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坟墓地球地下最深处地狱,我的灵魂最危险,在地狱之中,四周的恶灵遍布,死者冥府-世界末日的空间无边阴影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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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高等的生物已经占据地球多个世纪,而在人类看不到的地方,有一种生物盯着也盯了人类几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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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北欧神话中生死意境——北欧神话中诗性·神性·人性历史-文本解读.pdf 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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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往往是对于远古的回顾和本真入性的探索,是入对其生存价值及内心恐惧的天
然表达。北欧神话以其独特的思考方式向人们展示了别具一格的宇宙体系及其耐人寻味
的生死意境。在这一神话宇宙中,神禀赋了极具深意的生存理念。毁灭和再生,有限与
orScald)的杰
无限,重构着北欧人看待世界看待生命的视角。北欧游吟诗人(Skald
作不仅内蕴着如其他神话低吟浅唱般的诗性、彰显着奇幻深妙的神性,更蕴含着人性的
光芒。解读北欧神话,体会到的是一份深刻和极致的美感。
本文以神话中所提取的生死意境为核心。从神话中的宇宙体系,即神话时间和神话
空间入手,挖掘其内蕴的生死意境。尔后,由相对具象的宇宙体系,转入对神主要是主
神奥丁生命理念的集中探讨,试图以此来窥探神话中所折射的,早期北欧人的生命理念。
最后由神及人,讨论神话中的生死意境,所带给早期北欧人的,对于有限和无限的终极
思考,即他们的宇宙观。
全文由引言、正文和结语组成。
引言部分简要介绍了该领域的研究现状和本文的立意。
正文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介绍北欧神话中生死观的宇宙体系;第二部分论述北欧
神话里的生死意境。以奥丁神为例,着重分析北欧的神及早期诺曼人的独特生命理念:
第三部分从北欧神话透视古代北欧人的生死观,勾勒神话与现实关于生存感悟的思考与
结语部分总结全文,概述本文结论性语句。
关键词:生死意境;奥丁;北欧神话
Mythalways retrospect antiquity.Andalwaysprobe
andinnerdreadof
too.Itcould
human.Myths
naturallyexpressliving
theartistic
revealedauniquestyle
cosmology,especiallyconception
cosmostheGodscontained witsof
anddeath.Inthis
profoundexistent.Destroy
theworldfor
restructuringangle
Nordic.So,if
FinityInfinity,which
tothehistorical willrealizeda
aestheticin
profoundperfect
word,the masterpiecespoetry,divinityhuman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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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bo:-焚尽相思-
古原出身 冷幽默 用生命为嘲讽事业添砖加瓦。
专注正剧二十年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第一次写同人,期间有考试,还有三次元各种的拖稿补稿,写的匆忙,连大纲也没有。不到4W,完结了以后也挺惊讶的。同人比原创更难把握,因为你不能完美理解原作者对这些人物的描写。我不会去打上ooc的标签,因为我不会去否定自己,ooc与否在于在看这篇文的你们的看法,更何况这样有给自己的渣作找借口的嫌疑。对我来说他们就是这样的,这是我眼中的,我所给予的背景里的他们。
我依然不喜欢写傻白甜,我依然写正剧。也许在我这里他们没有完美的结局,但是在很漫长,很漫长的生命里,能遇见彼此未尝已不是天赐的恩宠。
希望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回来了。”
黄少天把墨镜和大衣乱七八糟的都扔进单人沙发里,门里的风铃一阵摇摆,未发出任何声响。
王杰希靠在摇椅里,方士谦俯身,捧着他的脸,越挨越近。
“卧槽王大眼啊,不是我说,你俩这干什么呢,大白天的知不知道羞耻啊,白日宣淫啊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魔术师飞过来一记眼刀,比常人稍大一些的右眼紫华流转。黄少天从头凉到脚,宛如冰桶挑战后的那几秒。他想移动脚步,或者转头移开视线——抛沙是致盲的,被王杰希没有掩饰的右眼这么关注着,比致盲效果还好。
黄少天的脑子转的飞快,盗贼的陷阱,术士的魔法,哎哟能定身的技能好多啊……
方士谦打了个响指,黄少天一屁股坐地上。
“杰希,不要用鬼眼去看凡人。”
微草变态真多啊,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用药草做名儿果然都不是好鸟。比如中国好爸爸王杰希,他拥有一只鬼眼。
这也是为什么王杰希的右眼比常人大一圈。他的右眼是一只鬼瞳,具体什么品种方士谦还没研究出来。被他的右眼直视,阳世的生物会被锁魂。打个比方,一把菠菜,用绳索一类的东西捆绑,勒到极限就断了。
魂魄被腰斩,那就魂飞魄散了。王杰希,你真他妈敢玩。
一只黑羊拱拱黄少天撑着地的手,黄少天就势拍拍他的头。
方士谦拿着个石钵,用细软的毛刷沾了其中的汁液涂在王杰希的眼皮上,边涂边絮叨:“我昨儿个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我怀疑你鬼眼爆发是有理由的,比如阳世鬼气太盛什么的。”
“或者令尊是个蒙古大夫。”前微草队长嘲讽道。
鬼眼这种东西,现世会带来大麻烦。王杰希要是睁着这只眼走一路那还不死一路啊,再说这颜色也太特殊了。方家族长推演鬼眼现世,就把方士谦他老爹踹出来实习了。作为一个半吊子通灵师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封印了王杰希的鬼眼,此后把儿子也搭上了。方士谦之所以拼死拼活钻进微草不是没有理由的,其实他的偶像是叶修。
黄少天爬起来凑过去:“你往大眼眼皮上涂得什么啊?”“柳树汁。”“哎哎这个我知道,”黄少天张牙舞爪展示自己入行以来恶补的知识:“柳树汁涂在眼上可以见鬼!哎大眼不是本来也能见鬼吗,但是最麻烦的不是锁魂术吗,那涂柳树枝不没什么用吗?”
“你问题好多啊……”方士谦把石钵放下给王杰希扇风:“这是鬼柳汁,能解锁魂术,涂在上面,就能压抑这只眼的鬼气。但是鬼气过盛依然可以冲开禁制,这也就是我担心的。最近阳世的鬼气太不寻常。”
方家祖上是唐时著名的术师师夜光的挚友,彼时东瀛有阴阳师渡海来朝,方家祖上融汇两家倒也自成一派。传到方士谦这一代丢失了不少,古时那些能上天入海的秘书早就无人能通。方士谦把能看的古籍都看了,工于阴阳沟通,相兽布阵之术。
以及,荣耀游戏……
G市郊外小镇,一幢英式小楼,门口铁门雕花,围墙攀葛。院中常有异响,自去年起有一黄发青年常出入此地。
那人有星子一样的眼眸,颈上挂块银牌,小指带着银戒。人们遛狗,他牵一只无角黑羊。
他把你引进楼中,开门时风铃不响。门内坐着的白衣青年笑容浅淡,他对你看到环伺左右的异兽奇禽而惊恐的样子视若无睹。
“欢迎光临。”
两个人一起说。
黄少天飞回G市,出席蓝雨的新闻发布会。
作为第一个逼着联盟修改规则的人,黄少天的人生里充满了第一。联盟总冠军,世邀赛冠军,MVP,一击必杀。
而冯主席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蓝雨的老板哪根弦搭错了竟然做出让黄少天成为了蓝雨战队形象代言人这个决定——难道这预示着蓝雨在联盟一天垃圾话就一天不能少?
他想到了卢翰文,这个从进入蓝雨训练营就颇受黄少天关照的少年,现在的垃圾话水平也是让他叹为关注。假设他与黄少天手速相同,理论上来讲使用重剑的他比使用光剑的黄少天拥有更多垃圾话时间。遥想他刚成为主力,是多么阳光积极,而现在……
咦好像跑题了,这是喻黄文来着。暂且不要管吃药的主席,镜头再转回蓝雨战队的主场G市。
发布会下午开始,具体内容是蓝雨战队决定发行纪念款文化衫,由前大神黄少天亲笔签名,带粉丝重新温习蓝雨经历的无数个夏天,还有说好永不分离的剑与诅咒。
黄少天低头,黑羊焦躁的盯着对面的一个小咖啡站:“咩咩你怎么了?”
黑羊泪流满面。
老子长的像羊但是老子是神兽啊!神兽!
咖啡站黄少天经常去,喻文州不喝咖啡但是喜欢喝茶,这家店的威尔士王子做的很好喝。
“咩咩我知道你通人性,可是我不通羊性啊……对面咋了啊?”
黑羊竟无言以对。
呵呵,都说了,我不是羊。
有这么个逗比的主人,也不容易。
四周无人,黑羊前蹄一扬人立起,黑雾消散后一个黑衣男子站在原地。没等黄少天伸手去摸他的长发,他咬牙切齿的先开口了:“我,不,是,羊。”
黄少天置若罔闻:“对面怎么了啊咩咩?”
“……我叫邪止。对面那家店里有很多只寄生。”
黄少天抱着肩膀:“哦,咱先去休息室还是先去食堂,今天伙食不错啊。”
邪止诧异:“你不应该去解决这件事吗”
黄少天比他还诧异:“你在跟我说话吗?你确定要我去解决这件事吗?我没有老方的家传血脉,连王大眼的鬼眼都没有,就一学徒阴阳师你让我去以身犯险?再说了降妖伏魔也不是老方精通的你觉得我会的这点儿都是跟他学出来的我能干嘛?”
黄少天的语速,真是无人能比啊。
邪止笑了:“只是寄生而已。寄生属于鬼道,炼化他们,就可以得到精纯的鬼力。我记得你有一个在冥府的……”
“除魔卫道,我辈应做之事,何须多言?”黄少天诚恳的说,“作为我的式神,你要不要考虑打头阵?”
邪止的表情有点儿微妙,偏了头解释:“我是因为受伤才流落人间,人形都不能维持太久。”“可是老方跟我说你很厉害?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收了你?你知不知道每天给你买那些牧草很贵?”“我受伤以前的确很厉害。”“那现在很渣就是了?”
邪止默然无语。他有神兽的尊严,但是黄少天说的没错,他现在很渣。
……不过他再渣也不会沦落到做别人的式神,这里面的故事太难以启齿。毕竟也不是哪只神兽都能蠢到被一个凡人忽悠。
黄少天伸手。
邪止:“……?”
“符纸啊,你没带?你连符纸都不带着,你这是……”
“给你给你!”邪止从袖中掏出一堆:“这是封禁符和掌中炎的符纸,符纸你总会用吧?你的项链可以见鬼,所以你能看见那些寄生的。”“封禁符?驱魔师的技能?我靠寄生还有武器啊,这个CD是多长时间啊?我没有镰刀怎么用啊?”
呵呵,我虽然受伤落魄,可到底还是个神兽啊,为什么要找个神经病当主人,帮他背符纸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教他用……姓方的你算计我,咱们走着瞧。
买了一杯威尔士王子,味道好的黄少天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符纸好像是烧了就能用的吧?这么想着黄少天掏出了打火机。
邪止与天地同寿,向盘古大神发誓,千万年来这是他见过最酷炫的使用方法。
那边黄少天已经烧完了一张纸,拖着下巴看着桌子上的灰较劲:“怎么没反应啊,怎么这么不靠谱啊,不是我说我见过最不靠谱的就是叶修那个没下限的了,你这符纸比他还要命啊。我说你们神怎么心也这么脏呢,假冒伪劣产品欺骗消费者?这符你画的还是老方画的?”
邪止泪流满面。他的神生无趣了千万年,现在一有趣就有点儿超乎他的承受能力啊。
“你能不能盯着那几只寄生啊……”他没敢说用意念锁定一类的屁话,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充分的明白他应该怎么跟黄少天交流。
“早说啊。”黄少天不满的咕哝。
炼化寄生,就可以提炼他们的鬼力。喻文州死后方士谦厚着脸皮去地府走了趟儿,不知道跟鬼君做了什么丑恶的交易。鬼君同意喻文州可以不转世,直接加入鬼界公务员系列,只要拥有一定的鬼力就安排他顶快退休的白无常。
真的是……太好了。
黄少天点燃掌中炎符纸,右手一扬,飞快引燃三张封禁符,直接甩到那几只寄生身上。
顶级职业选手的微操和意识,真的是一点不用担心。
黄少天没有先天的阴阳师血脉,只能御符。但是单纯的御符需要极快的交错使用多种符纸,这很考验手速。
呵呵,跟黄少天谈手速。
幸好施术时施术者处于一个异次元空间,要不然被人看到前剑圣大人烧纸玩还随手乱扔他就不活了。黄少天将几只寄生装进一个窄口玻璃瓶,等着回去炼化。
邪止变回兽形跟在黄少天身旁。
黄少天觉得自己的转型相当成功,看来应该回去搞个驱魔师的帐号卡玩玩。
“打完收工,咩咩我请你吃秋葵!”
喻文州退役以后偶尔也看两集鬼打架的韩剧。
所以说,心脏【四声】的心事你别猜,猜来猜去也不明白。喻文州觉得楚云秀的审美观真是太不靠谱,先不说这啰里啰嗦的剧情拖沓程度能比上背着回蓝装的君莫笑,就女主角和他家少天相比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死前他又重复了这个观点,在心里。
遇见那个话唠的剑圣,是这辈子,最美,最美,最美的设定。
可是他好像不能做这个剧本的主角,陪他到happy end了。
望乡台的鬼差见过无数的亡灵,喻文州是第一个笑着来的。熬夜的鬼差忍不住问了句:“你笑什么啊?”喻文州愣了:“难道我要哭吗?地府的规矩?”“那我猜猜……你死的心甘情愿?”喻文州摸摸下巴:“我爱的人还在阳间,他还有很长的年岁,我却不能陪伴他了。你说呢?”“那你为什么笑啊?”
“能改变吗?如果我哭的话。”喻文州指指高高的望乡台:“在上面就可以看到了对吗?”
鬼差无言以对。你看人家都自己问开了,自己这导游委实有点儿不称职。领着喻文州上了望乡台,鬼差拿着一块好似键盘一样的东西:“你想看到谁,这里都可以看到:”喻文州问道:“只能一个人?”“只能一分钟。”
远眺山峰连绵,台下忘川河畔曼珠沙华妖娆无边。喻文州随意看了看自己的亲友,算了算大概还剩下四十几秒。
然后他就看到他的墓碑前蜷缩的黄少天。黄少天紧紧抱着他的墓碑,最后被方士谦抗走。喻文州的脸瞬间阴了下去,默默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儿。
方士谦的话……应该和王杰希……吧?
刚才还是笑的,突然就这样了是怎么回事啊?
鬼差凑过去:“怎么了啊?”
喻文州:“我的男友好像在我死后被动出轨了……恩,好像又不是?”
男!友!!!
鬼差上下打量喻文州,还偷偷搜索了一下他资料:“你也是男的啊?”“如假包换。”喻文州起身:“接下来要去哪儿呢?”
卧槽你断袖龙阳那些事儿我还没来得及八卦呢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你男友不是出轨了吗你倒是求我啊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让你再看一眼卧槽怎么已经走出去了啊你为什么不求我!!!
鬼差是个很无聊的职业,尤其是这种守望乡台的。好不容易来个有意思的,还不像寻常人那样死皮赖脸想多看几眼。
鬼差冲出去把喻文州拉回来耐心道:“你不担心,不伤心吗?”“不啊,”喻文州微笑,“我相信他。更何况如果他另有归宿也是好事啊,毕竟我不能继续照顾他。不过我想,就算另有归宿也不会是这个人。”喻文州从鬼差手中挣开:“那么现在该去哪里?顺着这条河走吗?”
你!倒!是!求!我!啊!
鬼差快哭了:“要不咱再看会儿?”喻文州狐疑:“我听说投胎是不能耽误的啊?”“你难道不想再看看你的……男友吗!”“也不能回去,不如及早投胎去阳世寻他。孟婆汤有吗?喝了真的会忘记这辈子的事情?”
今天的鬼差有些不太好,几百年了蹲在这儿他也挺无聊:“其实最近阳间的死人特别多,赶着去反而投不了好胎,不如在这儿先玩会?我这儿还有孟婆汤你可以兑点水当甜汤喝……”
这个鬼差有病吧,喻心脏这样想着。不过好像也不错。
于是喻文州跟着鬼差又上了望乡台,开始换频道一样收看节目。鬼差弄来一桶孟婆汤,有些拘谨道:“那个……你们阳世现在是什么样子啊?”
喻文州轻笑,瞧他一眼:“您什么时候来的这儿?”“贞观年吧,太远了,记不得了。”
唐朝的老鬼啊。喻文州的眼睛眯了起来,应该很好骗吧?
事实证明长时间从事某枯燥工作智商会下降的。喻文州花了大概不到一个小时,把鬼界上下问了个明明白白。什么鬼君的亲生弟弟到现在没找到据说神格破碎已经入了众生轮回盘成功转世,还有什么经过一定的考核可以加入冥界班子为冥界建设添砖加瓦。
他甚至还打听到了孟婆其实不是一个人,孟家的闺女死了都来冥府当孟婆了。前几天有一个鬼界美女选拔赛,孟家相当高的女性留任鬼界事业编比例占据了巨大优势,成功夺魁。
喻文州以1:100的比例稀释了孟婆汤喝着,正聊到宋明理学,方士谦杀到。
方士谦浑身湿透,颇像是去黄河做了潜水,一身的黄泥汤直往下滴,看上去就恶心。他手里倒提着一把乌沉沉唐刀,吞口处雕成吞剑的恶鬼。此刻刀上佛光万丈,照的一身黄泥汤的方士谦也有些宝相庄严。鬼差见了那把刀,吓得蹿到柱子后面,抱着柱子不松手了。不松手也好,台下就是忘川,掉下去只有被那些冤鬼分食的命。
喻文州很有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哟,方神。”
有哪里不对。
卡带三秒,喻文州打破沉默:“方神这是出车祸了,还是?”看了看四周没什么好招待的,遂推推那桶孟婆汤,热情洋溢十分好客的又问了一句,“热的,喝吗?”
很久很久以后,方大阴阳师提到当时那一幕,面部都是狰狞的:“老子带着祖师的那把佛牙刀,披荆斩棘闯了黄泉,一身泥浆子见完了鬼君以为他已经转世,查了记录发现还没有,一路找回去看见他跟望乡台的鬼差在那喝孟婆汤侃大山。望乡台牌监控器清晰度多好啊,黄少天脸上的汗毛都看得清楚。所以说,玩战术的,心都是脏的……哎杰希我不是说你啊你又不是四大战术大师……不是不是杰希我不是说你不如他们几个啊杰希你听我说!”
无常,列冥府十大阴帅。凡特殊魂魄,均由无常鬼亲自拘魂而不经其他鬼差之手。又有民间传说,黑无常专摄恶鬼,游于红尘;白无常设客栈以纳徘徊人间等待头七的魂魄。传见白无常真面者可得一岁富贵,故尊其为“白老板”。
前任白无常谢必安,冥府中大都尊称一句谢七爷。拘魂千万年,鬼君感念其劳苦功高,打算调到陆判那儿做个闲散文职。谢必安没什么意见,不过鬼君突然这么大度,其中缘由,其实很经不起推敲。
为了给一个前段时间的新鬼,初来乍到就把鬼界搅的鸡飞狗跳的年轻人腾位置。
听说他来的第一天就被望乡台鬼差盛情相邀,勉为其难留下喝了会儿孟婆汤。紧接着方家就来人了,被誉为方家百年来不敢多求的天才方士谦,拿着方家祖上斩下无数鬼怪头颅的佛牙刀直闯鬼君殿。最后,鬼君决定把这个无名新鬼提为鬼界浩浩荡荡鬼差的四位直属上司之一白无常。
这孩子叫喻文州,温和,有礼,敏而好学。现下帮他提着勾魂锁和聚魄链,还背了个大大的阴阳袋,远远的端着杯孟婆汤过来了。
“七爷,该上工了,先喝点儿东西?”
谢必安满意的接过,小伙子很不错嘛。
谢必安翻翻生死簿副本,指着最上面一行道:“这个百岁翁,虽然阳寿久,但三魂七魄中的神魂已散,这个时候就要用到咱们无常的专用装备了。”
谢必安示范给喻文州看,喻文州拿着个笔记本,像做战术分析一样认真仔细。谢必安先用聚魄链稳住七魄,勾魂锁锁住精气二魂,锁链一展,散的到处都是的神魂也被牵走,一股脑塞进阴阳袋里.
喻文州下笔如飞,根据这些工具的重量如何抛掷才能将游离的魂魄一网打尽,如何不伤魂体将其塞进袋中……
“唔,这里手腕多使力,应该就不需要二次回收了。”
谢必安挑眉,手腕一旋,将又一人的魂魄全盘纳入。面上不言不语,心下又多几分夸赞。
这么好学勤思的孩子真是越来越少了。
生死簿上的墨迹,又一个名字灰飞烟灭,代表着回收成功。
喻文州陡然神色一变,拉着谢必安躲在了屋檐的阴影下。
黄少天跟着方士谦正走进这栋建筑物。这座老楼有阴魂不散,闹得这儿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
今日和谢必安来此也是打算拘走这几个贪恋凡尘的魂魄的。
谢必安不认识黄少天,但从喻文州的神色看出,他不想见这个青年。他将勾魂锁挂在他颈上:“勾魂锁和聚魄链都是神器,可以收敛气息。”
獬豸守在门外,一眼瞧见喻文州,羊眼眯成一道缝。屋里两人正忙活着,他走到喻文州面前,谢必安微微一礼:“神君安好。”
他也是位列十大阴帅的人物,不需要行什么跪拜大礼。獬豸损元神受损,上古神兽的神格还是在的。鬼力薄弱的喻文州凭勾魂锁护体,才没有被迫着跪下。此时微笑着,有样学样道:“神君安好。”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像羊的东西是个什么东西。在冥府的这段日子除了修炼鬼力就是了解冥府习俗,偶尔去酆都门外接收一下方家族人送来的鬼力。最近跟着谢必安熟悉白无常业务,没空看山海经啊异兽志啊什么的。
“我是黄少天的是式神獬豸,幸会。”
啊式神,这个多少还听说过。送来鬼力的族人说他们的公子收了个叫黄少天的徒弟,这人也做了阴阳师,以杀践道,凡遇上的鬼魂都是魂飞魄散炼成了这一瓶瓶的鬼力。虽然是半路出家但是仗着身法灵活,一手符纸甩的机关枪一样,实力突飞猛进。一年前还将审判之兽獬豸收为式神,一时远超许多阴阳世家的俊才,风头无双。
喻文州不是个什么感情都表露在面上的人,只是点点头,蹲下摸摸獬豸头上的独角:“少天麻烦你照顾了。”
黄少天随身带着喻文州的照片,獬豸当然认识他。看见他挂着的勾魂锁就知道他不想暴露行踪,未免有些不满。
獬豸啊,虽然总是被欺负,但仍旧是一个很关心主人的式神呢。
“他很想你,如果你真的值得他为了你努力,就进去看看他,好歹让他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黄少天在外风光无限,事实上死记硬背那些符咒绘制,布阵手段,法诀口令有多难,只有守在身边的獬豸清楚。从初见时几十张符咒收不了一只怨灵到如今的赫赫有名,黄少天作为一个连阴阳师血脉都没有的普通人所吃的苦难以想象。
獬豸现在就是一只为主人鸣不平的忠心杜宾犬,一旦喻文州表达出一点的不当回事,他就打算以不忠不义的借口给喻文州开个窟窿。
漆黑的瞳眸幽幽的锁住喻文州。
喻文州站起身,显出很无可奈何的样子:“少天都这么厉害了,我这样怎么去见他啊……”他给獬豸看他半透明的身体:“从前一直是少天冲在前面保护我,但我有办法不让他担心。如果让很努力的少天担心,真的很苦恼啊。”
“请你转告他,我很好,就这样就可以了。”
獬豸不置可否。
“那么我和七爷还有工作,先走一步。”喻文州提起地上的阴阳袋,请谢必安先上马,随后骑上另外一匹,消失在一个黑色的漩涡里。
黄少天跟着方士谦走出,手中的瓶子泛着幽绿的荧光。
“咩咩啊我还以为你又乱跑呢,我跟你说你不知道那只怨灵有多强大,起码有二百年了,老方被撵的裤子都要掉了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我说,地府那群人行不行了,这种东西都不管,要是队长做了鬼差肯定比那些什么牛头马面靠谱blablabla……”
獬豸翻了个白眼,靠原形做到这点很不容易,不愧为上古神兽。
你要很努力,很努力,因为有一个一直被你保护的人想反过来保护你。他也很努力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甚至还考虑到你。
屋边,蔓地铺陈的蓝铃花越来越美了。
张新杰的强迫症有多可怕联盟已有目共睹,事实上真正从小到大深受折磨的,还得说他的青梅。
Q市CBD区的某咖啡厅,张新杰以无可挑剔的姿势给自己的咖啡添加了方糖,匀速搅拌。二十七秒后他端起杯抿了一口,此时咖啡还有三分之二。
师薇一口气干掉半杯咖啡,看看慢条斯理的张新杰,干脆的喝光了,又点了杯大吉岭。
张新杰的咖啡还剩下二分之一。
“你有事儿倒是说啊?”
张新杰扶眼镜,咬了咬血色并不明显的下唇,犹豫了一下——这不是他的风格。
“我认为,我的屋子里,出现了你常提的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听说你对这些东西很感情去,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都说了不是怪力乱神……六界平行存在,鬼神妖魔仙都是存在的。”师薇十指交叉垫在下颌,弯弯的眼线很是讨喜,长长的睫毛挡不住感兴趣的眼神:“说说看,我倒是认识几个做这方面工作的朋友。”
四大战术大师之一的无神论者张新杰开始讲故事了:“去年霸图拿了总冠军,我们在一起庆祝完已经十点多了.我和韩队打车……”“叫韩队多生疏啊,小清清怎么样?”“……我和韩队打车回家,开门的时候觉得屋子里很冷。明明是夏天,离开的时候我确定关了空调。”
师薇点头,她相信以张新杰的行事风格断总闸都在她接受范围之内。
“开门之后大概六分钟,温度好了许多,我和韩文清都很累了,所以打算洗个澡就休息。因为我有早睡的习惯,所以浴室从来都是我先使用。当我洗完准备推门离开的时候,感觉像是被人推了一下,我摔倒了,韩文清听到声音打开浴室的门,在我的背后发现一个血手印。”
师薇皱眉:“这么邪啊,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半个月前.那天晚上韩文清执意去旅馆睡,第二条我们就回了战队宿舍,帮队员们集训。但是每天躺下以后就感觉有人在床边走动,睁眼却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鬼故事真的不错,像师薇这种年纪的漂亮女孩这个时候该尖叫着缩成一团了。
师薇“啪”的给张新杰身上贴了一张黄符,符纸的边角慢慢变黑,最后化成粉末,悉数落在张新杰的腿上.师薇干脆坐到张新杰身边,拈了一撮丢进清水里。那搓符纸灰也不溶水,就那么沉淀在底。
师薇掏出个粉底盒,把粉饼拿出来,下面用塑料膜封着几片干叶子。她把叶子丢进水中,符纸灰刷的一下贴上了杯壁,水也沸腾起来。奇怪的是却感受不到一点儿热度,最终那杯水清澈如初,几片叶子虽然泡在水里,却干瘪的更厉害了。
张新杰最近似乎休息不好,眼下有淡淡的青紫色。
“这是柚子叶,看来你招惹了很厉害的东西啊。但是你去了宿舍还跟着,那么就不是你的房子有什么问题,咱们去你宿舍看看?”
张新杰摇摇头:“算了,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太方便。不如请你说的那个朋友吧,听说他是专业的?”
你的意思是我是业余的?
师薇颓废的拿出张名片,好吧她的确是业余的。
“方……士谦?”张新杰诡异的挑了挑嘴角,翻开手机通讯录。幸好,还没删。
张新杰把名片递回去:“谢了。”
“你不是要找他吗,怎么又不要了?”“我有。”张新杰埋单,穿上大衣。咖啡厅门口的风铃一响,走了出去。
方士谦收到张新杰发的消息有点纠结。说实话,从前一起打比赛的对手突然间成为自己的客户,这种感觉挺微妙的。尤其是两个人都是玩治疗职业,方士谦又是被誉为治疗之神的人。张新杰表面上从来不说,内心里要赶超他的想法,却是一如既往的。
方士谦和黄少天领着獬豸来到了韩张宅,推门的一瞬间,方士谦“蹭”的蹿到了电梯口。不是因为屋里有什么积尘,二十扑面而来的汹涌阴气。黄少天没有天眼,溜溜达达的晃进去。包里的獬豸把头拱出来,警惕的四处观望。张新杰也看不出来这房子有什么不对劲,但是他观察到了方士谦的举动,决定还是让专业的来,于是立在门口没打算进去。韩文清却把他拉到身后,看着屋里的二人一兽折腾。
黄少天抱着可以充当雷达的獬豸,倒是不怎么担心有什么鬼怪冲出来给自己一爪子。方士谦出道时间还短,没搞到什么寻找阴气源头的法器,这时候只能尽力寻找比较奇怪的东西。
方黄二人忙的鸡飞狗跳,喻文州最近也没闲着。
不得不说,白无常大人在冥府这些年,为人处世这一方面做的是非常到位的。就拿这次法会来说,冥府的几个名额分配下来就有黑白无常的一份,谢必安自觉告病,鬼君自然是一阵惋惜,什么卿要好好将养否则孤要多心痛啊,卿既然病了就歇了吧鬼界阴风阵阵湿气极重利于恢复。
喻文州换上件嵌银云锦长袍,腰里挂了玉带,颈上系着镇命锁。本就微长的发,在冥府这些年生的更长了,此时勉强用银冠束起。因为做了鬼,面色显得极其苍白,额间有紫色的曼珠沙华印。
这是高级鬼差的魂印,等升到了白无常,就该换掉了。
玉清大乘法会是道佛论法大会,三千年才得开一次,于梵天净土和玉清宫内轮流召开,这次便是在梵天净土。梵清河从中流过,夹道有菩提扶桑等圣木,又有鸾凤象鹤数不胜数。金光处大雷音寺庄严雄伟,各路受邀仙家向此汇聚。
鬼君一身玄金走龙纹的王服,左臂藏在袖中,套着幽冥鬼爪。下摆无风自动,阴风阵阵而起。鬼君自到了梵天净土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他是天生的鬼体,不如喻文州是由人道入鬼道,反而适应的多。鬼君卸下幽冥鬼爪,直接抛给了身侧被女仙瞩目的喻文州:“带上吧。”
好东西啊,喻文州眸光一动,微笑施礼:“君上厚爱。”
这幽冥鬼爪是在册的十大魔器,饰以冥文,挥之即魔瘴四起,闻之全身腐烂而死。初代鬼君左手幽冥鬼爪右手鬼刀,一举荡平魔界。后来鬼刀失落,就留下了这鬼爪代代相传,有用爪的鬼君就自己留着,没有的就赐给十大阴帅。谢必安同喻文州闲聊的时候倒是说起过,幽冥鬼爪是戴在鬼君手上的,不过鬼君似乎更偏爱使弓,战事又少,罕见他用爪,没想到今儿个就落在了喻文州手里。
鬼君仍旧是面无表情,状似不经意问起:“听方士谦说起,你同王杰希关系不错?”
这话有些值得推敲。鬼君莫名问起,究竟是指望他们好呢,还是他们不好呢?蓝雨的连冠是微草破的,不过他和王杰希私交倒是甚好。
喻文州镇定自若:“王队平和可亲,同联盟里多数选手关系都不错。”说到这儿喻文州微顿,才想起鬼君恐怕对他们职业联赛兴趣不大——鬼界没网,看不了。
方士谦是阴阳世家的传人,从父辈开始接触王杰希,至于本人,据联盟八卦称已经接触到体内十几厘米了。自己死后方士谦闯地府,尔后自己一个新鬼开始平步青云,眼看着就要出任白无常,迎娶黄少天……咳,有点跑题。
那么方士谦和鬼君的密谈,达成了怎样的约定?冥帝的亲兵为何总拨出十人留在人间不离王杰希左右?
喻文州瞥一眼鬼君,鬼君目不斜视,御风飞行。得了喻文州这么个不如没答的回答,也不过是微微挑眉,仍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正沉默着,斜刺里破空声传来。喻文州一惊,左手在空中划出个三角,鬼气自幽冥鬼爪上喷涌而出,一面鬼盾竖起护在了面前。只见三道光箭同鬼盾相撞,“嘭”的一声同归于尽。趁此时喻文州却已展开一个护阵,黑无常亦入阵,脚踏罡步,手握长镰护在鬼君身前,冲喻文州点头。喻文州再不多考虑其他,跃出阵中,幽冥鬼爪撕出血光五道抓向放箭的人影。
鬼君又挑起了眉。幽冥鬼爪里有几千年的修为,没想到白无常连解除封印的方法都告诉了喻文州。喻文州身负鬼力不过百年,仗着谙熟身法,又认真谨慎,平时摄魂倒是没什么差错,这几千年修为落在他手中倒是如虎添翼。说起来他跟白无常也不过一年左右,白无常倒是实诚……
白无常不是个实诚人,不过喻文州的亲和力是与生俱来的。
放箭的人带着玉色面具,弓上无箭,只扯弓弦四周光华便凝聚其上,化作光羽流星般驰去。喻文州挡了几箭,险些被穿了肩头。身后又有破空之声,却是鬼君取了魂灭弓救了他。
“廉贞。”鬼君开口,冷的瘆人,“你那玉衡弓好的真快啊。”
廉贞摘了面具,露出对桃花眼,扬手面具飞到鬼君手里:“真是大度啊,幽冥鬼爪都能轻易与人。”
喻文州面上被箭风划了一道,微微的渗血,却怎么也止不住。黑无常上来递给他一方帕子:“廉贞星君的玉衡弓射的是光箭,本就克鬼界之人,用鬼力调息吧。”喻文州接过,道谢,引得廉贞一阵探寻的目光。
“紫色曼珠沙华,这么说你是代替白无常赴法会的那个新鬼?”廉贞右掌隔空罩在喻文州面上,喻文州额间魂印被他逼出。
能不出名么,人界出名的方家少主提着佛牙刀把鬼界搅得天昏地暗,然后这人就跟着白无常混了。凡间的孤魂散鬼算是倒霉了,但凡方家人遇上了,直接打到魂飞魄散,炼成鬼力供给这人。现在连幽冥鬼爪都拿上了,明儿个说不定就位列阴帅了。
鬼君转身就走,理也不理这个程咬金。黑无常同几个阎君见了,转身跟上,把廉贞当成了一团空气。喻文州冲廉贞深施一礼:“冒犯星君了,来日若有缘定再赔罪。”然后才追上远去的鬼君等人。
廉贞愣了。
想来,这便是他再世依然能够在鬼界驰骋的理由吧。纵然鬼君提拔,纵然方家厚爱,但这人自己的能量亦不可小觑。你不知道他喜怒,你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真正的触及他的心灵深处。永远的温和有礼,不留话柄。
廉贞不知有没有人可以揭开他的皮囊,露出他的血肉,但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没有听说这样一个人。前世少阳神君六下幽冥,也不曾见得半分回报。
兴许这人,本就是无心无情,故而他死的荣耀,死的毫无遗憾。
法会陆续开了许多日,这日是天权君同普陀菩萨论道,正讲的天花乱坠舌灿莲花。廉贞挪过来,跟鬼君一起研究本图谱。地府代表团格外的沉闷,一众鬼眼观鼻鼻观心认真的……吃果子。
坐在末席的喻文州不停的屈张五指,适应着幽冥鬼爪。凡是在谱的魔器,大都是有自己的器魂,不过这个器魂估计是觉得喻文州太弱了,虽然喻文州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也试着跟他沟通,但是他始终理也不理。喻文州试了几次无果,终于安分的坐好了,盯着桌上的瓜果出神。
台上二人论道结束,佛祖在三万众生莲花池后缓缓道:“鬼君。”
鬼君一怔,起身深施礼:“小王在。”
“妖魄之瞳出世,阴阳混乱,此事可知。”
鬼君身子一僵,喻文州抬头正撞上他飘过来的意味不明的视线。鬼君清了清嗓,敛容答道:“小王知道,此去定严加盘查。”
不比天上众部安逸,十大神器俱全。妖鬼魔三界混战不休,上古魔族战败后无力守护,被后起的妖鬼两界夺去不少,一番炼化,早就面目全非。
妖魄之瞳是妖界夺走的,有沟通阴阳,甚至灭魂毁魄之能。只是妖瞳有灵,若是苏醒定会自行寻找宿主。佛祖不去问妖主反来问鬼君,这里面有值得推敲的东西啊。
喻文州不动声色将茶碗里的花茶一饮而尽,幽冥鬼爪敛了光华,安安静静的覆在他手上。
张新杰面无表情的看着方士谦糟蹋他的屋子。
不,是他和韩文清的屋子。
说起来他堂堂的霸图爷们儿为何买个房子都要跟队友一起买啊,难道是这么多年来住习惯了?
现在,就连没有天眼的黄少天都觉得不舒服了。方士谦跟给孩子发糖一样抓着一把把的粉末满屋子洒,屋里就像泼了血一样赤红赤红的。黄少天给獬豸捋着身上的毛,充满感情的朗诵:“血染江山的半壁画啊……阿嚏!老方你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我靠你有没有常识,这么红还能什么,朱砂啊!”
黄少天蹭到门口:“张副你看,这就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多有钱啊。哎对了张副,朱砂有毒你知道么,你说你这满屋子的朱砂以后还怎么住啊,老方也不厚道不提前找点东西盖盖。”
……如果是想驱除什么东西的话,盖上会有用吗?
“少天,过来。”方士谦把手里的复制分了一半给他。獬豸机灵的跳了出来没跟着他们,正看见觉得好奇又不想进门趟浑水的韩文清和张新杰,拿身子把门给顶上了。
韩文清、张新杰:“……”
“六神在御,息泽平天,急急如御令,见。”黄少天手中的符纸被他抛到了空中,双手在胸前拱成三角形,正对着书房的门缓缓走去。那张符纸就飘在比他快两三步的地方,随着他手势所指,慢慢飘进门中。方士谦见他没什么问题,回头看了一眼獬豸,獬豸晃晃脑袋,额上那根乌黑的角现了出来。方士谦就熟练多了,连引令都不用念,把符纸一丢,嘴里蹦出个“见。”字,就去搜查卧室了。
黄少天从门口的电脑桌一直走到里面的书橱,搜灵符毫无反应,直到博古架旁,搜灵符的飞行轨迹开始不那么平稳。黄少天正提住一口气,稳定精力控制符纸,以依靠符咒的灵力隐匿他的身形。要是他现在张口喊来方士谦,估计方士谦和獬豸没等到他就被屋子里的这个东西撕碎了。
“哧”的一声轻响,黄少天的符纸上燃起了黑色的火焰。黄少天一怔,撤了法印开始往外跑,边跑边在心里大骂张新杰这个斯文败类书房弄这么大也就算了,还七拐八绕的放这么多架子跑路都麻烦:“老方咩咩!点子扎手!扯呼!”
饶是獬豸活了这么多年,江湖黑话是真没研究过。这几天陪黄少天在家看电视,才知道他现在说什么。黑色火焰是魔火,这要是个妖啊鬼啊的黄少天自己扛一会儿,方士谦他们来了就料理了。魔可不一样,要么怎么说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能死人呢,活着的魔物那是一个比一个稀罕,所以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黄少天泪流满面,今天怎么这么撞大运呢。
刚跑到门口,就觉得背后一股阴气将自己向门内拉扯。黄少天从兜里摸出一把朱砂狠命向后甩了一把,趁着这正宗的上等辰州砂冲得阴气一弱,连滚带爬的跑回客厅里。
獬豸迎过来在他脚边绕来绕去,后脚跟出来的方士谦一摆手:“他基本没用,别管他。”
獬豸:“……”
方士谦这话有点伤兽心,不过也是没错的。獬豸算是一种比较鸡肋的神兽,他的地位有些尴尬。獬豸是司法的审判之兽,六界内大凡有不忠不义的东西叫他碰上了,他出手就是必杀。但也不是所有闹事儿的就有不忠不义的因素,而这种情况下他的战斗力比一只普通灵兽也强不了多少,毕竟他不属于白虎帝君那种类型的神兽。
黄少天已经拔了前些日子陪方家老太爷下棋坑来的曲阿剑:“倒霉了,这个点子太硬,火是黑的。你给我的那把保命玩意儿我全丢出去了。”
方士谦的脸明显扭曲了。他刚才满屋子撒的朱砂就是普通的朱砂,还算便宜。他给黄少天的保命东西,里面不光用最上等的辰州砂,还有一些犀照,啄木鸟骨灰等等找起来挺麻烦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还在里面放了一小块妖王骨……
仅此一块,再无处可寻。
方士谦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獬豸幻化成邪止的模样,从袖中抽出一根断刺:“他出来了。”
方士谦感觉自己的心头血已经滴完了,怎么才困了这么一小会儿啊!
一团黑气里倏的探出根触手似的东西向气味最熟悉的黄少天卷了过来。獬豸的眸中神光一闪,短刺寒光一道追上那根触手,在方士谦和黄少天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其牢牢的钉在地上。
人和神的差别,终究是巨大的。
黄少天被骤然袭到身前的东西吓到了,手里的符纸乱七八糟一股脑都扔了出去:“我靠靠靠靠靠靠这什么玩意儿啊还触手系属章鱼的恩看剑前突刺银光落刃!”
职业联赛后遗症啊。
方士谦双臂舒展,左手握了一把道旗,边吟诵长歌边将道旗摆在屋中的卦位落点。摆完了所有的道旗,方士谦手臂一错,道旗飘起,一道道的火焰开始落下。
黄少天听了许久,也没听出来他说的是什么。
“是真正的《烟波钓叟歌》,宋初的遁甲歌。听说他是你们人间不世出的阴阳术天才,果然如此。”
黄少天……还是没听懂。
“他布的阵叫做红莲诛魔,很久以前天帝布此阵诛杀鬼界十六州王,十六州王灰飞烟灭,连众生轮回盘都不得入。他一个凡人,阵法的威力当然不能同神帝相提并论,但是一个流落人间的魔物,想必也没有大碍。”
“十六州王?天帝行啊,一个大招下去秒了十六个?鬼界怎么混啊。”
“从前十六州的确有九位,分管幽冥十六州。而那时十六州只有一位,统领十六州。”
黄少天看着红莲业火在面前熊熊燃烧,却诡异的感受不到任何温度。隔着火光,方士谦的脸都看不清晰,恍恍惚惚只觉得有些狰狞。
十六州王……
哪一世也曾见过这样美丽的红莲业火,轰轰烈烈燃至天际。一位神君心爱的人死在了他面前,灰飞烟灭,连众生轮回盘都不得入。
“少阳,我们去看桃花。”
刑天,与帝争神,为帝所断首,遂取名刑天。天者,颠也,刑者,戮也,取戮天之意。
以无首而战,凶悍不减,后世人称为“无首大王”,尊为战神。
刑天之首乃上古魔物,为天庭镇守,怨冲玄天。三千年前失窃,至今不明。
在张新杰家里闹妖的东西,是肥遗。
肥遗,见于《山海经》,怪蛇。肥遗所现,旱魃之兆。而张新杰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封印这祖宗的肥遗玉,其实这也本没什么,封印肥遗的上古阵法靠谱的很,不靠谱的是他家那位韩文清队长。
韩文清是被盗走的刑天首级宿主,几千年的怨气,破坏肥遗的封印还不是小菜一碟。只是方士谦等人事先没有查明这个问题,擅自用搜灵符把躲在张新杰家养伤的肥遗招惹了出来,肥遗破印出杀,獬豸短刺制敌,方士谦布红莲诛魔阵,黄少天……抽空上了个厕所。
獬豸恶狠狠的盯着被捆的极具后现代艺术美感的肥遗,一对羊眼快瞪出来了。
黄少天左摸摸右找找,最后翻出个鞋拔子。
捅一下,肥遗无视,扭头。
第二下,獬豸一眼瞪回去,低头。
第三下,肥遗哀叫一声,倒地装死。
这时黄少天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营养的建议:“我们南方人喜欢吃龙虎斗——”
龙虎,指小龙小虎,即蛇与猫。
肥遗快哭了,他刚才被打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绝望过。堂堂上古神兽,有阶位,有法力,甚至还登记在册,现在落在了这个凡人手里,眼看着就要下锅了。不就是入魔了么,入魔了又怎样,他招谁惹谁了。好不容易遇见刑天首级,帮自己解除了封印,正打算好好养伤回魔界浪一浪,就碰见了人间的阴阳新秀。
獬豸冷笑。上古神兽算个球,老子不也被他一口一个咩咩叫着么。
旁边方士谦提出了更有营养的建议:“反正式神是靠阴阳师的能力决定数量,少天你要是感觉有余力,不如让他给你打工?”一直沉默的肥遗开口:“打工?有工资吗?”
看这架势走不了了,到现在他尾巴上还插着那只死羊的短刺。
“有。”眼见着要失宠的獬豸古怪的笑了笑:“一日三餐,还不管饱。”
肥遗:“……”
肥遗准备答应了,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沉默许久的黄少天突然开口:“名字太难听了,而且这么奇怪,领着多丢人啊。”
他嫌弃一个神兽的名讳,给他丢人了。肥遗的自尊心空前的膨胀,张口一团黑色火焰喷出,被獬豸中途劫下,回喷一口。
算了,神生已如此艰难,又何必再计较太多:“我可以任意改变形态,平时可以呆在你的衣服口袋里包里都行。”“那你不会咬我吧?”“……除非你重伤或身死,我都不能违背契约反噬或伤害你。”“哎,光咩咩一个,出门托运就那么贵……对了我托运你的话行么?两个头的蛇?要不然我跟他们说你先天的毛病?”
肥遗突然羡慕起獬豸来。同为神兽,他能忍受黄少天的无厘头,能忍受黄少天的废话,能忍受黄少天叫他咩咩,甚至能忍受一日三餐不管饱,最重要的是就算他元神受损也可以收起头上的审判之角扮演一只正常的羊。
到底是排名前十的神兽。
肥遗:“……都行。”
方士谦想要走张新杰的肥遗玉,张新杰微笑看着他。
“关系再好,现在是我们来给你干活,怎么也得意思意思?”“我听说这种高危险的活你的报价在一万到十万不等,不过这次有惊无险,你们连伤都没受,两万?”
方士谦面无表情从脖子上解下一根链子,上面拴着颗红色的珠子。张新杰接过,在眼前端详许久:“……这就是颗南红?”
方士谦肉疼的冲他摆手,一脸的不想再见到这颗珠子:“不觉得这珠子红的不自然,不均匀?”“所以不是顶尖南红,目测价值二百块?”
方士谦暴走:“你看清楚了!里面的红色是液体!液体!里面是上古魔兽的血液带着这颗珠子普通点的魔物经过你身边全都得躺!”
黄少天点评:“这就好比是一个光环技能,无CD,不耗蓝,走哪哪死一片,真是PK练级居家旅行必备圣品啊!”
张新杰没搭理他,继续看来看去,然后对方士谦说:“你是说血胆玛瑙?听说现世的只有香港那位手里的血胆鱼是真的,而且这里面是铁离子。”
方士谦泪流满面:“别秀知识面了行么张副,想干嘛你直说——不是我说,我至于把个两百块的玩意儿贴肉带啊?哥们儿我也是阴阳世家不世出的天才啊。”
黄少天:“这话是刚才咩咩说的。”
方士谦:“你闭嘴。”
张新杰微笑:“我的意思是,你们能不能顺便把屋子打扫一下?另外你们说韩队是……刑天首级?那么麻烦你们继续调查了。”
老叶快来,这人比你心脏多了。
“可以,但是委托费要……”“肥遗玉。”
方士谦一把抢过,举起了扫把:“厕所瓷砖用刷么?”
“老方,你要回来这块破玉有什么用。听你说你那颗珠子可比这个破玉贵重。我不太了解,不过这个血胆玛瑙好像很难形成啊,你说这得多巧啊这么多年那汪血还在里面流来流去的,你说张新杰会不会觉得恶心啊……”
方士谦把玉抛给肥遗,肥遗当空咬住。
“知道为什么一块破玉就能封印了他么?这是肥遗的本命石,没了这块玉他就没了大半的修为。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画地为牢,阵法的力量与你同源,你却死活出不来。不是不想,是做不到。”
“这么扯淡的理论,我竟无言以对……”
“我觉得你家那位能知道的具体一点,听说他快把鬼君那儿的书翻完了,这次去参加法会,不知道又要干点什么。”
在人间待了几十年的大心脏,去忽悠一群墨守成规数千年脑子都跟老君胡子一样打结的不成样子的神仙,方士谦毫不怀疑喻文州能坑到文曲星都只剩下内裤。
方士谦没猜错,喻文州的小算盘已经打到了司典籍文书的衡文天君身上。在短短三天内被引为知己,现在法会结束,喻文州告假,受邀天界数日游。
愿衡文天君还能为自己留下一件中衣,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衡文天君乃是上神,六界出入无须请命。喻文州在嫏嬛居看了几天书,跟着这位天君下凡溜达。
衡文天君是有坐骑的,为了照顾喻文州,陪他驾云而行。他的坐骑翼虎趴在一旁,冲喻文州呲牙咧嘴。喻文州觉得有趣,偶尔他在忙什么,黄少天被他冷落的时候,不会像平常那样,用大堆的垃圾话引起别人的注意,也是这样呲牙咧嘴,让你一眼就能读出:队长队长队长你陪我啊!
衡文天君见他好像很喜欢翼虎的样子,提议道:“谛真是昆仑山的仙兽,你们鬼界的人若能驾驭昆仑兽,不妨寻一只来。”
喻文州摇头:“昆仑山上的灵兽灵力与鬼界人的鬼力不甚相和,强行征用灵兽的实力会大打折扣。我们要从地狱抓捕合适的灵魂,然后……恩,很复杂。”
“地狱里的灵魂不都是大奸大恶之徒?”“不是,是血河旁的一处小地狱。地藏王菩萨曾渡化此地,里面的灵魂都是不愿转生的生魂,并不如十八层大地狱那些灵魂,都是在人间犯下过错的。”
地藏王菩萨发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一岁一岁,蹉跎在冥府,千百万年才得这样小岛大小的一块净土。那许多未成佛的菩萨,大抵便如他,心有执念无法超脱,如何成佛。
妖修仙,要斩断情丝。而再成佛,则须忘却前尘,再不入俗世,终日困于净土。
法会散场,鬼君唤喻文州去将忘川里收起的大朵血莲交与佛祖净化。忘川河畔冤魂终日哀嚎,戾气不散凝出这朵朵血莲,长此以往便会种下祸根。地藏王菩萨无力应付这许多的血莲花,便通禀佛祖,由佛祖亲自将其渡化。
喻文州单手执杖,佛祖拢袖,大雷音寺佛光暂歇。一道死亡之门自空中打开,无数的暗黑触手将无数的血莲抛出,落在莲池中。霎时间,整个大雷音寺血光冲天,佛祖扬袖佛光又盛,空中的死亡之门消弭。
离开时佛祖问他,心有执念,如何成佛?
喻文州不解反问:“为何要成佛?”
“生生世世,为何总陷于一处?”
并不是要做佛祖这般的圣人,只是多情损梵行,连修炼都不得静心。
“那地藏王菩萨,又如何不愿成佛?菩萨有菩萨的大义和苍生,文州命浅魂轻,一人足矣。”
佛祖本不该多言,只是那一年血色的莲花一直烧到大雷音寺外,那孩子跪在门外求他。本就是连蝼蚁都不忍拂落的佛,遑论是千年修为散于一朝的大事?
而到如今,轮回转世,二人早已面目全非,他终于回应了如当初那孩子一模一样的话。
“少阳命浅魂轻,想是遇着他已耗尽此生红鸾。求佛祖送他入众生轮回盘,愿与他不再相见,此生这一人在心足矣。”
痴儿何苦。
喻文州走进方士谦那小楼的时候,方士谦正在打游戏。最近活不多,他和黄少天快淡出鸟来了。
喻文州推门而入:“请问,可以借宿几天吗?”
“旅馆出门左转走一百米就……我操!老喻!”
方士谦最后四个字都变了调,就听他身后叮叮哐哐一阵响动钻出个人来。黄少天带着隔热手套,脸上还带着灰,扑到喻文州身上考拉一样挂着就不下来了。
“队长队长队长你怎么才来看我啊我好想你啊你想我吗最近没有事情做好无聊你怎么样了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公务员不好当吧哈哈哈哈哈我跟你说我姑姑有个……”
黄少天絮絮叨叨了半个小时,把最近的大小破事事无巨细说了个清清楚楚.喻文州一只安静的听着,不时微笑着点点头,等他说完了才开口:“少天,你在做什么?”
“我最近捡了一条蛇,想看看蛇吃不吃蛋挞。”
所以你就自己做了?为什么你自己无聊就要拿肥遗开刀?他好歹也是一只神兽?
——挂在黄少天脖子上的肥遗已经快被亲密接触的二人挤死了。
方士谦不像黄少天一根筋,见到喻文州光忙着抱怨了。喻文州的实习白无常工作不少,不可能没事儿跑到人间来找黄少天逗闷子。
除非他现在有什么必须出现在人间的理由。
肥遗经过了挤压折磨,从黄少天身上游下,晕晕乎乎的缩在一只玉匣里。喻文州看了一眼,惊讶的伸出手指去逗弄肥遗。肥遗忍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敢咬上去。
“这是肥遗?”“恩,在张新杰捡的。对了,老韩身上带着刑天首级。”
虽然知道不靠谱,但是喻文州还是忍不住脑补了远古蛮荒众神混战时期,刑天出阵,众神纷纷丢钱袋的场面。
黄少天身边的普通生物,在认识他以后基本要经过三个阶段。第一阶段,被黄少天的垃圾话烦的极其暴躁,屡次阻止无果后,自我放弃;第二阶段,也就是肥遗正在经受的阶段,被黄少天的垃圾话烦到精神衰弱,终日恍恍惚惚;第三阶段,苦尽甘来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习惯并无可奈何的接受,这是大多数人所处的境界,比如全联盟和獬豸。
至于能时时刻刻准确把握黄少天垃圾话中的重点并且甘之如饴还觉得黄少天这样活泼开朗又可爱的神之境界,这就是喻文州专有了。
方士谦忽略了幸福值爆表的黄少天,直接问喻文州:“怎么过来了?不是公款旅游去了吗,回来了?鬼界最近不忙?我听说见习白无常活儿很多啊,七爷八爷的活一肩挑,下届地府劳动标兵你有望摘取啊。”
“一会儿回一趟鬼界,把交接手续办了,重刻一遍魂印,正式上任。然后放一段时间的假,所以来人间陪陪少天。我可以和少天住在一起吗?”
呵呵,难道你还要我给你打扫客房?这儿有客房吗?方士谦噼里啪啦的打字:“老房子隔音不好,麻烦办事儿的时候别打扰隔壁睡觉的。”
还没等黄少天跳起来喷垃圾话,门上的风铃晃了晃,就像无用的摆设一样依然未响,那扇装饰着彩色毛玻璃的门又开了。
黄少天一愣,站起来挡住了衣着略显怪异的喻文州,尽职的开口:“欢迎光临,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
进屋的中年女人攥紧了手中的纱巾:“能不能……请你们帮我杀一个人?”
黄少天一怔,转头看向方士谦。方士谦淡定的抽出一本档案翻了翻,“啪”的一声丢到那个女人眼前:“抱歉,经核实,任务项目中不包括此项。想请暗花给你推荐个人。”
女人看着方士谦,方士谦手扶琉璃灯微笑:“你旁边那位穿白袍的先生可以帮助你。”
十大阴帅&白无常&喻文州:“……”
女人快把手里的纱巾绞碎了:“我之前……请了几位大师去看,我的爱人可能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我的爱人是楼氏的总裁楼铎,我们的儿子楼冠宁,你们应该会更熟悉一点儿吧?”
方士谦拽过琉璃灯挡住了脸:“怎么这么多熟人单,再打折都吃不起饭了啊。”
别嫁王思聪,也别嫁马云了,楼铎才是最有钱的那个。
楼铎前段时间出去开会,回来以后就晕倒了。楼家的佣人把他安顿在主卧室,但是他一直没有醒来。大概一个周以前,楼夫人拿葡萄糖去主卧室,看到有一个男人趴在他的床边,手伸到楼铎的嘴里。他从楼铎的嘴里抓出来一团东西,楼夫人没看清是什么,然后楼铎就醒了。楼夫人走过去,那个男人突然就不见了。楼夫人很着急,一时却也没有来得及管,只是大喊大叫让佣人去找医生。楼铎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说,一直坐在床上。
此处喻文州插话:“打断一下,只是什么都不说吗?还有没有其他的特征?”
“目光呆滞吧……”“瞳孔呢?”“没有注意。”
然后楼铎咬住了医生的喉咙,掏走了他的心。
黄少天手中的笔一颤,一直懒洋洋的獬豸倏的抬起了头。
喻文州平淡的点点头,仿佛女人说的是“他很好”一样。黄少天皱眉,不易察觉的轻瞟喻文州一样。
保镖们听说主人醒了就重新回到了房间周围,听到声音都聚拢过来。楼夫人让人用皮带把楼铎暂时捆住,可是楼铎的力气很大,最后是家里做饭的老阿姨提议用红线捆住楼铎。眼看就要捆不住他了,所以姑且死马当活马医。阿姨和几个佣人拿着红线爬过床底把楼铎捆在床上,楼铎的身上就像被勒的很紧一样,皮肉都绷起来了。
故事结束,方士谦已经在收拾包了:“百闻不如一见,不如现在就出发,请问您方便吗?”
有够雷厉风行。黄少天把笔和本子都丢回柜台上,拿起墙上挂着的长剑背好,拍拍獬豸的脑袋:“走喽,新任务。”
方士谦的手插在卫衣的口袋里,在屋子前后绕了两圈。这是一栋极低调的仿欧式别墅,屋后不像一般的富人开一个游泳池,而是建了一个天然的小池塘。方士谦一路走过,不住的点头:“藏风纳气,四马回财,这房子盖得不错啊。”
“藏风纳气我还知道点儿,四马回财是什么?”黄少天虚心求教。
“这别墅盖在郊外,独门独栋,估计是他们楼家自个儿的地,请了懂堪舆的高手来建的。明明是仿欧的别墅,屋檐四角如中式建筑一样翘起的弧度极大,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是你看这里——”方士谦指着屋檐下的一个死角,“那里面应该会有一架铜车马,不光这个角,四个角都是的。方向朝内,金银盈车,这就是四马回财。不过做法也是有讲究的,不是随便四架铜车马就可以。要选在一个合适的日子,合适的时间,里面还要埋一些符灰,放进去前洒三牲血祭天地。至于什么符咒,什么时间我就不清楚了。”
黄少天低头看獬豸:“咩咩,有什么发现吗。”
“……不是咩咩啊。”獬豸叹口气,打量一下四周:“他说的没错,风水很好,天相极佳。这也不是什么穷山恶水之处,地相也不差。”
“那么就是有人作祟了。”喻文州接上,“进去看看?”
阴官脑门上的咒印也不是光好看的,除了表明地位的高低,还可以分辨人鬼。毕竟有的鬼死的比较完整,做鬼了也没有自知之明,容易加大阴官们的工作量。喻文州走进房间,商业大亨楼铎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两眼发直的望着天花板。
在阴官眼中,入了鬼道,身上带黑气的。同理,魔道身上带红气,神带紫气,仙带青气。楼铎身上绿气氤氲,观之诡异非常。而此时黄少天和银牌挂在一起的一个小瓶子突然散发出同样幽暗的绿光,黄少天呲牙咧嘴的摘下来,锁骨处已经因为高热而灼的发红。
黄少天的小瓶是有次方士谦为了业务被迫走了趟鬼市,黄少天在一只彼岸花妖那儿买的少阳神君血。少阳神君在位时战功赫赫,六界战将里鲜有敌手,剑下不知有多少妖鬼的性命,故而那花妖说这血液也是能震妖鬼的。黄少天就是玩票性质买来带着好看,不想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方士谦啧啧称奇,黄少天兴奋:“好东西?!”“恩,没见过,不认识。”
“……”不认识就不要装出很懂行的样子啊!
“现在,这是一只无心妖。”喻文州盖棺定论:“之前在事务所的时候我就猜是有人用离魂法取走了他的魂魄,现在看来他失去的该是非毒与除秽二魄,已经被炼成妖了。”
“文州啊,除妖这领域你应该不擅长,要我说最稳妥的方法还是你家少天的符纸雨。”方士谦做推荐状,黄少天配合的从包里掏出个砚盒一样的东西,打开来是整整齐齐的一沓黄纸。
“那……这对我先生会有什么危害吗?”“会啊,照他刚才说的,你先生已经不是人了,这堆符纸砸下去,他也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女人惶急的抓着喻文州的胳膊,她算是看出来了,这边的两位显然是对大费周折的事情不感兴趣的,在他们眼里这已经不是人了,就该除去。还不如问问似乎已经另有他法的喻文州。
“或者可以用红竹石稳住他剩下的三魂五魄,给我们一个周的时间把他的其余两魄找回来。”
女人显然觉得这个方法更靠谱一点儿,方士谦皱皱眉,两指夹着张戮符一副随时就能丢出去的模样:“文州啊你可别自己找麻烦。谁这么无聊提走生魂?有人打击报复,或是道里人要炼魂制器。无论哪一路,都不是好对付,大海捞针,上哪儿去找?”&
喻文州不说话,看向黄少天,黄少天犹豫了一下:“老方啊,我听说王杰希的眼睛可以……”
“不行。”方士谦断然回绝:“使用鬼眼是要消耗宿主精力的。”
女人此时又哭了起来:“求求你们救救我先生,就看在冠宁的份上,你们救救他吧……”
方士谦仍旧是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喻文州伸手从虚空里抓出一纸条:“我跟八爷说过了,八爷说鬼眼若是来的话,他愿意破例帮忙聚魄。”
黑白无常能拘魂,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把散了的魂魄聚起。连黑无常都惊动了,方士谦再坚持那就是折了阴司一班鬼差的面子。方士谦勉强点点头,阴郁的给王杰希发短信,心下却是越发的疑惑。
王杰希的鬼眼他是看不出来头的,只是知道这个妖物选择了王杰希作为宿主,除非他老人家自愿离开,王杰希是没有办法的。故而方家的父子封印了这只鬼眼,王杰希平安无事的过了二十几年。最近封印时不时就松动,起初方士谦怀疑是凡间阴气过盛的原因,后来才发现,整个鬼界对这只鬼眼似乎都特别关注。十大阴帅里最重头的两位已经到了,再往上除了十殿的主君和五方鬼帝,就是鬼君了。
“八爷说,抱犊山那两位若是有暇,也一并前来。”&
就除个妖这么屁大点儿的事儿,黑白无常还不够,连中央鬼帝都过来抢饭碗了,鬼界公务员的工资已经低到养活不起自己非得来接外单了么!
鬼界这么大,鬼君一人是治不来的,下有五方鬼帝罗酆六天十殿阎王,构成了冥界公务员体系,俗称“送死背黑锅都你们去的一揽子体系”。
葛洪的《枕上书》中说,抱犊山那两位,就是周乞和嵇康。周乞是正经儿的鬼界贵族出身,父亲跟老鬼君是拜过后土的兄弟。至于嵇康,却是由人入鬼。此人在刑场上一曲广陵散上传碧落下黄泉,勾的老鬼君蠢蠢欲动,连人带琴卷回鬼君。最初是在宫内弹琴,后来随老鬼君游历红尘,归来后一篇《过中原论》为新君赏识,扔给了周乞。二人从鬼爷做起,如今并封为中央鬼帝,据孟婆处不可考消息,这二人也是有一腿的。
嵇康是顶不愿意出门的,周乞在他眼里尚不及他那把片玉琴金贵,更何况莫名其妙的凡人生死。算下来他已有两千余年不曾管这些琐事儿,六宫递上来的折子还是周乞给批的。
“叔夜,我等该出发了。”
嵇康指下琴音不绝,今儿个弹得是《风入松》。
“叔夜,我等……”
左手为龙睛,右手为凤目,抹勾拨划挑,一缕劲音打歪了周乞头上的远游冠:“我竟不知,你现在有胆在我弹琴时碎嘴了。”
周乞可怜巴巴的把一张二指宽的条子递了过去。
“怎么不早说!”嵇康霍然起身,抱琴披衫,直上了栓在殿外的黑麒麟。周乞颠颠儿的跟在后头,正撞着脸上印了个蹄印的范无救,那模样委实可怜。范无救胆战心惊的同周乞一并走着:“嵇帝真是越发的不好惹了,我挡了他的路,他就纵着他那麒麟踏了过去……”
嵇康的麒麟脚下是生着地狱火的,范无救脸上的伤一时还好不全,此刻诡异的红着,仿佛烙了囚印。
嵇康捉鬼捉出一身的本领,片玉琴在手鬼界罕有敌者。除了鬼君他是真心尊敬的,连周乞在日里也讨不得多少好脸色。不过心底却是不坏的,所以人缘倒也不算太差。
——天知道周乞给他料理了多少烂摊子。
王杰希戴了副大墨镜来的。方士谦走过去替他理好风乱的发丝,王杰希摘了墨镜,吓了屋里众人一跳。
他那眼睛的确较常人大出一圈,不过眼下紫光流转,他又不常笑,看着阴森无比。
“这几天就是这样……喻队也在啊?”
喻文州笑笑,过来跟王杰希闲聊。在这之前方士谦做出的最大让步,就是黑白无常并中央鬼帝到齐后才能动手,所以倒也不着急这一会儿。
还做职业选手的时候,蓝雨和微草,霸图和嘉世那是出了名的不对付。相较霸图人见了叶修就想生吞活剥的冲动,蓝雨与微草更像是小情人的打情骂俏。是以两队队长英雄惜英雄,私交甚好。
是以,方士谦有些不待见喻文州。
王杰希:“我听说无常鬼可不穿这样啊?”
喻文州:“带着个写着字儿的帽子有点儿怪,我一般不戴帽子。八爷倒是挺喜欢带的……”
王杰希:“我认识家做衣服的,你们这衣服料子不行啊,等来了新布让他给你做几套,一会儿事完了去量量。”
听听这语气!透着股关心!透着股亲近!
方士谦委屈的移过去:“杰希,我也没衣服穿了……”
王杰希扫了一眼他身上的阿玛尼,喻文州笑而不语。方士谦深吸一口气,打算据理力争表达一下对于喻王二人闺蜜情深的不满时,楼铎的卧室传来一声巨响。
黄少天还留在屋里。
喻文州的身形一晃已消失在原地,穿门而过消失在客厅里。王杰希和方士谦跑过去,就看见喻文州和一个带面具的人打的正欢。
喻文州虽然不长于身法,但手上的幽冥鬼爪是在谱的十大魔器之一,仅这件器物就叫对方颇有些忌惮。黄少天应是被人掐住脖子摁在墙上,脸都憋红了。化作人形的獬豸抽出一把唐刀把他护在身后,忽然一刀劈进空气里,一只怪物惨叫一声身首分离。
“退出去!”
方士谦知道他和王杰希放这儿基本是白给,冲上来想把黄少天也拖出去。方士谦把黄少天搂在怀里,才发现王杰希没有跟上来。
王杰希跪在地上,用手捂住右眼,指间流出的血液一滴滴打在地板上。他的身后一只有长爪的妖物正打算拿他的脖子试试手工。
獬豸把手中唐刀当飞刀甩了出去,唐刀穿脑而过把妖物钉在他身后的衣橱上。方士谦不知身前的空气里有多少妖物匿形伺机而动,咬破了手指在空中画出一道雷印。
獬豸拿衣袖捂住了脸。
方家可是四家里极强的一派,作为嫡传长子,方士谦的血结的雷印跟张佳乐那一把手雷的威力是差不多少的。一个雷球凭空落下,炸的四下开花。
方士谦把王杰希也拖出房间,又是狠狠一口咬下去,把三人用血线圈了起来。不时有妖物撞在血液构成的结界上,立刻如触电一般颤抖一番,再次消失在空气里。方士谦不停地咬破手指滴血巩固结界,疼的快要崩溃了,才想起来黄少天还有块肥遗玉,翻出来却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干脆把黄少天的血滴了上去。
肥遗现身的时候有些茫然,还带着几分睡意,紧接着就被血腥气冲的清醒了不少,化作一个穿黄衣的少年,张开一道新的结界把四人保护在其中。
方士谦这才有功夫扒开王杰希的手看他的眼睛。王杰希的眼睛并没有伤到,只是不停地流血。相比方士谦的手足无措,王杰希已经过了最初惊的跪倒的时候,眨了眨那只眼睛,突然抬手挡住了那只好眼。
“有东西……很多……在我们附近。”
果然,鬼眼被强制打开了。
方士谦叹了一口气。他只知道使用鬼眼会损耗宿主的精力,但是现在王杰希的鬼眼大开,他也没有关闭的方法。难道说精力是以血为体消逝的?
黄少天这时也咳嗽起来,悠悠转醒,半坐起来眯着眼打量肥遗的背影:“肥遗?”
獬豸可不长这样,莫名其妙多出来这么个人,也只能是他那式神。
肥遗回头看了他一眼,黄少天才发现他的瞳孔格外的大,仿佛是两双眼睛叠在了一起。
“撑不住就别死撑呗,你看你额头那些汗。哎哟这地上的血是老方的吧,肥遗啊我跟你说老方这血可管用,居家旅行必备之物,我们接活遇到麻烦了,老方这血一卖,对手全扑啊,要我说这比孙哲平啊于锋啊谁的卖血牛多了……”
你刚被人掐了个半死,醒来还这么能说,的确有够健谈。
肥遗掌心涌出的土黄色光晕越来越淡,黄少天翻出来他那个砚台盒一样的东西,开始做背水一战的准备了。
琴音起,伴随不断的兽吼,遥遥而来。
黄少天感觉室内的温度仿佛陡然蹿高了些许,空气一阵灼热,面前一道火光喷射,把紧闭的卧室门轰的粉碎。
“……真他妈的带感啊。”方士谦叹息。
中央鬼帝的出场真是狂拽酷霸屌。方士谦刚来得及感慨一句,屋里都安静了。黄少天举着个砚台盒子跟行为艺术似得,肥遗不用他管,自己就缩回玉里去了。
“着像是魔界的玩意儿。”嵇康推开门,随手提起来一条尸体,伸手向后一扔。黄少天眼看着那东西朝自己飞过来,恶心的没反应过来要躲。
然后他就被撞翻在了地上。
黄少天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后背像是被十辆满载的军用皮卡碾压过了一样。打个比方,一袋子装了十万块,这么碾过去能比方士谦坐店里装神棍的那件真丝小褂还薄。
毕竟是地狱火麒麟啊!
嵇康的眼睛从来都是朝天看的。喻文州走过去把黄少天扶起来:“嵇帝来的真快。”
嵇康很喜欢喻文州这个后起之秀。在他眼里,喻文州不似其他鬼差那么暴力粗狂,有知识,有气质,有品位。
恩,像他。
“听说是那位的事儿,所以急着过来看两眼。”嵇康绕过地上的尸体,地狱火麒麟就在门口拱啊拱,馋兮兮的盯着地上的尸体直看。不过见嵇康没有丢给他的打算,家教良好的麒麟也没打算把房子挤塌,就那么委屈的夹在走廊里。黄少天借喻文州的胳膊站起来,遥望占据了走廊的麒麟,放弃了唯一一条可以通向走廊的路。
今天的黄少,依然是标新立异。
黄少天伸手扯了扯麒麟的龙尾,然后在麒麟思考究竟是用尾巴把黄少天抽到墙上去还是尥蹶子蹬飞他的时候说:“我进去帮你扔出来?”
麒麟慢慢的倒出来,黄少天进去,拿剑挑着一个个喂给了麒麟。嵇康轻飘飘看过来一眼,走到楼铎身边,突然的“嗯?”了一声。
“这人被离魂了,已经炼成了妖。嵇帝觉得还能救吗?”喻文州显然跟麒麟关系挺好,没贿赂他就被放进来了。方士谦和王杰希继续坐一起折腾身上的伤口,一时还没有功夫管这边。
“没救了,不过他死了麻烦还挺大的。”嵇康俯身扒开楼铎的眼皮,“文州,你来。”
黄少天也跟着凑了过去。楼铎的眼睛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空洞无神。嵇康指着他瞳孔上的密集排列的一圈黑点:“看见了没?”
黄少天都快趴到楼铎脸上了,盯了半天爬起来问嵇康:“看见啥啊?瞳孔扩散?我听说医学上来判断这人挂了,但是现在他还没挂。那么我们玄学上又有说法了,医学上的死亡说的是变成了尸体,那么楼老头儿现在变成了妖,就说明他也不是人了,所以他瞳孔是扩散的?哎这招不错啊老方,下会儿看不出来啥品种直接看看眼珠子……”
嵇康头上的青筋都快崩出来了,压低了声音对喻文州说:“是他的话,应该能看到的啊。”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看这样……我觉得就是了。”
喻文州笑笑,对他做了个回去细谈的手势:“他现在还是人类。”
“合着我以前不是人?”黄少天这句听见了,“队长不是我说你啊你干嘛拐着弯损我呢?”
喻文州随便胡噜了一下黄少天的头毛:“我现在入了鬼道,所以能看到。楼先生瞳孔周围有一圈黑点,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这叫冥王眼。”
黄少天靠在床头柜上,确定了一下没听说过,转头看都是一身白的俩人,恍惚觉得有些刺眼。
“相当于鬼君在人间的投影。五界的主君都不能轻易入人界,所以就有了这个方法。通过这些被选中的人的眼睛,可以看到人界的事情,方便鬼界人在人间活动,做事会方便许多。”
“合着就是别地儿的老大在人间放监视器?”
道理是这个没错,可是黄少天这语气听着怪怪的……喻文州胡乱点了点头:“不过人类是看不见的。比如这个冥王眼,我们鬼界的人看到,都会给他行方便。因为他就好比是个给鬼君汇报消息的秘书。”
“我倒是觉得,有人要与你们鬼界作对吧。”
麒麟已经退到了客厅里,跪伏在地上,大头窝在前蹄下,看上去特别的奇怪。王杰希走了进来。
嵇康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
“冥王眼八十年会寻找新的宿主,接下来的三十年,君上就要两眼一抹黑了。”嵇康收回目光看向喻文州:“你觉得呢?”
“也许只是想要炼妖而已,是个巧合。”
嵇康扬了扬眉毛:“回去吧,确是救不了了。刚才那孩子,你叫什么?”
王杰希扫了嵇康一眼,转身欲走。
“……我是嵇康啊。”
王杰希回头,带了几分诧异:“嵇康?竹林七贤的那个嵇康?”嵇康微笑颔首,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不过是后人谬赞罢了。”
王杰希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复杂的把嵇康望着。嵇康有些紧张,难不成自己果然天纵英姿,听了他的名字,王杰希一瞬间想起了什么?想不到自己一露面就……那要不要冒险灭了他三盏命灯带回鬼界一试?
二人含情脉脉的对视,对视到方士谦抄起黄少天落下的砚台盒子想砸人。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要知道……很久了……”王杰希开口。
嵇康被他感染,张开了双手,就像是大山的子孙,充满感情的回应:“你说罢!”
“广陵散。”
“……啥?”
“你现在是鬼吧?我听说你死前弹《广陵散》,弹完了说这曲子到这儿也就为止了。后来琴谱散佚,据说后世流传的并非原曲。我就想知道,原曲的曲谱在哪儿?”
喻文州点点头。这个说法倒是有的,至于《广陵散》原曲到底是什么,这个实在不好定论。
嵇康深呼吸,复深呼吸,再深呼吸,如此二三。
“在我的琴匣里,我死后来到冥界,种种原因琴也被带走了,就一起带到了冥界。”
王杰希盯着他,不说话。
说实话任何人被王杰希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都不会很舒服。尤其是王杰希一只眼还幽幽的泛着紫光,看上去颇有些诡异。
嵇康试探:“……你想看?我下次来带给你,要不然你跟我去也行。”
黄少天大惊:“你要杀了他?”方士谦爆了句国骂,跑了进来。
“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你知道后人为了找你这张琴谱,费了多少工夫吗?”王杰希抛下恨铁不成钢的一眼,扭身走了。
今天,退役后的王杰希,依然像在微草战队时那样,浑身上下散发着爸爸的味道呢。
嵇康被教育了一顿,郁郁的转头问喻文州:“叫这么啊,刚才那个。”
“王杰希。”
此事就算是告一段落。第二日,方士谦嘴上叼着袋牛奶,拎着份报纸晃晃悠悠的从外面进来,“啪”的一声甩到桌子上。黄少天拼命的把油条咽下去,伸个脑袋去看头版:“慈善大家楼铎身死……唔……”
喻文州现下是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了,此时仍穿着那身儿净白的锦袍,手心朝上端着杆银烟枪,上面描龙走凤精致自不必多说,斗部还有丝丝缕缕的烟气冒出。人家的烟枪冒的是白烟,喻文州这冒的是黑烟。
“队长……你那玩意儿是不是糊了?我记得你从前不抽烟的啊,怎么那个啥了一会儿多了这个毛病啊,我跟你说你少抽烟啊,你看老叶一天到晚抽抽抽指不定哪天就抽出毛病啊,哎呀队长你别抽了虽然没味儿但你这看着人心慌啊。”
喻文州诡谲的勾起唇角:“这里装的是些烟鬼的魂魄,对于我们来说,就相当于零嘴儿,没害的。”
方士谦闷闷的喝着牛奶。
“韩队是刑天之首啊,昨日我去看了看他,应是没错的。不过封印似乎有加固的迹象,本来那颗头已逃了出来,现下被重加了几道封印,记忆是没有了。”喻文州手腕一旋,烟枪凭空消失。
“阳间……最近不太平啊。”
“父亲让我有空就回去一趟。N市北面的一处荒地出现了一个界门,现在不时有游魂从里面出来。师家已经派人去守着了,但是情况有持续恶化的可能。”
喻文州伸手,食指点在右眼上:“王队的右眼……”
“是妖魄之瞳。”方士谦苦笑,“我担心阳间的阴气越来越重,妖魄之瞳会破印出杀,控制杰希的思维。”
喻文州的右手上,从皮肤下慢慢浮出一层晶莹的金属,贴合的覆在手上,直到手腕。手心缺失,宛如一只不完整的手套:“轩辕剑自混沌之战后不知所踪,盘古斧亦在开天后葬入盘古墓无处可寻;东皇钟能吸纳天地太多危险,几万年前被佛祖炼化;昆仑镜被镇于昆仑山下,由昆仑灵族守护;最后一块女娲石业已补天;神农鼎在妖界入侵时破碎。算下来现世的神器,炼妖壶昊天塔在天帝手里,伏羲琴在司音神君府上,崆峒印不知道被老龙王藏到哪儿去了,听说辗转流落到青丘一族手中。”
黄少天继续没心没肺的吃早餐,耳朵却是竖的高高的。
“几件魔器呢?”
“妖魄之瞳在王队身上,幽冥爪在我身上。魔器里最强的几件,引魂枪,修罗,魔神斧,赤血魔剑都已经在混沌之战时损毁。剩下狂魔镰以及当年幽冥十六州之主文王所用的死亡之手不知所踪。鬼刀虽然是鬼界的法器,但是现下在妖皇手里。魂灭弓是鬼君的武器。”
喻文州做了最后的总结:“我认为,阳间最近的这些动荡,应该是有人暗中操作,刻意为之。刑天之首戾气极盛,我查看了封印,不出二十日将会完全崩溃。一旦刑天之首现世,六界之中所有的神魔法器都会苏醒。嵇帝昨日匆忙离去,现在五方鬼帝聚首,共同施法加固人鬼二界的结界。N市北部的问题,想必就是结界破裂造成的。”
“你说是……有人故意为之?”
“世界末日。”黄少天点评。
“……少天说的有道理。”喻文州吸了一口冷气,“神魔器现世,六界要为其归属大打出手。各界之间的结界崩溃,受害最大的一定是人间,说是世界末日一点也不为过。”
“那楼铎呢?”黄少天提问,“跟你们说的世界末日有关系么?”
方士谦与喻文州对视一眼,同时一惊。
不愧是机会主义者黄少天,嗅觉灵敏的可怕。在二人被这件事背后可能的巨大阴谋困扰的时候,依然能找到物质的本源。
“……冥王眼。”
“与冥王眼相同的,妖皇瞳,老君眸,天视。”喻文州脸色苍白,“下手的人,目标是人间?他想要做什么,灭世?”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背后的阴谋家是伏羲或者女娲么,别开玩笑了那俩早不知道去哪儿了……”
“如果是伏羲与女娲,想要灭世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有人想要灭世,打破六界的平衡,是为了什么。”
喻文州愣愣的盯着桌上的一盏琉璃灯。
“六界平衡打破……有什么后果啊?”黄少天又提问了。
“呃……天道混乱,各界的灵气互穿,冲荡神魔器器魂,致使他们苏醒。”喻文州解释。
“那么,问题又绕回到原点了。”方士谦摊手:“和没说一样。绕来绕去还是神魔器现世,想让神魔器现世六界人皆有可能。”
喻文州叹气:“一点儿漏洞都没有。如果楼铎是自然死亡,或者被人谋杀,这些在考罪石上都可以看出,问一下赵判就知道是谁在捣鬼。可是把人炼妖,致使魂魄不全流落鬼界,且不说魂魄不全记忆就不全什么都问不出来,这种事牵扯到妖界,根本无从下手。”
“真是大手笔啊,而且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啊,闲得无聊?”黄少天插嘴。
方士谦把手机扔回沙发上:“师家那边的消息,妖皇瞳和天视也都没了。老君眸早些年出了点儿意外,本就是无用的。恭喜各界的大大,现在对阳间两眼一抹黑。得了,咱自个儿抄家伙上保家卫国吧,少天,跟老子N市走起。”
喻文州起身:“那我就告辞了,五方鬼帝已经聚齐,十殿王要镇守鬼界不得擅离,接下来有什么事儿出阵的该是我们十阴帅。”
黄少天恋恋不舍的起身,磨磨蹭蹭的挪到喻文州跟前。喻文州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黄少天一怔,最后咬牙切齿的把喻文州推了出去:“你快走你快走!”
方士谦乐:“看不出来喻队还是个会说荤段子的哈?”
黄少天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满脸的纠结。
方士谦挑眉:“干嘛?”
黄少天把肥遗玉掏出来,扔到獬豸面前:“去N市?方爱卿,朕有两大神级召唤兽,你有啥?”
方士谦:“……臣有符纸无数,阴阳家血脉,祖传宝刀佛牙。”
“你那把破玩意儿快留着切菜吧,咩咩说不值钱。”
方士谦泪流满面。非把人间的利器拿去让见惯了神兵的神兽评价,黄少天你他妈是脑子有坑吗?!
天帝最近有点烦,大太子连续几天做噩梦,司药神君也看不成什么毛病。天帝一道口谕把大太子传到了凌霄殿,开口关心道:“这几日,都梦到了些什么?”
大太子像是吞了二斤秽物:“儿臣……梦到一个人,对儿臣说‘我是一颗包治百病的板蓝根’。”
天帝嘴角抽了抽:“此话……当真?”
大太子有些委屈:“儿臣夜夜都能梦到他。”“那人什么样子?”“穿了身缥碧的云纱袍子,头上插着根绿油油的玉簪,绿的都瘆人,还有股子阴寒的气息似个邪物。手里提着个药鼎,鼎里是几株上品的冬虫夏草。”
……妈的绝对是他没跑了,还什么包治百病的板蓝根!
天帝差点失了仪态,在儿子面前爆粗。赶紧挥挥手让大太子下去,再吃几副药兴许能好点儿,自个儿却是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嫏嬛居,满地翻书。
“……昔有盘古开辟天地而育父母神,后人称伏羲氏,女娲氏。”天帝拿狼毫圈了个圈儿,又去翻女娲氏的古籍。
女娲氏人身蛇尾,长于药理,好于容貌。神魔之战后两个先天氏族落户神仙二界,伏羲氏改为袁,后人封号多以渊打头;女娲氏改为方,后人封号多以防字打头。两大氏族被称作“天圆地方”,是早于羽族,青丘族的天人遗珠,因此颇显尊贵。
大太子梦见的这人,怕是传说中女娲氏最后的族人方士谦,当年的品阶是上神。此人有十大神器之一的神农鼎,终日窝在女娲灵谷炼药,不知道活了几十万年。总之天帝还小的时候,他就是大太子描述的样子,直至他消弭于天地之间,他还是那副样子,不老不朽,长生无衰。
天帝的原身是一条金龙。女娲氏的原身都应是补天石的样子,只是这位上神幼时历了些磨难,听说后来叫鬼界的人救了,从此就寄身在冬虫夏草这种灵物中,拿神农鼎养着。
后来……后来的事情天帝也不怎么清楚了。千年前可不太平,少阳神君痴恋那幽冥十六州的主君文王,文王灰飞烟灭后,跪死在佛祖的大雷音寺前,魂魄也寻不得。那之后鬼界的小王子也不知为何故去,这位上神也无影无踪,女娲灵谷被他的神识封印,任何人也进不去。
神识还在,就说明他并没有归于混沌。防风星位空悬,但他回来,他就还是尊贵的上神。
天帝叹了口气。怪不得妖界升仙,最后的雷劫会灭去情识。情字害人,委实不浅。叱咤六界所向披靡的少阳神君,最后是因着个情字逼死了自己,那鬼界小王子,听说也是因着哪个仙人,才自行散了魂魄。
凌霄阁里,最顶层的冰雨剑和死亡之手忽而浮起,散发着蓝紫两色光芒。
N市风大,因为结界摇摇欲坠,更是阴风阵阵。黄少天的背包里拉杆箱里,甚至手机壳和手机中间的缝里全塞得符纸,走之前还上淘宝买了带兜的内裤,玩命的塞符纸。獬豸溜溜达达的跟着他,肥遗也被放了出来,缩的虫子一样小躲在黄少天那头浓密的黄毛里。相比之下方士谦就轻松的多,脖子上还挂着相机呢。
“老方,你想什么呢?”
方士谦回过神来,轻轻笑了笑,只身向前走去。黄少天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蹲下,獬豸凑到他耳边,羊嘴动动。
黄少天背着个大包快步的追上了方士谦。方士谦现在还有点儿阴阳家后裔的表现,缥碧的长衫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倒提佛牙刀步步为营。獬豸快跑了几步来到二人前面,到了没人的地方,肥遗也恢复常态,从黄少天身上游了下来,没进一荡一荡的草波里。
忽然,方士谦的佛牙刀出鞘,斜劈向左前。佛牙刀上金芒一闪,十步外一个黑影被金丝缠身,挣扎了几下爆开。
“是一些灵体,还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也说明,结界的确在破裂,看来五方鬼帝也没能撑住。”
黄少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扬扬唇角。獬豸难得没有端上神的架子,发表自己的看法。
“少天啊,话很少?”
“……呃,我紧张。”黄少天胡乱扯了个借口,“老方啊咱快点儿走呗,这得走到猴年马月啊。”
方士谦乐了:“嫌累啊,给你变个好玩的戏法。”方士谦“啪”的打了个响指,黄少天就觉得眼前光影曲折,转眼间已经站在一道半透明的白色光幕前。
“我靠你这什么戏法啊,你这是白日升仙的节奏啊!”
“神行符都没听说过,让你看那些书都看哪儿去了啊?”方士谦撇撇嘴,“晕车不?”
黄少天欢快的摇摇头:“那走吧,往前看看哪儿出问题了,就当观光了。”方士谦无所谓的耸耸肩,还是率先向前走去。黄少天在他转过身后,眸里的光彩黯了下去,仍旧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二人走了一会儿,没看到有什么不妥,方士谦抬手按在光幕上,嘴中碎碎的念了很长的一串咒语,光幕被撕开了一个缺口,首当其冲的是一个干枯的骨爪。方士谦沉喝一声,并拢右手二指,左手掐了个“斩”字诀,右手挥下。
断了不只是那个骨爪,仿佛幕后的黑暗都被照亮。方士谦右手斩出的光剑劈开了鬼界终年不变的阴暗,劈出了五方鬼帝的怒吼。
“方士谦,你找死!”
黄少天始终没有踏入一步。方士谦就站在幕内,与他相隔一步,却好似隔了无法僭越的天堑。
“你果然是……传说中的女娲氏上神。你开个什么灵异事务所,有和你做的事情相关的,你就亲自前往,生怕被别人看出破绽。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些事已经惊动了鬼君,连嵇康也招来了。”
“是你杀了那些人,唤醒刑天之首,催动各界结界,召唤上古神魔器。我只是没有明白,你做出这种毁天灭地的举动是想做什么?女娲氏族人与世无争,闲云野鹤,而你的所作所为,会让六界变成无间地狱,四海涂炭。”
方士谦扬眉:“喻文州的确聪明,在嫏嬛居看了几天书,什么都知道了。”
“他有没有告诉你少阳神君和文王的故事?”
黄少天摇摇头:“我只知道,你为了炼一颗新的妖魄之瞳,想要取王杰希的魂魄。妖魄之瞳至恶,可需要的魂魄却得是至善。所以你不能杀了他,你诓骗他,以情相诱,最后却败露了。王杰希绝望而死,你为了逃避鬼界的六界追杀,也消失了。”
“所以说,史书并不全部可信。”
方士谦抽刀在手,只一刀就将嵇康斩落,坠入鬼蜮深渊不见了踪迹:“我杀了那些人,唤醒刑天之首,催动各界结界,召唤上古神魔器,为的就是……王杰希的复活。”
这一代,伏羲氏与女娲氏出了两位上神,伏羲氏的袁柏清,女娲氏的方士谦。方士谦虚长袁柏清一万岁,故以兄弟相称。
袁柏清这日得了一株上品的冬虫夏草,晃晃悠悠来了女娲灵谷,就在谷口见着个乌袍滚金丝的年轻人。仔细一想,依稀有几分印象,便是上次王母蟠桃会上,从小没名字,撕了他哥衣袖的酆都小殿下。
袁柏清觉得这人不像是鬼界人,那一身轻灵温润,与他伏羲氏甚是相合。袁柏清刻意的走出了脚步声,与他擦肩而过,等着这人来拜见上神。王杰希只是继续杵着,出神。
“咳……”
王杰希轻飘飘飞过来一眼,袁柏清禁不住抖了一下。真丢人啊,不过是个三千岁上的小鬼。
“你那株草,在玉龙山上采的吧?”“……你怎么知道?”“草上有龙气,可作寄身用。”
袁柏清有点儿惊讶了:“龙气?只有历过四十九喑雷大劫,晋为天君的才能见到吧。”
王杰希轻笑,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天赐。”
袁柏清觉得这王杰希不简单,天赐之眼,远可见洪荒来生,近可察万物理气。算下来拥有天赐之眼的人也不过那么几个:司命天君,太上老君,天帝。王杰希是第一个有天眼的鬼界人,袁柏清心上泛酸水:就单说眼上的术法,他这活了是十几万年的老东西,也比不过王杰希了。
王杰希一句话,落在正出谷的方士谦耳里。
女娲灵谷谷口的雾气渐渐散开,王杰希只一转眼就看见了那个一身缥碧的神仙。神仙有很好的容貌,笑起来满眼的柔波荡开,美得不真实了。王杰希本就是来寻他的魂兽,此时已收回了袖里,便想要离去。方士谦快步追过来:“与你有缘,做个朋友吧。”
王杰希看着他不说话,方士谦拔了头上的白玉簪子递给他,混着自己的一根青丝,插进王杰希的发里。
如此,走到哪里,方士谦也能找到他。
“王杰希。”王杰希将自己那根碧玉的簪子递给他,双眼探寻的看着他。方士谦打量着他右眼里几不可查的深紫,随口胡诌:“我嘛……我是一棵,包治百病的板蓝根。”
后来在先天二族里就悄悄传开了一个消息,女娲族现任的那位族长,近来日日追着酆都的小殿下不放。从苍山雪追到大漠花,追的十万大山从碧绿成了枯黄又成了碧绿,终于追到手了。
——然后,他夺了他那只天眼,重新炼成了洪荒时破碎的妖魄之瞳。小殿下自绝在女娲灵谷外,而他也不见了。
世间至痛不过相遇的云淡风轻,结束的痛彻肺腑。方士谦初见王杰希时,想用他的天眼炼成那件惊世魔器,当他成功以后,他想王杰希回到他身边。女娲灵谷孤寂了几十万年,突然注入生气,他竟舍不得。他耗了十万年的修为,最后寄宿在那棵冬虫夏草里,送王杰希的灵魂重入轮回。
从头到尾都是他欠下的业障,他自己来还,不求天,不求地。他方士谦爱的人,要完完整整,平平安安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受轮回苦,不尝相思痛。
方士谦已然入魔。
黄少天警惕的后退一步,方士谦手中的佛牙刀刀尖对着他,吞口处的佛光越来越淡。
“……谢谢你,当时回去救队长。”
“我不去救他,他也一样在鬼界平步青云。只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是谁,才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个抱着冰冷的石碑露出温暖舒心的笑容的人,真是像极了五万年前跪在忘川尽头哭瞎了双目。喻文州于这个世界而言不过是最普通的一个人,而于黄少天来说却是他的一整个世界。正如五万年前,酆都的小殿下不过是六界乱世浮萍一朵,时至今日,在方士谦眼里,六界风秀云丽,已比不上他的一个回眸。
“最可笑的是,你竟然连他是谁都想不起。他重新承了鬼印,拿回了前世的记忆,相比再拜十六州不过时间问题。”方士谦抬起佛牙刀,刀背一横,敲在黄少天的颈上,“少阳神君……啊……”
黄少天依稀间看到了很多模模糊糊的画面。他看到青帝的泰麓殿外,银发人蓝印墨瞳,举起了酒杯;他看到鬼界的彼岸花海中心腾起一个巨大的暗紫色法阵,银发人出现在正中,一下子抱住等待的神君,一个吻落在耳畔。
他看见了那一年黄发蓝带的年轻神君,长剑冰雨在手,一剑劈开了凌霄殿的朱砂琉璃顶,翻手挑向天帝。
“谁敢拦我!”
“他都已经……死了。”
“鬼道人,怎么能动情呢?全仗着那丝冰冷的鬼气不生不死,动了情,就是个死字。”天帝的食指和中指将顶在自己眉心上的冰雨剑压下,“遑论北斗二星与南斗七杀聚天,杀破狼现,喻文州必死。”
天帝是心狠的,杀破狼三星聚天,人间必定血流成河。黄少天想了想,那时……人间大约是东汉末年吧。
他看见了那个银发人靠法杖支撑着身体,身形却越来越淡。破军星君的长枪点在他心口上,他抬起头,银发被风吹开,露出来一张黄少天死都忘记不了的脸。他看见了年轻的神君跪在大雷音寺前,最终还是追随他的爱人去了。
漆黑的天际划开,冰雨剑坠落,黄少天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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