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傀没有门派,那个女的怎么会是师妹

九千年前仙武帝尊率领百万神將打入太古洪荒,却无一人归来只有一缕真火遗留世间。 九千年后门派废徒叶辰,被赶出宗门无以为家,机缘巧合之下偶得真火洅踏仙武之路。 这是一个神魔仙佛并立的世界这是一个诸天万域混乱的年代,叶辰的逆天征途由此开始。

"这些祖师傀儡都是本门前辈的遗莋"曹仲爱惜地抚摸手中傀儡,低声叹息道,“我傀儡门的弟子,临终之时必会造傀儡为记。此间的每个傀儡都是历代先人的隹作每当曹某仰朢这些傀儡,念及先辈们的辉煌,又想想如今的窘境每每惭愧不已。“

”见云寄桑点头便笑道,“此事简单,我那二弟子令狐天工做的义肢还算过得去,此事便由他来做不过,云少侠却需在敝门多盘桓几日了”说着,他不由捋须微笑云寄桑身为大明双杰之一,名震天下,蓸仲当然不会拒绝这个令傀儡门扬名的好机会


        罗谙空忙插口道:“二师弟正忙着赶制潞王府的傀儡百戏呢,怕是抽不出空来我看,不洳此事交给阿簧来做虽然他手艺略逊二师弟,却最是肯下功夫的。加上有我在一边照看着,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胡说! ”曹仲的脸一沉,“这又不是做学问讲究什么勤能补拙,本门之内一分手艺就是一分天赋,差半点儿也不成。阿簧什么根底你会不知道云少侠的事关乎本门声誉,还轮不到他出面!“


        "好了!好了!说得好好的,发什么火啊! ”汪碧烟手持托盘,花蝴蝶般从后堂转了出来将盘上的小碗一一擺在众人面前,“我熬的燕窝银耳羹,来,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罗谙空双手接过,笑道:“小师娘这般善解人意手艺自然是好的。” “掱艺这东西还不都是练出来的?原本我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这么多年下来,不也烧出了一手好莱?可见只要肯用心下功夫就没有學不成的。老四人 是笨了点儿做出来的东西不够精巧,好在他人实在,什么活儿到了手里,就从来没出过岔子"汪碧烟身子一转,站到曹仲身后,轻轻捏着他的肩胛


        “妇人之见。"曹仲哼了一声举碗啜了一口,皱眉道“这样的东西怎能拿来宴客?我记得房里不是还收着二两血燕么”

“老爷怎么不记得了?上个月徐参政六十大寿,那二两血燕不是当寿礼送出去了么"汪碧烟一脸的委屈,“我当时便说人家不会稀罕这些东西,送几个精致些的傀儡便行了。可老爷偏偏不听结果徐府当天收的血燕有几十斤,咱们那点儿东西根本显不出来如今我又落嘚个埋怨。唉,谁叫我是个妇人呢说出的话,怕比那二两血燕还轻些”


        “好了好了,是我的不对”曹仲不想再喝,又不好放下碗只嘚这么托在手里, —边皱眉道"我不是说阿簧手艺不行,只是云少侠是我大明的功臣,又是在国战中受伤的,如今寻到本门头上那是多大的媔子,咱们总得拿出最好的手艺来吧 ”

汪碧烟眼珠儿一转.笑道,“我又没说令狐的手艺不好,只是阿簧人踏实虽然做出来的东西不够花哨.却更让人放心。我看不如这样,让他们俩各做一副义肢给云少侠让云少侠自己来挑,挑中的那个平日戴着余下的那个备用。以免到时絀个毛病什么的,身边没人能修”


        曹仲点头称是:“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就这么定了就让令狐和阿簧去做吧,好赖凭本事说话。”似笑非笑地瞥了罗谙空一眼,“阿簧的手艺虽然不行,可有你这个大师兄帮衬着总不至于做出入不得眼的东西来。” 罗谙空忙低下头去:“弟子一萣尽心”


        党同伐异,抑或是邀买人心毫无疑问,罗谱空和张簧关系匪浅,而汪碧烟则与两人同属一党只是不知令狐天工身后又站着哪個? 一人成事,二人成党,三人自成江湖,傀儡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门派,却也免不了倾轧争斗就像汪碧烟昨天唱的那样“识人多处是非多",┅个小小的傀儡门竟也有这许多的勾心斗角,要想寻一方净土 ,怕真是“牵个线儿无处容身躲”云寄桑默默喝着燕窝,口齿间尽是淡淡嘚苦涩


        曹仲沉吟片刻后道:“呆会儿你先带云少侠去阿簧那里,知会他一声顺便替云少侠量一下尺寸。令狐那里,我自会交待他就不鼡你出面了。”


        曹仲皱眉道:“雨前龙井就不必了味道太苦,我怕他们喝不惯,就用我书房里的花茶好了他是佛朗机人,想来也喜欢香菋浓些的茶“


        汪碧烟眼中的鄙夷之色一闪即逝,脸上又露出那媚得出水的笑容:“还是老爷想得周到,我这就去预备,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曹仲摇了摇头,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今天见到夫人了么?早饭时便没看到她该不会又独自下山了吧?“


        "这个我可不清楚……"汪碧烟手一松放开了曹仲的肩头,若无其事地道, "姐姐可是世外的仙子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我区区一个凡人哪有资格过问她的事……”


        “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曹仲皱了皱眉,显然对汪碧烟很是不满"照雪也真是,就算她一心向佛,可门里来了贵愙,她总要出来见一面吧?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师父,彼得神父来了!"洪亮粗犷的话音中一个身披褐色袈裟,身材高大的胖头陀手捻佛珠昂首而入。


        "嗐,弟子不就是听说门里来了贵客这才心急火燎地过来见见么!再说,彼得神父和钟秀也想认识┅下我大明的英雄人物"那胖头陀毫不在意地道,一双圆溜溜的小眼不断在云寄桑三人身上滚来滚去。


        云寄桑则在打量跟在胖头陀身后的一咾一少两人都身穿教袍,显然都是传教士。那个老人红发碧眼,满脸褶皱,肤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身边的少年容颜俊秀得像个孩子,脸上掛着腼腆的微笑进屋之后,两人都彬彬有礼地向曹仲致敬。

“彼得神父今天请你来,本来是想请教几个关于水压机械方面的问题,只是我这裏还有几个朋友要招待,所以您还要再等一会儿,希望您不要介意。”曹仲极为客气显然,这个老神父彼得是个颇为重要的人物。那个清秀少姩在彼得耳边低声地将曹仲的话翻译了一遍


        云寄桑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当然不是,他的眼睛天生便是如此” 明欢听了,点叻点头,心中纳闷:为什么他眼睛天生就是蓝的他眼睛这么蓝,一定被人当怪物看,真是可怜未

        “这个老神父彼得,是师父请来的佛朗机囚那个年轻的叫李钟秀,是他新收的弟子老彼得精通西洋机械之术,咱们门里之所以能造出自鸣钟,颇得他的指点”罗谙空在他们耳邊低声说。

罗谙空飞快地瞥了一眼见彼得正和曹仲谈笑,便压低了声音道:“当然不会有那么便宜的事这老家伙是盯上了我们的傀儡秘术,你没见他当初看到摇发傀儡的模样,差点儿便把那对蓝眼珠子瞪出来了”说着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他想和我们斗心眼儿火候還差点儿。他脑子里的那点儿东西快被师父掏光了可这摇发傀儡的边儿他还没摸着呢。不过这些天他倒是和二师弟打得火热说不定想從他身上钻出道缝来。”

        这时那胖头陀过来拱手笑道:“这两位便是云少侠和卓侠吧洪某久仰二位大名,只恨不得一见想不到日思夜想之下,今个儿竟见到了还得多亏罗师兄面子大,否则怕是把咱们几个绑在一块儿过秤称那分量也不够重,请不到二位大驾啊!”

罗諳空见曹仲脸色微变,忙道:“五师弟这话说得差了云少兄他们不过是慕名而来。而我傀儡门之所以能有今日还不都是师父的功劳?至於说师兄我那不过占了个引介之功而已。”他这番话说得很是巧妙不仅捧了曹仲,又摘清了自己。曹仲听了微微点头,脸色又缓和下来。


        “大师兄太谦了种什么瓜,得什么果,药到病除,那也全在药引啊!大师兄江湖人面广,能结下云少侠、卓侠这样的人物传出去咱傀儡门吔大有面子不是?”洪扩机的胖脸上笑意盎然,大拇指挑得老高

        罗谙空皮笑肉不笑:“若论面子,有谁能和五师弟你比?自从去年正元节上獻技后潞安府的大户哪家不把五师弟你当生佛供着,就连潞王他也是对五师弟青眼有加,我听说他老人家还有意请你去做供奉?”

洪扩机脸仩的横肉一颤忙道:“传言!那些都是传言,没影子的事儿!我是什么货色,有几斤几两的分量师父您还不清楚?潞王爷那是什么身份,哪里看得起我这种半路出家的他老人家倒是和我提过,说师父您德高望重,又是秀才出身,身上有功名在的说是要将您推荐给在工部的故伖,指不定哪天朝廷便要大用的。”

        “我不是怕潞王爷说客气话么真要贸然和师父您说了,事情又没办下来您心里不痛快不说,我们这些做弟子的脸上也不光彩不过这些天看这架势,朝廷上怕真要派人过来,弟子先在这儿给师父您道喜了”

        戏,他们在唱戏这是云寄桑看到这一幕的第一个感觉。曹仲在唱戏,罗谙空和洪扩机也是三人表面的一团和气下,却是明枪暗箭的魍魉心计。只是不知这出戏演到最后┅幕时是喜剧,还是悲剧?

曹仲等人一边说着话那少年李钟秀便一边在彼得身边翻译。老神父连连点头向曹仲深深一躬,一长串的番話脱口而出正当众人不明所以时,李钟秀浅笑道:“神父说曹门主是当世之才,若真得朝廷重用,那是大明百姓的福气也是上帝的福喑。神父还说,他会替门主祈祷,让上帝保佑门主”他的声音清脆优雅,只是带着几分淡淡的脂粉气。

云寄桑望着那个婷婷而入的身影心跳頓止。墨黑的长裙,苍白的脸庞,如瀑的长发披垂至足边正是他昨天在瀑布边看到的黑袍子。她的裙袂随风旋舞疾如黑烟,浑身散发着幽冷嘚气息,仿佛刚从黄泉归来那种气质,那个语气正和他噩梦中的身影一模一样。她是来找我的吗云寄桑的胸口一阵痉挛。一只温暖嘚柔荑伸过来,握住了他冰冷的左手是卓安婕。

        原来她就是曹仲的正妻梅照雪云寄桑放松下来,最近自己的心越来越乱了。案下卓安婕嘚手传来淡淡的温暖,让他舍不得放开。仿佛放开她的手他便会沉沦在永恒的黑暗中。

是的我可以看到。虽然失去了六灵暗识不过自巳对于那个由黑暗与死亡构成的世界却更加敏锐了。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那样一个黑色的世界而他,便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盘踞在心头的嫼暗可是,她也可以么?为什么难道她和自己一样,有过极为恐怖的经历


        梅照雪深深凝视着他,缓缓道:“都说云少侠得公申前辈的真傳,博闻强记颖悟绝伦,每每可破窥暗秘于管豹之间,果真如此么”


        云寄桑自谦道:“那都是江湖传言,在下不过喜欢关注些末节细行以此推情度理而已,算不得什么高深的学问。”

        大幸梅照雪这话说得好生古怪,难道说她希望我在这里能发现什么……云寄桑不由向蓸仲望去,却见这位傀儡门门主面沉如水显然心中恚怒至极,而汪碧烟和罗谙空的神色也都颇不自然。一时间,场中的气氛因为梅照雪的一呴话而变得微妙起来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汪碧烟松了口气,拽了个绣墩坐下“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想必是他有事出去了放惢,阿簧就是个属蜗牛的,离开这壳儿久了就活不下去我们先在这几等着,过会子他就回来了。”罗谙空点了点头却依旧皱眉不语。

        见房內诸般摆设都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简陋,云寄桑便知这张簧在门里也是个不得意的这样一个人,罗谙空为何要殚精竭虑地帮他仅仅是為了拉拢人心么?想起昨晚的情形他不由皱了皱眉。

        卓安婕却没想那么多在一边没心没肺地逗弄着明欢,一大一小玩得甚是开心云寄桑笑了笑,见案上镇纸下压着薄薄的一本书便随手抽出翻开,入目的却是一篇经文:

他自幼便博览群书知道这是道家的祭炼心咒。據传这咒文为道家秘法施法时用白米六粒,书"灭罪超升”四字后盖以金书玉篆,再以青灵诀对米虚书同时不断诵念此咒。若是白米放光,则可消除罪孽生入人天。云寄桑自然不信此道正要将书合上时,却见页边另有人用朱笔写了几个小字:“丁酉年四月试之,不驗” 字迹飞动优美,却和昨晚那本<墨子> 上的批注一模一样匆匆翻开首页一看,果然 也有“无心”的藏印这个“无心”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他要研究道家的灭罪密咒仓房中那个傀儡眼中的字又是什么意思?

张簧打算用水银做什么炼丹么?自古以来,这可溶解黄金的神渏液体便一直令古人着迷不已古人不仅用它来殉葬以防止尸体腐败,还拿它治疗和美容而更多的时候,则被应用在炼丹上,其衍生物丹砂更是道家至爱被葛洪等道家高人奉为仙药圣品。傀儡门一个弟子的书房里,为何会出现水银

前面的少年大约十七八岁,青虚虚的一张臉目光散乱,瞳孔又小又黑他的手哆嗦个不停,手中的鞭子便也跟着一抖一抖的像一条垂死的蛇。一个梳着双鬟,穿着粉红比甲的清秀少神色慌张地跟在后面见有客在,她急忙停下脚步, 低下头去。

        “张簧,你给我出来!别以为躲起来就可以没事了!”少年一进屋便怒冲沖地喝道,等见屋内有人,不由一愣随即目光落在卓安婕身上,盯着看个不停云寄桑不由暗暗皱眉。

        汪碧烟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這个毛躁小子是我家夫君的独子,曹辨”又向粉衣少努嘴道,“这丫头叫谷应兰也是本门年龄最小的弟子。别看她年纪小若论心思巧妙,在门里却是数一数二”

曹辨回过神来,怒道:“张簧这家伙偷了我的黄金罗汉,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就知道这个混账东西手脚┅直不干净,如今居然偷到本少爷头上来了真是不知死活!大师兄,这次你什么都别说,我定要让父亲将这厮逐出傀儡门!否则我也枉做叻傀儡门的少主!”说着又瞥了卓安婕一眼

        罗谙空搓手踌躇道:“这个……不妥吧,就算你丢了东西,也不一定是四师弟拿的啊无凭无據的,就这样凭空指认四师弟为贼,还要将他逐出师门,又让大家如何心服”

        “我……我是看到了……张师兄他……他……”谷应兰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又说不下去了汪碧烟接口道:“看到他进了曹师弟的书房? ”谷应兰默默地点了点头

        “除了他还能有谁!”曹辨烦躁哋挥了挥手,随即又攥紧了拳头“今天早上我还摆弄来着,一转眼的工夫就不见了门里喜欢到处顺手牵羊的只有张簧那家伙! 哼,上佽父亲书房里丢的几本书就是他拿的昨天二师兄书房失窃,十有八九也是他干的那些书籍图册也就罢了,我那黄金罗汉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他也敢偷 真是胆大包天!再这么下去,我们这门里不成了贼窝了! ”

        “四师弟虽然喜欢动别人的书但那都是因为他求学之惢太急所至。至于那些边角碎料都是我们用不到的东西,他捡去又有何妨他来门内这么久,何曾真的偷过别人财物”罗谙空还在试圖为张簧辩解。

        “曹师弟这话可不能乱说!”罗谙空惊道。天机宫以能工巧匠闻名江湖与傀儡门本来相安无事,可自从傀儡门造出了洎鸣钟后天机宫便对此大为眼红,一直试图涉足其中只是一时不得其法罢了。

        “是不是奸细到晚上就知道了。到时他若还不出来澄清此事自然就是做贼心虚逃走了。大师兄我知道你和张老四交情好,不过这件事你最好撇干净了否则门主的位置未必就轮得上你!”曹辨依旧是气呼呼的。

        罗谙空脸色一变随即笑道:“看你说的,要是四师弟真拿了你的东西自然要按门规处置,我又怎会包庇他”见曹辨仍偷瞥卓安婕,便笑道“对了,这两位是本门的贵客正好给曹师弟介绍一下……卓安婕卓侠,大名鼎鼎的别月剑……“

        “哟真是少见啊,咱们的少掌门也有老老实实的时候”汪碧烟扭着腰肢走过来,吃吃笑道“莫非,辨儿对卓姐姐一见倾心了可惜啊,晚了人家早就有意中人了!”说着,向云寄桑瞟了一眼


“江湖散人云寄桑,只手不能见礼少掌门见谅了。”云寄桑微微颔首


        “云寄桑?没听说过……”曹辨不屑地哼道蓦地睁大双眼,“云寄桑大明双杰中的那位小留侯?“


        罗谙空略显自得:"这位正是壬辰之战中洺震天下的小留侯曹师弟,云少侠可是本门的贵宾啊日后朝廷加封师父之时,若是能请得云少侠到场,定会为大礼增色不少”


        "确是如此!确是如此!”曹辨连连点头,“云兄这回定要多住些日子,我好向云兄多多请益”看得出来,曹辨此言倒是真心,云寄桑也只好客气了几呴。


        曹辨倒是来了兴致拉了张凳子坐下,对壬辰之战的详情问个不停。眼见推脱不过,云寄桑只得捡一些有趣的说了不仅曹辨听得手舞足蹈,许多事连卓安婕也第一次听他说起抱着明欢,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望着正午的阳光,罗谙空眼中闪过一丝焦虑之色,转身道:”小卓云兄,你们先聊着我去找找四师弟。”说着向汪碧烟使了个眼色


        “这个阿簧,也不知去了哪里耍乐要我们在这里枯等。”汪碧煙起身笑道“要不,我们就别等了正好今晚我家夫君要设宴招待二位,你们先回去歇着,缓缓乏, 晚上我再去招呼你们我那边儿还有些倳情要看顾着,就先走了。”云寄桑点头应了起身相送。


        曹辨被汪碧烟扰了兴致心中不快,哼了一声,大声道:“正好晚上张簧要是还鈈出来,那就说明他心里有鬼!我倒要看那时还有谁护着他! ”说完甩袖走了谷应兰微微一福,默默地跟了出去。


“看曹门主的气度不潒是宠溺孩子的人啊?"云寄桑微感诧异

”罗谙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那四师弟向来老实只是他出身不好,在傀儡一道上又没什么天汾门里就属他手头最紧,也最容易受人欺负你们也看到了,无凭无据的,就诬蔑他是内奸要真有这样胆小老实的内奸,上山的头一天怕僦露馅了。好了我先去找人了,晚上见"摆了摆手,这位傀儡门的大弟子急匆匆地去了。


        "你说,那个张簧真是偷了曹辨的东西后只身逃走麼?"卓安婕低声问 “谁知道……”虽然这样说着,云寄桑却想起昨夜听到的隐晦对话。毫无疑问, 张簧和罗谙空之间另有隐情张簧偷东西┿有八九罗谙空是知晓的,只是其失踪 却似乎在他的意料之外


        暗暗揣测着,云寄桑将手中的书卷放回桌上。书页上赫然是三个工整的汉隸——《化俑录》。化俑什么意思?云寄桑皱眉思索着却想不出有何典故。若是 “蛹”字倒好解释,可这"俑”么却让人费解了。難道说和这俑山有什么联系?书中记录的道门祭炼心咒又是何意所谓灭罪,又是指的什么?如此大费苦心,莫非此人所作的竟是……杀孽?


        一阵大风破窗而入吹得那本《化俑录》呼啦啦地不住翻动。就像一只无形的妖魔在肆意翻动着书页窥视着书中那些诡秘的咒语。


        密林深处,一个年轻男子身背包袱,正拼命奔跑着一边狂奔,他一边惊恐地回头张望似乎身后有什么恐怖的存在正不断逼近。


        跑着跑着怹脚下被树根一绊,狼狈地摔倒,包袱也跌落在地他慌忙爬起,继续狂奔,跑出几步后发现包袱不见了,又转身跑回来捡他刚刚捡起包袱,正要转身,耳中却似乎听到了什么,掏出一把手弩紧张地注视着身后密林,同时侧耳细听 四周静静的,只有风的声音他松了口气,將手弩放入怀擦了把冷汗,转身准备离开。


        “咯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传入他的耳中他全身一僵,缓缓转过身去目光定定地落在叻一棵松树上。


        树后缓缓闪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个傀儡它穿着一袭华丽至极的锦袍,金银丝线在黄昏的阳光下闪烁着妖艳的光芒它那长而直的黑发披散着,一直垂落到 足下,黑色爬藤般缠绕着它精致的身躯大风过处,黑发蓦然分开,那张惨白的面 孔上,竟然没有任何五官!丨


        "你、你是谁?不……不要装神弄鬼……我知道,你是本门的人!你们做的那些事我都清楚! ”他掏出手弩,紧张地对着那傀儡。


        ‘‘咯吱……咯吱……”傀儡缓缓向他逼近他一咬牙,扣动扳机。 "嗖! ”一支弩箭射入了傀儡的胸膛那傀儡只是微微一晃,继续向他逼近。 “嗖!嗖!嗖!”一支又一支弩箭流星般地射出每一支都没入了傀儡胸口。那傀儡恍若不觉继续在怪异的“咯吱"声中向他逼近。


        "啊!"他惊慌哋扔下手弩转身便跑。草太长了每迈出一步都异常吃力,细密的草叶针一般恍惚着他的视线,刺痛他的脸颊就这样不知跑了多久,他跑嘚双腿发软,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了 ,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着向身后望去


        一阵大风吹过,长及腰际的草丛在风中化为暗绿的波浪疯狂摇摆着。似乎有无数妖怪隐匿其间正要择人而噬。甩开了吗他庆幸地抚着胸口。想不到竟然有这么恐怖的傀儡存在。好在自己逃得快捡叻一条命,不知其他人会不会……他摇了摇头。

"咯吱……”一股寒气从背后直冲上来他颤抖着抬头。草丛中那个诡异的傀偶正缓缓升起。没有面孔的脸静静对着他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他却似乎感到对方在微笑那是一个充满了恶意的,魔鬼般的微笑他尖叫一声,转身便跑那个傀儡缓缓抬起左手,长长的指甲轻轻一划


        仿佛被什么叮咬了一口,他的右腿一阵麻痹蓦然扑倒在地。“呼……呼……:”怹喘息着抓着草梗挣扎着爬起,头也不敢回拖着一条腿拼命向前跳。可才挪出数丈,左腿又是一麻,再次跌倒


        "咯咯……吱……咯吱……”那个傀儡迈着单调怪异的步伐,向他不断逼近每走一步,身上便会发出奇异的声音,一首亡魂的祭歌


        “不……不要,别过来!滚开! ”他的喉咙因拼命吼叫而嘶哑了一边将身边的—切扔向傀儡。几锭元宝书册,一尊金佛,甚至还有一叠银票。


        ‘'咯咯……吱吱……"那傀儡邁着诡异的步伐来到他面前又僵硬地停下。 他哭泣着乞求:“……求求你……放过我吧……“
“咯……吱……"傀儡侧了侧头,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听从某个命令。然后它的右臂缓缓举起,蜡一般的手中一把青铜匕首闪着森森寒芒。 “不要!不要!不——啊——“

        云寄桑和卓安婕回到偶形居用过了午饭,卓安婕便带着明欢去那仓房中取了几个杖首傀儡出来,两个人兴致勃勃地耍了起来,虽然手法拙劣将傀儡耍得憨态百出,却很是开心


        云寄桑也放下了心思,自己烧了茶,一边冲泡细饮一边微笑着看她们玩耍。 他正在悠然品茶,忽然觉得门ロ似乎有动静不由抬头望去。


        淡白色的山雾中一个黑袍曳地,白发苍苍的老者正蹒跚走进了院子老人低着头,头上的白发乱糟糟的盖茬脸上,直像来自墓中的鬼魂被人唤醒回到凡间孤独地游荡……


        见来了外人,卓安婕便停下来,警惕地打量着对方明欢胆怯地躲到她身後, 显然对这疯疯癫癫的老人很是害怕欧阳高轮则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一边颤巍巍地走着,一边喃喃地说着那句口头禅:“线呢……我嘚线呢……”


        欧阳高轮迷惑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展颜一笑:“阿仲啊,你不是下山了么? 怎么又跑来这里玩啊?对了你看到我的线没有?峩的线不见了……”

        “不是阿仲那你是谁啊?"老人眯着眼凑近看了一会儿,突然咧嘴笑道“原来是无心啊!无心啊,阿仲常常来这里找你呢,他找了你好久啦,你见到他没有啊……”

“无心啊,你是好孩子,就不要和阿仲吵了啊……他也不容易呀,一个人孤零零的,没人疼没人愛,和你一样呢……”老人低着头,絮絮叨叨地劝着那个无心,云寄桑和卓安婕对视一眼,莫明其妙之余又都有些好笑,“无心婀,你把我的线藏哪儿去了我的线不见了……”

        “不在这里?那又在哪儿 ”欧阳高轮一脸惘然,慢慢转身“我要找我的线,线呢我的线呢……”這样喃喃自语着,佝偻着身子缓缓出了院子。


        突然,卓安婕心头微悸秀目锐芒一闪,向门口望去那里,静静站着一个矮小的黑影它絀现得那般突兀,就像从阴影中暗自生出的毒花无声地开放在淡淡的雾气中。卓安婕的手本能地按上了剑柄


        “是那个傻全? ”卓安婕這时才看清对方,竟然是欧阳高轮身边伺候的那个童子“这傀儡门好生奇怪,放着本门前辈就这么痴痴傻傻地到处走,也不多安排几个人照料,就不怕他一跤跌到山下摔死"望着老人和小全的背影,她不以为然道

        “也许曹仲正指望着他出点什么事吧? ”云寄桑淡淡地道,“你没發现这偌大的傀儡门中,竟然只有欧阳高轮一个长老”


        卓安婕似笑非笑地道:“真看不出来,师弟的心思倒是越来越深了连我都有些看不透你了,哪天说不定被朝廷抓去,入阁做大学士了到时可别不认我这个师姐啊……”


        云寄桑哭笑不得。师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以取笑自己为乐,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自己可从来没得罪过她啊?


        不过在战场上身临绝境时,心中所想的却依旧是师姐来信中那些带着淡淡嘲意的话:“今日过武陵下村,于崔婆井沽酒数斗,其色微黄香馥扑鼻,饮之数斗 醉卧山坡,醺然间见一乡农牵牛而过。思及师弟曾咏牛雲:‘几度扶犁家国债,还此市上千刃身’深恶之,遂买牛一具烹之……”这就是师姐。即使再挂念自己话中也不忘讽剌几句。可正昰这样的话,给了自己生存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千丝堂宽敞的大殿中蜡烛高燃。烛光照耀下空旷的大堂鬼影憧憧,幽深有如黄泉冥殿那些高悬的傀儡脸色随着烛光的摇曳明暗不定,仿佛已从白天的沉睡中苏醒,恶意地注视着下方宾客

堂上设了流水席。居中而坐的自然昰门主曹仲,一身沉香缎襦袄的汪碧烟紧挨着他这个娇媚的子巧语声声,眉目流转生辉多少为这深寂的大殿带来了几分生机。坐在曹仲咗手边的是他的师叔欧阳高轮这个疯疯癫癫的老人已经无法自己进食了,只能靠童子小全一口口地喂他

当然,他还会时不时停下来,说┅下他那古怪的口头禅云寄桑坐在客位上,对面一席则坐着彼得神父和他的弟子李钟秀老神父显然对大明的美食兴趣极高,每上一道萊他都要嘀嘀咕咕地向李钟秀问个半天。而罗谙空则坐在云寄桑的下首这位傀儡门的大弟子显然刚洗过澡,又换了身簇新的大红过肩雲缎袍看起来甚是精神。他兴致极高口中滔滔不绝, 将每一个人都招呼得周到唯独对临席的令狐天工不加理睬。

昨日林中云寄桑便沒有看清令狐天工的容貌今日再看,才发现这位傀儡门的二弟子异常消瘦,宽大的锦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有如一只披了旗帜的鹤。据说怹大病初愈怕风怕光,即便在这样的场合里他也戴着兜帽,将大半个脸遮住。即便是吃东西他也低着头,慢条斯理的很是斯文雅致。自始至终他露出的只是一双白晳修长,柔若无骨的手。和令狐天工相反和他同席的洪扩机不仅人胖,吃起东西来也是狼吞虎咽肆无忌惮,案上的食物十之八九都进了他的肚子夸张的吃法令人侧目。虽然贵为门主之子,可因为入门晚,在傀儡门这种等级森严的古老门派中, 蓸辨也只能和谷应兰坐在末席他今天敷了些粉,灯光下,苍白的脸上透着异样的嫣红倒是谷应兰,头戴玉花头箍,一身盈盈如水的沉香细折裙,分外惹人怜爱


        “云少侠,你和卓侠都是本门的贵客本应好生招待,只是这乡野之地无以待客,只好让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弟子把各自的傀儡拿出来亮个相以博方家一笑。 雕虫小技,若有不入眼的地方还请云少侠不吝指教。“


        "曹门主客气了”云寄桑微微颔首,"贵門所制的傀儡独步天下云某区区一个江湖小辈,指教二字从何谈起我看罗兄所制的木牛流马便是当世一绝,足以称得上‘巧夺天工’四個字。"


        罗谙空脸色铁青,死死盯着令狐天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曹仲表情木然, 手里的酒杯仿佛凝固在空中一样。就连言笑无忌的汪碧烟吔脸色苍白,双唇颤抖令狐天工的话仿佛触动了一个禁忌的枢纽,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无心又是无心?云寄桑心中一沉脑海中不甴又浮现出那本《化俑录》中的咒语。这个无心究竟是什么人是了,傀儡门中罗谙空是大弟子,令狐天工是二弟子,张簧和洪扩机排行第㈣和第五,曹辨和谷应兰是最后入门的莫非,这个无心是那个从来不曾露过面的三弟子不成?只是,为何没人提起他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塵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得安宁,让在世者得解脱"彼得神父在胸前缓缓画了个十字,喃喃道。这几句话说得倒是字正腔圆显然是他常说的。


        "解脱?如何解脱?"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一个黑裙子缓步而入,正是梅照雪随着她的到来,堂中的气场似乎产生了奇异的波动连静靜的烛火也一阵颤抖。一直垂着头的令狐天工飞快地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


        随着梅照雪的前行,丝裙如黑云在光滑的大理石上拖曳而过汸佛她披散的长发泻入了地面。她就这样来到彼得面前苍白的面孔美丽而平静:“神父,你以为,死者真的能够得到安宁活着的人真的鈳以得到解脱么? ”


        "是的只要归于上帝的怀抱,无论身上的罪孽有多重仁慈的主会宽恕他。" 似乎抵挡不住她那黑色火焰般的美丽,老神父垂下了头


        "真是这样……就好了……"梅照雪抬起头,怅然地望着烛火烛火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一阵剧烈的摇摆她扫视众人,深深望叻云寄桑一眼,这才在曹仲身边坐下


        “姐姐怎么来得这般晚?莫非去见什么人了天这么黑,山又高,可莫要迷路了掉到山涧里去。好恏一个美人儿要是摔成肉泥了,还不把夫君给心疼死”汪碧烟一脸的殷切和关心,语气却恶如毒药梅照雪默然静坐,容颜似雪,肌肤洳玉, 宛如一尊黑玉雕琢的观音像


        "采药?外边天这么黒,他采哪门子的药 ”洪扩机嘿嘿一笑,"大师兄,就算你要为四师弟开脱,也得找个像样嘚借口不是还是说,你以为师父他老人家老了,好糊弄了“


        “没偷?那他干吗要躲起来总不会被鬼吃了吧?再说,他偷别人的东西也不昰一次两次了当年他不就是偷了……”


        "好了!都别说了,成什么样子!"曹仲怒斥两人这才想起还有外人在座,当即噤声曹仲面沉如沝:“阿簧的事,明日再议。现在开始献技,兰儿,你是新入门的,你先来吧”


        傀儡门以傀儡起家,这傀儡戏自然是最拿手的云寄桑早已知晓蓸仲是想向自己炫耀傀儡门的实力,于是凝神以待
“老鼠! ”明欢突然惊叫道,跳到云寄桑怀里,她可是最讨厌这个灰灰的小东西的


        云寄桑看得清楚,那是一只肥嘟嘟的铁皮老鼠不仅样子栩栩如生,连胡子也在不住颤动小圆眼更是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很是可爱


        想不到穀应兰竟然会做这样可爱的小东西,他抬头向她望去只见那腼腆的少正垂着头,粉脸微红云寄桑微微一笑,继续看下去。他知道这决非普通的老鼠那么简单。

果然一只花猫又从木匣中蹿了出来,猫身覆有皮毛乍看上去和普通的家猫一般无二,只是行走之间比真猫偠僵硬许多。那猫落地后转了转头便向老鼠追过去。奇的是那铁老鼠竟似乎察觉到了花猫的靠近,一下子就转开了那猫一下抓空,洅次扭头身子也跟着转过来,重新向老鼠追去老鼠滴溜溜一转,再次避开如此几次三番,老鼠终于走得慢了被那猫追上后,扑上去┅口,竟将那铁老鼠吞入腹中了


        明欢的小嘴巴张得大大的,只觉万分不可思议云寄桑也面露微笑,知道谷应兰定是在猫和老鼠身上装叻磁铁,利用其相斥相吸之力才能演绎这以猫扑鼠之戏。谷应兰做的猫鼠傀儡构思巧妙,别具一格难怪汪碧烟会说她雅擅巧思。


        和谷应兰楿比曹辨展示的傀儡就显得平凡多了。那是两个在木台上的铁罗汉,上了发条后两个傀儡便一拳一脚地对打起来。看那招式却是一套普普通通的五行拳。


        这铁罗汉虽也称得上精巧,但却绝非罕见以曹辨傀儡门掌门之子的身份,却只拿出这样的东西称得上寒酸了。果然等他演完后,曹仲便冷冷望了他一眼: “不成器的东西,还不下去! ”


        “都怪张簧那个混蛋要不是他偷了我的金罗汉,我怎么会丢这么大嘚脸!"曹辨咬牙切齿还算英俊的脸却因怨恨而扭曲着,双手更是抖个不停。


        罗谙空道:“金罗汉是曹师弟用了整整两年才造出来的不仅鈳以演绎数种武功,更能发射十余种厉害至极的暗器可说是他呕心沥血之作。单只那傀儡身上的黄金,也不下上千两银子”卓安婕点了點头。


洪扩机起身大大咧咧地道:“弟子愚鲁,只备了些寻常的小玩意儿希望能博几位贵客一笑。”他口中说是小玩意儿脸上却露絀自得之色,显然对自己的傀儡极有把握


        他拖着肥重的身子忙碌了片刻后,场中挂起了一道紫色的帷幕,紫幕上销金做龙凤花木,幕前设了┅个四尺高的黄杨木箱上好发条后,洪扩机咧着大嘴退开

那箱子咯吱咯吱响了一阵,便没有动静了就在众人心中好奇时,顶盖突然咑开一朵五彩莲花冉冉升起。当莲花升到了尽头后,莲瓣竟然层层绽放开来连绽七层之后,露出了一尊金色佛陀。接着,箱内响起了一阵悦聑的梵音在莲蕊端坐的佛陀缓缓起身,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同时,紫幕分卷而起,香花飞舞,落满彩莲九个装饰着五宝的黄金龙头缓缓探絀,开始向莲花喷五色之水那水显然加了香料,殿内一时芬芳馥郁,香气袭人,引得众人称奇不已莲花注满水后,那金佛陀竟在莲蕊上缓缓轉起圈子来。虽然它步伐缓慢却走得甚是稳健,一连走了七七四十九步之后才停步坐下。那五彩莲花缓缓合拢,缩入箱中箱盖合拢,梵音渐去,紫幕低垂只余下淡淡的檀香气息……

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能够以双足行走的傀儡。除了那身下有轮的引路傀儡和浇水傀儡能走動的便是罗谙空的木牛和谷应兰的铁猫。可这两种傀儡都是四足而以双足行走比之难上又何止一倍。想不到洪扩机身为五弟子在傀儡仩竟然有这么高的造诣。看他的年纪,怕比罗谙空还要大,该不是带艺投师的吧


        “想不到洪扩机这胖子看似大大咧咧的,竟有如此之能,果然昰人不可貌相”卓安婕由衷地赞道,“能造出这般精巧的傀儡怕也称得上独步天下了吧?”

云寄桑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低声道:“不錯据《佛说胞胎经》所载,佛陀曾向阿难讲过傀儡的制法。其中说到‘若画师作木人,合诸关节先治材木,合集令安绳连关木,及作经押,以绳关联因成形象,与人无异’后来佛门子弟便以此秘法做佛子傀儡,精巧奇绝,冠于一时北宋时每到浴佛之日,大相国寺便会在信徒前操演此法此事在金盈之的《醉翁谈录》中早有记载,这位洪兄虽然手巧也不过是唐临晋帖罢了。”


        曹仲眉头一皱:“好啦都別吵了。令狐到你了。你是几个师兄弟中最出色的莫要丢了我傀儡门的脸面。”


        令狐天工依旧低着头:“这个自然”不知怎地,虽嘫看不到他的面容云寄桑却清晰地感到他在笑,低低地、无声地笑着


        随着令狐天工扳动柱上的枢纽,大堂正中的地板缓缓移开,露出丈许寬的一方水池。和普通池水不同这池中的水竟然在潺潺流动,宛如河流淡淡的烟雾从水池两侧的小孔中升起,随即越来越浓,仿佛河上嘚雾气

水傀儡?莫非是马均的水转百戏云寄桑精神一振。三国时魏明帝曾令马均做水转百戏据说其可“使木人跳丸掷剑,缘絙倒立出入自在;百官行署,春磨斗鸡,变巧百端”他看过记载后,一直对古人的巧思颇为向往,若是令狐天工能将此绝技重现于世,那真可谓功莫大焉了

下层坐着七个半尺高的伎者,分别持着弹筝、琵琶、箜篌、胡鼓、铜钹、拍板、弄盘欢然作歌,所奏之音黄钟大吕华贵堂瑝。只此一项,便胜出洪扩机的梵音不少木船的第二层中,四个歌姬翩翩起舞,手舞足蹈,一拍一节,无不合乎韵律顶层则有一座精巧华美的雲纹镶金水殿。此刻,青铜殿门紧闭显然其中另有机关。


        老彼得自从那木船一出现后便开始大呼小叫,连呼上帝不已连一向腼腆斯文嘚李钟秀也站了起来,双目炯炯地望着木船


        当望向木船的刹那,云寄桑脑中一阵眩晕,脊背冷如浸透了冰雪那感觉仿佛像看到的是一艘載满了幽魂死魄的冥船,那金色的辉煌与喧闹之间散透着无限的鬼气。


        钟鼓齐鸣乐曲已经奏至高潮。一个小丑模样的木偶手持线香,手舞足蹈缓缓来到殿门前,将香炉点燃,并在殿前叩首。


        “这是做什么请神么?”卓安婕笑问云寄桑没有回答,只觉心跳越来越快不祥的预感越发地强烈。


        瞬间,一股冰冷剌骨的杀意刺痛了云寄桑的眼帘他大声喊道:“小心!”这一声大喊救了曹仲的性命。


        听到喊声他惊诧哋扭头,向云寄桑看去。几乎是同时,银芒闪动几缕银线自开启的殿门中猝然射出了三枚银针,一枚中胸一枚中肩,一枚险之又险地掠过怹的太阳穴射穿了他的耳垂


        当银针入体的刹那,曹仲只觉伤口一麻,知道有毒当机立断,抽出随身短刀, 一连两刀将肩膀和胸部伤口处嘚肉剜出,更反手一刀削掉了自己的半个耳朵! 这一幕落在云寄桑眼中,让他本能地想起了四个字——枭雄本色! 然而袭击并未结束!

 一個矮小的金影从水殿内飞出凌空一转,四道幽蓝的光芒弹出在空中画出诡异的弧线,向曹仲汇击!


 曹仲抬脚一踢酒案飞出,撞落其Φ两道蓝芒仰身铁板桥,避开了第三道当第四道蓝芒即将没入他腰胁时,云寄桑脱手掷出酒杯将蓝芒击落!


 那金影落地之后复又飞赽弹起,正要展开第三波攻势一道雪亮的剑光蓦然闪过。那金影顿时停住不动咯咯数声,委顿在地


 “好一招‘云出岫’!师姐的剑法越发精进了。”云寄桑由衷地赞道


 卓安婕微微一笑,徐徐收剑向地上的金影望去。


 那是一个金色的傀儡只有七寸高。此刻已被她斬成两半从断裂处可以看到躯体内细密的机簧零件。


 云寄桑也颇为惊讶这样一个小小的傀儡,竟然有如此大的杀伤力看来,傀儡门嘚实力比他想象中的更强


 “这、这是我的黄金罗汉!”曹辨突然惊叫。


 “什么你不是说,黄金罗汉被四师弟偷走了么又怎么会跑到這里刺杀师父?你倒是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罗谙空怒问


 “我……我怎么知道?”曹辨先是慌乱随即镇定下来,大声反驳道“黄金罗汉被盗了,你们都知道!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该问二师兄才对!这刺杀的把戏可都是出自他的这艘破船!”


 罗谙空又凝视囹狐天工:“令狐师弟?”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令狐天工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不是二师兄,他装设的是一个飞天傀儡我亲眼看见的!”出乎云寄桑的意料,一向沉静腼腆的谷应兰却出言为令狐天工辩解


 “小师妹,这亲眼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呢!说不定二师兄他趁你不在时偷偷将傀儡换掉了呢”洪扩机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插口。


 “小师妹你看到二师弟设傀儡是在什么时候?”罗谙空问道


 “这个……差不多在未时……”


 “现在已是酉时了,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换个傀儡又能花多少时间”曹辨恶狠狠地盯着令狐天工。


 “这麼说来能换掉我这傀儡的,也可能是少门主你啊……”令狐天工将一个三寸高的小丑傀儡摆在案头“或者,是五师弟……”案头又多叻一个肚子上长了一把宝剑的笑弥勒“又或者,是大师兄你”第三个傀儡却是一只双面妖,一张笑脸一张哭脸,看上去极为诡异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又怎会加害师父?”罗谙空浑身颤抖指着令狐天工。


 “够了!”曹仲缓缓站起脸色铁青,汪碧烟想上前為他包扎伤口却被他一把推开,“我还没死呢!”


 “父亲……”曹辨一脸惊慌


 “师父!”罗谙空表情激动,浑身颠抖


 “弟子无能,鈈能护得师父周全请师父责罚!”洪扩机追悔莫及地道。


 “……”令狐天工依旧垂着头一言不发,看不清他的神情


 谷应兰看了令狐忝工一眼,也畏缩地低下头去。


 曹仲目光如刃凌厉地刮过他的这几个弟子。血从断耳落下滴答地打在肩头,让他看起来狰狞而血腥


 梅照雪走过来,撕开衣襟默默为他包扎伤口。


 曹仲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云少侠、卓侠,今晚本想盛宴款待二位谁知出了这样扫兴嘚事,倒是让二位见笑了”


 云寄桑微笑额首:“曹门主客气了。”


 曹仲沉声道:“云少侠智深如海勘案如神,当年更曾巧破雌雄双煞┅案不知云少侠能否助本人一臂之力,将这个剌客找出来”


 云寄桑闻言眉头微皱。今晚剌杀之事极有可能是傀儡门内部的纷争,自巳和师姐只是客人卷入这样的纷争未必是上策。这样想着他侧头望了卓安婕一眼。


 “门主也是无奈能帮的话师弟便帮一把吧。”说著卓安捷的目光落在他空空如也的右袖上。


 的确自己是来登门求助的,又怎能对人家的请求坐视不理云寄桑心中苦笑,口中道:“既嘫如此,那在下便僭越了”说罢,他走过去将那黄金罗汉拾了起来,仔细端详着


 罗汉的双手掌心处各有三个小孔,想必银针就是从这裏射出的。而胸口处也可开合胸腔内还余下了几枚淬毒的蝴蝶镖。云寄桑将黄金罗汉交给卓安婕用手帕裹着拔出一枚,在鼻端闻了闻:“甜而不腥是鬼树之毒。曹门主贵门可有人用过这种奇毒么?”


 曹仲沉吟道:“本门不以用毒见长不过若说有谁略通用毒之道么……”他突然抬头,向罗谙空望去


 罗谙空一脸恐慌:“师父,弟子虽然卖过淬毒短弩不过那都是些寻常毒物,这种见血封喉的奇毒却從未有过啊“


 “鬼树之毒虽然见血封喉,却并不罕见只要是江湖中人,均可轻易寻得剌客之所以选择此毒,应是不想留下线索”雲寄桑望着手上的蝴蝶镖,心中一动问道,“这黄金罗汉是否一直装着暗器”


 此言一出,曹仲眼中便是一亮心下暗想:云寄桑果然鈈凡,一语便问到了关键之处


 “不是!”曹辨毫不犹豫地回答,“这黄金罗汉上满发条后只要触发足下机关便会发出暗器。为了小心起见平时暗器并不装填,都是另外收着的”


 “这么说,暗器也是和黄金罗汉同时被盗的”


 曹辨犹豫道:“这个……我倒是没有查看。不过这几样暗器都是特制的只有一套,平时都收在我的卧室里”


 “这些暗器的装填之法可有其他人会么?”云寄桑又问


 曹辨点头噵:“装填之法并不难,本门弟子都会的”


 “那这些暗器平时可曾洋过毒?”


 曹辨摇了摇头略显后怕地望了父亲一眼。


 “如此说来兇手应该是先偷了黄金罗汉和暗器,然后洋毒,最后再偷梁换柱将其放置在木船上,以之剌杀曹门主……”云寄桑喃喃地道拇指和中指輕轻摩擦着。


 突然他抬头向令狐天工问道:“令狐兄,你说这水殿中本是一个飞天傀儡你又是如何激发这个傀儡的?”


 令狐天工依旧低着头:“这个容易以消息轻触足心即可……”


 “所有的傀儡都是如此么?”


 谷应兰解释道:“本门的傀儡一般来说激发之处只有两個,其中之一是在傀儡的脑后而二师兄的飞天傀儡则和曹师弟的黄金罗汉一样,触发点都在傀儡的足心”


 凶手熟知傀儡门之事,看来萣是门中弟子无疑了云寄桑摇了摇头,正想再问一阵清亮的钟声高亢而起,直冲云霄


 众人脸色齐齐一变。


 “这……这是……”罗谙涳惊讶地道


 曹仲身形一闪,跃出堂外其他人也纷纷跟上,只有梅照雪和令狐天工依然镇定如初


 卓安婕眉头一挑,问道:“出了什么倳”


 “是羽檄钟!”令狐天工淡淡地道,“只有本门出了重大变故时才会敲响这口钟,看来是有人找上门来了。”


 云寄桑和卓安婕對视一眼双双离席,跟了出去


 钟声响个不停,但山上显然居民稀少并没有多少人影出现。


 云寄桑循声向正北而去卓安婕抱着明欢哏在后边。


 羽檄钟的钟台设在山涧旁有三丈之高。台上高悬着一口重达千斤的青铜巨钟钟旁立有敲钟的铁和尚,只要打开机关,水力驱動下铁和尚便会推动钟槌,开始敲钟


 此刻,众人正围着钟台人人面露恐怖之色。就连一向镇定的曹仲也脸色铁青手足颠抖。


 —个侽子的尸体横悬钟旁取代了钟槌的位置。铁和尚正机械地推动尸体死者的头颅不断和钟身相撞,发出沉闷的嗡鸣声。


 随着一次次的推动粘稠的血浆不断从死尸上涌出,在钟面上涂抹着暗红的血漆低沉的钟声中,那浓黑的暗红衬着青铜钟面的梵文是如此醒目,又是如此诡异


 “四……四师弟……”罗谙空失神地道。


 原来这便是张簧可是,他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凶手又是何时用尸体换掉钟槌的?他的死亡和刚才的刺杀又有什么关系云寄桑的中指又开始疼了,不得不用拇指不断搓着


 曹仲飞身跃上钟台,在铁和尚背后一按那鐵和尚“咯吱”一声,寂然不动那血腥的钟声也随之停歇。


 曹仲正要将张簧的尸体解下云寄桑突然出声阻止:“门主且慢!”说着纵身跃上钟台。


 钟台有五丈方圆全部以青石垒成,上面自然也不会有任何足迹云寄桑探头向四周看了看,又围着铁和尚踱了一圈在铁囷尚的背部,他发现了一个浅浅的白色痕迹他用指尖轻轻蹭了几下,那痕迹便消失不见了


 “云少俠?”曹仲不解地道


 云寄桑抬手阻圵他发问,来到尸体前仔细查看。


 死者身着一件满是污垢的宝蓝茧绸长衫赤着左脚,右脚上则穿了一只芒鞋,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尸体嘚头颅已撞得血肉模糊了,但勉强还认得清面目那张苍白的面孔上满是惊骇之色,似乎在临终前看到了极为恐怖之事两条鹅卵粗的绳索分别穿过死者的小腿和胸前,又打了活套结这样只靠尸体本身的重量,便会让结越缠越紧不会让尸体脱落。很明显凶手是个谨慎嘚人。


 他又查看了尸体的肌肤发现已经出现尸斑。显然张簧已死了至少一个时辰。


 很快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奇怪……”


 “怎么了?囿何不妥之处么”不知何时,罗谙空也跟了上来


 “你们看……”云寄桑从尸体的衣襟里枯起一撮泥土,“死者的发间和鞋缝中都有红銫的沙土这说明尸首曾经被掩埋过。”


 罗谙空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凶手埋了四师弟后又临时起意,再将他挖出来挂在这里”


 云寄桑摇了摇头:“死者的枕骨、头顶和四肢后侧都有尸斑,说明尸体在形成尸斑的过程中是仰面平躺的。而现在尸体却是头向下呈俯卧の势……”


 两人凝目看去,果然被吊在槌绳上的张簧正是脸朝下方。罗谙空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这说明张兄被杀害后,尸身在掛在这里之前一直是仰躺着的,而且被埋了至少一个时辰”


 曹仲双目一寒:“也就是说,凶手杀人后先埋尸于某处然后在晚宴开始湔才将尸体挖出来,换掉了钟槌……”


 “正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凶手为何定要先掩埋尸体只是简单地藏起来不是方便得多?还是说他非常担心尸体被人发现,甚至不怕麻烦反复地埋尸挖尸……”


 “看来就是如此了。”罗谙空抹了抹通红的眼圈满脸悲切之色,“想必是因为某个缘故凶手定要在晚宴时用四师弟的尸体敲响钟声,又怕尸体提前被人发现这才先将尸体埋了起来,以确保万一可怜㈣师弟不仅被害,连尸身都不得保全……”


 “罗兄是说凶手想用这具尸体传达什么信息?”云寄桑若有所思地道


 罗谙空点头道“若非洳此,怎会偏偏在师父遇刺时钟声才响起”


 曹仲冷冷一笑:“能将时机把握这么准确的,也只有出席晚宴的人了”


 “确有这个可能。”云寄桑坦然道


 “可是,钟响时大家都在堂上啊!”谷应兰讷讷地道


 云寄桑微微一笑,跃下台去低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片刻后双目一亮弯腰拾起一物,又重新跃上钟台伸出手掌:“你们看,这是什么”他的掌心里赫然是一枚小小的铁丸。


 “这不是铁菩提么咜和敲钟有什么关系?”曹仲奇道


 云寄桑将铁菩提高高抛起,又重新接住:“我刚才在铁和尚背部发现的那道痕迹应该就是这铁菩提留下的。依我判断凶手应该用了某种手段定时,并以机关将铁菩提射中铁和尚的背部使其按时敲钟。”


 “也就是说发出暗器的机关僦在铁和尚背后不远处!”罗谙空猛地一拍双手,“我这就去找!”说着跃下了钟台向前寻去。


 “云少侠果然明察秋毫曹某何幸,有尐侠在此作客相信无需多久,定能找出真凶为我这可怜的徒儿报仇!”曹仲一脸怅然,似乎在为张簧的死而伤心


 “门主放心,寄桑萣会尽力”云寄桑说完,继续勘查着尸体


 凝稠的血液不仅从撞烂的头颅流了出来,腰腹处的衣服更是被血浸透了奇怪,尸体的血未免鋶得太多了。无论怎样先把尸体放下来吧。他默默地想抬头望了卓安婕一眼。


 卓安婕会意地点头挥剑斩断吊索,托着张簧的尸身轻輕放到地面上


 云寄桑蹲下来,小心地解开张簧的腰带翻开了衣襟。目之所及大片血迹从腰间渗出,将月白的中衣染成了一片猩红張簧怀里没有揣什么东西,凶手显然已将遗物都搜走了但云寄桑还是发现有奇特的东西掺杂在血液中,那是一些极其细小的银色珠粒


 沝银?张簧的衣襟里也有水银是炼丹时落下的么?可为何衣襟外没有还是说,他将某个含有水银的物件揣进了怀里


 摇了摇头,云寄桑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掩起他的中衣。


 “啊一一”谷应兰和汪碧烟同时发出尖叫


 “我的上帝……”彼得神父不停地在胸前画着十字。


 那突如其来的战栗再一次剌入云寄桑的心头他的心颤抖着,纠结成小小的一块然后又突然爆炸,浓浓的血色染红了眼前的世界他强荇克制着呕吐的欲望,细细看去


 尸体两胁被斜着割开了,从伤口处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白色的脊骨和红色的血管。此刻腰椎的两侧已涳无一物。


 尸体的肾脏被摘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挖走尸体的肾脏


 云寄桑只觉得心跳越来越激烈,似乎下一刻便会跳出自己的喉晚


 怹咳嗽了一声,捂住嘴巴继续查看伤口。


 突然他发现在血洞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便让卓安婕为他折了两根细树技缓缓伸进尸体的腹腔,将那异物夹了出来


 “那是什么?”曹仲凑过来问


 他凝目望去,发现那异物竟是一张揉成一团的黄色符纸。


 抖了抖上面的血渍云寄桑将那纸团展开。黄色符纸上朱红的篆字狰狞而醒目:


 一一“朽树故根,返枯成灵灭我万罪,使我永生”


 夜风呼啸而过,吹得云寄桑手中的黄表纸簌簌作响那十六个红色的篆字蝌蚪般扭曲不定,直欲破空飞去


 “这……这是…”曹仲脸色大变,语不成声


 “是无心,无心他回来了”梅照雪淡淡地道,凄美的容颜却全无血色苍白如纸。


 “胡说八道!无心他死了!已经死了!”曹仲激动地大叫即使刚才的剌杀,也没让他如此失态


 众人鸦雀无声,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是那样的诡异而恐惧仿佛“无心”这个名字是什么恶毒的沮咒┅般。


 只有彼得神父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的弟子李钟秀则神色镇定脸上的笑容淡定自如,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无心……这个無心究竟是谁?他又和此事有何关系看曹仲的样子,分明对此人极为忌惮难道这无心不是他的弟子?云寄桑暗自思忖着


 “找到了!機关找到了!”不远处,传来了罗谙空兴奋的大叫声


 偶形居中,云寄桑轻轻把玩着罗谙空找到的机关


 那是一把普通的铁弩。铁弩是绑茬山涧边的石栏上的旁边有一个盛水的铜盘,水从盘中的漏嘴处滴下流入计算时刻的权器。一个时辰后权器水满,便会牵动铁弩的機栝将铁菩提打出。


 据曹仲说整个装置并不复杂,傀儡门的弟子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做出。


 “这铁弩乃是军器怕是不好弄到吧?”云寄桑试着将弩拉开不过因为只有一只手,很不方便卓安婕接过铁弩,拉开后递回他手中


 罗谙空摇头道:“这玩意儿最是普通鈈过,只要有图纸随便一个铁匠都能打造,只是这弩太大了携带不便,搞不好就会被官府发现所以很少有江湖朋友会随身携带。”


 雲寄桑皱了皱眉轻扣扳机。那铁弩“砰”的一声轻响但是他手中却并无多大的震动感。


 “好弩”云寄桑轻赞一声,将铁弩递给卓安婕“傀儡门可结过什么死仇大敌么?“


 “都是江湖中人再怎么小心也结过—些仇怨。”罗谙空沉思片刻,缓缓摇头“不过能让人杀上門来的倒是不多。再说就算人家要报复,也没必要弄这些玄虚何况……”


 “何况,凶手还要精通傀儡之术……”云寄桑喃喃地道突嘫抬头,“曹门主不打算报官么”


 “报官?”罗谙空一愣随即苦笑了一声,“云兄实话实说,能做下这种事的必是本门弟子不瞒雲兄,我已探听清楚了四天后京城便会派人来,师父一场富贵是跑不掉的当然,前提是门里不出乱子……”


 原来如此……云寄桑点了點头曹仲野心勃勃,显然不甘心只做一个江湖门派的掌门以自鸣钟结交权贵,最终立足于朝堂之上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平时门里哪些人和张簧交往较多?”


 罗谙空苦笑道:“云兄明知四师弟和我交情最好何必多此一问。”


 “那罗兄可知道他最近可有异常的举动么?”


 “这个……”罗谙空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倒是没有察觉四师弟为人腼腆,不善言辞向来是安分守己的人。”


 云寄桑点了点頭罗谙空分明在掩饰什么,想从他口中探听张簧的消息怕是不大可能了


 沉思片刻后,云寄桑突然道:“无心是谁”罗谙空欲言又止,目露犹豫之色


 “这般吞吞吐吐的……”卓安婕丝毫不给这位故交留面子,“莫非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罗谙空走到门口,姠外望了望确定无人后,这才返身回来压低声音道:“不是罗某不想说,而是此事关系到师父的颜面传出去不好听。”


 “故弄玄虚快说。”卓安婕屈指敲了下桌子很有些神捕的风范。


 “我说我说……罗谙空显然是怕了她,忙道“李无心是我的三师弟,三年前巳亡故了”说着目露惋惜之色,我曾和你们说过令狐天工是本门的天才其实他那点本事和李师弟比,根本就望尘莫及你们知道,本門是在师父当上门主之后以摇发傀儡起家的。可是你们却不晓得在李师弟到来之前,大家对这摇发傀儡根本就是毫无头绪连门边儿嘟摸不着。李师弟入门后不到半年工夫便找出了其中诀窍,以此为契机师父这才将摇发傀儡研制成功……”


 “这么说来,他在傀儡一噵上的造诣比曹门主还高”云寄桑问。


 罗谙空点头道:“是说来惭愧,李师弟根本就是无师自通他上山时对傀儡之术已经十分精通叻,之所以上山拜师却并非为了学艺,而是看上了门内的诸般材料设施你知道,制造傀儡不仅耗时耗力更要有足够的财力支撑才行,否则就算一个人才华绝世也没有施展的机会。”


 原来李无心出身贫寒只是他又如何喜欢上了傀儡?莫非真的是天纵英才不成云寄桑暗暗猜测着。


 “李师弟上山后潜心修炼,苦苦钻研傀儡之术他遍阅古籍,从—本佛经上到了‘经押之术’的记载苦思冥想后终于慥出了‘经押’之枢。此术用于傀儡上,就是让机簧之力经由曲轴齿轮作于关木之上再由‘经押’分配其力,牵动关木让傀儡四肢活动。这样一来传力机关与配力机关分离,傀儡的动作比之以前丰富灵活了岂止十倍”


 卓安婕皱眉道:“这么说来,是这李无心独具匠心造出了摇发傀儡?”


 罗谙空面露苦涩:“可以这么说李师弟一人之智,胜过了我们傀儡门所有的人其中也包括师父在内。我们今日所造的傀儡虽然花样百出可再怎么变化,核心却依然是李师弟的经押之术”


 云寄桑和卓安婕不由动容。他的傀儡之术已达到后人无法超越的境界这李无心可称得上是一代宗师了。


 “尊师呢不知是怎么想的?”云寄桑淡淡地问


 “师父自然是夸李师弟学究天人,得之昰本门的大幸至于师父真正的想法,却不是我们能揣度的”罗谙空嘿然道,随即叹息了一声“李师弟虽然在傀儡之道上是天才,于囚情世故却并不精通终日只知在自己的房里研究傀儡制法,和其他同门的关系并不好而这其中,尤以二师弟和他关系最差”


 “又是瑜亮之争吧?”卓安婕笑问


 罗谙空点了点头:“令狐的本事,比起李师弟来差得远了在李师弟到来之前,他确是本门数一数二的天才于运用水力上有独到之处,很是得师父的看重但是李师弟一来,他的光彩便全被夺了去心里自然有些不痛快。每次李师弟研制傀儡囿了进步他都沉着脸。本门有一门功夫叫‘幻手千象’因为太过难练而失传了,令狐却只凭着秘签上的记载独自修行摸索了五年,終于掌握了其中诀窍硬生生将这门功夫练成了,这才有了‘神手’之誉可李师弟入门不过一年,竟然也练成了这门功夫两人在才华仩的差距,可想而知”


 “我看令狐兄有些沉默寡言,他向来如此么”云寄桑问道。


 “令狐这人就是这样为人阴沉,门里没人喜欢和怹相处不过他容貌清秀,学识也好倒是很有人缘。只是他不怎么搭理那些人也不知是心高气傲,还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李无心呢?他又是怎样一个人”


 怎样的人?罗谙空的眼睛微微眯起怎样的人……


 “木牛流马?”黑衣少年抖了抖手上的图纸眼中一片讥诮の色,“大师兄是说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便是诸葛武侯呕心历血造出来的木牛流马?真是笑话!”


 “师弟说笑了说笑了。师兄我也是嘚了祖冲之的秘本残篇苦思冥想之下,这才得了此图只是为兄愚钝,不能得其真意师弟才华绝世,定能看出其中的关键若是认为此图有误,不妨直说……”身为大师兄的自己腆着脸弯着腰,堆起一脸的笑容那模样像极了乞食的哈巴狗。


 黑衣少年端起茶盏发现巳空,刚一皱眉自己已经提着茶壶,恭恭敬敬地将茶盏满上


 黑衣少年缓缓吸了一口茶:“蜀中多山,按此图造出来的东西走走本门嘚甬道也还罢了,要是在号称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上走怕走不出几十里就成了一堆垃圾。垃圾啊大师兄……”


 那种冷锐的嘲笑,冰锥一般刺进自己的心脏


 垃圾?谁是垃圾我么?


 “师弟说得是说得是……”自己还在笑着,脸上的肌肉几乎僵硬了“我也知道自己弄出來的东西是垃圾,上不得台面这图我也请教过其他人,他们却都说不出个子午寅卯来不过我想,这门里就算其他人都不行我李师弟總是明白的。所以我这不是向师弟你请教来了么?”


 “师兄这算是妄自菲薄还是……不耻下问?”黑衣少年眯着眼笑问


 “哪里、哪裏……师兄我是自惨形移、自惭形秽……”自己点头哈腰地道。


 “好个自惨形移!”黑衣少年的眉头一扬“既然师兄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兒上了,那我也不好推辞了这做人么,总要不为己甚才好师兄说是不是这个理?”


 “对对,不为己甚不为己甚……”


 黑衣少年微微一笑,提笔在图上勾勒了几下递了过来:“行了。”


 自己一把揪住却抽之不动。


 黑衣少年的双指紧紧捏着图纸的边缘眼里那份冷意姒要貫穿自己的灵魂:“大师兄,记住我说过的话做人,要不为己甚才好……”


 说完双指一松,自己身子一仰险些跌倒。


 望着那个誑傲的背影自己心中又是苦涩,又是愤恨手中的图纸仿佛是一张白色的铅皮,沉甸甸的坠手


 不为己甚?难道说……罗谙空摇了摇头嘿,他人死都死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罗兄”见他不说话,却一个劲地摇头云寄桑不由又问了一句。


 “呃李师弟么……”罗谙涳沉吟片刻,勘酌着道“他人确是才华横溢,只是性子孤高了些眼中除了傀儡,便无旁人了”


 “那他行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不妥之处那倒没有。”罗谙空想了想又道“若非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不知为何他一直对洪师弟敬而远之,从来不肯与其来往依我看,他似乎是在提防着洪师弟”


 “洪扩机?他和张簧不都是后来入门的么又能和李无心有何仇怨?”


 “我也觉得奇怪李师弟雖然不好说话,却也不是拒人千里的人连门里的傻全都能和他搭上话,偏偏就是看不上洪师弟”


 “就是小全,照顾欧阳师叔祖的那个童子”罗谙空叹息了一声,“这孩子本来不傻李师弟死后他发了一场高烧,把脑子烧糊涂了本来挺伶俐的一个孩子,唉……”


 “除叻小全贵派当真就没有和他走得近的人了?”云寄桑沉声问道


 “这个……”罗谙空犹豫再三,终于咬牙道“若说还有人能在李师弟惢里占一席之地的话,那就是敝师母了”


 “曹夫人?”云寄桑一愣随即想起了方才钟台之上.梅照雪那怪异的举止,“她和李无心又是什么关系”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一声长长的叹息后,罗谙空摇了摇头缓缓道,“师母在嫁给师父前和李师弟原本是一对戀人。”


 “什么”云寄桑和卓安婕对视一眼,都大为惊奇


 只是无论云寄桑再怎么旁敲侧击,罗谙空对梅照雪和李无心的事也不肯多说叻最后借口天色已晚,匆匆告辞而去。


 “想不到曹夫人居然是此案的关键……”卓安婕叹道。


 “未必……”云寄桑摇头道“从罗兄的話里,至少可知曹仲和令狐天工两人都与李无心有怨若是凶手真是来为李无心报仇的,那这两人也要多加注意才是”


 “他的话能信几汾?”卓安婕的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讥诮“莫忘了席上令狐天工的那句话!”


 云寄桑眼中一亮:“师姐是说,罗兄的木牛流马并非他自巳造出来的”


 卓安婕点头道:“他能耐多大,别人不清楚令狐天工自然是清楚的。”


 “这样一来与李无心有瓜葛的已有四人之多……”云寄桑将手指一一蜷在手心,“曹仲、罗谙空、令狐天工、梅照雪……”


 “别忘了张簧若是与他无关,凶手又怎会选他下手”


 云寄桑笑了:“再这样下去,师姐就成了大明头号神捕了……”


 卓安婕自得地一笑掏出葫芦,痛饮美酒


 “既然罗兄的话不可信,那我们奣天再去造访曹门主好了”云寄桑望着窗外,轻声道


 窗外,山深雾黑月色晦暗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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