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声的将能解释为将军 你不能这样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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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眼慈悲
  夕阳镶出西天的一抹绛红,漫天匝地的斜阳将渐翳的金光涂染在叠翠的青山上,似是披
起了一衣红衾。
  一道瀑布由峰顶倾泄而下,峻崖峭壁间突石若剑,令水瀑分跌而坠,击撞处轰然有声、
气势迫人。山腰处是阔达数丈方圆的平地。瀑布落至山腰时聚水成潭,潭底有伏流泄水,常
年不满不涸,倒映着满山郁荫,澄碧如镜。
  潭边有一方大石,却架着一围泥炉。袅袅炉烟被轻风吹成一道软弧,与垂于岸边的树枝
勾手;茶香若有若无,飘溢于水汽淡雾间。
  一个老道人盘膝于石旁,一柄拂尘横放在膝上。他须发皆白,怕已有七八十岁了,垂目
打坐,不发一语。
  微风撼树,似欲将夕照下满树流红曳落于光润起伏的水面上。隽秀奇峰,衬以漱玉清
流,宛若仙境。
  此山名为伏藏,位于塞北之外冬归城西二十余里。
  那冬归城原是一小集,人口不过数百。然而却得天独厚,依山傍水,加上地处中原与外
疆的接壤,塞外游牧的各族每到严冬腊寒之际,便来此地休养交易,冬归之名亦由此而来。
  久而久之,此处渐成规模,后经有志之士引水为渠,筑土为墙,终修建起这座塞外的冬
归大城。而此城亦成为历代兵家的必争之地。
  现任冬归城主卓孚豪爽不羁,破格起用优秀人才,加上冬归城本就是各族人口往来频繁
之地,国力日渐盛隆,深为中原汉室所忌。
  两年前朝廷借口冬归城未能及时上纳贡品,派出大将军明宗越引兵来征。几年战祸下
来,冬归城已是元气大伤。幸好冬归城主卓孚平日爱民如子,将士各各用命,百姓也拼死抗
击外侵,加上身为冬归城守、号称冬归第一剑客的许漠洋领兵有方,更借了冬归城的坚固城
防,才勉强支撑到现在。然而冬归城久攻不下,中原汉室大伤尊严,不断派兵增援,城破已
是迟早之事。
  此时正是早春三月,斜阳欲沉、牧童晚归之时。夕照映射下,但见明媚远山中,天空纯
净得不染一尘。花香弥漫,雀鸟啼唱,蜿蜒而去的河溪边上,奇花异树夹溪傲立。虽是值此
塞外苦寒之地,却也别有一番江南水乡的胜景。
  宁谧山谷中,变故突生,一阵急促的蹄音踏碎了伏藏山的幽静。一匹快骑从冬归城直奔
伏藏山而来,晚归的林鸟纷纷惊飞。那马儿浑身是血,口喷粗气,马上乘客半身伏于鞍上,
面目根本看不清楚,惟见掌中持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剑身已被血水染红。
  刚刚到了山脚下,那马忽然前蹄一软,将马背上仗剑的骑士掀落在地。那骑士用一个灵
巧的侧扑化去撞向地面的惯力,直起身时却触发了腰腹的伤口。一个趔趄,以手中长剑支地
才勉强撑住身体。他看看倒在地上的爱马,早已是口吐白沫,命在旦夕,不由心神一散,长
长叹了口气,仰天躺在地上,就似虚脱般再也不想起身了。
  那人就像是刚从血水中泡出来的,已分不清身上的斑斑血迹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敌人
的。适才长达三个时辰的激战不但让他失去了亲人、朋友,甚至还有国家。幸好他凭借过人
的武功拼死杀出重围,暂且摆脱了追兵,逃到这伏藏山下。然而他的体力已完全透支,虽然
心底念着他拼死要来见的那人,却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在丧命前赶到山顶。
  他身上大大小小共有十余处伤,最触目惊心的无疑是额上那一道剑伤,已经结疤的伤口
就像一道暗红的符咒。如果江湖上人称“炙雷剑”齐追城的那一剑再深半寸,他必将头破额
裂,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然而这还不是他最重的伤势。最重的是胁间被“穿金掌”季全山扫中的一掌。在乱军群
战中为了躲开几支重兵器的袭击,他几乎是用身体去撞向季全山全力施出的一掌。
  致命的却是插在小腹上的那枚毒镖。已完全麻木的伤口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流出的全是
散发着腥臭的紫黑的脓血。发镖者有一个江湖人闻之心寒的名字——毒来无恙!
  他强撑着望向来路,远方的冬归城已成一片火海,映得天空如血般的殷红。“许漠洋,
你不能这样倒下,你的爱妻幼子都命丧敌手,一定要报仇啊!”
  此人正是冬归城第一剑客许漠洋,他身材高瘦,虽已是浑身浴血,一双眼却依然如晨星
般明亮,胸腹更是挺得笔直。他喃喃自语,强压丧妻失子之痛,努力振作精神,深吸几口
气,盘膝调息一阵,这才奋力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却亦坚定不移地向山顶行去。
  迂回的山路愈行愈险,两边危岩高耸,树荫盈峰,拂过的山风在空谷中犹若铁马铿锵。
  许漠洋越行越高,古朴的石阶青苔丛生。踏上石阶的最后一级,前方蓦然便是一方山腰
间的平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汪清潭,一方大石,大石边正坐着一个老道人。瀑声隆隆灌
入耳中,更衬得老道面容肃静。
  “大师!”许漠洋来到老道面前,一跤拜倒,嘶声叫道,“冬归城已被明将军大兵攻
破,卓城主当场战死,城主夫人悬梁自缢,卓公子领十八亲随投降,却被悬头城门,此时明
将军正在屠城,过不多时恐怕就来此处了……”许漠洋虽对冬归城被破早有心理准备,但此
刻想到敌人斩尽杀绝的狠毒与痛失战友的悲壮,以他素来的坚韧沉毅,也忍不住泪水盈眶,
直欲失声大哭。
  那道人却对许漠洋的嘶吼浑若不闻,仍是垂目打坐。
  山脚下隐隐传来战马的嘶鸣,许漠洋急得大叫:“大师,明将军追兵已至,请教弟子何
去何从……”他之所以强拼着一口真气不泄,来到这伏藏山,只为了当初与老道立下了城破
之时于此地相见之约,可如今好容易来到此地,却仍是不明老道是何用意。
  那老道依然闭目如故,手中拂尘轻动,在身边一个蒲团上轻轻一拂,蒲团应手撞到许漠
洋身上。许漠洋但觉一股暖洋洋的劲力传来,身心忽觉平和起来。他暗叹一口气,当此大兵
压境之时,重伤在身的他已没有退路,也已不抱突围之念。看着老道的镇定自若,许漠洋索
性盘膝坐上蒲团,抛开杂念专心运功,惟求追兵赶来时能再多杀几个敌人。起初尚是百念丛
生,渐终觉清风拂体,胸怀缓舒,只听得水声潺潺,鸟鸣啾啾,几乎忘却了刚才的浴血拼
  也不知过了多久,山道上传来脚步声。忽听一人狂笑道:“姓许的,你命可真长,还是
让我亲自送你上路吧。”许漠洋睁开眼睛,只见发话那人面相瘦硬如铁,极是凶恶,声音铿
锵如金石乱击,正是一剑划中自己面门的“炙雷剑”齐追城。他忍不住要跃起身来动手,老
道仍未睁眼,却仿佛预知了许漠洋的心情,拂尘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齐追城身后传来,“齐兄你也太厚道了,对一个将死之人也说这许多
  “穿金掌”季全山双目深陷,鼻如鹰钩,乃是突厥数十年来第一高手,为人嗜杀,爱将
活人用掌生生击毙练功。塞外人谈起飞鹰堡的堡主“穿金掌”季全山,无不噤若寒蝉。
  一队士兵手执长矛盾牌,依次上山,团团围在许漠洋与那老道四周。士兵所站方位各守
要点,举止整肃:正是明将军帐下亲兵搏虎团。
  一个手提禅杖的胖大头陀笑嘻嘻地立在一边:“阿弥托佛,贫僧千难,刚才未能与许施
主过招,如今特来为冬归城第一剑客超度。”
  这个千难乃是少林叛徒,虽是一脸嘻笑,却是无恶不作,专爱奸淫幼女。偏偏此人武功
极高,数次令围剿他的武林中人无功而返,最后少林派出法监院院主风随大师追杀千难,千
难闻得风声,知道难以匹敌,于是便投入当朝权臣明将军府下,如今有了靠山,更是肆无忌
  许漠洋缓缓抬起头来,却没向这三人多看一眼,他的眼睛只盯住了一个人。那是个看起
来很文弱的人,就似一个书生,总是垂头看自己的手,一副很腼腆、很害羞的样子。
  书生的那双手晶莹如雪,就若大家闺秀的纤纤玉手般柔软修长。可是许漠阳却清楚地知
道,这双漂亮得邪气的手正是武林中最可怕的一双手,这双手上发的不仅仅是疾若闪电的暗
器,还有杀人不见血、伤人于无形的毒。
  这个人,就是被江湖上称为“将军的毒”、位列明将军府中三大名士之三的“毒来无
  “想不到在塞外也有这般风景绝佳的去处!”毒来无恙游目四周,漠然的目光扫过许漠
洋,最后带着十二分的认真落在老道身上,似是若有所思,轻轻开口,“不知这位大师怎么
称呼?”他的语音细声细气、彬彬有礼。
  那个老道仍是不发一言,甚至连眼睛也不曾睁开,好像周围的一切全然与他无关。然而
毒来无恙却忽然感觉到,原来齐追城、季全山和千难一上山就准备搏杀许漠洋的杀气,竟已
在不知不觉间被老道稳如磐石的气度所震慑,瓦解殆尽!
  此人是谁?竟然能在无形中将三大高手的气势消尽,而且不露一丝痕迹!毒来无恙心下
暗惊,却仍毫不动容,心平气和地发话:“请问大师,这个许漠洋伤了我们许多兄弟,我可
以带他走吗?”许漠洋怒哼一声:“冬归勇士只是为保卫自己的国家妻子,哪似明将军这般
暴虐成性,残杀无辜?何况你们伤我许多族人,这笔账又怎么算?”
  “住嘴,明将军替天行道,尔等蛮夷之徒不知天命,负隅顽抗,罪无可赦,死的人都是
咎由自取……”许漠洋断喝道:“冬归城一向与世无争,只因为朝廷所忌,便平白惹来这场
大祸。亏你还有脸说是替天行道,真是不知羞耻!”
  “许兄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么?”毒来无恙哈哈大笑数声,面容一冷,“将军一向爱
才,许兄若肯磕足十个响头,发誓投靠将军府效力,我或能为你说上两句好话。”
  “呸!”许漠洋脸色铁青,持剑在手,“许漠洋就算技不如人,却也知道什么叫视死如
归。想抓我就上来动手吧,最多也只让你们带走我的尸身!”那个老道仍是不开口不睁眼,
脸上却似有一丝若有若无、悲天悯人的神态。
  毒来无恙朝着老道轻轻一笑:“许漠洋乃明将军亲自点名要抓的人,大师若要执意维护
此人,在下毒来无恙为明将军府中客卿首座,说不得只好得罪大师了。”那老道依然置若罔
闻,连眼皮也未曾动一下。
  见那老道听到自己的名头仍是不动声色,毒来无恙心中恚怒,若不是见其一副莫测高深
的样子,早已是暗器与毒手齐发:“大师不理不睬,可是有把握敌得住将军府四大高手?”
毒来无恙说到此处,心中忽然微微一惊,自己像这般自问自答,已在气势上弱了几分,这是
他出道以来对敌时从未有过的情形。
  要知毒来无恙鬼神莫测的暗器功夫已直追“暗器王”林青,再加上防不胜防的一身毒
功,对手往往连他的形貌也未看清就中了暗器与绝毒,何曾有人能如这老道般从容面对他这
样的敌手。可偏偏那老道看似一动不动,全身上下却是半分破绽也无。毒来无恙枉自扣了满
把暗器,却仍是不敢轻易出手。他心神电转,想遍武林中此种形貌的出家人,却仍是理不出
半分头绪,心烦意躁下正要出手一试,却猛悟到此时自己尚未出手便已惊疑不定、阵脚大
乱,对方若在此时蓦然发难,只怕自己难以躲开。一念至此不由倒退一步。
  齐追城、季全山和千难头陀武功见识均不及毒来无恙,一上山顶来便站定四周,围住许
漠洋和那老道,伺机出手,不料心中却一点也提不起动手的念头。此时见毒来无恙莫名其妙
地退了一步,心中也是一惊,也不由跟着退开一步。
  这时,周围的士兵忽然骚动起来,让出一条通道。许漠洋的目光本来一直盯在毒来无恙
脸上,见其先是惊容乍现,然后退开一步,现在忽又满面喜色眼望山道来处,也不禁抬眼往
山道看去。
  伏藏山结构甚为奇特,若是依上山石阶的去势看,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此处山腰间竟有
如此开阔的一片平地,便如将绵延的山势硬生生地隔断。从许漠洋的方向望去,只见来人有
若从断崖边缓缓升起。先见到的是一头散披着的乌黑头发,发质奇特,在夕阳下熠熠生光,
仿佛那不是头发,而是一匹绣着金边的绸缎;随即便看到一副十分宽阔的额头,大开大阖、
气势十足,肤色更是黄中透红,红中有白,白中又似带着一抹晶莹的光彩;最后看到一对光
华隐现、神采大异常人的双眸!许漠洋心中蓦然一震,已知道来人是谁了。
  与此同时,那老道的眼睛毫无预兆地睁开,也未见他口唇有何动作,在场众人却都分明
在耳边听到一句纯正平实却又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的声音:“明宗越!”
  就像与老道那声音呼应一般,明将军才刚刚踏上最后一级石阶,目光同时迎上老道的目
光,耳际便听到了十余年来除了当今天子外,第一个直呼自己名字的声音。
  忽然听到这个众人从不敢叫出口的名字,士兵们纷纷大喝,但那老道的声音仍在山谷中
回荡着,厚重沉实,凝而不散,仿似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老道仍是保持着坐姿,巍然不动,双目瞬也不瞬地紧紧盯着明将军。许漠洋亦是狠狠盯
着这个害自己国破家亡的仇敌。但见他身形十分雄伟,一身纯青战袍上没有一丝褶皱,肩宽
膊厚,腰细腿长,行动间气势天成,神态间却又是闲适自得。
  明将军的目光与老道对视片刻,看似漫不经心地扫向许漠洋。许漠洋直感到一种犹若实
质般的针刺,忍不住要移开目光,但他含着一腔怒火,绝不肯在对视中认输,仍是死死盯住
对方,却又觉得目光已被对方吸住,想移开也力有未逮。
  突然,老道拂尘轻轻扫过,隔断了许漠洋与将军对视的目光,淡淡道:“恭喜宗越贤侄
已练成化魂大法,以目杀人虽然邪气,却也少了血光之祸。”明将军哈哈大笑,声音仿似骄
横却又让人觉得柔和平淡:“化魂大法乃是本门的微学末技,巧拙师叔精研本门武学数十
年,想来更是擅于此道了。”
  除了明将军与那老道,在场众人均是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这个起初静若老树,一开口却
声势惊人的老道名号巧拙,还是明将军的师叔。明将军在朝中的崛起犹若横空出世,从无人
知道他的来历,此刻竟在塞外冬归城郊的伏藏山上突然冒出一个师叔来,一时各人俱是心头
大震,满腹疑惑。
  许漠洋更是心惊不已。巧拙大师七年前来此冬归城外伏藏山中隐居,不理诸事,却是对
自己青睐有加,更曾从侧面指点过自己武功,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实。
  巧拙大师胸中包罗万象,三教九流无所不涉,尤其对天文术理甚有心得,也传了许漠洋
不少。但对自己的来历却讳莫如深,许漠洋直到今天才知道,他竟是明将军的师叔。
  巧拙朝着明将军微微一笑:“宗越你自小天分绝佳,见你此刻神态间的矛盾抵牾,化魂
大法顾盼间随意而出,流转神功只怕已练至气灭之境,何必还要去一睹天命宝典?”
  巧拙这番话听得众人似懂非懂,明将军却是心中暗惊。他浸淫半生的武学名为流转神
功,其窍要便在“矛盾”二字上。而他前日方练成名曰“气灭”的第七重流转神功,此刻却
被巧拙一语道破,心中大是不忿。更何况,其言语间还提到了本门的另一项神功绝学——
《天命宝典》。
  巧拙续道:“人力终有穷尽之时,本门无数前辈冥思苦想、专注一生也未必能练成一项
神功,你还是专心于流转神功与你的仕途吧。不过就算你在朝中呼风唤雨、风光无限,流转
神功却可能一辈子也不能上窥天道……”
  明将军不由暗怒。他七重流转神功初成,正是志得意满之际,本想亲自上山来杀了许漠
洋向众将士立威,何曾想在此处会碰上这个本门的对头。江湖上讲究尊师重礼,偏偏巧拙处
处以长辈自居,令他这个大将军也不得不隐忍锋芒。
  可他脸上却看不出半分喜怒:“本门两大绝学流转神功与天命宝典问世数百年,却从未
有人练成九重的流转神功,也从未有人能洞悉天命宝典的天机神算。我以为既然单修不果,
何不将二者合而为一参详,若能有所突破,也可让本门神功流芳于世。”
  巧拙毫不示弱:“掌门师兄早看出你不是修心养性之士,这才将你逐出门墙……”明将
军截断巧拙的话:“我之所以离开师门另有隐情,师叔自是不明其中关窍。”巧拙凛然一
笑:“师兄已驾鹤而去,便由你胡说吧!总之我昊空门中再没有你这种败类,《天命宝典》
也绝不会落入你手。”明将军目光闪烁,仰天长笑起来:“也罢,你既然不认我是昊空门
人,又何必处处以师叔自居?更何况大丈夫生于乱世,自当以助天道、伐叛党、统江山为己
任,你精修《天命宝典》三十余年,还看不出天下大势自当分久必合么?”明将军的声音七
分威严三分平和,虽是强词夺理,却也自有一股教人闻之颔首的气度。巧拙本非擅长舌辩之
士,加之对此时的形势早有决断,当下冷哼一声,复又沉默不语。
  突然,许漠洋站起身来对着明将军戟指大喝:“就算大师把《天命宝典》交于你手,你
懂得天命之数又有何用?最多不过给自己的为非作歹加上一个替天行道的幌子。”明将军的
眼神冷然掠过许漠洋:“《天命宝典》最擅算人气运,许漠洋你不妨让巧拙帮你算算,你还
有几个时辰的命在。”
  巧拙听到明将军直呼己名,知道他已决意不认自己这个师叔,淡然一笑:“贫道早已算
准许大侠今日是有惊无险。”明将军眼中精光暴涨:“看来你是真不顾我们的约定了。”巧
拙道:“九年前掌门师兄忽然暴毙,你独自闯入灵堂,妄想盗得《天命宝典》,我武功虽不
及你,却也依然用九曜阵法困住了你……”
  “我只是去拜祭师父,你硬诬我欲盗《天命宝典》!”明将军喝住巧拙的话头,略一沉
吟,似是不屑过多解释般耸耸肩头,“再说《天命宝典》中的武学无非是一些惑人的小伎
俩。你虽能借九曜阵法困我一时,武功却远不及我。那时我们约定只要你终身不用武功,我
便不再为难你……”巧拙傲然一笑:“我用了九年时间来破解你的流转神功,若不是有了十
足把握,我怎会轻易毁诺。”
  将军的瞳孔骤然收缩起来:“你有把握敌得过我?”心中却想自己果是没有料错,看来
《天命宝典》远非一般的易学术理那么简单,怕是真有神奇的武学记载。
  巧拙洞悉天机般轻轻一笑:“宗越贤侄你大可放心,十年前你就被尊为天下第一高手,
此刻已练成七重流转神功,更算是名符其实的天下第一。仅以武功而论,天下绝无敌手。”
  听到巧拙亦对自己的武功如此推崇,明将军不禁有些意外。流转神功越练越难,他天分
极高,用了十二年的时间练到了五重流转神功,到第六重却花了六年,第七重更是用了九年
时间才于日前有了小成,而巧拙竟然对此一眼看破。明将军更是认定《天命宝典》中尚有自
己不知的奇功异术。他心中思索,随口问道:“那你凭何认定可以破我的流转神功?”
  巧拙轻叹:“不是我破,自有人破。”明将军眼中精光一闪:“谁?”巧拙仰首望天:
“你可知四月初七是什么日子吗?”
  听到巧拙的答非所问,明将军不禁一呆。这个师叔虽看起来疯疯癫癫,却时常有明慧之
举,精研易理极品《天命宝典》后更是每一句皆蕴有玄意。当下掐指细算:“还有二十二天
就是四月初七,清明刚过,那会是什么日子?”
  巧拙似笑非笑,却是一字一句,声震旷野,便若有一口大钟在每个人的耳边敲击:“宗
越你生于六月十八寅时卯刻。井渫不食,水火相息,潜龙勿用,阳气深藏;而四月初七刚中
而应,柔得中济,龙威于天,渡远而行。这一天便是你这一生中最为不利的时刻。”众人面
面相觑,巧拙前面的话不明所以,但最后一句却是谁都听明白了。
  “住口。”毒来无恙忍不住大喝一声,有明将军在旁,他再无顾忌,就想出手。明将军
却抬手止住了他,肃容盯住巧拙:“你的意思是,再过二十二天我便会有难么?”
  “只可惜你防无可防!”巧拙成竹在胸般微微一笑,语气间却无比坚定,“六年前四月
初七的那一天,一切便已命中注定了。”
  巧拙的话如同滔天巨浪,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谁也不知六年前的四月初七究竟发生
了什么事,但听巧拙说得如此肯定,一点不似虚言恫吓,一种玄妙之极的感觉悄然弥漫于诸
人的心底。
  明将军沉思、大笑:“既然避无可避,知之无益。你也不必多言,试图乱我心智。命由
天定,你还是多考虑一下今日你能否脱出这一劫。”
  巧拙轻声道:“今日要脱劫的人不是我。”明将军的锐目如针般快速扫了许漠洋一眼,
重又落回巧拙的脸上,沉吟道:“此人武功、心智均属平平,你却为了他不惜毁诺与我一
战,到底何故?”
  “其中玄机谁又说得清呢?”巧拙轻轻一叹,出言惊人,“若以百招为限,你可敢与我
为此人赌一局么?”明将军略作思忖,大笑:“那要看赌的是胜负还是生死?”巧拙再叹,
眼视远山,语气萧索:“你若到了贫道这把年纪,便知道胜负与生死之间原是没有什么区别
  明将军长吸一口气,挥手让手下散开包围,退开半步:“我敬你是长辈,给你时间留下
遗言吧。”
  巧拙微微一笑,低下头深深地注视着手中的拂尘,那柄拂尘在他的注视下突然尘丝根根
直立而起,像有了什么灵性般搭住了许漠洋的手,将许漠洋拉到自己身旁。
  许漠洋此时身上已中绝毒,更是身处重兵环围之下,几已入必死之局。但他天性豪勇、
不畏生死,适才又听着将军和巧拙的对答,品味这两大高手隐含机锋的言辞,不由自主地有
些迷失,更是全然忘了自己身处的危局。忽听二人提及自己,巧拙更是为了自己宁可公然搦
战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心头又是感激、又是不解。
  此刻巧拙大师忽然将他拉到身前,他只觉得一股澎湃的劲力从拂尘上汹涌而来,知道事
有蹊跷,不敢运功相抗,抬头望来,却见巧拙大师正目光炯炯盯向自己,眼睛就像一泓深不
见底的清水,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驰或张……许漠洋根本料想不到这一眼会
看出天翻地覆的变化!
  许漠洋根本料想不到这一眼会看出天翻地覆的变化!
  巧拙大师的拂尘柄搭在许漠洋掌中虎口上,尘丝分刺他五指,几股强劲而怪异的内力透
少商、商阳、少冲、少泽、关冲、中冲六穴而入,循着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太阳
小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厥阴包经与手少阴心经逆行而上,经合谷、太渊、列缺、神门、
阳溪、曲池、少海、肩隅等诸穴,分集于迎香、听宫、丝空竹,终汇聚于眉心,沿任脉下行
至气海丹田,再倒冲督脉,最后直灌入灵台百会中……
  “轰!”许漠洋只觉得脑中一声炸响,一刹那间神志全然不清。只觉得巧拙的双眼中就
像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他身不由己地陷入一种荒诞的想象中,千百种怪异不明的景象在脑
海中急速划过……
  他是一个婴孩,被狠心的父母弃于荒野之中,一头饿狼在身边逡巡,正待扑来噬咬之
时,一老者蓦然跃出,将饿狼一掌击毙……
  昏黄油灯下,那个老者咳嗽不止,挣扎着坐起来轻抚他的头,像是预知了义父不久于人
世,他止不住放声大哭:“爹爹。”……
  一个女子幽怨地看着他,他知道她明天将远嫁他方,而他也知道她爱的人是自己……
  他心丧若死,一步步踏入一座雄奇的大山,然后走进一间道观,在一个满头白发的老道
身边虔诚地跪下……
  青灯玉案前,他是一个头上扎着道髻的年轻道士,正在苦读一本扉页泛黄的书册,书册
上书四个篆字——《天命宝典》……
  一个鹤发童颜的道人静静看着他,他知道那是已染绝症、病危在床的掌门师兄忘念大
师:“宗越这孩子身世迷离,悟性奇高,日后必成为江湖上翻云覆雨的一代枭雄,是福是祸
已非我等所能臆度。他虽已非我门下,但断不能容其依仗着本门武功,为祸天下。”……
  他与明将军对峙着,在花园迷离的道路中穿梭。他苦战无功,心神俱疲,对明将军一字
一句地说:“只要你即刻退出昊空门,不损列祖列宗的一草一木,我答应你从此不再动
武。”……
  他已在伏藏山中。仰首望向天边的明月,再低首伏案泼墨如风。笔墨纵横中,画下了一
把样式奇特的弓,就像悬在东天的弦月;画布上方正中题着两个大字——偷天!
  许漠洋忽然清醒,又回到了现实,众敌虎视之中。他看着面前的巧拙,大师似乎一下子
老了数十岁,皱纹爬满了眼角,眼中却是一副一去不回、以身抗魔、大慈大悲的壮烈。虽只
是一眼,只是一刹那的光景,在许漠洋的心中,就好像已是一生一世。
  明将军见巧拙神情如旧,许漠洋却是一脸激动之色,虽然不明所以,却也觉察到有什么
地方不对头。但他自恃身怀绝世武功,也不怕巧拙变出什么花样。
  巧拙含笑望着许漠洋,面容慈爱:“你明白了吗?”“弟子明白了。”许漠洋止不住泪
流满面,他突然就知道了,那是巧拙大师用至高无上的天命神功将一生的阅历、经验、明
悟、智慧强行灌入自己脑中。在他方才情绪汹涌、思忆起伏、如梦如真的时候,巧拙便是
他,他也就是巧拙!
  许漠洋不知巧拙为什么这样做,他只知道面前这个老人以浸淫一生的精纯修为,用一种
匪夷所思的方法解了他生命中此刻的劫难,未来的路就全靠自己了。他一时心中激荡,难以
自已,倒头下拜:“大师请受小子一礼。”
  巧拙微笑着任由许漠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然后将自己从不离身的拂尘轻轻放在许漠
洋手上,大有深意地看看拂尘,再看看许漠洋:“此拂尘虽是无名之物,却是我特地而制,
得天地之气,穷机杼之玄,尘柄来于昆仑山千年桐木,尘丝采于天池火鳞蚕丝,你好自为
  许漠洋应声接过拂柄,入手处温润若玉,尚带着巧拙的体温,一种难言的亲切源源传
来,仿佛也有种神秘的物质通过这柄拂尘传承着什么天机。明将军及其手下众人也忍不住好
奇地远远观望着那柄看似平淡无奇的拂尘。
  就在此时敌我心神略分的空隙,巧拙深深吸了一口气,猝不及防地大喝一声,一把捉住
许漠洋的手。吐气、开声、抬腕、发力,在众人的惊叫声中,许漠洋就像一支脱弦之箭,被
巧拙大师高高抛于空中。
  这一抛用尽巧拙几十年精修的内力,将许漠洋足足抛开二十余丈,像一只大鸟般从瀑布
前划过,朝着山脚飘去。许漠洋耳边犹听着巧拙最后的传音叮嘱:“往东北方走,去笑望山
庄找兵甲传人……”
  变故忽现,就连明将军也不及制止。值此山顶绝地,看似巧拙与许漠洋二人均是插翅难
飞,谁又能想到貌似枯瘦的巧拙神功竟然如此惊人,竟凭一抛之力将许漠洋送出重围。
  在众士兵的惊呼声中,毒来无恙等人下意识地抢前就要对巧拙出手,却再次被明将军举
手制止。静默许久后,明将军鼓掌大笑:“先以百招之约稳住我,再蓦然出手救人。机变百
出,似拙胜巧,实不愧做了我九年的对手。只可惜他逃得一时,也终将落入我的掌握中。”
他面容一整,“师叔既然决意与我一战,不妨便来试试流转神功与天命宝典,哪一个才是本
门至尊。”明将军果非寻常,虽然受挫却毫不气馁,反而更为尊敬对手,甚至重新称巧拙为
  从头到尾,巧拙甚至没有站起过身,一直保持着盘膝的坐姿,此刻似是一抛之后用尽了
全力,头软软地垂在胸前,再也没有了动静。
  明将军也不急于出手,转眼看向毒来无恙:“许漠洋就交于毒君,务必生擒,我要知道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毒来无恙眼见将军受挫于将士之前仍是面不改色,发号施令井然
有序,一副大宗师的泱泱气度,心中佩服,躬身一揖:“将军放心,属下必不辱命!”也不
招呼同伴,朝着许漠洋遁去的方向掠去。
  明将军转脸面对巧拙,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数度变化。巧拙一举奏效,众兵将
自知失职,心头忐忑,俱都哑然无声。加之大家从未见过明将军出手,此时可亲眼见识将军
神威,不由大是兴奋,远远围定四周观望。
  巧拙大师却仍是全无动静,众人大奇,莫非巧拙面对天下第一高手也能从容若此,而不
用集气待战吗?
  静。良久。远方传来隆隆的雷声。山雨欲来。
  将军脸色再变,深吸一口气后,渐渐回复平常的神色,仰首望着天边渐近的一片乌云,
轻轻一叹,下令道:“回城!没有我的命令,三天内不许有人再踏上此山。”诸人心头疑
惑。难道明将军打算就这样放过巧拙?但看着明将军凝重的神情,却是谁也不敢多问一声。
  明将军转身刚刚踏上下山的石阶,一声狂雷震耳欲聋,暴雨终于倾盆而至。季全山壮着
胆子轻轻问道:“将军,怎么处置这个道人?”明将军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师叔已悟道
  “咔嚓”,一道闪电由半空中击下,正打中巧拙的身体。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巧拙大师
就在刹那间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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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二字天书    
  明将军带人下了伏藏山,一路上不发一言,众人眼见巧拙为天雷所击,化得一点踪迹也
没有,心中都是有些隐隐的惶惑,偷眼看到明将军凝重的神色,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刚刚到了山脚下,明将军转头望向季全山与齐追城,“巧拙九年来处心积虑,其所图决
不可轻视,许漠洋此子经巧拙神功点化,只怕已非常理所能度之,我恐毒来无恙孤身去追会
有失,请季堡主与齐大侠一并前去接应。”  
  季全山拱手领令,与齐追城一同去了。  
  千难眼望季、齐二人离去,正容道,“冬归城已破,塞外谁敢不服膺将军神兵,许漠洋
武功并不足虑,最多熟悉塞外环境而已,我军攻城三年,方才大获全胜,正值用人之际,此
时让季、齐二人离开,是否……”  
  将军轻轻一叹,“九年了,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巧拙师叔坚毅的心志,若非有重大图谋,
他怎会这般蹊跷的身神俱散,万劫不复。”  
  千难回想刚才巧拙的神情态度与那诡异莫名的雷击,心中也是暗凛。  
  将军又道,“我昊空门最讲究心神交汇,虽然我不明白巧拙是何用意,却隐隐已觉出巧
拙实已有了他一整套的计划。天命宝典既为本门不世出的二大神功之一,实有通天彻地之
能,决不能掉以轻心。加之冬归余孽不除,于此塞外纠结叛党,日后必成祸患,所以我还有
一件重要的事情麻烦大师出马。”  
  千难肃容躬身,“不知将军对贫僧有何吩咐?”  
  明将军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交给千难。  
  千难一眼看去,心中大震,脱口而出:“天女散花!”  
  那是一只样式独特的烟花,精巧细致,内行人一眼即可认出那是京师流星堂精制的烟
花,烟花本身并不出奇,只是上面刻着一个字——“八”。  
  字迹潦草却是极有神韵,尤其是“八”字的最后一捺,像是要从烟花外壁中直欲划空而
出……  
  明将军淡淡道,“机关王与牢狱王正在此地东北方五十里外的幽冥谷查案,泼墨王与北
雪在长白山纠缠五个月之久,现在也应该正往我处赶来,只要会齐了这三人,巧拙任何阴谋
亦都不用放在心上了。我要你这便去幽冥谷负责接应。”  
  听到这几个威慑京师的名字,千难深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下心中的震惊,一时再也说不
出话来,只是双手合什,将那支烟花郑重放入怀中,领命而去。   
  许漠洋在荒野中狂奔时,心神尚被刚才巧拙给予他的种种如真如幻的景象紧紧攫住。 
  适才他从伏藏山顶飘然落下,入地轻巧,竟是毫发无伤,而身上的旧伤似也好了大半,
显是巧拙大师的武功已臻化境。可既便如此,他也自承敌不过明将军,那么明将军的武功岂
不更是惊世骇俗?!  
  许漠洋回头望望伏藏山顶,明将军的旌旗已然往山下退去。  
  他不知道巧拙如今是凶是吉,这个老道虽然与自己非亲非故,却又好似比任何一个人都
亲近,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直到此时方才有机会在心中细细品味……  
  当时产生在脑中的种种景象再次一幕幕地闪现眼前,在那短短的一刻间,元神就像是在
恍然间飘忽游走,却分明又清历地感觉到自己无疑就是巧拙的化身,这样的经历真是闻所未
  巧拙曾传授过许漠洋不少术理神算。记得巧拙曾谈及西藏活佛转世重生的情形,与自己
此时的境遇好象有些大同小异,然而不同的是活佛转世是原有的肉身已死,却将一生的智
慧、领悟与经验传于转世灵童,才得以生命在某种意义上的延续与永生,而此时他身体的一
切并无异样,只是多了一种巧拙的记忆,与原本的自己交汇而成,却又并不冲突,虽然自己
还是许漠洋,心神中却绝对多出了一种什么东西。理性告诉自己一切或许只是幻觉,可是这
样的变化又实实在在地发生在自己身上,一一追想起来,百思难解……  
  他急速奔驰的身形蓦然站定,愣了半晌,一滴虎泪终于夺眶而出。 
  这一刹,他突就已知道巧拙已然离开尘世了。这明悟来得毫无道理却又清清楚楚,就像
有人在他心里不容置疑地告诉了他,心间泛起了一种精莹通透的灵智——从此之后,他既是
许漠洋,亦是巧拙。  
  他一点也不清楚巧拙为何要这样做,就算当时明将军众兵虎视,拼死一博也未必不能同
时杀出重围,巧拙为何要舍已而救他,而且是用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但他明白巧拙这样做
必有深意,遥想巧拙那恍若洞悉天机的深深一眼,再望着手中紧紧握住的那柄拂尘,心中似
有所觉,却又是一团乱麻,找不出一点头绪……  
  远方隐隐又传来人马嘶叫声,许漠洋知道,要想不辜负巧拙别有深意的牺牲与安排,自
己首先就是要顽强地活下去。  
  许漠洋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从现在起,他要不顾一切地躲开将军的追杀,而再不是去
和敌人拼命。虽然他对巧拙的意图一无所知,但心中却仿佛隐隐有种念头在提醒着自己,他
已是巧拙对付一代枭雄明将军的一枚重要的棋子,将军必然视已为其心腹大患,一定会不惜
一切代价抓住自己。 当下朝着伏藏山的方向重重叩了三个响头,辨清方向,展开身形,住
东北方掠去。  
  许漠洋重伤之余,凭着坚强的毅力一口气奔出三十余里,伏藏山地势广阔,眼见便出了
山口,前面一片宽阔,竟全然是莽莽黄沙,原来已到了大沙漠的边缘。  
  冬归城地处塞外贫寒之地,往东北方去已是一片荒漠。许漠洋虽是自小生活在冬归城,
却从未来过此地。   
  “东北方笑望山庄找兵甲传人!”许漠洋想到巧拙大师临别言语,忽然惊觉自己驰骋塞
外这多年来,为何从未听过笑望山庄之名?眼见已踏入了沙漠中,虽是隐有道路的痕迹,一
眼望去却尽是一片漫漫黄沙,仿佛连天空亦染上了这凡世的尘嚣。  
  残阳如血,喷吐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热浪。  
  在此沙漠深处,怎么还会有人能生存?许漠洋不由对巧拙的话有了一丝的怀疑…… 
  随即反手重重打了自己一记,巧拙可以说是为自己而死,就算是刀山火海亦要毫不犹豫
地闯进去,何况不过是一片茫茫黄沙!当下振奋精神,强忍饥渴,顶着残阳,往前行去。 
  走了数里,再也支撑不住,停下身来大口喘息。身上的数处伤口都已迸裂,小腹那中了
毒来无恙一毒镖处更是发痒发麻。  
  他尚不知道,若不是巧拙那神秘莫测的一眼化去了毒镖的死气,只怕他现在早已倒毙在
地了。  
  一阵清风拂来,带着一丝湿气。许漠洋不由精神一振,但凡沙漠中有此清风,附近必有
绿洲,极目望去,果然前方不远处似有人烟。当下强自振作,认清方向,一步步朝前奔去。
  走不多久,首先映入眼睑的却是一面小旗,原来那竟然是一家旅店。许漠洋大喜,心想
不妨先休息一夜,明早再赶往笑望山庄,料想追兵在此不辨东西的沙漠中也必不敢连夜追
  行得近了,晚风撕扯起小旗,但见上书一个大字——“烧”!  
  许漠洋稍稍犹豫了一下,在此沙漠腹地之中,店名又是如此不俗,不知是何人所开,当
下把那柄拂尘反插在背上,手扶剑柄,踏了进去。  
  “请问这位大侠是要住店还是小憩。”那店主人听声音甚是年青,看起来却是一五十余
岁的老汉,虽是一脸不合声音的老态,却是满面虬髯、顾盼沉雄。眼见许漠洋一身血污,却
是毫无异色。  
  许漠洋强自镇定,装做过路的样子,奇道,“天已将晚,前后俱是黄沙一片,莫非还有
人小憩吗?当然是住店了。”  
  那店主人道,“大侠如是不忙着赶路,但便请放宽心,小老儿这就给你准备些酒食。”
  许漠洋听其谈吐不俗,心想在此荒漠中开店的必是有些来历的,当下试探着问道,“不
知老人家怎么称呼,听你口音并不像是本地人氏……”  
  店主人淡淡道,“小姓杜,为了一个故人旧约,来此处已有六年了。”  
  许漠洋见其言词闪烁,分明别有隐情,却也不好再问,“不知杜老可熟悉这一带的道路
吗?”  
  那杜老汉轻咳数声,闭目想了想,“往前三十里便是幽冥谷,再往前行十余里便是渡劫
谷,不知大侠要往何处去?”  
  许漠洋心念幽冥谷与渡劫谷这两个从未听说的名字,脱口问道,“你可知如何去笑望山
庄吗?”  
  杜老汉微一错愕,眼光瞟上许漠洋背后所负的那柄拂尘,随即移开目光,口中却是喃喃
地答非所问:“看来还是要赶路的。”点起一盏油灯,转身入了后房。  
  许漠洋坐在屋边一角,看此小店虽是简陋,却也干净清爽,大异门外黄沙漫天的燥烦,
刚才杜老汉盯向他背后拂尘的眼光明显有异,虽是一闪即逝,却没有瞒过许漠洋的锐目。心
想此店主必非寻常人士,暗暗戒备。  
  那店主先是打来一盆清水让许漠洋洗去脸上的血污,不多时又端来二碟小菜,切了半斤
牛肉,虽是粗糙,倒也可口。许漠洋本是无酒不欢,但在此身负旧伤前路未卜的情况下如何
敢畅怀,见杜老汉并不拿出酒,也不勉强,一面吃饭一边默默沉思。  
  杜老汉蹲坐在柜台边的一张小板凳上,手腕轻抖,竟是抽出一把小刀,拿起屋角边的一
根树枝,心不在焉地雕了起来。  
  许漠洋注意到当刀锋触及树枝时,那杜老汉的眼中似有一丝光亮划过,那一刻他的身体
仿佛蓦然膨胀、高大了许多,然而就如流星一瞬,刹那即逝,再望时他仍只是一个百无聊赖
中雕着树枝的老人。  
  许漠洋暗暗心惊,但料想杜老汉应该不是明将军的人,因为明将军绝不可能如此预知自
己的行踪,何况杜老汉所作一切并不避嫌自己,显然并未另有图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
下收回眼光。  
  就在此时气氛微妙之际,店门一响,一个人像阵风般冲了进来,“店家,快拿一坛好酒
来解乏。”  
  许漠洋抬眼看看来人,但见其身材高颀修长,骨肉匀亭,浅眉淡目,一袭白袍已被风吹
得黄了,一脸风尘仆仆,口气虽大,却只是一个弱冠少年。  
  杜老汉好似并不在乎送上门来的生意,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知小兄弟是住店还
是小憩?”  
  那少年先看到一身血污的许漠洋,略吃了一惊,转眼看到杜老汉手中正在雕刻的物事,
眉目间神情闪烁,煞是俏皮,“先不管那么多,拿酒来再说。”  
  杜老汉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仍是那副万事不萦于胸的模样,“请问小兄弟是住店还
是……”  
  少年大不耐烦,打断杜老汉的话,“这有什么区别吗?又不是不给你银子。”  
  杜老汉头也不抬,用手一指门外的酒旗。  
  “哈哈,‘烧’!”那少年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的宝贝一样抚掌大笑,“这店名字起得
好,这个鬼沙漠简直热得不像话,我看再过几年你这店名就要改名为‘烤’了……”  
  许漠洋听他答得有趣,不禁莞尔,这少年分明是一个女子,却不知来此渺无人烟的大沙
漠中做什么。  
  杜老汉道,“若是住店就有酒,若是赶路最好不要喝。”  
  “为什么?”那少年问道,这下连许漠洋也忍不住有些好奇了。  
  杜老汉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很简单,此酒名为‘烧’,后劲绵长,一
醉难醒,若是几杯喝将下去就是想赶路的人也只好先休息一晚了。”  
  “啪啪啪”,掌声从门外传来,一个人却已然鬼魅般出现在店中,端坐在酒店的一张桌
前,一边抚掌一边大笑,“好好好,在下不急着赶路,就先品一品杜老头子几蒸几酿后精制
出来的‘烧’。”  
  那人出现的绝无预兆,却偏偏又理所当然地坐在那里,既像是早早坐在那里,又如是一
阵掌声将其送到了酒店中般。  
  那少年吓了一跳,拍拍胸口,女子情态尽露无遗,却仍要装出男人样子,“呔,你这个
人怎么说来就来,吓我一跳。对了,我们说好比赛脚程,我竟比你还早到一刻钟呢。” 
  原来那人与那佯装少年的女子竟是一路. 但见他微微一笑,眼睛却一直望着杜老汉手中
雕刻用的小刀,“这么多年了,你这老头子还扔不下这些小伎俩。”
  那少年更吃了一惊,“原来林叔叔你是认得这个店主人的!”  
  许漠洋眼见姓林那人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浓眉亮目,额宽鼻挺,薄唇削颊,线条分
明,颚下无须,仅有一缕束发垂于颈端。他端然坐在椅中,看不出身材高矮,一双莹白如玉
的手随随便便地放于桌上,煞是引人注目。其人面容虽是儒雅,浑身上下却似充盈着一种随
时欲爆发的力量,就像是一头猎豹,每一寸肌肉都满是弹性,再加上一头黑得发亮的头发,
配着完美的体型与古铜色的皮肤,气势摄人。  
  许漠洋暗吸一口长气,心中一惊:在这荒远的大漠中竟然能遇见如此人物!  
  杜老汉长长叹了一口气,似是诉说又似在怀念,“几百年以来,我的族人就有种将任何
物体按照自己的意愿雕刻的渴望!”语音铿然,语意萧索,令人闻之动容。  
  那青衣人似是毫不在意地撇了一眼许漠洋,双眼就只望住杜老汉没有一丝颤抖的手,
“杜老头子,除了你的这些家传绝学,这些年你可还记得我?”  
  杜老汉面容变换不定,阴恻恻地道,“是呀,你小子竟然还没有死。”  
  姓林那青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胸收腹,站起身来朝着杜老汉笔直走去。那少年吃了
一惊,飘然退到许漠洋的身边,一脸按捺不住的兴奋,“林叔叔好象要动手了。”她的话充
满着对那个林姓青衣人的信心,一付看好戏的样子,就连许漠洋也止不住为杜老汉担心。 
  青衣人走到杜老汉的身边,杜老汉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毫不退却。  
  青衣人哈哈大笑,却是一把抱住了杜老汉,他身形本就高大,这一抱竟然让杜老汉双脚
都离了地,杜老汉急道,“你小子快放下我,让你侄女看着成何体统?”  
  青衣人哈哈大笑,放下杜老汉,“忆起当年并肩抗敌的那些时日,真怕以后没机会这样
抱住你了。”  
  杜老汉亦一脸唏嘘,“那时你还是个小毛孩子,休想拔动我的千斤坠……”  
  两人四目互望片刻,再同时击掌而笑。  
  那少年忍不住掩唇轻笑,随即又正容看着杜老汉,“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转头
问许漠洋,“你看我是男是女?”  
  许漠洋眼见那青衣人与杜老汉久别重逢真情流露,忆起自己在战场上牺牲的诸多战友,
不禁大是惆怅,豪情上涌,正要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拿酒来!”偏偏此时却给这个顽皮的少
女一打岔,不由哭笑不得,一张手停在半空,落也不是拍也不是,尴尬非常。  
  那青衣人哈哈大笑,“霜儿不许顽皮。”  
  杜老汉也是一脸笑意,衬着满面皱纹,慈祥了许多,“这就是杨云清的那个宝贝女
儿?”  
  青衣人微笑点头,眼光若有若无地飘过许漠洋,沉吟不语。  
  许漠洋虽是从小生在塞外,但自幼行武,加上巧拙大师的几年调教,对中原武林却也相
当熟悉。听到杨云清的名字,不由微微一震。青衣人看在眼里,却不说破。  
  江湖传言:“将军毒,公子盾,无双针,落花雨”。其中那“无双的针”指的就是是江
湖上赫赫有名的关中无双城城主杨云清,凭一手自创的补天绣地针法啸傲武林。原来这个杨
霜儿竟然就是他的女儿。那个青衣人看来武功深不可测,杜老汉亦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却不
知道这些人来此地是为何,心中却又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直觉,觉得这一切似乎都与自己有
关……  
  杜老汉先是拎出一个大酒坛,一开封酒香四溢,衬着满室的昏黄油灯光,更是令人如痴
如醉。杨霜儿首先大声叫了起来,“好酒好酒,刚才老人家还不让我喝呢!”  
  杜老汉给各人满了酒,许漠洋不便推却,亦只好受之。  
  杜老汉盯着青衣人,“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青衣人哂道,“我又不是神仙,这些年来你踪迹全无,要不是我陪着这个侄女来此地走
一趟,如何能碰得到你。”  
  杨霜儿一口酒下肚,脸都红了起来,抢先解释道,“那是我爹说一定要派个人在四月之
前赶到此地的笑望山庄,我呆在家里好闷,于是就抢着来了……” 
  许漠洋乍闻笑望山庄之名,神色大变,连忙借着一口酒来掩饰,却已分明被那青衣人看
在眼里。事实上从那个青衣人一进来,眼角的余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许漠洋。  
  杜老汉也是神色稍变,口中喃喃念着笑望山庄四个字,再无言语。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那青衣人终于开口询问许漠洋,不待许漠洋答话,凝神一听,
淡淡道,“有人来了。”  
  “咣当”,店门就在刹那间被人撞得粉碎,二人长笑而入,一人朗声道,“此人乃是朝
庭重犯冬归叛党之余孽许漠洋,不想生事的都躲在一边。”  
  终于来了!许漠洋奋然起身,拨剑指着二人,眼中闪着怒火,一字一句地问,“巧拙大
师可是已仙逝了?”  
  来得正是季全山与齐追城二人,季全山身为塞外飞鹰堡堡主,对地形较熟,是以比毒来
无恙先一步追上了许漠洋。当下阴笑一声,“那老道冥顽不化,怎么敌得住将军的神功。”
  “呸!你很霸道很了不起吗?”杨霜儿跳将出来,“我才不管你什么将军不将军,先赔
我杜大伯的店门再说!”  
  齐追城眼望杨霜儿纤腰隆胸,哪还看不出其是女子所扮,狞笑道,“这小妞倒是不错,
呆会大爷才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霸道。”言罢与季全山对视一眼,哈哈淫笑,分明是不把
这里的人放在眼里。  
  杨霜儿一声怒叱,身形一展,已然冲了上去与齐追城动上了手。齐追城久经战阵,虽是
变起不测,却也能及时抽出炙雷剑,与杨霜儿战在一起。  
  许漠洋在冬归城破后的混战中与这二人均交过手,知道二人实有非常武功,就是自己身
上无伤,一对一时恐怕也是败面居多,而此时杨霜儿与齐追城以快打快,几个照面下来居然
丝毫不落下风,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无双城这样一个女孩子也有如此武功,推想
名动江湖的毒来无恙以致公认为武林第一高手的明将军只怕更是难望其项背,自己怕是再无
报仇之望……  
  季全山也不急着出手,一边观战一边啧啧有声的调笑,“这女娃子功夫不赖,齐兄可要
专心点采花了,哈哈!”他二人均知晓许漠洋的武功,虽是对杨霜儿出奇的武功有点吃惊,
却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许漠洋心想以那青衣人的形体相貌,分明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季全山为何还如此有恃
无恐?不由回头看去,这才发现那个青衣人已然无踪,此人消失的让人毫无知觉,便如平白
无故在空气中蒸发了一般,实是不可小觑,却不知是何方人物。  
  那杜老汉却是呆望着屋中一角,对身边的打斗浑若不觉,手中犹握着小刀,那截雕了一
半的树枝却已掉落在地,口中念念有词,竟如呆住了一般。  
  齐追城与杨霜儿几十个回合下来,杨霜儿已渐渐支撑不住。齐追城的炙雷剑大开大阖,
威势十足,对敌经验更远非从小娇生惯养的杨霜儿可比,若不是一意要生擒对方,只怕杨霜
儿早已伤在其剑下。  
  杨霜儿身处下风却也不甚惊慌,一声轻叱下,手中突然多了两根银光闪闪半尺余长的银
针,针势绵密,隐隐发出破空之声,针针不离齐追城的要穴,齐追城从未见过这般小巧的兵
器,给杨霜儿欺入近身,以短攻长,一时也不免闹了个手忙脚乱,那正是无双城的绝学——
补天绣地针法。  
  季全山脸色一变,“原来是无双城的人。”心中却想到若是放了活口让无双城主找上门
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下踏前一步,已决意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许漠洋眼见齐追城凭借对敌时的经验已渐渐扳回均势,季全山虎视眈眈,伺机出手夹击
杨霜儿,此二人实是因己前来寻畔,自已虽是周身伤势不轻,却又如何能袖手旁观,何况料
想那青衣人必隐在左右,胆气立壮,当下拔出长剑,待要接下季全山的“穿金掌”。  
  季全山成名已久,一眼即看出许漠洋旧伤难愈,杨霜儿业已是强弩之末,那个酒店主人
虽是面相粗犷不俗,却看似呆头呆脑不知在想些什么,亦不足虑。当下一招“穿金裂石”,
左掌护胸,右掌运起九成的功力,对着许漠洋一掌劈来,拟在一举立威。
  许漠洋明知此时不能力敌,正要变换身形避敌锋芒,然而在小腹的旧伤牵扯下影响了行
动的速度,略一迟滞间已被季全山的穿金掌罩住,当下一咬牙,运起全身的功力,左手握拳
力拼对方这一威势狂猛的一掌,右手剑攻向季全山的咽喉必救之处。  
  二人拳掌相接,许漠洋但觉对方劲力如潮水般涌来,虽非情愿却也不得不退开一步,右
手剑招已然无力继续,刚要再鼓余勇变招出击,对方的第二重掌力又再度袭来,再退几步,
心神失守,旧伤发作,几乎连剑也掌持不住。 季全山大笑声中,右掌击向许漠洋前胸,右
手化掌为爪,抓向许漠洋背后的那柄拂尘……  
  与此同时,那边杨霜儿毕竟功力尚浅,对敌经验也不足,加上齐追城的炙雷剑每一剑都
带起一股热浪,在此炎热的大沙漠中更是令人无法忍受,不禁喘息连连。齐追城眼见对方针
法散乱,招式更紧,杨霜儿一边勉强挡下漫天剑招,一边忍不住大喊起来,“林叔叔你还不
出手吗?”  
  那青衣人却是声迹皆无,便似已凭空消失了一般。  
  齐追城眼见杨霜儿垂手可擒,哈哈奸笑一声,“那有什么叔叔,不若待会你来求我出手
吧……”手腕轻抖挽起几个剑花,炙雷剑变幻出漫天剑影,杨霜儿左右支绌,却发现周身剑
影尽是虚招,真正的一剑已袭向自己的小腹。杨霜儿匆忙中挺针相迎,针剑相交,一声清
响,针已被剑撞飞,那剑尖竟然喷吐出一束火光,在杨霜儿的惊呼声中,堪堪便要沾上她的
白袍……  
  这正是齐追城的成名绝技——“炙雷一击”。  
  原来齐追城的炙雷剑剑身中空,内藏火药硫磺等物,与人对敌时于酣战中猝不及防的使
出来,少有人不中招,此刻杨霜儿本就落在下风,齐追城一意生擒对方,已使出压箱解
数……  
  形势已紧,刻不容缓。  
  而——就在此危急之时,所有人忽就听到了一声叹息……  
  一时小店里满布的剑气掌风、季全山齐追城的长笑、杨霜儿的惊呼、许漠洋的嘶吼全都
低沉了下来,只有那一声仿佛来自千古遥远的某个角落、带着深深凄伤的一声叹息回荡在小
店的每个角落……  
  杜老汉——  
  那个看似已万念俱灰的老人——  
  那个原本在小店一角发呆的老人——  
  就在穿金掌将要击中许漠洋的胸膛时——  
  就在炙雷剑发出的毒火将要沾上杨霜儿的腰腹时——  
  终,于,出,手,了……  
  季全山但觉一股沛然无匹的大力袭来,原本已袭到许漠洋胸前的右掌顾不得发力,急忙
变向拒敌。杜老汉的掌力忽放忽收,威猛的刚力蓦然间就已化为绕指的阴柔,季全山全力出
击的一掌竟然迎了一个空;而季全山的左爪仿佛已抓住许漠洋背后的那柄拂尘,却是忽然碰
到了一把冰冷的锋刃,赫然便是杜老汉雕刻用的那柄小刀。  
  季全山大惊之下慌忙收招,对方掌力却又在这一刻全然吐出,饶是季全山纵横塞外,这
相当于自己与那老人的二人合力一击又如何敢接?  
  然而最令季全山惊恐的莫过于对方居然能预知他的掌劲变化,就在自己收力回撤的一刹
那突施反击,一时心中已涌起不能匹敌的念头,大叫一声借着对方的劲力向后疾退,轰然一
声撞破墙壁倒飞而出,劲力倒卷下,一口鲜血忍了又忍还是耐不住喷为一团血雨……  
  齐追城的炙雷剑堪要刺中杨霜儿,齐追城意在生擒对方,凝力不发,只求封住对方穴
道。而就在此电光火石的一刻,杜老汉的手已然沾上炙雷剑……  
  诡异的事就在此时发生了,炙雷剑碰上了杜老汉的手,就像一只小孩子的玩具般开始解
体,先是剑尖再是剑脊最后整个剑身都开始分离崩析,炙雷剑中暗藏的硫磺弹砰砰碰碰落了
一地,一眨眼间齐追城手中竟然只剩下了短短的剑柄。  
  齐追城不可置信地望着手上的剑,张口结舌完全呆住了!  
  杜老汉又恢复了那懒洋洋的样子,仍是呆呆站在原地,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做过,盯着齐
追城,一字一句地问道,“巧拙真的死了吗?”  
  齐追城正为刚才杜老汉不可思议的武功所慑,惟恐对方进击,退后一步,眼见对方再无
出手之意,方才稍稍安心,恭恭敬敬地垂手答道,“巧拙将许漠洋掷下伏藏山,然后为天雷
所击,尸骨全无,将军从头至尾根本就没有出手。”  
  杜老汉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哀伤,一转手已从许漠洋背上摘下巧拙的那柄拂
  那拂尘到了杜老汉的手上,就像一件玩具到了极其熟悉其性能的主人手上,但见他手指
如弹琴般在拂尘上挥弹轻扫,不几下只听到喀嚓一声轻响,拂尘顶端弹开,一卷纸帛飞了出
  “天命……”齐追城下意识吐出半句,哑然收声。  
  杜老汉冷冷地看了齐追城一眼,“你也知道天命宝典?”一手拿起那纸帛,扬手迎风一
展……  
  “啊?!”  
  许漠洋忍不住惊呼出声,那纸帛他虽从未见过,但上面的一切竟然是如此熟悉…… 
  那一把样式奇特的弓,就像是高高悬挂在东天的弦月;画布上方正中的题案上只有两个
大字——偷天!  
  一种气势从画卷中扑面而出,那把帛上的弓虽是静物,却似带着不可抗拒的一股杀气,
就连方才从惊魂中清醒过来的杨霜儿也看得呆了……  
  杜老汉看了良久,睹物思人,仰天长叹一声,“今天才见了两个故人,跟大师却已是人
鬼殊途,天命啊,天命啊!”  
  一时杜老汉像是在缅怀于往事中,其他所有人尚还惊叹于刚才杜老汉神鬼莫测的武功,
整个酒店鸦然无声。  
  齐追城眼见无人注意自己,慢慢向店门口挪去,却发现杜老汉一眼望来,满脸杀气,心
中一悸,呆在原地再也不敢动。  
  良久后,杜老汉的身体佝偻起来,两行热泪潸然而下,再长长叹了一声,对齐追城缓缓
道,“你走吧,今天的我不想杀人!”  
  齐追城倒也颇有胆气,“请问前辈高姓大名,刚才破我炙雷剑不知是什么武功?在下也
好回去向将军复命。”  
  杜老汉蓦然挺直了腰,好似刹那间高大了许多,一脸傲色,“流马河杜四,兵甲派第十
六代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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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三千白发     
  齐追城退走后,杜四收起那张帛画,眼望小店四周,逡巡良久,脸现坚毅之色,痛饮下
几口“烧”,竟是一掌化为四,推向小店四角的柱上,烟尘弥漫中,小店轰然崩塌。  
  几人掠出小店外,杜四从废墟残瓦中拾捡起雕刻了一半的那根树枝,一脸怅然之色,似
是略有些不舍。  
  见到许漠洋与杨霜儿脸上均有不解之色,杜四沉思片刻后徐徐对许杨二人道:“许小兄
已是明将军必杀之人,此二人无功而返,却已泄露了许小兄的形藏,将军大兵一会必到,我
们这就往笑望山庄去……”见杨霜儿欲言又止,又慈爱地加上一句,“你林叔叔不欲与将军
的人照面,刚才已传音与我会在半路上与我们相会。”  
  许漠洋百念俱生,刚要说些感激的话,却被杜四以目止住,像是知道他心意般地说道,
“巧拙与我相交几十年,区区小事许小兄不必过份拘礼。”  
  许漠洋借机道,“巧拙大师临去前吩咐我去笑望山庄找兵甲传人,想不到竟然在此碰见
了前辈。”  
  杜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我来吧。”当先往沙漠中行去。许、杨二人对望一眼,只
得跟上。  
  迷茫的月色下,杜四带着许漠洋与杨霜儿展开身法,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上朝北疾走,
渐渐已深入沙漠的腹地,抬眼望去,已可见得数里外越来越近的一座山脉起伏的轮廓。 
  许漠洋见杜四一路上不发一语,料想他必是心伤好友巧拙大师的身死,虽是心中有百般
疑问,也不敢出口相询。  
  沙漠中的夜晚虽是没有白日毒辣的阳光,却是从地底蒸腾起一股暑气,令人烦闷难耐。
  三人行了几里,杨霜儿虽为女流,但身出名门,从小武功基础扎得坚实,倒也不觉什
么。而许漠洋被暑气一蒸,浑身旧伤发作,虽是苦苦强忍,终不免慢了下来。  
  杜四虽是不望二人一眼,却似有所感应,放慢了身形,落在许漠洋旁边,一只手轻轻扶
住他的肩头,稍做提携。  
  许漠洋心中感激,偷眼望去,但见杜四浏目前路,一脸坚忍。此时那还有半分初见时衰
老佝偻的形态。  
  适才见杜老汉一掌将小店击毁,毫不拖泥带水,做事决断果敢,知道此人必然不凡,从
前想也是叱咤江湖的一个人物,再回忆起与巧拙大师相处七年来的种种时光,亦是黯然神
伤。几次想开声说话,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杨霜儿虽是从小娇宠惯了,却也知情知趣,默默跟在二人身后,不发一语。  
  杜四先开口向许漠洋问道,“许小兄可曾听说过干将莫邪的故事吗?”  
  许漠洋稍稍呆了一下,他虽是自小生于塞外,却是汉族血统,对中原文化颇多研读,自
然知道干将莫邪为楚王炼剑的故事,只是对这个时刻杜四提起此事却有些不解。知道对方是
武林前辈,言语必是大有深意,当下恭谨称是。  
  杜四点点头,“干将莫邪夫妇为楚王作剑,三年方成,剑分雌雄。干将知楚王必不放自
己回山再铸良剑,赴宫前已知必死,好在莫邪已有身孕,于是干将只献一剑于楚王,留言莫
邪嘱其子报仇……”杜四厚实的声音在空旷的沙漠中就像是从洪荒深处传来,缓缓讲述着千
年前的一段旧事。  
  虽然许漠洋与杨霜儿都知道这段千古传奇式的典故,但此时此景下重新听来,依然是心
血澎湃。  
  杨霜儿忍不住接着道,“楚王后来果然杀了干将,但莫邪之子名为赤,长大后想行刺楚
王却苦于没有机会,后来有个人说可以帮他报仇,但却需要他的头,于是赤就毫不犹豫地拔
剑自刎了。那个人果然献头于楚王,获得了楚王的信任,然后让楚王以汤镬煮赤之头,称其
不备割下了楚王的脑袋,自己也自刎了……”  
  杜四再道,“而且三人的首级都掉在锅中,全煮得稀烂,再不可辨。楚臣只好分以葬
之。血仇终于得报,但那份以死赴义的豪情壮烈却传诵世间,后人闻之无不扼腕叹息……”
  许漠洋心有所思,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他不虞让别人看出自己空负报仇之志,怅然道:
“干将莫邪千古神器,谁料想其间却有如此血泪之篇!”
  杨霜儿想得却是另外的事,“是啊,干将一死,赤也以身赴难,那铸剑之术只怕也失传
了。”  
  杜四大笑,“小侄女错了,赤虽为父报仇自刎,却尚留有一子,交与莫邪抚养成人。莫
邪眼见丈夫儿子均遭横祸,不想再传铸剑之术于后人,改传铸甲之术。不料赤却还留下了一
本铸剑之书,其后人兵甲共铸,那便是我兵甲派的开山祖师云歧子!”  
  许漠洋与杨霜儿恍然大悟,原来杜四是借此对二人讲说兵甲派的由来,兵甲传人日夜浸
淫兵甲之中,对兵器的熟悉远非他人所能比拟。怪不得齐追城的炙雷剑虽是奇门兵刃,一旦
碰上了杜四这样的兵器祖师,短短一瞬间便分解成了一堆碎片……  
  杨霜儿若有所思,低声道,“我曾听父亲谈及过兵甲派,他说这是江北流马河边一个相
当神秘的门派,每代只有两个传人,一人炼兵一人铸甲,每个门人一生最多只铸三件兵器,
但所铸之物无不为名动一时的神兵宝甲。”  
  杜四仰天长叹,“其实也不尽然,真正的神兵宝甲一生若能铸成一件便已是本门教徒最
大的自豪了。何况若是无有战事,甲胄全然无用,是以兵甲派亦终分为两派,一派全意铸兵
一派尽力铸甲,数代来纷争不下,弄得本门式微。我当初也就为了一块昆仑千年神铁与师弟
斗千金争一时意气,这才远赴塞外,寻找炼甲之神器。唉,良匠易得,神品难求,想我兵甲
派已有近十代未能炼成一件真正的神兵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想是为了师门没落而黯
然神伤。  
  许漠洋与杨霜儿这才明白兵甲派中竟有这许多的枝节,而杜四想来是铸甲一派。而要制
成神兵利甲自然首先需要的是上好的材料,就若玉匠要雕琢传世名宝先亦要有了一块质地无
暇的美玉,而杜四所说的千年神铁既属铁类,自是不适合铸成甲胄,难怪他争不过一意炼兵
器的师弟。  
  许漠洋眼见杜四眉头紧锁,想劝劝这个老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中忽有明悟,脱口
而出,“其实铸兵甲亦同天下许多事理,因材施行方为最善。若是不顾物品的属类而强意雕
琢,只怕过犹不及,反为不美。”  
  杜四惊讶地望向许漠洋,眼中精光一闪,似有所思。  
  杨霜儿更是少女心性,说话毫无顾忌,“管它是铸兵还是铸甲,杜伯伯最好能找到些好
材料偏偏铸成一件千古难遇的兵器,气死那个斗千金……”忽想到那个斗千金毕竟也是杜四
师弟自己的长辈,这般直呼其名大是不敬,不由吐吐舌头。  
  杜四却是毫不在意杨霜儿话中的越礼,便像是呆住了一般思索着,蓦然拍头大叫一声,
眼中老泪横流,“巧拙啊巧拙,我终于明白你的苦心了!”  
  许漠洋与杨霜儿对望一眼,心中都不由自主想到那一把画帛上充满杀气的弓!  
  杜四再度长叹一声,“巧拙与我二十年前相识,成为生死知交。九年前他终与昊空门弃
徒明将军决裂,远走天涯,我都几乎不知其踪迹。六年前他却找到了我,说是已隐隐有了对
付将军的计划,他一生少有相求于人,却是要我守在此处,等待一个拿着他信物的人……”
  许漠洋大讶,“莫非六年前巧拙大师就已知道……”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荒谬的念头,好
象命运的发生虽然并不受人控制,却清楚地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一时茫然若失,再也说
不下去。  
  杜四望着许漠洋,“从你一进我的店门,我就认出了巧拙的那柄拂尘,只是事起匆忙,
不得不慎重从事。想不到六年前与巧拙一别,言犹在耳,却已是天人永诀……”言罢不胜唏
  杨霜儿大感兴趣,“杜伯伯你是说巧拙大师竟可以预知几年后的事吗?”  
  杜四神情不置可否,“我虽对天命宝典一无所知,但却知道其既为昊空门二大神功之
一,当中的奥妙精微之处远非他人所能想像。但天命难测,真要洞悉天机又是谈何容易。巧
拙一生穷究玄机,其为人做事自难为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测度。”  
  许漠洋这才略有些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难怪此沙漠边缘有这么一家奇怪的酒店。杜四
为友承诺在此荒漠孤岭中独守六年,闲暇时想必就只有以刀刻枝,聊以解闷,不由对身边这
位貌似凶恶实则善良守诺的老人肃然起敬。  
  杨霜儿问道,“巧拙大师可对杜伯伯说过如果等到了他派来的人要怎么做吗?”  
  杜四默然摇头,“当日与巧拙匆匆一见,他说还有些事尚要好好想清楚后再做决断。”
转眼看向许漠洋,“许小兄可否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一下。”  
  许漠洋便将巧拙如何结识自己,并嘱咐自己冬归城破后上山来寻他,如何与明将军说那
些针锋相对又让人似懂非懂的言语,如何对自己深望一眼,自己如何有了那些奇怪的想法,
最后巧拙又如何从将军眼皮底下将自己掷下伏藏山,并传音让自己来笑望山庄找兵甲传人。
  起初他说起那一眼的感觉时尚觉得有些恍惚,后来便越说越快,似乎那都是真实发生在
自己生命中的一切……  
  许漠洋越说越是心惊,隐隐觉得巧拙似乎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正如他早早知道冬归城将
被攻破,所以自己见到他时正在默运玄功,仿佛提前就做好了准备,要看自己那惊天动地的
一眼。可又想不通巧拙如果真能预知未来,甚至预知自己的生死,为何又不提早避祸…… 
  杜四听到许漠洋说道经巧拙那一眼时心神中的种种幻觉,长啸一声,别有深意地瞧着许
漠洋,“许小兄福缘巧合下有此奇遇,定要好好参详,日后必有可为!”  
  待听到许漠洋说起巧拙点出四月初七是将军最不利的时辰时,杜四眉头略微一皱。而许
漠洋想到那柄拂尘中的那幅卷帛,那张满布杀气样式奇特的弓,心神至静至极,突然便隐有
所悟!  
  杨霜儿也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茫然,“我父亲说他四年前与一个神交已久的道人缔下一
约,要在今年四月前派一精通我无双城武功的人赶到此处的笑望山庄,现在想来那个道人应
该就是巧拙大师,难道他四年前就知道今天要发生什么事吗?四月初七又会发生什么事
呢?”  
  三人不由都沉默了一阵,心中惊惧莫名,却又各有所思。  
  杨霜儿问道,“杜伯伯你可知道笑望山庄在何处吗?”  
  杜四道,“再往前去十余里便是隔云山脉了,入山便是幽冥谷,过了幽冥谷十余里是渡
劫谷,笑望山庄便在渡劫谷中的诸神峰上,但谷里全是奇花异草,猛兽毒虫,据说还有能杀
人的树,罕有人至,是以笑望山庄之名绝少有人得知。”  
  “那笑望山庄可有什么人吗?”  
  “笑望山庄庄主容笑风虽在江湖上声名不显,却实是武功惊人,有不俗之艺业,其自创
的四笑神功少现江湖,却的确是僻蹊径而极有成就的奇功。”  
  许漠洋忍不住问道,“笑望山庄既然如此隐蔽,杜前辈如何知道这么清楚呢?”  
  杜四声音略转低哑,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掌,像是想到了从前的往事,然后将右掌缓缓
递与二人面前,“数年前因为一件事情我曾专门去过笑望山庄,还与容笑风对了一掌,你们
看!”  
  许漠洋与杨霜儿朝那双骨节纠结的大掌上看去,却见掌心中赫然有一道奇特的纹路,横
穿掌中,左右纹路尽处弯曲上扬,就仿如是一张笑脸,诡异莫名……  
  “这是什么?”杨霜儿忍不住惊叫。  
  杜四淡然一笑,“容笑风的武功应该是传于昔年蒙古察远大国师,以意驳力,以念为
动,远非常人所能臆度。我与之对了一掌后,掌心便莫名地出现了这一道笑纹。”  
  许漠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前辈岂不是与容笑风有过节,我们此去笑望山庄……” 
  杜四傲然笑道,“容笑风虽为外族,却也是极通情理之人,当年之争执亦是由于事出有
因。何况那一掌二人谁也未能讨得便宜,算来我与他不但不能算对头,反而有种相惜的感
觉。武学之道浩如烟海,要能找一个与自己不分伯仲的人试招,也是一种极有益处的修行,
相信我与他都从那一掌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许漠洋听在耳中,心中大有感悟。杜四虽是隐居边陲几年,但无论武功、智慧与见地都
是难得一见,言语不多却每每发人深省。  
  杨霜儿也问道,“我们就这样直接去笑望山庄吗?杜伯伯你不是说那个什么渡劫谷中还
有杀人的树?”言罢自己都不由心惊。  
  杜四眼望前方七八里外的山脉,脸上露出一丝凝重,“隔云山脉地势独特,两峰笔直有
若刀削斧劈,从侧面是绝无可能攀登上去。是以如果要去渡劫谷的笑望山庄,必须从谷中穿
过,而进入隔云山脉的第一关幽冥谷则是我们避无可避的。”  
  许漠洋察颜观色,见到杜四神情有异,问道,“幽冥谷中有什么?”  
  杜四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此谷本来无名,现在名叫幽冥谷只不过因为多了一
座坟墓……”  
  杨霜儿毕竟是女儿家,听到此处不免惊呼一声,“坟墓?什么人的坟墓!”  
  杜四缓缓道,“坟墓只有一座,上却有许多人名,最奇怪的就是那个墓碑。”  
  “怎么奇怪?”  
  “只葬生人不葬死人,人若死了便从墓碑上除名。”  
  “啊!都是些什么人?”  
  “那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一方强豪的名字,墓碑上越靠前的名字,越是不得了的人物。
你们倒不妨猜猜第一个人是谁?”  
  许漠洋与杨霜儿对望一眼,同时叫道,“明将军?!”  
  杜四大笑,“不错,虽然许多人不屑明将军的所作所为,但无论谁也不得不承认,他的
确是一个人物。”顿了一下,加重语气,“一个让你不得不怕也不得不佩服的人物!” 
  一个时辰后,三人终于走出了这片沙漠,前方便是隔云山脉。  
  隔云山脉为二山并行,中间有一道长长的峡谷,峡谷中终日烟云漫绕,却被两山隔绝于
谷内,所以得名为隔云。  
  而峡谷的入口处便是让杜四这样的老江湖也谈之色变的幽冥谷。  
  方进入幽冥谷中,许漠洋蓦然便有一种诡异的感受。  
  幽冥谷位于隔云山脉的入口,一踏入谷内,便已有弥漫的雾气萦绕左右,竟然还长有许
多不知名的树木,与外界一片茫茫的黄沙相较,更是显得别有洞天。  
  天色已渐黎明,映着高悬的月色,谷内景致氤氲中忽隐忽现,错落有致。  
  这里有假山,有长廊,甚至还有一道拱形石桥,桥下虽是无水,却以绿草为垫,沟壑为
渠。奇岩异石,数之不尽,与周围陡立的峰峦相映成趣,就算是冬归内宫也没有如此的讲
  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也不知道这一切荒山野谷中的景致是何人所造,饶是杜四
曾来过此地,此时心头也是一片恍然。虽是在一派安详宁和的曙色中,许漠洋与杨霜儿也不
免有些紧张,杨霜儿更是一只手不由自主地牢牢抓住杜四的衣襟。  
  三人踏上石桥,石桥直通到一间白色的小亭子前,就着微明的天色,亭上的大字陡然映
入眼睑——“天地不仁”!  
  亭子内没有桌椅几凳,赫然便是一座青黑色的坟墓。亭檐下居然还挂着一串银色的风
铃,就着晨风摇晃,更是凭添一份神秘与诡异的气氛。  
  坟墓为无数青色的大石所砌成,石质古朴,色泽雅淡,墓前立着一块三尺见方的大石
碑,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许多蝇头小字。  
  那墓碑的字必是高人所刻,银钩铁划,入碑极深,纵是三人离墓碑尚有十余丈远,许漠
洋亦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墓碑顶端的三个大字——英雄冢!  
  哀伤突然就狂涌上许漠洋的心头,忽觉得便算是名垂青史啸傲天下的大英雄大人物,到
头来也不过是黄土一抔,化为泥尘。  
  许漠洋几十年来纵横塞外,以自己本来犷野粗豪的心性,何曾有过如此悲天悯人的感
觉,此时先见了那亭外的“天地不仁”,再看到“英雄冢”三字,竟觉得万事皆空,天地无
常,人事在天,一饮一啄皆是定数,所有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许漠洋心神中明白地料想到必是巧拙那一眼改变了自己的许多看法,偏偏仍是忍不住悲
从中来,满面的凄伤,心头狂震,加上旧伤未愈,几乎便要张口吐出血来。  
  一旁的杨霜儿却在此时思想起了远在江南的父亲,此趟笑望山庄之行,自己实是偷偷逃
出来的,路上遇见那个家门中最为洒脱不羁的林叔叔,仗着小孩心性,一路往塞北行来,游
山玩水。此时方念及了这一离家父亲必是挂念万千,自己一向娇蛮惯了,不能孝敬双亲,徒
惹父亲生气,也止不住地感怀起来。  
  许杨二人突然觉得心中一暖,先前的种种伤婉的念头忽又淡了下去。  
  原来是杜四左右手已分别搭上许漠洋与杨霜儿的肩膀,送入玄功助二人排除心魔。但见
杜四心神守一,面色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望着东天渐已化开夜色的一线曙光,一字一句地
道,“流马河兵甲派传人杜四前来拜访幽冥谷!”  
  而谷内依然是人影俱无,也没有半分声响。  
  “呀!”  
  从静谧的雾霭中忽然传来一记惊叫,三人寻声望去,便看到了一副极为诧异的画面。 
  但见一个和尚双手舞动一把八尺余长的禅杖,从前方匆匆行来,禅杖舞动甚急,几乎在
他身前化为一道黑色的光网……  
  那个和尚的上方,竟然凭空悬挂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全体纯白,一飘一晃的,紧紧蹑在
和尚的头顶上,而那和尚似乎一无所知,只是一路奔跑,口中嗬嗬大叫,象是见了什么极为
恐怖的事物。  
  “呛”得一声,许漠洋剑已出鞘,指向奔来的那个和尚,那和尚不是别人,正是明将军
手下的千难头陀。  
  顷刻千难已离三人近了,却浑若不觉,仍是口中狂呼,拼命舞动了那重达数十斤的禅
  眼见千难越舞越缓,千难头顶上的那个纯白色的事物忽然飘然落下,与千难的禅杖撞了
一记,只听得一声闷响,千难再度大喝一声,催动真元禅杖愈急,照这个势头下去只怕他再
舞不了多久便会力竭而亡。  
  那一声闷响虽然轻微,许漠洋听在耳中却是怦然一震,便犹若听到一声山谷中的磬钟,
动静悠长,心口间极不舒服,料想千难身处其中滋味更不好受。千难虽是他的死敌,但眼见
这个武功高强的对头如此惊惶,更是力尽在即,心中也不免泛起一种同情。  
  那纯白色的事物轻飘飘地落在三人面前,竟然是一个身着宽大白衣的老人。但见他白眉
白须,怕不是已有七八十岁,可面上却红润有光,嘻嘻而笑,加之个头矮小,不足五尺,神
情间浑像一个不通事故的小孩子,最令人惊疑莫名的是那一头长长长长的白发,几乎罩住了
全身,加上白衣宽大,就着晓风薄雾,在林间若隐若现,怪不得刚才三人只看到一个白色的
影子。  
  那老人像是毫无机心,对三人露齿一笑,然后背过身去,面对千难,笑嘻嘻地道,“你
这个和尚忒是顽固不化,我只不过要看看你的那个东西,就当什么宝贝一样,真是个要钱不
要命的呆和尚。”  
  千难散发披肩,一脸惊恐。见到许漠洋等人,更是眼露绝望,却仍是不敢停下禅杖,像
生怕那白发老人突然出手。  
  老人拍手笑道,“你当我真抢不下你的宝贝吗?我只不过见你这个风车舞得好玩,才陪
你玩了这一会。现在我有客人来了,你且看我的手段……”  
  千难眼中惧意更甚,却仍是拚命舞杖,只是杖法已然散乱,只能护住胸腹头脸,再不似
开始时能护住全身了。  
  许漠洋心中大奇,在冬归城破的乱战中他早见过了千难的狠勇,几个兄弟都是命丧他
手。而此时那长发老人虽是比千难矮小得多,他却是象是怕极了这个一脸笑意仿似顽童的老
人,想必是刚才吃了大亏。  
  那长发老人话音刚落,竟箭般由地上斜飞而起,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刚刚淬过火的剑,在
泛起的一片青白色中撞入千难守得无懈可击的杖网上。其身法迅猛无比,每个动作却又让人
看得清清楚楚,加上满头白发飞舞,就像是一只威猛的大鸟,看得三人目瞪口呆。  
  再度听得一声闷响,千难踉跄退出了足足有二十步,这才一跤坐倒在地,面上惨白,
“咣当”一声,禅杖从手中落在地上,再也无力续战。  
  长发老人手上已多了一根管子一样的东西,细细把玩,许漠洋眼利,看那东西似是烟花
火竹之类,只是制作精巧,远非平时所见。  
  杜四一脸凝重,眼望长发老人手中那管东西,“杜某携友借道而过,望老兄行个方
便。”  
  那长发老人摇头晃脑地道,“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方便是没有的,你有什么好东
西给我看看。”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眼望千难,一扬手中的那管东西,哈哈大笑,“你这
和尚早早给我这东西不就得了,弄得现在走路都困难。”
  千难眼见仇人许漠洋在前,偏偏自己已无动手之力,任人宰割,心中大急,想要闭目运
功,却那能静下心来,一张嘴一口血终于喷了出来。  
  杨霜儿见千难的相貌心有不忍,对那长发老人道,“老伯伯你武功那么高,就不要再为
难这个和尚了吧!”  
  长发老人一愣,拍头大叫,“糟了糟了,我本已决心忘了我的武功,这下一不小心又在
客人面前炫耀了本门绝学,看来掌门再不肯收我回门了。”他越叫越急,竟然放声大哭起
  杜四与许杨三人面面相觑,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这老人武功如此之高,偏偏行事完
全像个小孩子一般,难道刚才他那惊天一击只是为了给别人炫耀吗?真是让人捉摸不定。 
  长发老人边哭边对着千难道,“念着这个娇嘀嘀的小姑娘为你求情的份上你就快滚吧,
不过千万不要说是我伤了你!”  
  许漠洋剑指千难,心中豪情上涌,“你我虽是不共戴天,但此时你已无力再战,我也就
放你一马,终有一日我必将杀你为我冬归战士复仇。”  
  千难也不答话,倒拖禅杖蹒跚着退出谷外。  
  杨霜儿看那老人哭得伤心,心中也忍不住要哭了一般,想到小时候逗爷爷开心的方法,
上前拉拉他白胡子,“爷爷不要哭了,我们不告诉别人你用了武功就是了……”  
  那长发老人抬眼看了三人一眼,却又哈哈大笑起来,“对呀,只要我杀了你们几人,谁
能知道我用过武功?”一边想一边拍手,似乎为自己想出的这个“好办法”拍手叫绝。 
  三人吓了一跳,却又眼见他不似作伪,急忙蓄势以待。此老人虽是疯疯癫癫,武功却是
毫不含糊,真要出手就算杜四与许杨二人联手也未必接得下。  
  那老人自语道,“不行不行,看你们三人也不像是英雄冢上刻下的人物,杀之岂不是有
辱我物由心的威名?”  
  杨霜儿毕竟经验尚浅,她从小家门渊源,所有的长辈纵是对她慈爱有加,却亦都是一派
肃穆风范,何曾见过一个老人如物由心这般又是认真又是半开玩笑的有趣,噗嗤一声笑将起
  长发老人物由心看着杨霜儿的如花笑容,竟似呆了,喃喃念道,“我那小孙女可能也是
像你一般可爱吧!”言罢又是大哭起来,“我已有十余年没有见我的小蓉蓉了……”  
  杨霜儿见物由心真情流露,想到自己去世的爷爷,不免触景伤情,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一样落下,口中犹自哽咽,“爷爷不要哭了,你就当我是你的小蓉蓉好了……”  
  一时一老一少哭成一团,看得杜四与许漠洋直皱眉头。  
  良久后,物由心止住哭声,慈爱地看着杨霜儿,“小蓉蓉不要哭,爷爷给你一个好玩的
东西。”说罢将那个从千难手中抢下的东西塞到了杨霜的手上。  
  杜四眼神何其敏锐,加上早就暗暗注意,此刻从物由心与杨霜儿的指掌交换的缝隙中已
然看到那管事物上雕写的那个“八”字,心中大震,脱口叫道,“天女散花!”  
  物由心显是天生好奇,眼中泪痕尚未干,却仰头问道,“什么是天女散花?”浑忘了适
才还发狠说要杀尽此地之人。  
  杜四从杨霜儿手上接过那管烟花,细细磨触其中雕刻的花纹与字迹,一字一句道,“你
们可知道在京师最难惹的人是谁吗?”  
  杨霜儿抢着道,“京师中最难惹的人当然应该是皇上!”  
  杜四缓缓摇头,“不然,皇上深居宫庭,日理万机,许多事情闹得再大他也未必知
道。”  
  “那还能是谁?”这下连许漠洋也忍不住好奇心了。  
  “你们可听过‘一个将军,半个总管,三个掌门,四个公子,天花乍现,八方名动’这
句话?”  
  杨霜儿道奇道,“将军!那想必定是当朝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明将军了。” 
  物由心亦像完全忘了刚才的所为,“明将军?!是不是就是我英雄冢上排名第一的明宗
越?”  
  杜四缓缓点头,“不错,这一个将军指得正是明将军。”
  杨霜儿得传家学,自是对武林间的名人知道不少,当下亦问道,“这半个总管可是将军
府的水大总管么?”  
  杜四长叹,“水知寒虽是将军府的总管,威势上似乎略逊一筹,但以其缜密之思虑和一
身天下驰名的寒浸掌,谁人不惧?只是水知寒深忌自己功高震主,怕折了明将军的气势,才
一意以‘半’个自居……”  
  许漠洋对中原武林的事也略有所闻,“三个掌门大概就是京师关睢、黍离、蒹葭三大派
的掌门了。”  
  杜四点点头,“神留门为京师最古老的门派,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唐初玄武门之变时神
留门三个长老各自支持李渊的三个儿子,这才引起了神留门的分裂。但神留门经年之积威,
纵是一分为三也是无人敢撄其锋。”  
  物由心显是久住偏远之地,听得津津有味,“那三个掌门都是些什么人,可也是刻在英
雄冢上的人物吗?”  
  “关睢门主洪修罗身为刑部总管,掌管天下刑罚追捕之事,权势极大。黍离门主管平更
是贵为太子御师,可最令我等草莽之辈折服的却还是那蒹葭门主骆清幽……”  
  杨霜儿虽是从父亲那里耳濡目染,却显然知道的并不详细,“骆清幽这名字如此好听,
可是女子吗?”  
  “不错,骆清幽虽是身为女子,亦无官衔,却是文冠天下,艺名远播,是所有诗曲艺人
最崇尚的人物,科举之日更是常常行主监之职,凡是考取了功名有个一官半职的谁人不对其
尊敬有加。”  
  物由心大不以为然,“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本领?”  
  杨霜儿适才与物由心同哭一场,心理上早已将这个顽童式的老人当作亲人般亲近,不依
撒娇道,“谁说女孩子就没有本领了?”  
  物由心哈哈大笑,“我的小蓉蓉当然与其它女孩子不同了。”心里竟像就是以为杨霜儿
是自己久未见面的小孙女了。  
  许漠洋见这一老一少打趣,不由莞尔,连忙继续询问杜四,“四个公子我只知道二个
人,一个应该是和将军唱对台的魏公子,一个可是被称为江湖第一美男子的简公子吗?” 
  杜四像是完全沉浸在其中,“魏公子出身草莽,却几乎以一己之力平息了北城王之乱,
才被御封为太平公子(魏公子故事详见将军系列之《破浪锥》),就凭他敢与明将军叫板,
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而简公子则是师出名门,自幼熟读万卷书,彬彬知礼,加上人若玉树
临风,翩跹雅致,听说不光是京师女子,就连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落花宫宫主赵星霜都对其青
眼有加,谁人敢惹?”  
  物由心望着杨霜儿大笑,“待我那天把这个简公子捉来当我小蓉蓉的夫婿……”  
  杨霜儿大窘,不依不饶,几人又是笑做一团,不知不觉中又亲近了许多。  
  许漠洋却是心念杜四的话,继续问道,“不知还有两个公子是什么人?”  
  杜四清吟道,“乱云低薄暮,微雨洗清秋。那第三个公子便是号称武林第一院、梳玉湖
清秋院的乱云公子,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深浅,但就凭当今太子与其平辈论交,连明将军也
要逊让三分的威势已是无人不惧了。”  
  物由心冷笑,“武林第一院!”  
  杜四知道物由心虽是年龄一大把,却是小孩的好胜心境,笑着解释道,“那亦只是江湖
人士为显示对其上一代院主‘雨化清秋’郭雨阳的尊敬。郭雨阳当年与华山无语大师一同为
民请命,不过杜四知道物由心虽是年龄一大把,却是小孩的好胜心境,笑着解释道,“那亦
只是江湖人士为显示对其上一代院主‘雨化清秋’郭雨阳的尊敬。郭雨阳当年与华山无语大
师一同为民请命,不惜开罪当时朝中权势最大的右丞相刘曲,请皇上收回采纳江浙三千民女
的成命,皇上雷霆震怒下,几乎将清秋院满门抄斩……”  
  物由心大骂,“这个皇帝老儿真不是东西!”  
  许漠洋大有同感,拍掌称快。  
  杜四继续道,“不过最后一位公子却的确是以武功成名了,那便是号称‘一览众山小’
的凌霄公子何其狂!此人平日独来独往,为人极有狂气,先有不少人看不惯他的骄狂,可自
从他五十招内击败江西‘雷厉风行’历风行后再也无人敢惹,虽是声名不著,却当真有真材
实学。” 
  物由心身体一震,“何其狂在我英雄冢上排名第四,仅次于明将军、虫大师与雪纷飞之
下,应该是个人物。”  
  那虫大师被誉为白道第一杀手,将贪官之名悬名五味崖,以三月为期杀之,从不虚发。
(可参见将军系列之《窃魂影》),而雪纷飞则是邪派六大绝顶高手之一,此六人分别是明
将军、水知寒、江西鬼都枉死城历轻笙、川中擒天堡堡主龙判官、南风风念钟和北雪雪纷飞
六人,虽是称为邪派六大高手,却是各有出人意表的言行,亦难都统归于邪魔歪道一类,明
将军从来都被当做天下第一高手,而雪纷飞之所以声名显著,只是因为那是他曾于千招比斗
后胜过川西龙判官半招,这亦是六大高手中唯一的一次对决。  
  要知高手到了一定的层次,想寸进都是极为困难,而与同级别的对手过招无疑是相互促
进的最好手段,而雪纷飞击败龙判官,对自身的武学修为无疑是一份巨大的宝贵经验。是以
北雪雪纷飞虽地处长白山远寒之处,但在江湖上的声势却相当不弱。  
  而这个号称“一览众山小”的凌霄公子何其狂竟然只排在此三人之下,虽然只是物由心
一人之语,但听其语气那应该是他门中长老对江湖人物的排定座次,纵观物由心的武功,就
算是随口之言,谁人又敢小视?  
  杨霜儿喃喃道,“何其狂?!这名字好狂。”  
  杜四一脸凛然,“不过江湖之大,能者辈出,正如物兄的英雄冢中肯定是没有把自己门
内的人物排进去吧!否则何其狂能排到第几也是未知之数。”  
  物由心哈哈大笑,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在此荒山野岭中孤来独往,嘻笑人间,喜怒由
心,却也是寂寞。今天碰上这几个人竟然这么合自己的脾气,大是不易。拍拍杜四的肩膀,
再对许漠洋与杨霜儿挤挤眼睛,一派天真状。映着满头飘舞的白发,逗得三人亦是哈哈大
  许漠洋追问杜四,“那个‘天花乍现,八方名动’又是什么?可是形容这几个人名动四
方吗?”  
  杜四正容道,“八方名动不是一个形容,而是人!”  
  杨霜儿还在嘴里念叨着何其狂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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