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口难语 无心穆穆语言不惊左右 留子为大 失车亦行 ——打一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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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述:东北三省正隆冬,冬至时节天地冷。
冰封千里雪纷飞,农家瓦舍夜亮灯。
公婆卧床需医治,儿女读书费用重。
且把疲劳饥饿忍,仍需赶早赴哈城。
青葱白菜车上装,剥下枯叶自家用。
细数零币旧袄中,推起三轮赴省城。
寒风拂面似刀割,心忧菜贱盼天冷。
人刚进城天乍亮,车快人多小心行。
迎面驰来一,醒目四六车牌号。
名眼一望贵人来,可怜农妇不知情。
宝马车旁擦一缝,吓傻乡下女菜农。
巡府儿媳惜娇车,怒发冲冠把车停。
可叹农妇身与家,亦难赔起一车命。
两妇相吵恶语向,行人忙劝心气平。
吾本贵为巡府媳,黑龙江省我横行。
今遭乡下刁妇辱,何有颜面会亲朋?
衙门皆怕我有权,媒体畏势无敢言。
刁妇再多一句嘴,撞死尔等又何如?
怒火未息上报马,脚踏油门车疾飞。
菜农女子不及躲,一命呜呼赴黄泉。
本是好心劝架人,十二人伤心堪悲。
卖菜农妇身已死,手中紧攥几零币。
人下宝马抽,众目睽睽扬长离。
法官审判葫芦案,本是死刑缓两年!
只因监狱难休眠,保外就医人悠闲!
牛头马面苦哀求,黄泉路上缓一缓。
窦娥临死尚许愿,我赴黄泉无遗言。
今夜托梦与夫君,公婆儿女全仗你。
清明忌日勿烧纸,儿女上学需花钱。
进城勿与人吵嘴,遇见好车先躲远。
妻子教训要牢记,莫要犯傻告状去。
警察再把你抓走,公婆儿女谁照看?
教导儿女苦读书,考上大学做法官。
当官要比省长大,或许咱家能伸冤!
鸡鸣拂晓两鬼催,一步三回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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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总理,您的老百姓需要您出手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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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词 猜字谜!与子别了,天涯人未到;盼春归日落行人少,欲罢不能,你叫吾有口难分晓,好相交你抛的我有上绡无有下绡,皂热难分白,分手不用刀,无人不为仇,千相思还是撇去了好.&猜十个字,能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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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诗句词中,每句都隐着一个数字,依次是:第一句“与子别了”中把“子”的“了”去掉剩下“一”;第二句“天涯人不到”中“天”字去掉“人”剩下“二”字;第三句“盼春归日落行人少”中“春”字的“日”和“人”舍掉二剩“三”字;第四句“欲罢不能罢”中“罢”去掉“能”(罢字的繁体字是“罢”)剩下的是“四”字;第五句“你叫吾有口难分晓”中“吾”的“口”去掉剩下“五”字;第六句“好相交你抛得我上梢无下梢”中将“交”字的下梢“入”去掉剩下“六”字;第七句“皂热难分白”中“皂”去掉上边的“白”字剩下“七”字;第八句“分手不用刀”中“分”字去掉“刀”剩下“八”字;第九句“无人不为仇”即“仇”字去掉了“人”,剩下“九”字;第十句“千相思还是撇去了好”中“千”字去掉了“撇”剩“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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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岱《西湖梦寻》
余生不辰,阔别西湖二十八载,然西湖无日不入吾梦中,而梦中之西湖,未尝一日别余也。前甲午、丁酉,两至西湖,如涌金门商氏之楼外楼,祁氏之偶居,钱氏、余氏之别墅,及余家之寄园,一带湖庄,仅存瓦砾。则是余梦中所有者,反为西湖所无。及至断桥一望,凡昔日之弱柳夭桃、歌楼舞榭,如洪水淹没,百不存一矣。余乃急急走避,谓余为西湖而来,今所见若此,反不若保我梦中之西湖,尚得完全无恙也。因想余梦与李供奉异。供奉之梦天姥也,如神女名姝,梦所未见,其梦也幻。余之梦西湖也,如家园眷属,梦所故有,其梦也真。今余僦居他氏已二十三载,梦中犹在故居。旧役小傒,今已白头,梦中仍是总角。夙习未除,故态难脱。而今而后,余但向蝶庵岑寂,蘧榻于徐,惟吾旧梦是保,一派西湖景色,犹端然未动也。儿曹诘问,偶为言之,总是梦中说梦,非魇即呓也。因作《梦寻》七十二则,留之后世,以作西湖之影。余犹山中人,归自海上,盛称海错之美,乡人竞来共舐其眼。嗟嗟!金齑瑶柱,过舌即空,则舐眼亦何救其馋哉!
  岁辛亥七月既望,古剑蝶庵老人张岱题。
&西湖总记——明圣二湖
自马臻开鉴湖,而由汉及唐,得名最早。后至北宋,西湖起而夺之,人皆奔走西湖,而鉴湖之淡远,自不及西湖之冶艳矣。至于湘湖则僻处萧然,舟车罕至,故韵士高人无有齿及之者。余弟毅孺常比西湖为美人,湘湖为隐士,鉴湖为神仙。余不谓然。余以湘湖为处子,目氐娗羞涩,犹及见其未嫁之时;而鉴湖为名门闺淑,可钦而不可狎;若西湖则为曲中名妓,声色俱丽,然倚门献笑,人人得而媟亵之矣。人人得而媟亵,故人人得而艳羡;人人得而艳羡,故人人得而轻慢。
  在春夏则热闹之至,秋冬则冷落矣;在花朝则喧哄之至,月夕则星散矣;在晴明则萍聚之至,雨雪则寂寥矣。故余尝谓:
 “善读书,无过董遇三余,而善游湖者,亦无过董遇三余。董遇曰:‘冬者,岁之余也;夜者,日之余也;雨者,月之余也。’雪巘古梅,何逊烟堤高柳;夜月空明,何逊朝花绰约;雨色涳濛,何逊晴光滟潋。深情领略,是在解人。”即湖上四贤,余亦谓:“乐天之旷达,固不若和靖之静深;邺侯之荒诞,自不若东坡之灵敏也。”其余如贾似道之豪奢,孙东瀛之华赡,虽在西湖数十年,用钱数十万,其于西湖之性情、西湖之风味,实有未曾梦见者在也。世间措大,何得易言游湖。
  苏轼《夜泛西湖》诗:
  菰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
渐见灯明出远寺,更待月黑看湖光。
  又《湖上夜归》诗:
  我饮不尽器,半酣尤味长。篮舆湖上归,春风吹面凉。
  行到孤山西,夜色已苍苍。清吟杂梦寐,得句旋已忘。
  尚记梨花村,依依闻暗香。
  又《怀西湖寄晁美叔》诗:
  西湖天下景,游者无愚贤。深浅随所得,谁能识其全。
&  嗟我本狂直,早为世所捐。独专山水乐,付与宁非天。
  三百六十寺,幽寻遂穷年。所至得其妙,心知口难传。
&  至今清夜梦,耳目余芳鲜。君持使者节,风采烁云烟。
  清流与碧巘,安肯为君妍。胡不屏骑从,暂借僧榻眠。
  读我壁间诗,清凉洗烦煎。策杖无道路,直造意所使。
  应逢古渔父,苇间自夤缘。问道若有得,买鱼弗论钱。
  李奎《西湖》诗:
  锦帐开桃岸,兰桡系柳津。鸟歌如劝酒,花笑欲留人。
  钟磬千山夕,楼台十里春。回看香雾里,罗绮六桥新。
  苏轼《开西湖》诗:
  伟人谋议不求多,事定纷纭自唯阿。
&尽放龟鱼还绿净,肯容萧苇障前坡。
  一朝美事谁能继,百尺苍崖尚可磨。
&天上列星当亦喜,月明时下浴金波。
  周立勋《西湖》诗:
  平湖初涨绿如天,荒草无情不记年。
  犹有当时歌舞地,西泠烟雨丽人船。
&  夏炜《西湖竹枝词》:
  四面空波卷笑声,湖光今日最分明。
&  舟人莫定游何外,但望鸳鸯睡处行。
  平湖竟日只溟濛,不信韶光只此中。
  笑拾杨花装半臂,恐郎到晚怯春风。
  行觞次第到湖湾,不许莺花半刻闲。
&  眼看谁家金络马,日驼春色向孤山。
&  春波四合没晴沙,昼在湖船夜在家。
  怪杀春风归不断,担头原自插梅花。
  欧阳修《西湖》诗:
  菡萏香消画舸浮,使君宁复忆扬州。
  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
  赵子昂《西湖》诗:
  春阴柳絮不能飞,两足蒲芽绿更肥。
&  只恐前呵惊白鹭,独骑款段绕湖归。
  袁宏道《西湖总评》诗:
  龙井饶甘泉,飞来富石骨。苏桥十里风,胜果一天月。
&  钱祠无佳处,一片好石码。孤山旧亭子,凉荫满林樾。
  一年一桃花,一岁一白发。南高看云生,北高见月没。
  楚人无羽毛,能得凡游越。
  范景文《西湖》诗:
  湖边多少游观者,半在断桥烟雨间。
  尽逐春风看歌舞,凡人着眼看青山。
  张岱《西湖》诗:
  追想西湖始,何缘得此名。恍逢西子面,大服古人评。
  冶艳山川合,风姿烟雨生。奈何呼不已,一往有深情。
  一望烟光里,苍茫不可寻。吾乡争道上,此地说湖心。
  泼墨米颠画,移情伯子琴。南华秋水意,千古有人钦。
  到岸人心去,月来不看湖渔灯隔水见,堤树带烟熇。
  真意言词尽,淡妆脂粉无。问谁能领略,此际有髯苏。
  又《西湖十景》诗:
  一峰一高人,两人相与语。此地有西湖,勾留不肯去。
  (两峰插云)
  湖气冷如冰,月光淡于雪。肯弃与三潭,杭人不看月。
  (三潭印月)
  高柳荫长堤,疏疏漏残月。蹩躠步松沙,恍疑是踏雪。
&  (断桥残雪)
  夜气滃南屏,轻岚薄如纸。钟声出上方,夜渡空江水。
  (南屏晚钟)
&  烟柳幕桃花,红玉沉秋水。文弱不胜夜,西施刚睡起。
  (苏堤春晓)
  颊上带微酡,解颐开笑口。何物醉荷花,暖风原似酒。
&  (曲院风荷)
  深柳叫黄鹂,清音入空翠。若果有诗肠,不应比鼓吹。
  (柳浪闻莺)
  残塔临湖岸,颓然一醉翁。奇情在瓦砾,何必藉人工。
  (雷峰夕照)
  秋空见皓月,冷气入林皋。静听孤飞雁,声轻天正高。
  (平湖秋月)
  深恨放生池,无端造鱼狱。今来花港中,肯受人拘束?
  (花港观鱼)
  柳耆卿《望海潮》词: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金主阅此词,慕西湖胜景,遂起投鞭渡江之思。)
  于国宝《风入松》词:
  一春常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玉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箫鼓,绿杨影里秋千。
  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画船载得春归去,余情付、湖水湖烟。明日重扶残醉,来寻陌上花钿。
玉 莲 亭
 白乐天守杭州,政平讼简。贫民有犯法者,于西湖种树几株;富民有赎罪者,令于西湖开葑田数亩。历任多年,湖葑尽拓,树木成荫。乐天每于此地,载妓看山,寻花问柳。居民设像祀之。亭临湖岸,多种青莲,以象公之洁白。右折而北,为缆舟亭,楼船鳞集,高柳长堤。游人至此买舫入湖者,喧阗如市。东去为玉凫园,湖水一角,僻处城阿,舟楫罕到。
  寓西湖者,欲避嚣杂,莫于此地为宜。园中有楼,倚窗南望,沙际水明,常见浴凫数百出没波心,此景幽绝。
  白居易《玉莲亭》诗: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
  松排山面千层翠,月照波心一点珠。
  碧毯绿头抽早麦,青罗裙带展新蒲。
  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谷,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昭 庆 寺
昭庆寺,自狮子峰、屯霞石发脉,堪舆家谓之火龙。石晋元年始创,毁于钱氏乾德五年。宋太平兴国元年重建,立戒坛。天禧初,改名昭庆。是岁又火。迨明洪武至成化,凡修而火者再。四年奉敕再建,廉访杨继宗监修。有湖州富民应募,挚万金来。殿宇室庐,颇极壮丽。嘉靖三十四年以倭乱,恐贼据为巢,遽火之。事平再造,遂用堪舆家说,辟除民舍,使寺门见水,以厌火灾。隆庆三年复毁。万历十七年,司礼监太监孙隆以织造助建,悬幢列鼎,绝盛一时。而两庑栉比,皆市廛精肆,奇货可居。春时有香市,与南海、天竺、山东香客及乡村妇女儿童,往来交易,人声嘈杂,舌敝耳聋,抵夏方止。崇祯十三年又火,烟焰障天,湖水为赤。及至清初,踵事增华,戒坛整肃,较之前代,尤更庄严。
  一说建寺时,为钱武肃王八十大寿,寺僧圆净订缁流古朴、天香、胜莲、胜林、慈受、慈云等,结莲社,诵经放生,为王祝寿。每月朔,登坛设戒,居民行香礼佛,以昭王之功德,因名昭庆。今以古德诸号,即为房名。
  袁宏道《昭庆寺小记》:
  从武林门而西,望保俶塔,突兀层崖中,则已心飞湖上也。午刻入昭庆,茶毕,即掉小舟入湖。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波纹如绫,才一举头,已不觉目酣神醉。此时欲下一语描写不得,大约如东阿王梦中初遇洛神时也。余游西湖始此,时万历丁酉二月十四日也。晚同子公渡净寺,觅小修旧住僧房。取道由六桥、岳坟归。草草领略,未极遍赏。
  阅数日,陶周望兄弟至。
  张岱《西湖香市记》:
  西湖香市,起于花朝,尽于端午。山东进香普陀者日至,嘉湖进香天竺者日至,至则与湖之人市焉,故曰香市。然进香之人市于三天竺,市于岳王坟,市于湖心亭,市于陆宣公祠,无不市,而独凑集于昭庆寺。昭庆寺两廊故无日不市者,三代八朝之古董,蛮夷闽貊之珍异,皆集焉。至香市,则殿中边甬道上下、池左右、山门内外,有屋则摊,无屋则厂,厂外又棚,棚外又摊,节节寸寸。凡胭脂簪珥、牙尺剪刀,以至经典木鱼、伢儿嬉具之类,无不集。此时春暖,桃柳明媚,鼓吹清和,岸无留船,寓无留容,肆无留酿。袁石公所谓“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波纹如绫”,已画出西湖三月。而此以香客杂来,光景又别。士女闲都,不胜其村妆野妇之乔画;芳兰芗泽,不胜其合香芫荽之薰蒸;丝竹管弦,不胜其摇鼓欱笙之聒帐;鼎彝光怪,不胜其泥人竹马之行情;
  宋元名画,不胜其湖景佛图之纸贵。如逃如逐,如奔如追,撩扑不开,牵挽不住。数百十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日簇拥于寺之前后左右者,凡四阅月方罢。恐大江以东,断无此二地矣。崇祯庚辰三月,昭庆寺火。是岁及辛已、壬午洊饥,民强半饿死。壬午虏鲠山东,香客断绝,无有至者,市遂废。辛已夏,余在西湖,但见城中饿殍舁出,扛挽相属。时杭州刘太守梦谦,汴梁人,乡里抽丰者多寓西湖,日以民词馈送。有轻薄子改古诗诮之曰:“山不青山楼不楼,西湖歌舞一时休。
  暖风吹得死人臭,还把杭州送汴州。”可作西湖实录。
哇 哇 宕
哇哇石在棋盘山上。昭庆寺后,有石池深不可测,峭壁横空,方圆可三四亩,空谷相传,声唤声应,如小儿啼焉。上有棋盘石,耸立山顶。其下烈士祠,为朱跸、金胜、祝威诸人,皆宋时死金人难者,以其生前有护卫百姓功,故至今祀之。
  屠隆《哇哇宕》诗:
  昭庆庄严尽佛图,如何空谷有呱呱。
  千儿乳坠成贤劫,五觉声闻报给孤。
  流出桃花缘古宕,飞来怪石入冰壶。
  隐身岩下传消息,任尔临崖动地呼。
大石佛寺,考旧史,秦始皇东游入海,缆舟于此石上。后因贾平章住里湖葛岭,宋大内在凤凰山,相去二十余里,平章闻朝钟响,即下湖船,不用篙楫,用大锦缆绞动盘车,则舟去如驶,大佛头,其系缆石桩也。平章败,后人镌为半身佛像,饰以黄金,构殿覆之,名大石佛院。至元末毁。明永乐间,僧志琳重建,敕赐大佛禅寺。贾秋壑为误国奸人,其于山水书画古董,凡经其鉴赏,无不精妙。所制锦缆,亦自可人。一日临安失火,贾方在半闲堂斗蟋蟀,报者络绎,贾殊不顾,但曰:“至太庙则报。”俄而,报者曰:“火直至太庙矣!”贾从小肩舆,四力士以椎剑护,舁舆人里许即易,倏忽至火所,下令肃然,不过曰:“焚太庙者,斩殿帅。”于是帅率勇士数十人,飞身上屋,一时扑灭。贾虽奸雄,威令必行,亦有快人处。
  张岱《大石佛院》诗:
  余少爱嬉游,名山恣探讨。泰岳既峗峨,补陀复杳渺。
  天竺放光明,齐云集百鸟。活佛与灵神,金身皆藐小。
  自到南明山,石佛出云表。食指及拇指,七尺犹未了。
  宝石更特殊,当年石工巧。岩石数丈高,止塑一头脑。
  量其半截腰,丈六犹嫌少。问佛凡许长,人天不能晓。
  但见往来人,盘旋如虱蚤。而我独不然,参禅已到老。
  入地而摩天,何在非佛道。色相求如来,巨细皆心造。
  我视大佛头,仍然一茎草。
  甄龙友《西湖大佛头赞》:
  色如黄金,面如满月。尽大地人,只见一橛。
宝石山高六十三丈,周一十三里。钱武肃王封寿星宝石山,罗隐为之记。其绝顶为宝峰,有保俶塔,一名宝所塔,盖保俶塔也。宋太平兴国元年,吴越王濬,闻唐亡而惧,乃与妻孙氏、子惟濬、孙承祐入朝,恐其被留,许造塔以保之。称名,尊天子也。至都,赐礼贤宅以居,赏赉甚厚。留两月遣还,赐一黄袱,封识甚固,戒曰:“途中宜密观。”及启之,则皆群臣乞留俶章疏也,俶甚感惧。既归,造塔以报佛恩。保俶之名,遂误为保叔。不知者遂有“保叔缘何不保夫”之句。  俶为人敬慎,放归后,每视事,徙坐东偏,谓左右曰:“西北者,神京在焉,天威不违颜咫尺,俶敢宁居乎!”每修省入贡,焚香而后遣之。未几,以地归宋,封俶为淮海国王。其塔,元至正末毁,僧慧炬重建。明成化间又毁,正德九年僧文镛再建。嘉靖元年又毁,二十二年僧永固再建。隆庆三年大风折其顶,塔亦渐圮,万历二十二年重修。其地有寿星石、屯霞石。去寺百步,有看松台,俯临巨壑,凌驾松抄,看者惊悸。  塔下石壁孤峭,缘壁有精庐四五间,为天然图画图。
  黄久文《冬日登保俶塔》诗:
  当峰一塔微,落木净烟浦。日寒山影瘦,霜泐石棱苦。
  山云自悠然,来者适为主。与子欲谈心,松风代吾语。
  夏公谨《保俶塔》诗:
  客到西湖上,春游尚及时。石门深历险,山阁静凭危。
  午寺鸣钟乱,风潮去舫迟。清樽欢不极,醉笔更题诗。
  钱思复《保俶塔》诗:
  金刹天开画,铁檐风语铃。野云秋共白,江树晚逾青。
  凿屋岩藏雨,粘崖石坠星。下看湖上客,歌吹正沉冥。
玛瑙坡在保俶塔西,碎石文莹,质若玛瑙,土人采之,以镌图篆。晋时遂建玛瑙宝胜院,元末毁,明永乐间重建。有僧芳洲仆夫艺竹得泉,遂名仆夫泉。山巅有阁,凌空特起,凭眺最胜,俗称玛瑙山居。寺中有大钟,侈弇齐适,舒而远闻,上铸《莲经》七卷,《金刚经》三十二分。昼夜十二时,保六僧撞之。每撞一声,则《法华》七卷、《金刚》三十二分,字字皆声。吾想法夜闻钟,起人道念,一至旦昼,无不牿亡。今于平明白昼时听钟声,猛为提醒,大地山河,都为震动,则铿鍧一响,是竟《法华》一转、《般若》一转矣。内典云:人间钟鸣未歇际,地狱众生刑具暂脱此间也。鼎革以后,恐寺僧惰慢,不克如前。
  张岱《玛瑙寺长鸣钟》诗:
  女娲炼石如炼铜,铸出梵王千斛钟。
  仆夫泉清洗刷早,半是顽铜半玛瑙。
  锤金琢玉昆吾刀,盘旋钟纽走蒲牢。
  十万八千《法华》字,《金刚般若》居其次。
  贝叶灵文满背腹,一声撞破莲花狱。
  万鬼桁杨暂脱离,不愁漏尽啼荒鸡。
  昼夜百刻三千杵,菩萨慈悲泪如雨。
  森罗殿前免刑戮,恶鬼狰狞齐退役。
  一击渊渊大地惊,青莲字字有潮音。
  特为众生解冤结,共听毗庐广长舌。
  敢言佛说尽荒唐,劳我阇黎日夜忙。
  安得成汤开一面,吉网罗钳都不见。
智果寺,旧在孤山,钱武肃王建。宋绍兴间,造四圣观,徙于大佛寺西。先是东坡守黄州,于潜僧道潜,号参寥子,自吴来访,东坡梦与赋诗,有“寒食清明都过了,石泉槐火一时新”之句。后七年,东坡守杭,参寥卜居智果,有泉出石罅间。寒食之明日,东坡来访,参寥汲泉煮茗,适符所梦。东坡四顾坛壝,谓参寥曰:“某生平未尝至此,而眼界所视,皆若素所经历者。自此上忏堂,当有九十三级。”数之,果如其言,即谓参寥子曰:“某前身寺中僧也,今日寺僧皆吾法属耳,吾死后,当舍身为寺中伽蓝。”参寥遂塑东坡像,供之伽蓝之列,留偈壁间,有:“金刚开口笑钟楼,楼笑金刚雨打头,直待有邻通一线,两重公案一时修。”后寺破败。崇祯壬申,有扬州茂才鲍同德字有邻者,来寓寺中。东坡两次入梦,属以修寺,鲍辞以“贫士安办此?”公曰:“子第为之,自有助子者。”次日,见壁间偈有“有邻”二字,遂心动立愿,作《西泠记梦》,见人辄出示之。一日至邸,遇维扬姚永言,备言其梦。座中有粤东谒选进士宋公兆禴者,甚为骇异。次日,宋公筮仕,遂得仁和。永言怂恿之,宋公力任其艰,寺得再葺。  时有泉适出寺后,好事者仍名之参寥泉焉。
  宋时西湖有三贤祠两:其一在孤山竹阁。三贤者,白乐天、林和靖、苏东坡也。其一在龙井资圣院。三贤者,赵阅道、僧辨才、苏东坡也。宝庆间,袁樵移竹阁三贤祠于苏公堤,建亭馆以沾官酒。或题诗云:“和靖、东坡、白乐天,三人秋菊荐寒泉,而今满面生尘土,欲与袁樵趁酒钱。”又据陈眉公笔记,钱塘有水仙王庙,林和靖祠堂近之。东坡先生以和靖清节映世,遂移神像配食水仙王。黄山谷有《水仙花》诗用此事:“钱塘昔闻水仙庙,荆州今见水仙花,暗香靓色撩诗句,宜在孤山处士家。”则宋时所祀,止和靖一人。明正德三年,郡守杨孟瑛重浚西湖,立四贤祠,以祀李邺侯、白、苏、林四人,杭人益以杨公,称五贤。而后乃祧杨公,增祀周公维新、王公弇州,称六贤祠。张公亮曰:“湖上之祠,宜以久居其地,与风流标令为山水深契者,乃列之。周公冷面,且为神明,有别祠矣。弇州文人,与湖非久要,今并四公而坐,恐难熟热也。”人服其确论。
  张明弼《六贤祠》诗:
  山川亦自有声气,西湖不易与人热。
  五日京兆王弇州,冷面臬司号寒铁。
  原与湖山非久要,心胸不复留风月。
  犹议当时李邺侯,西泠尚未通舟楫。
  惟有林苏白乐天,真与烟霞相接纳。
  风流俎豆自千秋,松风菊露梅花雪。
  西泠桥一名西陵,或曰:即苏小小结同心处也。及见方子公诗有云:“‘数声渔笛知何处,疑在西泠第一桥。’陵作泠,苏小恐误。”余曰:“管不得,只西陵便好。且白公断桥诗‘柳色青藏苏小家’,断桥去此不远,岂不可借作西泠故实耶!”昔赵王孙孟坚子固常客武林,值菖蒲节,周公谨同好事者邀子固游西湖。酒酣,子固脱帽,以酒晞发,箕踞歌《离骚》,旁若无人。薄暮入西泠桥,掠孤山,舣舟茂树间,指林麓最幽处,瞪目叫曰:“此真洪谷子、董北苑得意笔也。”邻舟数十,皆惊骇绝叹,以为真谪仙人。得山水之趣味者,东坡之后,复见此人。
  袁宏道《西泠桥》诗:
  西泠桥,水长在。松叶细如针,不肯结罗带。
  莺如衫,燕如钗,油壁车,砍为柴,青骢马,自西来。
  昨日树头花,今日陌上土。恨血与啼魂,一半逐风雨。
  又《桃花雨》诗:
  浅碧深红大半残,恶风催雨剪刀寒。
  桃花不比杭州女,洗却胭脂不耐看。
  李流芳《西泠桥题画》:
  余尝为孟旸题扇:
“多宝峰头石欲摧,西泠桥边树不开。
  轻烟薄雾斜阳下,曾泛扁舟小筑来。”
西泠桥树色,真使人可念,桥亦自有古色。近闻且改筑,当无复旧观矣。对此怅然。
  岳鄂王死,狱卒隗顺负其尸,逾城至北山以葬。后朝廷购求葬处,顺之子以告。及启棺如生,乃以礼服殓焉。隗顺,史失载。今之得以崇封祀享,肸蚃千秋,皆顺力也。倪太史元璐曰:“岳王祠,泥范忠武,铁铸桧、卨,人之欲不朽桧、卨也,甚于忠武。”按公之改谥忠武,自隆庆四年。墓前之有秦桧、王氏、万俟卨三像,始于正德八年,指挥李隆以铜铸之,旋为游人挞碎。后增张俊一像。四人反接,跪于丹墀。自万历二十六年,按察司副使范涞易之以铁,游人椎击益狠,四首齐落,而下体为乱石所掷,止露肩背。旁墓为银瓶小姐。王被害,其女抱银瓶坠井中死。杨铁崖乐府曰:“岳家父,国之城;秦家奴,城之倾。皇天不灵,杀我父与兄。嗟我银瓶为我父,缇萦生不赎父死,不如无生。千尺井,一尺瓶,瓶中之水精卫鸣。”墓前有分尸桧。天顺八年,杭州同知马伟锯而植之,首尾分处,以示磔桧状。隆庆五年,大雷击折之。朱太史之俊曰:“一秦桧耳,铁首木心,俱不能保至此。”天启丁卯,浙抚造祠媚珰,穷工极巧,徙苏堤第一桥于百步之外,数日立成,骇其神速。崇祯改元,魏珰败,毁其祠,议以木石修王庙。卜之王,王弗许。
  岳云,王之养子,年十二从张宪战,得其力,大捷,号曰“赢官人”,军中皆呼焉。手握两铁锤,重八十斤。王征伐,未尝不与,每立奇功,王辄隐之。官至左武大夫、忠州防御使。死年二十二,赠安远军承宣使。所用铁锤犹存。
  张宪为王部将,屡立战功。绍兴十年,兀术屯兵临颖,宪破其兵,追奔十五里,中原大振。秦桧主和,班师。桧与张俊谋杀岳飞,诱飞部曲能告飞事者,卒无人应。张俊锻炼宪,被掠无完肤,强辩不伏,卒以冤死。景定二年,追封烈文侯。
  正德十二年,布衣王大祐发地得碣石,乃崇封焉。郡守梁材建庙,修撰唐皋记之。
  牛皋墓在栖霞岭上。皋字伯远,汝州人,岳鄂王部将,素立战功。秦桧惧其怨己,一日大会众军士,置毒害之。皋将死,叹曰:“吾年近六十,官至侍从郎,一死何恨,但恨和议一成,国家日削。大丈夫不能以马革裹尸报君父,是为叹耳!”
  张景元《岳坟小记》:
  岳少保坟祠,祠南向,旧在阛阓。孙中贵为买民居,开道临湖,殊惬大观。祠右衣冠葬焉。石门华表,形制不巨,雅有古色。
  周诗《岳王坟》诗:
  将军埋骨处,过客式英风。北伐生前烈,南枝死后忠。
  干戈戎马异,涕泪古今同。目断封丘上,苍苍夕照中。
  高启《岳王坟》诗:
  大树无枝向北风,千年遗恨泣英雄。
  班师诏已成三殿,射虏书犹说两宫。
  每忆上方谁请剑,空嗟高庙自藏弓。
  栖霞岭上今回首,不见诸陵白雾中。
  唐顺之《岳王坟》诗:
  国耻犹未雪,身危亦自甘。九原人不返,万壑气长寒。
  岂恨藏弓早,终知借剑难。吾生非壮士,于此发冲冠。
  蔡汝南《岳王墓》诗:
  谁将三字狱,堕此一长城。北望真堪泪,南枝空自荣。
  国随身共尽,君恃相为生。落日松风起,犹闻剑戟鸣。
  王世贞《岳坟》诗:
  落日松杉覆古碑,英风飒飒动灵祠。
  空传赤帝中兴诏,自折黄龙大将旗。
  三殿有人朝北极,六陵无树对南枝。
  莫将乌喙论勾践,鸟尽弓藏也不悲。
  徐渭《岳坟》诗:
  墓门惨淡碧湖中,丹雘朱扉射水红。
  四海龙蛇寒食后,六陵风雨大江东。
  英雄几夜乾坤博,忠孝传家俎豆同。
  肠断两宫终朔雪,年年麦饭隔春风。
  张岱《岳王坟》诗:
  西泠烟雨岳王宫,鬼气阴森碧树丛。
  函谷金人长堕泪,昭陵石马自嘶风。
  半天雷电金牌冷,一族风波夜壑红。
  泥塑岳侯铁铸桧,只令千载骂奸雄。
  董其昌《岳坟柱对》:
  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小朝廷岂求活耶。
  孝子死孝,忠臣死忠,大丈夫当如是矣。
  张岱《岳坟柱铭》:
  呼天悲铁像,此冤未雪,常闻石马哭昭陵。
  拓地饮黄龙,厥志当酬,尚见泥兵湿蒋庙。
  紫云洞在烟霞岭右。其地怪石苍翠,劈空开裂,山顶层层,如厦屋天构。贾似道命工疏剔建庵,刻大士像于其上。双石相倚为门,清风时来,谽谺透出,久坐使人寒栗。又有一坎突出洞中,蓄水澄洁,莫测其底。洞下有懒云窝,四山围合,竹木掩映,结庵其中。名贤游览至此,每有遗世之思。洞旁一壑幽深,昔人凿石,闻金鼓声而止,遂名“金鼓洞”。洞下有泉,曰“白沙”。好事者取以瀹茗,与虎跑齐名。
  王思任诗:
  笋舆幽讨遍,大壑气沉沉。山叶逢秋醉,溪声入午喑。
  是泉从竹护,无石不云深。沁骨凉风至,僧寮絮碧阴。
  玉泉寺为故净空院。南齐建元中,僧昙起说法于此,龙王来听,为之抚掌出泉,遂建龙王祠。晋天福三年,始建净空院于泉左。宋理宗书“玉泉净空院”额。祠前有池亩许,泉白如玉,水望澄明,渊无潜甲。中有五色鱼百余尾,投以饼饵,则奋鬐鼓鬣,攫夺盘旋,大有情致。泉底有孔,出气如橐籥,是即神龙泉穴。又有细雨泉,晴天水面如雨点,不解其故。泉出可溉田四千亩。近者曰鲍家田,吴越王相鲍庆臣采地也。万历二十八年,司礼孙东瀛于池畔改建大士楼居。春时,游人甚众,各携果饵到寺观鱼,喂饲之多,鱼皆餍饫,较之放生池,则侏儒饱欲死矣。
  道隐《玉泉寺》诗:
  在昔南齐时,说法有昙起。天花堕碧空,神龙听法语。
  抚掌一赞叹,出泉成白乳。澄洁更空明,寒凉却酷暑。
  石破起冬雷,天惊逗秋雨。如何烈日中,水纹如碎羽。
  言有橐籥声,气孔在泉底。内多海大鱼,狰狞数百尾。
  饼饵骤然投,要遮全振旅。见食即忘生,无怪盗贼聚。
  九里松,唐刺史袁仁敬植。松以达天竺,凡九里,左右各三行,每行相去八九尺。苍翠夹道,藤萝冒塗,走其下者,人面皆绿。行里许,有集庆寺,乃宋理宗所爱阎妃功德院也。
  淳祐十一年建造。阎妃,鄞县人,以妖艳专宠后宫。寺额皆御书,巧丽冠于诸刹。经始时,望青采斫,勋旧不保,鞭笞追逮,扰及鸡豚。时有人书法堂鼓云:“净慈灵隐三天竺,不及阎妃好面皮。”理宗深恨之,大索不得。此寺至今有理宗御容两轴。六陵既掘,冬青不生,而帝之遗像竟托阎妃之面皮以存,何可轻诮也。元季毁,明洪武二十七年重建。
  张京元《九里松小记》:
  九里松者,仅见一株两株,如飞龙劈空,雄古奇伟。想当年万绿参天,松风声壮于钱塘潮,今已化为乌有。更千百岁,桑田沧海,恐北高峰头有螺蚌壳矣,安问树有无哉!
  陈玄晖《集庆寺》诗:
  玉钩斜内一阎妃,姓氏犹传真足奇。
  宫嫔若非能佞佛,御容焉得在招提。
  布地黄金出紫薇,官家不若一阎妃。
  江南赋税凭谁用,日纵平章恣水嬉。
  开荒筑土建坛塠,功德巍峨在石碑。
  集庆犹存宫殿毁,面皮真个属阎妃。
  昔日曾传九里松,后闻建寺一朝空。
  放生自出罗禽鸟,听信阇黎说有功。
  飞来峰,棱层剔透,嵌空玲珑,是米颠袖中一块奇石。使有石癖者见之,必具袍笏下拜,不敢以称谓简亵,只以石丈呼之也。深恨杨髡,遍体俱凿佛像,罗汉世尊,栉比皆是,如西子以花艳之肤,莹白之体,刺作台池鸟兽,乃以黔墨涂之也。奇格天成,妄遭锥凿,思之骨痛。翻恨其不匿影西方,轻出灵鹫,受人戮辱;亦犹士君子生不逢时,不束身隐遁,以才华杰出,反受摧残,郭璞、祢衡并受此惨矣。慧理一叹,谓其何事飞来,盖痛之也,亦惜之也。且杨髡沿溪所刻罗汉,皆貌己像,骑狮骑象,侍女皆裸体献花,不一而足。田公汝成锥碎其一;余少年读书岣嵝,亦碎其一。闻杨髡当日住德藏寺,专发古冢,喜与僵尸淫媾。知寺后有来提举夫人与陆左丞化女,皆以色夭,用水银灌殓。杨命发其冢。有僧真谛者,性呆戆,为寺中樵汲,闻之大怒,嘄呼诟谇。主僧惧祸,锁禁之。及五鼓,杨髡起,趣众发掘,真谛逾垣而出,抽韦驮木杵,奋击杨髡,裂其脑盖。从人救护,无不被伤。但见真谛于众中跳跃,每逾寻丈,若隼撇虎腾,飞捷非人力可到。一时灯炬皆灭,耰锄畚插都被毁坏。杨髡大惧,谓是韦驮显圣,不敢往发,率众遽去,亦不敢问。此僧也,洵为山灵吐气。
  袁宏道《飞来峰小记》:  湖上诸峰,当以飞来为第一。峰石逾数十丈,而苍翠玉立。渴虎奔猊,不足为其怒也;神呼鬼立,不足为其怪也;秋水暮烟,不足为其色也;颠书吴画,不足为其变幻诘曲也。石上多异木,不假土壤,根生石外。前后大小洞四五,窈窕通明,溜乳作花,若刻若镂。壁间佛像,皆杨秃所为,如美人面上瘢痕,奇丑可厌。余前后登飞来者五:初次与黄道元、方子公同登,单衫短后,直穷莲花峰顶。每遇一石,无不发狂大叫。次与王闻溪同登;次为陶石篑、周海宁;次为王静虚、陶石篑兄弟;次为鲁休宁。每游一次,辄思作一诗,卒不可得。
  又《戏题飞来峰》诗:
  试问飞来峰,未飞在何处。人世多少尘,何事飞不去。
  高古而鲜妍,杨、班不能赋。 白玉簇其颠,青莲借其色。
惟有虚空心,一片描不得。 平生梅道人,丹青如不识。
  张岱《飞来峰》诗:
  石原无此理,变幻自成形。天巧疑经凿,神功不受型。
  搜空或洚水,开辟必雷霆。应悔轻飞至,无端遭巨灵。
  石意犹思动,躨跜势若撑。鬼工穿曲折,儿戏斫珑玲。
  深入营三窟,蛮开倩五丁。飞来或飞去,防尔为身轻。
  冷泉亭在灵隐寺山门之左。丹垣绿树,翳映阴森。亭对峭壁,一泓泠然,凄清入耳。亭后西栗十余株,大皆合抱,冷暗樾,遍体清凉。秋初栗熟,大若樱桃,破苞食之,色如蜜珀,香若莲房。天启甲子,余读书绚嵝山房,寺僧取作清供。余谓鸡头实无其松脆,鲜胡桃逊其甘芳也。夏月乘凉,移枕簟就亭中卧月,涧流淙淙,丝竹并作。张公亮听此水声,吟林丹山诗:“流向西湖载歌舞,回头不似在山时。”言此水声带金石,已先作歌舞矣,不入西湖安入乎!余尝谓住西湖之人,无人不带歌舞,无山不带歌舞,无水不带歌舞,脂粉纨绮,即村妇山僧,亦所不免。因忆眉公之言曰:“西湖有名山,无处士;有古刹,无高僧;有红粉,无佳人;有花朝,无月夕。”曹娥雪亦有诗嘲之曰:“烧鹅羊肉石灰汤,先到湖心次岳王。斜日未曛客未醉,齐抛明月进钱塘。”余在西湖,多在湖船作寓,夜夜见湖上之月,而今又避嚣灵隐,夜坐冷泉亭,又夜夜对山间之月,何福消受。余故谓西湖幽赏,无过东坡,亦未免遇夜入城。而深山清寂,皓月空明,枕石漱流,卧醒花影,除林和靖、李岣嵝之外,亦不见有多人矣。即慧理、宾王,亦不许其同在卧次。
  袁宏道《冷泉亭小记》:
  灵隐寺在北高峰下,寺最奇胜,门景尤好。由飞来峰至冷泉亭一带,涧水溜玉,画壁流青,是山之极胜处。亭在山门外,尝读乐天记有云:“亭在山下水中,寺西南隅,高不倍寻,广不累丈,撮奇搜胜,物无遁形。春之日,草薰木欣,可以导和纳粹;夏之日,风泠泉渟,可以蠲烦析醒。山树为盖,岩石为屏,云从栋生,水与阶平。坐而玩之,可濯足于床下;  卧而狎之,可垂钓于枕上。潺湲洁澈,甘粹柔滑,眼目之嚣,心舌之垢,不待盥涤,见辄除去。”观此记,亭当在水中,今依涧而立。涧阔不丈余,无可置亭者。然则冷泉之景,比旧盖减十分之七矣。
  明季昭庆寺火,未几而灵隐寺火,未几而上天竺又火,三大寺相继而毁。是时唯具德和尚为灵隐住持,不数年而灵隐早成。盖灵隐自晋咸和元年,僧慧理建,山门匾曰“景胜觉场”,相传葛洪所书。寺有石塔四,钱武肃王所建。宋景德四年,改景德灵隐禅寺,元至正三年毁。明洪武初再建,改灵隐寺。宣德七年,僧昙赞建山门,良玠建大殿。殿中有拜石,长丈余,有花卉鳞甲之文,工巧如画。正统十一年,玹理建直指堂,堂文额为张即之所书,隆庆三年毁。万历十二年,僧如通重建;二十八年司礼监孙隆重修,至崇祯十三年又毁。具和尚查如通旧籍,所费八万,今计工料当倍之。具和尚惨淡经营,咄嗟立办。其因缘之大,恐莲池金粟所不能逮也。具和尚为余族弟,丁酉岁,余往候之,则大殿、方丈尚未起工,然东边一带,朗阁精蓝凡九进,客房僧舍百什余间,棐几藤床,铺陈器皿,皆不移而具。香积厨中,初铸三大铜锅,锅中煮米三担,可食千人。具和尚指锅示余曰:“此弟十余年来所挣家计也。”饭僧之众,亦诸刹所无。午间方陪余斋,见有沙弥持赫蹄送看,不知何事,第对沙弥曰:“命库头开仓。”沙弥去。及余饭后出寺门,见有千余人蜂拥而来,肩上担米,顷刻上禀,斗斛无声,忽然竞去。余问和尚,和尚曰:“此丹阳施主某,岁致米五百担,水脚挑钱,纤悉自备,不许饮常住勺水,七年于此矣。”余为嗟叹。因问大殿何时可成,和尚对以:“明年六月,为弟六十,法子万人,人馈十金,可得十万,则吾事济矣。”逾三年而大殿、方丈俱落成焉。余作诗以记其盛。
  张岱《寿具和尚并贺大殿落成》诗:
  飞来石上白猿立,石自呼猿猿应石。
  具德和尚行脚来,山鬼啾啾寺前泣。
  生公叱石同叱羊,沙飞石走山奔忙。
  驱使万灵皆辟易,火龙为之开洪荒。
  正德初年有簿对,八万今当增一倍。
  谈笑之间事已成,和尚功德可思议。
  黄金大地破悭贪,聚米成丘粟若山。
  万人团族如蜂蚁,和尚植杖意自闲。
  余见催科只数贯,县官敲扑加锻炼。
  白粮升合尚怒呼,如坻如京不盈半。
  忆昔访师坐法堂,赫蹄数寸来丹阳。
  和尚声色不易动,第令侍者开仓场。
  去不移时阶戺乱,白粲驮来五百担。
  上仓斗斛寂无声,千百人夫顷刻散。
  米不追呼人不系,送到座前犹屏气。
  公侯福德将相才,罗汉神通菩萨慧。
  如此工程非戏谑,向师颂之师不诺。
  但言佛自有因缘,老僧只怕因果错。
  余自闻言请受记,阿难本是如来弟。
  与师同住五百年,挟取飞来复飞去。
  张祜《灵隐寺》诗:
  峰峦开一掌,朱槛几环延。佛地花分界,僧房竹引泉。
  五更楼下月,十里郭中烟。后塔耸亭后,前山横阁前。
  溪沙涵水静,洞石点苔鲜。好是呼猿父,西岩深响连。
  贾岛《灵隐寺》诗:
  峰前峰后寺新秋,绝顶高窗见沃洲。
人在定中闻蟋蟀,鹤于栖处挂猕猴。
  山钟夜度空江水,汀月寒生古石楼。
  心欲悬帆身未逸,谢公此地昔曾游。
  周诗《灵隐寺》诗:
  灵隐何年寺,青山向此开。涧流原不断,峰石自飞来。
  树覆空王苑,花藏大士台。探冥有玄度,莫遣夕阳催。
  北高峰在灵隐寺后,石磴数百级,曲折三十六湾。上有华光庙,以祀五圣。山半有马明王庙,春日祈蚕者咸往焉。峰顶浮屠七级,唐天宝中建,会昌中毁;钱武肃王修复之,宋咸淳七年复毁。此地群山屏绕,湖水镜涵,由上视下,歌舫渔舟,若鸥凫出没烟波,远而益微,仅规其影。西望罗刹江,若匹练新濯,遥接海色,茫茫无际。张公亮有句:“江气白分海气合,吴山青尽越山来。”诗中有画。郡城正值江湖之间,委蛇曲折,左右映带,屋宇鳞次,竹木云蓊,郁郁葱葱,凤舞龙盘,真有王气蓬勃。山麓有无着禅师塔。师名文喜,唐肃宗时人也,瘗骨于此。韩侂胄取为葬地,启其塔,有陶龛焉。容色如生,发垂至肩,指爪盘屈绕身,舍利数百粒,三日不坏,竟荼毗之。
  苏轼《游灵隐高峰塔》诗:
  言游高峰塔,蓐食始野装。火云秋未衰,及此初旦凉。
  雾霏岩谷暗,日出草木香。嘉我同来人,又便云水乡。
  相劝小举足,前路高且长。古松攀龙蛇,怪石坐牛羊。
  渐闻钟馨音,飞鸟皆下翔。入门空无有,云海浩茫茫。
  惟见聋道人,老病时绝粮。问年笑不答,但指穴梨床。
  心知不复来,欲归更彷徨。赠别留匹布,今岁天早霜。
  韬光庵在灵隐寺右之半山,韬光禅师建。师,蜀人,唐太宗时,辞其师出游,师嘱之曰:“遇天可留,逢巢即止。”师游灵隐山巢沟坞,值白乐天守郡,悟曰:“吾师命之矣。”遂卓锡焉。乐天闻之,遂与为友,题其堂曰“法安”。内有金莲池、烹茗井,壁间有赵阅道、苏子瞻题名。庵之右为吕纯阳殿,万历十二年建,参政郭子章为之记。骆宾王亡命为僧,匿迹寺中。宋之问自谪所还至江南,偶宿于此。夜月极明,之问在长廊索句,吟曰:“鹫岭郁岧峣,龙宫锁寂寥。”后句未属,思索良苦。有老僧点长明灯,同曰:“少年夜不寐,而吟讽甚苦,何耶?”之问曰:“适欲题此寺,得上联而下句不属。”  僧请吟上句,宋诵之。老僧曰:“何不云‘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之问愕然,讶其遒丽,遂续终篇。迟明访之,老僧不复见矣。有知者曰:此骆宾王也。
  袁宏道《韬光庵小记》:
  韬光在山之腰,出灵隐后一二里,路径甚可爱。古木婆娑,草香泉渍,淙淙之声,四分五络,达于山厨。庵内望钱塘江,浪纹可数。余始入灵隐,疑宋之问诗不似,意古人取景,或亦如近代词客捃拾帮凑。及登韬光,始知“沧海”、“浙江”、“扪萝”、“刳木”数语,字字入画,古人真不可及矣。  宿韬光之次日,余与石篑、子公同登北高峰,绝顶而下。
  张京元《韬光庵小记》:
  韬光庵在灵鹫后,鸟道蛇盘,一步一喘。至庵,入坐一小室,峭壁如削,泉出石罅,汇为池,蓄金鱼数头。低窗曲槛,相向啜茗,真有武陵世外之想。
  萧士玮《韬光庵小记》:
  初二,雨中上韬光庵。雾树相引,风烟披薄,木末飞流,江悬海挂。倦时踞石而坐,倚竹而息。大都山之姿态,得树而妍;山之骨格,得石而苍;山之营卫,得水而活;惟韬光道中能全有之。初至灵隐,求所谓“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竟无所有。至韬光,了了在吾目中矣。白太傅碑可读,雨中泉可听,恨僧少可语耳。枕上沸波,竟夜不息,视听幽独,喧极反寂。益信声无哀乐也。
  受肇和《自韬光登北高峰》诗:
  高峰千仞玉嶙峋,石磴攀跻翠蔼分。
  一路松风长带雨,半空岚气自成云。
  上方楼阁参差见,下界笙歌远近闻。
  谁似当年苏内翰,登临处处有遗文。
  白居易《招韬光禅师》诗:
  白屋炊香饭,荤膻不入家。滤泉澄葛粉,洗手摘藤花。
  青菜除黄叶,红姜带紫芽。命师相伴食,斋罢一瓯茶。
  韬光禅师《答白太守》诗:
  山僧野性爱林泉,每向岩阿倚石眠。
  不解栽松陪玉勒,惟能引水种青莲。
  白云乍可来青嶂,明月难教下碧天。
  城市不能飞锡至,恐妨莺啭翠楼前。
  杨蟠《韬光庵》诗:
  寂寂阶前草,春深鹿自耕。老僧垂白发,山下不知名。
  王思任《韬光庵》诗:
  云老天穷结数楹,涛呼万壑尽松声。
  鸟来佛座施花去,泉入僧厨漉菜行。
  一捺断山流海气,半株残塔插湖明。
  灵峰占绝杭州妙,输与韬光得隐名。
  又《韬光涧道》诗:
  灵隐入孤峰,庵庵叠翠重。僧泉交竹驿,仙屋破云封。
  绿暗天俱贵,幽寒月不浓。涧桥秋倚处,忽一响山钟。
  李茇号岣嵝,武林人,住灵隐韬光山下。造山房数楹,尽驾回溪绝壑之上。溪声淙淙出阁下,高厓插天,古木蓊蔚,人有幽致。山人居此,孑然一身。好诗,与天池徐渭友善。客至,则呼僮驾小肪,荡桨于西泠断桥之间,笑咏竟日。以山石自磥生圹,死即埋之。所著有《岣嵝山人诗集》四卷。天启甲子,余与赵介臣、陈章侯、颜叙伯、卓珂月、余弟平子读书其中。主僧自超,园蔬山蔌,淡薄凄清。但恨名利之心未净,未免唐突山灵,至今犹有愧色。
  张岱《岣嵝山房小记》:
  岣嵝山房,逼山、逼溪、逼韬光路,故无径不梁,无屋不阁。门外苍松傲睨,蓊以杂木,冷绿万顷,人面俱失。
  石桥低磴,可坐十人。寺僧刳竹引泉,桥下交交牙牙,皆为竹节。天启甲子,余键户其中者七阅月,耳饱溪声,目饱清樾。山上下多西栗、边笋,甘芳无比。邻人以山房为市,蓏果、羽族日致之,而独无鱼。乃潴溪为壑,系巨鱼数十头。有客至,辄取鱼给鲜。日晡,必步冷泉亭、包园、飞来峰。一日,缘溪走看佛像,口口骂杨髡。见一波斯坐龙象,蛮女四五献花果,皆裸形,勒石志之,乃真伽像也。余椎落其首,并碎诸蛮女,置溺溲处以报之。寺僧以余为椎佛也,咄咄作怪事,及知为杨髡,皆欢喜赞叹。
  徐渭《访李岣嵝山人》诗:
  岣嵝诗客学全真,半日深山说鬼神。
  送到涧声无响处,归来明月满前津。
  七年火宅三车客,十里荷花两桨人。
  两岸鸥凫仍似昨,就中应有旧相亲。
  王思任《岣嵝僧舍》诗:
  乱苔膏古荫,惨绿蔽新芊。鸟语皆番异,泉心即佛禅。
  买山应较尺,赊月敢辞钱。多少清凉界,幽僧抱竹眠。
  青莲山房,为涵所包公之别墅也。山房多修竹古梅,倚莲花峰,跨曲涧,深岩峭壁,掩映林峦间。公有泉石之癖,日涉成趣。台榭之美,冠绝一时。外以石屑砌坛,柴根编户,富贵之中,又着草野。正如小李将军作丹青界画,楼台细画,虽竹篱茅舍,无非金碧辉煌也。曲房密室,皆储偫美人,行其中者,至今犹有香艳。当时皆珠翠团簇,锦绣堆成。一室之中,宛转曲折,环绕盘旋,不能即出。主人于此精思巧构,大类迷楼。而后人欲如包公之声伎满前,则亦两浙荐绅先生所绝无者也。今虽数易其主,而过其门者必曰“包氏北庄”。
  陈继儒《青莲山房》诗:
  造园华丽极,反欲学村庄。编户留柴叶,,磊坛带石霜。
  梅根常塞路,溪水直穿房。觅主无从入,装回走曲廊。
  主人无俗态,筑圃见文心。竹暗常疑雨,松梵自带琴。
  牢骚寄声伎,经济储山林。久已无常主,包庄说到今。
  呼猿洞在武林山。晋慧理禅师,常畜黑白二猿,每于灵隐寺月明长啸,二猿隔岫应之,其声清皦。后六朝宋时,有僧智一仿旧迹而畜数猿于山,临涧长啸,则群猿毕集,谓之猿父。好事者施食以斋之,因建饭猿堂。今黑白二猿尚在。有高僧住持,则或见黑猿,或见白猿。具德和尚到山间,则黑白皆见。余于方丈作一对送之:“生公说法,雨堕天花,莫论飞去飞来,顽皮石也会点头。慧理参禅,月明长啸,不问是黑是白,野心猿都能答应。”具和尚在灵隐,声名大著。后以径山佛地谓历代祖师多出于此,徙往径山。事多格迕,为时无几,遂致涅槃。方知盛名难居,虽在缁流,亦不可多取。
  陈洪绶《呼猿洞》诗:
  慧理是同乡,白猿供使令。以此后来人,十呼十不应。
  明月在空山,长啸是何意。呼山山自来,麾猿猿不去。
  痛恨遇真伽,斧斤残怪石。山亦悔飞来,与猿相对泣。
  洞黑复幽深,恨无巨灵力。余欲锤碎之,白猿当自出。
  张岱《呼猿洞》对:
  洞里白猿呼不出,崖前残石悔飞来。
  三生石在下天竺寺后。东坡《圆泽传》曰:洛师惠林寺,故光禄卿李憕居第。禄山陷东都,憕以居守死之。子源,少时以贵游子豪侈善歌闻于时。及憕死,悲愤自誓,不仕,不娶,不食肉,居寺中五十余年。寺有僧圆泽,富而知音。源与之游甚密,促膝交语竟日,人莫能测。一日相约游蜀青城峨嵋山,源欲自荆州溯峡,泽欲取长安斜谷路。源不可,曰:
  “吾以绝世事,岂可复到京师哉!”泽默然久之,曰:“行止固不由人。”遂自荆州路。舟次南浦,见妇人锦裆负罂而汲者,泽望而叹曰:“吾不欲由此者,为是也。”源惊问之。泽曰:
  “妇人姓王氏,吾当为之子。孕三岁矣,吾不来,故不得乳。
  今既见,无可逃之。公当以符咒助吾速生。三日浴儿时,愿公临我,以笑为信。后十三年中秋月夜,杭州天竺寺外,当与公相见。”源悲悔,而为具沐浴易服。至暮,泽亡而妇乳。
  三日,往观之,儿见源果笑。具以语王氏,出家财葬泽山下。
  源遂不果行。返寺中,问其徒,则既有治命矣。后十三年,自洛还吴,赴其约。至所约,闻葛洪川畔有牧童扣角而歌之曰: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呼问:“泽公健否?”答曰:“李公真信士,然俗缘未尽,慎弗相近,惟勤修不堕,乃复相见。”又歌曰:
  “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唐。”遂去不知所之。后二年,李德裕奏源忠臣子,笃孝,拜谏议大夫。不就,竟死寺中,年八十一。
  王元章《送僧归中竺》诗:
  天香阁上风如水,千岁岩前云似苔。
  明月不期穿树出,老夫曾此听猿来。
  相逢五载无书寄,却忆三生有梦回。
  乡曲故人凭问讯,孤山梅树几番开。
  苏轼《赠下天竺惠净师》诗:
  予去杭十六年而复来,留二年而去。平生自觉出处老少,粗似乐天,虽才名相远,而安分寡求亦庶几焉。三月六日,来别南北山诸道人,而下天竺惠净师以丑石赠,作三绝句:
  当年衫鬓两青青,强说重来慰别情。
  衰鬓只今无可白,故应相对说来生。
  出处依稀似乐天,敢将衰朽较前贤。
  便从洛社休官去,犹有闲居二十年。
  在郡依前六百日,山中不记几回来。
  还将天竺一峰去,欲把云根到处栽。
  上天竺,晋天福间,僧道翊结茅庵于此。一夕,见毫光发于前涧,晚视之,得一奇木,刻画观音大士像。后汉乾祐间,有僧从勋自洛阳持古佛舍利来,置顶上,妙相庄严,端正殊好,昼放白光,士民崇信。钱武肃王常梦白衣人求葺其居,寤而有感,遂建天竺观音看经院。宋咸平中,浙西久旱,郡守张去华率僚属具幡幢华盖迎请下山,而澍雨沾足。自是有祷辄应,而雨每滂薄不休,世传烂稻龙王焉。南渡时,施舍珍宝,有日月珠、鬼谷珠、猫睛等,虽大内亦所罕见。嘉祐中,沈文通治郡,谓观音以声闻宣佛力,非禅那所居,乃以教易禅,令僧元净号辨才者主之。凿山筑室,几至万础。治平中,郡守蔡襄奏赐“灵感观音”殿额。辨才乃益凿前山,辟地二十有五寻,殿加重檐。建咸四年,兀术入临安,高宗航海。兀术至天竺,见观音像喜之,乃载后车,与《大藏经》并徙而北。时有比丘知完者,率其徒以从。至燕,舍于都城之西南五里,曰玉河乡,建寺奉之。天竺僧乃重以他木刻肖前像,诡曰:“藏之井中,今方出现”,其实并非前像也。乾道三年,建十六观堂,七年,改院为寺,门匾皆御书。庆元三年,改天台教寺。元至元三年毁。五年,僧庆思重建,仍改天竺教寺。元末毁。明洪武初重建,万历二十七年重修。崇祯末年又毁,清初又建。时普陀路绝,天下进香者皆近就天竺,香火之盛,当甲东南。二月十九日,男女宿山之多,殿内外无下足处,与南海潮音寺正等。
  张京元《上天竺小记》:
  天竺两山相夹,回合若迷。山石俱骨立,石间更绕松篁。
  过下竺,诸僧鸣钟肃客,寺荒落不堪入。中竺如之。至上竺,山峦环抱,风气甚固,望之亦幽致。
  萧士玮《上天竺小记》:
  上天竺,叠嶂四周,中忽平旷,巡览迎眺,惊无归路。余知身之入而不知其所由入也。从天竺抵龙井,曲涧茂林,处处有之。一片云、神运石,风气遒逸,神明刻露。选石得此,亦娶妻得姜矣。泉色绀碧,味淡远,与他泉迥矣。
  苏轼《记天竺诗引》:
  轼年十二,先君自虔州归,谓予言:“近城山中天竺寺,有乐天亲书诗云:‘一山门作两山门,两寺原从一寺分。东涧水流西涧水,南山云起北山云。前台花发后台见,上界钟鸣下界闻。遥想吾师行道处,天香桂子落纷纷。’笔势奇逸,墨迹如新。”今四十七年,予来访之,则诗已亡,有刻石在耳。
  感涕不已,而作是诗。
  又《赠上天竺辨才禅师》诗:
  南北一山门,上下两天竺。中有老法师,瘦长如鹳鹄。
  不知修何行,碧眼照山谷。见之自清凉,洗尽烦恼毒。
  坐令一都会,方丈礼白足。我有长头儿,角颊峙犀玉。
  四岁不知行,抱负烦背腹。师来为摩顶,起走趁奔鹿。
  乃知戒律中,妙用谢羁束。何必言法华,佯狂啖鱼肉。
  张岱《天竺柱对》:
  佛亦爱临安,法像自北朝留住。  山皆学灵鹫,洛伽从南海飞来。
  秦楼初名水明楼,东坡建,常携朝云至此游览。壁上有三诗,为坡公手迹。过楼数百武,为镜湖楼,白乐天建。宋时宦杭者,行春则集柳洲亭,竞渡则集玉莲亭,登高则集天然图画阁,看雪则集孤山寺,寻常宴客则集镜湖楼。兵燹之后,其楼已废,变为民居。
  苏轼《水明楼》诗: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连天。
  放生鱼鸟逐人来,无主荷花到处开。
  水浪能令山俯仰,风帆似与月装回。
  未成大隐成中隐,可得长闲胜暂闲。
  我本无家更焉往,故乡无此好湖山。
  由昭庆缘湖而西,为餐香阁,今名片石居。閟阁精庐,皆韵人别墅。其临湖一带,则酒楼茶馆,轩爽面湖,非惟心胸开涤,亦觉日月清朗。张谓“昼行不厌湖上山,夜坐不厌湖上月”,则尽之矣。再去则桃花港,其上为石函桥,唐刺史李邺侯所建,有水闸泄湖水以入古荡。沿东西马塍、羊角埂,至归锦桥,凡四派焉。白乐天记云:“北有石函,南有笕,决湖水一寸,可溉田五十余顷。”闸下皆石骨磷磷,出水甚急。
  徐渭《八月十六片石居夜泛》词:
月倍此宵多,杨柳芙蓉夜色蹉。
鸥鹫不眠如昼里,舟过,向前惊换几汀莎。
筒酒觅稀荷,唱尽塘栖《白苎歌》。
天为红妆重展镜,如磨,渐照胭脂奈褪何。
  十锦塘,一名孙堤,在断桥下。司礼太监孙隆于万历十七年修筑。堤阔二丈,遍植桃柳,一如苏堤。岁月既多,树皆合抱。行其下者,枝叶扶苏,漏下月光,碎如残雪。意向言断桥残雪,或言月影也。苏堤离城远,为清波孔道,行旅甚稀。孙堤直达西泠,车马游人,往来如织。兼以西湖光艳,十里荷香,如入山阴道上,使人应接不暇。湖船小者,可入里湖,大者缘堤倚徙,由锦带桥循至望湖亭,亭在十锦塘之尽。渐近孤山,湖面宽厂。孙东瀛修葺华丽,增筑露台,可风可月,兼可肆筵设席。笙歌剧戏,无日无之。今改作龙王堂,旁缀数楹,咽塞离披,旧景尽失。再去,则孙太监生祠,背山面湖,颇极壮丽。近为卢太监舍以供佛,改名卢舍庵,而以孙东瀛像置之佛龛之后。孙太监以数十万金钱装塑西湖,其功不在苏学士之下,乃使其遗像不得一见湖光山色,幽囚面壁,见之大为鲠闷。
  袁宏道《断桥望湖亭小记》:
  湖上由断桥至苏公堤一带,绿烟红雾,弥漫二十余里。歌吹为风,粉汗为雨,罗绔之盛,多于堤畔之柳,艳冶极矣。然杭人游湖,止午、未、申三时,其实湖光染翠之工,山岚设色之妙,全在朝日始出、夕舂未下,始极其浓媚。月景尤为清艳,花态柳情,山容水意,别是一种趣味。此乐留与山僧游客受用,安可为俗士道哉!望湖亭即断桥一带,堤甚工致,比苏公堤犹美。夹道种绯桃、垂柳、芙蓉、山茶之属二十余种。堤边白石砌如玉,布地皆软沙如茵。杭人曰:“此内使孙公所修饰也。”此公大是西湖功德主。自昭庆、天竺、净慈、龙井及山中庵院之属,所施不下数十万。余谓白、苏二公,西湖开山古佛,此公异日伽蓝也。“腐儒,几败乃公事!”可厌!  可厌!
  张京元《断桥小记》:
  西湖之胜,在近;湖之易穷,亦在近。朝车暮舫,徒行缓步,人人可游,时时可游。而酒多于水,肉高于山,春时肩摩趾错,男女杂沓,以挨簇为乐。无论意不在山水,即桃容柳眼,自与东风相倚,游者何曾一着眸子也。
  李流芳《断桥春望图题词》:
  往时至湖上,从断桥一望,便魂消欲死。还谓所知,湖之潋滟熹微,大约如晨光之着树,明月之入庐。盖山水映发,他处即有澄波巨浸,不及也。壬子正月,以访旧重至湖上,辄独往断桥,裴回终日,翌日为杨谶西题扇云:“十里西湖意,都来到断桥。寒生梅萼小,春入柳丝娇。乍见应疑梦,重来不待招。故人知我否,吟望正萧条。”又明日作此图。小春四月,同孟旸、子与夜话,题此。
  谭元春《湖霜草序》:
  予以己未九月五日至西湖,不寓楼阁,不舍庵刹,而以琴尊书札,托一小舟。而舟居之妙,在五善焉。舟人无酬答,一善也。昏晓不爽其候,二善也。访客登山,恣意所如,三善也。入断桥,出西泠,午眠夕兴,四善也。残客可避,时时移棹,五善也。挟此五善,以长于湖。僧上凫下,觞止茗生,篙楫因风,渔筊聚火。盖以朝山夕水,临涧对松,岸柳池莲,藏身接友,早放孤山,晚依宝石,足了吾生,足济吾事矣。
  王叔杲《十锦塘》诗:
  横截平湖十里天,锦桥春接六桥烟。
  芳林花发霞千树,断岸光分月两川。
  几度觞飞堤外景,一清棹发镜中船。
  奇观妆点知谁力,应有歌声被管弦。
  白居易《望湖楼》诗:
  尽日湖亭卧,心闲事亦稀。起因残醉醒,坐待晚凉归。
  松雨飘苏帽,江风透葛衣。柳堤行不厌,沙软絮霏霏。
  徐渭《望湖亭》诗:
  亭上望湖水,晶光淡不流。镜宽万影落,玉湛一矶浮。
  寒入沙芦断,烟生野鹜投。若从湖上望,翻羡此亭幽。
  张岱《西湖七月半记》:
  西湖七月半,一无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看七月半之人,以五类看之。其一,楼船箫鼓,峨冠盛筵,灯火优傒,声光相乱,名为看月而实不见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楼,名娃闺秀,携及童娈,笑啼杂之,环坐露台,左右盼望,身在月下而实不看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声歌,名妓闲僧,浅酌低唱,弱管轻丝,竹肉相发,亦在月下,亦看月,而欲人看其看月者,看之。其一,不舟不车,不衫不帻,酒醉饭饱,呼群三五,挤入人丛,昭庆、断桥,嘄呼嘈杂,装假醉,唱无腔曲,月亦看,看月者亦看,不看月者亦看,而实无一看者,看之。其一,小船轻幌,净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递,好友佳人,邀月同坐,或匿影树下,或逃嚣里湖,看月而人不见其看月之态,亦不作意看月者,看之。杭人游湖,巳出酉归,避月如仇,是夕好名,逐队争出,多犒门军酒钱,轿夫擎燎,列俟岸上。一入舟,速舟子急放断桥,赶入胜会。以故二鼓以前,人声鼓吹,如沸如撼,如魇如呓,如聋如哑,大船小船一齐凑岸,一无所见,止见篙击篙,舟触舟,肩摩肩,面看面而已。少刻兴尽,官府席散,皂隶喝道去,轿夫叫船上人,怖以关门,灯笼火把如列星,一一簇拥而去。岸上人亦逐队赶门,渐稀渐薄,顷刻散尽矣。吾辈始舣舟近岸,断桥石磴始凉,席其上,呼客纵饮。此时,月如镜新磨,山复整妆,湖复颒面。向之浅斟低唱者出,匿影树下者亦出,吾辈往通声气,拉与同坐。韵友来,名妓至,杯箸安,竹肉发。月色苍凉,东方将白,客方散去。吾辈纵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气拍人,清梦甚惬。
  《水经注》曰:水黑曰卢,不流曰奴;山不连陵曰孤。梅花屿介于两湖之间,四面岩峦,一无所丽,故曰孤也。是地水望澄明,皦焉冲照,亭观绣峙,两湖反景,若三山之倒水下。山麓多梅,为林和靖放鹤之地。林逋隐居孤山,宋真宗征之不就,赐号和靖处士。常畜双鹤,豢之樊中。逋每泛小艇,游湖中诸寺,有客来,童子开樊放鹤,纵入云霄,盘旋良久,逋必棹艇遄归,盖以鹤起为客至之验也。临终留绝句曰:“湖外青山对结庐,坟前修竹亦萧疏。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绍兴十六年建四圣延祥观,尽徙诸院刹及士民之墓,独逋墓诏留之,弗徙。至元,杨连真伽发其墓,唯端砚一、玉簪一。明成化十年,郡守李瑞修复之。天启间,有王道士欲于此地种梅千树。云间张侗初太史补《孤山种梅序》。  袁宏道《孤山小记》:  孤山处士,妻梅子鹤,是世间第一种便宜人。我辈只为有了妻子,便惹许多闲事,撇之不得,傍之可厌,如衣败絮行荆棘中,步步牵挂。近日雷峰下有虞僧儒,亦无妻室,殆是孤山后身。所著《溪上落花诗》,虽不知于和靖如何,然一夜得百五十首,可谓迅捷之极。至于食淡参禅,则又加孤山一等矣,何代无奇人哉!
  张京元《孤山小记》:
  孤山东麓,有亭翼然。和靖故址,今悉编篱插棘。诸巨家规种桑养鱼之利,然亦赖其稍葺亭榭,点缀山容。楚人之弓,何问官与民也。
  又《萧照画壁》:
  西湖凉堂,绍兴间所构。高宗将临观之。有素壁四堵,高二丈,中贵人促萧照往绘山水。照受命,即乞尚方酒四斗,夜出孤山,每一鼓即饮一斗,尽一斗则一堵已成,而照亦沉醉。  上至,览之叹赏,宣赐金帛。
  沈守正《孤山种梅疏》:
  西湖之上,葱蒨亲人,亦爽朗易尽。独孤山盘郁重湖之间,水石草木皆有幽色。唐时楼阁参差,诗歌点缀,冠于两湖。读“不雨山常润,无云水自阴”之句,犹可想见当时。道孤山者,不径西泠,必沿湖水,不似今从望湖折阛阓而入也。
  此地尚有古梅偃蹇,云是和靖故居。
  李流芳《题孤山夜月图》:
  曾与印持诸兄弟醉后泛小艇,从孤山而归。时月初上新堤,柳枝皆倒影湖中,空明摩荡,如镜中,复如画中。久怀此胸臆,壬子在小筑,忽为孟旸写出,真画中矣。
  苏轼《书林逋诗后》:
  吴侬生长湖山曲,呼吸湖光饮山渌。
  不论世外隐君子,佣儿贩妇皆冰玉。
  先生可是绝俗人,神清骨冷无由俗。
  我不识见曾梦见,瞳子瞭然光可烛。
  遗篇妙字处处有,步绕西湖看不足。
  诗如东野不言寒,书似西台差少肉。
  平生高节已难继,将死微言犹可录。
  自言不作封禅书,更肯悲吟白头曲。
  我笑吴人不好事,好作祠堂傍修竹。
  不然配食水仙王,一盏寒泉荐秋菊。
  张祜《孤山》诗:
  楼台耸碧岑,一径入湖心。不雨山常润,无云水自阴。
  断桥荒藓合,空院落花深。犹忆西窗月,钟声出北林。
  徐渭《孤山玩月》诗:
  湖水淡秋空,练色澄初静。倚棹激中流,幽然适吾性。
  举酒忽见月,光与波相映。西子拂淡妆,遥岚挂孤镜。
  座客本玉姿,照耀几筵莹。暇时吐高怀,四座尽倾听。
  却言处士疏,徒抱梅花咏。如以径寸鱼,蹄涔即成泳。
  论久兴弥洽,返棹堤逾迥。自顾纵清谈,何嫌麾塵柄。
  卓敬《孤山种梅》诗:
  风流东阁题诗客,潇洒西湖处士家。
  雪冷江深无梦到,自锄明月种梅花。
  王稚登《赠林纯卿卜居孤山》诗:
  藏书湖上屋三间,松映轩窗竹映关。
  引鹤过桥看雪去,送僧归寺带云还。
  轻红荔子家千里,疏影梅花水一湾。
  和靖高风今已远,后人犹得住孤山。
  陈鹤《题孤山林隐君祠》诗:
  孤山春欲半,犹及见梅花。笑踏王孙草,闲寻处士家。
  尘心莹水镜,野服映山霞。岩壑长如此,荣名岂足夸。
  王思任《孤山》诗:
  淡水浓山画里开,无船不署好楼台。
  春当花月人如戏,烟入湖灯声乱催。
  万事贤愚同一醉,百年修短未须哀。
  只怜逋老栖孤鹤,寂寞寒篱几树梅。
  张岱《补孤山种梅叙》:
  盖闻地有高人,品格与山川并重;亭遗古迹,梅花与姓氏俱香。名流虽以代迁,胜事自须人补。在昔西泠逸老,高洁韵同秋水,孤清操比寒梅。疏影横斜,远映西湖清浅;暗香浮动,长陪夜月黄昏。今乃人去山空,依然水流花放。瑶葩洒雪,乱飘冢上苔痕;玉树迷烟,恍堕林间鹤羽。兹来韵友,欲步前贤,补种千梅,重修孤屿。凌寒三友,早连九里松篁;破腊一枝,远谢六桥桃柳。伫想水边半树,点缀冰花;
  待将雪后横枝,低昂铁干。美人来自林下,高士卧于山中。白石苍崖,拟筑草亭招放鹤;浓山淡水,闲锄明月种梅花。有志竟成,无约不践。将与罗浮争艳,还期庾岭分香。实为林处士之功臣,亦是苏长公之胜友。吾辈常劳梦想,应有宿缘。  哦曲江诗(曲江张九龄有《庭梅吟》),便见孤芳风韵;读广平赋,尚思铁石心肠。共策灞水之驴,且向断桥踏雪;遥瞻漆园之蝶,群来林墓寻梅。莫负佳期,用追芳躅。
  张岱《林和靖墓柱铭》:
  云出无心,谁放林间双鹤。
  月明有意,即思冢上孤梅。
  北山两关王庙。其近岳坟者,万历十五年为杭民施如忠所建。如忠客燕,涉潞河,飓风作,舟将覆,恍惚见王率诸河神拯救获免,归即造庙祝之,并祀诸河神。冢宰张瀚记之。
  其近孤山者,旧祠卑隘。万历四十二年,金中丞为导首鼎新之。太史董其昌手书碑石记之,其词曰:“西湖列刹相望,梵宫之外,其合于祭法者,岳鄂王、于少保与关神而三尔。甲寅秋,神宗皇帝梦感圣母中夜传诏,封神为伏魔帝君,易兜鍪而衮冕,易大纛而九斿。五帝同尊,万灵受职。视操、懿、莽、温偶奸大物,生称贼臣,死堕下鬼,何啻天渊。顾旧祠湫隘,不称诏书播告之意。金中丞父子爰议鼎新,时维导首,得孤山寺旧址,度材垒土,勒墙墉,庄像设,先后三载而落成。中丞以余实倡议,属余记之。余考孤山寺,且名永福寺。
  唐长庆四年,有僧刻《法华》于石壁。会元微之以守越州,道出杭,而杭守白乐天为作记。有九诸侯率钱助工,其盛如此。  成毁有数,金石可磨,越数百年而祠帝君。以释典言之,则旧寺非所谓现天大将军身,而今祠非所谓现帝释身者耶。至人舍其生而生在,杀其身而身存。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与《法华》一大事之旨何异也。彼谓忠臣义士犹待坐蒲团、修观行而后了生死者,妄矣。然则石壁岿然,而石经初未泐也。顷者四川歼叛,神为助力,事达宸聪,非同语怪。惟辽西黠卤尚缓天诛,帝君能报曹而有不报神宗者乎?左挟鄂王,右挟少保,驱雷部,掷火铃,昭陵之铁马嘶风,蒋庙之塑兵濡露,谅荡魔皆如蜀道矣。先是金中丞抚闽,藉神之告,屡歼倭夷,上功盟府,故建祠之费,视众差巨,盖有夙意云。”寺中规制精雅,庙貌庄严,兼之碑碣清华,柱联工确,一以文理为之,较之施庙,其雅俗真隔霄壤。
  董其昌《孤山关王庙柱铭》:
  忠能择主,鼎足分汉室君臣。
  德必有邻,把臂呼岳家父子。
  宋兆禴《关帝庙柱联》:
  从真英雄起家,直参圣贤之位。
  以大将军得度,再现帝王之身。
  张岱《关帝庙柱对》:
  统系让偏安,当代天王归汉室。
  春秋明大义,后来夫子属关公。
  苏小小者,南齐时钱塘名妓也。貌绝青楼,才空士类,当时莫不艳称。以年少早卒,葬于西泠之坞。芳魂不殁,往往花间出现。宋时有司马槱者,字才仲,在洛下梦一美人搴帷而歌,问其名,曰:西陵苏小小也。问歌何曲?曰:《黄金缕》。后五年,才仲以东坡荐举,为秦少章幕下官,因道其事。  少章异之,曰:“苏小之墓,今在西泠,何不酹酒吊之。”才仲往寻其墓拜之。是夜,梦与同寝,曰:妾愿酬矣。自是幽昏三载,才仲亦卒于杭,葬小小墓侧。
  西陵苏小小诗:
  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又词: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
燕于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
斜插玉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
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
  李贺《苏小小》诗: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
油壁车,久相待。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沈原理《苏小小歌》:
  歌声引回波,舞衣散秋影。梦断别青楼,千秋香骨冷。
青铜镜里双飞鸾,饥乌吊月啼勾栏。
风吹野火火不灭,山妖笑入狐狸穴。
西陵墓下钱塘潮,潮来潮去夕复朝。
墓前杨柳不堪折,春风自绾同心结。
  元遗山《题苏小像》:
  槐荫庭院宜清昼,帘卷香风透。
美人图画阿谁留,都是宣和名笔内家收。
莺莺燕燕分飞后,粉浅梨花瘦。
只除苏小不风流,斜插一枝萱草凤钗头。
  徐渭《苏小小墓》诗:
  一抔苏小是耶非,绣口花腮烂舞衣。
  自古佳人难再得,从今比翼罢双飞。
  薤边露眼啼痕浅,松下同心结带稀。
  恨不颠狂如大阮,欠将一曲恸兵闺。
  孤山何以祠陆宣公也?盖自陆少保炳为世宗乳母之子,揽权怙宠,自谓系出宣公,创祠祀之。规制宏厂,吞吐湖山。台榭之盛,概湖无比。炳以势焰,孰有美产,即思攫夺。旁有故锦衣王佐别墅壮丽,其孽子不肖,炳乃罗织其罪,勒以献产。捕及其母,故佐妾也。对簿时,子强辩。母膝行前,道其子罪甚详。子泣,谓母忍陷其死也。母叱之曰:“死即死,尚何说!”指炳座顾曰:“而父坐此非一日,作此等事亦非一日,而生汝不肖子,天道也,汝死犹晚!”炳颊发赤,趣遣之出,弗终夺。炳物故,祠没入官,以名贤得不废。隆庆间,御史谢廷杰以其祠后增祀两浙名贤,益以严光、林逋、赵忭、王十朋、吕祖谦、张九成、杨简、宋濂、王琦、章懋、陈选。会稽进士陶允宜以其父陶大临自制牌版,令人匿之怀中,窃置其旁。时人笑其痴孝。
  祁彪佳《陆宣公祠》诗:
  东坡佩服宣公疏,俎豆西冷蘋藻香。
  泉石苍凉存意气,山川开涤见文章。
  画工界画增金碧,庙貌巍峨见矞皇。
  陆炳湖头夸势焰,崇韬乃敢认汾阳。
  六一泉在孤山之南,一名竹阁,一名勤公讲堂。宋元祐六年,东坡先生与惠勤上人同哭欧阳公处也。勤上人讲堂初构,掘地得泉,东坡为作泉铭。以两人皆列欧公门下,此泉方出,适哭公讣,名以六一,犹见公也。其徒作石屋覆泉,且刻铭其上。南渡高宗为康王时,常使金,夜行,见四巨人执殳前驱。登位后,问方士,乃言紫薇垣有四大将,曰:天蓬、天猷、翊圣、真武。帝思报之,遂废竹阁,改延祥观,以祀四巨人。至元初,世祖又废观为帝师祠。泉没于二氏之居二百余年。元季兵火,泉眼复见,但石屋已圮,而泉铭亦为邻僧舁去。洪武初,有僧名行升者,锄荒涤垢,图复旧观。仍树石屋,且求泉铭,复于故处。乃欲建祠堂,以奉祀东坡、勤上人,以参寥故事,力有未逮。教授徐一夔为作疏曰:“睠兹胜地,实在名邦。勤上人于此幽栖,苏长公因之数至。迹分缁素,同登欧子之门;谊重死生,会哭孤山之下。惟精诚有感通之理,故山岳出迎劳之泉。名聿表于怀贤,忱式昭于荐菊。虽存古迹,必肇新祠。此举非为福田,实欲共成胜事。儒冠僧衲,请恢雅量以相成;山色湖光,行与高峰而共远。愿言乐助,毋诮滥竽。”
  苏轼《六一泉铭》:
  欧阳文忠公将老,自谓六一居士。予昔通守钱塘,别公于汝阴而南。公曰:“西湖僧惠勤甚文而长于诗。吾昔为《山中乐》三章以赠之。子闲于民事,求人于湖山间而不可得,则往从勤乎?”予到官三日,访勤于孤山之下,抵掌而论人物,曰:“六一公,天人也。人见其暂寓人间,而不知其乘云驭风,历五岳而跨沧海也。此邦之人,以公不一来为恨。公麾斥八极,何所不至。虽江山之胜,莫适为主,而奇丽秀绝之气,常为能文者用。故吾以为西湖盖公几案间一物耳。”勤语虽怪幻,而理有实然者。明年公薨,予哭于勤舍。又十八年,予为钱塘守,则勤亦化去久矣。访其旧居,则弟子二仲在焉。画公与勤像,事之如生。舍下旧无泉,予未至数月,泉出讲堂之后,孤山之趾,汪然溢流,甚白而甘。即其地凿岩架石为室。
  二仲谓:“师闻公来,出泉以相劳苦,公可无言乎?”乃取勤旧语,推本其意,名之曰“六一泉”。且铭之曰:“泉之出也,去公数千里,后公之没十八年,而名之曰‘六一’,不几于诞乎?曰:君子之泽,岂独五世而已,盖得其人,则可至于百传。常试与子登孤山而望吴越,歌山中之乐而饮此水,则公之遗风余烈,亦或见于此泉也。”
  白居易《竹阁》诗:
  晚坐松檐下,宵眠竹阁间。清虚当服药,幽独抵归山。
  巧未能胜拙,忙应不及闲。无劳事修炼,只此是玄关。
  葛岭者,葛仙翁稚川修仙地也。仙翁名洪,号抱朴子,句容人也。从祖葛玄,学道得仙术,传其弟子郑隐。洪从隐学,尽得其秘。上党鲍玄妻以女。咸和初,司徒导招补主簿,干宝荐为大著作,皆同辞。闻交趾出丹砂,独求为勾漏令。行至广州,刺史郑岳留之,乃炼丹于罗浮山中。如是者积年。一日,遗书岳曰:“当远游京师,克期便发。”岳得书,狼狈往别,而洪坐至日中,兀然若睡,卒年八十一。举尸入棺,轻如蝉蜕,世以为尸解仙去。智果寺西南为初阳台,在锦坞上,仙翁修炼于此。台下有投丹井,今在马氏园。宣德间大旱,马氏甃井得石匣一,石瓶四。匣固不可启。瓶中有丸药若芡实者,啖之,绝无气味,乃弃之。施渔翁独啖一枚,后年百有六岁。浚井后,水遂淤恶不可食,以石匣投之,清洌如故。
  祁豸佳《葛岭》诗:
  抱朴游仙去有年,如何姓氏至今传。
  钓台千古高风在,汉鼎虽迁尚姓严。
  勾漏灵砂世所稀,携来烹炼作刀圭。
  若非渔子年登百,几使还丹变井泥。
  平章甲第半湖边,日日笙歌入画船。
  循州一去如烟散,葛岭依然还稚川。
  葛岭孤山隔一丘,昔年放鹤此山头。
  高飞莫出西山缺,岭外无人勿久留。
  杭州有西湖,颍上亦有西湖,皆为名胜,而东坡连守二郡。其初得颍,颍人曰:“内翰只消游湖中,便可以了公事。”  秦太虚因作一绝云:“十里荷花菡萏初,我公身至有西湖。欲将公事湖中了,见说官闲事亦无。”后东坡到颍,有谢执政启云:“入参两禁,每玷北扉之荣;出典二帮,迭为西湖之长。”  故其在杭,请浚西湖,聚葑泥,筑长堤,自南之北,横截湖中,遂名苏公堤。夹植桃柳,中为六桥。南渡之后,鼓吹楼船,颇极华丽。后以湖水漱啮,堤渐凌夷。入明,成化以前,里湖尽为民业,六桥水流如线。正德三年,郡守杨孟瑛辟之,西抵北新堤为界,增益苏堤,高二丈,阔五丈三尺,增建里湖六桥,列种万柳,顿复旧观。久之,柳败而稀,堤亦就圮。
  嘉靖十二年,县令王釴令犯罪轻者种桃柳为赎,红紫灿烂,错杂如锦。后以兵火,砍伐殆尽。万历二年,盐运使朱炳如复植杨柳,又复灿然。迨至崇祯初年,堤上树皆合抱。太守刘梦谦与士夫陈生甫辈时至。二月,作胜会于苏堤。城中括羊角灯、纱灯几万盏,遍挂桃柳树上,下以红毡铺地,冶童名妓,纵饮高歌。夜来万蜡齐烧,光明如昼。湖中遥望堤上万蜡,湖影倍之。萧管笙歌,沉沉昧旦。传之京师,太守镌级。
  因想东坡守杭之日,春时每遇休暇,必约客湖上,早食于山水佳处。饭毕,每客一舟,令队长一人,各领数妓,任其所之。晡后鸣锣集之,复会望湖亭或竹阁,极欢而罢。至一、二鼓,夜市犹未散,列烛以归。城中士女夹道云集而观之。此真旷古风流,熙世乐事,不可复追也已。
  张京元《苏堤小记》:
  苏堤度六桥,堤两旁尽种桃柳,萧萧摇落。想二三月,柳叶桃花,游人阗塞,不若此时之为清胜。
  李流芳《题两峰罢雾图》:
  三桥龙王堂,望西湖诸山,颇尽其胜。烟林雾障,映带层叠;淡描浓抹,顷刻百态。非董、巨妙笔,不足以发其气韵。余在小筑时,呼小舟桨至堤上,纵步看山,领略最多。然动笔便不似甚矣,气韵之难言也。予友程孟旸《湖上题画》诗云:“风堤露塔欲分明,阁雨萦阴两未成。我试画君团扇上,船窗含墨信风行。”此景此诗,此人此画,俱属可想。癸丑八月清晖阁题。
  苏轼《筑堤》诗:
  六桥横截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
  忽惊二十五万丈,老葑席卷苍烟空。
  昔日珠楼拥翠钿,女墙犹在草芊芊。
  东风第六桥边柳,不见黄鹂见杜鹃。
  又诗:
  惠勤、惠思皆居孤山。苏子倅郡,以腊日访之,作诗云:
  天欲雪时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
  水清石出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
  腊月不归对妻孥,名寻道人实自娱。
  道人之居在何许,宝云山前路盘纡。
  孤山孤绝谁肯庐,道人有道山不孤。
  纸窗竹屋深自暖,拥褐坐睡依团蒲。
  天寒路远愁仆夫,整驾催归及未晡。
  出山回望云水合,但见野鹤盘浮屠。
  兹游淡泊欢有余,到家恍如梦蘧蘧。
  作诗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后难摹。
  王世贞《泛湖度六桥堤》诗:
  拂幰莺啼出谷频,长堤夭矫跨苍旻。
  六桥天阔争虹影,五马飆开散曲尘。
  碧水乍摇如转盼,青山初沐竞舒颦。
  莫轻杨柳无情思,谁是风流白舍人?
  李鉴龙《西湖》诗:
  花柳曾闻暗六桥,近来游舫甚萧条。
  折残画阁堤边失,倒入山光波上摇。
  秋水湖心眸一点,夜潭塔影黛双描。
  兰亭感慨今移此,痴对雷峰话寂寥。
  湖心亭旧为湖心寺,湖中三塔,此其一也。明弘治间,按察司佥事阴子淑秉宪甚厉。寺僧怙镇守中官,杜门不纳官长。  阴廉其奸事,毁之,并去其塔。嘉靖三十一年,太守孙孟寻遗迹,建亭其上。露台亩许,周以石栏,湖山胜概,一览无遗。数年寻圮。万历四年,佥事徐廷祼重建。二十八年,司礼监孙东瀛改为清喜阁,金碧辉煌,规模壮丽,游人望之如海市蜃楼。烟云吞吐,恐滕王阁、岳阳楼俱无甚伟观也。春时,山景、睺罗、书画、古董,盈砌盈阶,喧阗扰嚷,声息不辨。夜月登此,阒寂凄凉,如入鲛宫海藏。月光晶沁,水气滃之,人稀地僻,不可久留。
  张京元《湖心亭小记》:
  湖心亭雄丽空阔。时晚照在山,倒射水面,新月挂东,所不满者半规,金盘玉饼,与夕阳彩翠重轮交网,不觉狂叫欲绝。恨亭中四字匾、隔句对联,填楣盈栋,安得借咸阳一炬,了此业障。
  张岱《湖心亭小记》: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拿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惊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胡来朝《湖心亭柱铭》:
  四季笙歌,尚有穷民悲夜月。
  六桥花柳,深无隙地种桑麻。
  郑烨《湖心亭柱铭》:
  亭立湖心,俨西子载扁舟,雅称雨奇睛好。
  席开水面,恍东坡游赤壁,偏宜月白风清。
  张岱《清喜阁柱对》:
  如月当空,偶似微云点河汉。
  在人为目,且将秋水剪瞳神。
  宋时有放生碑,在宝石山下。盖天禧四年,王钦若请以西湖为放生池,禁民网捕,郡守王随为之立碑也。今之放生池,在湖心亭之南。外有重堤,朱栏屈曲,桥跨如虹,草树蓊翳,尤更岑寂。古云三潭印月,即其地也。春时游舫如鹜,至其地者,百不得一。其中佛舍甚精,复阁重楼,迷禽暗日,威仪肃洁,器钵无声。但恨鱼牢幽闭,涨腻不流,刿鬐缺鳞,头大尾瘠,鱼若能言,其苦万状。以理揆之,孰若纵壑开樊,听其游泳,则物性自遂,深恨俗僧难与解释耳。昔年余到云栖,见鸡鹅豚羖,共牢饥饿,日夕挨挤,堕水死者不计其数。
  余向莲池师再四疏说,亦谓未能免俗,聊复尔尔。后见兔鹿猢狲亦受禁锁,余曰:“鸡凫豚羖,皆藉食于人,若兔鹿猢狲,放之山林,皆能自食,何苦锁禁,待以胥縻。”莲师大笑,悉为撤禁,听其所之,见者大快。
  陶望龄《放生池》诗:
  介卢晓牛鸣,冶长识雀哕。吾愿天耳通,达此音声类。
  群鱼泣妻妾,鸡鹜呼弟妹。不独死可哀,生离亦可慨。
  闽语既嘤咿,吴听了难会。宁闻闽人肉,忍作吴人脍。
  可怜登陆鱼,噞喁向人谇。人曰鱼口喑,鱼言人耳背。
  何当破网罗,施之以无畏。
  昔有二勇者,操刀相与酤。曰子我肉也,奚更求食乎。
  互割还互啖,彼尽我亦屠。食彼同自食,举世嗤其愚。
  还语血食人,有以异此无?
  吴越王钱镠于西湖上税渔,名“使宅渔”。一日,罗隐入谒,壁有磻溪垂钓图,王命题之。题云:“吕望当年展庙谟,直钩钓国又何如?假令身住西湖上,也是应供使宅鱼。”王即罢渔税。
  放生池柱对:
  天地一网罟,欲度众生谁解脱。
  飞潜皆性命,但存此念即菩提。
  杭州刺史白乐天啸傲湖山时,有野客赵羽者,湖楼最畅,乐天常过其家,痛饮竟日,绝不分官民体。羽得与乐天通往来,索其题楼。乐天即颜之曰“醉白”。在茅家埠,今改吴庄。
  一松苍翠,飞带如虬,大有古色,真数百年物。当日白公,想定盘礴其下。
  倪元璐《醉白楼》诗:
  金沙深处白公堤,太守行春信马蹄。
  冶艳桃花供祗应,迷离烟柳藉提携。
  闲时风月为常主,到处鸥凫是小傒。
  野老偶然同一醉,山楼何必更留题。
  小青,广陵人。十岁时遇老尼,口授《心经》,一过成诵。
  尼曰:“是儿早慧福薄,乞付我作弟子。”母不许。长好读书,解音律,善奕棋。误落武林富人,为其小妇。大妇奇妒,凌逼万状。一日携小青往天竺,大妇曰:“西方佛无量,乃世独礼大士,何耶?”小青曰:“以慈悲故耳。”大妇笑曰:“我亦慈悲若。”乃匿之孤山佛舍,令一尼与俱。小青无事,辄临池自照,好与影语,絮絮如问答,人见辄止。故其诗有“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之句。后病瘵,绝粒,日饮梨汁少许,奄奄待尽。乃呼画师写照,更换再三,都不谓似。
  后画师注视良久,匠意妖纤。乃曰:“是矣。”以梨酒供之榻前,连呼:“小青!小青!”一恸而绝,年仅十八。遗诗一帙。
  大妇闻其死,立至佛舍,索其图并诗焚之,遽去。
  小青《拜慈云阁》诗:
  稽首慈云大士前,莫生西土莫生天。
  愿将一滴杨枝水,洒作人间并蒂莲。
  又《拜苏小小墓》诗:
  西冷芳草绮粼粼,内信传来唤踏青。
  杯酒自浇苏小墓,可知妾是意中人。
  柳洲亭,宋初为丰乐楼。高宗移汴民居杭地嘉、湖诸郡,时岁丰稔,建此楼以与民同乐,故名。门以左,孙东瀛建问水亭。高柳长堤,楼船画舫会合亭前,雁次相缀。朝则解维,暮则收缆。车马喧阗,驺从嘈杂,一派人声,扰嚷不已。堤之东尽为三义庙。过小桥折而北,则吾大父之寄园、铨部戴斐君之别墅。折而南,则钱麟武阁学、商等轩冢宰、祁世培柱史、余武贞殿撰、陈襄范掌科各家园亭,鳞集于此。过此,则孝廉黄元辰之池上轩、富春周中翰之芙蓉园,比闾皆是。今当兵燹之后,半椽不剩,瓦砾齐肩,蓬蒿满目。李文叔作《洛阳名园记》,谓以名园之兴废,卜洛阳之盛衰;以洛阳之盛衰,卜天下之治乱。诚哉言也!余于甲午年,偶涉于此,故宫离黍,荆棘铜驼,感慨悲伤,几效桑苎翁之游苕溪,夜必恸哭而返。
  张杰《柳洲亭》诗:
  谁为鸿濛凿此陂,涌金门外即瑶池。
  平沙水月三千顷,画舫笙歌十二时。
  今古有诗难绝唱,乾坤无地可争奇。
  溶溶漾漾年年绿,销尽黄金总不知。
  王思任《问水亭》诗:
  我来一清步,犹未拾寒烟。灯外兼星外,沙边更槛边。
  孤山供好月,高雁语空天。辛苦西湖水,人还即熟眠。
  赵汝愚《丰乐楼柳梢青》词:
  水月光中,烟霞影里,涌出楼台。
空外笙箫,云间笑语,人在蓬莱。
天香暗逐风回,正十里荷花盛开。
&&&&&&&买个小舟,山南游遍,山北归来。
  灵芝寺,钱武肃王之故苑也。地产灵芝,舍以为寺。至宋而规制濅宏,高、孝两朝四临幸焉。内有浮碧轩、依光堂,为新进士题名之所。元末毁,明永乐初僧竺源再造,万历二十二年重修。余幼时至其中看牡丹,干高丈余,而花蕊烂熳,开至数千余朵,湖中夸为盛事。寺畔有显应观,高宗以祀崔府君也。崔名子玉,唐贞观间为磁州鉴阳令,有异政,民生祠之,既卒,为神。高宗为康王时,避金兵,走钜鹿,马毙,冒雨独行,路值三岐,莫知所往。忽有白马在道,鞚驭乘之,驰至崔祠,马忽不见。但见祠马赭汗如雨,遂避宿祠中。梦神以杖击地,促其行。趋出门,马复在户,乘至斜桥,会耿仲南来迎,策马过涧,见水即化。视之,乃崔府君祠中泥马也。及即位,立祠报德,累朝崇奉异常。六月六日是其生辰,游人阗塞。
  张岱《灵芝寺》诗:
  项羽曾悲骓不逝,活马犹然如泥塑。
  焉有泥马去如飞,等闲直至黄河渡。
  一堆龙骨蜕厓前,迢递芒砀迷云路。
  茕茕一介走亡人,身陷柏人脱然过。
  建炎尚是小朝廷,百灵亦复加呵护。
  钱镠,临安石鉴乡人,骁勇有谋略。壮而微,贩盐自活。
  唐僖宗时,平浙寇王仙芝,拒黄巢,灭董昌,积功自显。梁开平元年,封镠为吴越王。有讽镠拒梁命者,镠笑曰:“吾岂失一孙仲谋耶!”遂受之。改其乡为临安县,军为锦衣军。是年,省茔垄,延故老,旌钺鼓吹,振耀山谷。自昔游钓之所,尽蒙以锦绣,或树石至有封官爵者,旧贸盐担,亦裁锦韬之。
  一邻媪九十余,携壶泉迎于道左,镠下车亟拜。媪抚其背,以小字呼之曰:“钱婆留,喜汝长成。”盖初生时,光怪满室,父惧,将沉于了溪,此媪苦留之,遂字焉。为牛酒大陈,以饮乡人;别张蜀锦为广幄,以饮乡妇。年上八十者饮金爵,百岁者饮玉爵。镠起劝酒,自唱还乡歌以娱宾,曰:“玉节还乡兮挂锦衣,父老远近来相随。斗牛光起天无欺,吴越一王驷马归。”时将筑宫殿,望气者言:“因故府大之,不过百年;填西湖之半,可得千年。”武肃笑曰:“焉有千年而其中不出真主者乎?奈何困吾民为!”遂弗改造。宋熙宁间,苏子瞻守郡,请以龙山废祠妙音院者,改为表忠观以祀之。今废。明嘉靖三十九年,督抚胡宗宪建祠于灵芝寺址,塑三世五王像,春秋致祭,令其十九世孙德洪者守之。郡守陈柯重镌表忠观碑记于祠。
  苏轼《表忠观碑记》:
  熙宁十年十月戊子,资政殿大学士、右谏议大夫、知杭州军事臣言:“故越国王钱氏坟庙,及其父、祖、妃、夫人、子孙之坟,在钱塘者二十有六,在临安者十有一,皆芜秽不治,父老过之,有流涕者。谨按:故武肃王镠,始以乡兵破走黄巢,名闻江淮。复以八都兵讨刘汉宏,并越州以奉董昌,而自居于杭。及昌以越叛,则诛昌而并越,尽有浙东西之地,传其子文穆王元瓘。至其孙忠献王仁佐,遂破李景兵而取福州。而仁佐之弟忠懿王俶又大出兵攻景,以迎周世宗之师,其后,卒以国入觐。三世四王,与五代相为终始。天下大乱,豪杰蜂起,方是时,以数州之地盗名字者不可胜数,既覆其族,延及于无辜之民,罔有孑遗。而吴越地方千里,带甲十万,铸山煮海,象犀珠玉之富甲于天下,然终不失臣节,贡献相望于道。是以其民至于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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