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似偷春吕总说的是什么?

  丑女无盐  无盐之女,干说齐宣,分别四殆,称国乱烦,宣王从之,四辟公门,遂立太子,拜无盐君。——汉 刘向《烈女传》  【一.楔子】  1.  夜幕被一道闪电撕裂,宫院中的梧桐树在狂风里摇摇欲坠,颓废的宫殿里,蜷缩着两个弱小的身影,他们害怕地将眼埋在掌心里,瑟瑟发抖。  “你是谁?”男孩问道。  女孩没说话。  “我是齐国的公子,你呢?”男孩继续问道。  女孩依旧没说话。  “你一定是吓坏了吧。”黑暗里,男孩向女孩走近了几步,可女孩马上后退了相应了距离:“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你怎么会来这里?我来这里偷偷祭拜我亲娘的。前些日子我无意中听到宫女议论,说我现在的母亲不是亲生的,我的亲娘就是死在这院子里。你呢?你娘也死在这里吗?”  女孩还是不说话,只是颤抖着指了指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男孩看到宫院的夜空里,隐约盘旋着两条巨龙。他凌然挺起小胸脯,张开双臂挡在女孩身前,说道:“别怕,我保护你!”  巨龙在院外盘旋了片刻,便悄然离去。男孩转过身安慰她道:“别怕,它们被我吓跑了。”  这时,又是一道闪电横空划过,男孩借着闪电的光亮,看清了女孩的脸——齐王“啊——”地一声从梦中警醒,睡在身侧的美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大王?怎么了?噩梦了?”  齐王长长呼出一口气,看了看窗外的电闪雷鸣,侧身拥住美人,喃喃道:“没事,睡吧。”  他拥着美人的手臂略略颤抖着,二十年前那雨夜的一幕,依旧时常惊扰着他的美梦。  或许,那一夜的事,也是梦吧。  2.  又是喧闹奢华的一天,齐宣王田辟疆悠闲地摆摆手,由三百多人组成的吹芋乐团嘎然而止,乐师们井然有序地退出大殿。齐王斜靠在宽大舒适的龙椅上,故意不去看田忌。可田忌依旧不知趣地凑上来,不知趣地唠叨道:“大王,您不能再沉迷于这些靡靡之音了,如今,秦国等大国都在招贤纳士野心勃勃,齐国不可不图远志。想当年,先王养精蓄锐而后一鸣惊人,打下齐国这片大好河山,而大王……”  齐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先王!又是先王!总是先王!永远是先王!先王给他取名“田辟疆”,这名字喻义一目了然——希望他继续开辟齐国的疆土。他不是没有开辟过,当年仅用50天就攻破燕国的都城,这样的魄力先王有过吗?开设“稷下学宫”创下这空前文化盛况先王做过吗?可是,他再努力做得再好,在田忌这帮跟随“先王”多年的老臣眼中,他依旧是个坐享其成没有本事的“二世子”。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的父亲当年就那么碌碌无为下去,永远不要“一鸣惊人”,这样,他就不必笼罩在他那伟岸的影子下。  “田老将军,”齐王不耐烦地抬起眼:“孙膑将军都已经退隐好几年了,田老将军的精神头还是这么足呐!不如我给你几年假期,去找孙将军叙叙旧去?”  “老臣……老臣……”田忌俯首躬身,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亦不是。  “行了行了!”齐王摆摆手:“你也一把年纪了,没事多在家养养身子,也不用每日都到王宫来问安。国家大事,自有那些稷下学士们为孤操心。”  “老臣告退。”  望着田忌的身影消失在大殿转角,齐王才悠长地松了一口,对侧殿呼道:“宋怡安,出来吧。”  话音未落,侧殿走出一个斯文的年轻人,他虽然穿着普通的乐师服装,眉宇间的气质,却有说不出的优雅。  “装腔作势的一天又过去了。”齐王闭上眼睛,眉头微微皱起。  “是,大王。下臣这装腔作势的一天又过去了。可是,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吹芋的,承蒙大王恩典,才能在这百人乐队里混口饭吃。”  齐王嘲弄地一笑,不过不是嘲讽宋怡安,而是嘲讽自己:“孤是说,自己每天都在装腔作势。你南郭先生宋怡安滥竽充数不过是在孤面前装腔作势而已,而孤,却是在天下人面前装呐!”他边说边站起来,叹道:“怡安,还吹那首曲子给孤吧。“  “是。”宋怡安应罢,转身踱到殿外,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唇边。他确实不会吹芋,但这并不说明他不懂乐律。事实上,他不但懂,还很精通。随随便便一片树叶到了他的口中,都能变成奏出美妙音乐的乐器。  齐王静静地聆听着,陶醉在静谧而安详的旋律中。一曲奏罢,他随口问道:“这支曲子叫什么来着?”  “回大王,叫摇篮曲。”  “摇篮曲……好名字。是谁教你这首曲子的?”  “是一位女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宋怡安的神情里充满的快乐,那双细长的桃花眼里似乎灌满了蜜汁,只要轻轻眨一下,都能流出甜甜的糖水。  “瞧你那表情,一定是位美丽动人的妙女子吧,听说你们无盐城是出美女的地方。”齐王又叹了口气:“真羡慕你呐!想我那一宫女人,不是大臣的女儿,就是邻国的公主,不但无才无德,孤稍微说错点什么,都能引来这个大臣的不满,那个王公的非议,本来是家庭矛盾的,一不小心就会整成国家矛盾。整个后宫莺莺燕燕,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宋怡安哭笑不得道:“之所以传言无盐城出美女,正是因为下臣口中那位女子的存在。不过,事情的真相,恐怕和大王的想象大相径庭。那女子,可跟美貌二字毫不沾边。”  “行了行了!别安慰孤了,再来一曲吧。”  2.  黎明前的夜,是最黑的。不仅黑,还透着某种丝丝的凉气。前半夜还弯月高挂,可到了破晓前,却突然乌云密布雷声大作。乌云越聚越多,沉甸甸地压在无盐城的上空,几乎碰触到那些低矮的房檐。  钟离汉被一声炸雷惊醒,推开窗户看了看门外,腾地从床上弹起来,急匆匆跑向偏院,边跑边喊:“春儿!春儿!快起来!它们要来了!”  后院一间屋子的灯晃悠悠地亮了,可刚打开门,灯就被疾风吹灭了。黑暗里,窸窣的穿衣声夹杂这一个少女仓皇的低呼:“爹,你怎么知道它们来了。”  “它们总是喜欢在这种天气来。”钟离汉冲进女儿的卧室,把她掩在身后,惊恐地望着黑压压的夜空。  云越压越低了,厚重的云层里,似乎有什么在涌动。不,确切说,是在游动。一道闪电划过,在那瞬间的光明里,他看见躲在乌云里的分明是两条巨龙,黝黑的鳞片在闪电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来了!真的来了!”钟离汉一手护着女儿,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的佩剑,横在颈前:“你们要敢带走春儿,我立刻就死!”  黑龙停在钟离汉家的后院上空,和他远远地对峙着,似乎不相信他的话。  它们应该相信的——钟离汉的颈上已经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剑痕,鲜血顺着剑锋滴下来,落在地上,很快就被雨水冲淡了。事实上,钟离汉的脖子上已经有很多道剑痕的伤疤了,一圈一圈的,如丑陋却温暖的脖套。如果它们敢伤害他的女儿,他真的会一剑自刎。  “爹……不要……”  “春儿别怕!”钟离汉凌然道:“爹早就发现了,它们只想带你走,却不敢因此而伤害这里的任何人。”  果然,那两条巨龙停留了一阵后,在天空发出一声无奈的闷吼,蜿蜒离去。  钟离汉长舒一口气,转身抱住女儿:“春儿,别怕,爹在。”  【二.美女钟离春】  1.  因了宋怡安的话,齐王突然生出选美的念头,齐国乃至邻国,纷纷贡献美女过来,不过齐王对无盐城的女子额外在意。  传说无盐城是出美女的地方,那里大街上随便拉来一个卖菜的大婶,都是风韵尤存的美人儿,何况是未出阁的姑娘了。可是,无盐城供奉给齐王的女子,却个个不入流。齐王一怒,便令宋怡安去探个究竟。  可宋怡安却说:“这其中的门道,下臣不必去探,也是知道的。之所以盛传无盐城中皆美女,只因为城中有个丑女的存在,反倒衬得人人都是美女了。  按照宋怡安的说法,倘若一个人的美能惊天地泣鬼神的话,那么丑也能。所以,无论是美是丑,是善是恶,只要到了极致,都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比如无盐城西头的钟家的女儿,实在丑到了天花板上。  据说,钟家女儿出生的时候,正值仲春,城周围桑树上的叶子又嫩又绿,勾得蚕宝宝们口水直流忍不住想快点吐丝,花花草草也都从泥土冲探出头来,争芳斗艳。不幸的是,钟离春出生了,那一刻整个春天都变了颜色,花也谢了,草也蔫了,夏天敢死似的挤走了春天,无盐城迎来了一场大旱——据说这一切都是因为钟家的女儿——她太丑了,丑得吓跑了春天。因此,她的名字,就叫做钟离春。  其实这种说法不过是是巷尾传闻,因为钟离春根本不叫“离春”,她是姓“钟离”,名春。  无盐城没有人能描述钟离春的容貌,因为无盐城没有人见过她。相传钟离春因为奇丑无比,丑得连某个得道的高僧都看不下去了,不但特意叮咛其父钟离汉千万不要让她跑出去吓人,还教会了钟离春隐身之术,告诫她若有一天不得不出门,就用隐身术,否则小孩看了会做噩梦的。因此她从一出生,就被父母静养在并不豪华的深宅中,钟家唯一的两个家仆,一个是瞎子,另一个虽不是瞎子,却也和瞎子差不多。也正因如此,城中那些无所事事的浪荡公子,才对她百般好奇,千方百计想一睹芳容,好在同伴们面前大肆吹嘘。  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情,又让钟离春的丑上升了一个高度,简直上升到了“丑神”的境界——倘若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位神的话。  那阵子,赵国总是时不时小范围地骚扰齐国边境,还占了边境的一个小城,无盐城虽未被赵国占领,却也时常遭到骚扰。有一日,一队赵兵在无盐城招摇过市见到钱财美人便乱抢一气,不幸抢到钟离家。  不错,去钟离家抢劫是赵兵的不幸——据说赵兵刚刚进入钟离春的闺院,便大呼小叫鼻青脸肿地爬了出来,从此再也不敢骚扰无盐城。  此事之后,钟离春就丑到了救国救民的程度。  2.  古时候有一句话形容大家闺秀,叫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钟离春便是这样的女子,只不过钟离春的父亲仅仅是一位王宫的侍卫长,称不上什么“大家”罢了。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她就生活在这个并不大的别院里,陪她解闷的,只有那一卷卷书,一本本剑谱还有一棵棵桑树。哦,漏掉了一个最重要的——还有宋怡安。  宋怡安每隔几天都会离开王宫去一趟无盐城,逗留钟离家很久。他是她的眼睛,告诉她外面发生的一切,他是她的耳朵,告诉她他所听到的趣事。她也会教他很多东西,比如一些莫名奇妙却又非常好听的曲子,还有隐语。  大王身边的宠臣淳于髡也会隐语,所谓隐语,其实就是用暗示的语言来讲某个道理,比如淳于髡当年就曾用隐语惊醒“梦中人”齐威王,也就是现在大王的父亲,令他一举打造出“一鸣惊人”这则成语。但是,钟离春的隐语却和他不同,她那是真正的隐语,那种语言很奇怪,就像是来自很远很远地方的一种方言,只有钟离春一个人懂。当然,现在宋怡安也学得些皮毛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学这些有什么用,但他想,或许将来大王打仗的时候,可以把这种隐语普及到军队当做暗号。  宋怡安常常跟她讲一些王宫的事情,讲他所滥竽充数的乐团,讲大王,大王的女人和大王的大臣。每当他讲到大王的时候,钟离春就坐在闺院的树杈上边用桑勾采桑边调皮地问:“大王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宋怡安道:“大王当然是英俊无比气概非凡……很难形容,总之呢,所有人在那个男人面前都觉得自己很渺小很卑微,所有人都愿意为那个男人做任何事情。唉!这世间,真不知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大王,宫里的那些庸脂俗粉简直是大王最大的烦恼!”  “嘁!”她嘴角上扬:“说得他跟神一样,他又没有三头六臂,还不是跟我们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说了你怕是不信,我早在二十年前就见过大王呢!当然,他那是还不是什么大王。”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辉,宋怡安的目光跃过她的脸,看着她身后不知名的某处,他早就学会了这样看她——这样的话,表面上他在看着她,实则他在看着别处。宋怡安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说道:“你嘁什么嘁啊,再嘁你也没机会。”  “为什么我没机会?是因为我太过于美丽吗?连大王都无法承受我这份美丽吗?”她边说边将脸凑到他眼前。  宋怡安扭过头,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她,说道:“你……你……你还是用了隐身之术再和我说话吧……我受不了你的……美艳……天!太耀眼了!”  于是钟离春嫣然一笑,飞身从树上采下两片桑叶,贴在宋怡安的眼睛上——钟离春隐身了——如此隐身而已。  宋怡安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钟离春的时候,那一刻他永生难忘。那是在十年前,他还是个潦倒的少年游士,钟离汉看中他能说会道,雇佣他每日到家里来给自己的宝贝女儿讲讲外面的事情,还说如果他做的好,他还会为他在王宫谋得一个小差使。钟离汉自称因为自己的女儿实在貌美过人,怕走到外面徒增祸端,所以才将她锁进深闺。  宋怡安一听,马上答应了钟离汉。多好的差使啊,陪着美女聊聊天就能赚些小钱,不但如此,将来还有机会到王宫做事,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于是他满心欢喜地跟着钟离汉来到钟离春的书房——他看到了她。那一刻,他的整个思想都停止了,全身的毛孔都紧缩了起来。他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她的外貌,那不是丑陋,也不是残疾,而是……而是……怎么说呢?她简直是个异类,是个怪物。她披着满头银发、仰着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眨着浅蓝色的眼睛对他嫣然一笑——只差那么一点点,宋怡安就会昏厥过去。  可是钟离汉却一口一个“漂亮女儿”的叫着,而钟离春那奇丑无比的脸上,也挂着只有真正的美女才有的自信的微笑,仿佛她真个是个倾国倾城的妙女子,仿佛她那一笑真的足以羞花闭月。她用“沉鱼落雁”的表情说道:“爹你在只有自家人的时候夸夸女儿也就算了,别再外人面前这么说了,女儿都不好意思了。”  钟离汉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的女儿本来就是美艳无双,这世间的普通男子根本配不上。爹爹我是实事求是,春儿不必难为情。”他说完,望着宋怡安,眼睛里充满里乞求之色。  宋怡安鼻头一酸,他读懂了钟离老爹的眼神——这闺院中琴棋书画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唯独没有镜子。  钟离汉怕女儿造人歧视,从小就骗她说她是世间最美的孩子,待到她到出嫁的年龄时,又骗她这世间凡夫俗子根本配不上她,她的美太鲜艳,太耀眼,普通男子见了会不能自持,被她的美丽所伤。她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她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别人,所以无从比较人的美与丑。  她在一个美丽的谎言里,学习琴棋书画,孟家思想、墨家兵法、文武双修、快乐无比。  3.  都说“父母在,不远游”,钟离汉恰恰相反,他是“女儿在,不远游”。他在这王宫做了20年侍卫长了,在齐威王的时候就是。本来凭他的武艺本领,若在当年跟着齐威王东征西战,混过将军什么的,简直是轻而易举,但是女儿拴住了他。他必须三天两头在王宫和家之间奔波,守护着她。他也不知为何那么宝贝她、疼爱她,虽然她那么丑,甚至她不是他亲生的。  二十年前,他在王宫一处废弃的宫院里捡到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亦不知在她身上发生了。她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样子,雪白的头发、雪白的肌肤、湛蓝的眼睛,俨然一只天外来的小怪物。但她的眼神那么无辜、甚至可怜。是的,是那种眼神打动了他,他从未见过那样无助而又充满求生渴望的眼神。他轻轻地靠近她,问:“你是什么?来自哪里?你怎么了?”  那时的钟离春显然听不懂他的话,只是蜷缩在一株硕大的梧桐树下,瑟瑟发抖,他越靠近,她抖得越厉害。她轻轻地张开嘴,叽哩咕嘟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刚开始的几天,她一直就那么蜷缩着,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他给她拿水,她就喝,他给她拿吃的,她就吃,只是她不允许他靠近,亦不肯离开那株大树一步,似乎只有靠在树干上,她才觉得安全。  直到几天后,她才肯让钟离汉靠近,并跟他回了无盐城的家。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和钟离汉稍微熟识了些,他开始教她说话,教她叫“爹”。可惜,她常常一整天都不开口,即便开口说话,也是说一些谁都不懂的东西。他曾尝试让别的小孩和她一起玩耍,以此来消除她对这个世界的戒备。可惜效果适得其反,那些孩子们要么嘲笑她是怪物,要么就吓得一溜烟逃得远远的。那一刻他意识到,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充满了伤害。  对于钟离春来说,钟离汉一直是个外人,她就像戒备所有人一样戒备着他,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的凌晨,天乌隆隆地沉了下来,继而雷声大作。钟离汉担心幼小她害怕雷雨天气,就急匆匆地起身去看他,不想他刚刚出门,就看到两条乌黑的巨龙盘旋在后院上空。后院卧室的门已经被风吹开了,钟离春瑟瑟地蜷缩在墙角,眼睛里充满了恐惧。钟离汉也吓呆了,虽然坊间早有龙的传说,可是见到真正的龙,那还是第一次。  他愣愣地站在院子中央,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只见一条巨龙的眼睛里放出闪电般的光芒,那光芒变成一条凌厉的绳子,径直向钟离春卷去。  小小的钟离春尖叫一声,脸在闪电中更加苍白了。那一刻,她一次说话了,第一次说他能听懂的话:“爹——救我!”  那一声“爹”唤醒了钟离汉身体里所有的力量。他大喝一声,拔出佩剑向巨龙刺去,剑尖在巨龙身上发出金属的碰撞声,它竟然刀枪不入。钟离汉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抱住钟离春,紧紧地用身体护住她。  “要伤她,就先杀了我!”他大叫道。  巨龙眼睛里放出了光芒一碰触到钟离汉,就消失了。似乎是巨龙刻意收回了那致命的光芒,不想亦或不敢伤害钟离汉。  钟离汉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将钟离春护得更紧了。巨龙在天空一直盘旋着,直到雷雨将逝,才不甘心的离去。  自此以后,每到那样的雷雨天气,巨龙就会来找钟离春,而每次,钟离汉都用自己的生命守护着这个捡来的怪物女儿,就这样一直守护了二十年。  二十年来,他教她学文习武,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为的是将来他不得不离开她的时候,她可以有能力来保护自己。可是,钟离汉心中实在没底——他,或她,或任何一个人类,都不是它们的对手。  【三.逝去的守护神】  1.  你的生活中一定有这样的女子,她们并不美丽,甚至还有点丑陋,不但丑陋,还很土气。但是和她们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她们总是有这样或那样致命的小优点,比如善良,或者能干,或者聪颖,或者仅仅是那么一点小可爱。这个致命的优点掩盖了她所有外表的不足,令她们的整个人都风情万种起来。  当然,这么说的前提是,你要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宋怡安就有这样一双眼睛,钟离春亦有这样美。钟离春的美,源自她的神秘。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或者,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她那神秘的隐语、莫名好听的乐曲、对于武功无师自通的智慧、惊人的创造力,她所有的一切,都令她像一本永远读不透的书。这样书,就算你花一辈子去读,也不会觉得厌倦。  宋怡安望着她身形矫健地用自创的“钟离剑”剑法挥着桑勾采桑,有那么一刻竟出了神。他不得不承认这时她的美的,这是一种健康且充满自信的美。钟离剑法在她手中应用自如,莫说她手中握的是桑勾,即便是一柄炒菜的勺子,也能在这剑法下成为杀人的利器。  钟离春灵巧地把桑叶放入篮子中,一个蜻蜓点水飘然落地。她擦擦额头细细的汗珠,轻笑着问:“发什么呆呢?”  宋怡安由衷道:“看你采桑真是一种享受。”  钟离春娇笑道:“我爹说了,这世间的男子都是轻浮之徒,没一个好东西,看来果真如此。”  宋怡安道:“你爹这么说可就不对了,难道他希望你一辈子嫁不出去?”  “我才不要嫁人呢!”  “还不嫁?都二十四五的老姑娘了,别人家的女子像你这般年纪,儿子都会骑马了!”  听到这里,钟离春有些眼帘垂了下来,哪有少女不怀春呢!她黯然道:“我怕是一辈子也不能再遇到中意的男子了。”那个,曾经张开双臂保护她的男孩,如今已经成了高不可攀的大王。  “你觉得我怎么样?”宋怡安玩笑道。  钟离春一愣,捂着嘴道:“呀!我竟忘了你是男人了!”  宋怡安哭笑不得。  这时,钟离汉轻轻在后院门口咳嗽了一声,道:“怡安,你跟我到书房来一下。”  2.  钟离汉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轻轻理了理已然花白的头发,轻声道:“怡安,你坐吧。”  “是,钟离伯父。”宋怡安略有忐忑的坐在客座上,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安,他很少见到钟离汉这般严肃,平日里他总是像个和蔼可亲溺爱女儿的父亲。  “怡安,这么多年,我待你如何?”  “恩重如山,视如己出。倘若没有您,怡安恐怕还不知在哪里流浪呢。当年,伯父不但时常给怡安一些救济,后来还为怡安在王宫谋得差使,也因了这样的机会,怡安才有机会成为大王的心腹。”  “嗯。”钟离汉点点头,端着差的收略微颤抖了一下,继续问道:“那,春儿呢?”  “春儿?”宋怡安一愣:“春儿对在下也很好。”  “我是说……你喜欢春儿吗?”  “当然喜欢!”宋怡安毫不犹豫地答道,但是随即,他意识了这个问题后面隐藏的含义,又有些不确定地补充道:“春儿聪颖过人,活泼可爱,若不是伯父将她养在深闺,想必人人都会喜欢的。”他说完,眼神躲闪着望着钟离汉。他明白这位垂暮老人的意思,他也喜欢春儿,甚至他还想过真的娶了春儿,用一生的时间去研究她这本有趣的书。可是,他又不是那么确定,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像钟离汉这样宠爱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日日面对那样一张怪异的脸而不厌倦,他没有这个自信。  钟离汉显然已经感觉到了他的犹豫,但他还是叹口气继续说道:“我已经老了,你我都知道,我不可能守护春儿一辈子……”  “伯父您千万别这么说,您老当益壮……”  钟离汉摆摆手打断他:“不必拿你应承大王的那一套东西来安慰我,自个儿的身子骨,我自己明白。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春儿,而春儿你最了解的,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生活在这个院子里,从来没有出去过,我希望能找个真正疼春儿宠春儿的人来照顾她,这样即便是走,我也走得放心。”  “伯父……我……”宋怡安咬咬嘴唇,轻轻侧头望着屋外,外面隐约传出悠扬的笛声,是春儿。虽然他看不见她,但是依旧能想象出她坐在桑树上,晃着小腿吹着笛子那可爱的样子。终于,他下定了决心说道:“伯父,我愿意照顾春儿,宠春儿一辈子。请你将春儿嫁给我吧。”  钟离汉定定地望着他,明明是他先暗示了这门亲事,此刻不慌不忙犹豫不决的却实他。他拿过一只空杯子,从另一个茶壶为宋怡安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说道:“怡安,想必你知道,春儿并非是我的亲生。”  “是,我知道。”  “其实,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她就已经死了,可是她却在二十年后的今天依旧活生生地给我们带来着快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把自己的阳寿分给了她。”钟离汉淡淡说道:“二十年前,有个江湖术士教给我一个奇方,可以把活人的寿命分给已经死去的人。这杯茶就是我用那剂奇方调成的。”  宋怡安的手颤抖了。  钟离汉继续说道:“如今,我阳寿将近,你,作为将要守护春儿一生的人,愿不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分给她?愿不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这个并不美貌的女子?这一杯茶就是十年的寿命。而你并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少年,或许你的所有寿命就只剩下十年。倘若如此,你喝下这杯茶就会死去,而春儿则可以再活十年。你甘心喝下这杯茶吗?”  “伯父……”宋怡安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并不是那些奇侠小说里的鲁莽汉子,他确定自己是否能把自己的全部生命奉献了另一个人,这并不可耻,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活着,而不是努力去死。他吞吞吐吐道:“我……伯父……我……”  钟离汉失望地谈了一口气:“罢了……怡安……罢了。我刚才减寿那番话不过是试探你的决心,那其实是无稽之谈,世间哪有这种奇门异术啊!你不能做春儿的夫君,只有能心甘情愿为春儿付出生命的人,才能当她的夫君,才能真正守护她一生一世,虽然他不必真的为了春儿牺牲自己,但他必须有这个勇气和决心。事到如今,我只希望在我百年之后,你能力所能及地照顾她,不让她受人侮辱欺凌,像待自己亲妹妹一样待她。”  “伯父……其实我……”  “你不用再解释了……”钟离汉颓然起身,那一刻,他仿佛突然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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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更!太监  
  @ZXC_134 3.  筛选美女的工作是份美差,这份美差落在了宋怡安的身上,这其实是齐王对他的暗中提拔,起码他暂时不用再混在乐队里滥竽充数了。  宋怡安在选美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拿她们来和钟离春比。这个春儿比,皮肤太粗糙了;那个和春儿比,身材又过于纤弱了;这个虽然皮肤和身材都不错,但是看起来傻乎乎的整个一个花痴。为什么?宋怡安想,为什么呢?春儿明明那么丑,可为什么这些美貌如花的女子她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黯然失色呢?  倘若在这些女子中,有一人能比得过春儿的话,那便是燕国的公主夏盈春。夏盈春人如其名,整个人看起来来都春意盎然,牛奶般的肌肤配上绸缎一样的黑发,衬得她整个人如月夜的白雪,剔透可人。更重要的是,她聪明,起码看起来很聪明。她是那种一眼便能看明白谁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最适合生活在是是非非的王宫中。  毫无疑问,宋怡安选中的八名女子中,自然有夏盈春,而夏盈春,也自然是这八人中最抢眼的一个。  美人们进宫那天,王宫里大设宴席,那些平日里得宠的大臣们都被应邀在列。田忌坐在武将之首,一副道貌岸然的悲悯表情,眼神里时时刻刻在向四周传递着“怒其不争”的情绪。  他越是这样,齐王越是如一个赌气的孩子般,表现得荒淫无道,甚至故意流里流气的,失了王的体统。但事实上齐王对这些女子的兴趣并不浓厚。这些美女,不是王室公主便是大臣的千金,千篇一律的俗套。宋怡安也想选个平民女子给大王换换口味的,无奈那些乡野长大的女子,气质上总是欠些火候,与王宫这样的地方格格不入——门当户对是有一定道理的。  既然是王公贵族的女儿,嫁人难免要争芳斗艳地带上些嫁妆和随从,这可是讨好一方霸主的绝佳良机,傻子也不肯错过。  问题就出在这里。  正当美人们列队向齐王行李的时候,一个随行的随从当场上演了“图穷匕见”的把戏(这个把戏多年后被一个刺秦的家伙原封抄袭),那刺客显然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扬着锋利的匕首直刺齐王的要害。齐王躲过第一击,眼见那刺客马上换了招式向他心口刺去,平日里训练有素的侍卫们一下子慌了手脚,谁会想到刺客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呢?侍卫们只会应对那些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而今人家光明正大了,他们却突然不知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个年长的侍卫横身跃出,奋不顾身地挡在齐王身前,匕首穿透他的盔甲,直直地刺入他的心脏。  宋怡安心中凌然,那年长的侍卫,正是钟离汉。然而令他不解的是,凭钟离汉的身手,他明明可以用胳膊或者大腿或者其它无关紧要的部位来挡住这一刀的,他完全不必用自己的生命来表现自己的忠心护主。  刺客被侍卫们拿下了,钟离汉亦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齐王悲道:“快!快!叫王宫最好的大夫来!”  “大王……”钟离汉强撑着爬在地上,似乎是想跪下去,但齐王马上扶住了他:“这种时候了,还这么多礼数!你别动!大夫马上来!”  “大王……不……不必了……”钟离汉颤抖着,生命随着心口的鲜血源源流出,他越来越虚弱:“下……下……下臣……下臣不行了。”  “你姓甚名谁?我竟不知在这王宫中,还有你这般年老却又忠心的侍卫……这是孤的错……你、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钟离汉微微一笑,似乎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要用命来换的也正是这句话:“下臣……为大王尽忠是下臣钟离汉的本分……是下臣职责所在……下臣本不该向大王提出什么请求……只是,下臣膝下尚有一个女儿,年近二十五岁而未嫁。下臣这一去,女儿便无人照料……下臣不敢心存非分之想,只求大王允许小女进宫做个宫女,不求能侍奉大王,但求衣食无忧,有个庇佑……”  齐王激动道:“孤答应你!你救了孤的性命,莫说是让你女儿做宫女,就是做王后也不为过!对!就做王后!”  钟离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微微笑道:“君无戏言……那……下臣就替小女……谢过大王了……”  钟离汉说完这句话,头轻轻一歪,便没了呼吸。宋怡安很不男人的嚎啕大哭起来,他不仅哭钟离汉的死,更是哭他那份良苦的用心。  是的,钟离汉深知自己大限将至,而要找一个能像自己这样用生命来守护她的人,难如登天。所以,当刺客第二次刺向大王时,他毫不犹豫地用心口挡住了那一刀。倘若世间没有合适的男子来守护春儿,那么就将她送入王宫,起码宫里是另外一个“深闺”,起码宫里有众多的侍卫,起码宫里还有一个“真龙天子”,或许这样,那两条巨龙就会有所忌惮,不敢贸然对春儿不利。这是他最后能为春儿做的,也是唯一能为春儿做的了。
  4.  “厚葬钟离老英雄!召钟离汉之女钟离春进宫!”齐王喝道:“把刺客压进来!”  那名刺客被众侍卫五花大绑地压下来,虽然他已然被捆成了粽子,但很显然,他是一个愤怒的粽子。他怒瞪着双眼,冲着身旁的侍卫吐了口吐沫,骂道:“田辟疆!你这个杀人恶魔!”  齐王懒得应对他的谩骂,这年代的君主,哪个不是杀出来?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问道:“谁派你来的?招出幕后主使,可饶你不死!”  刺客冷笑道:“我自己要来就来,要杀谁便杀谁?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有主使!莫说没有,即便是有,打死我也不会说出来。”  齐王坐回王位,幽幽道:“我再问你一次,谁派你来的?赵国?燕国?一定是燕王派你来的吧?赵王想必还没那个胆量。”  刺客怒道:“呸!我还用燕王派吗?当年你攻占燕国都城时,杀人无数,燕国子民个个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恨不能将你杀之而后快!我是燕国义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莫子纯正是我!”  大殿上有几个齐国的大臣忍不住窃笑起来,这人刚刚还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打死也不说”,此刻却又“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地把整个燕国都供了出来。  齐王厉声道:“宋怡安!”  “下臣在!”  “这次的美人中,可有燕国女子?”  “回……回大王,有一名燕国的公主……”  “将她连同所有燕国随从,一并按刺客斩了!”  “大王且慢!”说话间,众美人中款款走出一名妙女子,不卑不亢地向齐王行了礼,说道:“燕国公主,请求大王收回成命。”  齐王瞥了一眼她,并不为她的美貌所动,他冷冷地说道:“倘若刚才死的是孤,这所谓成命就不会发号出去了,岂不省得收回?”  “大王息怒。”夏盈春跪下来,显得楚楚动人:“燕国一部分好战的大臣,确实对齐国、对大王您有敌对情绪,这一点奴家不敢隐瞒。可是,燕王是一心要和齐国的结好的,否则也不会将奴家送到齐国来侍奉大王。”她微微抬头看了齐王一眼,侃侃说道:“奴家确实不知有刺客混在这随从中。试想,倘若这刺客真是燕王派来的,他明知刺客无论行刺成功与否,都会连累到奴家,他还会那么傻,让自己的最疼爱的义妹来送死么?”  大臣里有几个微微点头。  夏盈春继续柔声说道:“这名刺客可能确实是燕人,但绝对不是燕王派来的。倘若他是燕国那些企图再次挑起战乱的奸人所派,那么大王杀了奴家,继而再和燕国一战,岂不是中了那些奸佞之人的圈套?倘若此人是敌国所派,故意嫁祸给燕国再次挑起齐、燕之间的战乱,以图渔翁之利,那岂不更中了他人的奸计?如今连年战乱,各国都企图征服他国一统江山,秦楚更是虎狼之心,齐国和燕、赵唇齿相依,齐强而燕、赵弱,我们自然仰仗着齐国,希望得到大王您的庇佑,更愿意做您日后统一江山的坚实后盾。所以这几年,我们眼巴巴地讨好您,甚至谄媚您。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夏盈春面色凌然起来:“倘使这刺客真是燕王派来的,那么,大王觉得燕王会派一个如此愚蠢、口无遮拦的人来么?燕国的壮士向来都死士,计划失败从来都是第一时间服毒自尽,不留活口。所以,此人分明是他人派来离间我们齐、燕两国关系的,请大王明鉴!”  齐王微微皱起眉头,似乎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再看那刺客,在夏盈春的一番说辞下,似乎自觉阴谋被揭穿,早已失去了刚才的戾气,原本挺得直直的脊梁顿然塌了下来,变成了一枚不折不扣的肉粽子。  夏盈春见到自己的话有了一定效果,便扬起嘴角,面带娇羞道:“其实,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本来与奴家无关。奴家一介女流,倘不是今天被逼到这般境地,也不敢在大王面前有所造次。本来,奴家这次进齐,是来当大王的妻子的。”  “妻子?”齐王扬起眉毛,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实在过于陌生,他的生活里,只有“王后”、“美人”“夫人”这样的女子,却没有叫做“妻子”的女人。  “是的,大王。”夏盈春自顾站起来,有些微风抚柳般的摇摇欲坠,大抵是腿跪得麻了,她款款说道:“是,奴家是来做与大王福患与共、生死同命的女人的。在奴家的心里,无论您是大王,还是一介平民,都是奴家心中最为敬仰的男人。奴家早就仰慕大王的才华和风度,和先王相比,大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开设稷下学宫,尊重文人学士,开明大度从谏如流。奴家愿意一生一世做大王的女人,相伴左右,不离不弃。”  齐王心中顿然涌起一阵暖流,从小到大,人人都拿他的父王来压他,从未有人说他胜过自己的父亲。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好!好一个做孤一生一世的女人!好!孤就让你做妻子!”  夏盈春轻轻作揖道:“谢谢大王册封。”  “孤册封你什么了?”  “王后啊。寻常人家,只有正房才能被称作妻子,其她的不过是姬妾罢了。大王让奴家做妻子,就是让奴家做正房了。大王的正房,不正是王后么?”  宋怡安认真审视着夏盈春,这女子,刚才还将要成为刀下鬼,眨眼的功夫竟然成了王后?不简单。  这时,田忌站起来,说道:“大王,君无戏言……”  册封王后毕竟是大事,齐王有些犹豫:“孤并未说到册封王后之事。”  田忌道:“大王说了。大王刚才亲口对钟离老英雄说,要册封他的女儿钟离春为后!大王绝不能在此事上失了信义。”  原来这田忌老头说的是钟离春,齐王松口气道:“先召进宫来再议。”
  1.  谁信呢。  钟离春把冷了的菜重新放在炉灶上,又热了热。热好了后,她轻轻尝了一小口,干脆把那盘菜倒掉,嘴里嘟囔着:“热的次数太多了,菜都变了味道。”  宋怡安手足无措地望着她,不知该怎么才能让她相信并接受这个事实。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罪人,那天他怎么就那么懦弱?怎么就没有勇气端起那杯茶呢?那又不是真的催命茶。倘若他当时咬咬牙喝了,钟离汉就不会在今天选择死,春儿亦不用这么早面对如此巨大的打击。他甚至觉得,是他害了钟离汉,害了春儿。  “春儿,”宋怡安哽咽道:“大王说了,将会以王室的礼仪厚葬伯父,你还是即刻跟我进宫吧,跟他的遗体告告别。”  钟离春看也不看他:“你定是看走了眼,那不是我爹。你可知道,凭我爹的身手,为何一直只是在王宫做个小小的侍卫长?因为他从来不逞英雄。”  “春儿……”  “你可知道,凭我爹的身手,就算他要逞英雄,也不会这般窝囊地把自己的命都搭上。所以,你定然是看错了。”钟离春背对着宋怡安,自顾切着菜:“爹不喜欢吃回过锅的菜,我要新做一盘给他。”  “春儿,你得面对现实……”  “好吧。”她放下菜刀,依旧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着:“好吧……”她转过身,却没有哭,只是平静地问:“我爹……他可有机会留下遗言?”  宋怡安一愣。钟离汉把他生命了最后的时间都用来为她安排余生,却没有一会留下什么话给她。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爹说,如今的大王英明神武,让你好好辅佐他成就霸业。”他知道,无论钟离汉的遗言是什么,她都会一丝不苟地去完成。所以他故意说了这样一个听起来虚无缥缈、需要她用一生去实现的目标。  他和她错之交臂,但他希望她好。  她听了,只是淡淡地撇了撇嘴,不知是哭还是笑。她转身回房随便收拾了几件衣物,道:“走吧,进宫。”  “呃……”宋怡安从身后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斗笠,那斗笠的边沿垂着厚重的黑纱:“带上这个吧……你知道……你的样子……”  “我知道。”她顺从地结果斗笠。  王宫的总管安排她处理完钟离汉的后事才正式觐见大王,她亦顺从。自始至终,她都像个毫无主见的村姑,平静地、淡漠地看着这一切。如此奢华的葬礼,让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她就像个局外人,一个任人白布的布偶,什么时候行什么礼,什么时候举行哪种仪式,她一一照做。  宋怡安说:“春儿,你哭吧。”  钟离春答:“人总是要死的,哭也无济于事。”或许,钟离汉得病而终,当她独自将他葬在一片纯净的山头时,她会跪在坟前痛苦一场。但这样的突然离去,这样声势浩大的葬礼,她不知为何,总也哭不出来。她只是跟在队伍里,吹着一支莫名哀伤的曲子,那曲子如哭如诉,闻者断肠。
  2.  钟离春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一身素衣的她透过厚厚的纱布,有些忐忑地望着大殿上黑压压的人群,凭借着自己以前从书上读到的和宋怡安讲的那些见闻努力辨认着。  那个坐在正中央衣着华丽气质雍雅的,应当就是大王了吧?她偷偷打量着他,心也嘭嘭乱跳着。他会喜欢我吗?我的美貌会伤害到他吗?咦?站在一旁的娇小可人的女子又是谁?  钟离春打量着众人,众人亦在打量着钟离春。大王身边的一个总管模样的人说:“春姑娘,在大王面前不得无礼,还不快摘下面纱,跪拜大王!”  父亲生前说过,不许她以真面目示人,美到极致,亦是一种灾难。钟离春犹豫地望着宋怡安,这一屋子人里,她只认得他。宋怡安也有一丝慌乱,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刻,却一直想不出个好对策。钟离春一旦走去那个世外桃源般的院子,她的样子必然会公之于众。  “大胆!还不快摘了面纱行礼!”  “是。”钟离春微微躬身,算是行礼。之后,只见她飞快地摘下那庞大的斗笠,还不待那一头银发披洒下来,她几个灵巧的后空翻闪身跃到殿外,继而,众人只听得殿外风声凌厉地扫着树叶,继而那风卷着树叶蜂拥入殿,最后,一切都静止了,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侍卫们摸着黑护在齐王身前,众人乱作一团。  “有刺客!”  “保护大王!”  “快来人哪——”  只有宋怡安哭笑不得地取下贴在眼睛上叶子,大声喊道:“别慌!别慌!没有刺客!是树叶遮挡了眼睛!是树叶!”  他这一喊,众人才意识到眼睛上不知何时被贴了东西,纷纷惶恐地去抹眼睛,一时间,大殿上铺了一层绿绿的叶子,众人惊魂未定地站回自己的位置,慌乱中,最先留意到钟离春的是站在齐王身侧的夏盈春。  她先是愣愣地半张着嘴巴,似乎怀疑自己花了眼,然后,她揉揉眼睛,继而“啊——”地一声尖叫起来,她指着钟离春大叫道:“妖怪!”于是众人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也都惊慌起来,侍卫们举起弓箭架起长刀,将钟离春团团围住。  “何方妖孽!竟然惊扰大王!”  “咦?春姑娘呢?”  “吓!该不会被这妖怪吃了吧!”  刚刚恢复秩序的大殿又乱了起来。宋怡安紧张又无奈地挡在钟离春身前,拉着她一同跪下来:“下臣罪该万死!”  齐王道:“你何罪之有?”  宋怡安说道:“下臣疏忽,早该将钟离春的样貌提前禀告大王的。”  “此话怎讲?”  “这……下臣旁边这位姑娘,正是钟离春。适才她担心自己的样貌惊扰了大王和诸位大人,才飞身到殿外以树叶遮挡大家的眼睛的。”  齐王看了一眼钟离春,马上把视线挪开,他扭着头指着钟离春道:“这……这……这就是钟离汉之女?”  “正是……”宋怡安余光看到,钟离春一直低着头在瑟瑟发抖,她一定是吓坏了。  “胡闹!”齐王怒道:“全部都在胡闹!统统都是胡闹!”齐王后面还想说“钟离汉父女在胡闹”、“甚至孤也在胡闹”,但是当着这么多大臣,他忍住了。  “大王息怒……”宋怡安的额头顶着地,偷偷腾出一只手,把钟离春的头也按到地上。钟离春悄悄侧过脸,低声问道:“是不是我的美貌把他们都吓坏了?”  宋怡安偷偷望着她惶恐纯净的眼神,心里一阵生生的疼。都怪我,他想,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喝下那杯试探诚意的茶?都是因为我,才会让春儿此刻面临这般境地。  “大王息怒……”宋怡安跪得更低了,他咬了咬嘴唇说道:“钟离汉对春姑娘溺爱得很,她自幼从未踏出过闺阁,更加不懂王宫的规矩。这点,还望日后宫里的管事多加调教。”他悄悄抬起头,看到齐王还是一脸的怒色,于是试探着说道:“其实……其实……大王最爱听的那首摇篮曲,正是春姑娘教下臣的。”  “哦?”齐王想起宋怡安口中那位奇女子,略带嘲讽道:“这女子,确实称得上是奇——女子。”他刻意强调了这个奇字。  在这大殿上呆了这么久,钟离春终于听到了一句夸奖自己的话,于是她急忙抬起头说道:“谢大王夸奖。”  齐王被她猛地抬起头又吓了一跳,侧头摆手道:“你、你、你把头低下。”  这时,夏盈春说道:“钟离姑娘,大王刚才可不是在夸你。”  钟离春又要抬起头,可刚抬了一半,看到大王那莫名厌恶的眼神又匆忙地低下,小声嘀咕道:“大王不是夸我是奇女子么?”  宋怡安担心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会给钟离春带来致命的伤害,那个伤害将揭穿她听信了二十多年的谎言。他知道这个谎言迟早都会被戳穿,但他不希望是现在,更不希望是在这种场合,他急忙扯了扯钟离春的袖子,暗示她不要再问下去。  钟离春没有再问,可夏盈春却继续说道:“我想,大王口中奇女子的意思,大抵是指其丑无比的女子。”  齐王愠怒着看了夏盈春一眼,夏盈春急忙改口说道:“当然,春姑娘的武功才情,齐国女子中无人能比,这也是一奇,盈春羡慕得很。”  即便齐王再厌恶钟离春的样貌,他也不能让别人在这大殿之上,对自己救命恩人的女儿品头论足。他正色道:“钟离春,既然孤已经答应了你爹,要召你入宫,就绝对不会食言。孤已经为你安排了一处清幽雅致的宫苑,你现在就可以住进去。宫里的规矩,自然会有人去教你。你今天对孤的冒犯,也是无意之过,孤既往不咎。至于封后之事,孤念你有孝在身,此事可从长计议。”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补充道:“孤是个大度开明之人,这男女之事,须得双方情愿。倘若守孝期满,你不愿意做王后,孤也不责怪你,毕竟在这王宫里十分不自由,跟囚笼差不多,王后也是个苦差事,宫里的事事非非都要她去打理。到时,孤定会为你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把你嫁掉,这齐国的王公大臣,你随便挑去,孤给你做主!”  钟离春淡淡说道:“春儿不怕苦。春儿愿辅佐大王,成就霸业。”  她这句话说的声音很小,但齐王却觉得,这声音把他日后的美好生活全部震碎了。
  3.  齐王本意是要善待钟离春,特意在宫里为她挑了最好的宫苑,还改名为“迎春苑”。而今,这迎春苑迎来的却是另外一个“春姑娘”。而钟离春则被排挤到了一座真正“清幽”之所——“离春宫”。这离春宫位处皇宫东南角,若不是特意去,根本没人会路过那里——齐王当然不会特意去,除非脑袋进水了。莫说齐王不会特意去,就连原本派到离春宫的宫女,也都个个到王宫总管那里嘤嘤哭着要换个主子,还说若是不换,倒不如赐死她们算了。  其中一个宫女说:“我单是见到她的样子,就忍不住颤抖,盘子杯子被吓得摔了一地,要是天天这么摔下去,我的月钱都要被扣完了。”  另一个说:“样子丑倒也罢了,心地也很坏。离春宫里原本种得好好的梧桐树,她偏偏说那树没用处,硬是刨掉,还差人从她老家把一些桑树栽了进来。那些树上全是肉呼呼的虫子啊!”那宫女说到这里打了个哆嗦:“我们央人来驱虫,不想春姑娘对那些虫子爱护的很呢!不但把驱虫的人打了个鼻青脸肿,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王宫总管饶有趣味地问道,他倒觉得这春姑娘有几分意思:“她还说,我们身上的衣服,可都是那些恶心的虫子吐出来……您说,都是春姑娘,怎么差距却是天上和地下啊!”  “哈哈!”王宫总管笑道。笑归笑,他虽然对这些事情不以为意,但是那些小宫女们实在难缠,若是因此就致她们的罪,又未免小题大做。幸好春姑娘善解人意,特意跟他说,宫女她不要了,她不习惯被人伺候。  如此一来,整个离春宫就剩下了她一人,望着被移植过来的桑树,她觉得这里和她原来的没什么两样了。从小到大她一直这样一人活过来,倒也不觉得寂寞。况且还有两个人不时来看看她。  其中一人不必说,自然是宋怡安。另一人却出人意料,竟是田忌田老将军。自从她那天在王殿上“乱叶迷了众人眼”之后,田忌就对她出神入化的身法大为赞赏。那时民风开放,连普通百姓都有机会进宫向大王觐言,身为前朝元老,田忌要随时入宫也是易事。因此他三天两头就来离春宫找钟离春切磋剑法,钟离春也乐得和他交流。她觉得他和爹不一样,爹总是拿她当个孩子,而田忌,是拿她当朋友看的。他不但虚心求教,亦不吝赐教。渐渐的,他们切磋的东西就不仅仅是剑法了,还有隐语和兵法。  钟离春读过很多兵书,但从未有机会实践,甚至她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战车到底是怎么样的,真正的战场又是如何。田忌身经百战,时常讲一些经典的战役给她听。其实,那些引以为傲的战斗,他已经跟别人讲了无数遍,现在只要他一提起,别人就会把他当作一个唠叨的老头,但是钟离春不会。那“围魏救赵”的桂陵之战、“退兵减灶、诱敌深入”的马陵之战钟离春亦听了很多了遍了,但每次听,她都听得津津有味,不仅毫不厌烦,甚至还时常对战役提出新的见解,做出更节约兵力更迅速取胜的作战计划,这一点令田忌大为赞赏。  而田忌对钟离春的隐语大有兴趣,还说请钟离春挑选一些常用的字句普及到军队,这样将来打仗时,作为联络的暗语,简直再妙不过。  没有人来的时候,钟离春就坐在桑树上,就像以前一样,随手摘下一片桑叶,吹一些别人从未听过的曲子,有些平静安逸,有些超然脱俗,有些充满哀伤。  有时候,她也会偷偷想起当日坐在大殿上的那个男人。虽然她并没有真正看清他的样子,但她知道,那天正是他替她解了围——他本来不必为了一个丑女做这些的。  4.  是的,丑女。  在她入住离春宫的第一天,当无意中晃到铜镜前的那一刻,连她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还以为那面镜子是装着妖魔的邪物,直到后来她才明白那个白发碧眼的妖怪正是自己——她和别人不一样,一点都不。她并不是美若天仙的女子,而是丑若鬼魅,她恍然明白了一切,亦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生在这样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钟离春的存在简直“罪大恶极”,她不但“有才”还“无貌”,这样一个女子哪个男人敢要?齐王亦是男人,她不敢奢望他会“要”她。  钟离春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顿然变得昏暗起来,没有人需要她,这种“不被需要”的感觉令她有一种彻底的心痛、无奈,更多的是恐惧——“不被需要”就没有活在这世上的意义——这种恐惧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埋在了她的骨髓里。她整个人都颓然起来,那原本因了自信而生出的可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宋怡安也发现,入宫后的钟离春,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地、真正的丑女,她那原本大海一样荡漾着的眼睛,亦变成了两口空洞洞的枯井。  最近,田忌到离春宫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望着钟离春摇头叹息。钟离春问及,他也皱着眉头不言不语,只是感叹造化弄人。  几次之后,钟离春试探着问:“田将军是为春儿惋惜么?惋惜春儿只怕要老死在宫中。”  田忌道:“大王是个喜欢听好话的人,且从小就就喜欢与先王的意愿背道而驰。先王希望他修习骑射钻研兵法,他偏爱舞文弄墨摆弄乐器;先王觉得乱世应当武治,他偏要文治,还大张旗鼓地搞了稷下学宫招徕无数只会动嘴皮子的人,整个齐国,除了我们这些体力衰退的老头子,连个会用兵打仗的人都没有。你说说,难道打仗的时候,要用笔杆子去打么?!而今夏盈春又是善于阿谀之人,专门挑大王喜欢的说。现在大王几乎整日泡在夏盈春的迎春苑饮酒作乐,所有政事和战报都由夏盈春的贴身侍女转交。赵军占我鄄邑已经半年了,大王竟象不知道一样,这样下去,无盐邑也难保不被人陷。”  听到这里,钟离春微微皱起了眉头,无盐可是自己的家乡呐!她幽幽叹道:“是春儿无能,无法得到大王的宠爱。”  田忌望着她,正色道:“封你为后,是大王你对父亲的承诺,老夫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你登上后位。”  钟离春道:“春儿无心权势。”她后面还想说“只想得到大王哪怕片刻的垂爱”,但女儿家的心事,终究羞于启齿。  她犹豫地望了望天空,最近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只怕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一场雷雨,那对她来说可是致命的天气。  她看了看田忌说道:“春儿试试看,能不能让大王知晓眼下的危机。”  “你?!”  “是。”
  【五.丑女出征】  1.  南郭先生宋怡安如今是个真正的滥竽充数之辈了。以往大王听罢了百人乐队的演奏,还时常召他独奏一曲,自从夏盈春出现了,大王几乎把全部的时间都给了她,搞得他就像个失宠的姬妾一般无趣。  这日,齐王又拥着夏盈春听吹芋演奏,乐师们吹奏的正是宋怡安教给他们的“摇篮曲”。夏盈春听得入迷,忍不住问道:“大王,这首曲子是谁人谱写?”  宋怡安愣生生地从乐队里站出来,抢着说道:“无盐女,钟离春。”  于是,本来美好的气氛一下子被“钟离春”三个字破坏了。夏盈春温柔笑道:“南郭先生不说,我和大王还真忘了钟离春这码事。大王,您准备什么时候封春姑娘为王后啊?”  齐王道:“爱姬真的要孤封她为后?”  夏盈春道:“大王怎可失信于人?何况那人还是大王的救命恩人。”  齐王不悦道:“怎么连爱姬也变得和田将军一般不懂孤的心意。如今鼎立中原的,也就秦齐两国,倘若礼钟离春那样的女子为后,岂不让别人还以为我齐国没了能看的女子?让我齐国颜面尽失?”  夏盈春道:“那大王还不快为春姑娘物色一个好人家。纵然不能履行对钟离老英雄的诺言,也不能辜负了人家啊!”  齐王刚微微皱眉,仿佛真的在物色什么人选。宋怡安知道此事一旦定下,便无可更改,又冒死插嘴道:“大王,这等大事您和大夫们讨论便是。下臣前日又学了一首新的曲子,想奏给大王听,以博大王一笑。”  齐王顿然来了兴致,道:“好!”  宋怡安又道:“此曲激荡人心,下臣特意还请了一人来伴舞。”  “甚好!”  这次宋怡安没有到外面摘树叶,而是似乎早有准备似的,差人摆上一架古筝。他郑重地坐下来,用力拨了一下琴弦,弦音刚落,只见一个白影从殿外飞跃进来。那人一袭白衣,脸亦用白布蒙着,身姿轻盈矫健,仿若天外飞来的仙子。  白衣人伴着铿锵有力的琴音,时而激情高荡,时而凄婉流长。她边起舞口中边念念有词:“等着死!等着死!等着死!”  齐王一开始没听清词的内容,待听清后,愤然而起,大声喝道:“大胆!竟然咒孤等着死!”  琴音舞姿嘎然而止,白衣人跪下来,朗声说道:“钟离春请大王恕罪!”  齐王一听是钟离春,立刻仿若见了一只长满痢疾的蛤蟆一般,连连后退几步:“就算孤无意立你为后,你也不必如此咒孤啊!”  钟离春道:“大王,等着死是一句隐语,意为危险。倘若大王在不警醒,那便和等着死无异了!”  “钟离春!念你父亲有恩于孤,且饶你这次。你倒说说看,为何说孤等死?”  钟离春道:“大王您有四死.其一,秦国自从商鞅变法以后,民富兵强,对齐国虎视眈眈已久,而齐国自孙膑将军退隐之后,除田将军外,根本没有带兵打仗之人,齐国边境时时受到威胁,若是帝国突然打过来,只能等死;其二,大王疏于政事,大臣们的意见您也不听,。连鄄邑被赵军攻占您都不知,如果再这样下去,只能等死;其三,大王贪恋女色,玩物丧志。自古以来,好色之君多亡国,只能等死;其四,您不顾国计民生,大兴土木,待国库亏空了,只能等死。”  此番话毕,大殿上所有人都为钟离春捏了一把汗。  齐王愣愣地站着,问道:“鄄邑被人攻占?何时的事?”  “已有半年。”  “为何没人上报?!”  “已经报过无数次了……”钟离春看了一眼夏盈春道:“大抵迎春宫的宫女不识字,当废纸烧掉了吧。”  齐王喝道:“孤即刻派人收复鄄邑!”  钟离春道:“大王要派谁去?虽然田将军身经百战,但毕竟已经老了。”  齐王这才仔细回味钟离春的“等死”之言,顿然懊恼不已。这些年来,他时时想超越父亲,可无论怎样努力也得不到那些老臣们的认可,便自暴自弃地认为,反正父亲已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山,不如在在山里自得其乐吧。可他从未想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地摧毁父亲打下的这片山。想到这里,他不由叹道:“这该如何是好!”  钟离春跪道:“钟离春愿带兵出征,收复鄄邑!”  “你?”  “是。小女不才,略同枪棒,亦懂得几分兵法,愿立军令状!若不能收复鄄邑,小女情愿一死!”  齐王犹豫了几秒,道:“准!孤就封你为无盐将军!”  2.  齐王本想,倘若钟离春收回了鄄邑,那自然是好事一桩;倘若不能收回,拿一个贫瘠的边塞小城去换钟离春的命,来解决困然自己的麻烦,倒也划算。  不想,钟离春刚到达鄄邑不久,那边便不断有捷报传来,仅仅半个月,她便将扰境的赵军打得落荒而逃。收回鄄邑本是件值得庆祝的事,但齐王听了捷报却心烦意乱。她凯旋回来,孤必然会赏赐她,她要以“王后”之位作为奖赏,他更是无法推辞,因为那后位他是早就应允了她的。  就在齐王一筹莫展时,却传来钟离春病危的消息。钟离春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在凯旋而归的路上丢了大半条命。原来,她返回都城的路上,突遇雷雨,不幸被雷电击中,奄奄一息,正在被士兵们护卫着,赶往都城。  如此一来,齐王本该高兴的,鄄邑被收回来了,自己的麻烦也顺路解决了,岂不一举两得。但不知为何,他却高兴不起来。虽然他好色喜浮夸,但终究不是那种荒淫无道的君王。只能说,他不善为王,尤其不善于做一个乱世之君。是命运将他扔在了帝王之家,否则,他很可能像宋怡安一样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乐师,或者,成为像孟子那样的学者。  这个女子的父亲,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能毫不犹豫地拿命挡在自己身前;这个女子,本该舒适安逸地呆在宫里,却甘愿请缨为了他的江山去抛头颅洒热血。而他呢!他竟盼着她死。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简直愧为人君。  想到这里,他懊恼不已,亲自派宋怡安去把全城最好的大夫都召进王宫,又派出精锐护送着几个大夫去中途迎接钟离春,以便及早医治。  待到钟离春回宫时,已然奄奄一息,众多医者对她的病症亦是手足无措,都说春姑娘的病,拖不过三天。她躺在离春宫的病榻上,周围服侍她的都是战场上跟她出生入死的两个贴身女将。只有那些一同和死神交过手的战友,才不会在乎彼此的样貌、乃至性格,那是真正过命的交情。  她微微抬起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齐王,眼神里顿然一片慌乱,虚弱地随手扯过被单蒙在脸上,嘴里喃喃道:“春儿又吓到大王了吧。”此刻的钟离春确实更丑了,脸色苍白地如脆生生的窗户纸,又干又涩,嘴唇干裂,额头上还有一道新的伤痕,那定是在战场在留下的。说实话,齐王确实觉得她太丑了,丑到惨不忍睹,可是她额头那道新伤深深刺进了他的心里,这道新伤几乎遮掩了她所有的丑陋。他轻轻掀开被单,望着她:“不,春儿,孤不介意。”  “春儿介意。”她又扯过被单蒙住脸:“春儿很介意。春儿多希望,自己真的像我爹说的那样,是个惊为天人的美女……可是……可是……春儿不想大王看到这么丑的自己。”  “不,春儿,你不丑,你只是……”齐王搜肠刮肚:“你只是和别人长得不一样而已,但是这种不一样,也有一种不一样的美。”  “真的么?”  “真的。你若不信,随便问问这屋内的人。”齐王话音未落,房内的人都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齐王继续安慰道:“你要赶快好起来,等你好了,孤马上举行册封大典,封你为后。”  “春儿不稀罕什么王后,只要能日日陪着大王就好了。”  “待你病好了,孤天天陪着你,听你为孤吹曲,让你陪孤下棋。孤都听宋怡安说了,你可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能有你相伴,是孤此生最大的福气。”  “真的吗?”  “真的。”
  3.  不曾想,那天齐王来过之后,本已回天无力的钟离春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不但身体逐渐康复,连精神都好了很多,仿若回到了从前。这一下,齐王又愁了。其实他当时对钟离春说的话也是真心实意的,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呐!那时钟离春是将死之人,而现在的她又生龙活虎了。  她天天在离春宫,等待她的王来看她,来陪她,来履行对她的诺言,来像小时候那个雨夜那样,张开双臂、挺起胸膛挡在她身前,但她等来的,确是一纸罪状。  原来,自从钟离春回来后,流言便在齐国传开了。说她凯旋回朝的路上,突然妖云压顶,雷声大作,两条乌黑的巨龙盘旋在上空,直逼钟离春而去。  钟离春吓得脸色白如脆纸,瑟瑟发抖。她还不时用隐约和那巨龙说着什么,具体说什么也没人能懂,只隐约听得有“害迫”、“噎死”“魄离死”之类的,总之不是什么好话。最后,那巨龙的眼睛喷出一道闪电,直直落在钟离春的头顶上,倘若不是几个忠心于她的侍卫护着,只怕她早被巨龙卷走了。  这传言,是夏盈春讲给齐王听的,讲到这里,她继续说道:“奴家还听民间术士揣测,说这钟离春很可能是姜氏余孽,试想,以前姜氏的祖上姜子牙,本就会些奇门异术,他的后代请来妖孽来祸害大王和齐国,也不是不可能的。奴家还听闻,那钟离汉一生从未娶妻,又何来的女儿?可见钟离春来历不明呐!况且,和宋怡安共事的乐师们也传言,说当日刺客行刺时,凭钟离汉的身手全然不必拿命来挡那一剑的,他是故意用命来换取钟离春接近大王的机会。”  这本是无稽之谈,可是齐王却深信不疑,一则因为他田齐的江山,本来就是从姜氏那里夺来的,那是田氏不过是齐国的卿大夫而已。虽然田氏篡夺姜氏的齐国已然有近百年,但姜氏余孽从未忘记过复国,派出妖孽来祸害齐国,也不无可能;然而更重要的原因是,齐王见过那两条巨龙,其实至今他还常常在噩梦里见到它们,他由此更深一步回忆起二十年前的那个雷雨之夜,闪灯划过废殿时,那女孩的脸——白发蓝眼——这不正是钟离春么!  这一切,越来越像一个预谋已久的阴谋了。  齐王一怒之下,将钟离春打入大牢。  【六.有事钟无盐,无事夏盈春】  1.  齐王从未见田忌如此愤怒过,他竟拿着佩剑横冲直撞径直闯进了迎春宫,宫里侍卫大多都是他带过的兵,也深知他老人家的脾气,也没人敢拦。  田忌闯进宫后,气势汹汹地拔出剑,没有任何前兆地,直向夏盈春刺去,口中还大骂着:“你才是妖孽!”  夏盈春怯生生地躲在齐王身后,怯生生道:“大王救命!田忌要造反了!”  齐王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之情:“田将军,孤一向敬重你对齐国劳苦功高,事事让你三分。如今你竟然挺着剑闯入孤的寝宫,这是做什么呐!”  田忌道:“如今齐国的大王是个言而无信赏罚颠倒的昏庸之辈,老臣身为前朝元老,又受先王之托辅助大王,不能眼睁睁看着齐国就此毁在大王手里!今日冒犯,只为清君侧!”  齐王明白他所说的:“言而无信”、“赏罚颠倒”是指什么,他正色道:“田将军只怕是被那妖女迷惑了。”  田忌冷冷道:“只怕被妖女迷惑的是大王您。大王,就算钟离春是所谓的什么妖女,那也是来辅佐大王的啊!难道说,钟离氏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就是这般奇耻大辱么?!大王若再不知反悔,只怕日后没有人敢替大王分忧、亦没有人敢替大王打仗了!届时齐国被秦吞并,也是迟早的事情!”  齐王略有心虚道:“哪有田老将军说的这么严重……”  田忌继续道:“大王还未看清眼前的形势么?自从上次吞并燕国之后,虽然在各国的压力之下,我们把燕国还给了他们,但是此举却是打草惊蛇。秦国担心我齐国势力扩张后无法与我们抗衡,四处联盟,而齐国周围的国家,也都担心自己有一天会遭遇燕国的命运,亦纷纷结盟。如此一来,齐国本就孤立无援了,大王您还一时率性,和楚国断了了盟交。如今一旦有别国进犯,咱们齐国是国内无可用之将才,国外不可救之援兵。如今,大王好不容易才获得钟离春这样一位奇女子,却如此凌辱她、将她打入大牢!大王啊!齐国,危在旦夕!”  这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令齐王唏嘘不已,可是他嘴上还坚持道:“田将军未免危言耸听了……”  田忌突然跪了下来,声音有些哽咽道:“老臣今日只问一句,这钟离春,您是放还是不放?这夏盈春,您是杀还是不杀?”  “这……”  田忌见他犹豫,颓然地将剑一放,跪伏在地:“老臣为齐国操劳一生,自觉年事已高,今日特向大王请辞,告老还乡!”他说罢,也不待齐王答应,便傲然起身,拂袖而去。  田忌前脚刚走,便有侍卫来报——边疆来报,宋国连续吞并我齐国五座城池,请大王速速派兵救援!
  2.  吱呀——昏暗潮湿的牢门打开一条缝隙,一缕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进来。钟离春眯起眼睛,看到一个俏丽的身影闪进了大牢,那女子竟是夏盈春。她觉得像夏盈春这般女子,是无法忍受这大牢中的气味的,但是她竟忍了,不但忍了,还和没事儿人一般。或许,对于她来说,为了达到目的,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她挑了一块干净的席子,坐下来,幽幽说道:“春姑娘,大王特意命我来放你出去。”  “放我出去是什么意思?倘若是放我出去做王后,不必这么偷偷摸摸的吧。”钟离春心灰意冷。  “不,春姑娘,大王说了,你出去了,还当你的无盐将军,待你收回了被宋国夺去的五座城池,就立刻举行封后大典。”  “此话当真?”钟离春说着便站了起来,她愿意再信他一次,她相信,当年那个曾守护过她的男孩,不会改变得如此彻底。  “傻瓜!”夏盈春冷冷道:“大王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不假,但你真的信吗?你还看不出来吗?大王这是‘有事钟无盐,无事夏盈春’,一旦用得着你了,就拿好听的来哄你,用不到了就把你甩在一边,钻进我的温柔乡里了。我是好心,才愿意给你指一条明路。”  “什么明路?”  “弃齐奔燕,我敢保证,燕王一定会厚待于你。”  “如今宋国进犯齐国,你身为大王的宠姬,明知齐国目前除了我根本没有能带兵打仗之人,竟还说出这番话!你究竟是何居心?难道你为了区区王后之位,竟然置整个齐  国于不顾?”  “王后?!”夏盈春冷笑道:“我才不在乎什么王后。”  “那你在乎的是什么?”  “是仇恨。是燕国和齐国之间的仇恨!”  “你果然是和那刺客一起的?”  “不错。其实真正的刺客是我,不是他。”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甚至有一次哽咽:“那刺客莫子纯,本是我的情郎。我的父母均被齐军所杀,当得知燕王选派美女接近齐王时,我毫不犹豫地就去自荐,并有幸中选。莫子纯为了阻止我,用尽了一切手段,可惜,我心意已决。淘宝搜 US鞋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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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亲给个机会吧  本店现在主要卖雨鞋,其他均为商场断码产品,清仓甩货,七月末会上新,请亲关注,谢谢亲的光顾莫子纯绝望之际,决定混在随从中刺杀齐王。他以为他杀了齐王,我就不必再去执行这可悲的任务。可惜……”说到这里,她定定地望着钟离春,这也是钟离春第一次看到她这般坦诚的眼神。  夏盈春继续说道:“生在乱世,本就是我们女人最大的不幸,无论我们是美是丑,终究不过是男人的工具罢了。可是,你甘心被大王这样的男人利用吗?”  “我甘心。”说话间,钟离春已经走到了牢房门口,她转身道:“你不怕我把你刚才的话告诉大王吗?”  夏盈春轻笑道:“大王不会信的。”  3.  钟离春一身戎装,跪拜在齐王座下,朗声说道:“钟离春愿领兵将宋兵驱逐出境。”  齐王扭过头,不过这次不是因了厌恶她的样貌而不敢看她,而是因为心中的内疚,在那样一双坦诚的眼睛面前,他突然觉得自己很丑,比钟离春还丑。  “准……准。”齐王道。  “春儿还有一事相求。”  “若是封后的事,孤对天发誓这次绝不食言。你若不放心,孤现在就封你为王后。”  “春儿所求,并非封后之事。”她咬咬嘴唇,黯然道:“此次出兵,春儿定将全力以赴,不负大王厚望,一举收回城池。春儿只希望凯旋归来之时,大王能应允春儿出宫,还春儿一个自由。”  “春儿,孤是辜负了你,可是……”  “请大王应允!”钟离春的额头顶在地上:“记得春儿进宫的第一天,大王就曾说过,若春儿不想当王后,想出宫去,您不会不答应的。”  “春儿莫非有了心上人?”  钟离春只是跪在地上,并不答话。  这时,宋怡安也跪下来,说道:“待春姑娘凯旋归来时,臣亦请辞。大王您知道的,臣根本不会吹芋,在这乐队混了这么多年,自觉惭愧。”  齐王看了看钟离春,又看了看宋怡安,怒道:“准了准了!都滚吧,孤这次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么?齐王站在城楼上,望着钟离春的背影,怅然若失。钟离春为什么要走?她要去哪里?是自己去还是和别人一起?难道她真的有了心上人?难道是宋怡安?不可能是他,若是他,他们早就该在一起了,不必等到今天;或许是上次让她带兵打仗时认识的?那八成是军中的将领了……唉!不该她一个姑娘家放进这群如狼似虎的男人堆里的……那个男人是谁呢?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钟离春也敢要?难道也是个丑八怪?不知人品如何……钟离春丑是丑了些,可是她是脆皮的萝卜心里美啊!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比得上她的才情和智慧呢?万一那个男人日后变了心怎么办?可怜的春儿……  望着远处的扬尘渐渐消散,齐王只觉得心烦意乱,空落落的,似乎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他却不愿承认,那件重要的东西,就是钟离春。  他不知她是何时、是怎样走近他的心里的,她明明那么丑,他不可能会对她有一丝男女之情,可是现在心中这种酸酸痛痛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可能是生病了吧——召宋怡安——孤得好好审审他,前些日可有与钟离春私交过密的男子。
  4.  毫无悬念,钟离春大胜而归。此战之后,列国只要一听到“无盐将军”的名声,便会闻风丧胆,谁若再说齐国是在拿笔杆子打仗,那说这话的人必定会闪了舌头。  钟离春回到都城那天,百姓们夹道欢迎。此刻,她是美是丑,已经完全不重要了,人们只觉得,那个一身铠甲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女子,真是英姿飒爽美到了极致。就连齐王看了,亦有那么一刻的恍惚。他怀疑是自己的视觉是不是已经适应了她的丑,或者是不是自己的审美标准完全颠倒了。此刻的钟离春,一头银发随风飘舞,雪白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露出几粒可爱的雀斑,蔚蓝的眼睛因了这场胜仗而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闪烁着纯净而炽热的光芒。  他心中叹道,这何尝不是一种美呢!美不胜收!  他拉过站在身侧的宋怡安,悄声问道:“孤上次让你查的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宋怡安道:“下臣已经查明,确实有一名男子与春姑娘私交很密,而且春姑娘此次离宫,正是要投奔他。”  “谁?”齐王扬起眉毛。  “田忌,田老将军!”  “哈哈!”齐王只觉得阳光一下子变得更加美好了,他大笑着:“这个老家伙,还在跟孤赌气呢!”  宋怡安小声道:“其实这么多年来,是大王您一直在和田将军赌气啊!”  齐王闻言,顿然收住笑容,若有所思。  这场仗打得干净利落,庆功宴自然要办,不但要办,还要办得够排场——齐王一向是讲究排场的。齐王已然决定,就在这次庆功宴上,向群臣宣布正式册封钟离春为王后,不给她、亦不给自己再次反悔的机会。  庆功宴上,钟离春坐在上座,显得风度不凡。她对齐王说:“这庆功宴上,还少了一人。”  “谁?”  “田将军。”  齐王一愣,只觉得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既感动,又羞愧:“田将军现在身在何处?孤,有负于他。”  “能听到大王这番话,老臣死亦足以。”只见钟离春身后的一个卫兵站出来,细细一看,正是田忌。  齐王急忙走下大殿,亲自将田忌搀至上座。  有酒有肉,有歌有舞——跳舞的是夏盈春。她的脸上荡着真诚的喜悦,嘴角微微扬起显得俏皮可爱。舞姿也甚为轻盈,甚至……钟离春微微皱起眉头,甚至有些轻盈得过了头,那种轻盈不该出现在一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中。  果然,夏盈春一个优美的转身,手中多了一把利剑,狠辣辣地刺向齐王的咽喉。  “夏盈春!”钟离春飞身挡在齐王身前,就像很久以前他父亲一样。她根本没有思考,只是出于本能。  宋怡安也没有思考。他本是一介书生,身手虽没有钟离春和夏盈春那么快,但是他当时刚好正在向齐王敬酒,他没有思考也无需思考,在钟离春挡在齐王身前的一瞬间,他亦将钟离春护在了身后。  “怡安!”钟离春扶起他。  宋怡安抽动着嘴角,虚弱地说道:“到了九泉之下,我可以跟钟离伯父说,我其实是经得起考验的……”  钟离春并不明白他口中的考验到底是什么,只是不停地哭道:“你别说话,你留着力气别说话,医生就来了……”  宋怡安无奈地笑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然是这么有勇气的一个人……其实……”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你知道吗……其实……其实我很怕死的……很怕……很怕……现在就……好害怕……”  南郭先生,宋怡安,再也不能滥竽充数了。  齐王宛如一头发怒的狮子,腾地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紧紧扼住夏盈春的咽喉:“孤带你不薄!”  夏盈春望着眼前的男人,什么话都没说,只见她嘴角流出一缕黑红色的血:“我怎能让自己死在仇人的手里?我早已服了剧毒……”她微微一笑,脸上还是带着跳舞时那真诚的愉悦,仿佛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解脱。她望着钟离春,轻轻招了招了手。  钟离春从齐王手中结果夏盈春,将耳朵附在她的耳边:“你知道吗?你很美,一直都是……还有……还有……你知道吗?自从你出征后,大王就从未踏进过我那迎春苑,否则我也不会选这样的时机下手……大王……大王是喜欢你的……其实……我本来没有这么好心告诉你这些的,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看在我说出这些真话的份儿上,在我死后,将我和莫子纯葬在一起……谢……”
  【七 尾声】  1.  钟离春最后见到那两条巨龙,只在册封大典之后的半个月。  那一天下午,整个天突然黑了下来,世界末日一般。钟离春正坐在树枝上为齐王吹奏摇篮曲,他们时常以此来怀念宋怡安。当时钟离春看了看天,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慌,她轻盈地从树上跳下来,嘴唇忍不住颤抖着。  “是你说的巨龙要来了吗?”齐王凌然道:“来人呐!保护王后!”说完,他又附在钟离春耳边说:“放心,我会保护你,就像小时候一样。”  齐王张开双臂,挺起胸膛,护在了钟离春身前,真的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顷刻,硕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果然有两条巨龙在那黑云里若隐若现。  钟离春用隐语说道:“求你们放过我!我……我不是没用的人!你们看,这么多人需要我。”  巨龙在天空发出沉闷的低吼:“我们现在已经不能将你带回去了。因为你已经成了齐宣王的无盐王后,我们若将你带走,就会改写历史……”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此刻的事实永远不能被未来改变。巨龙无奈地盘旋了几圈,最终迤逦而去。  齐王问:“它们就这样走了?”  钟离春轻松地笑道:“走了,再也不会来了。”说罢,她温柔地望着齐王,柔声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它们这次连闪电都没放,你和你父亲多次有恩于我,本来我还想这次好好表现一下……”  钟离春打断他:“谢谢你,谢谢你需要我……只有被需要的人,才有权利活下去。”  2.  时空搜救中心,你听说过这样一个地方吗?  或许听过,或许没有。  在遥远的未来,当环境污染越来越严重,出现了一种新的自然灾害,叫做“时空裂缝”。 时空搜救中心就是为了预测和干预“时空裂缝”这一新的自然灾害而生的。他们通过时间机器,修复和弥补由于时空裂缝造成的时空灾难,他们的责任就是守护着过去发生过的一切。他们之所以能够在各个时空之间忙碌而不影响历史,是因为他们中所有的人都是在时空隧道中被克隆出来的人,因此,他们不属于任何时代。  任何技术和产品都有出现错误的时候,克隆人也会。他们在克隆古欧洲某位公主的克隆体时,无意中克隆出两个——其中一个是不被需要的——按照规定要被放到回收中心销毁。  那个人,正是我们的钟离春。雪肤、碧眼、银发,若放到古欧洲,那也是一等一的美女,可惜,这里是战国时代的齐国。不妨回忆一下钟离春所说过的隐语,看看发音是不是很像英语呢?  她偷偷逃了出来,甚至偷偷利用搜救中心的时间机器来到了这个未知的年代。  为了不在她所在的时空引起所谓骚乱,他们只能在雷雨天气以巨龙的造型去抓捕她,这样即便被载入史册,也不过会被后人当作一个传说罢了。可是,他们抓捕她的前提是,不能给这个时空的任何人造成伤害,否则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历史灾难——所以,钟离汉说,需要有一个肯拿命来保护她的人。  命运就是这样奇怪,因因果果翻来覆去的,不一定是有因才有果,有时候,也会有果才有因。  西方美女钟离春,本是个多余的人,可是,她最终还是找对了需要她的地方。  就如她所说——只要被需要的人,才有权利活下去。  【完】
  每天两篇,待会晚上在更一篇
  开更第二篇,哈哈
  午夜童话;睡美人的噩梦   文/小妖尤尤(UU)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这句话看起来很假惺惺,如果愿意,请无视。  1.  在很深很深的森林中,有一座没有人进去过的城堡。城堡被浓密的野玫瑰所遮蔽,周围锐利的荆棘让人无法靠近。不过从远方眺望,还是可以看到在茂密森林中耸立着几座尖塔。   各式各样的谣言在村民之间流传。有人说城堡里住着吃人的恶魔;有人说那是闹鬼的古堡;也有人说那里是神秘而可怕的女巫们聚会的地方;还有人说,那个古堡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公主,她因了悲惨的诅咒,已经沉睡了一百年了,只有真爱之吻,才能唤醒她。  很多年轻的男子被这个悲伤又美丽的传说吸引,纷纷前去搭救她。但他们的命运比公主还要悲惨,不是在森林里迷路成为野兽的点心,就是饿死在里面。当然也有很多勇敢的年轻人成功接近了城堡,但他们全部都被缠绕在城堡周围的毒玫瑰扎死了。  附近的村民传言,曾有一个年轻人历尽艰辛进入了城堡,并找到了沉睡的公主,给了她一个吻——但公主并没有醒,据说是因为他并非真的爱她,而是希望娶了公主光宗耀祖——没有吻醒公主的年亲人,绝望地从古堡的尖塔上跳下去自杀了。  看,睡美人的幸福之路,布满荆棘、险象环生,走向童话里美满结局的道路,总是鲜血淋漓的。  在很深很深的老城小巷中,有一幢没人愿意接近的楼房。楼房周围有很多巷子,生人若进去,很容易迷路。关于那些小巷和那栋楼房,有很多谣言。有人说那是闹鬼的楼房,有人说那里住着一个可怕的疯女人,还有人说那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女子,她总是穿着古欧洲的宫廷礼服,睡眼朦胧地站在窗边,就像在等待真爱的睡美人。  事实上那只是一座普通的旧住宅楼,楼里住着一些不穷也不富的人,还有一个很有名的寿衣裁缝。那窗口的“睡美人”不过是刚刚午睡醒来的裁缝在伸懒腰而已。  只是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穿得那么华丽午睡。  2.  施美美的脸贴在“OKFC炸鸡店”的橱窗上,把里面圆滚滚的鸡腿、黄灿灿的鸡翅还有超级卡哇伊的鸡米花全部意淫了一遍,这才摸摸兜里的五块钱,这是两块鸡翅或者一块鸡腿的钱。她直起身子,刚要把钱递过去,赫然发现橱窗上自己的倒影和那些胖胖的鸡腿们相映成辉,那一刻,她的心跌入了无底深渊。她恶狠狠地咽了吐沫,只差没把舌头咽下去,无数的悲愤情绪像肥肉一样堆上她的脸上,有那么一秒,她几乎就要买了,但最终她咬着牙转过身,将这星期最后的零用钱贡献给了地摊上的鱼贩。  施美美买了两条金鱼,红得触目惊心、胖得触目惊心。  她提着那两条并不能吃鱼,失落地离开闹市,继而失落地钻入九转十八弯的小巷,又失落地在狭窄的巷子里穿行着。每次经过这条小巷时,她都担心自己倘若再胖下去,只能侧着身子在这里行走了,要是胖到连侧身也不能通过的时候该怎么办呢?施美美每次思考到这里就卡住了。  在小巷快到尽头的时候,施美美和一个男人狭路相逢(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狭路相逢),她最害怕遭遇这样的情境,尤其对方还是个很帅的男人。她涨红了脸,觉得自己这样的体积已经够吓人的了,却还要成为别人的路障。男人很绅士,将后背紧紧贴住墙壁,让她先过。在施美美和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脸上涂满了豆豉辣酱,火辣辣地疼,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可是能容得她钻下去的地缝,还能叫地“缝”吗?  她一口气跑到巷子的尽头,转过身,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很眼熟,仿若在哪里见过似的。  受到一连串刺激的、倒霉的施美美,在自家楼下看到刘宁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快被吹炸的气球,随时都可能在一声爆响里呼哧呼哧地被气上云霄。她真想问问刘宁怎么能让他那肥胖的身躯穿过那么狭小的巷子,他怎么能天天遭这样的罪只为送给一个老女人一枝假装成玫瑰的月季。但施美美永远不会那样问,因为她知道刘宁一定会用很琼瑶的语气说:“为了爱,我什么都不在乎。”  刘宁怯怯地伸出胖嘟嘟的手,递过手里的话:“请将这支花转交给她。”  “滚!”施美美怒道。  “美美,”刘宁肉麻道:“我是真心爱她的,以后也会真心地爱你,做一个好后爸!”  施美美听了,真想甩给他一巴掌,但她没有,只是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嘣嘣地上楼梯,拿钥匙、开门、关门,整个过程震得墙壁上的白灰都要掉下来。她从厨房拿出两只透明的玻璃杯,将两只金鱼分别放进去,不悦地嘀咕着:“你们不配在一起,因为你们很胖。”
  3.  晚上写作业的时候,施美美一直在想那个男人是谁。她抬起头,看到妈妈忙碌着,缝纫机欢快地在在各色布料上穿针引线,它的快乐就是布料们的痛;妈妈的身后,挂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衣服,那是各种款式、各种颜色、各种格调的寿衣,像极了华丽丽的戏服。  施美美的妈妈施阅帆是附近很有名的寿衣裁缝,她做出的寿衣从来都是风格迥异的,全然不像那些普通寿衣店一般,方方正正的上衣、方方正正的裤子、方方正正的袍子,一如方方正正的骨灰盒。那些呆板的寿衣令一生只有一次的死亡经历变得沉闷无趣,施阅帆的寿衣不同,她从来不做重复的寿衣,每件都是独一无二的华美,令每一个客人的死亡变得丰富多彩甚至充满向往。  一位患了绝症的老奶奶说,因了这么漂亮的寿衣,死亡不但不可怕,反而变得令人期待起来,一想到死后会穿上那么漂亮的衣服,她就高兴得像过年一样,掰着手指盼望着死神的来临。可是老天就是那么爱作弄人,那位本来被医生判了死刑的老奶奶,在定做了施阅帆的寿衣后,竟然又活了两年,并且现在还没有机会穿上它。于是施阅帆一下子变成了很有名的寿衣裁缝。  每个人都觉得施阅帆是一个神秘的、女巫般的女子,就连施美美也那么觉得。否则,她为什么每天下午两点都要穿上那件十几年前的礼服,睡到被干花围绕着的床上呢?那一定是某种巫术的仪式吧?否则,她为什么能把刘宁那小男生迷得七荤八素呢?刘宁是施美美的同学,这真可耻。  高一的课程并不紧张,施美美每天都会早早地做完功课,然后抱着《男生女生.银版》发呆。杂志里的爱情也真好,即便是悲剧,也悲得那么美、那么令人向往。施美美也想有爱情,也想跟一个男生说:“我们像哥们一样恋爱吧。”  可是她太胖了,人一胖就显得笨。后来她终于决定去和同样又笨又丑的刘宁谈恋爱,虽然她像鄙视自己一样鄙视他。但在刘宁到她家做过一次功课之后,他就告诉她,他爱上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她的母亲。施美美当时觉得生活太像一部荒诞小说了,她对他说她妈妈不可能对他的爱有任何回应,但是刘宁用一贯的琼瑶腔说,他只要默默地爱就好了,不需要任何回应。  施美美就是从那时开始恨妈妈的,她恨她把自己生下来,却吝啬地什么都不给——美貌、财富、智慧……不但不给,还霸道地连一份将就着的爱情都要抢走。她不懂,既然妈妈都能在十六岁时生下自己,为什么她就不能在十六岁时谈个小恋爱?想到这里,施美美愤愤地站起来,决定用两块奶油蛋糕来泄愤。  想起奶油蛋糕,她突然想起白天看到的一则关于某甜品店开张的促销广告,这则促销广告不重要,重要的是广告旁边有一则启示,是“认尸通告”,那通告照片上的人,和小巷里的男人有着同样迷人的桃花眼!  4.  知道那个桃花眼帅哥叫韩非,是在那个暑假的午后。那天阳光像一道道明亮又炙热的刺,顺着毛孔钻进每个人的身体里。施美美一边擦着汗,一边百无聊赖地把金鱼在两个杯子之间倒来倒去,让它们团聚,然后在它们还未来得及彼此打招呼的时候就将它们拆散。胖人的痛苦,胖鱼也该体会到。  这时,轻轻的敲门声挽救了那两条可怜的胖鱼。这种时候来敲门的,只能是客人——她们没有亲戚,因了做这样的营生,也很少和邻居来往。施美美有些不耐烦,妈妈正在午睡,这对她来说是重于生命的仪式,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打扰她。于是她不做声,假装家里没人。她想门外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走的。  可门外很执着。  施美美气嘟嘟地从猫眼望去,是他,那个曾在小巷偶遇的男人。她隔着防盗门,细细地打量他,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正是施美美喜欢的年纪,又年轻、又成熟,像父亲又像哥哥。样子很好看表情也亲切。  施美美没办法将这样的人拒之门外,于是她打开门,但她马上后悔了——她应该先换一件衣服的,现在这身衣服令她看起来那么不可救药,虽然她知道,无论她穿什么看起来都一样不可救药。  “你好。我叫韩非,前不久刚搬来。”他说。  “你好。”施美美羞赧地笑。  “我想,我们见过。”韩非温柔地笑着,目光落在拥挤的客厅里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上。  “哦……是的。”施美美窘迫起来,那并不是一次美好的初遇。  “你们家是制作戏服的吗?”韩非好奇地问。  “哦,不……”施美美搓着手,母亲的职业时常令她觉得丢脸:“事实上,那些是寿衣。”  “是吗!很特别!”韩非惊叹,继而望着她:“你也很特别。”  施美美小声嘟囔着:“如果女孩不漂亮,你就夸她有气质,如果她也没有气质,你就夸她很有品味,如果她连品味也没有,你就夸她很特别……”  韩非爽朗地笑起来:“你真可爱。我是真心夸你的,你知道吗?特别很重要,特别是因为独一无二,因了独一无二所以尤其值得珍惜。”  “是吗是吗是吗?”施美美开心地笑着,这是她有生以来听到的最诚恳的赞美。这时,妈妈的卧室隐约传来起身的窸窣声,施美美连忙说道:“很高兴认识你韩非,以后欢迎你经常到我家来玩。”她支支唔唔道:“我妈妈经常不在家,我一个人呆着很无聊的。”  “好的,没问题。”  “现在我要做功课了,明天下午一定要来哦!”她说着将韩非推到门外。这时,施阅帆刚好打开卧室的门,问:“谁啊?”  施美美说:“新搬来的邻居,但一看到咱家是做寿衣的,跟见了鬼似的掉头就走了,还说以后碰面了也不要跟他说话。”  “哦。”施阅帆无奈地叹口气,洗洗手,又开始忙着做寿衣去了。她边咔嚓咔嚓裁着布料边说:“再有两年美美就该读大学了,那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听到这句话,施美美突然为刚才的欺骗而感到内疚,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撒谎,难道是担心韩非又被妈妈抢走吗?  “妈妈,”施美美不知该怎么才能缓解内心的不安:“那美美就天天祈祷妈妈的生意兴隆。”  施阅帆抬起头:“那可不行!我们可是做死人生意的,要是祈祷生意兴隆那不就是祈祷多多死人吗?”  5.  说起来,最近死的人还真是多。  次日的上午,施美美边咬着雪糕边看报纸,又有认尸通告了,嘴巴和韩非很像。她将那凉凉的甜吞进肚子里,想,是因为自己喜欢上了他,才看谁都像他吧。今天下午他来的时候,可以把报纸拿给他看,这样就不必担心没有话题可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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