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这块玛瑙石头上的白点,黑色的有手指印还有白点,没有太大的滋吸力,看边缘的地方又是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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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指甲上有细线状的黑色线条是什么引起的
医院出诊医生
擅长:皮肤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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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员9227716 16:27:38
怎样以指甲测降看指甲测定一个人的降情况,这是不唯心的.一个人必须营养好,指甲才能正常生长,否则就会出现一些异常的现象,医生们往往能以此诊断出重要的疾病.下面介绍几种指甲反常的现象:1.杵状膨大:指甲显着地向上拱起,而且围绕手指变曲.指甲杵状膨大可能表示患有气肿,结核病,心脏血管病,溃疡性结肠炎或肝硬化.2.蓝新月:指甲根部的新月形白痕若有一层蓝晕,表示可能有下列病症中的任何一种:血液循环受阻,心脏病,雷诺氏征状,手指和脚趾的血管痉挛,通常是由于曾受冷冻所致.但有时也与类风湿关节炎或自身免疫的疾病红斑狼疮有关.3.匙状甲:指甲中间下陷,整片指甲变成平坦或匙状.这种指甲与铁质不足性贫血病,梅毒,甲状腺障碍,风湿热等有关.4.林赛氏指甲:指甲近甲尖的一半呈粉红色或褐色,近甲状表现的一半呈白色,这种指甲又名两截甲,可能是慢性肾衰竭的一个迹象.5.博氏线:指甲上出现横沟,是表示营养不良或得了某种会暂时影响指甲生长的严重病症,如麻疹,肋腺炎,心脏病突发.6.泰利氏指甲:指甲下面的皮肤大部分变成了白色,只剩下近指甲尖处的一小部分仍然呈现正常的粉红色.这可能表示肝脏硬化.7.黄甲征候簇:指甲生长速度减慢,而且变得厚和硬;呈黄色或绿色,成因包括慢性呼吸疾病,甲状腺病或淋巴病等.8.出血:指甲上如果出现这些纵向红纹,是表示微血管出血,如果多条这种血线出现,可能预示患了慢性高血压,牛皮癣或一种名叫亚急性细菌性心内膜炎的致命感染.9.不规则凹点:很多牛皮癣病人有此现象.10.成行的凹点:指甲的表面变成如打铜师傅捶成的铜器表面,有时是因为患了簇状秃发症所致.这是一种医学界还不甚了解的身体免疫病,会造成头发部分或全部脱落.11.褐斑或黑斑:这种色斑,特别是那种指甲扩展到周围的手指组织的,可能是表示患了黑色瘤.它们也许是单一的一大块,也可能是一堆羞点,最常见的出现地方是拇指和大脚指.指甲上有竖纹通常有两种情况:甲纹嵴甲板薄而脆,有纵行嵴状突起,远端常破裂和分导驳因营养不良所致,也可见了于扁平苔藓,斑秃等疾病的患者.甲纵沟典型的为甲板中央有一纵嵴,嵴顶凹陷为浅沟,也可以无嵴而呈显着沟纹,常因甲基质受损所致,也可见于扁平苔藓等疾病的患者,为变态反应的一种表现.为及时发现你的疾病,请经常注意观察自己的手吧,它可能正在向你提出警告指甲与疾病预测对指甲的分析始于古代.希氏学派的医生提倡指甲分析法,此法延用至今,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小小的指甲上也能如实反映出人体的降情况.指甲背向上隆得很高,而指甲周围往下弯,呈弧形.这种形状的指甲可能表明有肺气肿,肺结核,心血管疾病,溃疡性结肠炎,肝硬化.指甲基部新月状处呈蓝色,这说明可能有下列疾病之一:血液循环受到损害,心脏病,雷诺德综合病症--手指和脚趾动脉痉挛,这通常是极度寒冷所致,有时也与风湿性关节炎或自身免疫性疾病红斑狼疮有关.指甲凹陷,扁平或呈勺状.这与缺铁性贫血,梅毒,甲状腺疾病,风湿热有关.林赛指甲(又叫双色指甲).接近指甲尖那一半呈粉红色或褐色,而接近护膜那一半呈白色.这种指甲可能是慢性肾衰的征兆.指甲上有平行的深沟.这是营养不良或任何暂阻止指甲生长的严重疾病引起的,如麻疹,流行性肋腺炎,心脏病以及腕管综合症.指甲下大部分皮肤呈白色,指尖部正常的粉红色区域减少而呈带状.这种指甲可能表明有肝硬化.指甲生产速度减慢,指甲增厚,变硬,呈黄色或黄绿色.其原因包括慢性呼吸系统,甲状腺或淋巴腺疾病.这种纵向血条纹表明毛细血管出血.血条纹很多可能是慢性高血压,牛皮癣,对生命有潜在危险的亚急性细菌性心内膜炎的征兆.牛皮癣患者大多数都有这种不规则深洼的指甲.指甲的深洼很像用铁锤锤打而成的黄铜制品,其原因是簇状脱发--一种导致局部和全部脱发的自身免疫性疾病.这两种颜色的指甲,尤其是从指甲扩大至其周围组织都是棕色或黑色的指甲,可能与恶性黑色素瘤有关.它们可能是一个大斑或一片羞点.拇指和大脚趾上最可能出现种症状.异常指甲与主病正常人的指甲为手指第三指骨的一半,幅度不宽不窄,富有弹性,不易折断,有一定的硬度,边缘与肉平行,呈淡红色,富有光泽,无斑点,无凹凸.如果指甲小于第三指骨一半,多属体质衰弱,消瘦,消化系统功能紊乱,但抗病力强.指甲较软的人,精力差,易疲劳,喜睡眠,抗病能力差,常萎磨不振.指甲硬脆易断的人,常有贫血,食欲不振.指甲上有白斑或云母样,表示缺钙硅等微量元素,并有寄生虫,这种人易神经过敏,易烦躁,有习惯性便秘.指甲根部的淡色弧形圈称甲半月弧,俗称降圈.正常的降圈面积约占指甲的-1/5,无阴影.降圈的宽窄,大小因人,因种族而异.通常男性降圈约3毫米,女性略小,食指,中指,无名指宽窄依次递减,小指多无.老人较窄,营养不良者常消失.降圈的变化最能提示机体营养状况,是人体营养状况的提示灯.指甲—降晴雨表指甲是人体降的晴雨表,正常指甲,红润含蓄,坚韧而呈现弧形,平滑而有光泽,指甲根部的甲半月呈灰白色.如果指甲形状和颜色变异,表明人体可能罹患了某种疾玻下面介绍观察指甲的一些常识:从指甲的形状上看:指甲扁平,凹陷,呈匙状,脆而无光,是肝水不足或缺铁性贫血,低色素性贫血和浅色小细胞性贫血的征兆.指甲呈鹦嘴状,指端如鼓槌,多见于先天性心脏查有紫绀,风湿性心脏并慢性心力衰竭和肺脓肿,肺气肿,硅肺,慢性纤维性空洞型肺结核,慢性溃疡性结肠炎等症.指甲出现横纹,是肾病或心肌梗塞发病的先兆;出现纵纹,缺少维生素A,是肝病的先兆;出现内陷坑纹则是呼吸功能不好.从指甲的颜色上看:指甲变白,急症见于失血,休克;慢症见于贫血,钩虫并消化道出血,肺结核晚期,肺源性心脏病等;如白得像毛玻璃一样,则为肝硬化的特征;指甲变白变变软,多见于慢性消耗性疾玻指甲变黄,是缺乏维生素E,中医认为多由湿热熏蒸所致,见于甲状腺机能减退,胡萝卜血症,肾病综合症等.指甲变灰,是患了甲癣,初期甲旁发痒,继则指甲变形,失去光泽而呈灰白色.指甲青紫伴有红色小刺,是缺氧引起的,预示心肺有玻指甲一半红色一半白色(俗称阴阳甲),是肾功能不好.指甲出现白点或絮状白斑,可能是缺锌或胃肠道有病或贫血;出现黑斑或青斑是中毒的表现;指甲周围出现红斑,多见于红斑狼疮和皮肌炎患者.甲半月呈蓝色,是末梢循环不良;明显发红者,是心力衰竭的表现;甲半月明显者,肠道吸收好;没有或窄小者,消化能力差.指甲确是观察人体降的一个窗口,所以我们应当时常注意它的变化,特别是长期美甲者,不要忘记隔段时间给指甲放个假,让它露出本来面目,如果发现多个指甲变异,应及时就诊;如果只有一两个指甲有变化,则不必惊慌,可能是外伤所致.手指甲以粉红色,有光泽,厚薄适中,软硬适度,不易折断,表面光滑,降圈(指甲底部的半月形)占指甲的五份一长度(最好五个指甲均有)为降之兆.如果色苍白,色黄,色青,色黑,无光泽,过厚或过薄,过软或过硬,易折断,表面粗糙无光泽有凹沟,纵条纹,白斑,降圈比例不正常多为体质较差之兆.手指端苍白,为气血两虚,紫晦为血瘀.方形指者易患结石症.汤匙指者多为阴虚阳亢之体质,易患中风,胸痹,消渴等病.部份高血压患者伸指时,手指斜向拇指一侧.指甲宜健,指甲如槌主无能,指甲色白为气血两虚,色黑为重症,黄色为湿热熏蒸.按之基色不散为血瘀,抬手放松,而其色久不复聚为血虚气滞.有白斑者常有寄生虫,易疲劳,或长期便秘.降圈过大者多为肝阳上亢,中风;过小者多为痛风,咳喘,胃肠炎,消化道溃疡脑软化(中风过后可变得不名显);没有降圈者多为气血两虚;甲面有多痕凹沟者为寄生虫,脾虚,若发生在拇指者神疲;发生在食指易患皮肤病;发生在中指者多为痿症;发生在无名指者易患咳嗽,眼病;发生在小指者易患咽喉病,风痹,湿热发黄.指甲过于柔弱为阴虚火旺;薄软硬脆为肝血不足;萎缩者多为心脾不足;纵条纹者体弱;易断裂者心阳不振;甲身如平板者体虚多病,翘起者气血两虚;三角形甲者易患中风;鹰爪形或凹凸不平者多为气滞血瘀,胸痹,风痹,筋孪;圆筒形者多有痈疠,易患某种肿瘤;长形爪甲者多体弱;凹形甲者多为肾虚.扇形嵌顿甲多为肝横虚,阴虚阳亢,易患中风;指甲侧面急剧下降者易发生心血瘀阻;甲身有一条深凹沟说明不久前曾患重病或遭受精神打击;食指甲面突出者多为脾气虚;甲明显狭小者易患脏燥症;甲狭长者易患风湿痹症;甲尖端广阔带青色者多为气虚血瘀;甲色暗淡件有明显纵纹者多为咳喘症;指甲短小者多为心气不足,胸痹(特别是没有降圈者);宽而短者多为妇科病,痹症(若缺乏光泽多为不孕症);其甚短者易患咳喘症.指甲宝宝降晴雨表从指甲能看降,是这样吗降的指甲是什幺样子的指甲也叫甲板,前端是指尖,后部在皮下的组织叫甲根.甲根下的组织叫甲母,是长指甲的地方,覆盖甲板周围的皮肤叫甲廓,甲廓前边半圆形的淡色区就是甲半月,可视为降状态的标志.正常的宝宝指甲是粉红色的,很光滑,有韧性,甲半月颜色稍淡.判断宝宝的指甲是否降要看其表面形态,颜色,质地,厚度及甲床关系等等多方面.颜色异常白甲,宝宝甲板上出现白色斑点,迷信称之为幸运斑,医学上称为点状白甲;要是出现横行的白线或凶斑,甚至整个指甲都变成白色了,则分别叫做线状白甲,部分白甲,全白甲,实际上点状白甲,线状白甲多见于正常儿童,或者为一时性损伤.黄甲是整个指甲变黄,主要是因为吃了胡萝卜素的食物,真菌感染也会出现黄甲,但多伴有指甲的形态改变.还有一种黄甲综合征,是遗传性疾病,是家族性的,常伴脸和四肢水肿.其它如绿甲,黑甲都比较少见.宝宝的甲半月如果颜色异常,呈红色时多属心脏病,贫血时呈淡红色.形态异常如果孩子的指甲出现横沟可能是得了急性热病(如麻疹,肺热,猩红热等),代谢异常它皮肤病.要是甲板中央出现几行竖着的浅沟,见于甲母质受损及皮肤测平苔癣.甲板变薄脆,有竖着的突出的棱,指甲尖容易撕裂,分层,是甲营养不良的表现,也见于扁平苔癣等皮肤病.甲板表面出现小的凹窝,可以发生在正常儿童也可以发生在银屑病(也就是牛皮癣),湿疹等皮肤病患儿.指甲在纵向发生破裂,可见于甲状腺功能低下,脑垂体前叶功能异常等.硬度异常硬甲时甲板增厚,越到指尖,越加厚,可以是先天原因造成,也可在后天因长期刺激引起.软甲则甲板薄软,易变曲,变白,指甲尖易劈裂,见于先天异常,维生素B缺乏,梅毒等.扁平甲,匙状甲,钩形甲,巨甲,小甲,甲萎病等大多是先天异常所致,还有杵状甲既有先天因素还有后天心脏病原因.中国医学科科学院协和医科大学皮肤病研究所研究生指甲诊病原理中医学认为,爪为筋之余,为肝胆之外候.肝藏血而主疏泄.因此,望甲可测知体内脏腑气血的盛衰,以及其循行情况.甲板下的甲床上布满末梢毛细血管以及神经末梢.身体的血液循环可以通过观察甲床上的毛细血管形态改变以及血流状态获得信息.根据现代微循环理论,从指甲上微细血管的改变可以诊断心,脑血管疾病.人的指甲可以反映身体的降或疾病的信息.我们的祖先在长期深入细致的观察和反复验证中发现,两手的十指指甲反映疾病既有相同点,又有不同点,存在一定的规律.一般来说,拇指指甲多反映头,颈部蹭;食指指甲反映头部以下膈肌以上之间的蹭(包括上焦,胸,心,肺等);中指指甲反映膈肌以下至脐之间的蹭(中焦,肝,胆,脾,胃等);无名指甲反映脐以下至二阴区间的蹭(下焦,肾,膀胱,肠道等);小指指甲反映二阴以下及下肢的蹭(二阴,下肢等).手指甲代表身体整体的观点,有人称之为指甲胚(全息像).握手时,五个手指指甲所代表的体部各部加在一起,恰如一个胚胎婴儿.除了不同手指甲代表不同身体区域,器官外,人们还发现每个指甲的不同区域也同时反映着人体不同部位的情况.每个指甲分五个区,分别代表身体的不同部位,限于篇幅,此处不予详述.指甲诊病的方法被检查者应洗净指甲,有染甲者要清除染色.在自然光下,令受检者自然伸手,掌心向下,平放于桌上.检查者认真察看甲板,甲半月弧,甲床,甲沟褶等,注意指甲的色泽,厚薄,凹凸,斑块,线条等形态色泽的改变.甲板:注意其透明程度,颜色,光泽,大小厚薄,扁平凹凸,质地软硬韧脆,光滑或粗糙等.半月弧:观察其大小,色泽情况.甲床:以指按甲板,透过甲质层,检查甲床的形态,斑纹,瘀点,色泽及络脉动态.甲沟褶(甲襞):注意其形态,色泽,络脉的动态以及与甲板结合是否规整,有无缺陷等.辨甲色泽白色:甲床苍白,提示气血虚衰.白而润病轻,白而枯槁无华且粗糙者,病重.全甲苍白见于贫血,营养不良,肝硬化,慢性结肠炎,咬甲症,雷诺症,无脉症等.部分白甲,可见于结核,肾炎,淋巴肉瘤,癌症.点状白甲(甲板上出现大小不等的一个或数个白点或白云状,白絮状斑点),可见消化系统疾病,营养不良,锌缺乏,梅毒等.红色:甲床红赤,提示气血热证,红赤而润者病轻浅,红赤枯槁者病重深.甲床出血,也属红甲,若甲游离缘出现梭形成纵行线状出血,可见于凝血功能障碍,药物过敏,亚急性心内膜炎等.黄色:甲床色黄,提示湿热熏蒸.黄而鲜明,提示病轻,病程短.暗黄提示病重,病程长.黄甲可见于肝胆疾病,溶血,甲状腺功能减退,慢性肾上腺功能不全,肾病综合症,胡萝卜素血症等.青色:甲床发青,提示寒证,瘀血,痛证,惊厥.见于缺氧或使用阿的平,酚酞.久病甲青而枯槁,提示肝气将绝,预后不良.黑色:甲床发黑,主寒证,瘀血,痛证.久病出现黑甲而枯槁无泽,提示肾气将绝,其病凶险.甲面上出现一条或几条细而黑的纵行线,提示内分泌紊乱,可见于月经失调,痛经,恶性肿瘤,放射病等.癌症接受放疗,化疗后,每一疗程可在指甲上形成一个黑印,一圈一圈记录着每一疗程.蓝色:说明肝经受邪,血瘀受阻.现代研究发现,内服氯喹,阿的平及血色素沉着病,肝豆状核变性,亚硝酸盐中毒,缺氧,可导致蓝甲.褐甲:常见于黑棘皮病,肾上腺功能减退,或内服酚酞,抗疟药等.红白对半甲:指甲远端为红褐色,甲板近端为玻璃白色,界限分明,常见于肝硬化氮质血症.辨甲形态萎缩形:有此形指甲的人神经过于敏感,对各种刺激反应强烈,常有营养不良的临床表现.肥大形:有此形指甲的人常有感觉迟钝,易患肢体麻痹,易感风寒,多有腰腿痛病史.长形:有此长形指甲的人易患呼吸系统和心血管系统疾病,如气管炎,肺炎,肺结核,心肌炎等.短形:有短形指甲的人易患冠心病,糖尿病,神经衰弱等疾病.三角形:指甲根部较窄,头部较宽,有此形指甲的人多有头痛病史.窄形:有此形指甲的人体质较差,但抗病力强,耐受性强.橄榄形:有此形指甲的人多见有动脉硬化性心脏病,高血压,脑血栓,易患脑瘤,脊髓病.扇形:有此形指甲的人易患中风,临床上也多见于肝炎,胆石症病人.中凹横线形:有此形指甲的人可能有寄生虫病.跷而曲起形:指甲中间部分薄弱,甲上有横纹,有此形指甲的人常患有钩虫病,说明机体缺钙,贫血或营养不良.食指中高形:其状如兽爪甲,是肺结核的征象.半圆形:有此形指甲的人多患有肾功能不全.筒形:可见于癌症晚期的病人.平板形:有此形指甲的人易患淋巴结核和咽喉疾病,如咽炎,喉炎,急性化脓性扁桃体炎.纵线形:指甲上有纵线纹,且容易折断,有此形指甲的人多为心功能不好或肠蠕动减弱.大拇指指甲上有较多纵线纹,可能是因偏食引起.凹沟形:指甲上有较深的凹沟,表示有此形指甲的人体内寄生虫数量多,或有肠道麻痹.大拇指甲有凹沟,常有精神不振;食指甲有凹沟,皮肤易发疹;中指甲有凹沟,表示患有肌无力症;无名指甲有凹沟,易患目疾;小指甲有凹沟,易患肝胆系疾病及咽喉炎,神经痛等
问指甲上有黑线条
职称:医师
专长:高血压、糖尿病、心血管疾病
&&已帮助用户:124544
病情分析: 你好,根据你的描述指甲有黑线可能与甲母痣,甲下出血等有关,意见建议:你的情况建议到医院进行诊疗,根据检查结果在当地医生指导下有针对性的治疗,祝好
问指甲发白,指甲上还有黑色细线状小点是哪出问题了。
职称:医师
专长:高血压、糖尿病、心血管疾病
&&已帮助用户:343935
问题分析:你好,朋友这样的情况考虑是由于身体缺乏微量元素有很大关系的啊意见建议:应该注意可以做个微量元素检查一下,一般是由于缺乏锌,钙,铁有关系的 。 如果缺锌可在医生指导下口服醋酸锌
动物肝脏的含锌量较高,缺锌者可适当多吃一些。
问你好。我想问一下我的指甲里最近长出了一些黑色的细线...
职称:护士
专长:外科、
&&已帮助用户:124378
指导意见:是可以进行观察及行手术的去除为主,及避免感染,及到医院进行就诊就好的。
问食指指甲有紫色线条
职称:护士
专长:胃溃疡性穿孔,胃出血,肠粘连
&&已帮助用户:160132
问题分析:你好,你现在这种表现主要是由于手指甲出现一些颜色的改变有可能是有轻微的灰指甲或者是身体有一些手指甲受到压迫而形成的淤血的表现。意见建议:给你的建议就是,你可以适当的注意好卫生,并且可以每天用热水泡一下手或者是外用一些灰黄霉素片进行调理和治疗。
问指甲不光滑,指甲表明明显楞纹状,并有黑色线条
职称:医生会员
专长:皮肤科
&&已帮助用户:1005
病情分析: 考虑是灰指甲的可能性比较大,属于真菌感染引起的皮肤病,一般多表现为甲板凹凸不平失去光泽,可伴有瘙痒的症状,需要及时治疗,因为传染性非常强后期也容易诱发甲沟炎意见建议:避免使用公共的毛巾或衣物
问指甲上出现黑色纵向线条
职称:医师
专长:淋病,梅毒,尖锐湿疣
&&已帮助用户:83489
问题分析:你好,根据你说的这个情况来看的话应该是有指甲正常的生长代谢过程当中的一些色素的沉着或者是色素代谢的改变,只要没有红肿和瘙痒的话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意见建议:建议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要在平常的生活当中多吃一些鱼类蛋类豆类肉类和蔬菜水果来均衡的加强营养,避免劳累和熬夜,也可以吃点多元维生素来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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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09:17&来源:《芙蓉》微信公众号&蔡骏
一九七二年是个闰年,元宵节罕见地在公历二月二十九日,前一天周恩来与尼克松在上海发表中美联合公报,六个月后是水门事件。漫长的越战尚未终结,复活节攻势血流遍野。九月,慕尼黑惨案当天,他从西双版纳启程,经过十九天徒步旅行,农历八月十五,翻过最后一道海拔两千四百米的山梁,眺望寂寂无声的洱海。大片乌幽幽的水面,沸腾一朵蛋黄般的月亮。那时黑发比黑夜更黑,荷尔蒙在蓝白海魂衫下起伏,青春痘如向日葵迸裂。
四十三年又三百五十四天后,这头黑发已白,脸上除了痘疤,还有铜钱状的老年斑,身体暗藏一九八八年折断过的肋骨、一九九六年穿孔过的胃,以及二〇一三年手术切除过四分之一的肺。上海郊区的荒野,手表指针触到十点。天黑得像消化不良的大肠。他爬上一棵枯死的老槐树,看见层层叠叠的汽车残骸,犹如蔓延的皮藓。
背着一个沉重的大包,他站在一九九九年出厂的巴士车顶。黑色奥迪A4,没有玻璃窗和轮子,车架如腐烂殆尽的白骨,天窗长出一株小树。白色QQ,车头和轿厢都削掉一半,驾驶员的鬼魂趴在方向盘上。校车的黄色漆皮剥落大半,只剩Hello Kitty图案,车厢里老鼠家族人丁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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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月光的汽车坟场。他找到了,暗红色轿车,火柴盒状车头,一九八七年款桑塔纳普通型,车标圆圈里V和W,车尾“上海·SANTANA”和“VOLKSWAGEN”。四个轮子没瘪,六扇窗户都在。前后两张外地牌照,尾号1314,这数字让它幸存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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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查看车子状况,加了少许汽油、机油还有水,再给轮胎充满气,湿抹布擦了挡风玻璃和后视镜,意外照出自己老了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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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狗的叫声像流淌的唾液,隔着灰蒙蒙的车后窗,隐约可辨保安的手电。
“要是被抓住,我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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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空挡,拉手刹,摇下两边车窗。草丛中的蟋蟀声。他看了眼后排,小孩的盆栽留在座位上,还有个黑色马甲袋。他眯起双眼,盯着七片紫色花瓣。小孩的救命声,叫魂似随风飘来。裤兜里有包牡丹,他抽出一支塞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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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视镜里的孩子,脸上鼻涕与眼泪纵横,哆嗦着穿好裤子。看到小鸡鸡了。烟头烧得飞快。冲出汽车坟场,两边是流浪汉的窝棚与废品回收站,以及以汽车为生的食腐动物。
外环线高架下的桥洞,大光灯照出一辆助动车。汽车坟场的保安,没戴头盔,满脸鼻血,斜后方窜出来,插到桑塔纳跟前。急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交媾般的尖叫。
撞上了。香烟快烧到过滤嘴。桑塔纳前脸与保险杠有凹陷,红色漆皮蹭掉几块。保安倒在地上,脑壳流血,他死了——骑助动车追逐偷车贼,抄小路到桥洞,被撞飞以身殉职,老板会发两千块抚恤金吗?想说些什么?哪怕一句道歉,他却把烟头扔到死者脚边。火星如流星熄灭。过滤嘴会验出DNA,该死的。回到驾驶座,右手仍然发抖,幸好只用来换排挡。
桑塔纳起步,还没换二挡,男孩扒着驾驶座,提醒一句:“你忘记他了。”
他抓狂,从右后视镜观察桥洞,翻腾着黑色的血。从左后视镜看自己的脸,深棕色老年斑正在繁殖。
“你不能让他留在这里。”
男孩说得有理,汽车坟场门口的摄像头,也许拍下了他的脸。
“为什么要提醒我?”
“你救了我。”
他盯着男孩的脸,像初次作案的蟊贼:“我该怎么做?”
“后备厢。”
听起来是个疯狂的主意。他用破布裹住死者流血的头部。男孩下来帮忙,一个抱身体,一个抬双脚,油面筋塞肉般挤进后备厢。他气喘吁吁。头顶的外环线,又开过一百辆车。他们把助动车推到路边,擦去血迹,明早会被路人骑走。汽车坟场的老狗,将会迎来新主人,偶尔在月光下哀号。
开到最近的加油站。加油工说好多年没见过桑塔纳普通型了。油箱加满92号油,这辆车还活着,也没大病,只是老而已。他扔了一块毛巾给男孩,吩咐把脸擦干净。
手表走过零点。便利店的白灯,夜总会的红灯,愈加密集的红绿灯,远光灯换到近光灯。他昏了头,方向开反了。路过一家24小时肯德基,他问饿了吗?男孩舔了舔嘴唇,但不下车。
他从外面把车锁了。肯德基柜台,夜班女孩有肥硕的胸脯和屁股,一双啤酒瓶底般的镜片,注视童年记忆里才出现过的“普桑”。
五分钟后,汉堡、奥尔良烤翅,还有一杯汽水,进入十岁男孩的肚子。连骨头都嚼碎了咽下,打了两个饱嗝,放了一个很臭的屁,几乎把盆栽里的花熏得凋谢。
男人没吃,在肯德基门口抽了支烟,他更厌恶奥尔良烤翅的气味:“小孩,你没吃过肯德基?”
“很久以前吃过。”
“只要你不逃跑,我还会买给你吃的。”他不能把男孩放走,否则谁来证明保安不是死于蓄意谋杀?
“你是偷车贼吗?”男孩口音很重,不是本地孩子。
汽车坟场有很多贼,偷发动机、轮子、窗户、收音机,还有座位。有些贼跟男孩一样小,也有的跟这男人一样老。若再等两天,这辆车就没这么完整了。
“我不是贼,小孩,你多大了?”
“十岁。”但他看起来像刚读小学。
男人从一挡提到六挡。窗户密封不好,风进来横冲直撞,黑发与白发缭乱。银灿灿的路灯下,空旷清爽,像碎了一地星星。仪表盘,时速七十公里,行驶里程六十六万公里。
红灯。远远松了油门,空挡滑行,省油的习惯。有团红色影子冲过来。是个姑娘,径直跑到马路中央,自说自话拉车门,拍车窗。男人打开门锁,香水和洗发水的气味,先于女孩进入。她抱着黑色书包,爬上副驾驶座:“快开车!”
车窗右边,三个男人冲过来。红灯变成绿灯。抬起离合,发动机扯着女孩鲜红的嘴唇颤抖。一只拳头砸在右后车窗。踩下油门,桑塔纳带着灰尘、污垢与划痕,一骑绝尘。
“大叔,送我去——”女孩摇了摇他的肩膀,几乎让方向盘失控,车子走了个紧张的“S”形。
“别动!”男人暴怒地吼,右手要不是换挡,就要抽她。
“抱歉啊,请你送我去……等一等!你是往市中心开吗?哎呀,前头是曹家渡,能不能换条路?对啦,江苏路左转上内环线。求你了!大叔!”女孩往后窗张望,看到男孩的同时,一辆黑色奔驰紧追不舍,“妈呀,他们缠上来了。”
“什么人?”他左拐,经过苏州河上的三官堂桥,时速冲到八十公里。
“他们是……人贩子……要抓我去卖淫……”
“人渣!”
过了桥是上海印钞厂,他告诉大家系紧安全带。黄灯跳的最后一秒,减速减挡,拐进左边小路。黑色奔驰闯过红灯。楼房与树木阴影,剪碎成曝光不足的底片。急转弯,离心力让人东倒西歪。离合颤抖,发动机咳嗽,车轮与地面摩擦,像演唱会幕间的嘈杂。前头横窜出一个庞然大物。她尖叫,对面狂按喇叭。男人沉默着扭动方向盘,与深夜运垃圾的环卫车擦肩而过。她继续尖叫。追赶的奔驰闪避不及,与环卫车迎头撞上。
“大叔,你太棒了!”
男人的油门还没松,才有空多看她一眼——染过的头发已褪色,发梢刚过肩膀。红色紧身T恤,低胸领子里的乳沟是挤出来的。胸口有十字架挂件,但不代表她相信耶稣或玛利亚。白色短裤露出大腿,距离他抓车挡的右手不到五厘米。
桑塔纳像条挣脱的野狗,四腿狂奔到路的尽头。大光灯照出黑漆漆的河堤,风送来苏州河的气味,静得能听出水流冲刷河岸的细微声。
刹车,空挡,熄火。
车厢里飘着牡丹的烟草味。月光开了小差。女孩的眼线和妆全花了,两道黑色泪水。她做了个“SHIT”嘴型,擦干眼泪,脸上一抹黑地问:“老司机,你能再带我一段路吗?”
他最见不得女人眼泪,就像油箱里不能进水。男人重新起步。她扳了扳中央后视镜,掏出湿巾来卸妆。
“别乱动!”他把镜子调回去。
凌晨三点,车轮碾压过柏油路上的细纹。她回头看了眼男孩:“大叔,他是你孙子吗?”
“不认识。”
男人点上一支烟。车窗外的光,被浅蓝的烟雾染了色,扫过男孩没有表情的脸,让她想起某部恐怖片里的小孩。
他上了六挡,烟头飞速燃烧,像给夜里的魂烧香:“小姑娘,你要下车还来得及。”
“大叔,我跟你走。”
后视镜里,男孩瞪大眼睛,与小小的脸盘不成比例。背后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前头黑色流淌一片。城市同退潮的大海,偶有深海里的荧光生物,照亮紫色花瓣。
垂暮的男人与桑塔纳,载着不良少女、盆栽男孩,与后备厢里的无名氏,冲上高速公路的黎明。逆流而上。
她从梦中醒来,高速公路上星空斑驳。时速一百二十公里,平稳到足以催眠。书包还在怀里,T恤、文胸与短裤都完好。男人没再抽烟,也没咳嗽,方向盘纹丝不动。
“我叫榴梿,一种臭不可闻的水果,你吃过吗?”
“最讨厌那种味道!”
“大叔,你叫什么?”
“就叫我大叔好了。”
“也好,这辆车没有实名制。”榴梿打开手机导航软件,高速公路编号G60,从上海通往昆明,刚开过杭州绕城,“你要去哪里?”
时间像被口香糖粘在课桌底下,他隔了五分钟才回答:“我不知道。”
“说话不要这样吓人好吗?”她跳起来,脑袋撞上车顶,疼!
榴梿把手机伸出窗外自拍,拉风的角度。男人吼起来:“禁止拍照!”
她吐了吐舌头,转向后座,问抱着盆栽的男孩:“我是榴梿,你叫什么?”
男孩白了她一眼,不回答。
“嗨!干嘛不理我?你在看什么?”
“星星。”
“这个名字好!”榴梿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你就叫星星了。”
“我同意。”大叔在前面插了一句,这就把他的名字取好了。
“你是大叔,他是星星,我是榴梿!”
她强拗出一个剪刀手,心里说:这三个疯子究竟想去哪儿?还能去哪儿?
天亮后,桑塔纳拐入乡间小道,停车睡觉。远处是绿油油的群山,千岛湖和天目山也不远,再往前是义乌和横店。路上有川流不息的集卡,偶尔可见打鬼子剧组的大巴。
正午醒来,女孩已无影无踪。男人不慌,点上一支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突然,有人催命般敲响车窗。榴梿背着黑书包,嘴里塞满鲜红瓜瓤。她吐出一嘴的瓜子,递给他一大片熟透了的西瓜。她靠着桑塔纳的后备厢,惬意地吹着田间的风。刚才有辆运瓜的卡车经过,她搔首弄姿拦下车,买了三个西瓜,让人给她切好。司机还想做点什么,她板起面孔让对方滚蛋。男孩吃掉一颗西瓜,籽都没吐,舔干净手指上的瓜瓤。
农民在烧桔梗,星火燎原,黑雾像一大团坠落的云,压上暗红色车顶。男人决定立即赶路。榴梿及时回到车上,别想把她一个人抛下。
天黑前,桑塔纳穿过浙江衢州,进入江西境内。大叔在休息站买了三份盒饭。榴梿抱怨他小气,还嫌盒饭的鸡腿太咸。她只吃半份,剩下给了男孩。
深夜十点,饥困交加,路过一家汽车旅馆。稻田、沼泽、河流还有农舍交织,面向公路的墙上涂满各种广告,从二十年前的红桃K补血,到网红直播与P2P高息理财产品。下车时榴梿闻到一股臭味。她要了间客房,却说出门忘带身份证了。女服务员在看韩剧,随手把钥匙丢给她。大叔让她跟男孩住客房。他放心不下桑塔纳,必须睡在车里。
“大叔,你可不要扔下我们自己跑了哦?”
男人点上一支烟:“如果,明天早上没看到我,就当我死了吧。”
客房在三楼,只有一张床。枕头和被单都有霉味。窗户防盗栏像监狱,但无力阻挡彻夜不息的货车引擎声。卫生间是蹲坑式的,淋浴器烧半个钟头才能用。星星捧着盆栽,背着黑色马甲袋。水才烧热。榴梿抢先洗澡,卫生间门锁坏了,她关照男孩不准偷看。水里有股怪味。她随便冲几下出来,头发几乎干的,裹着脏兮兮的浴巾。
“星星,轮到你了。”
“我不想洗澡。”
“闻闻你的味道!比榴梿还臭!今晚我们睡一张床,想熏死我吗?”
她把男孩塞进卫生间,剥光衣服裤子。热水冲到身上,星星怪叫着要逃,榴梿把他推回去:“谁要偷看你的小鸡鸡?老娘见过不少啦!”
榴梿从头到脚给他洗一遍。男孩在朦胧水汽里睁大眼睛,从腋窝到屁股涂满肥皂,搓下厚厚一层黑泥。
“星星,你有多久没洗澡了?”
男孩说上次洗澡是两个月前,在汽车坟场附近的河道,洗出一身皮疹。榴梿的浴巾掉落,露出胸口的红玫瑰文身——原本想文个榴梿,但文身师不会,只能文玫瑰。每次洗澡,总感觉玫瑰根茎从乳头长出来,让人有摘下的冲动。男孩脸红。她把浴巾往上提:“看什么看!现在你还小,要是再大五岁,我就让你摸了。”
星星不回应,却又偷看她一眼。洗完澡,除了皮肤略黑,星星跟城市孩子没啥分别。榴梿把他的皇马球衣扔出窗外,答应明天给他买新衣服。她又打开男孩的马甲袋,发现许多玩具车模,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我还做过真正的车模呢!穿着小马甲露着肚脐眼,漂亮妞们去奔驰和宝马的展台,而我这种只能摸着QQ或吉利让男人们拍照。”
男孩说:“你说的这些车啊,全都进了汽车坟场,每一辆我都睡过。”
她被蚊子咬了两个大块。她开始暴走,疯狂追杀吸血饱餐的母蚊子,恶狠狠打死,曝尸墙头,留下一小摊暗红色,混合少女或其他人的血液。她打开电风扇,心满意足地挠痒,眺望被铁栏杆分割的月亮:“哎呀,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
星星把盆栽放在床头柜,榴梿说:“喂,我种过这种花,是大波斯菊!”
“格桑花,在大理到处都是。”
“你去过大理?”
男孩困得眼皮打架:“那是我家。”
“什么格桑花啊,太土了,明明是波斯菊!不要浇太多水,更不要施肥,垃圾堆里都能养活。对了,你是在垃圾场长大的流浪儿?”
“不是,我家是种花的,在洱海边有一大片花田,开满了这种格桑花。”
“大理的花田长什么样?”
“很好看!”
“什么叫很好看?比如说就像什么一样?”
“就是很好看!”
她关了灯,跟男孩一人一个枕头,平躺在发霉的床上。黑暗中的天花板,蟑螂列队爬过。她把书包顶在枕头后面:“嗨,你知道吗?你是我睡过的第三个男人。”
星星翻身看着房门方向,低声问:“你的包里有什么东西?”
一百米外,月光亮得刺眼,河面上的银色波纹,像一尾刚捕获的大鱼。汽车旅馆三楼窗户暗了灯。男人躺在桑塔纳里,照着后视镜里的自己,爬满下巴的胡茬,像春日雨后的韭菜。有人敲车窗,是个嘴唇鲜红的女人,看不出多大年纪,问他愿不愿意做一次,只要两百块。他回答:“滚。”
刚过子夜,他找了把铁锹,来到高速公路下的桥洞。好久没挖过洞了,大汗淋漓,只够填下一坨屎,多久才能挖出能埋人的深坑?切过四分之一的肺,凝出一团团浓痰。
尖叫声。从月光烘焙过的风里而来,夹着惊慌失措的焦香味。榴梿的呼救被高速公路的车流声稀释。一个黑影窜过,眼看要隐身在青纱帐中。挖坑让他浑身发热,撒开腿追上去。农田与公路间的荒野,蒿草末梢打到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在稻田里抓到那个贼,夺回了榴梿的黑书包。双脚陷落在池塘,蛙声聒噪一片。短暂的生死搏斗,荷尔蒙与肾上腺素齐飞。男人吃了好几口污水,胸口与额头挨了两拳。对方被他揍得更惨,书包拉链被撕开,飞出无数张纸片。
像清明节上坟的冥钞,烧成乌黑灰烬,随风上天。一张灰色纸片飞到眼前,印着个秃头老外,许多英文和数字“100”。他认出这张钞票,面值一百的美元,无数张叠加起来,像一套上海外环线的房子或一辆保时捷跑车在月光下飞舞。
分神间,贼趁机脱身。还有美钞在飞。榴梿追过来,从稻田淤泥里捡起书包,眼泪水刷地往下掉。男孩跟在后面,左手波斯菊,右手马甲袋,泥水中摔了一跤,今晚白洗澡了。
“别哭!”男人嗓音低沉,弯腰在稻田里捡起一张张钞票。男孩也帮他捡。榴梿哭哭啼啼,胸口的十字架也不见了,骂这家旅馆是黑店,半夜有人摸进房间,抢走枕头底下的书包。
“快收拾钱,那个贼去找人帮忙了,如果你还想活着离开。”
后半夜,三个人捡了半个钟头,差不多把原来的包填满了。车子逃上高速公路,他关照榴梿数数钱少了没?
“九万八千七百美元,只少了十三张钞票!大叔,星星,谢谢你们。”
“算你运气,碰上个小蟊贼,要是公路上的悍匪,我们三条命啊,都要交代在黑店里。姑娘,十万美金,是你偷来的?”
“嗯,我承认,我是个女贼。”
“好吧,我们一车子都是贼,偷汽车零件的,偷汽车的,还有偷钱的。”
“小贼,老贼,女贼。”榴梿总结一遍,抹掉脸上的泥水和眼泪,“这是我第一次偷东西。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妈的,全是套路,但我没骗你。”
深夜两点,男人一声不响地开过赣江大桥,擦着南昌边缘横穿江西省。江水浸泡在墨水般的夜里。一千三百多年前,王勃自洛阳出发行一万里路到南海边看老爹,走到二分之一,恰好路过此地,看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当时的月亮,当如今夜这般明亮或更明亮。王勃走完这一万里路,就淹死在南中国海,是否吃到了榴梿?鬼知道。
“好像有人在想我诶!”榴梿打了个喷嚏,望向车窗外慢慢变圆的月亮。她从幼儿园起就是差生,十五岁学会逃夜、抽烟还有赌钱。十八岁,她去健身房跳操,认识了三十岁的健身教练。他很高,鼓鼓的胸膛和肌肉。明知他有老婆孩子,榴梿不在乎,认识第三天吃了饭,第四天看了电影,第五天亲了嘴,第六天开了房,第七天没休息接着开房。教练每次跟她躺在如家的床上,就会说起一个叫大理的地方,回忆洱海的四季风光,苍山和鸡足山的日落月出。他说十年前大学毕业旅行,仗剑漫游过一次大理,至今心向往之。
暑假,榴梿到夜店打工。她认识了个大佬,她为他唱《隐形的翅膀》,他为她唱《翻身农奴把歌唱》。他送她迪奥包包,她做他小情人。但她还是爱着教练,想从大佬手里弄点钱,先给教练买条H头的腰带,再攒够钱两个人去大理旅游。大佬带榴梿去澳门玩,在地下赌场输得精光。她说换我试试手气,轮盘赌连下几注,押上她的幸运数字,竟然人品爆发,赢了十万美金。大佬很高兴,晚上喝醉了,在酒店呼呼大睡。榴梿也喝了半瓶黑方威士忌,打开他的手提包,有十捆美元,每捆一百张,恰好十万美元。她越想越不甘心,将醉未醉,抓起手提包,带着钱一走了之。
侥幸躲过海关检查,回到上海,榴梿才开始后悔。她不敢回家,更不敢去换钱。她必须逃得越远越好,但没护照不能出国。榴梿在网上认识一个冰岛妞,常住在大理的客栈,有一间带小院的套房,推开窗就是洱海。冰岛妞厌倦了热闹的中国,想去撒哈拉沙漠,要把套房出租。她们谈好一年租金,只要四万块,人民币。她先用支付宝划过去两万,约定中秋节到大理客栈见面,再交剩下的两万。临走前,榴梿想跟教练再见一面,幻想说服他一起去大理。在两人约定的时间地点,教练并没有出现,却意外看到大佬和几个流氓。
“我拼命逃到马路上,正好遇见你!对不起,大叔,给你添麻烦了。”
“是大麻烦!”他想起后备厢里的人,“别哭了!”
她哭不是因为被大佬追杀,而是被最喜欢的男人出卖。星星从后排塞来纸巾,她擦着眼泪说:“我想从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走到不能走为止。”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她抓紧右上角的把手:“不知道。”
抓着方向盘的男人知道,沿这条路笔直开下去两千公里,走到不能走的地方,就是大理。
凌晨四点,路标显示即将进入湖南,前面卡车排起长队。男人眯起布满血丝的双眼,一根烟的工夫,车轮仅仅向前滚动两圈。这种时间塞车,只有两种可能——A:出了人命车祸;B:公安设卡检查。也许江西警方在围堵流窜的逃犯,湖南警方又在阻止某个麻烦人物入境。他下车眺望,远处有警灯闪烁。
右边是高速公路休息区,桑塔纳挤进去。先去加油,三个人都下车。榴梿抱着她的书包仿佛炸药包,星星捧着他的盆栽像捧着人的魂。一条野狗围着后备厢吠叫,被他用石头赶跑。有家24小时商店,为夜班长途客车服务。他们买了同一个山寨牌子的男装、女装和童装,替换稻田里弄脏的衣服。大叔的胸口印着白头发的北野武,他不认识这个日本老头,只觉那张脸很有腔调。星星一眼看中铁扇公主大战圣斗士星矢,像妈妈挥扇子教育发羊痫风的儿子。榴梿挑了件让·雷诺与娜塔莉·波特曼头像的T恤,加上男孩手里的盆栽就是绝配。她把文胸和内裤都换了,买了好多蛋糕和饼干,一大堆零食,甚至两听啤酒加上卫生巾。她说习惯喝冰镇啤酒来缓解痛经,别人都觉得她是怪物。
男人带星星去洗脸刷牙,榴梿抱着书包上车,臭味比几小时前更重。手机照车子底盘,有暗红色液体从车尾往下滴,黏糊糊的,味道也来自于此。
她捏着鼻子打开后备厢,看到一个死人。
尖叫之前,榴梿的嘴巴被捂住,硬塞回车里。LEON和玛蒂尔达随着胸口起伏,恨不得融化在钢铁与玻璃中。小手指拉车门却被锁住,她成了桑塔纳的女囚。
星星趴在后面说:“她早晚会发现的。”
“大叔,你是个杀人犯?在公路上流窜作案?”榴梿又瞪了一眼男孩,“你们俩是一伙儿的拍档?”
休息站外的高速公路,卡车继续排长队,没有岔路可以离开。男人后悔没早点把她赶下去,榴梿不是什么好水果!
“你不会把我也杀了,藏在后备厢,独占了我的钱吧?”榴梿抹掉眼泪,咬着男人耳朵,“大叔,我可以陪你一次。你把我放了,我不会告诉警察的。”
“你要是我的女儿,我就亲手打死你!”
他抬起手,榴梿抱住脑袋。但他只掏出一支烟,看到前头的加油站,塞回快要瘪掉的烟盒。
三人前言不搭后语,榴梿这才搞清楚来由——他们只想把后备厢里的人扔得远一点。中国很大呢。高速公路还在排队,不时有警察骑摩托经过,红色警灯一明一灭,犹如黎明前的星辰。东边夜空渐亮,月亮还挂在西山上,像将死而未死的老人。男人打开门锁,放下车窗,让带着汽油味的风吹进来。
“小姑娘,如果你要离开,那就走吧。”
“真的吗?”榴梿打开门把手。
“别走!”
后排的星星扯了扯她的头发。她也不笨,这辆车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她不可能把钱存入银行,更不敢找警察帮忙。没人敢抱着十万美元现金在公路上乱跑,不管坐长途巴士还是搭顺风车,都可能人财两亡。
她把头靠在座位上,凝视微亮的天光,像即将掀开的锅盖。狼狈了一晚上,精力从血管和毛孔流尽,眼皮被地心引力拉扯,无数星星跌坠……
榴梿是被自己哭醒的。眼泪打湿了T恤前胸。她像婴儿蜷缩,脚底板踩着坐垫,膝盖顶着下巴,美钞藏在怀里。
男人醒来,今夕何夕?漫长的梦中,他走了很远的路,遇见又离开了很多的人。他梦到这条公路的尽头,月光碎成无数雪片,在沸腾的海水中融化。
星星看到下午三点的太阳,高速公路不再堵车。他们睡了将近十个小时,这两天的觉都补回来了。三个人都做了梦,但梦中的故事和主角各不相同。
“大叔,我们可以走了吧?”
榴梿的喉咙像烧起来,又开一听可乐,吃了两个蛋糕。
“我去前面看看!”男孩主动请缨,大叔皱起眉头。榴梿说让他去吧,星星不会逃跑的。
男孩的背影消失在高速公路旁的绿化带,男人转头说:“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逃跑?”
“你们不是搭档吗?”榴梿指着自己胸口的大叔与少女,“就像他俩!这才是绝配!”
男人的手指关节,轮流敲打干瘪的牡丹烟盒:“我猜他不会回来。”
“大叔,我们赌一百块钱吧。”
说话之间,星星准时回来,他说收费站后面的路障早就撤掉了,一个警察都看不到。他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小心点!”榴梿却抓着男人说他赌输了,硬从他口袋里掏走了一百块人民币。
桑塔纳穿过收费站,进入湖南境内。傍晚前,男人的烟盒空了,前头就是长沙。离开高速公路,他开进市区,买了包白沙。这辈子抽惯了牡丹,尝尝湖南烟的味道,感觉如湘菜的燥辣。这条路尤其热闹,附近有几所大学,到处是地摊和排档,逛街的多是学生。有男的和女的拉手,也有男的和女的亲嘴。榴梿抱紧书包,把头发扎成马尾,素面朝天,扮成女大学生说:“大叔,可别少见多怪!你看我这个样子安全吧?”
在路边吃了乌黑的臭豆腐,甜甜的糍粑,辣到流眼泪的口味虾——这道菜最合星星口味,吃得风卷残云。榴梿在地摊给他买了把仿真玩具枪,可以发射BB弹,黑色塑料外壳有金属哑光。桑塔纳停在幽暗角落,大群苍蝇像明星粉丝聚集在后备厢,榴梿说这味道就像切开的榴梿。
“大叔,我打听过了,下面那条小路通到湘江边上,我们把他扔到江里去吧。”
“明天早上,说不定今晚,他就会被捞上来。只要公安调出道路监控,我们就是重点怀疑对象。那时候,我不能保证已开出湖南境内,而这辆车到处是痕迹。”
“那就把车扔掉算了,我们再租一辆新的,我手机上有租车软件。”
“放屁!”
大叔暴怒,摸着红色桑塔纳的车皮。
“算了,下一站再说。不过,你也不能让他一直臭下去。”
榴梿回到街上,找到卖香水的地摊,顾客都是电子厂的打工妹。她一气买了二十瓶雅诗兰黛,每瓶十五块,打包价二百五十块,附送一支CD唇膏。她又买了好多驱蚊水与杀虫剂。最后是方便面,买了整整一箱,最便宜的那种。
打开后备厢,所有香水喷进去。第二步是驱蚊水和杀虫剂。最后一步方便面,拆开包装袋和防腐剂,不用开水泡,直接撒到身上,让他在香水、杀虫剂和酸菜牛肉方便面的陪伴下长眠。
开到湘江边,只有一杆路灯,照亮个理发摊,摆着整套剃头工具。有个老头孤零零坐着,秃头像个和尚,眼看要收摊走人。接过男人递来的白沙,师傅只收十块钱,就给男孩剃头。江水从三面环绕,静水深流。岳麓山影影绰绰,对岸灯火亦不真实。月亮不见,唯独理发摊一盏灯光,像一锅翻滚的浓汤,每个人都煮得半生不熟。星星被系上围裙布,抱着盆栽坐下。大叔背靠路灯杆子抽烟——北野武蹲在他胸口,歪着一张老脸,凝视桑塔纳里的榴梿,鸦雀无声。理发师的剪子,跟它的主人一样老。风吹烟灰跟碎发齐飞,坠入男孩的盆栽。一艘运沙船呜咽着路过,螺旋桨和引擎撕开沉静,水波舔过江岸水草浮萍。她抹上买香水附送的唇膏,干涸血迹似的暗红色,嗅觉、味觉还有触觉都不寻常。从驾驶座底下掏出那包白沙,书包里暗藏打火机,她会抽烟,但不常抽,每次抽都是将哭未哭之时。车里烟霞氤氲,像谁的魂在飘。
理发师做完最后一单生意离去。湘江上微风徐来,她闻到野生桂花的香味,香得让女人从幽暗处自动裂开绽放。榴梿得了灵感,跑到江边摘了好多黄黄的花朵,用上衣下摆兜住,露出肚脐眼和胸罩,让大叔帮她打开后备厢。
雅诗兰黛、八月桂花香与腐臭,三种浓烈旺盛的气味混合,重新排列组合成强烈催情之味。加上榴梿,绝对能让全世界的女人癫狂,死后与它们同眠才称得上完美。盖上后备厢,她直接坐上去,吹着幽香的风,暗自羡慕屁股底下的人。
眯着双眼,眺望湘江下游,有个小岛把江水分成两半。岛上有彻夜不暗的灯光,照亮一个巨大头像,距离一两千米开外,面目模糊不清。
“大叔,你见多识广,那是谁啊?”
“我见过他——在天安门广场,那一年,我十六岁。”
黑暗中的痘疤油亮,仿佛将爆发黏稠的青春脓头。他把榴梿从后备厢拽下来。星星尚不适应新发型,挠着板寸,头皮发凉。男人猛吸鼻子,摸出那包白沙,手指头捏了捏外包装:“你偷了我的烟!”
“胡说!我又不会抽烟!”
榴梿一脸无辜,心里却慌得很,刚才一直敞开车窗,要有烟味也是大叔的。
未曾想,男人把香烟一根根掏出来,摊在方向盘前面,数来数去只有十六支。一包烟总共二十支,刚买来抽掉一支,给剃头师傅一支,他又抽了一支,本该剩下十七支。
“算你狠!我偷了你一支烟,也就一支嘛!大叔,我赔给你?多少钱?”榴梿把十六支白沙收回烟盒,抱着偷来的十万美元,“我知道偷东西不是好习惯,我发誓再也不偷了。”
男人打开了话匣子。他做过长途货车司机,跑过天南地北。90年代,他下岗了,给老板开过车,卖过福利彩票,在修车厂打工。十年前,他买了这辆桑塔纳普通型,干了黑车司机,常在深夜的末班地铁站门口揽生意。
“小时候,我妈改嫁前,每次出去打麻将都把我带在身边,晚了没有地铁和公交车,就坐黑车回家,说不定我还坐过你的车呢。”榴梿托着下巴说。
男人开过很多车,从八吨的解放,到二十吨的东风,还有依维柯、金杯、富康。但这辆车,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最久。他把胳膊架在车窗上吹风,看着榴梿与星星说:“它是一辆好车,就像个好姑娘,好孩子。”
老司机都知道,桑普是神车,提速干净,底盘稳重,低扭力强,既能走坑坑洼洼的烂路,走高速也不飘。桑塔纳可以看到车头,距离感很清晰。正常保养,及时清理发动机积碳,开十年以上没问题。它陪他走过很多路,苏州、无锡、南京、杭州、宁波、青岛……这一回走得最远。
“我被交通执法大队抓到过两次,我儿子说不要这辆破车了,但我不舍得——两次赎车的钱,都够买一辆新车了。”
“你第一次说到儿子。”
“我不跟他一起住,但儿子对我挺好。”他抬起左手,露出一块欧米茄机械表,“七年前,他在香港给我买的。”
榴梿不自觉地把T恤领口往下拉,勉强露出乳沟:“你儿子有女朋友吗?”
“他有媳妇。”男人用力点了点她的脑门,抓着她的领口往上拉,“他反对我开黑车。我儿子很会做生意,不需要我赚钱。”
“大叔啊,你不是为了赚钱而开黑车,而是享受黑夜里开车的感觉。”
男人长长的烟灰从食指与中指间断落:“你比我儿子更了解我。那小子现在还不懂呢。”
“废话,男人都是迟钝的动物,我一眼就能看穿你们的心思。”
“几年前,我查出肺癌,手术切除了四分之一个肺。”
“你还活着?”榴梿觉得自己在跟一个鬼魂对话,后排的星星,怀抱的盆栽也晃动两下,“还抽烟?”
“烟,我早戒了。上个月,我买了包牡丹重新开始吸了。”
“怪不得,你总是咳嗽,喉咙里有东西。大叔,你太不听话了!”
男人觉得被小姑娘教训很丢脸面:“这辆车拉了七年的客,还有两年家用,接送孙子上幼儿园。有时闲得发慌,我半夜一个人开出去,每次都会被儿子叫回来。在我心里,这辆红色普桑,就是我的小儿子。”
“大叔,你不但把它当作小儿子,还把它看成小情人。”榴梿从侧面看他,有一组棱角分明的轮廓和鼻梁,想象他二十二岁时的模样,“大叔,你有过小情人吗?”
“没有。”
“切,你真不会聊天!你有孙子的照片吗?我是神婆,会看相——自己例外。”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刚丢掉烟头,他又给自己点了一支,打火机的光焰跳动,夹烟的手指头微微晃动,“那场火灾。”
“火灾?”
“一年前,所有新闻里都放过。”
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大叔,你是说不夜港购物中心的大火?”
那天是他六十五岁生日,老婆要送他一台新手机。孙子明年要上小学,刚从幼儿园接回家,他带上老婆和孙子,开这辆车去不夜港。四楼是个手机市场,家里所有手机都是在那买的。车库满了,路边没有停车位。老婆让他一个人等在车里,免得警察来贴罚单,她带孙子上楼去买手机。等着等着,男人不知不觉睡着了。有人敲车窗,砰砰砰像催命鬼,橘色制服和头盔,原来是消防员。他还没从梦里醒透,后面排了一长串消防车,被他堵着进不来。他赶紧把车开远,消防车才到购物中心楼下。他听到有人尖叫,空气很热,整栋楼全是火,浓烟遮住天空。他玩命地往里冲,想救出老婆和孙子。大火烧了很久。男人被烟熏得昏迷,消防队把他抬出去。儿子媳妇买了生日蛋糕,坐在餐厅包房等他们到深夜。凌晨三点,他在停尸房找到老婆和孙子,他们都还保持完整,在楼梯转角窒息死亡。
男人手上的烟,犹如最初的起火点,幽蓝地弥漫在车里各个角落。榴梿哭得稀里哗啦,鼻涕拖到胸口。
“我一直想,如果我没睡着,火灾刚发生就冲进去救人,也许老婆和孙子就不用死了。如果我没占住车道,消防队就能顺利开到楼下。”
他攥起右手拳头,青筋从松弛的表皮暴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大叔,你别难过……你越难过,我就越想去死……我越想去死,你也会越难过……我要是你儿媳妇……”榴梿语无伦次地安慰他,每句话都不经过大脑思考。
“我儿媳妇有妇科病,医生说她生不出第二胎。亲戚们常来看我,怕我自杀。真奇怪,我为什么不想死?这是我的问题,我本该去死的。办完丧事,儿子说这辆桑塔纳不吉利,就把它卖了。原本啊,我想让它陪我一辈子,直到我进火葬场。我烧掉老婆和孙子的所有照片,唯独留下一张——他俩坐在这辆车里,就在后排位置。”
“不要吓我!”
榴梿听得心里头一紧,手指头都动弹不得,仿佛某个老女人的魂缠在自己身上,十八岁青春的脖子,突然爬满粗粗细细的皱纹。
一年来,男人的噩梦不断,梦见老婆和孙子还有这辆车,开车的却不是自己。那家伙对车很粗暴,冬天刚点火就冷启动,发动机像被掺了沙子。台风天浸在雨水里,油箱被淹了。雨刮器像流眼泪一样喷水,车前灯红通通,喇叭发出呜呜的哭声。就像自家小孩送给别人养,总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
“就在这里,我的老婆在哭,孙子也在哭,他们的魂还没散。”
他跑遍了二手车市场,留了几百个中介电话,愿意翻两倍把车买回来。他被骗了很多次,损失好几千块订金。都是红色的桑塔纳普通型,但一眼能看出是冒充的。一个礼拜前,他终于找到了——新主人在夜总会门口撞了法拉利,赔偿喷漆就要十万块,二手普桑一万块都不值,车主弃车逃跑。公安局把它当作无主车,直接拖到汽车坟场。
“要是我再晚两天,它一定会粉身碎骨的。”
“等一等,后备厢那个人怎么回事?”
星星代替大叔解释了一遍,强调保安是个坏人,也是个意外,他俩不是流窜杀人犯。
月光照到湘江上,榴梿自动脑补几十帧画面。一辆从汽车坟场复活的桑塔纳普通型轿车,载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男孩,一个死人,还有两个魂,昼夜不停地奔向西方的大理。
男人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屏幕,来电显示“儿子”,想必正满世界找他。他下车,铃声一边响着,他用力把手机扔向湘江。夜空里的抛物线,没听到水花声,就像长翅膀飞走了。
出长沙,桑塔纳避开高速,改走省道。他怕这辆破车在收费口被拦下检查。平原上的稻田,草木稀疏,夜凉如水。白天睡得够久,榴梿和星星还有精神。她点开电台按钮。大叔骂她手贱,刚要关,却听到水银泻地般的前奏,罗文的国语老歌,三个人都没听过。南中国的午夜,一列绿皮火车,擦着榴梿眼角呼啸而来,望不到车头,也看不见车尾。这是最慢的车,时速一百公里以内,从上海到昆明,三天两夜。公路与铁路笔直平行,像宇宙间两条射线,相对静止,绝不相交。榴梿和星星,摇下车窗伸出头,耳边爆响车轮与铁轨的轰鸣。火车卷起强烈的风,她大声呼喊招手,从“我爱你”到“操他妈”。偶有乘客跟她一样凝视黑夜,惊诧这年头还能看到普桑轿车。而半夜探出车窗的少女和男孩,想必全有精神病。
桑塔纳终被绿皮火车超过。榴梿闻到柴油、茶叶蛋、方便面以及沿着铁轨洒落的屎尿味。摇上车窗,头发被吹成鸟窝,燃烧未尽的荷尔蒙,让她疯狂大笑。第一次听到星星的笑声,像在迪士尼疯玩一场。
车尾方向,暗暗袭来八月桂花香。电台变成卖春药的节目,便被男人掐掉。榴梿觉得今晚多美好,坐在一具移动的棺材上,夜行千里,除了绿皮火车,还有香水与桂花做伴。说错话了么?把目的地说成火葬场?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其实也没说错。
后半夜,横穿大半个湖南,经过邵阳和资水,榴梿和星星睡着了。前头大概有火电厂,拉煤的大货车排队堵车。大叔靠边小便,星星也下来,对着一蓬野草撒尿。男孩憋了太久,大叔却是有前列腺毛病。星星抬头,意外看到星空。
“五十亿年前,世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超级重的打火机,突然爆炸。打火机里的东西,越变越大,成为超星系团、星系团、河外星系、银河系、太阳系、地球和月亮,最后是我们。”
星星撒着尿说完宇宙起源。大叔艰难地尿出最后一滴,找到北斗七星。男孩束好裤腰上的松紧带,抱起他的波斯菊或格桑花,回头撞到榴梿。
“哇塞,我听到你的大爆炸了!”她也是下车来小便的,怀抱沉甸甸的书包,找了块茂盛的蒿草丛蹲下,让星星给她望风,特别关照一声:“大叔,可别把我一个人抛下逃跑哦!”
男人点上一支白沙,围着后备厢转了一圈,果然不再有苍蝇跟随。回到车上,榴梿坐到后排,抱了抱星星:“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男孩从黑色马甲袋里,掏出一本脏兮兮的书,五颜六色的大开本,封面上黑色的宇宙和星空,页边和书脊早被翻毛,印着《宇宙起源》四个字。榴梿随便翻了几眼,原来是本科普读物,美国人写的,一九九九年少年儿童出版社。书里被人写了字,星空图上画了很多线条,有圆珠笔也有水彩笔。
“我从汽车坟场捡来的。”
“所以,你就每天看这本书?”榴梿又看一眼窗外星空,“每晚看星星?”
“但上海的天空不容易看到星星,地面的光太多。”
她摸着桑塔纳的车顶,装作有满天星斗:“那你一定很喜欢我给你取的名字——星星!”
“是,榴梿。”
“星星,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死了。”
男孩怯生生低头,把脸埋在盆栽里。榴梿静默,听田野下秋虫的叫声。公路上的运煤车动起来了。常年超载的重型卡车,将路面压得坑坑洼洼,颠得人胃难受。
凌晨五点,经过隆回、洞口两个县城,到海拔一千多米的雪峰山前。地理书上说,这是中国大陆第二阶梯到第三阶梯的分界线。榴梿唠叨总算提升了一个台阶。高速公路要过雪峰山隧道,公路只能盘山而行。从平原入山区,景色大异。远山剪影更清晰,近处反而模糊,除了怪石就是密林,上坡、下坡还有转弯,务必十分小心。这段旅程,总能听到奇怪的音乐声。每隔半个钟头响一次,每次不超过一两分钟。榴梿越听越觉诡异,前后没有车,电台也早关了。从山岭驶入河谷,月光脚底抹油,猫头鹰在哀号。
男人猛踩刹车,远光灯尽头,照出一列鱼贯而行的队伍——这些人穿着白色衣裳,中不中,洋不洋,走路东倒西歪,像傀儡木偶,被人用绳子牵着走,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流水线上复制粘贴出来,和谐得一塌糊涂。
“什么人啊?”榴梿揉了揉眼睛。
“闭嘴!”大叔竖起食指放到嘴唇上,随即熄火。
同手同脚——这一长列人走路竟齐刷刷“顺拐”,反人类的步伐。领头的白发老者,握着鸡毛掸子,背后插一面小旗,像小学生春游的班主任,又如出国旅行团的导游。老家伙也是同手同脚,后面的人拷贝不走样。顺拐不可能走快,慢吞吞地横穿过公路,一眼望不到头。榴梿打开手机导航,这是湖南怀化境内,距离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不过几十公里。
“湘西!”
“嗯,湘西赶尸。”大叔一个人在前头,掩面低声,“不要惊吓到他们。”
榴梿让星星狠掐她大腿,确定并非做梦。她还想拍照发朋友圈,但被大叔没收了手机。等候二十分钟,赶尸队伍才全部通过。据说,他们都是死在异乡为异客,唯如此才能魂归故里。榴梿突发奇想:“大叔,要是把后备厢的家伙扔到路上,会不会跟着赶尸匠走了呢?”
“不会的,他没这资格。”
待到赶尸队伍走远,榴梿低声问男孩:“星星,你也见过这个?”
“没有啊,我看像是骗人的!”
“我也是第一次。”榴梿推了推驾驶座,“大叔,你以前跑长途汽车,经常碰到赶尸匠?”
他出人意料地摇头:“我开了三十年车,今晚是第一次遇到。”
“老天哪,我们运气也太好了吧?大叔,你怎么知道那是湘西赶尸?”
“退休以后,我爱看网络小说打发时间。排行榜上有好多赶尸小说,都说半夜开车撞见赶尸,切勿慌张,停车熄火不作声,安静地让他们通过就没事了。当然,绝对不能拍照。”
“网络小说写的你也信?赶尸匠不都是道士吗?还有桃木剑。鸡毛掸子什么意思?那么多人在凌晨五点,走过湘西的荒山野岭,还他妈的整整齐齐同手同脚,难道精神病院的围墙倒了?”
“我知道了!外星人?”
星星一脸认真,榴梿把额头贴着车窗,看看有没有飞碟之类东西经过。
三人胡说八道间,猝不及防,时断时续的音乐声又来了。
“妈呀!”榴梿钻进男孩怀抱,差点把他的盆栽撞翻。万籁俱寂的山谷,声音清晰可辨。她的耳朵贴着座位,意外听出熟悉的旋律——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手机铃声。”大叔拍了一下方向盘,“我失误了!应该检查有没有手机。”
他跳下车,打开香气扑鼻的后备厢。汽车坟场的保安,长眠在香水、桂花、驱虫药水以及方便面之中。小苹果的铃声继续,谁会凌晨五点打来电话?男人叼着手电筒,拨开那一堆方便面,在保安身边捡到一台诺基亚手机。本想直接按掉,却看到来电显示“女儿”。
铃声响了很久,快要断掉瞬间,男人按下接听。
“爸爸!”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她在哭,像条哀求的小狗。
“爸爸,你在哪里?他们说你偷车逃跑了?这是真的吗?我打了你一晚上电话……”
安徽口音,不晓得她有多大?十二岁?十五岁?男人安静地听着,回头看后备厢里的保安,尚未有任何腐烂的迹象,将手机放到死人耳边,让他也能听到女儿的话。
“喂……说话啊……爸爸……是你吗?……喂……你到底是谁……爸爸……后天是中秋节……等你回家吃月饼……”
“我对不起你!”
男人非常认真地对电话那头的小女孩说,便掐断了电话,卸下这台手机的电池板。两天两夜,又响了一晚上未接来电,这电池的坚韧也算奇迹,不愧是诺基亚。
他将手机和电池板扔进深山的溪流。合上后备厢时,男人嘴里默念着什么……榴梿提醒一句:“大叔,你为什么不把人也抛下去?”
“你就这么想把他处理掉?”
“废话!我们从上海过来开了两天三夜,到这鬼地方,不就为荒野抛尸吗?”
“你太心急了。别看现在没人,但这是一级公路,湘西交通要道,天亮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警察会通知公路两头设卡检查。”明明是敷衍,他却编出一长串理由,竟能自圆其说。
看着公路尽头的远山,晨曦从背后混沌而来,星星说:“我家在洱海边有一片花田。我爸有辆小货车给花店送货,我妈每天照料那些花,最好养的就是这种格桑花。”
“波斯菊!”榴梿不识相地打断。
“两年前,我们晚上从下关回家,爸爸撞死一个人。那是中秋节,爸爸喝过半斤白酒。他不想进监狱,就把人埋在我家的花田下。然后,全家逃到上海。花田下面的秘密,应该还没被人发现呢。”
“星星,你说把后备厢里的人带到大理,也埋在你家的花田?”
“花田是我家承包的,只要我不卖,还有三十年的期限。”
“三十年!”榴梿又插一嘴,“我都老啦。”
“我也早就不在了。”男人安心地长出一口气,“所以,那个地方最安全,对吗?”
“大叔,根本用不了三十年,明年就会变成波斯菊的肥料。”
男人瞪了她一眼,心里已做决定。穿过一道隘口,明朝留下的苗疆边墙,在月光下破败衰朽。数百年来战死的魂,隔着锯齿状的墙垛放哨,窥着这辆桑塔纳,宛如亡命的红鬃野马。
“要是我死了,也埋在那片花田下面,多好啊。”
“那我会每年清明来给你烧锡箔和冥钞的!”榴梿望着车窗外的群山,“从上海开到这里,我们走了多远的路?”
“一千四百公里。”
“老天哪,我一辈子走过的路加起来都没那么长吧。”
“去大理的话,刚好一半路程,还剩下一千四百公里。”
天亮了,亮得很彻底,曝尸荒野般地亮。过了湘西,进入贵州。山路更巍峨险峻。路边的人也为之一变,零星有穿苗族服装的妇人,盘着形状特别的头发,榴梿看得好生兴奋,伸手出去打招呼。她和星星在车上吃了蛋糕和饼干,还有话梅、瓜子与薯片。男人让她把垃圾袋准备好,不要把车里弄脏。颠簸的山路让她头晕,摇下车窗眺望明晃晃的天空。一架飞机轰鸣着穿过云层,星星凑过来,伸手往天上抓,好像捏着一架纸飞机,留下两道尾痕,给云朵盖个章。
“哎呀,挤死我了!”榴梿的脑袋挤在外面,“星星,你喜欢一切天上的东西吗?”
她必须声嘶力竭地吼,否则自己都听不到,男孩依然只答“嗯”。
飞机变成微不足道的白点,消失在湛蓝的天空深处。
上午九点,黔东南州首府凯里,男人开到一家汽修厂。人老了总得多跑医院,十年老车等于八旬老翁。好在桑塔纳曾是中国保有量最大的车型,任何一个汽修工都会伺候。男人不准别人碰他的车,亲自更换刹车灯、转向灯、雨刮器等零部件。他吩咐榴梿和星星看车子,他出去抽根烟,其实是不好意思说上大号。跨上蹲坑,面前是一堵水泥墙,有四行粉笔字——
杨花落尽子规啼
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
随风直到夜郎西
字写得漂亮,有大家风范,留在这面臭气熏天的墙上,暴殄天物。出自哪个诗人笔下?李白、杜甫、白居易、文天祥,还是毛主席?又是哪个闲着没事写的?最后的“夜郎西”,让他想起某个成语,好像就在贵州地界。但他要去的大理,同为古国,却比夜郎更西一千公里。这泡屎拉了足足二十分钟,直至双腿针刺般麻木,他才一瘸一拐出去。
中午到贵阳,他们在路边摊吃了面条和冰粉。星星吃了超多的老干妈,这是他的最爱。开了一夜的车,三人疲倦已极,选了郊外的空地休息,四面是繁茂的杜鹃树林。后备厢挥发的桂花和香水味,引来大群蜜蜂与蝴蝶。有只硕大而漂亮的燕尾蝶,深蓝色偏紫的翅膀,像男孩怀里的盆栽。榴梿下车想抓蝴蝶,却让它翩翩飞走。但她发现一辆黑色的本田CRV,挂着外省牌照,发动机没熄火,车身微微晃动。榴梿往车窗里偷看——猜中了,前排座位被放倒,一对赤条条的男女,白花花的肉体。那个男的后背,刺一行豪迈的宋体字:抵制日货。
“白日宣淫!”榴梿没掌握多少成语,这句是教练大白天在如家的床上教她的。说话间,车里女人用裙子遮住脸,男的心急慌忙提起裤子,怕被捉奸成双,赶紧驾车逃走。
“我看那女的倒无所谓,男的估计要下半身不能自理了!”
榴梿哈哈狂笑起来,大叔的面孔很吓人,捂住她嘴巴教训:“你这样可不好。”
一下午,男人在车里熟睡。
睁开眼睛,四点钟的太阳,越过杜鹃树冠,直刺在他脸上。仿佛宿醉后醒来,浑身毛孔发凉。榴梿还在后排睡着,但星星消失了,盆栽以及黑色马甲袋都不见了。
“人呢?”男人冲出桑塔纳,没有男孩的影子,遍地腐烂的深红花瓣。
榴梿尖叫起来,第一反应是摸自己的书包,幸好美金一张都没少。
此地三面都是山林,星星不会傻到往山上跑,天黑迷路了很危险。男人上车,带着榴梿往外追去。回到贯通贵州的公路,他掉头开向贵阳,这是星星最有可能的去处。
“嗨,大叔,万一他真的丢了呢?”
“找不到星星,我们就不去大理。”
“如果他去找警察?”她抓着书包的手指头一紧。
“那我们也去找警察。”
男人终止了各种可能性的对话,放慢车速,如同巡警,观察公路上的每个人。榴梿在副驾驶座开着窗,向农妇和小贩打听——男孩胸口印着铁扇公主与圣斗士星矢,还有手里的盆栽,很难让人记不住。果然有人说见过,只过了半小时。男人扔出一支烟感谢。星星不可能走远,因为身无分文,路过的司机不会捎上他的。
鼻子里有股辛辣味,迎着风追着光,漫山遍野而来。敞开车窗的榴梿,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条道儿就像狗鼻子前的腊肉,引着男人的方向盘七拐八弯。城乡接合部,到处是辣子鸡火锅、小超市和钟点房的招牌。道路很窄,会车费劲,墙上标示严禁停车,却停满了车。味道越来越重,直至一家工厂门口。两个彩色狮子挂着红绣球镇守大门。快下班了,女工们手挽手出来。楼顶三个大字“老干妈”,夕阳下金光闪闪,就像一部分中国人胃里的耶路撒冷。
他们看到了星星。
坐在彩色狮子底下,男孩抱着波斯菊或格桑花的盆栽,胳膊上挂着黑色马甲袋。他不断吸着小小的鼻子,沉浸在浓稠绵密的老干妈气味里,仿佛被浸泡成一根细细的辣椒,辣得能从空气里拧出红色的油。他看到了桑塔纳,短暂惊讶后,没再选择逃跑或反抗。男人把他抱起来,放回后排座位。
这家厂是老干妈的全国总部,男人去门市部买了几个罐头。星星就着老干妈,啃下了一大块面包。他说无论在云南,还是逃到上海的日子,家里就喜欢吃这个,经常配着泡饭剩菜打发一天三顿。等到星星吃完,舔着唇上的辣油,榴梿才问:“为什么逃跑?”
星星抬起头,看着男人的双眼,大团泪水涌出。他慢慢打开马甲袋,除了玩具和模型,还有个钥匙扣,挂着椭圆形小相框,却是男孩全家的合影。背景当然是苍山洱海,他爸的面相年轻,留着时髦发型;妈妈长相普通,庸俗的大花裙子。钥匙扣正面有“不夜港”三字,背面是购物中心的LOGO。
“是你吗?”钥匙扣在男人的手中晃动,他又吼一句,“是你吗?”
星星用力吸着盆栽花瓣里的气味。两年前,他爸在大理开车撞死人,埋在洱海的花田里。全家逃到上海,住在不夜港商场地下室,在四楼租了卖手机的柜台。他带着格桑花的种子,在上海种下这株盆栽,夏天开花,冬天凋谢,白天养在柜台,晚上放在床头。
“我爸跟我说,他总是梦见被撞死的那个人,埋在大理花田下的魂,转世投胎变成了这株花。”星星把盆栽凑到榴梿和男人的眼前,紫色花瓣一时间鲜艳起来,“我爸每天给格桑花浇水,除了我,不准任何人碰它,简直当成第二个孩子。半夜里,我爸还跟花说话,每次先要说对不起。我爸又问它,埋在泥土底下闷不闷?只要这株花愿意听,他就能一直聊下去。”
榴梿听得汗毛凛凛:“你爸精神分裂了!”
“别插嘴!”男人严厉地警告她,“让星星说下去。”
四楼的手机市场,有许多像他这样的小孩。有的在读书,有的就晃着,有的刚学会走路,他们自己造了个儿童乐园,所有玩具集中起来,男孩的电动车,女孩的芭比娃娃,还有黑板学习写字。大人们在市场里卖手机,小孩们就在这里玩耍,也不用担心被人贩子拐走,或跑到马路上被车撞到。那一天,男孩捡到个火柴盒,每根火柴都细长细长的,餐厅里的那种。他很喜欢,在儿童乐园划了一根,不小心烧着娃娃的裙子。他想把火扑灭,但越弄越糟,点着了旁边的纸板箱。爸爸妈妈要带走库房的存货,让儿子先逃命。他顺手抱起盆栽,最早逃出来,躲在马路对面。他看到整个商场都烧了,来了很多辆消防车……
“爸爸和妈妈,永远没逃出来。”
男孩和盆栽一起流浪,抱着这株来自洱海边的格桑花,就像抱着一个魂,两年前被他爸撞死,埋在花田下渐渐腐烂的那个魂。他和那个魂结伴而行,在上海东躲西藏,有时住在桥洞,有时躲在烂尾楼,直到汽车坟场,发现这辆刚送进来的车。
“火灾后,公安局查了监控摄像头,事故是一个男孩玩火引起的,但他抱着盆栽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找着。”男人摸着他的头和耳朵,还有盆栽的叶子,“在汽车坟场,第一次看到你抱着它,我就想起了监控录像。”
“我以为,被警察抓到会被枪毙的。”
“昨晚,湘江边上,我说起那场火灾,我的老婆和孙子的死,你就计划逃跑了,是吗?”
星星脸上的泪痕,干枯成两道印子。两小时前,趁着男人和榴梿睡着,他抱着盆栽逃跑。但他不知道去哪里,身上没有一分钱,他还记得从贵阳来的路,就沿着公路走啊走啊。他闻到了老干妈,仿佛路的尽头有场盛大的宴席,引着他走到工厂门口,坐在石狮子底下。
“大叔,你会杀了我报仇吗?”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爸说过做错事就要受惩罚。”
男人探到后排,紧紧抱着星星,好像要把他吞入胸腔:“你已经受过惩罚,不需要更多的了。”
“大叔。”
“什么事?”
“你的胡子扎疼我了。”
他松开星星,摸着自己下巴:“你很快会长出跟我一样的胡子。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当我像你这么小,大跃进,炼钢铁。我们学校有个小炼钢炉,我翻墙进去点火,结果把半个学校烧了。还好放寒假,没有人烧死。这个秘密,我保守了五十多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告诉了我一个秘密,我也必须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罢,男人点火启动,离开老干妈工厂,继续西行。榴梿已泪水涟涟,干脆吃了两大口老干妈,辣得自己掉出新的眼泪,才能不那么难过。
这一路都向着夕阳。群山上,晚霞煞为好看。时速放慢到六十公里,开上深谷上空的大桥,只留半山腰一抹血红。男人靠边停下,背靠桥栏杆,望向红与黑间的天际,想背一首毛主席诗词,跟红军长征有关,搜肠刮肚,仅得两句: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西风正烈,天地完全黑了,像棺材盖敲上钉子。车过安顺,道路越发崎岖。榴梿缩在后面,玩“植物大战僵尸”。男孩在一边看得入迷,她便教他如何用手机玩耍。公路擦过黄果树大瀑布,海拔一两千米的崇山峻岭,左边万丈高山,右边悬崖峭壁,中间一条绝险的盘山路。古时候,犯了错误的官员,恶贯满盈的罪犯,被流放到此自生自灭。星星和月亮都没了,偶有对面来车,必须减慢车速,把远光灯改成近光灯。路边警示牌,说明是车毁人亡的事故多发区。
已逾子时,翻过一座高耸山脊,大叔停车。山顶有块平地,海拔太高,感觉比山下冷了至少十度,几乎不长树木,只有茫茫蒿草与灌木,草丛里开着大片不知名的小花。风吹得人东倒西歪。剩下四分之三的肺,像气象警报,酝酿一层浓痰。他下意识摸烟。又不见了。
“交出来!”
“大叔,你说什么?”穿短裤露大腿的榴梿,也被冻出清水鼻涕。男人掏她的裤子口袋。榴梿尖叫着逃到悬崖边,摸出烟盒里最后两支白沙,并在一起点燃,烟雾被山顶狂风稀释。
“我不喜欢女孩子抽烟。”
“我也不喜欢得过肺癌的人抽烟,更不喜欢我们去大理的司机,半路因为抽烟挂了。”
男人向前几步,趴着草丛往下看,如宇航员打开舱门,即将太空漫步。任何人掉下去粉身碎骨,连渣都不会剩。榴梿将抽到一半的烟头扔下悬崖。黑茫茫的世界,两点火星,一闪即灭。她不笨,回头看一眼桑塔纳:“大叔,这地方合适,动手吧。”
他咳嗽着吐出浓痰:“不,我们还有很多路没走完。说好的把他埋在大理洱海边,我不能说话不算数。我弄死了他,这是我的错。就算我不能让他活过来,至少得给他找个好归宿。”
星星无声地走到背后,惊得榴梿差点坠崖。此处最适合观星,方圆几十公里没有光,像飘浮在宇宙中心。山顶稀薄的空气像块幕布,整个天空犹如3D影院,伸手就能摘下几颗,唯独月亮缺席。大叔与榴梿的眼睛,跟随男孩手指,看到仙后座ρ。那是颗遥远的恒星,距离地球一万一千六百五十光年,秋天特别明亮。周围还有几颗星星,连起来像字母M。星空的东北方,暗弱的椭圆形光斑像纺锤,是仙女座大星系M31。
“你知道仙女座有多远吗?二百五十万光年!如果我们以光速旅行,二百五十万年才能到达。”
“比上海到大理还远吗?”榴梿傻笑,“二百五十万年啊!地球早就毁灭,我们也都成灰了啊。”
“爱因斯坦说,光速旅行中的人不会变老,他回来还很年轻,却会见到自己孙子的孙子。”
榴梿搔搔头,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离开悬崖,山顶有块大石头可避风。男人捡来枯枝,打火机点起篝火。头一回在野外生火,榴梿兴奋地上蹿下跳。唯独星星不肯靠近,抱着盆栽说这花怕火。三人吃了顿山顶消夜,面包在火上烤,带一抹骨灰味。榴梿抱着膝盖取暖,注视篝火对面的大叔——胡须越发茂盛,添加树枝烧得噼啪作响,男人的腔调像烤鸡的油脂,不断加温灼烧才能外焦里嫩。她的眼泪水扑簌扑簌掉到火里,滋滋地烧成水汽蒸发。
男人从屁股兜里掏出纸巾,榴梿推开他说:“被烟熏的。”五秒钟后,她改口了,“好吧,我在骗你。小时候,我爸很宠我。如果有人欺负我,他会上门去打架。他为我进过三次派出所,拘留过好多天。他是个赌棍。有一年世界杯,他赌球坐庄被抓,判刑送到白茅岭监狱。我有五年没见过我爸了。”
望向山那边的黑夜,男人知道那座监狱也在深山之中:“你应该多去看看他。”
“好吧,这次逃亡后,如果我还活着,会去探监的。”榴梿擤了擤鼻涕,指着他的胸口,“还有啊,看到这张脸,我就想起了我爸。”
他低头看北野武:“他也是劳改犯?”
“不是啦,他演过警察也演过罪犯还演过变态。我爸啊,从前也是这副欠揍的表情,有时很可怕,有时又很可爱。”
“你妈呢?”
“老早离婚了。”榴梿强行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在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妈改嫁了,我们一年才见一次。我爸进监狱后,她偶尔来看我,给些生活费。她总是骂我,说我臭不要脸,拉三贱货。我妈一直不喜欢我,她想要生个儿子。要是我死了的话,她不会太伤心的,我想。”
“一九九二年,我儿子十岁,老婆意外怀孕。那时B超能看出男女,我给医生塞了红包,才知道是女孩。”
男人想把女儿生下来,但领导来做工作,说计划生育抓得紧,如果一人超生,全单位的先进牌子要摘掉。为保住上千名同事的年终奖,他带着怀孕六个月的老婆,去医院做人流。他看到胎儿被引出来,有了人形,像只剥了皮的小猫,扔进医疗废弃物垃圾桶。
“那是我的女儿,我想抢回来,藏到家里的冰箱,护士说我有精神病。”
男人第一次眼眶通红,站起来远离篝火。榴梿塞给他两张纸巾:“嗨,火烧得太旺,烟熏的吧。”
“是啊是啊,我加太多树枝了。”
子夜将至,月亮出来了,圆得像摊出来的蛋饼,肉眼几乎能看出月球上的暗影。
“今天是八月十四,明晚就是中秋节,能不能看到洱海里的月亮?”
“如果天一亮就出发——”他算了算路途与时间,“明晚,我保证你能看到。”
“大叔,你去过大理?”
“那一年,我从西双版纳走到大理,在洱海过了中秋节。对,就是这样的月亮。”
“你怎么会在西双版纳?多好玩的地方。”榴梿问大叔,又给篝火添了把枯枝。星星坐得虽远,但也托着下巴在听。就连山顶上咆哮的风,也岿然不动。
“十八岁,我满脸青春痘。”男人摸着脸上的痘疤,像待拆迁的粉刷剥落的外墙。
一九六八年,从上海到昆明,他坐了三天三夜的绿皮火车,又坐两天的长途汽车,用两条腿走二十公里,才到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海县插队落户。农场有个北京知青,名字跟他只差一个字,很多人把他俩搞混。北京知青家里是知识分子,戴着眼镜斯斯文文,背着一箱子“雨果”和“托尔斯泰”来农场,大家都叫他“四眼”。林彪在温都尔汗摔死的那个月,“四眼”一个人上山伐木,不走运被野象攻击,丢了条胳膊,只能送回北京。几天后,男人收到一封信,拆开才发现是寄给“四眼”的。信里字迹漂亮,一看就是女生,原来是“四眼”的表妹。对方寄信地址在大理,他大着胆子写了一封信,告诉她“四眼”出事回京了。很快收到她的回信,却是手抄毛主席的《清平乐·六盘山》。
他还记得其中四句:“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每次写信,他们都会抄一首毛主席诗词。他天天跑县图书馆,把《人民日报》《红旗》杂志翻遍了。她是北京知青,比他小一岁,去年才到大理。她没到过西双版纳,他也没去过大理。从她的信里,他第一次知道了苍山、洱海、蝴蝶泉和千寻塔。她还能说五洲四海,中国汽车在胡志明小道运送武器弹药,阿尔巴尼亚欧洲社会主义明灯,苏联社会帝国主义张牙舞爪,美帝国主义又一次陷入资本主义总危机,我们一定要解决台湾问题……第二年,尼克松访华,她邮寄给他一个包裹,竟是地球仪,她从北京家里带来的。他把地球仪藏起来,每到夜深人静,才敢点上蜡烛,仔细看那蓝色圆球,一大片都是海洋。太平洋对面,地球另一端,就是美国,乍看几乎比中国还大。地球仪上的西双版纳,不过是中国大陆最南边的一小条舌头。澜沧江流出国境就是湄公河,在南越西贡入海,那里的战争打得热火朝天。而在他的上边,一根手指头的距离,有个蓝色水滴,被一圈黄色的山包围,就是洱海。
“我怕问她,为什么要寄地球仪?她用毛主席的话回答‘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这是她的口头禅。她说如果有机会,要多出去走走看看,世界比我们想象中大得多。我给她起了个外号——广阔天地。”
“广阔天地?哈哈,哪有你这样给女孩起外号的?她漂亮吗?”
“领导不批准我去大理,她更不可能来西双版纳。我们以什么理由见面呢?”
只要是纯洁的友谊,根本不需要见面。通信持续了两年,到他二十二岁的夏天,再没收到过她的信。她上一封信说病了,他每晚看她送的地球仪,每个礼拜给大理写信,一律有去无回。他决定去大理找她。不敢坐长途汽车,怕被人抓回来。他偷了一张云南省地图,规划好路线,准备了粮票、指南针、水和食物。从西双版纳到大理,地图上距离不远,但全是大山。全靠两条腿,一个人穿过峡谷和森林,差点被野兽吃掉。澜沧江是必经之路,渡口有人检查,只能深夜游泳渡江,几乎淹死。第十九天,他徒步到了大理,一九七二年中秋节的晚上。
“她嫁给了你?”
男人的脸被篝火烤得通红:“太晚了,快点睡,明早还要赶路,我们去大理!”
“好,去大理!”
榴梿真的困了,钻回桑塔纳,关紧车窗,抱着书包躺下。
“晚安——”他的声音低到连自己都没听见。
星星缩在篝火边看星星。宇宙一大片黑色空白。山顶上的每一根草,加上他手里的盆栽,都在自西向东的风里发抖。男孩摸着男人胸口,北野武面孔下的老心脏:“你还有秘密吗?”
他看了一眼红色的桑塔纳,整个星空都是幕布,像舞台上的道具:“男人活过的每一分钟,都有数不清的秘密呢。”
“女人呢?”
“更多。”……
(本文为节选,全文原发《芙蓉》2017年第4期)
蔡骏,1978年生于上海。至今已出版《最漫长的那一夜》《偷窥一百二十天》《生死河》《谋杀似水年华》等二十余部长篇小说。多部中短篇小说发表于《人民文学》《当代》《上海文学》《中国作家》《山花》等文学期刊,曾获《小说选刊》茅台杯短篇小说奖、《小说月报》百花文学双年奖、2015青年作家年度表现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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