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作诗有关的活动用泪两行而不是两竖

33,178被浏览1,700,757分享邀请回答92453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1.8K138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古代诗词中常见意象集合_百度文库
两大类热门资源免费畅读
续费一年阅读会员,立省24元!
古代诗词中常见意象集合
&&比较全面的意象解析,适合高中诗歌鉴赏教学。
阅读已结束,下载本文需要
想免费下载本文?
定制HR最喜欢的简历
下载文档到电脑,方便使用
还剩1页未读,继续阅读
定制HR最喜欢的简历
你可能喜欢古人诗词中肠胃如何称呼_百度知道
古人诗词中肠胃如何称呼
我有更好的答案
肠就是肠。胃的话,一般说”腹“,肠胃也合称”腹“。肠如,九曲回肠,回肠百转,酒入愁肠,等等。胃如,腹饱山僧供,头轻侍婢梳。腹空先进松花酒,膝冷重装桂布裘。何事觅膏腴,腹无太仓粟。等古人,泛指前人,以区别于当世的人,也就是古代的人。语出《书·益稷》:“予欲观古人之象。”1.古时的人《书·益稷》:“予欲观古人之象。”古人[汉]班昭《东征赋》:“盍各言志,慕古人兮。”[唐]韩愈《复志赋》:“考古人之所佩兮,阅时俗之所服。”[明]王鏊《震泽长语·杂论》:“古人行事,殊非今人所及。”[明]赵振元《为袁氏祭袁石寓宪副》:“呜呼!求无愧于君父,在今日如石寓(袁可立子)者几人也!累之而古人,求如石寓无愿于君父者又几人也!”[清]钱谦益《尚宝司少卿袁可立母安氏加赠宜人》:“欢然举觞,喜常在于目下;慨焉太息,想齐名于古人。”郭小川《西出阳关》诗:“风砂呵风砂,只望你不把今人当古人!”2.指亡故之人《诗·邶风·绿衣》:“我思古人,俾无訧兮。”按,此指亡妻。《汉书·燕剌王刘旦传》:“如使古人有知,当何面目复奉齐酎见 高祖 之庙乎!” 颜师古 注:“古人谓先人。” 宋 苏轼《东坡志林·黄州忆王子立》:“ 张师厚 久已死,今年 子立 复为古人,哀哉!”《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十:“ 李兄 果是我八拜至交,指望再得相会,谁知已作古人!” 鲁迅《热风·望勿“纠正”》:“ 汪原放 君已经成了古人了。”3.介于猿人与新人之间的人类。亦称早期智人如:我国的 广东 马坝 人、 湖北 长阳 人和 山西 丁村 人等。
采纳率:94%
来自团队:
等等。胃的话,一般说”腹“,回肠百转,酒入愁肠,肠就是肠。如,九曲回肠貌似
本回答被网友采纳
回肠百转,酒入愁肠。胃,“腹饱山僧供,头轻侍婢梳”、“腹空先进松花酒,膝冷重装桂布裘”,一般说”腹“,肠胃也合称”腹“,肠就是肠。如,九曲回肠在古诗词中。如
貌似,肠就是肠。如,九曲回肠,回肠百转,酒入愁肠,等等。胃的话,一般说”腹“,肠胃也合称”腹“。如,腹饱山僧供,头轻侍婢梳。腹空先进松花酒,膝冷重装桂布裘。何事觅膏腴,腹无太仓粟。等
肠,既是“肠”。例:九曲回肠,回肠百转,酒入愁肠。胃,既是“腹”。有的时候胃肠也会共称为“腹”。例:腹饱山僧供,头轻侍婢梳。腹空先进松花酒,膝冷重装桂布裘。何事觅膏腴,腹无太仓粟。
貌似,肠就是肠。如,九曲回肠,回肠百转,酒入愁肠,等等。胃的话,一般说”腹“,肠胃也合称”腹“。如,腹饱山僧供,头轻侍婢梳。腹空先进松花酒,膝冷重装桂布裘。何事觅膏腴,腹无太仓粟。等
古人有云,“陆子常饮,甚感腹疾,且头昏目眩,是以难眠。“就是说喝多了酒 肠胃不舒服的意思
其他5条回答
为您推荐:
其他类似问题
换一换
回答问题,赢新手礼包
个人、企业类
违法有害信息,请在下方选择后提交
色情、暴力
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刘梦芙】徐澄宇诗与陈家庆诗词合论
【刘梦芙】徐澄宇诗与陈家庆诗词合论
作者:刘梦芙阅读数:31995发表时间:
作者简介:刘梦芙,1951年生,安徽岳西人。现任安徽省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安徽省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安徽大学兼职教授、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兼职教授、安徽师范大学中国诗学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幼承庭训,习作诗词,中年师事中央文史研究馆著名诗词家孔凡章先生,并向缪钺、施蛰存、钱仲联诸前辈学者问学。已发表诗词千余首,获各种全国诗词大赛一、二、三等奖十多次,出版作品集《啸云楼诗词》等。主持并完成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近百年名家诗词及其流变研究”,出版多种论著。编有《二十世纪中华词选》、《中国现代词选》等,主编、校勘二十世纪诗词各类文献丛书六十余种。
徐澄宇诗与陈家庆诗词合论 作者:刘梦芙
&&&&民国期间,文学界多有才华横溢的青年男女结为婚姻,传为佳话,如陆侃如与冯沅君、钱锺书与杨绛、程千帆与沈祖棻,皆璧合珠联,名垂学苑,本书两位作者徐澄宇、陈家庆亦如此。一九二七年农历丁卯三月,二人在颐和园举行婚礼,徐先生即席有诗云:“银台金阙彩云端,缥缈天风下玉鸾。瑶岫望中横浅黛,琼楼胜处接高寒。花开连理宜仙苑,燕语双栖傍绮阑。修到三生双福慧,百年春好许同看”。家庆女士和之云:“小谪人寰意万端,赤绳珍重繋飞鸾。为怜此日逢萧史,翻忆前身住广寒。三月春华长在手,百年心事笑凭阑。璇闺自有琴书乐,留取新诗取次看”。二诗风华流丽,工力悉敌,堪称佳作,吴宓、陈声聪、钱仲联诸名家均录入所著诗话。徐、陈婚后同时刊行徐著《天风阁诗》与陈著《碧湘阁集》,同在高校任教,并同游黄山,徐著《黄山揽胜集》收入两家诗词,琴瑟和鸣,极唱随之乐。至一九三七年秋日寇侵华,徐、陈举家随政府西迁,寓居重庆,虽在流离患难之中,依然执教上庠,吟咏不辍。而自大陆鼎革后之一九五七年,徐先生被划为“右派”,远贬新疆,夫人随行,三年后遇赦南归,至六四年又以言论罪下狱,判刑劳改;夫人则于一九七○年扫弄堂“请罪”时血压骤升而昏倒,抢救已不治;徐先生于一九七九年方从农场获释,次年元月即病逝(参见本书附录徐永端编《年谱》)。此二十馀年中,徐、陈夫妇饱经劫难,子女并受株连,纵有满腹诗书,不能潜心于学术、尽瘁于教育,时光虚掷,抑郁以终。岂止徐、陈,万千知识精英亦同遭厄运,多有含冤自尽者,这是中华民族旷古未有的绝大悲剧。
&&&&拨乱反正后传统诗词复苏,社团林立,诗刊纷出,但民国间诗人词家大量作品却罕有关注,隐晦如昔,致使三千年诗史形成断层。笔者与同仁皆太息不已,因有编纂“二十世纪诗词名家别集丛书”之议,旨在网罗文献,料理丛残,存一代之风骚,为后世之龟鉴。丛书立项后访求名家遗稿,得遇徐永端女士,授以《澄碧草堂集》,即其双亲徐澄宇、陈家庆先生诗词合稿。笔者忝为丛书主编,先君凤梧公生前与澄宇先生为诗友,兹受永端女士之托,撰写《前言》,妄为论介。本书名为合集,实则两家,以下分而述之,以见两先生一工于诗一长于词之杰出成就。
《天风阁诗》:沉雄高逸走风雷
&&&&《天风阁诗》的作者徐先生初名英,字澄宇,后以字行,一九○二年生,湖北汉川人。祖父福清公通经史,工诗,以塾师为业。澄宇先生童年早慧,从祖父读书,手不释卷,为文风发泉涌。福清公深爱惜之,乃毅然弃其乡里,举家北上居京,俾儿孙得见名师大儒,成其学业。澄宇先生不负乃祖所望,二十二岁考入北平中国大学哲学系,就读时常去北京大学等名校听课,从章太炎、黄季刚、林公铎诸先生问学,造诣益进;诗与古文,为章士钊先生所推重。大学毕业后历任上海交通大学、暨南大学、大夏大学、安徽大学、中央政治学校大学部、中央大学等校文科教授,上海东吴法学院文史教授、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至一九五八年贬至新疆石河子医专,六一年归上海为文史馆员,先后尽心于教育三十馀年。著作已出版者有《诗经学纂要》、《甲骨文理惑》、《黄山揽胜集》、《徐澄宇学术论著集》、《楚辞札记》、《徐澄宇诗集》、《论语会笺》、《林公铎先生学记》、《诗法通微》、《乐府古诗注》、《张王乐府注》、《高青丘集校点》;未刊者有《杜诗学》、《杜诗系年辨证》、《名理甄微》、《韩非子札记》、《中国哲学史论》、《中国文学史纲》及诗稿、文稿等,“文革”浩劫中悉遭焚毁。以上略述简历,可见徐先生为一代名师,著述博涉经学、诗学、文字学、哲学、史学,而以诗学为主,传统学术与现代学术冶于一炉,诗歌创作通于研究,诗人与学者二而一之,这是民国期间诸多古典文学家的共同特点。
&&&&徐先生在三十年代初已刊印《天风阁诗初集》,一九三四年及抗战时与胜利后作品多发表于报刊杂志,一九四九年后诗则为焚馀之剩稿,由其女公子永端偕弟永江多方搜辑,合为一编。先生诗之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有其理论根基,大致体现于以下诸方面:
&&&&1、原本经学,志存风雅
&&&&《诗法通微》是徐先生诸多著作中重要的一部,该书讨论传统诗歌的源流正变,指示古近各体诗的作法,全面系统,体大思精,融学术考证与批评于一炉,显示了徐先生的诗学思想和审美趋向,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此书在民国间由上海正中书局先生三版,近由黄山书社据旧版重印,列入笔者主编的《二十世纪诗词文献汇编·文论部》。徐先生自序云:
&&&&“英髫岁趋庭,饫闻六义;志学之始,涉览群经。而性有所通,率先比兴;习因素染,雅爱《诗》《骚》。虽穷研坟籍,历综道儒;吟咏风谣,独关性灵。性灵不爽,斯之谓人,睿心之伦,理或无异。若夫视同馀事,实矫诬之恒言;溺彼浮华,抑末学之夙弊。惟知之圣,得其环中,孔门所先,商、赐所习。虽文域之大国,亦圣学之首基哉。”〔1〕
&&&&徐先生表明他在童年时期就接受儒家经学教育,了解风、雅、颂、赋、比、兴六义,虽然博览群书,但真正的兴趣乃在于诗学。认为吟诗与人的性灵相关,并非馀事,诗作浮华不过是末学之弊;诗教是“孔门所先,商、赐(孔门弟子)所习”,诗歌既是文学领域中的大国,也是研究儒家学问的首要基础。在《诗法通微》第一章《诗体杂述》中,徐先生解释“诗”的含义、诗的起源以及六义的体制与功用,也大多依据儒家经典。他总结说:“风雅颂者,诗之三体;赋比兴者,所以为诗。小大不同,而得并为六义者,赋比兴者诗之所用,风雅颂者诗之成形。用彼三事,成此三体,此《周官》所谓‘六诗’,而《大序》所谓‘六义’也”。“自《三百》云亡,《骚》、《辩》代兴,而后诗之杂体,樊然并出。虽总不出六义之外,而古今诗体异名,因时因人之异制,汉魏以降,厥变日极”&〔2〕。赋比兴是用以作诗的方法即艺术表现手段;风雅颂是诗成形的不同体制,《诗经》以后历代诗歌产生多种体式和风格流派,都不出六义的范围。这是徐先生对我国三千年来传统诗歌的总体看法,这一看法出自他对儒家诗学思想的把握和对历代诗歌的研究。由于儒学对历代王朝的政治、教育、文化和社会风俗起主导作用,包括诗歌在内的文学自不例外;更重要的是儒学陶冶了中华民族的人文精神与追求雅正的审美风尚,徐先生的结论无疑是确切的。正因为徐先生对儒家思想有深刻的理解,创作诗歌,便能宗旨明确,法度谨严,其作品具有儒林高士的品格;并在其论著中对当时诗界的风气提出严正的批评,这是他与一般诗人明显不同之处。《天风阁诗初集》开篇即为《诗礼》:
&&&&发冢延诗礼,儒生信可哀。况闻干汉禄,犹待拨秦灰。碎义伤今古,逃名几往回。党同兼妬道,大义亦微哉! &&&&“发冢”,掘墓。语出《庄子·外物》:“儒以诗礼发冢。大儒臚传曰:‘东方作矣,事之何若?’”成玄英疏曰:“从上传语告下曰臚。臚,传也。东方作,谓天曙日光起。儒弟子发冢为盗,恐天时曙,故催告之,问其如何将事。”〔3〕钟泰释云:“此斥假圣人之术以济其奸私,其恶不易知,其迹亦不易写,不得以乃设为诗礼发冢之说,一若实有其事然者。……‘大儒’,谓贼儒之渠魁”。〔4〕诗的开头说庄子讽刺研习诗礼的儒生却在暗中干着挖掘坟墓的勾当,确实令人悲哀。颈联说汉代儒生以经术谋取利禄,秦始皇焚书坑儒的专制馀毒未尽,有待清除。三、四联说俗儒释经,繁文碎义;有的人口称不要名利,却去做官,行为反复无常;儒家各派党同伐异,互相嫉妒,懂得大义的人已经极少了。这首五律是徐先生青年时代的作品,对历史和现代的伪儒、俗儒予以批判,笔锋犀利而心情沉痛。徐先生有此见识,必然以阐扬大义的真儒自勉。接下来的《感寓》:“抱琴者伯牙,寂寞古松下。一奏清徵絃,哀音何潇洒。芒芒大寓间,孰为锺期者?抚絃长太息,周衰绝风雅”。以俞伯牙弹琴自锺期死后再无知音为喻,说周代衰亡后诗歌的真精神已无从领会了。《偶书》云:“心或存魏阙,躬或耕南亩。欲结素心交,中道多孤负。逆耳有忠言,药石亦苦口。昧者岂自知,相讥不忠厚”。诗言身为平民却心忧国家,对朋友提出忠告反遭误解,可见世风不古,世道难行。以上诸作,足见徐先生经儒学熏陶,在青少年时期就形成正直孤高的品格,后半生以直言获罪,备经磨难,固然是政治极“左”所致,也有性格方面的因素。两千多年来许多品格正直、忧国忧民的知识精英,在专制政体下都难免悲剧性命运,徐先生则是现代诗人中的典型。
&&&&徐先生精研诗学,释《风》、《雅》、《颂》云:
&&&&“原于情志之动者,是为《风》、《雅》;原于祭祀者,是为《颂》。《风》者里巷歌谣,《雅》者廟堂之作,《颂》者祭祀者颂神之辞。作者不同,体制亦异。《风》者,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雅》者正也,出于朝士大夫之口,纯厚典则,非复小夫贱隶妇人女子所能言,故曰正也。朝士大夫,言系宙合,故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所以异于风之言,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者也。《颂》者容也。古者音义以同,籀文作颂。容者,形容神之德美以谀之,藉以求福。三者体制之异,盖原于诗之始兴矣”〔5〕。
&&&&经孔子删订的《诗》,在汉代被尊为经典,释《诗》有今古文的分派。《汉书·艺文志》曰:“汉兴,鲁申公为《诗》训故,而齐辕固生、燕韩生皆为之传。”是为“三家诗”,属今文学派,在西汉时列于学宫。而毛亨、毛苌所传的《诗》,属古文学派,东汉时列于学宫,著名经学家郑玄为之作《笺》。魏晋六朝时三家诗俱失传,惟《毛诗郑笺》盛行。至唐初,唐太宗敕定五经,命孔颖达等修《毛诗正义》,流传至今。是书在首篇《关睢》前有一段总论,世称《诗大序》,其下各篇之序为《诗小序》,合称《诗序》。上引徐先生释《风》、《雅》、《颂》,即依据《诗大序》。虽然三者并举,但徐先生关注的重点实在《风》、《雅》,因为这两种体制包涵了《诗经》以后历代诗歌的主要精神和美学规范。如“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雅》者正也”、“朝士大夫,言系宙合,故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等,强调诗歌的教化与讽谏功能;诗人作诗不仅是述一己之穷通,更在于天下之哀乐;诗的情感要温柔敦厚,艺术表现要典雅端庄。前引徐先生诗云“周衰绝风雅”,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周以后两千多年的诗歌长河中虽多起伏转折,诗的体式风格多有衍变,但风雅精神未曾衰息。只是到了发生新文化运动的现代,传统文化遭受冲击而裂变,新诗趋向俗化与西化,而传统诗体与风雅精神毕竟有一部分人在继承,徐先生即为其中之一。
&&&&古代知识人士“学而优则仕”,按儒家宗旨,为官者的责任是协助君主治国平天下。诗歌创作的主要成员是士大夫,在社会上施行诗教,“上以风化下”;而以诗指陈时政,讽谏君主,即“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为诗纯厚典则,以一人之心言一国之事,总天下之心与四方风俗为己意,同样是士大夫。未入仕途的读书人或赋闲的官员,也“身在江湖,心怀魏阙”,作诗关注朝政、反映民情,“主文谲谏”中含有对现实的批判,这都是上承《诗经》风雅的传统。徐澄宇先生所处的时代已是废除帝制与科举,知识分子不复走士大夫之路,大多在文化、学术与教育机构工作,但儒家的人文精神包括士大夫忧国忧民的意识不因世变而消除,如李泽厚先生所言,是一种民族文化积淀而成的心理,迄今犹在。何况徐先生自幼熟读经书,深知义理,天下之忧的情结必然贯注诗中,构成至老不衰的主旋律,作品即为其诗论的实践。
&&&&2、忧时爱国,笔锐干将
&&&&《天风阁诗初集》刻印于一九三四年以前,收入徐先生青年时代作品。这一期间,军阀混战,党派纷争。蒋介石北伐获胜后成立南京政府,日寇侵占东北,上海“一·二八”抗战,诸多时事在《初集》中有直接或间接的反映。游学时的诗作如《北平秋望》:
&&&&中原落日正横秋,百尔蹉跎水自流。极目幽燕天远大,痛心桑海地沉浮。樽前谁洒新亭泪,醒后难忘故国忧。兽顾鸟鸣人未息,哀时王粲更登楼。
&&&&取景阔大而情韵苍凉,“新亭泪”与“王粲登楼”用典自然,风格近似老杜。诗人对北洋军阀统治下的国家命运颇为悲观,“落日横秋”是形象的写照。
&&&&《芜词》八首是徐先生在上海各大学任教期间的作品,具体日期大约为一九二七年年底或一九二八年年初。这八首诗风华流美,看似写儿女之情,实与政治人物密切相关,隐文曲笔,亦属于风雅传统。钱仲联先生《梦苕庵诗话》谓“《芜词》七律八首,寄托遥深”,录“宏农姊妹总温柔”、“天台艳侣又重遭”二首,“诗中本事,所谓‘宏农姊妹’、‘夫婿封侯’、‘前度刘郎’、‘李代夭桃’、‘文鸳梦劳’等句,已明点之,读者自索之可也”〔6〕。吴宓《空轩诗话》全录八首,言“作于民国十八年己巳,盖当北伐成功,西山谒墓之后,遽有讨桂之役与中原大战。细绎尔时国事,如义山《无题》、冬郎《香奁》之作,必皆有所指矣”〔7〕。钱先生让“读者自索”,吴宓则明言,只是隐去了“北伐成功、西山谒墓、讨桂之役与中原大战”的主角蒋介石,但言“作于民国十八年己巳”即一九二九年,似未确。诗中本事,是蒋介石与宋美龄成婚,当时举世瞩目。据史料记载,出生于一八九七年的宋美龄一九○七年赴美国留学,后在麻塞诸塞州的卫斯理学院毕业,诗云“十年横海照惊鸿,钗钿裙裾异国风”,即指此段经历。一九二二年十二月,蒋介石在上海孙中山家中与宋美龄相识,惊为天人,向孙中山示求婚之意被宋庆龄拒绝。但仍极力追求,与宋美龄时通函札;至一九二七年五月,密约宋美龄游镇江焦山,订下终身。当年十一月廿六日,上海各大报纷纷刊出蒋宋结婚启事,十二月一日于上海租界西摩路宋公馆举行婚礼。〔8〕据传宋氏原有情人,蒋氏亦有原配,故诗中“穠李代夭桃”、“文鸳梦往劳”、“回文织锦情非一”云云。“鹊桥待渡知何日”、“长使好花空入梦”、“欲借鹍絃”、“难凭燕语”、“别托微波”、“枉寻幽梦”、“莫忆云璈”诸句写蒋氏数年间苦求成婚而不得;“初卷珠帘”、“忽临宝镜”、“掌上云英”、“残红袖底”、“攒碧眉端”、“春容蹙损”、“玉腕抛残”、“蹉跎凤女”、“芳心暗惜”、“愁引菱花”诸句写宋氏;“宏农姊妹”、“虢淡秦浓”则以唐代杨贵妃姊妹比拟宋家三姐妹,盖蒋宋婚姻,有关政局也。这一类诗藻采纷披,用笔委婉,虽意存讽喻,精神方面承接《国风》与《离骚》,但词旨隐晦,不明史事的读者往往当作写一般男女之恋,不得不加以辨析。而诗中本事,只是大体而言,含有诗人的想象,并非字字落实,所谓“依违谲谏”,“不质直言之而比兴言之”是也。
&&&&这一期间的代表作,在《芜词》之后有七言歌行《海上谣》。诗写二三十年代上海的畸形繁华,真切描绘洋场租界奢靡的夜生活:无数男女沉湎于歌舞厅、电影院、戏院等娱乐场所,挥金如土。年轻女性为了当上明星,不惜出卖色相;所谓“名媛竞赛”是以金钱选美。篇末云“红云散后海水咽,中有贫民泪与血。怒涛尽作不平鸣,寂寞繁华那可说。咫尺天上隔人间,阑里桃花阑外雪。将雪化水灌桃花,桃花未落水先竭”,点明作意,曲终奏雅。吴宓《空轩诗话》谓“此诗顽艳悲凉,末段尤胜,盖将全中国人民之苦,□□之祸(按:原文缺二字),与上海租界洋场之繁华荒淫,两两对照,指明彼此间之因果。大劫当前,语重心急,而词笔振起,高唱入云,与韦庄《秦妇吟》可谓异曲同工者矣。”〔9〕诗中大量使用新名词如“跳舞”、餐馆的名称“沙利文与一品香”、“大马路”、“摩登”、“卡尔登”、“银幕”、“明星”、歌曲之名“毛毛雨”、西洋乐器“瓌珴璘”等,有现代色彩,颇能营造古人笔下所无的新意境。接下来的七律《孤怀》:“孤怀无那倚危楼,万感并从笔底收。商隐无题非绮怨,冬郎有忆是闲愁。出关窜海吴儿笑,作赋临湘楚客羞。世乱已深吾未老,凭高莫更望神州”,意在表明《芜词》、《海上谣》等作品类似李商隐的《无题》诗有政治寄托,怀世乱已深之忧,并非韩偓(冬郎)《香奁集》那样只写绮怨闲愁,艳而无骨,可谓夫子自道了。
&&&&蒋介石在北伐胜利后成立南京中央国民政府,虽然形式上统一了中国,但各地军阀无不觊觎最高权力,反蒋不断,战乱不止。一九二九年先后发生蒋桂之战、蒋冯之战;一九三○年又爆发蒋冯阎中原大战。其间冯玉祥率领的西北军与阎锡山的晋军联手,一度势如破竹,占领河南、山东,京沪震动,南京政府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徐先生关注时事,作《金陵杂感》七绝十四首,题下注云“屠维荒落之秋,秦鞭有断流之势,乘兴书此”。“屠维”,天干中己的别称,用以纪年。《尔雅·释天》:“(太岁)在己曰屠维”。《淮南子·天文》:“未在己曰屠维”。一九二九年为农历己巳年,故称。“秦鞭断流”用北朝秦王苻坚兴师南下,志在吞灭东晋的典故,喻冯玉祥的西北军,“秦”是陕西的简称,泛指西北。诗中结合历代王朝在南京建都的兴亡历史以影射蒋氏政权,婉而多讽,诸如“西风落叶满淮流,烟水南朝一望秋。歌罢后庭花解语,江山儿女本无愁”。“艰难改步剧堪怜,岭海驰驱四十年。今日夜台成一梦,蒋山如黛为谁妍”。“拍遍胡笳拥黛愁,飘零书剑看神州。谁怜穷海归来日,泣对吴陵一片秋”。“江关群盗已如毛,歌管秦淮月正高。但倚丁娘成一醉,未妨国事付儿曹”。“家国飘零恨未穷,还凭粉黛慰幽衷。媚香楼上人如月,消受桃花扇底风”。“日暮笙歌水上来,春灯燕子谱重开。那知一夕西风紧,惊起鸳鸯四散哀”。“刁斗声惊万户秋,兴亡事变等云浮。却怜建业西风水,几送降帆出石头”。“琼楼珠阁满秦淮,千里江山付劫灰。最是仓皇辞庙日,宫娥垂泪不胜哀”。“天王天国事难成,枉举黄旗说太平。虎踞龙蟠馀故垒,剧怜儿辈不知兵”。“胭脂落井镜鸾开,国破家亡已十回。千古南朝兴废急,又看擒虎过江来”。诗中既有国民党军政人物的本事,又穿插古代东吴、陈、南唐、明弘光朝以及近代太平天国覆亡的典故,借古喻今,暗示蒋氏统治摇摇欲坠。“群盗如毛”、“刁斗声惊”的危局与“歌管秦淮”、“春灯燕子”的繁华淫靡形成鲜明映照,慨叹国将不国。这一组七绝后又有七律《己巳岁暮》:“浮生岁月又残冬,坐看终年举国烽。鼙鼓中原仍逐鹿,旌旗晋水欲飞龙。六州顽铁从新铸,万里雄关失故封。蛮触千秋原一例,孰怜鹬蚌更洶洶?”写蒋冯阎中原大战,举国烽烟四起。一场接一场的战争虽然以蒋介石获胜告终,但对民众造成巨大的灾难,政府耗费了巨大的财力,交战双方军队死伤累累,而且严重影响了一致对外。诗人对这种争夺权力无正义可言的战争双方皆持批判态度,视为蛮与触(《庄子》寓言中蜗牛角上的两个小国)、鹬与蚌的相斗,结果是国家边关无人防守,让外敌坐收渔人之利。诗中的谴责,如同史学家诛心之论,继承了孔子作《春秋》的精神,也正是《风》、《雅》的传统。如此讽喻,在现实中固然不能让好战者放下屠刀,“使乱臣贼子惧”,但表现了知识人士的良心、民族的正气,道德不因成王败寇而丧失其崇高的价值。
&&&&自一九三○年到一九三七年抗战期间入川之前,徐先生写下一系列反映时局的作品,诸如《林先生见示一律,谨次原韵》、《辛未九月十八日作》、《避地》、《壬申一月二十八日作》、《洛阳杂诗》、《夷退后赴江湾》、《虹口公园感赋》、《海上》、《和人宽字韵》、《感事》、《入湖口登石钟山》、《春事书愤四首》、《孤愤》十二首、《闻徐州失守,是夕某巨公置酒高会于汉上》、《别武昌》四首等,重点抒发因日寇侵占东北以后我军多次会战丧师失地的悲愤,斥责当局御敌无能,讥刺官场腐败,并对民众的苦难极抱同情。“狼烟红似火,人骨白于灰”;“几见龙蛇争郑阙,更闻麋鹿上苏台”;“萁煮同根豆,人争卖菜钱”;“危幕已倾仍燕舞,芜城待坠尚狐凭”;“春申烽火连天起,青盖匆匆入洛阳”;“主义从今无抵抗,九原秦桧是先知”;“志复中原终束手,始知殷浩是虚声”;“不战不降兼不走,庙堂羞对叶名琛”;“千寻废垒烧馀迹,十里残花战后馨”;“故垒分尸馀狗盗,新都移鼎失鸡鸣”;“起陆龙吟剑,当关虎啸哀”;“野老披衣和露宿,行人乞食带风餐。那堪赤县三千里,都作流民画里看”;“几辈青山还拥妓,万方白骨欲飞灰”;“已输辽海三千里,更道莺花百万重。赌墅围棋方镇静,纶巾挥扇诩从容”;“河山表里犹堪战,议论苍黄竞忽诸”;“烽火接天聊极目,江山如画一颦眉”;“未必国魂成永逝,可能正气日销磨”;“花草临安艰半壁,旌旃河朔欲全移”;“茅分异土千秋患,豆煮同根一例衰”;“羊头狗尾薰香坐,龙婉鸿翩驻梦游”;“满宫学士输江令,倾国佳人胜丽华”;“璧月琼枝还夜夜,长蛇封豕自年年。时危谁省倾巢燕,世乱人争卖国钱”;“佛力销兵事可嗤,灵旛他日是降旗。舍身来度台城雀,入眼先惊茂苑麋”;“登场语妙欺龙略,尸位权行负虎韬”;“琼楼纵饮中宵醉,铁弓惊还绝塞烽。异日南荒寻故垒,厓山容有赵家松”;“塞下不逢张少保,人间宁有卫平侯?天公已绝中兴望,谁复秦襄九世仇”;“鲁连只解争秦帝,陆贾虚传让赵佗”;“岂有名城轻一甑,未妨佳酿过千尊。高楼月好华灯碍,故垒云空战血昏”;“眼中人物轻诸葛,乱后神明祭曲江”……大量警句,锋芒直指国民党政府高层,有的诗注明本事:“汪精卫曾开选举大会于上海游乐场‘新世界’”;“戴季陶佞佛,尝作法会,冀销兵气”,不加隐讳,笔挟风霜,辞严斧钺。这些诗不同于前引《芜词》的含蓄,悲愤之情,溢于纸上,是变风变雅之作。《毛诗序》云:“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风其上,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者也”。依据旧说,《诗经》以《邶风》至《豳风》一百三十五篇为“变风”,以别于《周南》、《召南》自《关睢》至《驺虞》二十五篇之“正风”;大小雅亦有正变,《小雅》自《六月》至《何草不黄》五十八篇为“变小雅”,《大雅》自《民劳》至《召旻》十三篇为“变大雅”,二者总称“变雅”。由此看来,在《诗经》三百零五篇中,变风变雅之作共二百零六篇,数量占三分之二以上,其思想情感都是“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国风》中如《相鼠》、《伐檀》、《硕鼠》、《鸱鸮》;《小雅》中如《正月》、《十月之交》、《雨无正》;《大雅》中如《板》、《荡》、《桑柔》、《瞻卬》、《召旻》诸篇,并非一味“温柔敦厚”、“主文谲谏”,而是直斥邪恶,辞气激愤的语言俯拾即是,创作手法则赋与比兴兼用,不拘一格,不忌刻露。总之,《诗经》中的变风变雅显示了诗人勇于批判现实的精神和独立不阿的品格,体现社会的良知,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是精辟的概括;批判的目的,是要求国家治理归于正道,诗人的怨怒出自内心的纯正。尽管自暴秦以后历代专制统治者与奴儒、伪儒阉割、扭曲这种精神品格,但杰出的诗人总是在经典中汲取力量的源泉,写出忧时疾恶之作,徐先生的诗可谓发扬光大了变风变雅的优良传统。这一类诗篇,愤当局之晏安,哀国族之将亡,也可以从爱国主义的角度加以解释,然而老辈知识人士对于国家和政府的概念区别得十分清晰,国家是疆土、民众与历史文化的总和,而政府只是治理的机构。当政府不能维护国家民族的利益之时,应当予以批判,同时呼唤国人奋起救亡,这也是顾炎武“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真义所在。将国家与政府混为一谈,不分是非,则是“爱国主义”的盲点,不可不知;徐先生的诗不存在这一问题,大义凛然,讽刺辛辣,诗篇公开出版或在报刊发表,未遭封禁,可见民国间的舆论环境尚有相当自由的空间,知识分子得以树立人格。
&&&&徐先生于一九三七年抗战军兴后举家经武昌入蜀,先在重庆南温泉中央政治大学任教,后迁沙坪坝,在中央大学文学院任一级教授。抗战胜利后到南京,执教于中央政治大学。十多年的诗作未曾结集出版,时时发表于《民国公报》副刊《国民文苑》以及《和平日报》副刊《今代诗坛》。诗的内容,写流离道路、客居异地的生活感受,兼与友朋酬唱,多与抗战之时局相关,而人到中年,诗风渐趋沉郁,往往吊古伤今,苍茫百感。诸如“寂寞鱼龙晚,凄凉草木秋。遗墟哀旧楚,故国访灵修”(《归舟》);“久伤叹凤淹中孔,谁省雕龙稷下俦”;“宠极驽骀坟有地,劫馀灯火梦宜秋”(《书事情》);“乱离身世难为客,摇落关山易感秋。……却怜地转天旋日,江水西南昼夜流”(《过荆州》);“滋兰九畹愁何极,去国三年感不禁。……景升儿子方无限,吊古难为异代心”(《荆州怀古》);“雨雪关山梦,乾坤狼虎春。一身甘澹泊,万事费经纶”;“醉因篱下菊,愁到水边桑。……北窗烦一枕,天地共苍茫”;“别离生死恨,去住短长歌。胡虏奔腾疾,烽烟岁月多”;“略许夔皋比,敢同燕雀谋?飞腾心意在,犹自梦吴钩”;“是处清倭寇,何当扫虏廷。不辞悬眼望,几日报收京”;“盗犹争豕突,人自想龙盘。且喜元戎健,微闻犄角安”;“幽花娱避世,苦竹爱残阳。却望遥天末,关心对海桑”(《书臆十四首》);“乱离朋旧邀天幸,兴复宗邦寄庙谋”(《获故人书》);“客思已多愁晼晚,虏氛浑未减猖狂。九秋肺腑神州泪,十载兵戎故国霜”(《万州重阳》);“梦里江山愁半壁,胸中柴棘减馀欢。但教北定能终见,此日飘零未觉难”(《晓发万县》)……较之青年时期作品,虽锋颖犹在,但情感激愤程度减轻,转为深稳,对于扫除强敌、兴复宗邦抱有希望,这与当局坚持抗战的时势是同步的。至于“风尘非高蹈,泉石亦堪怜。……且作物外游,心迹自澄妍”;“心契九秋木,目翫三春芳。守道苟不昧,沉冥理未妨”;“人生天地间,至道贵自适。胡为劳形心,于世复何益”(《嗟予》);“瓦屎蝼稊俱有道,鸡廱桔梗帝何难。休夸远海垂天翅,都作焦冥一例看”(《杂诗》);“桔梗鸡廱俱有帝,荷衣蕙带亦犹人。江楼坐对西山月,此是神州万古身”(《同非百江楼夜坐》);“千秋太一生玄解,万古名山要独归。旧学商量皆异数,新知寻绎转光辉”(《与非百玄言竟日,率然有赠》);“仙尘人外寂,物我静中幽。半日浮生趣,暂忘烽火愁”(《游盘谿同静庵》);“世外烟霞无否泰,此中云物足交亲。百年坐觉夔皇梦,一语玄言魏晋人”(《赠云兄兼赠云嫂》)诸作,融合庄子道家思想、魏晋玄言及宋儒之理趣,怡情于山水烟霞,超然物外,这是历代士人力图解脱尘世烦忧的观念。徐先生治学泛览诸子百家,深知玄理,因以入诗,但在其全部作品中并非主流;忧国忧民的诗人,毕竟很难做到对世事无动于衷,悠然自乐。
&&&&七言歌行《衡阳守将歌》正面歌颂坚守衡阳的英雄烈士,是徐先生抗战期间的压卷之作。一九四四年,抗战进入最艰险的阶段,日本为了解决太平洋战争的危局,执行旨在打通中国大陆交通线的“一号作战”计划,在占领河南全省、攻陷长沙之后,纠集重兵包围东南各省通往西南后方的交通枢纽衡阳。衡阳守军在孤立无援的状况下顽强抵抗,血战四十七天,予日军以重大打击。据日方统计,日军伤亡一万九千三百八十人,中高级军官三百九十多人战死,五百二十多人负伤〔10〕。徐先生这首诗开篇简炼:“衡阳守,古无多。天地泣,鬼神哦。神鬼有无君莫问,听我衡阳守将歌。血染乾坤向十稔,神州万里烟尘昏。名城大邑不知数,寇来空委虎狼群”,以诸多城市轻易失守反衬衡阳将士之勇烈。接以浓墨重彩描绘守城官兵与日寇殊死搏斗的过程:“妖氛渐压湖湘外,前锋已散长沙云。铁甲强胡三十万,斗大衡阳气益振。虏阵黄云四作阴,黑气如山堕城隈。日中炮火冲霄出,红日半天虏营摧。旌旗日月相摩荡,肝胆长同衡岳壮。虏骑渐欲窥苍梧,将军抵死作屏障。危城坚守踰五旬,虏围益急势纵横。援尽弹绝纷肉搏,风雨凭陵战血腥。炎黄共作将军气,裹血奋呼勇且毅。陷阵冲锋百道回,出生入死千重气。孤城落日斗妖风,匹马短兵临绝地。绝地断无生还望,将军神勇敌莫抗。脱身虎口断闻知,归来铁衣今无恙。衡阳回首中肠热,绝代牺牲诚壮烈。敌以优势新武器,我以七尺身浴血”。诗中突出身先士卒、视死如归的将军形象,夹叙夹议,波澜宕折而笔力雄劲。篇末云“吁嗟乎,君听取。古来唯有睢阳巡,今日谁堪继尔汝?叹息奇勋竟未成,终古名城陷狐鼠。转盼亡胡岁月新,诸君犹当奋神武。老夫步履候东归,杖策江头此延伫”,以唐代安史之乱中死守睢阳的张巡比譬衡阳守将,激励我军将士同仇敌忾,夺取抗战的最后胜利,慷慨悲壮。刺其当刺,颂其当颂,以史实为依据,以德行为标准,仍然是承接《诗经》的传统。
&&&&以上重点评介徐先生从青年到中年时期与国事相关的诗作,以见徐先生的诗学观念与创作实践紧密相合,这一部分诗作,在二十世纪诗史上最具价值。已故学者周振甫先生论诗品的高下时说过:“由诗之源以求乎上,诗人之作思深意远,苦心焦虑,情系家国,痌瘝在抱而不能已于言者,其言则关乎世运,系乎民生,如屈原之《离骚》,恫宗国之危亡,哀民生之憔悴。如杜甫之三吏、三别,伤唐代之衰乱,悲人民之血泪。以第一等怀抱,抒爱国忧民之情,而其艺事之精能,或则惊采绝艳,难与并能;或则声情并茂,摇荡性灵,斯为最上之作。凡此最上之作,于国运危亡世运隆替之际,常能遇之,不局于汉魏六朝与三唐也。文山之作,亭林之篇,下及人境庐之诗,于中往往遇之,皆足以振荡人心。此仆所谓取法乎上,由诗之源以求乎上也。”〔11〕“诗之源”在何处?即在诗人之心,书卷和生活经历固然重要,但都是外因,必须通过内因才能产生作用。诗人以一己之心系天下之事,每当祖国多难、民族危亡的时代,真情激发,与时代之波涛浡潏相因依,兼以艺事精能,即成上乘之作。只有这样的作品,才能屹立于时代的高度,历百劫而不磨光焰。徐先生诗作的题材当然不限于此,诸如友朋交谊、夫妇相思、山水遨游、名胜观览以及四时风物,皆见于诗,而情怀格调,一以雅正为归,本文限于篇幅,不及遍举了。
&&&&3、风骨坚苍,襟怀高逸
&&&&一九四九年新中国成立后政治“左”倾,运动频繁,知识分子普遍遭受厄运。徐先生难以幸免,一九五七年被划为“右派”,远贬新疆,至一九六一年因病南归;一九六四年因“言论罪”入狱,“文革”间被判重刑,至七九年方从农场获释。在整整三十年中,徐先生的诗作大部分已毁于浩劫,经其子女搜集,仅一百二十馀首。较之民国期间作品,由于环境禁锢,诗中直接反映时事的很少,但诗人经儒学陶冶而成的风骨始终未曾改变;尽管遭遇苛酷,诗之情调绝不衰疯消沉。自尊自信自强,内心不向恶势力屈服,这是徐先生最为可贵的品质。“秦代关河仍壮丽,汉家城阙自峥嵘。穆王八骏休相较,七日能空万里行”(《乌鲁木齐》);“大漠浮天阔,飞烟卷地空。汉关明月在,为鉴客心东”(《石河子望天山》);“江山故宅云霄外,风雨桃花梦寐中。室有老妻共天地,门无星者问穷通”(《马纳斯晨起》);“岂有文章憎命达,未将宠辱与心期。仪型万古尊周孔,空谷千年友鹿麋”(《率尔再束莲垞、缽水》其三);“老夫自极平生乐,邻子犹忘去国哀。绝塞风高鹰隼健,江乡露冷藕莲肥”(《儿子永江忽来石河子接女儿永明南归》),这些诗句出自宠辱偕忘的心境,源于“仪型万古尊周孔”的儒家信仰,也有庄子的旷达。《马纳斯晨起》自注云:“此诗曾示老友陈伯君,伯君谓余‘不能泯忿,悁悁之意’,然调高响逸,亦不忍弃之。”其实诗中并无多少忿意,流露的只是诗人狷介独立的个性。徐先生毕生清白,如孟子所言“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君子所性,虽大行不加焉,虽穷居不损焉”(《尽心上》);亦如《礼记》所言“儒有忠信以为甲胄,礼义以为干橹,戴仁而行,抱义而处,虽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适弗逢世,上弗援,下弗推,谗谄之民,有比党而危之者,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夺也”(《儒行第四十一》),具此沉毅之性、坦荡之怀,为诗故能调高响逸,出以自然,绝无虚饰。
&&&&在长达十五年的下狱与劳改期间,徐先生为诗只能默诵于心,获释后凭记忆抄存六十二首,名为《楚奏》,自号“秦馀子”。“楚秦”原指演奏楚地的音乐,典出《左传·成九年》,晋侯命楚囚钟仪奏琴,仪操南音。士燮(范文子)赞扬他“乐操土风,不忘旧也”。《文选》载王粲《登楼赋》:“钟仪幽而楚奏兮,庄舄显而越吟。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徐先生原籍湖北即楚地之人,以此为狱中诗之称,示其心志,甚为贴切。“秦馀子”则命意明显,乃经历暴秦劫难幸存之人,更见其不屈之志。第一首《西风》:“西风策策动帘钩,地转天旋到小楼。如此乾坤如此夜,更无人处转无愁”,是一九六四年九月被捕后所作。诗中第一句点明季节,第二句写全家之震骇,三句承转,四句言自己不因此厄而愁苦,淡然收束,可见徐先生临巨变而不惊的定力。《放风》云:“放风始得亲天日,何日长期得放风。狱里情怀无自异,梦中歌啸有谁同?也怜妇子倾心望,会见云霄与路通。万古英灵如未坠,百年终健后凋松”。“放风”,指监狱让犯人在监视下短时间散步。诗的首联写出对自由的渴望;颔联写虽在狱中而思想未曾改变,只是作诗无人唱和;三联安慰家人,对罪名昭雪抱有信心;尾联化用孔子之言“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以自勉。以下诸篇,时时显示诗人坚强的风骨、超旷的情怀:“皎皎寒光空自媚,沈沈幽抱托孤吟”(《一室》);“欲把寸胶澄大海,竟投白璧入狂澜”(《纷争》);“楚怨秋何极,吴霜老更滋。……未信芬芳歇,斯文倘在兹”(《生涯》);“往日风华何足惜,今来才调更无人。谁知万古江河废,觉后诗篇尚有神”(《觉后》);“未死心犹工楚奏,难忘厄已化秦烟”(《丙辰生日》);“万古辛勤两鬓霜,孔丘肝胆释迦肠。……悬知粉碎虚空日,老我吟边一笑狂”(《万古》);“身在山丘内,心游天地外。时还吟我诗,于物无憎爱”;“信步入榛丛,榛丛绕我身。倦时归一卧,蚊蚋自相亲”(《白云山偶题》其二、其三);“无情天地有情物,都在如来一笑中”(《牡丹歌》);“高视千载下,身困道自亨。我亦北窗卧,梦寐一相亲”(《咏古七首·陶元亮》);“自写胸中意,空留象外音。鸡虫争得失,鱼鸟笑浮沉”(《孤吟》);“灵珠方一寸,挥洒破千忧。……诗成山岳壮,吟罢海天秋”(《祭诗》);“到眼风光万里春,神州再现百年身。青霄白日堂堂在,碧海花云岁岁新”(《归家示儿曹》)……从入狱到出狱,徐先生的信念一以贯之,虽偶有忧愤与孤独之感,但在诗中被淡化,更多的是表现对道义的坚守、对理想境界的追求,视厄运如云烟过眼。《易》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孔子言“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儒家思想以及道家、佛学超越尘世的观念在徐先生诗中都有所体现,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铸造了徐先生的精神和人格。当代诗坛对与徐先生遭遇类似的聂绀弩所作之诗评价极佳,然而聂诗自嘲自侮,骨子里深藏阿Q的奴性,与徐诗相较,高下立见。人必自尊而后人尊,人若自侮人亦贱之,诗人之所以高贵,在于自由之思想、独立之人格,徐先生堪为风范。
&&&&《楚奏》中有几首诗极具锋芒,足见徐先生的胆识。《戏续某翁蓝萍诗并序》:“羊城某翁赠蓝萍诗云:‘银幕华灯迹未残,嵩呼万岁梦江南。当时庆寿人如在,记得儿家旧姓蓝’。予续之云”:“彩帘争演赛金花,献寿南朝迹未赊。银幕春风皇帝梦,居然汉后又唐家”。“日斜江上数峰青,性格杨花逐绿萍。比似彩云更青出,愧煞当年姓傅人”。第一首写江青当年争演以赛金花为主角的电影,为蒋介石祝寿;并以汉代吕后和唐代武则天为喻,揭示江青在“文革”中争权的野心。第二首言江青性格轻浮淫荡,行为超出清末名妓傅彩云(即赛金花),二诗将江青早年之名蓝萍与生平行事巧妙粘合,讥刺辛辣。《有著论扬李抑杜者,诗以嘲之》则是讥讽郭沫若在“文革”中著《李白与杜甫》一书,歪曲史实以迎合上意,丧失知识分子的基本品格。诗中先言韩愈对李杜诗的评价,再多处引用李杜之诗,同时发挥感慨:“何物群儿不解事,何如两翁自知真。可笑两翁千载后,轻薄为文忽狂吼。扬李抑杜逞私心,媚乡媚灶亦何有?巨刃摩天两夫子,掣鲸碧海各千秋。此事千秋有定论,轩轾纷纭苦未休”。篇末云“两翁此意会我心,我为两翁一沉吟。把笔伸纸偶有作,一笑蚍蜉古犹今”,用韩愈诗“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之意作结,笔重千钧。拨乱反正后,学术界对郭氏扬李抑杜之谬多有批评,但徐先生是在“文革”监狱险境中作此诗,愈见可贵。
&&&&五古《山居即事》全用比兴:
&&&&海南双飞燕,飞来巢我居。辛勤苦衔泥,巢成育双雏。双雏翮未健,哺育且晚劬。一朝忽惊飞,绕巢哑哑急。其声凄且哀,翻腾不敢入。云有瓦隙蛇,穿间肆吞噬。双雏寂无声,双燕徒尔逝。此时有顽童,持竿捣其巢。巢泥纷纷落,其中杂燕毛。蛇自饱肠去,童自去逍遥。寂寂空堂外,微雨暮潇萧。
&&&&刘勰《文心雕龙》云:“比者附也,兴者起也。附理者切类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拟议。起情故兴体以立,附理故比例以生”。徐先生《诗法通微·诗体杂述》云:“唐宋以降,论赋比兴之义者众矣,要而言之,赋尚直陈,比重引喻,兴则由彼及此。三者触物以起情,特比赋易辨,而兴较难知。所谓兴者,盖联想之词,在拟议之间耳。”〔12〕“文革”中徐先生被判重刑,夫人被里弄管制,子女皆受牵连被“劳教”,家中书籍及手稿焚掠一空。诗写双燕辛苦筑巢,雏燕遭毒蛇吞噬,燕巢被顽童捣毁,既为徐先生一家受政治迫害之比譬,也是千万个知识分子家庭类似遭遇的缩影。通篇不着议论,末以景语作结,而悲愤之情溢于言外。此诗控诉“文革”之祸,托意遥深,联想至广,较直言之赋体,更能感人。
&&&&徐先生获释后于一九七九年五月至十月间游无锡、苏州,翌年元月元旦过后三日即逝世,此期间作古近体诗二十七首。《鼋头渚诗》云:“仙山楼阁倚天开,松雨花云绝世才。槛外晴波吞日月,胸中奇气走风雷。平生哀乐浑闲事,到眼关河费剪裁。笔底龙蛇殊未老,剩将馀事吐琼瑰”,情怀开朗,气象雄杰,人到暮年但心境不减青年时代。七古《太湖歌》为扛鼎之作,开篇诸句写景壮阔,太湖之水“吞吐乾坤涵日月”、“湖光如镜浮空碧”;以下诗意突然转折:“无端羊角挂天翻,浊浪排空波连山。此时波中有怪兽,因风趁势逞凶顽。腥风恶浪恣饕虐,行人到此凋朱颜。又闻水底窟毒龙,万怪惶感难可穷。洞庭子孙泾阳客,鳣鳀蛟鼍吞已空。年深日久化为妖,冠裳袍带俨明神。亦与世人连眷属,传书献宝通姻亲。中有一龙号猪婆,豕腹血首冠峨峨。水族万类尊无比,河马海鲸未足多。淫威咆哮动天帝,帝遣神女诛莽卓。渐台一刃腹生炬,当时毒焰空熏灼。从兹水国玉宇清,蝦蟹鱼蚌得安平。白日青云湖光媚,朗月中天湖水明”。湖中作威作福的毒龙,是人间独裁者的象征,兴风作浪,危害万民。诗人言上帝遣神女诛灭毒龙,使水国得以清宁,联系到作此诗之前的一九七六年十月中共中央粉碎“四人帮”、结束“文革”的时代背景,可知诗之命意。反对暴君,主张以民为本,施行仁政,是儒家早已具备的思想,孟子云“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梁惠王下》)。“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离娄上》)。“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离娄下》)。“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尽心下》)。明太祖朱元璋曾下令删除《孟子》中这些言论,并不准孟子入祀孔庙,可见儒家思想对专制统治者的威慑力。如前文所言,徐先生的思想主要源于儒学,诗中以神话结合比兴的手法表达除暴安民、天下太平的愿望,与圣贤之心千古相通,如此大手笔,光耀二十世纪诗史。而七绝《洪钧题榜尚在拙政园中,因感赛金花事》云:“星使曾随八月槎,菖条冶叶乱中华。《彩云》一曲分明在,又见人间《孽海花》”,亦讽意殊深。洪钧为晚清状元,纳妓女傅彩云为妾,奉命出使德国,携彩云同行。归国后洪钧病死,彩云改名赛金花,重张艳帜,庚子事变时与德军统帅瓦德西交往,其事喧传一时。清末诗人樊增祥以赛金花本事作前后《彩云曲》,曾朴则撰小说《孽海花》,成为名著。但徐先生之诗旨在讽刺江青祸国,“分明在”、“又见”是为诗眼,言在此而意在彼。诗仅二十八字,高度概括傅彩云之事以映照江青,较《楚奏》中《戏续某翁蓝萍诗》更为含蓄,类似孔子作《春秋》的笔法,堪为史鉴。
&&&&《己未九日》是徐先生最后的作品。其二云:“寂寞鱼龙万事空,湖山无恙尚秋风。云开易见令威宅,天阙难寻娲后功。不羡茱萸成独佩,但怜菊竹傲双丛。灵鳌可惜玄霄舞,偏在蓬莱浅水中”。诗中化用老杜诗“鱼龙寂寞秋江晚”及王维诗“遍插茱萸少一人”,切秋日重阳之景;更用丁令威化鹤与女娲断鳌足补天、麻姑言蓬莱水浅将为陵陆的故事,寄托劫后归来目睹时局巨变而国事未宁的深沉感慨。“但怜菊竹”,风骨犹存;“灵鳌可惜”与“寂寞鱼龙”,则惋叹人才废弃,不能为国建功。先生正是抱此遗憾离开人世,留下生命的绝唱,这也是二十世纪志在补天的无数知识精英的绝大悲剧。
&&&&4、尊唐贬宋,风格雄丽
&&&&以上选介徐先生的代表作,着重论析诗人的思想情感及其人品,以下试论诗艺。诗之内涵与形式浑成一体,题材不同,表达各异,艺术风格多姿多彩,但在诗人审美观念的主导下,诗风在总体上有其倾向性与统一性。从晚清到民国,诗坛的主流是学宋,尤其是“赣派”、“闽派”与“浙派”合流的“同光体”,声势浩大,陈三立、郑孝胥、陈衍、沈曾植等为主要人物。其间虽有学汉魏六朝诗的“湖湘派”、标举开新的“新界革命派”以及中晚唐诗派等,阵容皆不足以与“同光体”相抗;而奔趋于“同光体”麾下之末流,为诗陈陈相因,千人一面,了无生气。南社柳亚子曾力振唐音,并与南社成员中的宋诗派激烈争论,但柳氏诗功甚浅,在学术方面无理论体系,不足以餍服人心,挽回颓势。徐先生在当时为后起之秀,学富才高,有慨于诗坛风气,在所著《诗法通微》中旗帜鲜明地尊唐贬宋。这方面的议论甚多,略引于下:
&&&&“探文心之窔奥,知诗法之有本。片甲孤根,虽渊源于往哲;千门万户,要莫备于唐贤。若乃出类拔萃,川渟岳峙,则诗中之有李、杜,亦人伦之有周、孔;其馀盖犹老、庄之流,孟、荀之辈,百家诸子,蔚然朋兴,极古今之奇观矣。氵反宋以还,新裁竞出,莫不避同立异,负奇争妍。而其飚流所自,不出三唐之规;险怪槎枒,或悖六义之教。遂于唐后篇什,置而弗观,杨、刘群贤之作,黄、陈一派之诗,尤规然避之,恐污肠胃,中有所惕,持以为戒;非敢效时贤以私阿之好,从风而靡,虚言谄唐媚宋为也。”〔13〕
&&&&“诗有三尽三不尽。景尽情不尽,语尽意不尽,趣尽味不尽。唐诗中晚以后,往往失之于尽,而宋贤尤鲜馀味。取法乎中,仅得乎下,所以宋诗不宜学也”。〔14〕
&&&&“诗有六忌。……宋人患脉露而味短,声韵不讲而节奏荒矣”。〔15〕
&&&&“诗有九病。……江西派诗,音调不谐,转为生硬。”〔16〕
&&&&“作诗宜有准则,写景咏物抒情之诗,皆宜有准则。盖诗以道性情,六义就衰,始有伪饰。自唐以上,其失犹寡;北宋以降,诗与性情离,读其诗不足以观其志”。〔17〕
&&&&“既能择题,制题尤不可苟,须有意思,正大典雅。……宋人诗集,不特诗不如古人,开卷一览,即题亦去古人远矣”。〔18〕
&&&&“用俚俗字,惟唐人善用,宋人用之,便成恶札,此由声色不佳而然。”〔19〕
&&&&“宋人多用虚字,而线索毕露,使人一览无馀味,皆由不知古人诗法之妙耳。”〔20〕
&&&&“勿读宋以后诗。宋诗直尚议论,拗体涩字,色声俱无,如谶词,如偈语。近世所谓江西派诗,其声哑然,其色黔然,不可吟,不可读,并不可念,作诗如此,乃死道也。学诗但取盛唐诸大家诗,讽之吟之,而声色之理悟矣”。〔21〕
&&&&“……所以律诗句法,多于古诗,实由唐人开此法门;宋贤以后,不能尽晓此法,所以句多直率,意不深厚,难与唐人较工拙矣”。〔22〕
&&&&“有儒生气象,则议论酸腐,惟宋人有之。至于村塾学究气象,理学道家气象,虽自有高下,要皆不足以为诗,而亦唐贤之所无”。〔23〕
&&&&“唐人惟能曲能痴能灵,故尔风神洒落,兴象玲珑。自宋以后,此妙不传,所以用尽气力,鲜能与唐人争胜矣”。〔24〕
&&&&上引第一段见《诗法通微·自序》,说明诗法“千门万户,要莫备于唐贤”;以周公、孔子比拟李白、杜甫在诗坛至高无上的地位,其馀诗人类似春秋战国期间的诸子百家。而宋以后诗的各种流派,都不出三唐的规范,因此“置而弗观”,尤其将西昆体杨亿、刘筠和江西派黄庭坚、陈师道的诗作为鉴戒,这就为全书确立了尊唐贬宋的宗旨。以下各段,散见于《学诗总略》、《律诗法》、《律外之法》各章,从作诗的取法对象、准则、制题、用字、声色、句法、气象、风神兴象诸方面否定宋诗。不仅此也,在是书《诗体杂述》中,徐先生还对宋代多位诗人提出批评:“苏子美以雄快易其浮靡,梅圣俞以古淡易其秾艳(按:“浮靡”、“秾艳”皆指宋初西昆派),有宋一代,豪健浅露之诗格遂基于此。”〔25〕“东坡诗不主一家,然胸有锤炉,笔具造化,究其所归,在陶、杜、韩、白之间,又以古文之法为诗,开宋人粗率一派,亦其蔽也”〔26〕。评苏舜钦、梅尧臣、苏轼,认为他们首开宋诗的不良风气,而对后人奉为江西派宗师的黄庭坚、陈师道则大加挞伐:
&&&&“山谷学杜,力求新异,为苏门六子之冠。自是以还,言诗者率宗苏、黄。然黄之宗杜,仅能效其绝句一种,弃连城之璧,而宝昆玉之玷,其标榜老杜者,特以自壮门面,犹刘渊之祖汉高耳。综其所得,在退之者多。又参以皮、陆拗体,而阴奉司空表圣、方雄飞、项子迁、周南卿、李才江、喻乌程为枕秘;又时取刘叉之苦涩。其归至于生硬诘诎,如杯珓谶词,如马医歌括,托体之卑,古来所无。陈履常效东野、武功,专以冷僻枯瘦为工,与山谷适为笙磬之应,而亦引老杜以相标。南渡后,吕紫薇倡西江诗派之说,黄、陈之诗,遂为千古之厉阶矣”〔27〕。
&&&&以上论北宋诗人。于南宋诸家亦评价不高,言陆游、尤袤、范成大、杨万里皆得法于曾几,“茶山本效山谷,故四家亦西江一派也”;“杨诗粗豪,范诗颇近中唐,而气力甚弱。”仅对陆游诗有所赞赏:“清新刻露,而出以圆润,能自辟一宗,不袭黄陈之旧格;又时发其忠君爱国之忱,为感激豪宕之音,实为南宋第一,不可以西江一派限之”,但紧接着说“然浅露叫嚣,亦一病也”〔28〕。总之,徐先生推崇唐诗,以盛唐诗为最高境界,持唐诗之标准衡量宋元明清各代之诗,凡宗唐者加以褒扬,凡学宋者一概贬斥。因此对晚清“同光体”诗的指责极为严厉:“咸、同之际,曾涤生效法江西诸家,矜奇吊诡,专为槎枒,五七言诗,至不可句读。江湖下士,从风相荡,所谓江西诗派,猖狂海内,斯道之衰,靡有纪极,识者伤之久矣”。〔29〕韩愈是后世公认与李、杜鼎足而三的大家,由于宋代诗人及清人曾国藩倡导的学宋诗派尊韩,徐先生便对之痛加贬斥:
&&&&“韩退之以古文之法,施诸歌行,好入议论,而才力苦薄。于是出以险怪,吟成拗涩,丑拙为妍,枯犷为媚,自以为深,其实皆浅,品卑体俗,绝迹风雅。读之但如久游名都巨会,忽遇颓垣故墙,使人观感一变,亦不可少;而苏、黄诸公,遂奉为宗主,或者以为唐诗之中兴,则弃周鼎而宝瓠,乱诗风而入魔道矣”。&〔30〕
&&&&《诗法通微》初稿写成于一九二九年,徐先生仅二十八岁,此前在诗学方面下过艰苦的功夫,并形成独立的见解。《自序》云“仰缵贤良,独标风旨;心有微尚,事若可遵。虽世罕真知,危絃无碍于独抚;意或偏至,奇思莞尔以自欣。……岁月俄移,此志未逮。弱龄而后,于古今人诗涉猎益众,穷河源以竟委,泛沧海以观澜;探文心之窔奥,知诗法之有本”〔31〕,鲜明的学术个性和强烈的自信心是经过博览深研而来,有壁立千仞之概。同在安徽大学任教的前辈诗家陈朝爵为之作序:“观其所言制作之法,每每出人虑表,发前人所未发,而为常流所罕喻者,以为说诗以来,未有之作也。……澄宇年方壮,意气方盛,每抵掌论天下事,上下古今,罕有当其意者。湛深之思,闳妙之才,意度经纶,不可一世。使挟其所长,挥斥天下,其奋风云而震雷霆,为何如哉?”〔32〕与徐先生为友的钱仲联先生则云:“汉川徐澄宇英,变风社社友,狂士也。于当世名流,无一不詈”〔33〕。由此可见徐先生青年时代挥斥方遒的意气。其个性出于天赋,也与乃师章太炎、黄侃的影响有关,前文所言风骨、品格,都源于这种个性,加上后天学问与阅历的陶冶。平心而论,徐先生尊唐贬宋,未免偏激,缺乏兼收异量之美的气度,对韩愈、黄庭坚以及“同光体”之诗的指责,过甚其辞,难于服众。宋诗的总体成就固然不及唐诗,但北宋诸家刻意开新,扩大了诗歌的疆域,表现手法与风格因之多姿多彩;而融注其间的《风》、《雅》精神未尝沦没,只是面目与唐诗不同而已。梅尧臣、苏轼、黄庭坚、陈师道、杨万里、范成大以至晚清曾国藩、陈三立、沈曾植诸家,无不关注民生,忧心国事,任何艺术风格都能显示儒家士大夫志在弘道济世的情怀,论诗需要深察本质,不能仅观表象。宋诗确有许多明显的缺陷:但唐诗也有空疏、浮滑、纤靡等种种弊端,至高如李、杜,亦被后人挑出不少毛病,世上原无十全十美的事物。宋以后尤其是清代诗人,为诗一般主张兼融唐宋,取其长而避其短;学宋者多言取径苏、黄,上臻韩、杜,并非局限于一家一体。至于“同光体”诸家尤其是直承江西诗派的陈三立,为变法维新之志士,人品甚高,作诗卓有成就,因而在当时影响巨大;徐先生大约出于逆反心理,论诗痛詈江西派,意在犁庭扫穴,未免年轻气盛,走向极端。大凡开宗立派者有所新创,即成楷模;后起者闻风景慕,纷纷仿效,即生流弊,前者之新转为后者之陈,学唐学宋皆有此病。于是有人批评指责,力图扭转风气,这是文坛经常出现的状况,而开派者不任其咎。诗界唐宋之争,由来已久,民国间讥嘲“同光体”者亦非徐先生一人,但诗人兼为著名学者如缪钺、钱仲联、钱锺书等,皆能平情立论,不为偏袒,这才是儒学一贯主张的中正之道。
&&&&徐先生既抱尊唐抑宋的观念,为诗自然力振唐音,不为宋调。具体而言,有以下表现:
&&&&首先,作品以近体诗即五、七言律诗、绝句居多,古体较少;而作古体诗则以七言歌行为主,少作五古。虽然唐诗各体兼备,五七言古体较之汉魏六朝古诗拓境更广,大家辈出;但律诗、绝句是在齐梁永明体的基础上不断加工成熟的新体,其格律声韵较古体更为精密完美,更能显示汉字的音乐性。所谓“唐音”,主要是指风调悠扬、吟诵悦耳的律诗与绝句,尤其是七绝、七律。正因为律诗绝句琅琅上口,便于记诵,兼以篇幅短小而精整,有固定的格律可循,所以唐以后历代诗人专集中以此体数量最多,当今更是作古体者极少。徐先生对此有明确的认识:“盛唐诸公之诗,为千古一盛。开元、天宝之间,人才辈出,万派争流。……于时诸律诗体,靡不争长,或以七绝擅百三年之胜,或以五律为百千家之魁,或以歌行夺鲍明远之席,或以田园媲陶元亮之美。红豆南国,龟年唱于江潭;黄河白云,旗亭赌以画壁,一代诗律之盛,衣被来裔者远矣。盖夫声偶之作,自永明滥觞以降,拓势于徐、庾,涨流于沈、宋,至于盛唐,与海同波。而或者斥近体为猖狂,起五古以抗之,举螳螂之臂,当雷车之毂;投方寸之胶,澄溟渤之水,安识时势之枢要哉?”〔34〕论杜甫之诗,“七言律含天地之元气,包古今之正变,诗圣之称,盖在此体”〔35〕。有此看法,徐先生的诗多为近体,且七律、七绝多于五律、五绝。而唐代七言歌行原从乐府脱化而出,从初唐四杰到盛唐王维、高适、岑参、李白、杜甫以及中晚唐白居易、元稹、韦庄诸家,融入律诗的声调与对仗之法,音乐性较五古为胜,徐先生也乐于使用,如《海上谣》、《东湖吟》、《江头口号》、《答仲文》、《衡阳守将歌》、《简杨无近香港》、《渊雷新得东坡墨妙亭诗残刻十七字断碑砚,即次其所用东坡砚诗韵》、《牡丹歌》、《有著论扬李抑杜者,诗以嘲之》、《太湖歌》诸篇皆是,但连同一些短篇五古也不过三十几首,数量远远少于律、绝。
&&&&其次,重视诗的声、色。所谓“声”,即上文所言格律组合的音乐美,包括平仄四声粘对和押韵,要有和谐悦耳的效果;“色”指诗中词语有明显或暗含的色彩,使读者通过联想产生鲜明的画面感。徐先生云:“诗之要领,声色二字,足以尽之。《虞书》‘诗言志,歌永言’,古人为诗,未有不协声律者。自唐以前,能诗之士,未有不知音律者,故言诗而声在其中。《风》、《骚》、汉魏、六朝、三唐之声,各不相同,而乐随世变,声亦异宜。自宋人逐腔填词,以长短句为乐府,而诗遂仅为纸上之言。其体虽效古人,不过揣摩其音响而已,其后并音响而失其揣摩,又恶知古人之诗之声所以出哉?近人更思标新立异,专就字句弄巧,声律之道,不可复问,诗之所以益衰也。汉以前诗,皆不假彩绘,直道胸臆,太白不饰,而真色在焉。魏晋以降,始务藻饰,矜尚字句,采摭典实,而诗始有色矣。色之为物,久则必渝。汉人诗所以久而新者,是真色非设色故也。六朝之色在当时非不可观,至唐而已陈。故唐人别调丹青,自染新采,于是其色一变。宋之色黯然无光,则染采之水不洁故也”。〔36〕言近人诗“声律之道,不可复问”,未免绝对化;言汉以前诗是真色,六朝诗色已陈,唐人自染新采,宋人染采之水不洁,话说得比较玄虚,其实是六朝至唐,诗人逐渐增强修饰诗句的艺术自觉性,技巧由低到高;而宋诗也非都是“黯然无光”,部分作品以文为诗,以议论入诗,必然损失了色彩和形象。宋人填词,极讲究声律与藻采,比唐诗更为精美,说明他们不是不懂得声色的重要性。只是江西派诗人喜为拗体涩句,声调不谐,有意追求风格的高古,在徐先生看来,就是“其声哑然,其色黮然”了。
&&&&声与色确实是传统诗词重要的艺术特点。钱仲联先生说:“赏鉴诗词必须从作品的声、色两个方面入手”。“何谓声音?诗歌中的声音,体现在音节方面,简单地说,有大小、有长短、有疾徐、有高下、有刚柔、有断续、有抑扬、有顿挫。抑扬、顿挫,尤其是音节的关键所在,作品的神情往往在抑扬、特别是顿挫中传出。”“诗文要有文采、需藻饰,所谓‘义归乎翰藻’,所谓‘绮縠纷披’,陆机《文赋》、刘勰《文心雕龙·物色》中均有专论。……通过设色,增加形象描绘之美,给读者以鲜明的、深刻难忘的印象,达到其艺术效果”。“诗究竟不是画,其色彩之美不能由直观感受,须通过揣摩体会和想象,方能明之”。他举出许多例子,说明诗中设色,“一曰浓丽之色”,“二曰淡素之色”,“三曰参酌于浓淡之间的色”。“景物描绘,固宜设色;抒情之作,亦要有色彩之美。”〔37〕这就比徐先生之论切实多了。
&&&&再次,由于喜爱唐诗,徐先生为诗重视诗风的雄浑,意境的高远。唐代尤其是盛唐诗人,生活在国运昌明时期,情怀开朗,意绪飞扬,魄力宏大,诗中多有高亮的声调、绚丽的色彩,充沛的情感或奔腾磅礴、或含蓄蕴藉,结合声色之美,对读者有强烈的感染力,宋诗确有不及之处。钱锺书先生言七律“杜样”:“乃指雄阔高浑,实大声宏,如‘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海内风尘诸弟隔,天涯涕泪一身遥’;‘指麾能事回天地,训练强兵动鬼神’;‘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风尘荏苒音书绝,关塞萧条行路难’;‘路经滟滪双蓬鬓,天入沧浪一钓舟’;‘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一类。山谷、后山诸公仅得法于杜律之韧瘦者,于此等畅酣饱满之什,未多效仿”。〔38〕徐先生说杜甫七言律“含天地之元气”,正是指这一类诗。总之,徐先生喜作近体诗,讲究声、色之美,其诗以雄浑典丽、调高响逸为主要风格,非但受唐诗影响,也与其天性有密切的关系。艺术上的偏嗜,有很强的主观性,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有时是不讲道理的。其实杜甫有意创作音节不和谐的拗体七律,在正格以外求变,现存一百五十首杜诗七律中,全拗或半拗者有二十多首,如《郑驸马宅宴洞中》、《题省中壁》、《崔氏东山草堂》、《白帝城最高楼》、《愁》、《昼梦》、《赤甲》、《雨不绝》、《滟滪》、《暮归》、《晓发公安》、《即事》等等。黄庭坚学杜,喜作这种拗体七律,并非如徐先生所说“仅能效其绝句一种”。
&&&&以上花了许多篇幅阐明徐先生在诗论上如何尊唐,以下举一些代表性诗作,看其艺术风格。早期之作如七律《画帘》。
&&&&画帘微雨隔潇湘,梦寐人归白玉堂。劫后风华怜晼晚,灯前鬓影惜芬芳。清歌静婉莲心苦,明月淮南桂叶凉。莫向女牛思往事,秋河寥落晓苍苍。
&&&&诗意大约是思念远别的恋人,本事已不可考。诗史情感缠绵,设色清丽,颇有晚唐诗风味。又如《北平览古》:
&&&&西风终古寄飘零,何处仙山拥翠軿。玉勒金銮非故迹,云屏月榭尚微馨。苌弘血化三年碧,杜宇声啼万壑青。日暮昆明回首望,蒹葭秋水落寒汀。
&&&&游览古都,多有名胜,如故宫、北海、颐和园等,诗人对此作概括性的描写,发思古之幽情。“翠軿”、“玉勒”、“金銮”、“云屏”、“月榭”等词语,以物象显出皇家之华贵,而“苌弘血化”、“杜宇声啼”则平添哀怨,色调凄丽。尾联以回望昆明湖作结,融情入景,百感苍茫,馀韵悠悠不尽。徐先生评韩致尧《中秋禁直》云:“诗有无限晶光异彩,陆离于眉睫之间;一片金石清音,击戛于檐柱之际”&〔39〕,言声色自然之神韵,此诗亦有之。七绝如《故宫口占》:“花鬚柳鬓各无聊,碧锁红墙水渡桥。满眼前朝兴废迹,风前杜宇正魂销。”“红衣谁倚玉阑干,细雨东风已暮寒。春染御河桥上绿,迎人芳草不堪看。”《象坊桥》云:“万条杨柳绿烟低,卻倚东风尽向西。无限落花随水逝,春愁并是杜鹃啼。”《送慰九南归》云:“燕市黄尘日已曛,朔风归雁更纷纷。送君此去无它赠,千里江山万里云。”意境空灵,声色俱美,钱仲联先生说这一类七绝“风格在牧斋、阮亭之间”〔40〕,钱谦益、王士禛都是诗风宗唐。徐先生称“牧斋诗出入李、杜、韩、白、苏、陆、元、虞之间,才力富健,风调沉雄,自为一代之冠”;但对王渔洋诗评价不高:“不足以自成一体”;“王稍富艳,而其佳处特在二十八字之中,风韵尚在大历十子之下。”〔41〕“二十八字”指七绝,有所肯定;上引几首七绝,确有类似渔洋诗的神韵。
&&&&前文所述徐先生《芜词》七律八首,写蒋宋联姻,婉而多讽,艺术上颇受李商隐诗的影响。徐先生对李诗评价甚高:“高华典赡,用杜之骨而不效杜之形,用杜之神而不袭杜之貌”。“飞卿与义山齐名,世称晚唐温李者也。二人诗并以藻丽称,然温尉特工侧辞艳曲,其长在乐府,且题多无谓,诗亦荒谬,徒以缛绮姿媚胜耳,近体不如义山。义山之感时伤事,风骨峻整,七律一体,则遥追少陵,而近掩刘、白,缅彼飞卿,去之抑远。第以力矫香山滑易之敝,转生僻晦,亦贤者之过也。其后韩致尧刻意学之,得其旖旎而无其风骨”〔42〕。与义山《无题》、《锦瑟》、《碧城》、《玉山》、《深宫》、《促漏》等深于寄托的作品类似,徐先生之《芜词》也有情思宛转、意境含蓄、文辞精美、声韵谐和的特点,且用典雅切,关合古今,富有暗示性。八首低回往复,一唱三叹,虽写男女情事,但艳而不冶;意存讽刺却不失温厚,颇得风人之旨。当时和《芜词》原韵的诗人有会稽陈沂、汉阳周子干,周诗云“山川郁起美人虹,绝代倾城一顾中。越色争夸天下白,吴妆已损旧时红”;“裾衩身边有附庸,赐名大国虢秦封。……珠帘绣幕深如海,只惜猪婆不是龙”;“据地心情如断梗,升天意气等馀桃。翻身忆堕黄河浊,插羽仍凌泰岱高”(见本书附录),诸句就未免讥刺过露,脱离义山风格了。
&&&&《江行感赋》可谓仿自“杜样”:
&&&&楚塞江空望欲迷,南来帆影与山齐。峰回落日凭潮尽,天压浮云向晚低。万里萍蓬归有梦,百年身世赋无题。孤舟未系暝烟合,更听寒猿彻耳啼。
&&&&前二联写楚江暮景,境界阔大;第三联将万里之空间与百年之时间互为映照,写身世飘零之感;尾联融情入景,“暝烟”含迷离之色,“寒猿”有凄厉之声。全诗之风格苍凉激楚,颇有杜诗神韵。这一类羁旅行役或登高纵览之作,笔力雄健而意境沉郁,与前引婉丽绵邈之作明显不同,但都是取法唐人,如同李商隐之学杜,或在神而不在貌,或神貌俱似。
&&&&《春事书愤》四首、《孤愤》十二首、《别武昌》四首是徐先生在抗战之前至抗战开始之时的代表作,形式上为组诗,类似老杜《秋兴》八首、《诸将》五首、《咏怀古迹》五首,每组诗既围绕一个主题抒写,各首诗又独自成章,互为呼应,多角度示诗人的情怀。这几组诗紧密关联时局,大量用典使事,饱含诗人心忧家国而又无力回天的愤慨,形成悲壮慷慨的风格。这一类诗与《江行感赋》不同,用古史之典皆关合当前实事,情感力度也更为强烈,开满劲弓,吹裂铁笛,实大声宏,淋漓酣畅。司空图《诗品》中“悲慨”:“大道日丧,若为雄才?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堪为写照。组诗中诸多警句,前文已引,兹不再述。
&&&&《将赴天山,过华阴望岳》是徐先生晚年七律中精品之一:
&&&&嵯峨天半起高峰,高锁秦关百二重。仙掌初晴唐代雨,灵祠犹峙汉家松。中条北望哀贞隐,太华西来豁素悰。明日祁连山上雪,白头相对一枝筇。
&&&&陈声聪《兼于阁诗话》录此诗,谓“雄深高亢,力追三唐”,综合诗的意境与声调而言。徐先生自谓此诗与唐人崔颢《行经华阴》争胜于毫厘之间,但将二诗细较,徐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崔诗前两联“岧嶤太华俯咸京,天外三峰削不成。武帝祠前云欲散,仙人掌上雨初晴”,写华岳极见气象;徐诗前二联由此脱化,颔联点出中国历史上最昌盛的两个朝代汉、唐,缅怀之意,悠然言外。崔诗第三联“河山北枕秦关险,驿路西连汉畤平”写华山周边形势,取景广阔但意象平实;徐诗则融入情感:“哀贞隐”寄慨遥深,悲正士之幽栖不出,为环境所困;“豁素悰”却情怀开朗,不因远贬新疆而怨愤。崔诗尾联“借问路旁名利客,何如此地学长生”,将意思说破,了无馀味,对照首联,虎头蛇尾。徐诗进一步联想明日将见祁连山景,仍不离诗之形象。杨君启宇撰文引乃师黄稚荃先生之说,言徐先生此诗与崔诗前六句皆高隽出尘,而崔之结尾二句大俗,故其人结局不佳;徐诗末句惜太过衰飒,兆其晚景凄凉(见本书附录《澄碧草堂集读后》),笔者看法略有不同。盖结句写诗人独扶一杖与雪峰相对之形象,其心境之寂寞、品格之孤高隐然可见,复与上文“哀贞隐”之意遥应,感怆身世,颇为真切。作诗贵在景真情真,切时切己,如此方见诗人独具之个性,论诗只观其艺术表现是否有此效果,不以此为占卜之象也。此诗气象、风神、格调、音节俱佳,有一体浑成之完美,故胜于崔颢同题之作。
&&&&徐先生云:“诗家下笔,即当有千秋自命之想。凡读古人诗,觉其性情风概,如在目前者,皆古人出其笔墨以质诸异代者也。是故每叙一事,务使后人如稔其故;每述一意,务使后人如见其情;每为一景,务使后人如置身其中。诗至此境,方可称工,可以示人,可以寿世”〔43〕。欲臻此境,当有真情实感,兼具善于表达之艺术手段;学唐学宋,皆出于性情之偏嗜,不过以学古为途径,绝非食古不化。古人之法度为我所用,取精用弘,神明变化,写我在之世、我感之事,不求新异,修辞立诚,必能自成一家,卓立于作者之林。徐先生诗学唐人,取法乎上,读其诗如见其性情风概;于为诗之道,亦足资启迪矣。
&&&&徐先生的五言律诗,作法与七律相通。《诗法通微·学诗总略·本源》云:“凡五七言律诗,以齐梁体为胎息,以盛唐诸作为本源;中晚之际,刘文房、李义山其辅也。学右丞、东川者佐以钱、刘,学工部者必参以义山,此不可不遵之途径。北宋以降,姑弗具论。”〔44〕《律诗法·论源》云:“五七言律体,俱大成于崔、杜、宋、沈诸人。五律与七律,其法亦多相通,章法、句法、对仗法,固往往相同也。第于五言增二字,则世固无此七言律句,俗手为之,固不足以言诗也”。“七律难于五律。七言句若可截去二字作五言,便不成诗。须字字去不得,始称佳作。所以句要藏字,字要藏意,如连珠不断方妙。”〔45〕其早期之作,如“有约销魂后,无聊对短檠。星河秋一梦,灯火夜三更。雁去潇湘远,人归斗柄横。别怀当此际,清泪复盈盈”(《有约》);“滚滚大江流,江空万里秋。浮云天地变,落日古今愁。黄鹤何年去,青山此旧游。登临无限意,谁与共悠悠”(《黄鹤楼》);“拥衾翻不寐,起坐对高雯。月是何年有,秋从此夜分。怀人初入梦,归思已迷云。露下天还晓,无言可寄君”(《秋夜有怀叔絅》);“落日孤城外,寒云野渡边。清笳和雁叫,古戍没狼烟。雪积峰犹暗,冰横马不前。惊心三万里,回首倍凄然”(《塞上》),诸篇意象与格调有模拟王勃、王维、李白、孟浩然诸家五律之痕迹,虽气骨清苍、境界阔远,对仗工整而流转,但尚乏自家个性。中年以后经历世乱,为诗如七律之渐近老杜,前引《书臆十四首》堪称代表作,将国恨乡愁打成一片。诗中如“傲骨宁容俗,狂歌振益奇”;“虚设兰荃想,时惊瓦釜雷。那堪同雁鹜,相与一徘徊”;“岂有躬耕地,虚劳向往心。独怜伊吕志,相看古犹今”;“略许夔皋比,敢同燕雀谋?飞腾习意在,犹自梦吴钩”;“文物前贤仰,敦庞末俗奇。要当遵好德,天地本无私”,愤世嫉俗而志在经纶天下,有磊落英多之气概,最见书生本色。盖徐先生工于七律,作五律驾轻就熟,随意挥洒,即成佳制也。
&&&&自汉魏至唐以前,诗以五言居多,七言颇少,亦无所谓古近体之分。齐梁永明体始讲究四声与对仗,但格律尚无一定之规。唐代律诗成熟,始有近体、今体之名,将格律相对宽松、篇幅可长可短之诗称为古体。由于近体诗声韵和谐,诗人作古体诗便有意使诗句的音节不和谐,句与句之间平仄不粘不对,形成与近体诗音响方面的差异,李白、杜甫、韩愈的一部分古体诗都有此特点。而元稹、白居易作七言歌行,融入律诗之法,诗句往往音节谐婉、对仗精工,叙事中饱含抒情色彩,称为“长庆体”,到清初经昊伟业发展为梅村体。徐先生极力尊唐,重视声音之美,非但作律诗、绝句不用音节不谐的拗体;作古体诗也不避律句,纯任自然。七古如《江头口号》: &&&&二月春光散阳和,万里晴江柳初拖。老夫策杖久婆娑,欲归不归奈春何!移向江头望黛娥,云山招我相经过。抗怀聊复肆高歌,渐觉年来感慨多。空令脉脉水微波,岁月无计慰蹉跎。自笑平生愿已讹,虚拟寸胶投黄河。洗眼神州玩芬华,东风早负鬓边皤。
&&&&全诗十四句,句句押平声韵,一韵到底,属于七古中的“柏梁体”(因汉武帝在柏梁台与群臣联句而得名)。其中“老夫”、“移向”、“抗怀”、“渐觉”、“空令”、“自笑”、“东风”七句都是音节和谐的律句。另如《自题杂游诗》共十二句,句与句之间不对仗,平仄有失粘失对之处,形式上是七古,但每句的平仄都合律,宛如三首七绝连缀而成,古体与近体合而为一。五古如《咏古七首·贾长沙》:
&&&&汉庭论才子,贾生更无论。一为长沙傅,归来问鬼神。检点平生迹,或应悔过秦。吁嗟千载下,为尔一沾巾。 &&&&八句中“归来”、“检点”及结尾两句皆是平仄和谐的律句。又如《嵇叔夜》:“周孔不足道,何况武与汤?名言思中散,千载有馀芳。薄怙书幽愤,善闇悔中肠。谁喻孤斟意,百感自苍茫”。“千载”至“百感”接连皆是律句,但句与句之间平仄不粘不对,又是古体诗风格。由于唐以前的诗未经律化,诗人作诗脱口而出,音节天然,其中杂有许多平仄和谐的语句,非刻意作拗体;徐先生作古体诗不避律句,有诗史上的依据。他认为宋诗“其声哑然,其色黮然,不可吟,不可读,并不可念”;因而自己作诗不论近体还是古体,皆注重声音与色泽之美。概而言之,徐先生诗以七律成就最高,近体胜于古体;古体中七言胜于五言。虽然艺术风貌因题材、内容与体式之异多有变化,但在总体上形成雄浑典丽的特色。在近世诗坛普遍崇尚宋诗派的风气中,徐先生力振唐音,洵为独立特行之士。
&&&&吴江范镛(烟桥)曾撰《民国诗坛点将录》,以“天佑星金枪手徐宁”拟徐英,可见徐先生当时声价。乃师林损(公铎)题辞以“霸才”许之;著名诗人樊增祥谓徐诗“沉雄高逸走风雷”,皆非过誉。民国诗坛上承晚清,下开当代,大家群起,徐先生为杰出作手之一,但因后半生频遭劫难,未能尽展其才,诗稿亦多毁佚,令人浩叹。长沙陈朝爵先生为《诗法通微》作序云:“澄宇兼综六艺,通百氏之学,博辨渊雅,世罕厥伦;出其绪馀以为诗,亦足以冠冕一代。而天厄其时,不以鸣国家之盛,徒为离难哀怨之声、慷慨激昂之作,则又词流之幸而天下之不幸也。”〔46〕陈序作于一九三八年抗战初期,孰知此后天下之不幸更有甚于斯时者!今天我们整理包括徐先生在内的老辈名家劫馀之作,存一代诗人之心史;更期待词流之幸转而促进天下之幸,“治世之音安以和”,亦天下苍生之所愿也。
《碧湘阁诗词》:芬芳兰芷楚骚心
&&&&徐澄宇先生之夫人陈家庆,字秀元,号碧湘,一九○四年十二月十八日生于湖南宁乡。祖上以耕读传家,家庆之兄姊多人皆能诗,一门风雅。一九二三年,家庆入北平师范大学,从名师李审言、刘子庚受业;一九二七年与徐澄宇先生结婚。翌年转学至南京东南大学,师事词曲名家吴梅,与唐圭璋、卢冀野为同学。毕业后与徐先生偕行,先后执教于上海淞江女中、安徽大学、重庆大学、南京中央政治大学、上海中医学院。一九五八年随徐先生赴新疆,南归后任上海文史研究馆馆员。一九六四年因徐先生入狱受株连,被里弄管制;一九七○年八月在扫弄堂“请罪”时血压骤升昏倒,送医院抢救已不治,终年六十七岁。著作有《碧湘阁集》(一九三三年版)、《汉魏六朝诗研究》(一九三四年版),未刊之诗词与文稿皆毁于“文革”中。
&&&&1、碧湘阁诗文
&&&&《碧湘阁集》包括诗与骈散文,另有《碧湘阁词》,成就最高,数量亦最富,因作重点论介,于诗论其大略,于文只作简述。以下先看其诗。
&&&&家庆女士秉性聪慧,自幼受家庭陶冶,少女时代即能诗,十七岁时曾在《申报·自由谈》发表小品文。《碧湘阁集》存诗二百一十馀首,皆为近体,七绝最多,次为七律,再次为五律。绝句易学难工,难在于以短小的篇幅容纳丰富的情感,要求语言精炼而意境空灵,富于神韵,作者若天分不高,罕有佳作。陈家庆以其女性特具的慧心,写出许多风神绝妙之作:
&&&&酒醒无力一凭阑,草长莺飞不忍看。犹有花前两行泪,春风吹上客衣单。(《金陵送春》其四) &&&&梦魂昨夜到西洲,紫陌香车忆旧游。红到斜阳青到柳,江南人尽解春愁。(《忆玄武湖樱花》其四) &&&&方胜蛮笺寄远思,泪痕和墨界乌丝。屏山六曲寒于水,坐得黄昏月上时。(《有怀故园诸姊》) &&&&风摇环珮月裁裙,修到今生住水云。水上三千花姊妹,宜人都道不如君。(《银塘看白荷花》) &&&&悔从阆苑到人间,梦里依稀自往还。弱水他年如有力,愿浮花片返蓬山。(《自谴》其一) &&&&七香轮子过骄驄,拂袖翻宜上苑风。行到五云深处立,桃花千尺影摇红。(《丁卯上巳颐和园宴饮杂诗》其二) &&&&游仙有梦正还家,睡起槐阴听落花。夜静披衣无个事,满庭明月读《南华》。(《消夏》其二) &&&&几度湖滨悄倚阑,闲听花外漏声残。水晶楼阁玲珑月,照影波心梦亦寒。(《湖上梦中得句》) &&&&扁舟来访若耶溪,芦荻萧萧涧欲迷。惆怅苎萝香迹渺,青山无语夕阳低。(《西溪》) &&&&深深一径绕羊肠,蜡屐低徊路更长。回首诸天来眼底,群峰无语下残阳。(《韬光归途》其二) &&&&残荷风露立银塘,消息迟迟到拒霜。三十六陂秋梦远,几时来住水云乡?(《平湖秋月夜酌》其二) &&&&他年卜筑幽居好,闲向晴峦去复还。商略湖滨埋骨地,万梅花绕一孤山。(《孤山》) &&&&双桨归来倦往还,湖楼茗坐看秋山。远峰眉黛青如画,输与何人衬晓鬟?(《湖楼茗坐》其二) &&&&无端清怨似芭蕉,难展秋心破寂寥。最是断肠君忆否,碧云吹过一声箫。(《竹素园赠昭姊》)
&&&&这些七绝大都写日常生活或游览风景名胜时的感受,女诗人善于剪取镜头,融情入景,风神曼妙,兴象玲珑,画中有人,呼之欲出。兼以设色清丽,音节谐婉,观之赏心,诵之悦耳,锤炼而出之自然,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钱仲联先生《梦苕庵诗话》录《自谴》一首,谓“仙骨珊珊,纪阿男、王采薇不得专美于前矣”(见本书附录)。《诗法通微》论绝句之法云:“七言绝句,以语近情遥、含蓄不露为贵。道眼前景,说口边话,而有絃外之音,味外之味,使听者低徊不倦,读者百遍不厌”。“绝句之法,以七绝为多,要宛曲回环,句绝而意不绝,多以第三句为主,而以第四句发之。有实接,有虚接,承接之间,开阖相间,反正相依,顺逆相应,一呼一吸,宫商自谐。大抵起承二句虽难,然不过平直叙起,从容承之;至于宛转变化,工力全在第三句,若于此处一转得力,第四句则因风助浪,如盘走珠矣”。〔47〕从上引作品看来,女诗人已深得绝句作法之要,见才华亦见工力。
&&&&家庆女士固然冰雪聪明,但实际上写诗并非徒恃灵心,她在学问方面下过很深的功夫。《碧湘阁集》七绝中有相当一部分作品来自集句,标明“集梅村句”、“集定庵句”、“集唐人句”、“集玉溪生句”,多达四十五首,可见其博览熟记名家之诗并善于组织。选取古人分散的成句,依据不同题材、不同对象合为新章,做到贴切浑成,不啻己出,很不容易。例如《旅居香山赠澄宇,集定庵句》:“亦狂亦侠亦温文,朴学奇才张一军。难向史家搜比例,胸中灵气欲成云”。“词锋落月互纵横,终贾华年气不平。各有清平闻海内,江关词赋笑兰成”。徐澄宇的风度与个性跃然纸上。《与澄宇居北京三年,颇有遗世之思,因集龚定庵诗句以遣兴》:“天将何福予峨眉,六义亲闻鲤对时。从此不挥闲翰墨,一灯慧命续如丝”。“如鹣如鲽在长安,消息闲凭曲艺看。记得花阴文宴屡,雄谈夜半斗牛寒”。“三绝门风海内传,莫将文字换狂禅。一家倘许圆鸥梦,料理看山五十年”。写夫妇共同作诗治学,把酒高谈,并对未来寄以美好的期望,一往情深,集龚自珍诗天衣无缝,极见巧思。
&&&&碧湘阁七律也饶有唐音,但不同于澄宇先生的雄健超逸,而是温婉秀雅,多含芬芳悱恻之思。虽不脱女性诗人固有的特点,却时时融入忧国忧民的意识,骨重神寒,格高境广。写于一九二四年的《甲子秋兴》组诗堪称精品:
&&&&西风黄叶接秋阴,独抱闲愁拥髻吟。乱后山河聊极目,樽前丝管总伤心。南来鸿雪音书少,北望燕云太息深。怕向琼楼高处立,客中何计慰登临。(其一) &&&&他乡黄菊正含英,检点秋光暗自惊。照水狂花都带泪,出山小草孰知名?刀环昨夜谁家梦,刁斗今宵何处声。残照西风来白下,不堪重忆故园情。(其二) &&&&国破何人号莫愁,无双颜色待封侯。果然成败关天命,谁使衣冠付浊流?纵有南风终不竞,可怜西帝若为秋。中原此日皆荆棘,把酒难销万斛忧。(其三) &&&&蒹葭秋水渺愁予,天末乡思梦与俱。晓雨帘纤寒薄袷,晚凉风细动流苏。轻雷似报来塘外,玉勒分明去海隅。一角湖山今在眼,荒荒残日下平芜。(其四) &&&&白门秋老断啼鸦,关塞萧条日已斜。故国青山迷旧梦,新歌锦瑟惜韶华。菉葹盈室愁何限,萧艾当门恨转赊。欲撷湘兰同纫佩,玉人消息隔天涯。(其六) &&&&狂言揽辔便澄清,欲挽天河洗甲兵。不信干戈能救国,似闻狐鼠尚偷生。已无净土埋仙骨,却忆倾城有哭声。报道将军纔奏凯,一鞭昨夜指神京。(其七)
&&&&家庆之兄家鼎(汉元)、家鼐(寿元)、家杰(志元)与姊家英(定元)皆为同盟会会员与早期南社社员,参加反清革命活动,因而家庆自幼即受影响,关心国事。作《甲子秋兴》时家庆年仅二十岁,读书于北平女子师大,而诗笔已颇为老到。自杜甫作《秋兴》八章以来,历代诗人纷纷仿效,多有步其原韵者,但罕能达到杜诗境界;家庆以青年女性写秋士之悲,用难度甚高的七律联章体式,非同凡响。诗中描绘秋日萧条之景,处处关合北洋军阀统治下万方多难之时局,风格兼有老杜的沉雄、义山的婉丽,如铸合金,异样精采。其间如“晓雨”、“晚凉”、“故国”、“青山”、“欲撷”、“玉人”诸句,含女性特有之芬馨气息,与苍茫寥阔的背景融为一体,自然浑化,不落纤巧。诗之对仗精工而流转自如,章法严整而气脉清畅,皆可见工力之纯熟;虽未能与老杜之作相抗,但在女诗人中,已是出类拔萃了。
&&&&碧湘阁七律多忧时伤世之思,《甲子秋兴》为集中表现。另如“百年身世常为客,千里烽烟未解兵”(《金风》);“漫迎春色趋时艳,独抱冬心耐岁寒”(《江城晚眺》);“何人北渚空流泪,有女东邻解效颦。未必鲁连甘蹈海,从知子骥易迷津”;“太息高楼灯火夜,有人凝睇蹙双蛾”;“万里关河魂欲断,一春风雨梦难寻。最怜极目非吾土,便有情怀莫浪吟”(《戊辰感事》);“举杯但觉乾坤醉,放眼惟看花柳愁”(《己巳春与澄宇小住西湖》);“桑田历劫斯何所,车马无喧可结庐”(《与澄宇泛棹断桥》)……随时随地发抒感慨,与澄宇先生笙磬同音。“太息”一联,写灯火繁华之夜女诗人颦眉凝睇,有屈子“众人皆醉我独醒”之心态,风神如画。作为才情丰富的诗人,作品内容不限于此,《丙寅人日与伯兄汉元长姊定元集于汉上,以高达夫“人日题诗寄草堂”分韵得堂字,因成十首》诸篇与兄姊酬唱,写家人团聚、花萼联吟之乐,可见高才博学。十诗押同一韵脚(“堂湘娘乡阳”五字),新意叠出,澜翻不穷,融化典故皆切合时地、家庭与自身,情真意挚,好句珠联,不可以泛泛应答之作视之。
&&&&《碧湘阁集》刻印于一九三三年,此后作品除词二十多首收入《黄山揽胜集》外,皆散佚无传。存诗皆碧湘二十九岁以前作品,虽未到大成境界,但在二十世纪女诗人群体中,足以高张一帜。而按国学旧时研习之传统,填词须先学诗与古文,诗文之义理皆源于经史,若无经史古文之根柢,纵有才慧,诗词亦浮薄不足观。家庆自幼即承此传统,受父兄教诲,经史诵读与诗文写作同时并行,故能本固根深,花繁叶茂。《碧湘阁集》存文仅十四篇,而体式多样:赋与骈体韵文有《闻雁赋》、《庾开府赞》、《晋二俊先生赞》、《松江女子中学二稔纪念颂词》、《送同学彭君返苏,代松江女子中学二年级作》、《祭伯兄汉元文》、《祭刘子庚先生文》;论学散文有《国学大纲跋》、《论文史合一》、《论苏辛词》、《〈文心雕龙·明诗篇〉书后》;叙事散文有《先妣事略》、《重游颐和园记》、《拟刊〈宁乡陈氏棠棣集〉启》,诸文有如《文选序》所言“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若非熟读汉魏六朝大量名篇,心摹手追,曷克臻此。其祭兄祭师忆母之文,寄情哀挚;游记则散文杂以骈体,写景如绘;论学更能出入经史,提要钩玄,发挥己见,析理明通,大都铸辞精美,风格高华,女性有如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古人作诗有关的活动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