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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时的梆子声刚刚落下,白日热闹喧嚣的崔府陆陆续续的灭了灯,黑沉沉的夜,飘杂着丝丝细雨,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的涂抹在天际,压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位于崔府花园的假山旁却是浮现了忽明忽暗的火光,火光虽小,但在这漆黑的夜里却也是耀眼得很,看守在火堆旁的丫鬟,却是左顾右盼,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发现了似的。  火堆前,一个女子朝里面小心翼翼丢着纸钱,羸弱的肩膀不住的抖动着,“爹,您在那边要好好地,女儿在崔府一切都好,老爷和夫人待我都像是亲生女儿似的,您也转告娘一声,你们莫要担心……”  女子絮絮叨叨说着话,看着纸钱渐渐被青蓝色的火光吞灭,化为灰烬,心中更是悲怆不已,她想要放声大哭,但却不能,她知道,这儿,不是她的家,是崔府!  侯在一旁的女子看着自家姑娘这个模样,眸子里透出无奈,心中亦是一阵悲怆,旁人谁不觉得姑娘掉进了蜜罐子里,只可惜,在崔家的日子究竟是好还是坏,怕也只有姑娘一个人知道吧!  等了一会儿,她见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微微躬身,冲着跪着的女子低声说道:“姑娘,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若是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  是啊!是不好!若是被人晓得了她今晚的这番行径,不但会斥责她无视崔家的规矩,更是会将她看做不识好歹之人,她在崔家白吃白喝这么这么几年了,崔家上下那群人是个什么德行她还不知道?  想及此,秋娘微微点点头,瞅了瞅那将灭的火堆,眼眸中透露出些许不舍,“罢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即便是三更半夜,但璞玉还是透过她那嘶哑的声音听出丝丝无奈,心中亦然不是个滋味,“姑娘,你为何不将这件事告诉夫人,叫奴婢说,这事儿即便是叫夫人知道了,也会……”  “够了,璞玉!”秋娘轻呵一声,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了,有些话实在是多说无益,但她也并非不知好歹之人,方才那一声呵斥后,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轻柔,“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迟了,难免会叫徐妈妈多想的!”  不知道是起风的缘故,还是想起徐妈妈那双手叉腰、指桑骂槐的架势,璞玉不由得觉得一阵浑身战栗,忙说道:“那咱们还是快些吧!”  此时,徐妈妈一手拢在怀中,拉耸着眼皮子走到数名丫鬟的跟前,边打着哈欠边问道:“她可是回呢?”  这些丫鬟是在知秋苑中当差的,理当是不伺候主子歇息,是不能回房的,纵然她们新中式百般不愿,但也不敢无视崔家的家规,只得边跺脚咒骂着,边等着秋娘回来。  其中一名丫鬟挑挑眉,嘴角微翘,讥诮道:“还没呢,真真是烦人!在知秋苑住了几天,还真把自己当成姑娘了!大半夜的闹着要去花园赏夜景,闹得一院子人都不得安生!”  另一名丫鬟听闻这话,掩嘴低笑几声,才道:“我听璞玉原本是唤了红櫵去拿披风,可红櫵竟然是一声也不应,掉头就走了,那璞玉的脸红的像猪肝似的,我强忍着这次没有笑出声的!”  徐妈妈闻言,眉梢间也泛起了点点笑意,正色道:“她想要使唤你们?你们可仔细了,咱们这院子里的人可都是崔府的人,我们的正经主子可都是姓崔,她呀,算劳什子的主子?俗话说来者是客,可我瞧着她倒是准备长久住下去的,啧啧啧,崔府虽然家大业大,可也架不住这样养着闲人啊!”  那名唤作红櫵的丫鬟脸上不免有些得意,满含笑意地说道:“咱们虽是下人,吃着崔府的米,穿着崔府的衣,但好歹也为崔府做些事儿,叫妈妈说来,她倒是连咱们都不如呢?”  听此,徐妈妈的嘲讽更甚,冷哼一声,道:“红櫵,你这话我倒是爱听,可真是一点也没错!咱们虽是下人,但做咱们分内的事儿,拿咱们应得例钱,可不是个吃闲饭的呢!”  说着,徐妈妈又瞥了一眼知秋苑的大门,冷声说道:“我瞧她啊,不过是个持相反的罢了,却真把自己当成了崔府的主子了,只是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有这个福气,当初她爹也不敢是个卖茶水的,若不是因为她爹傻人有傻福,因在马蹄下救了老爷儿丧命,怕是她现在连咱们都不如呢?就她那点福气,让咱们平日称呼她一声‘姑娘’,消受得起吗?”  她们围在一团絮絮叨叨地说着,秋娘正带着璞玉走了进来,不过是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便一言不发的朝着屋子里走去了。  蔓菁胆子有些小,现在看到秋娘的身影,不由压低声音道:“可是被姑娘,不,被她听去呢?”  徐妈妈看着秋娘的背影,轻哼一声,漫不经心道:“听去了便听去了,有什么可怕的?旁的且不说,当日她进崔府大门的时候,咱们可都瞧见了,别说璞玉这个半道上买来的丫鬟,就连她那一身行头都是老爷出钱给她买的,就更别说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啧啧啧,你说咱们没有这么好的命啊?若是咱们也有个为救老爷而丧命的老爹,怕是现在咱们也可以吃穿不愁喽!”  说罢,大家便是一阵哄笑,秋娘与璞玉便是在这阵笑声中关上房门,方才徐妈妈的声音遂不大,但璞玉却听到了个七七八八,她咬咬唇,想要出去好好和徐妈妈理论一番,但是看自家姑娘像是没事儿人似的,心中的火气也不知道往哪儿撒了。  她的心思秋娘如果能不知道?但秋娘却是连她看都没看她一眼,淡淡吩咐道:“璞玉,打盆热水进来吧!”  璞玉跺了跺脚,终究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迈出了门外。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外面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还是时不时蹦进了她的耳中,她却是长长叹了口气,盘膝坐在矮踏板上,拿着梳篦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透过浅浮雕缠枝牡丹菱花镜,看着镜子中的人,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镜中的人穿着六成新的象牙色隐芙蓉对襟芙蓉裙,青碧色的素花缎褙子,一张小脸上上虽然透着些许苍白,但好歹没有了三年前才进崔府时候的菜色,而此时身上的缎子,所住的院子,屋子里的摆设,是她三年前想都不敢想的!  只是,这三年来,她的吃穿住行虽与崔府的几位姑娘少爷无异,但,有些小事便能处处看出现在与当年初进崔府时候的差别,别的且不说,就说说徐妈妈吧,当年她刚搬进崔府知秋苑的时候,徐妈妈满脸堆砌的皆是笑容,连脸上那若似菊花般的褶子都透露着无限的欢喜,但是现在呢?莫说是笑脸,不给她白眼就不错了!  想至于此,秋娘脸上浮现了无奈的苦笑,她眨了下眼,眸中浓烈的无奈很快消失不见,深褐色的瞳孔平静悠远如古井一般,也许,是时候该改变了,她方才才告诉爹在崔府生活的一切皆好,若是她如今的情况叫九泉之下的爹娘知道了,怕也不会安息吧!  今年,她不过十三岁,在崔府生活的日子怕也不会短,若是日子一直这样下去,可该怎么办?也许,真的是时候该学着改变了!
  崔府中的人皆知秋姑娘性情娴静温婉,但从未有人知这并不是她的真面目,当年爹爹健在的时候,她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整日绕着田埂上奔跑撒野,玩的满身泥巴,也毫不在乎;她还记得她也曾经嚣张跋扈过,七岁那年拿着石头将隔壁家的二狗子打了一个大窟窿,那个时候的她不仅丝毫没有惧怕,更是嚣张的追到了二狗子家里去了。  更过分的是,那年大旱,收成不好,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她还拿着家里仅有的两个鸡蛋去村头换了一串冰糖葫芦,可爹爹,却是一句责骂的话都没有,将那看得见人影的稀饭全部留给了她,爹爹却一个劲儿的喝凉水……  直到晶莹的泪滴滑落在柔荑上,秋娘这才回过神来,是什么时候变了呢?也许,是被老爷带到崔府之后,她就那个没心没肺的顾子秋变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秋姑娘了,在崔府这几年,她不肯多行一步路,不肯多说一句话,因为,这儿并不是她的家。  所以,她要小心翼翼。  还记得,入崔府的第二日,夫人文氏专程为她摆饭,但她却看着满目琳琅的菜品不知道该如何下箸,这桌上的菜,她压根都没见过,只敢端着碗哧溜溜地喝汤,当时,屋子里的丫鬟发出压抑的笑声,就连夫人文氏,眼眸中也带着淡淡的讥讽。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老爷说叫她把崔府当成自己家一样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她的家人只又爹爹,而她的爹爹,永远都不会嘲笑她的……  直到听到了雕花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秋娘这才赶紧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她知道,若是璞玉看到了她这会儿子泪眼婆娑的样子,又要多想了。  璞玉走上前去,将托盘放在榻边的小案几上,还没有开口说话,便听到秋娘缓声问道:“蔓菁红櫵她们不都是在外面吗?这些小事,你为何不叫她们去做?”  璞玉拧着帕子的手顿了下,却是没有说话。  秋娘瞥了她一眼,自嘲一笑,道:“院子里的人现在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方才出门的时候我听你唤红櫵去拿披风,眼下又是你自个儿去打的水,可是她们又不听你使唤呢?”  璞玉见她心里都明白,踟蹰了片刻,还是无奈道:“姑娘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些个事儿都一样不差的落进您眼里了。”  也许,是时候该整治整治了!秋娘没有丝毫的不安和愤怒,透过菱花镜正看到璞玉要动手伺候她梳洗,只是静声说道:“且慢。”  说罢,她一边放下了梳篦,一边道:“我问你,我进崔府有多长时间呢?”  璞玉掰着指头算了一会儿,道:“您是十岁的时候来的,今年您已经十三岁了,来了也有三年了。”  三年了!秋娘无奈笑笑,日子倒是过的极快,也许,再过个一两年,她也算是可以解脱了,只是这面子上的规矩实在是不能再坏下去了,否则,阖府上下都知道她顾子秋是个软柿子,到时候岂不是任人拿捏?  想及此,她便沉沉地叹了口气,看向璞玉,满怀歉意道:“璞玉,这几年你跟在我身边也受了不少委屈,最最难得的,是你丝毫没有向我表现出一丝着急来,当初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是个知晓分寸、沉得住气的,你,果然没叫我失望。”  璞玉抬起头,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写满了无奈,却还是扬着笑脸说道:“哪里就不着急呢?知秋苑中的丫鬟婆子们一日比一日不听话,奴婢眼看着这情况,心里就像是猫爪子挠似的,只是看您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又能怎么样呢?您可是不想多事被人抓住了把柄?”  秋娘低低一笑,笑容之中透露着几分凄楚来,“我心里又何尝不知道那些个丫鬟婆子们的心思?只是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夫人给的,若是这事儿闹的大了,岂不是打夫人的脸面?这些丫鬟婆子们之前虽对我也说不上尽心尽力,但面子上该有的却是一样都不少了去,只是现在倒是愈发轻慢了。”  说着,她的声音更是低落了几分,“这些个丫鬟婆子打小就在崔府中当差,早就成精了,若非揣摩了上面的意思,只怕这些人也不敢欺负到明面上来了。”  璞玉万万没想过这么多,现在一下子顿住了,半晌才红着眼说道:“说白了这就是狼心狗肺!姑娘,这……”
  秋娘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扬了扬手,止住了她的话,“你到外面给给徐妈妈传个话,就是我请她与红櫵、蔓菁来一趟,至于知秋苑中的二等丫鬟嘛!就算了,反正她们也是看着徐妈妈与红櫵的意思做事。”  璞玉听闻这话,犹豫了一下,根本就不知道秋娘这卖的是什么关子,但终究还是听命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徐妈妈和红櫵、蔓菁一行三人随在璞玉的身后进了房间,徐妈妈本就准备去歇下来,现在冒然被喊来,心里更是一股子不情不愿,只是拉耸着一张老脸,像是谁人欠了她五百两银子似的。  璞玉见她们个个都没有行礼的意思,瞥了徐妈妈一眼,便扬声开口道:“姑娘,徐妈妈她们到了!”  徐妈妈虽不情不愿,但她好歹也是整个院子的管事妈妈,今儿的事情若真的闹大了,到时候夫人寻的还是她的错儿,所以,面子上的功夫活儿可不能少,这才勉强欠了欠身,冷着一张老脸道:“不知道姑娘有何吩咐?”  崔府院子里的人均是按着主子的身份定例分配的,而秋娘也是按照崔府姑娘的名分安排丫鬟的,院子里该是有一个管事妈妈,三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三个粗使丫鬟。  可秋娘虽有着姑娘的名分,却并非崔府真真正正的主子,所以身边只有一个半道儿买来的璞玉,以及红櫵、蔓菁这两个一等丫鬟,另外的几个三等丫鬟与粗使丫鬟经常被徐妈妈指使去办别的事情,总也不在璞玉的使唤范围之内。  秋娘看着徐妈妈那一张老脸上堆砌着满满皆是不耐烦的神色,心中虽然万般不愿,但还是客客气气地说道:“妈妈一直没有进屋伺候,想必是今儿太累了吧!不过妈妈也是崔府的老人了,就要红櫵她们来伺候吧!”  伺候?徐妈妈等人一下子傻了眼,她们虽打着伺候秋娘的名声,但在知秋苑里一直都过的像是主子似的,除了秋娘最初来的那几个月她们尽心尽力伺候外,一般情况下就是璞玉一个人伺候了,今儿,怎么找上她们呢?  想及此,几人面面相觑,皆不知道秋娘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明早我还要去陪夫人用早膳,若是耽搁了,你叫我们怎么跟夫人回话?”秋娘嘴角含着温柔的笑,一如往常,但若是细心的人听了,就能察觉她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坚决。  徐妈妈有些意想不到,倦怠的脸一下子惊住了,打了一半的哈欠也不知道该把那张大嘴阖上,还是将哈欠继续下去,只是一眼不发立在原地,她身后的红櫵也只是瘪了瘪嘴,扭过头不理不睬的。  倒是蔓菁心中有些胆怯,不敢明着与秋娘过不去,但是看着身边的徐妈妈和红櫵都没有动作,便迟疑着没有上前。  璞玉瞧着秋娘将夫人都搬出来还没有人有动静,心中堵着一股子怨气,正想说话,恰听见秋娘缓缓说道:“若是我今晚上没睡好,明早上一定会耽误时辰的,到时候若是夫人怪罪起来,难不成叫我与夫人说是今晚上丫头们不给我梳洗耽搁呢?可现在时辰不早了,怕是璞玉一个人张罗也来不及了,妈妈,您行事一向最为稳妥,您说我明早该怎么说呢?”  众人见状,知道秋娘这明摆着就是要跟她们立规矩了,张口夫人闭口夫人,崔府上下谁人不知道夫人并不像之前那么待见她?可她这会儿子说的都是摆在台面上的理儿,作为下人,根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  想及此,徐妈妈更是觉得叫苦不迭,更何况,到底是起不起的来就是秋娘想或者不想的事情啊!  眼看着秋娘的脸色不大好看,徐妈妈心里明白得很,秋娘把话先撂在了前头,若是她们再要寻什么推脱的由头都是站不住脚的,与其将这事儿真是闹到了夫人跟前,还不如顺了秋娘这一回,下次有的是机会让她知道厉害。  徐妈妈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微微侧过头,微微扬声道:“姑娘要梳洗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蔓菁想也不想,朝着秋娘走去,只是她只迈出了一小步就顿住了,她本就是个无主心骨的人,这会儿子见徐妈妈拉耸着一张脸,红櫵也像是没有听见徐妈妈的话似的,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秋娘又何尝不知道蔓菁的犹豫是为何?她深吸一口气,初春夜晚冰凉的气息深入到肺部,只是那么一眨眼的时间,她便将方才一瞬而过的不快压倒了心底,毕竟,这种事儿,她已经轻车驾熟了!  “你们为何都不动?”秋娘狠狠将梳篦掷到面前的浅浮雕酸木梳妆台上,回眸看着徐妈妈,声音确实一如往常,“徐妈妈,你是知秋苑中管事妈妈,应当比我知道崔府中的规矩,你说,若是丫鬟不听吩咐,该如何处置?”  徐妈妈想朝着红櫵使个眼色,但刚抬起头,头一次瞧见秋娘那凌厉的眼神,一下子连自己说什么都给不啊知道了,“应当打板子二十下!”  二十下板子!红櫵的身子不由的颤了颤,她虽只是个丫鬟,在知秋苑中当差更是毫无油水可言,但撇开这些来说,她的日子却过得一点也不差,平日她压根不会去伺候秋娘,再加上时不时呵斥呵斥小丫鬟们,莫说是平头百姓家的姑娘,怕是有些人家的庶出姑娘过的都不比她好!  这三年下来,她已经养成了一身细皮嫩肉,莫说是二十个板子,现在怕是连十个板子都受不住了!  璞玉跟着秋娘这么三年了,倒是头一次瞧见嚣张跋扈的红櫵这个模样,嘴角不由得翘起了几分弧度来,“怎么,徐妈妈的话你们都没听见吗?若是没听见的话,不如明个儿叫刘管家来为你们说解说解!”  这下子,蔓菁终于忍不住了,赶紧快步走上前来。  璞玉见状,心中一喜,示意蔓菁把铜盆子捧到秋娘跟前,而红櫵虽是心中有几分胆怯,但她却是仗着自己摸清楚了秋娘不敢声张的性子,依旧昂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一瞬间,徐妈妈和璞玉的脸色都难看极了,倒是秋娘不以为杵,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算了,璞玉,你来伺候吧!”  方才不是说好立规矩的吗,怎么这会儿子小姐又这般呢?不过璞玉也来不及多想,只得拿着帕子走过去,准备动手伺候。  秋娘却是将手伸向铜盆探了探,脸色一沉,抬头冷眼扫视了眼前的徐妈妈一眼,徐妈妈正纳闷着,秋娘却是倏地一手将蔓菁手中的铜盆拨倒,“砰”的一声,铜盆摔在地下,响得震耳!在场的人刹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唬得心直跳,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时,蔓菁在秋娘的左侧,璞玉在秋娘的右侧,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一盆子水却是大半洒到了站在秋娘正前方的徐妈妈和红櫵身上。  徐妈妈一下子恼了,用袖子刚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破口大骂的时候,却听见秋娘厉声呵斥道:“璞玉,你这个丫头可真是不知好歹,我方才分明跟你说要的是热水,现在这水都凉了,要我怎么梳洗?你虽比蔓菁她们早伺候我几天,彼此间有些情分,但你可得知道,我虽不是崔府的正经姑娘,但夫人当初可是当着大家的面儿都说了的,从此我就是知秋苑的主子,知秋苑中的丫鬟,我要打便打,要罚便罚,即便是发卖出去也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说着,她更是坐直了身子,实则是将眼睛挪到了徐妈妈和红櫵身上,一字一顿道:“怎么,妈妈平日里教你的规矩给全忘呢?奴婢要有奴婢的样子,徐妈妈,你说,是不是呀?”  徐妈妈平日里是说过这样的话,但却不过在众人面前装装样子罢了,现在向来,恨不得抡自己两巴掌了,“是,是的!”  璞玉虽没有徐妈妈和红櫵这么狼狈不堪,但因着站得近,所以也湿了半只袖子,方才又被秋娘疾言厉色的一顿训斥,早已经是脸色发白,哪里还会多想?现在,她抿着唇,低声说道:“姑娘,是奴婢思虑不周,是奴婢的不是,求姑娘莫要气坏了身子……”  徐妈妈在崔府后宅也打滚了好几十年了,现在见此情景,心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个拐拐弯弯,忙朝着红櫵使了个眼色,厉声呵斥道:“小蹄子,还不快给姑娘另外打盆热水来?你若是不听话,当心我告诉刘管家将你发卖出去!”  红櫵眼中的不屑愈发浓郁了,可是她愣了愣,终究还是气鼓鼓的拾起地上的盆,走了出去。  蔓菁更是吓得急忙拿毛布擦拭地上的水渍,连头也不敢抬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卖出府了。  秋娘看着徐妈妈湿漉漉的衣衫,却是当做没看见一样,只是拿起梳妆台上的梳篦梳起头发来。  可怜的徐妈妈冷的全身发颤,巴不得早点钻到暖和的被窝里躺着,可是左等右等,始终听不到秋娘叫她退下,她看着梳篦慢悠悠的划过秋娘那一头乌黑的发丝,心里气得牙痒痒,却还是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道:“姑娘,让老奴来吧!”  秋娘一直就等着这句话,现在透过菱花镜看着徐妈妈脸上那咬牙切齿中带笑的模样,心中没来由觉得畅快,当真是之前的她太过谦让,这才才放纵了那起奴才了!  徐妈妈的衣袖都湿透了,那阵阵冰冷扫过秋娘的头顶,却叫她心中对以后的日子有了打算,人善被人欺!她虽不愿做一个恶人,可更不愿做一个人人都能骑到她头上的软柿子!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红櫵就重新端着热水走进来了,她倒是聪明,先叫璞玉试了试水温,这才端到了秋娘面前,可脸上依旧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秋娘瞧着红櫵这个模样,倒是很满意,和颜悦色道:“我寻常经常听徐妈妈说你是个妥帖的人儿,现在一瞧倒真是如此,怕是在知秋苑中就属你最机灵了,说起来璞玉倒是及不上你的一半了。”  这世上,谁人都爱听好话,纵然是红櫵方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但也不过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罢了,现在听闻这话,不免有些飘飘然,“那是自然。”  秋娘双眉微微一蹙,却又很快松开开了,神色如常的朝着红櫵道:“既然这般,那我日后的梳洗打点事宜,就交给你罢!”  红櫵眉毛一挑,刚想张口说话,可是那话儿却好似是鱼刺一般,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没有法子,只好点头称是。  一时间,璞玉和红櫵、蔓菁围在秋娘身边,忙成了一团,而徐妈妈此时不仅身冷,连心也带着几分凉意了。  等着一干丫鬟伺候秋娘梳洗完毕之后,已经到了子时,个个人脸上都挂着倦色,秋娘,自然也不例外。  徐妈妈刚想扶着秋娘前往雕花填漆床走去,却被她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妈妈,你们且先下去,只留璞玉一个人就行了。”  徐妈妈一听到这话更是巴不得,强忍着心中的笑意,朝着秋娘行了个礼之后,匆匆带着红櫵与蔓菁退下了。  秋娘屏退了这各怀心思的一干人等,这才拉过了璞玉的手,面带愧疚地说道:“璞玉,你袖子都湿了一大截,方才真是委屈你了,你可莫要往心里去!”  说实话,方才璞玉心里的确是觉得有些委屈,但是她虽没有红櫵那么机灵,但也不傻,现在见秋娘这么说,心里也就明白了十之八九,倒是满脸坦然,一点也不介怀,只是笑意吟吟道:“姑娘这话说的可真是折煞奴婢了,这算什么,只要能制服徐妈妈那起子人,莫说是这点小事儿,就算是叫奴婢上刀山下油锅,奴婢也是乐意的!”  秋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点了点璞玉的额头,打趣道:“就你会讨我欢心!”  “奴婢这话可不是讨姑娘欢心!”璞玉对上秋娘仍旧有些泛红的眼眸,扶着秋娘朝雕花填漆床走去,“叫奴婢说啊,奴婢和小姐是一体的,只有小姐好了,奴婢才会跟着好起来,小姐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秋娘听闻这话,目光中隐隐流露几分赞叹来,可又带着几分惋惜,偏偏她少年老成也就罢了,带着璞玉也是如此!可寄人篱下,多思多虑未必不是件坏事,“对,咱们俩儿就是一体的!”  说着,璞玉便半蹲在秋娘跟前,小心翼翼的为她穿鞋。  胭脂红棉布绣杭白菊图样的千层鞋底,不但绣工精巧,且鞋底柔软舒适,秋娘看着璞玉那娴熟的动作,不得不承认,璞玉对她而言是极其重要的,大到衣食住行,小到女红糕点,璞玉都是尽心尽力。  为秋娘脱了鞋子,璞玉则只留了一盏灯,去外间守夜了。  秋娘正准备躺下的时候,透过屏风却瞧见璞玉那小小的身躯蜷缩着,心中顿时就不舒服,连声开口,“璞玉,不要在那儿歇着了,一起到床上来睡吧!”  “还是不了!”璞玉摇着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即使她知道小姐的一番苦心,可是她却一直恪守着丫鬟的守则,从未越矩半分,。  “这儿就只有咱们俩儿,旁人不会晓得了,今儿天气凉的很,当心染了风寒!”秋娘看着眼前这个懂事的人儿,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即是这般,但璞玉还是支支吾吾,百般推脱,不肯上床来。  秋娘无奈,直坐起来,即便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可以看出她眼眸中的心疼,“若是你得了风寒,我可不会心疼,但若是你将风寒传染给我了,可怎么好?我明儿还得去陪夫人用膳,若是将风寒又传染给夫人该怎么办?”  现在连夫人都抬出来了,璞玉才百般无奈的点了点头,只是缩在床上的一角就闷头睡下了。  秋娘躺在床上确实半点睡意都没有,回想着今天徐妈妈等人的态度,又对以后的日子想了许多,想着想着,也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便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秋娘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红櫵进来伺候,璞玉确实气鼓鼓地说道:“这个红櫵真是的,昨晚上明明答应的好好地,这会儿子却是这般,究竟是什么意思?”  秋娘却是瞟向窗外,却是轻轻叹了口气,淡淡道:“这几个人心思活络得很,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昨晚不过是给她们一个下马威,怕是这院子中的事儿,还没完呢!”  说着,她顿了顿,沉声说道:“现在还有会儿子时间,打铁要趁热,你把徐妈妈叫进来吧!”  等着徐妈妈再次被叫进秋娘房中的时候,心内不但觉得有些奇怪,反而还觉得有些不但,昨晚她已经让秋娘占了一回上风了,她也算是让了一步,秋娘该不会想要趁势拿大吧?以为她就要惟秋娘是从了吧?
  想及此,徐妈妈却是在心中冷哼了一声,秋娘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她本就是夫人的人,在秋娘来之前她就是这院子的管事妈妈了,再说了,秋娘又姓崔,即便让秋娘逞了一时之快,也不代表着秋娘就是这院子里的正经主子!  以后的路还长着你,夫人这两年对秋娘的态度她可是清清楚楚的,想必夫人这个顾子秋也不是多上心了,既然这样,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她可是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能耐和秋娘耗到底呢!  此时,璞玉正在帮秋娘梳了一个如意髻,秋娘从雕花檀香妆匣子里取出了一支白玉镶翠绿宝石珠子的双结如意钗把玩着,这只钗子是当初老夫人在世的时候送给她的,莫说是崔家姑娘没有,就是整个京城这只钗算起来也怕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果然,秋娘透过镜子看着徐妈妈那歆羡的目光,即便徐妈妈已经过了梅之年,但终究也是个女人,现在瞧着明晃晃的钗子,焉能不羡慕?  正当徐妈妈瞧着钗子微微发怔的时候,秋娘已经上前一步扶着她的肩膀,微微笑道:“妈妈辛苦了,来,坐下说话。”  说着,秋娘更是一边给她让座,一边让璞玉上茶,倒是极大的出乎了徐妈妈的意料之外。  “秋娘来崔府三年了,难也为我打理知秋苑中的繁杂事务三年了,我看在眼里,心中亦是着实感激。”秋娘瞥了一眼,脸上浮现甜甜糯糯的笑容,只是她的心里,却不是滋味,她知道,知秋苑中的丫鬟婆子们放纵的不是一两日了,想要叫她们服服帖帖,怕不是件简单的事儿,“日后需要妈妈帮衬的地方还多,希望妈妈多担待几分。”  说着,她更是一手拿起了搁梳妆台上的白玉镶翠宝石珠子的双结如意钗拿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塞进了徐妈妈的手中。  徐妈妈一惊,吓得不轻,仿佛拿了烫手的山芋似的,她刚想要推脱,可谁知秋娘却是紧紧的将钗压在她的手心,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  这下子,徐妈妈想要将钗塞回去,可又不敢太用力,若是这只钗真的落到了地下,莫说是她这条命,怕是十条命也是不够赔的!  璞玉在旁边瞧着,虽然不知道小姐将这么昂贵的钗给徐妈妈是为了什么,可隐隐约约也猜到了几分,便端着一脸笑,笑意吟吟地说道:“妈妈皮肤白,这钗倒与妈妈就是相配的紧,倒像是量身定做似的!”  “真的?”徐妈妈推搡的动作不由得迟缓了几分,可她心里还是有几分犹豫,旁人或许不知道这支钗的分量,但是她却是知道的。  当日,秋娘穿着一身破旧的棉麻衣来到崔府的时候,已经过世的老夫人瞧着她可怜,当即便从头上拨了下来这支钗来,这几年来,由于这钗太过于贵重,在架上没有合适的场合,她甚少见着秋娘佩戴,如今,秋娘真的要把这支钗送给她?  想及此,徐妈妈倒是有几分犹豫了,但是那双发亮的眼睛却是怎么也舍不得离开那支钗,此时手上虽然推脱着,手却半抓着钗不愿意松开了。  瞧着徐妈妈那虚伪的模样,秋娘实在不忍去看她那张老脸,可忍了忍,还是笑笑道:“妈妈,您就收下吧!”  徐妈妈刚想点点头,秋娘却是募然松手,啪的一声,上好的宝石如意钗落到地下,一分为二。  顿时,气氛一下子凝住了,徐妈妈张大了双眼,半天说不出话来,等着她回过神来,刚想要开口辩解的时候,秋娘却是抢在她前头说道:“妈妈,若是你嫌弃我的东西不好,大可以告诉我,这支拆好歹也是过世的老夫人赏的,难道你连老夫人也嫌弃吗?”  “我……我……我没有!”徐妈妈看了看地上的宝石钗,又看了看怒气冲冲的秋娘,半晌才反应过来,“姑娘,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  “没有?”秋娘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徐妈妈和璞玉,缓缓将地上一分为二的钗用手帕包起来,嘴角挂了几分讥诮,“妈妈的意思我诬陷你?且不说崔府,就说说咱们知秋苑,谁人不知道我敬重妈妈,可是妈妈呢?这些年来又何曾把我放在眼里过?”  若说方才徐妈妈还有半分胜算的话,那现在经秋娘这么一“提醒”,她就知道,这个黑锅,无论如何她都背定了。  的确,她曾经不止一次大放厥词,说自己眼中根本没有秋娘这个主子,而这话,不仅仅只在知秋苑中说过,而今早,她更是主动告诉红櫵千万别来秋娘屋子里伺候……这下子,人证物证都有了,那她便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想及此,徐妈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秋娘,扬声嚷嚷着,“顾子秋,你,你诬陷我!这支钗分明就是你刚才没有拿住,这才掉到地上的!”  “可是,我方才分明是将这支钗赠与了妈妈,才落到了地上的!”秋娘眉目一敛,伸手摸了摸那碎成两半的钗,再抬头时,平日温婉的脸上写满了坚毅,“若是妈妈心中觉得委屈,大可以出去宣扬宣扬,让大家评判到底是孰对孰错!”  徐妈妈浮肿的身子颤了颤,感觉此时这身子像不是自己的了,她细细回想起来,秋娘的话的确是没错,可她毕竟是头一次手里握着这枚贵重的东西,心里哪能不激动呢?半是激动,半是紧张,一下子居然忘记将钗好好攥在手心里了!  知道自己占据了泰半缘由,她抬眼瞅了瞅正襟危坐的秋娘,心中一下子怵了,她现在在崔府每月的月钱是五钱银子,老夫人赏给秋娘的这只钗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  她一下子跪在地下,磕头如捣蒜,连话语中都透着隐隐的哭腔,“姑娘,是老奴一时没接稳,还请姑娘恕罪啊!请姑娘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夫人啊!”  她本打算将这只钗一到手就转手卖掉的,毕竟崔府的规矩言明,若是被夫人知道了她敢收秋娘这么贵重的东西,怕也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儿,怕是她连活的命都没了!  眼见目的达到,秋娘这才将徐妈妈扶起来来,很是亲切地拍了拍徐妈妈的手背,“妈妈,你放心,妈妈是真心待我,我又怎么会将这事儿告诉夫人呢?”  这话说的徐妈妈是胆战心惊,她战战兢兢地看了秋娘,她知道,怕是从此之后,她只能惟秋娘惟命是从了,可她现在根本就没有半分选择的余地,“是,老奴省的,老奴从此会对小姐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这番答非所问的话恰巧说到了秋娘的心坎上,坚此,她的笑容便愈发意味深长了,“妈妈耳聪目明,知秋苑里的丫鬟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想必只有妈妈最清楚不过了,日后若是妈妈发现了什么不妥的地方,只管来告诉我,我好心里有数,妈妈放心,我断然是不会亏待了妈妈的。”  徐妈妈现在哪还有心思想什么亏待不亏待的,她瞅着秋娘话中意图明显,但还是一口应承下来了,“是,老奴明白了!”  见着徐妈妈半怔半傻的样子,秋娘也不说,只是叫她先退下来,自己则带着璞玉前往着夫人文氏所在的紫荆园去了。
  渐渐走的远了,璞玉看着秋娘脸上并无不悦,这才将强压在心里问出来,“姑娘,您方才是什么意思?那么上好的一支钗给摔碎了,真的是白白浪费了,奴婢还以为您要靠着这只钗来笼络徐妈妈了。”  秋娘抚着脑袋顶上空荡荡的如意髻,如意髻配上刚才那支钗倒是极好的,只是现在,她并不觉得可惜,“你觉得徐妈妈岂会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只有掌握了她的把柄,才是最安全的,徐妈妈是知秋苑中的管事妈妈,对知秋苑的下人们影响自然最深,现在,徐妈妈有把柄篡在我手里,你觉得她还会放肆吗?”  璞玉觉得这话由几分道理,可想了想,又觉得有几分不对,“姑娘,徐妈妈虽是管事妈妈,可一干丫鬟中,红櫵倒是个主意大的,怕是她不会对徐妈妈那么顺从,从昨晚的事儿不就看得出来吗?”  她能想到的,秋娘自然想到了,只是,她还是自信一笑,淡淡道:“红櫵不仅是个有主意的,脾气倒也是大,知秋苑中的所有人虽不会对徐妈妈的话言听计从,但这样一来,知秋苑的人定会有异心。”  说着,她的话锋一转,眼眸中带着几分无奈,“不过话说回来,她们在背地里嚼的舌根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不过就是个寒门出身的穷家女,本该和她们是一样的,又怎么有资格住在知秋苑中成为她们的主子?我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只是现在事情已经注定了,我还能怎么办?若是能用这一场荣华富贵换爹爹的性命,那该多好啊!”  璞玉跟在秋娘身边三年了,自然是知道秋娘并不是那些贪念全贵之人,更何况,崔府上下的人虽然明面上对秋娘客客气气的,但是人人却是在背后说三道四,更有甚至,说秋娘到了崔府是祖坟上冒青烟。  这些话,莫说是秋娘,就是她一个当丫鬟的听来,都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更何况还是秋娘呢?只是如今,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劝慰道:“姑娘,莫去想那些事情了,想多了,反而心里不痛快!“  秋娘眨了眨发涩的眼睛,将眼泪强行吞进了肚子里,强笑着说道:“罢了,不去想了,只是知秋苑的那些丫鬟婆子们,却不能任由她们再继续这样放纵下去了,我现在也想明白了的,人善被人欺,老爷与夫人明明白白说了将知秋苑给我,那就是该由我做主,若是知秋苑的状况叫旁人知道了,怕也是笑话一桩呢!”  璞玉瞧着自家姑娘小小年纪却要如此算计,心中觉得一阵惋惜,无论是相貌、聪慧、才气,与崔家的三位小姐相比都毫不逊色,只是没能托个好胎呀!哪怕是个崔家的庶出小姐,日子也不会如此难熬!  徐妈妈现在哪还有心思想什么亏待不亏待的,她瞅着秋娘话中意图明显,但还是一口应承下来了,“是,老奴明白了!“  见着徐妈妈半怔半傻的样子,秋娘也不说,只是叫她先退下来,自己则带着璞玉前往着夫人文氏所在的芳华园去了。  渐渐走的远了,璞玉看着秋娘脸上并无不悦,这才将强压在心里问出来,“姑娘,您方才是什么意思?那么上好的一支钗给摔碎了,真的是白白浪费了,奴婢还以为您要靠着这只钗来笼络徐妈妈了。“  秋娘抚着脑袋顶上空荡荡的如意髻,如意髻配上刚才那支钗倒是极好的,只是现在,她并不觉得可惜,“你觉得徐妈妈岂会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只有掌握了她的把柄,才是最安全的,徐妈妈是知秋苑中的管事妈妈,对知秋苑的下人们影响自然最深,现在,徐妈妈有把柄篡在我手里,你觉得她还会放肆吗?”  璞玉觉得这话由几分道理,可想了想,又觉得有几分不对,“姑娘,徐妈妈虽是管事妈妈,可一干丫鬟中,红櫵倒是个主意大的,怕是她不会对徐妈妈那么顺从,从昨晚的事儿不就看得出来吗?”  她能想到的,秋娘自然想到了,只是,她还是自信一笑,淡淡道:“红櫵不仅是个有主意的,脾气倒也是大,知秋苑中的所有人虽不会对徐妈妈的话言听计从,但这样一来,知秋苑的人定会有异心。”  说着,她的话锋一转,眼眸中带着几分无奈,“不过话说回来,她们在背地里嚼的舌根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不过就是个寒门出身的穷家女,本该和她们是一样的,又怎么有资格住在知秋苑中成为她们的主子?我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只是现在事情已经注定了,我还能怎么办?若是能用这一场荣华富贵换爹爹的性命,那该多好啊!”  璞玉跟在秋娘身边三年了,自然是知道秋娘并不是那些贪念全贵之人,更何况,崔府上下的人虽然明面上对秋娘客客气气的,但是人人却是在背后说三道四,更有甚至,说秋娘到了崔府是祖坟上冒青烟。  这些话,莫说是秋娘,就是她一个当丫鬟的听来,都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更何况还是秋娘呢?只是如今,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劝慰道:“姑娘,莫去想那些事情了,想多了,反而心里不痛快!“  秋娘眨了眨发涩的眼睛,将眼泪强行吞进了肚子里,强笑着说道:“罢了,不去想了,只是知秋苑的那些丫鬟婆子们,却不能任由她们再继续这样放纵下去了,我现在也想明白了的,人善被人欺,老爷与夫人明明白白说了将知秋苑给我,那就是该由我做主,若是知秋苑的状况叫旁人知道了,怕也是笑话一桩呢!”  璞玉瞧着自家姑娘小小年纪却要如此算计,心中觉得一阵惋惜,无论是相貌、聪慧、才气,与崔家的三位小姐相比都毫不逊色,只是没能托个好胎呀!哪怕是个崔家的庶出小姐,日子也不会如此难熬!  如此,主仆二人便携沿着林荫路来到了芳华园,侯在门口的引路婆子穿过仪门,顺着回廊往前走,往左北向南的正室走着,进门就是一座雕蝙蝠祥云的屏风,绕过屏风便是芳华园的正厅。  然而大夫人文氏却不在正厅中,顿时,便有两名芳华园的二等丫鬟迎出来,代替引路婆子接引秋娘进入到了内堂之中。  秋娘一进门,就看见那八仙桌上已经摆上了各式各样的糕点与粥菜,极为丰富,室内张罗早饭的几个丫鬟看到她来了,只是屈膝朝着她见了礼,从始至终,皆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秋娘心情本是不大好,现在闻着堂中染着的上等水沉香,气息醇和芬芳,让她的心也无由来的安宁下来了。  崔府的夫人文氏现在正躺在贵妃榻上,底下的一个小丫鬟正拿着美人锤为她轻轻捶着小腿,另有三个穿着得体的一等丫鬟在旁边的楠木小案几前沏茶,看到秋娘走进来了,周到的上前来见礼请座,让她坐到了文氏的跟前。  文氏听到秋娘的问安声,睁开眼睛瞧了她一眼,这才扶着近侍王妈妈的手缓缓坐起身,没有言语,也没有表情,却只让人感受着她的良好家教与雍容尊贵,心下没来由的便升起了一股子敬意。  崔家之祖三代为官,到了崔家老爷崔志云这一代更是到达了鼎盛,崔志云位居正二品户部尚书,他更是娶了英国公府的嫡出大姑娘为妻,也就是如今的崔家大夫人文氏,所以崔府在京城之中也算是权贵之家,谁人见到了崔志云,也是要卖几分薄面的。
  秋娘接过了文氏身边大丫鬟玉芙呈上来的白瓷缠枝雕花茶蛊,细细品了一口,赞叹道:“香味浓郁,口中回甘,果然是上等的雨前茶。”  虽是这样,但是她心知文氏邀见她,必定不是品茗用膳这么简单了。  文氏轻轻咳嗽了两声,王妈妈与玉芙、玉蓉几个忙递了茶水给她,她却是摆了摆手,抬头望向秋娘,声音淡淡道:“你这眼睛怎么红呢?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呢?“  秋娘听闻这话,竭力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含笑道:“不是,是我方才来的路上风沙迷了眼睛。“  文氏虽是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但也并未询问其中的缘由,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虽然是安慰的话,但话语中却明显是多了几分生疏,“你心中若是有什么委屈,就朝我说出来,你知道的,我向来将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  这话虽是不假,但也只是在秋娘初进崔府的那一两年里,现在倒不是这么回事了。  最初的一两年,文氏看在秋娘是崔志云的救命恩人之女的份上,对秋娘是宠爱有加,但是她眼看着崔志云对府中这几个亲生女儿向来是凛严有加,对秋娘却是嘘寒问暖、宠爱不断,渐渐地,她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了,对秋娘的态度也远远没有之前那般和善。  现在秋娘听闻文氏这番话,也是怔了一怔,旋即点点头,轻声道:“我都知道。”  “那,那你可是有什么心事吗?”文氏的神色淡淡的,问着,神色之中带着淡淡的疏离。  秋娘这几年对文氏的变化何尝不是看在眼里,只是现在她听到文氏以这个问题开始她们之间的话头,实在是有些意想不到,一时间也猜不到文氏的心思,便强撑着笑脸道:“没有这回事,我在崔府生活的很好,当初您和老爷不是说了吗?叫我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这几年,我也是这样做的。”  文氏微微颔首,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握着秋娘的手,淡淡说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知道,但是我更加明白,崔府即便是再好,你心中也是有委屈的,如果当年不是你爹因为救老爷,也就不会……”  说到这儿,她斜斜地看了秋娘一眼,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只是很多事情要想开些,不管你怎么伤心难过,你爹都已经死了,而这些年,我与老爷也在尽量弥补你,你说是吗?”  秋娘内心苦涩一片,可偏偏却要扬起明媚的笑容点点头,她知道,在旁人眼中,她是从一只麻雀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了,可是,又是谁规定了麻雀变成了凤凰就一定会开心呢?人们只看到了凤凰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却没有人深究过,那锦衣玉食生活的背后是多么的卑微,也没有人问过那可怜的麻雀到底愿不愿意。  在众人的眼中,好像只要麻雀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就一定要感恩戴德,然后生活在锦衣玉食的生活之中,哪怕是诚惶诚恐也是幸福的,可是如果麻雀一直是麻雀呢?那么她会生活在破陋巢穴之中,可是却不必整日小心翼翼的,这样一来,那么即便她只是一只麻雀,那也是世上最幸福的凤凰了。  只是秋娘更是心中明了,有些话她只能在心底想一想,若是对外人说了,那便是恩将仇报、心比天高了,所以,她不能说,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着小时候的往昔,默默垂泪。  文氏见着秋娘脸上的神色不大好看,想着今日是她有求于秋娘,便由着王妈妈与玉芙扶着起来了,拉着秋娘的手坐到了八仙桌旁,含笑说道:“咱们还是先用膳吧,瞧你,这段时间又瘦了。”  “我本就嫌自己太过于丰腴了,现在瘦了些,倒是正好!”秋娘笑笑,话中虽然有几分亲昵,但始终维持着淡淡的客气。  文氏听闻这话,一下子笑出声来,抬头看向王妈妈,打趣道:“你瞧瞧,秋娘这可是取笑你呢!若是连秋娘都丰腴了,那你这样子该叫做什么呢?”  王妈妈是文氏的乳娘,当年在英国公府身份就与寻常下人不一样,之前她作为文氏的陪嫁妈妈来到崔府,身份更是在一干下人中格外尊贵,现在,她也是一点也不怵,一边为文氏添粥,一边笑着说道:“这可不是吗?不过今年您陪嫁的城西那几百亩地因着大旱,怕是收成也不好了,老奴是个闲人,又不是崔府的人,看样子这下子真的要是少吃点了,这样,到时候自然会瘦下来的,您自然不会嫌弃老奴胖了!”  文氏向来与王妈妈没有主仆之分,现在见着王妈妈这样打趣自己,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倒是秋娘神脸上有几分不自然,不过瞬尔,她便恢复了之前的神色,附和着文氏一起笑笑。  笑过了一阵儿,文氏与秋娘便开始用膳了,因着她们二人从未有过单独用膳的时候,再加上文氏心中有事,所以这顿饭吃下来便格外生冷。  一旁的王妈妈瞧着这尴尬的气氛,又瞧了瞧秋娘那张出落的清清秀秀的小脸,没话找话,闲闲道:“秋小姐,在你未来崔府之前,这个时节可是在家里做些什么呢?”  秋娘微微一愣,有些不知道王妈妈话中的意思,便如实答道:“现在正是农活最忙的时候,我记得那年我娘还没有去世,我爹和我娘天天在路口摆摊,总没有停下里的时候,有一次突然变天了,下起了大雨,我爹娘急得什么都顾不上,拼了命的要把没卖完的茶叶蛋、荞麦面搬回去,可还是来不及了,雷雨说来就来,当年经过河边的时候,我娘一不小心,那些茶叶蛋和荞麦面都给冲走了。”  文氏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现在自然像是听了稀奇事儿,不禁微微扬声道:”那后来怎么办呢?”  顿时,秋娘的心里好像被文氏与王妈妈揭开了一块阴影,怔了怔后,这才直言道:“那个夏天大雨不断,所以接下来的一年我们家过的格外拮据,我爹娘每日都喝粥,但不管怎么着,却一直让我吃的是饱饭。那一年的夏天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我爹每日冒着大雨上山砍柴,我娘没日没夜替人缝补衣服,收入虽然微薄,但那一年也总算是熬了过去,只是我娘的身子本就不好,更是因为那一年,彻底把身子给熬坏了,过了一两年,就去世了。”  文氏明了的点了点头,眼眸之中不免也多了几分怜惜,道:“秋娘,你自幼都是过苦日子长大的,这我都知道。”  说着,她叹了口气,细白嫩滑的手指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续续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当初人人都以为老爷与我联姻是天造地设,门当户对,其实只有知情人能明白,当初先帝怀疑我们文家与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勾结,我爹为了避嫌,只好辞官回家赋闲,我们虽不至于挨饿受冻,但是那一众子跟红顶白之辈,我受到的屈辱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幸好托祖上的鸿福,皇上继位有功,可怜我们文家祖先开国有功,恢复了我爹的官位,可是我们文家经此一役,也元气大伤,家势不必当年了。”  秋娘静静地听着,感觉到文氏的话音内有着几不可察的隐痛,旧年往昔的荣辱起没,想必在文氏的心里埋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吧!  只不知,这一番话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为何?
  文氏敛一敛神,话锋一转,道:“秋娘,当初若是换做了你,一夜之间从有到皆无,你将如何自处?”  秋娘不知道文氏为何要与她继续这个话题,她心中隐隐出现了不祥的预感,心中虽然微冷,可面子上却笑得愈发天真纯良了,“夫人方才都说了我是自幼吃苦,其实并不然,我五岁之前,家中虽然算不上富裕,可日子也是过得去,我们一家都不会料到会有山穷水尽的一天,我三爷爷死了,无儿无女的他留下了一大笔赌债,那天看着债主凶神恶煞的闯进家里来抢东西,我和爹娘半点奈何都没有。第二天,我就整日跟在我爹娘身后,在他们摆摊之后四处替人做工,为的就是那几个连崔家下人瞧都不会瞧上一眼的铜板儿,不是爹娘不累不苦,而是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世上没有比先活命更要紧的事儿了。”  文氏向秋娘伸了一下手,示意她做的靠近自己一点点,神色也比方才多了几分和蔼。  秋娘瞥了文氏一眼,果然见文氏神色之中仍旧露着几分倨傲,虽掩饰的很好,但总归眼神冷了一下,她素来比常人多心,文氏这点神色变化,她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文氏既然不喜这个话题,为何要继续谈论下去?  正当她微微出神的时候,却听见耳畔传来了文氏端淑的声音,“秋娘,我与你说句掏心窝的话,你进门的第一天,我就很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爹是老爷的救命恩人,而是那种没有来由的喜欢,当时我就认定了,一定会将你当做我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  顿了顿,她却又道:“只是府中难免有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们对你怠慢些,你也必然会受到一些委屈,而我虽然对你有心照顾,但是府中的事情太过于繁琐,想要面面俱到也是难,想必你也明白其中道理的。”  秋娘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是却有些不明白文氏的用心,她这个尴尬的身份现在在崔府是这样,日后寻了婆家依旧会是这样,所以,她必须要学会去面对。  她虽不大喜欢文氏,但此时心里有些感激,文氏自是不必与她说这些!可现在,她心里更多的却是忐忑,因为她知道,文氏的话还没有说完。  “这崔府内有多少人、每天发生多少桩事情,我主持中馈是再清楚不过了,每天脑子里惦念的事情一宗接着一宗,但是正因为太忙了,有些事情难免顾不上,难免让有些人钻了空子。”文氏长叹了一口气,精致妆容的面上浮现了几分真正的仓皇,无奈道:“有的时候,就是想要见一见老爷都是难啊!就更别说想要与老爷商议事情了!”  秋娘垂下眼帘,深褐色的瞳眸之中划过些许淡漠,果然又是这样子!可抬眸,她却还是轻声道:“夫人的一片心意,想必老爷心里都是清楚的。”  “清楚?”文氏冷笑一声,将手中端着的白瓷碗狠狠掷到了桌子上,恨不得想将手中的帕子给扯烂,道:“若是他清楚,就不会整日被黄姨娘忽悠的七晕八素了,他要是清楚,就不会因着我没能生下儿子迁怒于我了……罢了,不说这些了,免得叫你也左右为难。”  左右为难?若是真的不想叫她左右为难,那何必对她说出这些话来?秋娘无声的叹了口气,神色之中的感激也褪去了大半,淡淡道:“夫人觉得老爷是对您不够关心,但是在我却不这样想,虽然有亲疏有别这么一说,但寻常人总是会轻慢亲近的人,因为他们知道,关系愈亲近,便愈发不会在乎一些繁文缛节了,便也愈发随性了。”  “哼,他倒是随性了,可怜了娴姐儿的婚事!”文氏虽然嘴上仍是忿忿不平,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是和缓了不少,隐隐带着嗔怪,显然是秋娘的话叫她心中舒坦了不少!  王妈妈瞧着文氏的脸色也不大对劲,刚想上前劝说几句,可文氏却像是知晓了她的心思是的,摆了摆手,又继续冲着秋娘道:“你是知道的,娴姐儿现在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来上门提亲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这亲事可是关系到娴姐儿的一辈子,万万不能马虎的啊啊!我前儿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老爷他就拂袖离去,他与我怄气倒是不要紧,可是不能因此耽搁了娴姐儿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秋娘现在才明白,这最后的一席话才是文氏要见她的最终目的,她眼皮微微抬了下,喉头有阵阵涩意袭来,半晌,才迎着文氏期待的目光说道:“正是这个理儿,夫人,要是您不嫌我多管闲事,要不要我等一会儿给老爷请安,顺便说说这件事儿?”  文氏循循善诱的这么久,等的就是秋娘的这句话,当即她心中一喜,朗声道:“好,我就知道你和娴姐儿关系好,是不会看着娴姐儿被这样耽搁下去的,如此,甚好!就是有些麻烦你了!”  听闻这话,秋娘只得苦涩笑笑,她瞧了瞧外头的天色,道:“不麻烦!现在老爷差不多该下朝回来了,那我就走了。“  文氏不禁扬起了一张和煦的笑脸,道:“那好,你去吧!”  秋娘福了福身,这才款款退了出去。  看着秋娘离去的背影,文氏挂在嘴角的笑终于淡了下来,转而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的心思旁人不知道,王妈妈还能不知道?王妈妈瞅着秋娘渐行渐远的背影,躬下来身子,压低声音,试探地说道:“夫人,您有没有发现这个秋娘眉眼之中长得有点像当初的明月了……”  还未等王妈妈的话说完,文氏便砰的一声将手中的缠枝白瓷茶蛊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吓得端着茶刚准备进门的玉容险些脚底打滑。  王妈妈接过托盘,冲玉容挥挥手,示意玉容带着在场的丫鬟们先下去,这才稳稳当当的拖着托盘走到文氏跟前,劝慰道:“老奴知道您心里不痛快,但是这事儿也过去了这么些年来,那个贱婢早已经落水死了,您何苦与自己怄气?当心气坏了身子,若是你不喜欢,那老奴以后就再也不提了……”  提及那女人的下场,文氏脸上的寒霜才稍稍融化了些,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悠悠道:“妈妈,你信报应吗?”  “报应?”王妈妈愣了愣,脸上有片刻的慌乱,但是下一刻,她却是冷笑了几声,正色道:“若是世上真有报应这么一说,那也是报应在老奴身上,与夫人有何关?叫老奴说,明月那个小贱蹄子是死有余辜,她也不瞧瞧她那是什么身份就妄图勾引老爷,可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这样也就罢了,毕竟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她居然想要老爷休了您,这,这你能忍,我可是忍不住!你那个时候在府中,上下一切哪件事打理的不是井井有条?更是敬上顾下,哪里对不起老爷呢?”  文氏端起茶蛊抿了一口,心里却是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呢喃道:“秋娘倒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当初她才进府的时候我答应了老爷要好好照顾她,可是这几年她愈发出落的水灵了,因着一个死人,所以我对她越愈发冷淡了,妈妈,你说我这样将这种陈年旧事迁怒到一个孩子身上,是不是有些过呢?”
  这两年王妈妈便早已留意到文氏对秋娘的异常,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这会儿只剩她与文氏,自然也无需隐瞒了,“过呢?她不过是个山间的野丫头罢了,能在崔府里住着,怕是现在她家祖坟上都冒青烟了,这有什么过呢?您啊,平日倒是聪明得紧,怎么这会儿子倒是想不明白呢?”  文氏摇摇头,神色之中有了几分疲惫,道:“罢了,那就这个样子吧!等着再过两年为秋娘准备一份嫁妆,将她嫁出去了,我也算是功德圆满、大功告成了啊!“  ******  从芳华园出来,侯在门外的璞玉见着秋娘出来了,忙迎上去了,她细看了自家小姐的神色,试探道:“姑娘,怕是夫人那儿的早饭不大好吃吧?“  秋娘揉了揉眉心,心中却是感叹着,夫人这儿的东西样样都好,只是她每次来,却是食之无味,她早已经习惯了,只是这次的事儿,关乎到娴姐姐的婚事,她虽然也想好心促成,但若是真的在她这儿出了岔子,怕是崔府上下都会迁怒于她的,到时候莫说是她,就是璞玉也会受到无妄之灾!  想及此,秋娘回眸,看着毫不警觉的璞玉,道:“璞玉,你跟着我定然会受很多委屈,你怕吗?”  “怕?为何要怕?又有什么好怕的?”璞玉像是听说了什么稀奇的事儿一般,杏仁眼瞪大的大大,“奴婢跟着姑娘来到崔府三年了,什么样的委屈没有受过,还会怕什么委屈?姑娘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说着,她更是大咧咧一笑,语气中带着笃定,“再说了,受委屈也不过是暂时的,相信以后日子好了,姑娘定然不会叫奴婢受委屈的。”  饶是秋娘思虑成熟,现在听闻着话,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得一顿,她眨了眨发涩的眼眶,压下心中的酸意,半晌才道:“罢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去外院大书房一趟吧!对了,这会儿子是什么时辰呢?”  璞玉听到这话,便知道文氏这又是想叫秋娘做和事佬,遂没好气地说道:“我方才瞧见了长风,怕是老爷已经下朝回来呢!只是姑娘,老爷虽然疼惜您,但您在崔府也不过是个外人,何苦插手老爷与夫人之间的事情呢?这可不是自讨没趣么?”  秋娘微微颔首,对她脸上的不快置若罔闻,这些事儿,她何尝不知道?只是,知道又怎么样,寄人篱下,终究是身不由己,“别说这些了,当心叫旁人听去了!咱们还是现在快些去大书房吧!”  璞玉心中虽然不大乐意,但也是无计可施,只得跟在秋娘身后亦步亦趋的来到崔志云的书房。  长风侯在书房门口,远远地见到秋娘的身影,一溜烟儿就跑进去禀告了,片刻的时间,他就迎了出来,“秋姑娘,您来了,老爷现在正在会客,叫您进去等着呢!”  秋娘微微颔首,跟在了长风后面,款款步入书房之中。  一进门,秋娘就瞧见窗边摆放着一张梨花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紧挨着大案一边设着斗大的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牡丹花,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的《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幅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骼,泉石野生涯,倒是看得出崔志云的风韵。  秋娘在长风的授意之下坐在了太师椅上静静候着,时而端起茶蛊品茗,不骄不躁,倒是颇有名门闺秀之风。  却说方才崔志云与同僚商议朝中大事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长风说秋姑娘来请安,便想也不想道:“免了,我现在又正事儿了,叫她等会再来吧!”  长风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去,崔志云忽然觉得不对,又叫住长风道:“你方才说谁来请安呢?”  “回老爷的话,是秋姑娘。”  “秋娘?她怎么来呢?”崔志云不禁一怔,自从秋娘来到崔府之后一直在后宅院中,除去逢年过节上桌吃饭的时候见上一面,也就是他偶尔去探望秋娘,今日怎么忽然来请安呢?  如此,他又想到自己已经有些时日没见到秋娘了,便略微一沉吟道:“叫她先在书房里候着吧!”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崔志云来到书房门口,抬眼凝视着端坐在太师上的女子,落落大方,出落的水灵,不禁微微颔首,满意道:“秋娘,你来了!”  听到响动的秋娘忙站起身来,行了一个万福礼,道:“老爷万福,秋娘给老爷请安了!”  崔志云点点头,坐到了主位上,捋了捋胡须,正色道:“听刘管家说你前几日得了风寒,这几日身子可是大好呢?”  说罢,更是端起了青花缠枝莲花茶蛊,掀起杯盖轻轻拨了拨清澈的茶汤,碧绿的茶叶随着水纹微微荡开,袅袅茶香顿时飘溢在空气中。  秋娘一想到今日前来的意图,心中本是有些紧张的,现在闻到了雨前龙井那恬淡的香气,心中的不安也褪去了几分,这才垂下眼睑,道:“谢谢老爷关心,秋娘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左不过是吹了冷风,喝了些姜汤也就好了。”  崔志云上下打量一番,见秋娘虽然比前段时间所见要瘦弱了几分,但面色红润,看上去确实没有大碍,这才含笑的点了点头,“身子没事就好,眼下你的年纪正是习字的好时候,你不比娴姐儿、婕姐儿从小练习,所以你要比她们加倍刻苦才行,这样才能练成一手好字。”  “秋娘知道。”秋娘微微一顿,抬眸看了崔志云一眼,见着他神色安详,这才有些忐忑地说道:“对了,说起娴姐姐,秋娘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娴姐姐向来待秋娘极好,所以想要问问老爷到底为娴姐姐相中哪一家?”  这些话根本就不是秋娘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该说的话!崔志云久经官场,心中早已猜到了几分,当即心中就有几分不悦,但终究还是抿了口茶,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道:“是了,怎么呢?”  “是这样的,秋娘今儿早上与夫人一起用膳,本想问问夫人娴姐姐配的是哪一家的公子。”说这话的时候,秋娘有些忐忑,虽然她住在崔家,但也只是个外人,更是个女子,有些话根本就不适合她来说,但是现在,她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根本就无路可退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只是我问了几句,夫人她,她也说不上来,秋娘关心娴姐姐,所以这才趁着给老爷请安的时候问一问呢!”  顿时,崔志云脸色就阴沉下来了,他瞥了一眼惴惴不安的秋娘,便揣摩到了内情,冷声道:“是不是夫人叫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关心娴姐姐的亲事,这才随口一提的。“秋娘虽然极力伪装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饶是你思虑周全,但远远不是崔志云的对手,崔志云在官场爬摸滚打这么多年,岂会看不出她心中的那点小九九?  当即,崔志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正色道:“真的?”  秋娘深吸一口气,抬头,迎视着崔志云的目光,坚定道:“是真的。”  崔志云本就因着文氏的好高骛远本就不悦,现在听闻这话,更是心里一肚子火气,然而这样的火气碰撞上秋娘那清澈的眸光上,就好像一拳搭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是有火也撒不出!
  这种事儿文氏做的不算少,之前每次发生这种事儿,来的都是娴姐儿,可如今娴姐儿不在,想必文氏自然要另想办法了。
“不是,是我自己想来的,先前老爷不是教导我们有什么话要好好说吗?如今老爷与太太之间的话,为何又不能好好说呢?”秋娘微微一顿,抬眸看了崔志云一眼,见着他神色安详,脸上并未有太多的神情,知道这种事儿崔云海稍一查就能全部知道了,若是这般,那崔云海与文氏定生嫌隙。
这些话根本就不像是秋娘平日里的说话口气!崔志云久经官场,心中早已猜到了几分,当即心中就有几分不悦,但终究还是抿了口茶,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道:“当真太太没有找过你?秋娘,你与我说实话,我自会与你做主。”
“是……今儿太太的确找过我,不过压根就没有说起娴姐姐的事儿……”秋娘有几分羞怯。
顿时,崔志云脸色就阴沉下来了,他瞥了一眼有些惴惴不安的秋娘,便揣摩到了内情,冷声道:“太太当真什么都没有说?”
“是。”秋娘的目光之中已经有了几分畏畏缩缩,旋即就垂下了头。
“永顺,去,把太太叫来!”崔志云略一沉吟,瞬尔眉头紧蹙,但到底还是当着秋娘的面,他并未将不满的神色皆堆砌于脸上。
秋娘瞧着崔志云那不虞的脸色,又没有听到崔志云叫她退下的话,便退到了一旁。
还好崔志云想到秋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便挥挥手,吩咐道:“秋娘,你先回去吧!”
还未等秋娘来得及做声,他又补了一句,“虽是初春,但这几日天气反常,你还是多注意些!”
“是。”秋娘应了一声,乖巧的点了点头,这才走出了大书房。
等她离开院子的时候,文氏刚好扶着玉沉快步走进来,现在文氏压根就没时间搭理她,只不过对她点了点头,便算是知道了她的福礼。
毕竟夫妻这么多年,纵然如今关系不好,但文氏对今儿相请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永顺来的会这么快,不过这会儿子她根本就想不到这么多,玉沉刚打起帘子,她就疾步走了进去,难得轻声唤了一声,“老爷。”
崔志云听到声音回过身子,看着她,嘴角含着一缕凌厉的笑容,“怎么,这才几日,你就已经坐不住呢?”
他这话倒是说得极其巧妙,既没有点破文氏找秋娘前来打探的事情,不但顾全了秋娘的面子,又保全了文氏的名声,但是此时他急急将文氏叫来,怕是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文氏扬着的笑容顿时噎住了,她怎么会不着急?这几****急的连饭都吃不下,“娴姐儿年纪大了,比不得旁人,我怎么能够不着急?”
先帝三年前甕了,这三年里文氏自然是不能为大女儿娴姐儿说亲,这么一拖,就已经拖到了及笄之后了,现在满京城都是适龄女子,如何叫文氏不着急?
虽说崔淑娴如今去了江南,可她心里的担忧却是只增不减,偏偏崔志云像是个没事儿人似的,她心里便愈发恼怒了。
可话总归不能这么说,要不然,就对对先帝不敬了,文氏深吸了口气,冷声道:“老爷即便有什么心思,也从不与我说,既然今儿说起了这事儿,老爷倒是与我说说,娴姐儿的亲事老爷到底有什么打算?”
崔志云冷冷瞥了文氏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自有安排,就不劳烦太太操心了。”
“老爷说的这叫什么话?世上有哪个当娘亲的不着急儿女的亲事?何况,娴姐儿样貌端庄、知书达理,又是咱们崔府的嫡出大姑娘,关于亲事,自然是该多耗费些心思的。”文氏亦是毫不客气。
“多费些心思?”崔志云举着青花缠枝白瓷茶蛊,半眯着眼睛,瞥向她不悦道:“我知道太太担心娴姐儿的婚事,但,有些事情急不得,娴姐儿年纪虽不小了,但正因如此,所以才万万不能马虎,切莫一时心急而耽误了娴姐儿的终身!”
这话儿本是实话,但文氏却是个急性子,正欲走向前问崔志云到底有何打算的时候,靠近之时却闻着崔志云身上隐隐传来的脂粉香,想着崔志云回来怕又是先去了黄姨娘那儿,心里的气儿就怎么也压不住了,“我是个当亲娘的怎么会马虎?怕是有人又给老爷吹了枕头风,老爷才一直这样拖下去罢!”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崔志云本想耐着性子的,但是现在被文氏这么一闹腾,霎时面沉如水,心中多有不悦,“既然这样,那我今儿就与你把话撂开来说,你自然是想多费些心思将娴姐儿安远侯府去,只是我告诉你多少次了皇后膝下无子,现在的香饽饽也许明日就会为娴姐儿找来杀生之祸,真真是愚不可及、妇人之仁!”
“我妇人之仁?我愚不可及?”文氏的身子明显一颤,若不是她身旁的王妈妈眼疾手快,怕是她现在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我整日操劳,才三十岁就落下了一声顽疾,是为了什么?老太太去世的时候,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又是为了什么?你之前远调昌平,我不仅要主持中馈,还要操持着那么多的田地、庄子、铺子,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两个女儿,你的几个姨娘,我哪儿不是照顾的妥妥帖帖?你,你居然这样说,良心是被狗吃呢?”
“你说的这些,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对你,也很是感激!”崔志云看了一眼被王妈妈扶坐在太师椅上、面色苍白的文氏,声音也不由得柔和了几分,“罢了,娴姐儿与婕姐儿的事儿暂时不提,你要知道,如今我们说的不仅仅是娴姐儿的亲事,这些事儿关乎到朝堂,可不是你我能够妄自议论的!罢了罢了,与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懂,你放心,娴姐儿和婕姐儿都是我的女儿,我自不会害了她们!”
“老爷,你不说,我如何懂?”文氏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无奈摇了摇头,一向从不肯放下身段的她现在却是如此无助,前几日,她更是从黄姨娘口中听到平远大将军要纳妾的事儿,偏偏她还要装出一副知情的模样,这,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想及此,她一把甩开了王妈妈扶着她的手,艰难站起身来,冷声道:“如今这儿并没有外人,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问你,你不想让娴姐儿嫁给安远侯世子,是不是仅仅因为皇后膝下无子,担心日后的皇后落到了其他皇子的手中,到时候安远侯府也跟着受到牵连?
崔志云面对着文氏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却是背着手,看向窗外,和之前每次一样,并不理会。
  文氏的身子又颤了颤,王妈妈再次扶上前来,可她却是狠狠地甩开了,王妈妈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文氏嘴角含着积聚爆发的怒意,步履蹒跚的朝着崔志云逼近,继续道:“可是当今皇上也并非太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啊!直到现在,太后娘娘的家眷依旧没有受到任何波及,反倒皇上更是对他们宠爱有加,老爷说我妇人之仁,我还想说老爷的胆子也太小了点!我看老爷分明就是底气不足,觉得崔家配不上安远侯府。”
说着,她顿了顿,咧嘴冷冷一笑,“不过,老爷莫要担心,崔家是不够格和安远侯府结亲,但好歹娴姐儿有个好外家!”
不管文氏的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落到了崔志云的耳朵里却更加不是个滋味了。
当年崔志云娶文氏的时候正值老英国公辞官之时,那个时候京城崔家是清流,与争储的皇子们皆无交集,老英国公为了避嫌,这才将英国公府唯一的嫡出姑娘嫁给了崔志云,饶是这样,崔志云还是高攀了!
三年前,皇帝登基,官复英国公之职位,一下子,英国公府成为了京城中官员们争先恐后巴结的地儿,这事儿若换做了旁人,定会喜不自禁,但是崔志云却是觉得有苦说不出了。
这三年来,且不说文氏的脾气渐长,更是有不少人的恭贺纷纷而来,说他攀上了一个好岳家,好似这几年他的步步高升皆是靠着英国公府在背后的支持似的!可他不这样想,不代表着别人也不这样想。
三年来,京城中的流言蜚语更是时不时传出来,一直就像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叫他寝食难安。
如此,崔志云的脸色瞬时变了,三年的隐忍终于爆发出来,看了文氏一眼,恨恨说道:“对,我不但觉得我崔某的女儿配不上安远侯府世子,更是觉得我崔某配不上你英国公府唯一的嫡出姑娘!”
话毕,他更是甩了甩袖子,拔腿欲走。
王妈妈瞧了眼傲然不语、脸色发白的文氏,又看了眼气势汹汹的老爷,一下子也吓坏了,朝着文氏使了好几个眼色,可文氏却依旧不为所动。
她权衡再三,眼看着崔志云的腿即将迈向门槛的时候,朝前小跑了几步,一把就将崔志云的腿抱住,哭天抢地道:“老爷,您留步啊!您知道太太不是这个意思的,太太的脾气您该不清楚吗?太太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嫁进崔府十多年了,她的辛苦别人不知道,老奴却是知道的啊!且不说太太对大姑娘和二姑娘如何,对少爷和三姑娘也是一样对待的,就连秋姑娘,太太也是一视同仁,从未怠慢啊!若是太太真的瞧不上崔家,又怎么会如此含辛茹苦、任劳任怨呢?”
崔志云瞥了一样匍匐在地下、抱着他腿的王妈妈,脸上写满了厌恶,更是嫌恶的想要抽出腿来。
文氏瞧着王妈妈如此惨烈的模样,却是缓缓闭上眼,,哑着嗓子吩咐道:“妈妈,退下吧!莫要耽误了老爷的大事儿!”
崔志云与文氏少年夫妻,至今已经将近二十载,两人若说是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如今听闻文氏声音里隐隐透着哭腔,崔志云一下子心中的火气褪去了泰半,毕竟,距离上次他瞧着文氏落泪已经是三年前了。
那一次,是文氏听到皇上官复英国公之职位,喜极而泣啊!
如此,他顿了顿,回首看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黯然落泪的文氏,却是长长叹了口气。
王妈妈是何等精明的人,现在瞧着崔志云脸上无可奈何的神色,又瞥了一眼他脚下有几分犹豫的动作,这才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胡乱抹了把眼泪,这才退到了一旁。
崔志云看着文氏,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关切,但却早已不复当初夫妻二人情深时的蜜意,“娴姐儿与婕姐儿是你的女儿,又何尝不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当爹的不一样也希望看见她们好?只是做人哪,目光要放得长远一点,没错,太后娘娘并非是皇上的生母,却依旧能安然稳坐太后之位,那是因为皇上年少聪慧,太后娘娘为了扶植皇上登基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更何况,孝慈太后早逝,太后娘娘与皇上的关系一直很是融洽,是以太后娘娘方能安然稳坐太后之位,执掌整个后宫。”
说着,他朝窗外扫了一圈,见着没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但是当今皇后好妒,且皇上子嗣繁多,个个聪慧,就算是皇后娘娘想要扶植太子的人选,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啊!更何况,已经诞下皇子的文贵妃、淑妃、玉妃身份皆尊贵,任凭日后是哪一位皇子登上了皇位,那当今皇后娘娘也不会成为太后的!即便是,也只是徒有虚名啊!到时候,皇后娘娘不仅会成为未来储君眼中钉肉中刺,就连安远侯府也会受到波及的!”
文氏低头看着茶蛊飘飘浮浮的茶叶,觉得自己的心也好似在半空中飘浮不定似的,怎么也静不下来,半晌,她才感觉心中没那么憋闷了,但依旧不冷不热道:“老爷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只是现在皇后娘娘尚在知命之年,有的是诞下皇子的机会,日后只要皇后娘娘一旦诞下皇子,只要他们母子没有大的过错,这位皇子必然是太子,那皇后娘娘自然也就是日后的太后了,老爷,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好,就算你说的日后都有可能,但是你需得知道。”崔志云瞧着文氏苍白的脸上仍旧写满了坚持、久久不肯死心,语气中冶多了几分不耐烦来,“你在内宅内,自然是不知道京城中的一些传闻,安远侯世子不仅在先皇发丧之期纳了好几房小妾,包下了歌姬,还,还有断袖之癖!”
“什么?”文氏一下子怔住了,她整日只期盼着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却万万没有想到安远侯世子会是如此不堪,当即,她嘴巴动了动,却是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还好老爷今儿将实情嫁给了她,若是娴姐儿真的嫁给了安远侯世子,那娴姐儿下半辈子怕也就毁呢!
  崔志云素来了解文氏是个从不低头的人,现在瞧着她一言不发的模样,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悔意,也不甚在意,只是呷了口茶,继续道:“所以,我打算把娴姐儿许配给中级殿大学士朱大人之子!”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中级殿大学士朱大人之子?”文氏喃喃重复了一遍,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一个激灵,手边的茶蛊应声落地,温热的茶水四处溅开,她却置若罔闻,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那个熟悉的男人,像是不认识似的,“老爷,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中级殿大学士,那,那可是个五品官员啊!”
文氏的这番反应似乎是在崔志云的意料之中,他淡淡地瞥了文氏一眼,还未等文氏与王妈妈来得及反应,拔腿就走,只留下一句坚定的话语,“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看着那决绝的背影,文氏只觉得脑袋一晕,顿时就不省人事了
此时,王妈妈顿了顿,急忙将文氏抱在怀中,可大书房周遭的人本就少,再加上要说娴姐儿的婚事,所以文氏把大书房周遭仅剩下的几个人都遣走了,这下子可算是为难了王妈妈,她扯着嗓门呼叫了好几声,却还是没有见到半个人影来。
好在洒扫丫鬟离得不远,出了片刻,便呼拉拉传进来一群丫鬟婆子,有的人忙着去请大夫,有的人忙着将文氏送回紫荆园,乱成了一团。
话说这一边,秋娘不过是刚回到落雪苑,兴许是徐妈妈真的担心秋娘将簪子的事情捅到了文氏那儿,落雪苑今儿的样貌与往常大不一样,且不说旁的,二等丫鬟候在门口,粗使丫鬟也难在院子里聚齐了。
当然,这些人俯首帖耳的人中自然是没有红櫵的。
徐妈妈一改往日的懈怠,今儿一瞧见秋娘的身影迈进了院子里,就阿谀上前,道:“姑娘,今儿大厨房送来了藕粉桂花糖糕,现在还热着,您要不要尝尝?”
文氏虽心中不大喜秋娘,但是这种面子上的功夫还是从不叫人落了话柄,凡是明面上崔府几位姑娘有的物什,雲娘就一定有,寻常日子里大厨房倒也是常常送来这些小点心,不过一般都落入了聂妈妈的口中。
秋娘看着徐妈妈极尽谦卑的模样,她已经忘了上一次瞧见徐妈妈这个模样是什么时候了,不过,这依旧阻挡不了她的好心情,“我不大喜欢吃甜食,那些糕点你就分下去吧!”
“多谢姑娘。”徐妈妈点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秋娘身后。
倒是在走廊上发呆的红櫵看着这一幕微微有些怔住了,暗道,这个徐妈妈究竟是怎么呢?当初可是她亲自说不用将秋娘放在眼里,怎么不过一晚上的时间而已,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秋娘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倏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脚步顿了顿,接着便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红櫵身上,这才微微笑道:“落雪苑中的事儿多,妈妈且先去忙着吧,不用伺候我了!”
“不忙……”徐妈妈刚说了几个字,就察觉到了秋娘若有所思的目光,心中顿时明了,怕是接下来就是红櫵了吧!这姑娘长大了,心中的拐拐弯弯多得很,她现在想要自身难保都难得很,还是少多管闲事,免得稍有不慎沾得满身骚。
想至于此,徐妈妈福了福礼,喏了一声后,便退了下去。
察觉到红櫵的目光忍不住朝着这边扫视,秋娘却突然拍了拍徐妈妈的手,猛地说道:“如此,便多谢妈妈了。”
她的声音很响,皆传到了在院中扫洒的丫鬟们耳中,就连在廊下浇花的蔓菁都忍不住回过头来,可是瞥了一眼,却又急忙忙着自己手中的活计儿了。
红櫵听闻这话,心里更是一惊,多谢妈妈?到底是为何事多谢?可是徐妈妈与姑娘说了些什么要紧的话?
这不想不要紧,一想,红櫵只觉得心里猛地一惊,平日里她说的话可不少,若是真叫徐妈妈说了,那……
只是还未等她来得及多想,秋娘就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微微扬声说道:“怎么,我如今才知道,这落雪苑的人还能有这样大的本事,居然能够知道知道太太平日里说了什么?”
红櫵骤然听到这样的话,心下一紧,硬着头皮说道:“姑娘说笑了,奴婢不过是落雪苑中的丫鬟,哪里能够听到太太平日里说了些什么,姑娘,姑娘怕是听错了罢。”
“哦?听错呢?崔府里头养着的闲人太多了,多秋姑娘一个不多,少秋姑娘一个不少,太太又怎么会对她上心?不仅是我这样说,j就连太太也曾说过这话。”秋娘微微一笑,这话她不止一次听红櫵与徐妈妈私下说过。
果然,如今红櫵脸色倏地变了,不可置信看着秋娘,不敢相信她居然会将这事儿揭开来,“姑娘,我……”
心中权衡再三,她终究还是说道:“这话奴婢从未说过,奴婢是落雪苑中的丫鬟,怎么能够听到太太说了什么话?而且,就算奴婢平日里爱说闲话,但也是知道分寸的,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姑娘莫不是听信了旁人说的什么话,错怪了奴婢罢?”
秋娘听了冷眼看着她,沉思半晌,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也许是旁人听错了,你放心,若是你没有说过做过,我自是不会强加罪名到你身上的。”
说着,她脸上的神色和缓了几分,“我一直听聂妈妈说你是个聪明的人,也不会说出这般大不敬的话来。”
红櫵眼眸中闪现过片刻的诧异,心中有了想法,顿了顿,低声道:“多谢姑娘夸奖。”
瞧此,秋娘心下有了几分安慰,红櫵是个厉害的角儿,更是个直性子,平日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若是能够将她收为己用,倒是一桩美事儿!
就在秋娘再次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听着院子外传来了急促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
  秋娘扭头一看,见着蔓菁匆匆忙忙从外头跑进来,蔓菁胆子素来小,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忙沉声问道:“蔓菁,慌慌张张的,这是怎么呢?”
因着昨晚的事儿,蔓菁还觉得有几分后怕,如今屏住呼吸,低声说道:“姑娘,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话间,红櫵鄙夷地瞥了她一眼,一副颇瞧不起的样子。
“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秋娘不由得放缓了语调,蔓菁对她虽不好,但也不坏,并没有做什么害人的事儿。
听着她的语气好些了,蔓菁的声音不由得也大了起来,“回姑娘的话,是,是太太晕倒了。”
太太晕倒了?秋娘不由得想到了方才只有文氏去书房的事儿,难道……她霎时反应过来,深褐色的瞳孔猛地一缩,止不住问道:“怎么会这样?你这话是听谁说的?可是谁又在乱嚼舌根子?”
三人成虎!朱门大宅之中,以讹传讹的事儿本就多得很,明明是三分的事儿却能夸大到七分,平日里文氏有个头疼脑热的,到了那些个妈妈婆子们的口中就变成了文氏得了不治之症,文氏的身子骨应该没有这般脆弱……
蔓菁本就跑的气喘吁吁,如今见着她蹙眉不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怯意,“奴婢可不是听妈妈们乱嚼舌根子,方才徐妈妈叫奴婢去大厨房拿些小米,去的路上奴婢见着王妈妈急急忙忙的,后面还跟着一个背着太太的婆子,当时奴婢也没大看清楚,还以为太太只是身子不大舒服,可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听人传开了,说是太太晕倒呢!”
因为心里有事儿,对于她的话,秋娘听的并不是很真切,只是点点头,转身就朝着紫荆园走去,跟在她身后的璞玉倒是忍不住回头扫了红櫵一眼,果然见着红櫵神色僵硬,尴尬之中又带着几分气愤,心里倒是没来由的觉得一阵痛快。
只是心中的快意并没有持续多久,下一刻,她就忍不住问道:“姑娘,您这一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会不会扯到您身上来?虽说这事儿和您没有关系,但是落到那些别有用心人的耳朵里,怕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璞玉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可雲娘心中却是猛地一个激灵,文氏是崔府主母,她想要在崔府安然无恙,就必须让文氏相信她,甚至是喜欢她,不管怎么说,文氏还是崔府的太太,再怎么不受崔志云的喜欢,身份地位都是摆在那儿的。  璞玉瞧着秋娘紧紧攥着帕子,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安慰道:“姑娘,您莫要担心,万事儿有老爷在呢!老爷这般疼您,自然不会叫太太白白冤枉了您去的!对了,您说老爷知道这件事吗?”
“什么事儿?太太晕倒的事儿吗?”秋娘这才回过神来,现在才将心中的愁绪理清楚几分,“老爷定然是知道的,那个时候老爷不过是前脚才离开了大书房,,太太就晕倒了,你说就仗着王妈妈那么大的嗓门,老爷怎么会不知道?”
璞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对老爷的态度也算是明白了大半,怕是这次的事儿,老爷是铁了心,还好府里头有老爷疼惜姑娘,要不然姑娘的日子可就更惨了。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刚走到紫荆园门口,就听见正屋里传来阵阵仓皇的声音。
待秋娘一进去,就看见了内间的地板上一片狼藉,昔日文氏最爱的那张紫檀雕花方桌上散乱着几个药罐子,就连之前干净的地上也散落着瓷片,一看便知道是丫鬟们太过于慌乱所撞倒的。
视线挪了挪,她瞧着文氏那张惨白的脸,心中亦不是个滋味,说不上喜还是悲。
此时,紫荆园的丫鬟们个个都是忙得只打转,谁也没有功法搭理晃神的她,一旁的王妈妈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催促玉兰快去请大夫,一会儿吩咐玉欢给文氏喂参片。
如今文氏是半昏半醒的,嘴里还忍不住喃喃道:“娴姐儿?娴姐儿?”
一旁的王妈妈听见动静,忙半跪在床前,将头凑到她嘴边,待听清楚了她嘴里嘀咕的话语之后,面上也是一片为难,落泪道:“太太,您好好歇着,别惦记大姑娘了,我知道您想着大姑娘,这会儿子大姑娘正在江南,好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了这话,文氏这才安了心,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秋娘这才听见门外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敢在崔府中大吵大闹、无法无天的,崔府崔府二姑娘崔淑婕还能有谁?
崔淑婕一进门,二话不说,连一旁行礼的丫鬟都顾忌不上,忙扑到文氏床前,哭着说道:“娘,娘,你怎么呢?这到底是怎么呢?”
王妈妈见了,也是陪着一同掉眼泪,“大夫已经来瞧过了,开了药,说是好好歇息几个月就没事儿,这会儿子已经派人去请素来为太太瞧病的董大夫来了,想必快到了,二姑娘,您可别哭了,若是太太醒了,又该心疼了。”
崔淑婕抽抽噎噎了好一会儿,这才止住了哭声,只是,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瞥眼环视了一圈,终于看到了雲娘。
方才她听闻玉沉的话之后,急急赶来,没想到却听到小丫鬟们说整件事情是秋娘挑拨离间所为,怒火中烧,疾步走到秋娘跟前,大声嚷嚷道:“你这个小贱人,究竟对爹爹说了什么,惹得爹爹居然把娘都给训斥了一顿?”
秋娘正欲开口辩解,却又听到崔淑婕厉声说道: “都是你,你这个小赤佬,不仅在我们家白吃白喝,居然还挑拨离间,可真是不知好歹!等娘醒了之后,我一定要娘把你给赶出崔府去!”
秋娘辩解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无声的咽了下去,这会儿子的事儿,到时候等着文氏醒了,想必会有人告诉她的。
  倒是崔淑婕见着秋娘久久不说话,还以为她是被戳到了痛处,发憷了,便愈发张狂起来了,“哼,不要仗着爹喜欢你你就为所欲为,你可不要忘了,在内宅之中,还是娘说了算,当真还以为自己了不得了,我看你能逍遥到几时!”  秋娘顿了顿,却是斜斜地瞥了崔淑婕一眼,淡淡道:“等着太太醒来,你自然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明明两个人是差不多大的年纪,崔淑婕却是最见不惯秋娘这幅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更何况,秋娘还是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有什么资格?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可是什么都知道呢!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整日在爹爹面前说我的坏话。”崔淑婕长着一张宜嗔宜喜的包子脸,但是此时此刻噼里啪啦说出一通话来,却是要比刀子还厉害,“不过,纵然是如了你的心愿又如何?我是崔府嫡出的姑娘,父亲是正二品户部尚书,外祖父更是名声赫赫的英国公,如今你瞧见我的笑话,日后还不知道谁笑话谁呢!”  说着,崔淑婕更是讥诮一笑,如墨色般的眸子里蔓延开来鄙夷,“我告诉你,你别仗着爹疼爱你,你就妄图在崔府肆意妄为,你可别忘了,你再怎么得爹爹宠爱,也只不过是一个乡间卖茶人的女儿!还妄图和我平起平坐,可真真是痴心妄想!”  说她也就罢了,可是在九泉之下的爹娘可是她的逆鳞,更何况,原本她也是一番好心,却没想到落得里外不是人的下场,顿时,雲娘就红了眼眶,想要争执一二,但想着此事关乎自己日后的路途,也就忍不住了。  但,此时此刻,她身后的璞玉却是忍不住了,眼瞧着自家姑娘受欺负,璞玉当即便冲到了她前面,像是母鸡护犊一般挡在了雲娘跟前,扬声说道:“二姑娘,你,你还讲不讲理呢?明明是太太……啊……姑娘,您掐我作什么?”  不是雲娘不心疼璞玉,而是这个时候情况紧急,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璞玉从小就在大街上爬摸滚打,本就比同龄人懂事儿许多,方才也是一时间没有忍住才冲出来的,现在她看着秋娘那制止的目光,只好气鼓鼓道:“奴婢不说就是了。”  秋娘看着一脸怒气的崔淑婕,朝她逼近了两步,不愠不火道:“婕姐儿,你真的是误会我了,等太太醒来,你自然会知道你冤枉了好人。”  崔淑婕本是信心满满,但这会儿子被雲娘这么镇定的一瞥,心中也泛起了嘀咕,但是她向来被文氏宠坏了,哪能在秋娘面前犯怵呢?如此,她挺了挺初显雏形的胸,冷声道:“哼,我也希望娘能够快点醒来,这样,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有什么话说!”  说罢,她便带着身后的丫鬟安蓉回到了文氏的床边。  此时,文氏的脸色好像愈发苍白了些,平日里为文氏瞧病的董太医也没有来,玉沉也吓着了,正半跪在窗前,脸上惨白一片,连声音中都隐隐带着几分哭腔,“太太,太太,您怎么呢?太太,您快醒醒呀……”  站在玉沉身后的崔淑婕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莫说是一干小丫鬟了,就连她瞧着素日高高在上的娘现在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似的,也吓得浑身禁不住直发颤。  在远处瞧着的秋娘却是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连连深吸了几口气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心中明了,若是文氏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她也就成为了崔府的罪人,所以,文氏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  上一世文氏的病情虽是有惊无险,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儿,那可怎么办?  想及此,她快步上前挤到了床前,只见文氏双眼紧闭,鼻尖若蹙,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额角泌着涔涔冷汗,连呼吸都变得极浅,她努力稳住了颤抖的声音,疾声说道:“怕是董大夫在半路耽搁了,还不快去前院找刘管事,让他亲自去接董大夫,要快!”  听闻这话,玉沉这会儿子才回过神来,忙冲着一个小丫鬟吩咐道:“雲姑娘说的是,还不快去!”  王妈妈正在这个时候端来的热水,在一旁的崔淑婕这个缓过神来,在王妈妈的授意下,靠上前去,浸湿棉布巾,小心翼翼的帮文氏擦拭着脸上和手心里的冷汗,那动作,虽是小心翼翼,但却透露着几股子生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伺候人的事情。  此时,文氏脸色愈发难看了,冷汗绵绵不断的渗出来,秋娘见着,紧咬嘴唇,心中更是慌乱不已,一定不能有事儿!一定不能!  就算是寻常日子,紫荆园中的下人们都不见得能够察觉到秋娘的异常,更何况还是在现在这个紧急关头?倒是璞玉瞧着秋娘有些不大对劲,上前抓住秋娘的手才发现,她手心里已经是湿冷一片了。  “姑娘。”璞玉心中一紧,现在太太昏迷,若是姑娘再出了什么事儿,那到时候连个辩解的人都没了……  “我没事。”秋娘挣脱璞玉的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抖得厉害,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接过璞玉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心,像是在与璞玉说话,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太太会没事儿的,一定会没事的!”  璞玉看了秋娘一眼,心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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