。”
门“嚯”得一声被打开,列战英差点摔了进去。
萧景琰面色不虞地站在里面,扶着腰,似乎在忍着痛。
“殿下,您怎么了?”列战英见萧景琰面上一抹胭脂色,不像发病的样子,又看看萧景琰捂着的腰,疑惑道。
萧景琰放下扶着腰的手,有些尴尬地侧过身:“正跟苏先生商议事情,不小心撞着桌角了,没什么事。”
列战英望过去,正看见苏先生坐在椅中品着茶,才想起今日苏先生来府议事。
只是,列战英觉得,苏先生一贯恬淡的眉梢,似乎比往日里多了些活力和生气。
东宫太子府。
&“夏江招了?”
虽然梅长苏笃定有办法让夏江招供,威逼利诱的法子也想了不少,可今早萧景琰才去亲自提审夏江,下午便带回夏江的供罪手书,顺利得让他吃惊。
“比预想的容易许多。他的这份供状,我一字一字都看过,确实都是当年实情。”在梅长苏惊诧的目光下,萧景琰拿出那封手书,递给梅长苏。
“这不像夏江的作为。”梅长苏展开手书,仔仔细细地阅读,字斟句酌地反复确认上面的内容,夏江的确详细供认了当年谋划赤焰案和陷害祁王的始末,详尽确凿。
“景琰,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他这么快就招了?”
萧景琰摇了摇头:“没有用刑,没有威逼。当初他认下谋逆造反的罪名时,也无隐瞒。或许,他是真心供罪呢?”
&“那不同。结党构陷你,伙同誉王谋逆,证据确凿,他无从抵赖。”梅长苏掂着那封手书,目光流转,唇角露出不屑的冷笑,“夏江这个人,走到今日这一步,恨不得临死再咬你我一口。他会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我是不信的。”
&“可是,这封供罪状,确实没有问题,这也是翻案的有力证据。就算他想借翻案之机面见父皇进谗言,我也一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萧景琰皱眉不解。
“事出反常必有妖。东西先留着,静观其变。”梅长苏将手书折起,递还给萧景琰。
“既然莅阳姑姑不愿首告,让蔡荃拿着这份夏江的认罪书起头,也是顺理成章。”萧景琰捏着那封认罪书,难辨的神色一掠而过,眼前闪过父皇疼惜自己的模样。
激进决绝的金殿陈情,难以为之,却又不得不为。
萧景琰流露出的那一丝对父亲顾惜的挣扎情绪,被梅长苏看在眼里。
他知道萧景琰翻案决心之坚定,绝不亚于他自己。为了翻案,只能不择手段,甚至牺牲掉萧景琰对父亲的情义。孝义会让萧景琰陷于两难,而萧景琰的痛苦,更像一把钝刀,在梅长苏的心上割锯。然而,大爱无情,他们背负着七万人的公平和天下的清明,那比个人的荣辱得失更为重要,他只能把自己的苦埋在心底,也刻意回避着萧景琰的苦。
“景琰,此次来找你,也是想跟你讨论下——”梅长苏微微停顿了一下,心里感慨许多,定定细看对面的萧景琰,轻轻叹了口气,“我想改一改翻案的策略。”
翻案万事俱备之时陡然间听到梅长苏说出这番话,萧景琰抬头,惊讶又带着丝丝欣喜地望着他。
“蔺晨的话不无道理,金殿陈情固然可以借助人心情势对梁皇形成最强的威压,逼迫他亲口下旨翻案。可是也极容易变成逼宫。赤焰的冤情就算翻了,也会留下污点,有违初衷。如今赤焰旧案证据确凿,只差关键的一步,无论是谏,还是逼,都必须让陛下主动下旨翻案,为忠魂正名。蔺晨的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梅长苏闭了下眼睛,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可是淡淡目光中却透着悲悯。
“小殊,蔺晨只说了五个字‘茅焦谏秦王’。可是谁会是那个成功谏了秦王的茅焦呢?”萧景琰心中有对梅长苏体谅自己的震动,但也有对蔺晨所谋的担忧。
战国时,嫪毐私通秦太后赵姬,事败发动叛乱。秦王嬴政平乱后,车裂嫪毐,扑杀二弟,囚禁母后。政治上,秦王囚太后的真正用意,在于剪除太后与吕不韦一党。果然,吕不韦阵营中的许多臣工以秦王有悖孝道,有损国家形象为由,先后二十七人进谏,皆被秦王戮而杀之。吕氏势力,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削弱吕相势力后,秦王需要一个台阶,让他既不损帝王威名,落下诛杀谏臣的罪名,又可以名正言顺地释放母后。秦国人进谏,秦王必定疑心其为太后与吕不韦之党,必杀之。所以,这个台阶,必须是秦国以外的六国人。后来,齐国人茅焦不惧镬汤烹煮之险,入谏秦王。秦王罪己并厚葬那死谏的二十七人,建会忠墓,并亲自往迎太后赵姬。史书评茅焦:“二十七人尸累累,解衣趋镬有茅焦。命中不死终须活,落得忠名万古标。”
尽管梅长苏不说,萧景琰不提,但他们都清楚,当年梁皇是忌惮祁王和林燮的势力,动了杀心要剪除他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梁皇找不到理由,谢玉夏江便帮他找理由。七万赤焰军是陪葬的牺牲品,后来上书劝谏的臣工也被视作祁王一党予以剪除,直杀到赤焰成为禁忌,无人再提。
时隔十三年,要劝谏梁皇认错,这个“茅焦”一定与赤焰、与祁王、与林帅,没有任何关系。这个“茅焦”,他的劝谏,必须让梁皇意识到认错并非诋毁皇权威名,相反可以立威扬名。
听过蔺晨的提议,梅长苏本想坚持金殿翻案,速战速决。毕竟是亲历赤焰案,惨绝人寰的境遇,蚀骨锥心的痛苦,笔墨难描万一。他想要金殿陈情,或许在潜意识里,他要亲眼见证,那个狠毒无情的陛下最为珍视的无上威权被挑战,那个刻薄寡恩的舅舅得到众叛亲离的下场;他不想错过,这个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所流露出的,那种落入陷阱的野兽才有的惊惶恐惧表情。
为了大义,必须翻案,他苦苦挣扎煎熬了十三年,
可为了景琰呢?
他愿意放弃个人的刻骨恨意和复仇快意,去成全景琰的忠孝两全。
那时他看着万事不萦于心,冷眼淡看风云的蔺晨,这样一个人居然为了萧景琰在翻案一事中如此筹谋用心。
最终,在蔺晨期待的眼神下,梅长苏虽然心里苦涩复杂,但也重重点下了头。
这可能是春节节前最后一更,本来有大珍珠梗,但是来不及了,新春第一更的时候再送吧。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节后再见~~
一只雀鸟振翅飞起,划过皇宫精致巍峨的角楼,远远消失在月影中。
整座宫殿,回廊环绕象钩心,飞檐高耸似斗角,一切都沉睡在斑白月华中,安静得有些诡异。
鎏金银竹节铜熏炉散着凝神淡香,静妃为梁皇轻轻揉捏着微微有些浮肿的小腿,小心地避开胫骨处有些淤青的地方。
那处淤青,据高湛说,是今日梁皇走过朝阳殿前的御阶时,一时腿软磕碰伤着了,所幸没有伤筋动骨。
梁皇已经迷迷蒙蒙地睡着,从拧着的眉头和眼皮下的挣动看,似乎在做着不大愉悦的梦。静妃探看后,停了手下了榻,转身取来香盒,用香箸又添了一味香料洒在熏炉里。
天空晴朗,湖水碧蓝,天湖相连,如同一块通透琉璃。
梁皇站在湖边四顾。
环佩声响,女子悦耳的声音随着一道倩影走近身旁,眼含秋水望着一名白衣将军,带着一丝女子娇羞道:“林将军勤王救驾有功,皇兄要如何赏赐他呢?”
马上的将军回头朝这边一笑,傲然卓立,一派渊渟岳峙的气度,正是林燮。
“既然封无可封,那便亲上加亲吧。晋阳,为兄招他为妹婿如何?”梁皇识破晋阳的心思,眉头舒展,点了点晋阳公主的额头,打趣妹妹道。
天空开始飘下丝丝小雨,在湖中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梁皇挥袖挡在头顶,再抬头已身在朝阳殿,文武朝臣位列两班,齐刷刷地望向殿前的那个女子,唏嘘议论着。
晋阳长公主执剑而立,满面悲愤。
“晋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执剑闯宫,你想造反不成?”梁皇喝道。
“造反谋逆,臣妹的丈夫不会做,臣妹的儿子不会做!臣妹自然也不会做。”晋阳公主望着梁皇,唇角扬起一丝惨烈的笑意,“林氏一门,绝不会用不忠的污点,玷污林家百年帅府的英名!臣妹要让皇兄亲眼看着,林家的血是为大梁社稷,煌煌天理而流!”
纱袖扬起,长剑划出一道寒弧,鲜血如泉喷出,溅在长阶上,洒到梁皇脚边。
梁皇悚然,退了半步,怔怔看着亲妹妹的尸身。曾经鲜活的生命,至亲的亲人,正用无法瞑目的双眼直勾勾地盯住他。
鲜红的血在白玉石阶上散开,越涌越多,一阶一阶漫上来。浓稠的血液中汩汩冒泡,黏黏腻腻,里面伸出无数双手,挥舞着,蠕动着。那些手发出幽咽的哭泣声,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齐齐向梁皇抓过来……
“别过来!”
一只手,滴着鲜血,就要抓到梁皇的脚踝。梁皇挥舞着双手,用脚狠狠地踹向那只手,惊恐吼道。
“咚——”,梁皇的腿踢到床柱,发出一声闷响。
“啊——”,不知是腿撞疼发出的尖叫,还是因为梦魇的可怖。
听到梁皇的惨叫,身侧的静妃急忙起身探看,外间的宫女太监也迅速地点亮一室宫灯。
静妃一边为梁皇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关切询问:“陛下,可有伤着?”
“不碍事。”
梁皇坐起,晋阳生无可恋又悲愤不甘的脸,就那样近在咫尺。他摇了摇头,却怎么也挥不去晋阳公主挥剑旋身的一幕。他摸了摸撞痛的小腿,正撞在早间在朝阳殿撞伤的那处。
又是朝阳殿……
梁皇的目光看向芷萝宫偏殿,他知道在那里有个龛笼,是静妃祭奠宸妃的地方。
七月鬼月,看来不光宸妃,曾经的许多人,都不甘于做孤魂野鬼,没有祭祀供奉吧!
巨大的恐惧,丝丝悲伤,垂老的孤独,种种情绪,像潮水一般漫过心头。
梁皇定了定神,转头吩咐高湛:“传旨太子,七月舍身供佛的事,要从速办。另外,今年七月半,再做个水陆法会,广招高僧大德,为世间亡魂超度祈福。”
夏江坐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拴住手脚的厚重铁链,摩擦地面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他看着牢门外乔装混入天牢的人,哼道:“你的主子既是滑族人,又知道当年璇玑公主的作为,却来劝我承认主导赤焰一事,岂不可笑?”
来者淡淡一笑:“夏首尊,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梅长苏就是林殊。他来金陵的所作所为,便是为了翻案。”
“你方才也说了,莅阳公主烧了谢玉手书。他们拿什么证据翻?”夏江冷笑道。
等死的夏江在见过妻儿后,那一点忏悔,在这又被自己阴险邪恶的内心用愤怒和不甘淹没。已许久没有外边的消息,谢玉手书被毁,对他无异于是撒进这幽暗囚室的阳光,他仿佛看见梅长苏失落的脸。
“夏首尊,赤焰一案,你若自白供罪,证言分量不亚于谢玉手书。没了谢玉手书,梅长苏和萧景琰一定会想尽办法撬开你的嘴。”
“赤焰一事,我绝不认!就算是死,我也绝不让他们得逞!”夏江恨恨低吼道。
“现在的你,离死不过多一口气。可构陷靖王,参与誉王谋逆,是大不赦的死罪。你那回来准备为你料理后事的妻儿,是会被以大逆罪牵连,还是继续当从未踏足过金陵的失踪人士,都在当今太子的一念间。梅长苏他们为了翻案,估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撬不开你的嘴,翻不了案,拿你的妻儿出出气,也不是不可能啊……”
来者嘴角勾起深深的笑意,幽幽道。
“赤焰案,我绝不认……无论什么代价……我都不能让林殊得逞……”一瞬间,妻儿的容颜在脑海里闪过,夏江蜷起身子,声音颤抖,不甘让他做着最后的抵抗。
“夏首尊,若你向梅长苏和萧景琰自白供罪,让他们成功翻案。一可以少受拷问的皮肉之苦,二可以保全你的妻儿,三——”
来者嘴角一挑,拖长了尾音,道:
“我代表主上,以璇玑公主的名义向你保证,黄泉路上,你很快会看到,你最憎恨的人,最想杀掉的人——梅长苏和萧景琰!”
“你的主子打算如何做?”夏江抬起头,注视着来者。
那是一个女人,身上的粗布糙衣掩不住她的贵气,一双瞳仁在天牢昏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像一条盘踞洞中伺机狩猎的蛇。
女人站起,将一人高的泔水桶推起,侧头俯视着夏江道:
“夏首尊,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我只能对你做如上保证。相信萧景琰很快会来对你逼供,招不招,你自己衡量。”
“景琰!”
“苏哥哥,你醒了?”趴在床旁的飞流惊喜嚷出声。
梅长苏在枕间辗转,惊叫着萧景琰的名字。
外间正在交谈的二人听到动静,急匆匆赶至榻边。
萧景琰见他满头大汗,惊惶不安,似是经历了一场恐怖梦魇。他握住梅长苏的手,唤道:“小殊,我在。”
半梦半醒间,梅长苏只觉得眼前光线刺眼,眼前一个人凝在朦胧的光影里,似真似幻,看不分明。
努力张开眼,恍恍惚惚地看清眼前人的脸庞,探出手在萧景琰的左肩上抚了抚,似是确定对方安危一般(*),心头一松:还好,只是一场梦。
半晌,梅长苏定了定心神,强撑起身子要坐起,却被萧景琰制止。
被扶着半靠在榻上,梅长苏问:“陛下多疑,殿下此时还是少来苏宅为好。”
“放心吧。父皇口谕,已解除了你的禁足令。”萧景琰在榻边坐下,解释道。
“是吗?陛下怎会释疑了?”梅长苏星眸流转,揣测着梁皇的真意。
萧景琰迫不及待地赶来苏宅,本是心里有许多疑问,想要亲口问问梅长苏关于扶助北燕六皇子登位的事,却未料梅长苏因长公主一事而病倒。
看见梅长苏恹恹无神的样子,心里除了心疼还是心疼,便摁下了心中的疑惑、担忧、怒意:“也没什么,父皇自是想通了,也就不疑了。”
“我观殿下心神不宁,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梅长苏捕捉到萧景琰意图掩饰的颦眉蹙頞表情,问道。
“也不是什么急事。你身子不适,缓缓再说不迟。”萧景琰轻轻侧过身,避过梅长苏的眼光。
“在下病惯了,殿下无须担心。翻案迫在眉睫,不容有差。此间发生的任何事,还请殿下直言相告。”梅长苏直起身,清正目光直直看向萧景琰。
萧景琰想了想,犹疑地看了看蔺晨和飞流。
蔺晨会意,知他想单独与梅长苏说话,一展折扇,逗弄飞流:“飞流,我们去外面玩,好不好?”
“不好!我要苏哥哥。”飞流嘟着嘴,气鼓鼓地看着萧景琰,恼恨水牛抢走了苏哥哥的注意力。
“若去,我给你买甜瓜吃。若不去,我就给你穿孔雀尾巴草裙。”蔺晨说着,作势要抓飞流。
“不要孔雀尾巴~要甜瓜~”飞流惊叫着弹跳起来,捂住身后就跑了出去。
蔺晨向萧景琰报以微笑,告辞转身出去追飞流。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跳跃在苏宅院中,吵吵闹闹的声音渐渐远去。
“小殊,听闻你曾帮助北燕六皇子登上太子位。这。可是真的?”自梅长苏禁足,萧景琰一直对他挂心,如今听闻此事,原本小别初见的喜悦却让忧心如焚替代。
“确有此事。”梅长苏坦然答道,一双长眸波澜不惊。
“为什么啊,小殊?就为了引起献王誉王他们的注意,为了以王佐之臣的誉名重回金陵?”萧景琰见他一派宁静悠然的样子,不解问道。
“这些虚名噱头只是一方面。”梅长苏正坐于榻上,缓缓道。
“一直以来,北燕与大渝是大梁北境的强敌。大梁国事日衰,恢复国力非一朝一夕。殿下要清除积弊,要强国悍民,要扭转大梁这数十年的颓势,要还天下一个清明坦荡的朝局,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和平的外围环境。我选中的这位北燕六皇子是一个不欲争世没有争心的人,他若为太子,日后为君,不欲挑起战事。至少五年,北燕不会对大梁用兵,这便是大梁复兴的机会。”
萧景琰双眸凝望着梅长苏,眸中波光粼粼。他的小殊,以病弱之躯,在翻案、登位、匡济天下的道路上,为他披荆斩棘,殚精竭虑不惜己身。
“可是小殊,你是林殊,是赤焰军少帅啊,在别人眼里,此举无异于叛国!别说大梁百姓是否能理解你的苦心,就蔡荃那个清明耿直的性子,若是知晓此事,也要质疑你的动机初衷,甚至怀疑赤焰的清名!”
萧景琰急得气结,他喜欢这样的林殊,因为林殊对他的情义,轻于万民,又重于自身;他又恼恨林殊,因为他不想小殊只活在他心里,他要他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对于他们而言,林殊已经死在十三年前的梅岭。而我,只是梅长苏。”
“这是什么意思?小殊,难道翻案之后,你不打算恢复身份,做回林殊吗?”
萧景琰闻言,心头一紧,倏然站起。
“对于我而言,翻案就是结局。”
梅长苏闭了闭眼,似是要将蠢蠢欲动的悲苦不甘禁闭沉寂在心房。再睁开时,眸中是岿然不动安如山的沉稳坚定。
此言一出,无异于一个惊雷在萧景琰脑中炸响。
梅长苏淡淡凝望着萧景琰,薄厚相宜的唇角扯出一丝惨淡浅笑,带着倦意道:“天下需要海清河宴,我便做了梅长苏该做的事。殿下需要一个完美的开始,赤焰军、林家需要恢复清名,梅长苏便只能是梅长苏,做不得林殊的。”
所有的阴诡卑鄙之事由他梅长苏来做,所有的污名骂名由他梅长苏来担。
萧景琰直直看着梅长苏,只觉得一股浓浓的无奈和哀伤充斥胸臆间,像一双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心,紧得透不过气。
他说不出话来,泪水已盈满眼眶。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冤屈洗刷之后,唯独小殊你不能得到公平?”萧景琰转身抠住床柱,眨了眨眼睛,抑住将要滚落的泪水。
梅长苏向前挪了挪身子,探出手抓住萧景琰宽大的袖摆,一点点用力攥紧:“殿下知我懂我,便是我的公平。只做殿下一人心里的林殊,足矣。”
萧景琰回过身,沉着脸地看着梅长苏,拔高了音调:“殿什么下!”
就算梅长苏不争林殊的身份,当日在合欢花谷,他也许了梅长苏可以唤他的名字,更何况在他面前,梅长苏已是林殊。
“景琰……”梅长苏怔怔看着他,轻声唤道。
梅长苏只觉得身子一紧,已被萧景琰牢牢抱住,一滴暖暖的液体沾湿了脖颈。伏在肩头的人,哽咽不成声。
屋顶上,飞流盘腿坐着,大口大口啃着甜瓜。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随心所欲地吃甜瓜,苏哥哥管不到,蔺晨哥哥又不闹,今夜最逍遥。飞流想。
沐浴在皎洁月光里,蔺晨长身玉立,衣袂飞扬,宛若谪仙,俊美无俦。淡淡月华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银色光晕,整个人透出一股冷冽的霸气。
飞流看了,莫名有一点畏惧,缩了缩身子,默默地啃着甜瓜。
蔺晨抬头远望。
千门万户百姓家,灯火闪烁若星海。
万家灯火平安夜,这便是天下万民最为期盼的安宁太平,这便是萧景琰的天下,也是梅长苏想要守护的天下。
折扇在手中展开,蔺晨垂首,抚过扇面上的琅琊山水,抚过那人的婉转笔锋,仿佛那人的面容就在眼前,如冰之清,如玉之洁,法而不威,和而不亵。
相交虽短,他的喜乐,他的哀愁,已萦绕在蔺晨心头,处处牵怀。
蔺晨缓缓合上折扇,贴在胸前,仰头看向那轮明月。
他第一次发现,偌大的江湖,抵不过这小小的金陵城;他第一次发现,江湖逍遥,他却不愿放手离去;他第一次发现,他本可凤游九天,却甘愿为一人剪翼留下。
*苏哥哥这个时候做了个噩梦,梦里的他看到了《伪装者》里明诚在司各特路被枪击的情形,他只看见明诚受伤,并没有看见开枪的人哦~~~所以苏哥哥才吓死了,还去摸景琰的肩膀~~
Lo主说这么多,其实是想说,这是本文关于结局的一个flag,一个关于苏兄上战场原因的flag~~
本文CP正式加入蔺靖(大爱胖楼大爱鸽主,就让通透的鸽主爱护体谅琰琰吧,就当是楼诚的前世帐吧……)
&&&&&&&&&蔺晨单箭头萧景琰,萧景琰爱小殊,小殊心里觉得萧景琰重要,七万人更重要,就这样~~
--------------------------正文分割线-----------------------
萧景琰踏入苏宅大院的时候,梅长苏已服过药睡下。听到梅长苏病了,萧景琰急匆匆三步两步进了梅长苏的卧房。
“你不是跟我说他好好的么,才没几日,怎么就突然病倒了?”萧景琰见昏睡中的梅长苏眉峰紧皱,脸上一派痛苦神色,带着埋怨的语气,质问道。
蔺晨连忙站起,团了手让出地方:“莅阳长公主烧了谢玉手书,长苏听说后,急怒伤心,并无大碍。殿下不必忧心。”
“是那封谢玉发配前,留给姑母保存的供罪密信?”萧景琰正执了帕子,心疼地擦拭梅长苏额间涔涔冷汗,闻言转头问。
“正是那份。”
萧景琰回头望着梅长苏,抚向他眠中收拢的眉头,叹了口气:“赤焰冤案,由谢玉夏江主谋构陷,他二人具为祸首。赤焰案又是夏江主导悬镜司审理,父皇亲判。既然赤焰案要翻,要重审重判,父皇承认错判固然重要,夏江、谢玉这等主谋更是需要对当年事俯首认罪。谢玉虽死,罪人夏江还在牢里,我也定会让这等恶人供述承认当年的恶行。再者,还有聂锋将军这些证人和其他证据,不是?谢玉的亲笔供罪手书于翻案,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妨。烧就烧了。小殊又何苦在意,以致自伤。”
“长苏在意的,不单单是这份证据的丢失,还有世情冷暖。”蔺晨眉睫轻抬,目光落在梅长苏憔悴的脸上。
莅阳公主是晋阳长公主的亲妹妹,梅长苏的嫡亲姨妈,这样的亲情,在知晓了当年惨案真相后,尚不敢为匡扶正义发声,那么朝堂上其他人的心思,也可见一斑。
蔺晨还有一点没有点破,就是梅长苏的病势。梅长苏为翻案耗尽心力熬干骨血,苦撑了十三年,已是油尽灯枯,随时有倒下不起的可能。于梅长苏而言,一步走错,事态迂曲,便空耗了时间。梅长苏的心愿是亲眼看着冤案得雪,但他已没有太多的时间,他拖不起。
萧景琰望了蔺晨一眼,转过去轻轻为梅长苏拢了拢被子,摆摆手示意去外间说话。
萧景琰负手立于廊下,透过窗棂,遥望着院外,院外曲廊蜿蜒,夏花繁盛。
“虽然姑母烧毁谢玉手书,行为偏私,可我能理解姑母的用心。赤焰案一旦昭雪,便是坐实谢玉的罪名。按照大梁律法,姑母和她的孩子们,必将受到牵连。那份手书是她的灾祸。”
&“殿下既已决意翻案,届时,长公主的株连之祸是逃不过的。”
“翻案之后,于法,我虽不能赦免姑母,但于情,我会尽我所能,给予他们恩赦。”萧景琰没有丝毫犹疑,声音朗朗。
蔺晨抬眸望向萧景琰,阳光穿过屋檐投下绮丽的光影,丝丝流动在萧景琰的侧颜上,让蔺晨心中一动:“殿下不打算追究长公主毁灭证据的罪责?”
“为什么要追究?莅阳长公主是我的嫡亲姑母,是小殊的亲姨母,景睿谢弼是我们的兄弟。谢玉固然罪大恶极,可姑母和景睿何辜?姑母虽贵为公主,一生所遇皆是不幸。连坐刑法已是严苛,不近人情,甚至当年祁王府、林家,更是因此灭门。这样的悲剧,我不想再重演。再者,律法讲亲亲相隐(*),我就更没有道理强迫她站出来作证。姑母站不站出来,那是她的良心。若是只因姑母没有顺我意助我翻案,我便挟私报复诘难,那我与那些党同伐异的人,有何分别?”
这番话和着清淡缥缈的花香,丝丝缕缕沁入蔺晨的心里。他望着眼前人,微眯了双目,若有所思。
萧景琰可以为祁王、为林家、为赤焰军的正义坚守十三年,可以体恤长公主的难处和顾虑,对兄弟姑母尚且如此有情有义。长苏所主张的寿宴翻案,无论结果如何,父子二人就是直接撕破脸,甚至剑拔弩张,再无转圜余地。萧景琰这般至情至孝的人,怎会在追求大义时却不顾念生身父亲的感受?萧景琰的心里,其实很煎熬吧?
“殿下所说在情在理。世上的许多人,就像长公主,他们不是是非不分,他们缄默不语,是因为他们只是普通人,他们只想潜心做事,不问纷争。他们身上背负着家族亲人的身家性命,不得不考量权衡。”蔺晨看向廊外,叹道。
面前的一截曲廊,似直实曲,有如人心,有如世道。
“虽然殿下已是监国太子,势力如日中天,但是若是翻赤焰案,您的真正对手,便是今上。翻案便如开弓箭,无法回头。殿下就如飞在空中的箭(**)。在群臣眼中,是否能命中靶心,尚未可知。人们,只会选择支持会赢的那一方。殿下,您一定会赢吗?”蔺晨眸如深潭,盯着萧景琰,缓然问道。
萧景琰转过头,剑眉微挑扫过蔺晨,眸底忧虑黯然。
——短短两年,朝中官员经历了献王废太子一事、誉王谋逆一案,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风波虽平,余声未歇。党争站队时的处心积虑诸多权衡、树倒猢狲散时深恐牵连的战战兢兢,依旧是权贵士大夫们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人们脆弱的神经,内耗中日渐疲弱的国家,再经不起相似的折腾。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十三年前的赤焰案,梁皇积威尚存。自己初立太子时,一提到赤焰案,连沈追的脸上都是对当年事的余悸。一旦翻案,朝中人定会心起波澜。选择支持皇帝陛下,还是支持太子殿下,抑或一言不发保持缄默,是涉及每个官员身家性命仕宦前途,又无法回避的现实。翻案若不成,又有多少人头落地,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最近自己同言侯、纪王着手处理宗室降袭减俸一事,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触动了多少人家的利益,引来多少人的愤恨。翻案之时,一着不慎,宗室之怨将变奸人之谗,成为反戈一击的契机。到那时,自己是否又能妥善应对?
——小殊主张的寿宴陈情,虽然安排周密,可让父皇措手不及,更方便自己把控局面。可是,父皇年事已高,又有胸痹疾患,父皇若是抵死不从,暴怒之下有个好歹,自己无异于弑父逼宫,与造反的誉王何异?且不论献王可以此为借口勤王,史家刀笔之下,未曾谋逆的赤焰旧案,却因谋逆弑君而翻案,这是多大的讽刺,这等污点如何让人们信服赤焰案是冤案?
萧景琰皱眉不语。
“殿下至孝,不到万不得已,其实是不愿采取直接逼迫陛下翻案这种激烈的方式,只是殿下顾念长苏的难处。七万赤焰军的冤屈,林家的血海深仇,长苏背负了太多,却忽略了君臣纲常,疏忽了殿下的父子伦常。”
听到蔺晨这般交心之语,萧景琰深深看着他,有敬重,有感激。眼前的蔺晨唇角带着融融笑意,天光云水倒映在他清明眼底。
恍惚间,萧景琰仿佛看到了祁王萧景禹。
&“不逼迫便是要让父皇主动认错,可我想不出法子。”蔺晨的话让萧景琰心里生出一股亲近之感,似是终找到一人可以倾诉,眉目间浅浅郁色也消失不见。
他抬手拨弄着横斜眼前的花枝,缓缓道:“父皇此生,有两桩事是他心中的逆鳞。一桩是二十五年前的功德福德之争,另一桩便是十三年前的赤焰旧案。这两件事,敢提及者,皆杀!”
二十五年前,初祖菩提大师在巍巍朝堂上,众目睽睽之下,一句“并无功德”,让梁皇颜面扫地,天子之威荡然无存,更是否定了梁皇十数年修习佛法造寺供僧的痴心。当时,满朝哗然,而此事更是沦为他国嘲笑梁皇德不配天的笑柄。
“就为了那一句话,父皇便像赌气一般,为了证明高僧所言不实,更是变本加厉,倾全国之力,劳民伤财,广建佛寺、大造佛像、年年舍身,以期早证佛果。这不,再过半月又是父皇舍身出家的日子,为这半个月,多少百姓数年的用度口粮就搭进去了。”
南朝四百八十寺,便是梁皇崇佛无度的见证。
“在下也有耳闻。听说初祖菩提禅师之所以能平安离开大梁,正是祁王所救。天下的出家人都以此事,感念祁王殿下延续苍生慧命的功德。”蔺晨点点头。
萧景琰惨然仰头,看向天上的浮云,两朵白云在如剪的风力下,缓缓分开,越飘越远……
或许从自己九岁那年,那场功德福德之争,便注定了父皇和皇长兄二人的见解分歧,他们二人的道,不同!此后的十二年间,一次又一次的意见相左,一次又一次的争吵,让父子二人渐行渐远,以致最后父皇对皇长兄赐下了毒酒。
“此二事是父皇心中最深的伤疤,是不可提及的禁忌。皇长兄又与两件事都有牵连。让父皇主动翻案,自揭伤疤,难如登天。”
萧景琰无奈叹道,抓着栏杆的手不自主地用力。
“可即便殿下数年来因为赤焰旧案与陛下对立,一次又一次地触碰禁忌,陛下还是立了殿下为太子,准备托付江山。难道陛下就不能想到,一旦殿下登基,翻案便是意料之中?”蔺晨修眉轻扬,微笑道。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夏江都以谋逆大罪入狱,陛下平叛誉王时也没有当年那般狠厉,陛下的心,还如当年那般坚硬吗?”蔺晨看着沉思垂眸的萧景琰,继续道。
听了蔺晨的话,萧景琰心中动了动。他知道父皇早已默许母妃为林宸妃设牌位祭奠,现在父皇明知自己终有一日会翻案还将江山传于自己,这几乎默许了自己可以在他身后翻案。种种迹象看,或许父皇的心里已有柔软之意。
“父皇心中对当年事也许有所松动。可是他默许身后翻案和我们想要的在世翻案,还是不同。父皇最重皇权颜面,他的自尊不允许在世翻案。”萧景琰摇了摇头。
“啪”的一声响,蔺晨的折扇轻敲在手心:“也许,有法子呢?”
萧景琰怔怔望着蔺晨:“先生有办法做到?”
“生意人都知道,要想卖东西给人家,那这东西和兜售的技巧,就要符合人家的心理需求。让陛下主动翻案的办法,就在殿下方才的话里。”蔺晨眨眨眼,唇边一抹幽远笑意。
*亲亲相隐:指对自己关心相爱的人,尤其是父母血亲,即便他们有了过失,也不忍苛责追究,兴师问罪。在古代,为了维护宗法伦理和家族制度,亲属之间有罪应当互相隐瞒,不告发和不作证的不论罪,反之要论罪。而现代法治社会的价值要求人们不论亲疏,不论罪责大小,都要检举揭发。亲亲相隐是春秋战国时期儒家提出的主张。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亲亲相隐原则得到进一步确认。唐律对亲亲相隐原则作了具体规定,以后各朝的规定大体上与唐相同,其内容主要有3点:亲属有罪相隐,不论罪或减刑;控告应相隐的亲属,要处刑;有两类罪不适用亲亲相隐原则:一类是谋反、谋大逆、谋叛及其他某些重罪,另一类是某些亲属互相侵害罪。
**源自于电影《让子弹飞》:在电影里,鹅城的老百姓受尽了地方恶霸黄四狼及其走狗的欺压,张麻子等人给老百姓发枪发钱,一次次地鼓动,接过跟着他们炸碉楼的只有几十只鹅。而当张麻子放出替身黄四郎被打死的消息的时候,全城的老百姓才去抢碉楼。因为,对于鹅城的老百姓,谁赢了,他们跟谁!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女装攻x肌肉受漫画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