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云也,燕兄不必为也,为担忧,洪荒之圣人大师兄也.是什么意思

古云也,燕兄不必为也,为担忧,圣人也。 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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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云也,燕兄不必为也,为担忧,圣人也。 是什么意思?
古云也,燕兄不必为也,为担忧,圣人也。 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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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说“朋友你不必来做这样的事,为其忧心的都是圣人”。
老兄,你没有必要为这样的事而做什么,这些事已经有人在做了
你没有必要为这样的事而做什么,为这样的事担心的,是圣人
古人说,兄弟你不必这样做,为这样的事担心的,是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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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问题,赢新手礼包引子    风水玄学,源流极久,儒家原不信怪力乱神,然为帝为皇者无不熟谙为我所用之道,一面君临天下仁义纲常,一面又修道炼丹,求仙问卜,当真是不问苍生问鬼神,于风水一说更是鲜有不在意的,尤其看重帝王都城是不是藏风聚水的宝地。所谓“风水”乃是俗称,古云“堪舆”,晋人郭璞《葬经》有曰:&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  天下山川形势,雄伟壮丽,可为京都者,莫逾金陵。至若地势宽厚,关塞险固,总扼中原之夷旷者,又莫过燕蓟。虽道长安有崤函之固,洛邑为天下之中,要之帝王都会,为亿万年太平悠久之基,莫金陵、燕蓟若也,燕蓟即后世所说的北京,而这金陵便是今南京了。  且说这南京地连三楚,势控三江,秦淮襟带 群山屏围,钟阜有龙蟠之像,石城有虎踞之形,北高南低,难攻易守,西有秦淮河入江,沿江多山矶。从西南往东北有石头山、马鞍山、四望山、卢龙山、幕府山,东北钟山俯视群峰,北边有富贵山、覆舟山、鸡笼山,南则长命州、张公州、白鹭州等沙州形夹江之势,沿江可上溯九江、武汉,水路通达,民丰物庶,  战国时楚在此设置金陵邑,秦称秣陵,东吴称建业,晋及南朝称建康,昔年楚威王灭越,在今清凉山筑城,埋金以压王气。 晋代张勃《吴录》载,刘备遣诸葛亮至南京,亮叹曰:“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北周庚信《哀江南赋》云:“昔之虎踞龙盘,加以黄旗紫气。”
三国之东吴及东晋、宋、齐、梁、陈先后在此定鼎,史称六朝古都,唐刘知几《史通•书志》言道 “虎踞龙盘,帝王表其尊极。”李白在《永王东巡歌》亦称:“龙蟠虎踞帝王州,帝子金陵访古丘。  
至元末天怒人怨,民不聊生,白莲教举事,元末朱元璋起兵,儒士冯国用、陶安、叶兑纷纷进言取南京而定天下,皆云:“金陵龙蟠虎踞,帝王之都,先拔之以为根本。”朱元璋笑命儒士为钟山赋诗,邓伯言道:“鳌足立四极,钟山一蟠龙。”极赞此间具王霸之气,朱元璋拍案叫绝,遂请刘基等人相地,精心营建南京。元至正二十六年八月,庚戌朔,拓建康城,初,建康旧城西北控大江,东进白下门外,距钟山既阔远,而旧在城中,因元南台为宫,稍卑隘,作新宫于钟山之阳,在旧城乐白下门之外二里许,增筑新城,东北尽钟山之趾,延亘周回凡五十余里。规制雄壮,尽据山川胜焉。  再说这秦淮河,淮便是淮,何来秦淮?敢情相传秦始皇东巡时,望金陵上空紫气升腾,以为王气,遂凿方山,断长垅为渎,入于江,后人误认为此水是秦时所开,故称为“秦淮”秦淮有内外之分,内河自东水关至西水关穿城而过,沿河两岸东吴以来一直是繁华之地,夫子庙、乌衣巷、朱雀桥、桃叶渡尽皆化作诗酒风流,乌衣巷更是盛极金陵,因了东晋时王导、谢安两大望族而名满天下,到得六朝众名门望族趋之若鹜,纷纷迁来聚居,一时商贾云集,人文荟萃。  隋唐以后这六朝烟月之区,金粉奢华之所渐成明日黄花,却引得无数文人骚客来此凭吊,宋室南渡亦思定都于此,但因高宗皇帝怕极了金国的铁骑,这才择了临安,然北地失陷,北人大举南来,此间又成了江南鼎盛之地。秦淮河浆声灯影,玉楼金台,雕梁画栋,飞檐漏窗,酒旗林立,画舫凌波,无数画舸昼夜往来河上,许多歌女晨昏寄身其中,丝竹飘渺,倩影婆娑,文人才子流连混迹,风流轶事众口相传。“十里秦淮”、“六朝金粉”,之名播于海内,并不较临安逊色几分。至元末朱元璋北驱鞑虏,定鼎南京,图上合天心的好口彩将南京改叫了应天府,下令元宵节时在秦淮河上燃放小灯万盏,每每这时秦淮两岸轻歌浓酒,华灯迷离,今更胜昔。  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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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孽海翻波  第一节    天涯何处无芳草,一岁又值春尽时。这一年是明洪武十九年,接连几日天公作美,和风拂煦,柳絮逐蝶,秦淮河两岸花团锦簇、燕啭莺啼,好一派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  是日傍晚时分,太子朱标在东宫明志轩闲坐,一面细品新近送入宫来的明前龙井,一面同贴身侍卫叙谈。一抹夕阳的余辉斜斜照进碧纱窗来,使得朱标略带病容的脸上更添几分憔悴,却也愈发衬出温文淡泊,意态闲雅。只见他端起精巧玲珑的白玉茶盏,轻啜了一口香茗,目光移向窗外,悠悠的道:“永忠,看来这位凤居士着实难访得很啊。”  那被太子唤做“永忠”的人姓赵,三十六、七岁的年纪,白净面皮,神态恭谨,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团精干之气,却又并不张扬,听朱标这麽说,当即陪笑道:“殿下明鉴,恃才傲物拒人于千里者世所多有 ,凤先生卓尔不群,然则这一节上却也未能免了俗。”  朱标笑道:“只是苦了你和大举接二连三,哦,何止接二连三,倘若记得不错,这该是连续第九年登门拜访了吧?”语中颇含歉意。  赵永忠忙躬身道:“殿下于我兄弟实有知遇之恩、信重之义,休说跑几步路,即令肝脑涂地,那也在所不辞,济南府距南京并不甚远,张大哥又是急性子人 ,屈指已经半月过去,无论凤先生是否肯应邀入宫,我猜张大哥一两日内必定回转,但盼他不虚此行。”  朱标呷了口茶,缓声道:“我担心的也正是大举这急性子,唯恐他礼数不周,冲犯了凤先生,若非你们极力进言,我断无强人所难之意,求贤本为你情我愿的事,一旦起了争执那可就大大的不美了,也显得咱们素怀居心。”  赵永忠道:“张大哥固然性子略急躁些,却也能分得出轻重,况且凤先生对我二人又有活命大德,料来定能压得住火气,殿下更一再叮嘱,要他以礼访贤,另则眼下实属非常时期,看重凤先生文才武艺的怕是大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张大哥跟他闹僵则无异于拱手让贤,张大哥自当明白这个道理,殿下请放宽心。”  朱标摇摇头道:“似凤先生这等人物视功名如粪土,我既然邀之不出,旁人量也难以如愿,而九年中不断烦扰,他却并未隐匿行藏,犹自明湖泛舟,足见倒无反感,要不是、……”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笑容转涩,续道:“我原极想赴济南与他一会的,全当是去拜望一位久已神交未得谋面的老友,也好略谢频相扰渎之罪,至于是否一定要请他出山反而看得淡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究竟勉强不得.”  赵永忠道:“殿下宽宏大量人所莫及,然而依卑职愚见,凤先生九年未离济南,想也不全是出于难舍大明湖的春光秋色,”朱标慢慢转过头,凝视他道:“你说凤先生在试探我的耐心?”赵永忠点头道:“殿下越是礼敬有加尽示诚意,离凤先生甘来近身辅佐之期便不远了。”  朱标苦笑道:“求贤又非捕盗,人家不肯出头,我还能命刑部下公文锁拿他来见不成?”赵永忠道:“况且便算想锁他来,又有谁能办到?说来不怕殿下笑话,十二个卑职绑在一起多半也敌不过凤先生一根指头,正因这个缘故,当此紧要关头若得此人,可保殿下高枕无忧.  朱标微微变色,道:“依你这麽说,倘是凤先生坚不允出,则我将寝难安枕了?”赵永忠眼光向外一扫,低声道:“先前情势未见明朗,各方均按兵不动,现而今万岁爷将清风剑赐予了殿下,分明是要众位皇子恪守本分,莫做非分之想,卑职留心京师动向,发觉有不少武林中人现身南京,卑职不敢妄加揣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也无甚豪言壮语,只说万一有事,定必拼将一死卫护殿下周全。”  朱标见他面容整肃,摆摆手道:“料来还不至如此严峻吧?”随即叹息一声,皱眉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自家兄弟这又何苦来哉?”神情间也是满布忧色。.  话音刚落,但见帘栊起处,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入得房来,朝赵永忠点头一笑,转而向朱标施礼道:“爹爹,孩儿给您请安。”这少年眉目俊秀,皓齿红唇,身穿锦衣,腕带玉镯,服饰虽甚华美,但脸上稚气纯真之态未脱,正是朱标之子、皇长孙朱允炆。  朱标看到儿子进来,不觉精神为之一振,注视着爱子,温言道:“炆儿,今天的功课做完了麽?偷懒贪玩了不曾?”朱允炆眨眨眼睛道:“懒倒是没有偷,玩照例是贪了的,但杨师傅吩咐下的功课孩儿半点也未敢耽搁就是啦,敬请爹爹检查。”  朱标蔼然道:“为父自然信得过你,是不是乘空又溜进藏书楼去翻阅传奇野史、前人笔记了?”朱允炆脸颊一红,撒娇道:“孩儿一举一动都瞒不了爹爹,不过这也很好,孩儿正有些疑难困惑之处想向您请教呢。”说到此,眼神中流露出期盼之情。  朱标哼道:“我儿是真的遇到疑问还是存心寻题目来刁难为父啊?”双目笑意盎然,缓缓伸出手臂。朱允炆投身一跃,扑进父亲怀中,仰起脸道:“孩儿哪敢故意为难爹爹,实则这题目我已思村了许久,却始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去问杨师傅时,他闪烁其词含糊敷衍,去问我娘,她又申斥我胡思乱想,说这题目太过刁钻,既然遇高人不能交臂而失,那麽逢难题也不应轻易绕过才是啊,无可奈只好来扰爹爹!”  朱标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杨师傅和你娘都已被你难倒了,这样一来为父的好奇之心倒给你钩将起来,很想解一解你这难题.!”朱允炆道:“爹爹要麽帮老皇爷分劳国事,要麽与众大儒纵论古今,不然就是寄情于琴棋书画,几无片时闲暇,似今天这般小憩一刻实属难得之至,我若拣些不值一哂的题目出给爹爹,爹爹便不说什麽,允炆都感有渎清神,自然需先过了杨师傅和我娘那两关才行。”  朱标轻抚儿子头顶,笑道:“好好好,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些把你的题目说给我听。”朱允炆瞧父亲兴致甚高,心中暗乐,“嘻”的一笑,随后敛容道:“孩儿想问,后周世宗皇帝柴荣是不是位有道明君?”  朱标略一寻思,正色道:“后周世宗皇帝柴荣减免税赋、安顿流民、整肃军纪、严惩贪官、内体百姓、外拓疆土,堪称是位睿智有为的君主!”语气一转,盯着朱允炆道:“想必我儿的题目断无如此浅显之理!”  朱允炆道:“孩儿还想知道,宋赵匡胤能否算作圣明天子?他和柴荣哪个更为后世称道?”朱标已隐隐猜出了儿子的心意,沉吟道:“赵氏子孙中虽多出昏庸无能的碌碌之辈,直至将大好河山断送在元虏铁蹄下近百年,但赵匡胤身为开国之君,一条盘龙棍所向披靡,他文治武功可也无愧圣明二字,至于柴、赵二人孰高孰下,那可就不易说得清了,周世宗仅在位五年,而赵匡胤则在位一十六载,可谓各有千秋难分轩轾!”  朱允炆听完轻轻“嗯”了一声,问道:“爹爹的意思是说赵匡胤也算是好皇帝了?”朱标微微颔首,朱允炆眉宇之间浮起一片冷峭之色,追问道:“那他也算是好人吗?”赵永忠在旁听得一愣,朱标闻言却丝毫不觉意外,不答反问:“难道宋不是人麽?”  朱允炆愤愤的道:“柴荣死后,幼子即位,赵匡胤即属托孤重臣,更是柴荣的结义兄弟,理应辅佐幼主,承世宗遗志一统华夷,然陈桥兵变,他黄袍加身。取幼侄之位而代之,随后更杯酒释兵权,将股肱之臣悉数圈禁,他篡位夺权,背信弃义,此等不忠、不仁、不信、不义之徒岂止不是好人,简直是大大的乱臣贼子,猪狗不如!”  朱标涩声道:“可他又确乎是位建功立业的好帝王!”朱允炆自顾自的侃侃而谈道:“都道是陈后主沉迷女色,诗酒误国,万千黎民因他荒疏朝政而遭刀兵离乱之苦固然不假,但他不曾加害朝臣、滥施冤狱也是实情,他虽绝非什麽好皇帝,不过就其所作所为却也断乎不能归入大奸大恶抑或卑鄙小人之流,隋将韩擒虎攻入朱雀门,当宫中大乱之时,他携两名妃子躲入景阳井内,诚然并不光彩,倒也有情有意,相较唐玄宗李隆基为了全身保位而赐死杨玉环,反令我肃然起敬,比之诸如赵匡胤的好皇帝们,只可共患难,不能同富贵,动则杯酒释兵权、圈禁功臣着实强了许多。”  他还代滔滔不绝的说将下去,嘴巴却给父亲慌得按住,朱标背上冷汗直流,颤声道:“这种话往后你休再说起,尤其不准当着老皇爷的面提及,记住没有?”说完这才缓缓放开了手,朱允炆点点头。却道:“做好人不一定能成好帝王,而要当好皇帝则须熟稔智计权谋,精于翻云覆雨之道,很难再是好人,难道鱼与熊掌端的无法兼得麽?”  朱标苦涩一笑,道:“难得你小小年纪想的这麽多,这倒真是个刁钻题目,无怪乎你娘跟杨师傅都被你难住啦!”朱允炆哪肯让他就此蒙混过去,又问:“若然当真难以两全,爹爹你会作何取舍,允炆只想听您的真心话。”  朱标端详着儿子未脱稚气的脸庞,默然半晌,叹口气道:“为父要做好人。”朱允炆一听,眸子里登时大现异彩,追问道:“爹爹为做好人宁可不当好皇帝?”  朱标喟然道:“诚如你所说,一个造福万民的好帝王背地里往往会干出些为人所不齿的事情,有时也确系迫不得已,倘若在我儿眼中连好人也不能算,纵使受到千秋景仰也是枉然,故尔为父甘愿只做一个好人,但我又不想做不称职的皇帝连累黎民百姓,是以这皇帝嘛,不做也罢。”  朱允炆听父亲语气凝重,神色也甚庄严,不禁摇头叹道:“只恐爹爹业已身不由己啦!”朱标在爱子面颊上亲了一亲,转向赵永忠道:“小孩子最爱胡思乱想,倒也十分有趣。”赵永忠心领神会,忙道:“卑职虽愚钝,但还不致如长舌妇般信口开河,小爷聪颖好学见解独到,实有过人之智。”此言发乎肺腑,倒非刻意恭维。  朱标叹息道:“就可惜允炆和我一样体质不佳,想是思虑过多之人大都如此吧。”朱允炆接口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老皇爷弓刀石、马步箭未见得天下第一,而他老人家却能北驱鞑虏,扫平各路反王,打下万里江山,足见心力远较体力要紧。”  朱标苦笑道:“话虽这麽说,然则体力衰弱,心力又从何而来?岂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朱允炆明白父亲又想劝自己跟随张大举、赵永忠等侍卫习武强身,也深知他的用心良苦,可偏偏就是提不起半点精神来,当即抗声道:“孩儿宁愿多背些书,也不想把功夫耗费在练笨力气上,就请爹爹开恩别再一味相逼了。”说话间满脸哀肯之状。  赵永忠只觉面皮发烧,大是尴尬,讪笑道:“吾辈本领低微,也确实担当不起指点小爷练武的重任,不过学些拳术剑法强筋健骨总是好的,此番张大哥倘能将凤先生请进宫来那便再妙也没有了,风箫吟凤先生人称‘明湖居士’,才兼文武,冠绝两家,小爷正与他投缘也说不准啊。”  朱标微微颔首,正色道:“我与凤先生虽素未谋面,但这九年里书信往来甚密,此中从未涉及政事,纯系诗文之交,其长短句间、不经意处流露出的才情见地气度胸襟已远非我所能望其项背,未睹其人,已有英凤逼面之感,这等人杰竟不肯入仕为官,着实可惜之至。”言下不胜唏嘘。  朱允炆记忆中似还从没见过父亲对什麽人如此推崇,听得惊疑不定,欲待细问,只听外面有人恭声问道:“殿下今晚可是传膳在明志轩麽?”正是东宫内监总管吴安的声音,敢情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暗了下来,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第二节:    赵永忠施礼退出明志轩,转过一条曲径,在东宫内各处亭台楼榭间细细巡视了一回,未见丝毫异状。这时暮色四合,天已黑透,御路两旁点起宫灯,赵永忠略松了一口气,心道:“张大哥不在宫中,保护太子这副重担便都压在了我肩上,可万万懈怠不得。”  突然一念闪过,一路走来怎地没见一名侍卫的人影?此际虽值晚饭时分,但照规矩也该是轮流替换才对。他暗自奇怪,不禁加快了脚步,忽见一名侍卫急匆匆迎面走来,老远便道:“赵头儿,可算找到您了!”  这人名叫孙庆,在赵永忠手下当差,赵永忠不由得心头一震,急问:“怎麽啦?出了什麽事麽?”孙庆紧走两步,压低声音道:“看来赵头儿真是忘了,两位御前侍卫统领早说今晚请咱们东宫的弟兄们吃酒,眼下人家携了酒菜自行过来,您这主人却不露面,再耽搁下去,他们还道您有意避而不见呢,您还是快些回去要紧。”  赵永忠闻言一口气松下来,原来孙庆所说的两位御前侍卫统领乃是亲兄弟两个,哥哥叫司空剑,弟弟叫司空冠,分别出任御前侍卫正副统领之职,赵永忠虽也是侍卫头领,然而东宫侍卫统领和御前侍卫统领自不可相提并论,备酒登门一是冲着太子的面子,二来也因有求于他。司空剑膝下一子名叫司空烈,自幼练武,后来得遇名师,倒也确有几分能耐,司空冠尚无子嗣,两房守着这一根独苗不免娇纵无度,使得这位司空大少养成一身下流习气,仰仗老子的势力在南京为害一方。司空兄弟早想收他入御前侍卫营中。  不过其时内廷侍卫名额管控甚严,兄弟二人固然近水楼台,可也生怕贸然行事闹个差池丢了肥差,恰逢东宫里一名侍卫告老还乡,空出一个位子,司空兄弟便想让司空烈补这个缺,料来招呼一声,张、赵二人多半也不会不卖这份顺水人情,而前些时朱元璋于满朝文武面前将跟随自己近四十年的清风剑亲手为太子朱标佩在腰间,情势却又不同了。  朱标早年即被立为储君,可他宽厚慈和,大异朱元璋的心性,又不善讨老皇帝的欢心,加之体弱多病,是以朝野上下始终窃议纷纭,说他太子之位断难长久,被废怕在迟早之间。正当流言甚嚣尘上之时,朱元璋却偏将佩剑赐予朱标,此事端的出人意表。  老皇帝这么做分明意在告诫各路藩王恪守臣节,别再妄打皇储宝座的主意。眼见得朱元璋年事已高,太子又地位稳固,想其登基之日不会太远,如司空兄弟之辈自然要想方设法逢迎巴结朱标,而张、赵二人系太子的亲信,首当其冲须得好生结交,兄弟俩又恰有事相求,刚好可以借置酒答谢的机会多攀几分交情,委实一举两得,更何况这里犹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重缘故,。  赵永忠对司空兄弟平素的眼高过顶颇不以为然,好在各行其事,交道打得不多,见面一笑而过,井水不犯河水,张大举公干在外,只道这谢宴之期也将后延,以至早将这回事忘到了脑后,此刻经孙庆一提,方始想起,当即在孙庆胸口捶了一拳,笑骂道:“我以为出了甚么岔子,,大惊小怪的做什麽,没想到他们反而上门来了!”  孙庆嘴角一歪,冷哼道:“二位统领大人的言行做派我也极瞧不上眼,吆五喝六,要大伙快找您回去,不知情的还道是多年没见面的老朋友。假亲假厚,看了便让人生厌。”  赵永忠心里骂了一声“趋炎附势之徒!”也只得随孙庆朝侍卫房而来,途中又遇到几名奉命来寻找他的东宫侍卫,离得老远便听到侍卫房中传出喧哗谈笑之声,赵永忠暗暗皱眉,心想太子喜静,自己的手下人断不会这样没规矩,想是司空兄弟还带了不少人同来。  他这样寻思着走进侍卫房中,果见高朋满座,除了十几名东宫带刀卫士,犹有二十余名御前侍卫在场,杯盘罗列,酒肴飘香,主位空出,显是在等他回来。司空兄弟见他进门,立时迎上,,满脸堆欢,各执一臂,不住猛摇,亲切熟络之状无可言述,一叠声的嘘寒问暖。  赵永忠见了大觉别扭,顺口敷衍了几句了事。众人依次落座,赵永忠四下一瞧,发现东宫所有带刀侍卫都在房内。心中不悦,正要开口,司空兄弟不愧是皇帝身边的人,深谙察言观色之术,马上看出他心思,司空剑哈哈一笑,抢先说道:“赵老弟别怪大伙儿,是我在你回来之前有言在先,让东宫众弟兄悉数留下,虽都在宫里当差,平时却难得一聚,之所以到贵处叨扰,就是怕不能将大家一并请过去,而今你们是主,我等是客,哪有主人失陪的道理啊,老弟要怪就怪在我这做哥哥的头上吧!”说话间倒真摆足了兄长的派头。  赵永忠听得胸口连翻了几翻,满桌子美味佳肴顿时再引不起他半丝食欲,定了定神方道:“二位这番盛情我代弟兄们先谢了,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加意小心,但教有个差池,谁也吃罪不起。”司空冠起身道:“理是这个理,可如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怎会有什麽差池?人生得意须尽欢,来来来,大伙儿端起酒杯,一起干啦!”  待得酒过三巡已是初更天色,赵永忠吩咐四名得力手下外出巡查,以防万一,司空剑本来还想阻止,见他面色庄重,也就不好多说甚么,陪笑道:“老弟台办事认真,一丝不苟,定然前程似锦,犬子散漫惯了,初到东宫做事,一时还未必能扳得过性儿来,需请你担待些。”  司空冠举杯朝众东宫侍卫道:“也盼诸位多加关照,大伙共饮此杯。”说完一仰头,喝得点滴不剩,众东宫卫士早察觉赵永忠神情冷淡,当下只各自抿了一口,略尽意思,司空兄弟带来的一干御前侍卫可不管那麽多,高呼斗酒,猜拳行令,转眼所带的几坛佳酿便见了底,一个个面红耳赤,醉态已萌。司空剑瞧赵永忠并无添酒之意,于是朝一名御前侍卫挥手道:“去我住处把床下那坛御赐陈绍取来。”  赵永忠只盼他们快些离开,一听拦道:“时辰也不早了,大家职责在身,依我还是先散了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日后再聚。”司空冠摇头道:“不忙,不忙,我们已经再三嘱咐过留下的人,要他们务必精神着点,难得聚在一起,不说一醉方休,总要喝得尽兴才行啊。”转头对那御前侍卫道:“还傻愣着干什麽?快去快回。”那人答应一声,急步去了。  过不多时。便听得脚步声响,那人已坏抱一只酒坛回来,坛盖一揭,醇香四溢,果非凡品。司空剑面露得色道:“这还是去年中秋佳节时万岁爷龙心大悦赏下来的,我兄弟二人只喝两杯便又重新封好收藏起来,再没舍得动过,今晚格外高兴,大伙都来尝尝。”语意之中,尽是炫耀。  司空冠向众人道:“列位全是沾了赵老弟的光,本来是要等张老弟回转一道品尝的,然而兴头所至,却也顾不得他了!”说着话,依次斟将过去,,他身居御前侍卫副统领之职,亲手把盏,可算给足了东宫的人面子。  除张、赵二人外,东宫带刀侍卫共有十七人,四人外出未归,连赵永忠在内房中有十四人,加上随司空兄弟同来的二十几人,双方总计达四十人之众,尽管只有赵永忠和司空兄弟的杯中斟满了酒,余人只可分得不足半杯,等最后轮到孙庆时,坛中也已滴酒皆无。  司空冠咧嘴笑道:“老弟姓孙吧?真是对你不住啊,要不然把我这杯分出一半给你如何?”孙庆含笑道:“多承大人美意,就可惜在下不胜酒力,还没喝到御酒已感头昏眼花,当真是福薄命浅得紧!”  司空剑目注赵永忠道:“同在宫里谋差事,往后互相帮衬的时候还多着呢,老弟台 请吧。”一边说一边端起酒杯。这一刻早有不少好此道者闻着扑鼻的酒香馋涎满口,舌燥唇焦,只是宫中于等级看得尤重,不敢稍有造次罢了,赵永忠见许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觉暗下好笑,当即举杯一口喝干,众人见状情急得群相效仿,也有人细细品味,迟迟不忍喝完。  赵永忠见派出去的四个人仍不回转,心头微感不安,寻思即令一切如常,也应有个人来及时回报一声才对,怎的全都一去不回头了?越想越是生疑,转脸对孙庆道:“你说自己头昏眼花,那正好出去透一透气,顺便瞧瞧他们四位是不是失足掉进荷花池里啦?切记速报我知。”朝他是个眼色。  这孙庆平素确是酒量甚狭,加之人又机敏,深知赵永忠看不惯司空兄弟的惺惺作态,是以今晚酒喝得极少,也正心中狐疑,闻言应了声“是”,当即起身而出。  他到得房外,没走几步,突听得房中传来“扑通、扑通”之声,孙庆怔了一怔,转身直掠回房,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就见有些人伏在桌上,似已睡熟,有些人则倒在地下一动不动,赵永忠也早人事不知,房中仅有司空兄弟尚未丧失神智。他二人虽也是各将满满一杯酒喝了下去,然而内功修为实较旁人高出一筹,稍觉有异,顿忙运功调息。  孙庆心知大事不妙,此时再无暇顾及好恶亲疏,奔近叫道:“二位大人,眼下该当如何是好?”司空冠也已口不能言,司空剑勉强说道:“快去报信,今夜宫中必定要……要出大乱子……”一句话没说完,便即昏了过去,他本身功力虽比其弟为深,但这一开口说话,强行凝聚起的内息为之一散,登时支持不住。  孙庆飞步抢出,欲待纵声呼喊,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中:“暗地里捣鬼这人多半就在左近,之所以尚未向我出手,大约是还没窥准我武功高低,担心不能一举将我狙杀或击昏,被我叫出声来坏他好事,而我倘是放声一喊,对方一不做二不休,定然立施杀手,当前自保为先,否则这消息没人能传递出去。”  随即想到:“东宫里的宫娥、内监恐怕早都受制,四名弟兄均遭了毒手也未可知!”他心头盘算,脚下不停,一面全神戒备,一面直向通往勤政殿的宫门快步而行,打定主意,一出东宫,便立即招呼外面的侍卫。岂料走出不远,前面灯影晃动,两名小太监遥遥走了过来。  孙庆方自一喜,蓦然间后颈一紧,大椎穴被人一把拿住,此穴乃人身运转之要冲,一旦受制,顿时全身酸麻,孙庆将心一横,寻思反正已是凶多吉少,便想张口大叫,传出警讯。然则身后那人于他心思早似了如指掌,一抓得手后紧接着伸指封了他哑穴,轻轻一提,将他放入御路旁的花树丛内,没有弄出一丝声响,可叹孙庆竟连制住他的这人面目也不曾瞧见便糊里糊涂的着了道儿。  暗中这人形同鬼魅,出手迅捷无伦,对面两名内侍距事发处犹有一段距离,又是窃窃私语,口中不闲,因此毫无察觉。只听提灯走在后面那小太监道:“小顺子,这麽晚了,也不知皇后娘娘传吴公公过去有什麽急事?”语气间颇有抱怨之意。  前面那被称作“小顺子”的接口道:“那还用问,吴公公身为东宫总管,殿下的生活起居一应大小事体都由他全权料理,这春夏之交正当虚火上行的时候,听说近来太子身体又不大好,皇后定是又要嘱咐吴公公务必悉心照料,抑或是刚得来甚么调理佳品,迫不及待想交给他也说不准。”他顿了一顿,低声叹道:“终究是母子连心啊,哪像我们这些孤魂野鬼!”  说这话时,他已转过一道回廊的拐角,却没听到同伴接口,心中纳闷,当下止步回头。这一回头他禁不住机灵灵打个冷战,,原来不知何时那灯笼已然易主,提灯跟在他背后的是个穿内廷侍卫服色的陌生人。  那人见他转头,倏然出指,小顺子一句“是人是鬼?”未及问出,但觉喉头一涩,便重又硬生生吞回了肚里,直吓得胆丧魂飞,张大了嘴,已发不出半点声音,一时大恨自己信口开河,半夜三更没来由的说什麽“孤魂野鬼”,这下可好,竟将真鬼招来。  那侍卫目现杀机,逼视着他双眼,低低的道:“有事烦你帮忙,只要你不出声叫嚷,便决不跟你为难,不然的话,下场必定极惨。”小顺子听在耳中,只感到对方每一个字仿佛都有千钧之重,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眼下又口不能言,只剩没命价点头的份了。  那侍卫问道:“你二人是去传吴公公的,对麽?”小顺子又忙点不迭头。那侍卫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口气略缓,说道:“你不用怕成这样,我找吴公公有事商量,劳你们驾把他引出来就是了。”说着解开他穴道,小顺子心下稍宽,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双膝跪倒,叩头道:“尊驾如此吩咐,小的不敢不从,但这事追查下来,我们可都活不成啦。”  那侍卫截道:“这你放心,我原也极不想连累无辜,否则也不必费这周折,你们只当什麽事也没发生过,仍旧去传吴公公,我于僻静处把你们两个打翻在地,只消你一人守口如瓶,此事便不会另有旁人知晓,不过为防你作怪,我须得先点你一处死穴,待将你们打倒时再顺手给你解开,事不宜迟,马上起来。”一语未终,骈指疾落,人已倏忽而去。  小顺子虽惊魂未定,却又哪里敢耽搁,打着抖从地上爬起,原路折回,转过回廊拐角,只见三步开外,灯笼放在地上,他那同伴斜倚在墙边,嘴里发出“哦”的一声,,正徐徐睁开双眼,好似刚才做了场梦,而先前那侍卫则早已踪影皆无。  小顺子全身汗毛竖起,脑中倒十分明白,料知那侍卫的话断非虚言恫吓,若不乖乖依言照办,怕是真有性命之忧,当下深吸进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抢上前扶起同伴,惶声道:“小吉子,你这是怎麽啦?”小吉子揉揉眼睛,四下一望 茫然道:“我怎麽会在这里睡着了?真是活见鬼。”  说者固然无心,可小顺子一听这“鬼”字,联想到平素私下里口耳相传关于宫中闹鬼的种种秘闻,再念及适才那来无影去无踪的侍卫,不由得毛骨悚然,忙道:“不许胡说八道,我听见你打了个哈欠,扭头一瞧,你已经靠墙睡了,可委实把我吓了一跳。”  小吉子起身拾起灯笼,一照之下,果见小顺子脸面苍白,头上冒汗,心中不禁好一通感激,暗自惭愧掷色子时作弊,使诈赢了他钱,说道:“我不要紧,想是昨夜里偷偷赌钱玩得太晚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不知为何,总觉身上凉嗖嗖的。”  小顺子听他一说,越发心惊胆战,两人脚步加紧,路上都不再做声,很快来到东宫内监总管吴安门首,叫了两声,房中有了回应,有服侍吴安的小太监问是什麽事,听说皇后娘娘相招,吴安忙穿戴整齐出来。  三个人寻捷径左兜右转行了一段,恰至一处偏僻所在,冷不防人影一晃,吴安只感到眼前微花,还没明白过来是怎麽一回事,喉间已被轻戳一指,登时出声不得,但见来人身形回旋,同时击出两掌,两名小太监哼都未及哼出一声,便双双倒地昏去。那人急踏一步,将跌落在地的灯笼踩灭,就在这一瞬间,吴安已看清对方竟是身着内廷侍卫的服色。  
  第三节:    他见这人身手了得,自忖不是对手,回身欲逃,哪知第二步尚未跨出,耳畔飒然风过,那侍卫已拦在他面前,左手忽探,经朝他当胸抓来。吴安本来武功不弱,乃是朱元璋特意派在东宫的大内高手,只因方才变生眉睫,使得他先机尽丧,眼下有了防范,危机中右掌横出,要将对方手臂隔开,没想到突然腕脉一麻,右手脉穴已被对方轻巧异常的拿住。  那侍卫冷笑一声,低沉着嗓音道:“我问你答,胆敢声张,休怪我辣手相加,你就是吴安麽?”说着话左袖轻挥,袖凤所至,拂开了他被点的哑穴。  吴安方感呼吸一畅,猛见寒辉闪动,一口精光湛然的短剑业已直指在他胸前,但他既然当上东宫总管太监,自非泛泛之流,尽管腕脉受制,利刃逼身,性命已不自属,然而一惊之后,复又宁定如常,淡淡的道:“不错,咱家姓吴,阁下是哪一位?如何混进宫来?可知罪麽?”  话没说完,蓦觉胸口一片沁凉,知是剑尖已然破衣而入,触及肌肤,心头也自寒意大盛,不禁住声。那侍卫目光灼灼,冷然道:”少罗嗦,这会子只有我问你答的份儿,还轮不到你来问我的罪,承恩阁的钥匙可是由你掌管?”  吴安身躯一震,心下暗思:“是了,这人系江洋大盗,入宫乃是为谋珍宝而来,,承恩阁内所收藏的皆为皇帝赐给太子殿下之物,哪一件带出宫去不是价值连城?我担任东宫总管之职,若推说钥匙不在身上决计说不过去,这等强徒穷凶极恶,实是胆大包天,须得全力与之周旋才是.”  一念及此,遂道:“咱家这里的确是有承恩阁的钥匙,只不过……”那侍卫不等他再往下说,便抢先道:“只不过承恩阁用的是连环密锁,想打开这把锁需凑齐三把钥匙,缺一不可,而另外两把钥匙一由太子殿下亲自保管,一把则在侍卫头领张大举的手中,我说的对麽?”  吴安闻言一颗心直往下沉,骇然道:“阁下已拿到了其余两把钥匙?”暗忖:“这大盗武功精强,要想盗出太子殿下处的钥匙说难不难,然则张大举掌管的那把钥匙临行前转交给了赵永忠,大盗打算从他那里得来钥匙就极为不易了,可见赵头多半已然无幸,怪不得这麽久竟无一名侍卫巡视到此间,料来均已身逢不测……”  正自心里嘀咕,只听那侍卫不耐烦道:“快说,你保管的钥匙是不是带在身上?”吴安只得缓缓点了点头,那侍卫发现他眼光闪烁不定,猜出他正苦思应对之策,鼻中一哼,沉声道:“如今没人救得了你, 你且老实回答,新近皇帝钦给太子殿下的清风剑可是收藏在承恩阁?”  吴安听得一楞,又点点头,那侍卫微微一笑道:“那好的很啊,相烦你辛苦一趟,为我带路。”说着左手一松,放开了吴安的右腕,吴安叹了口气,退了一步,转身而行。那侍卫见状倒是一怔,似乎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影子一般紧随在后,寸步不离.  两人默不做声,专寻花木繁茂之处行走,时当月末,星斗无光,夜深人静,东宫中黑沉沉的一片,千门万户全没半点声息透出,令人竟有鬼气森森之感。不多时二人便来至一座小阁之前,吴安停身站定,轻轻说了一声:“就是这里啦。”  那侍卫手掌一翻,掌心中托了两枚毫不相同、形状奇异的钥匙,说道:“多多有劳吴公公。”吴安接过钥匙,凑眼细瞧,果然不错,当即从贴身衣袋内摸出一枚小巧别致的钥匙,便待走上台阶。那侍卫忽而心念一动,暗暗寻思:“深宫禁地藏宝所在古怪必多,这家伙如此轻易便肯代我开门,只怕居心不善!”  此念一生,出手更不怠慢,手臂蓦地伸出,按在吴安背上,寒声道:“你想以死报效皇帝,我可不愿陪你横尸于此。”吴安后心给他按了一按,不知怎地,先觉周身宛若有无数条爬虫正蠕蠕而动,旋即感到遍体酥麻,居然美妙舒适不可名状,真恨不能纵声高呼,抑或开怀大笑。  可他深知当此非常之境只要稍作异声立时便招杀身之祸,唯有凝摄心神,运功相抗,然而哪种奇异之感非但丝毫未见消退,反而是一阵猛过一阵,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竟然站立不稳,一下子瘫软在地,,连筋带骨仿似尽皆融化,四肢百骸间再也凝聚不起半分劲力。  吴安以往只知施用诸般非刑可令受刑者痛苦绝伦,生不如死,却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世间会有这等让人欲仙欲死的厉害手段,他哪里知道此刻是被点了一处经外奇穴,此穴辖管人之大欲,他虽自幼入宫早非完身,不过此穴被点,倒可令其一识鱼水之欢的妙谛,然则美中不足不仅在于此时此处无法宣泄欢愉之情,且时间稍久更有元气耗竭虚脱而死的危险。  须知若骚人痒处并不准其发笑,工夫一长尚能致人气闭昏厥,而这会子吴安的所感所受又岂是被人搔痒可相提并论?他只觉犹如置身炼狱,那滋味怎一个苦字了得?终于压抑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声音固然甚微,但这一声呻吟里分明包含着无以复加的凄楚绝望之意,当真已到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  那侍卫听入耳中,心头为之大撼,他只是急于迫使对方乖乖就范,不要耍甚花招,猛地记起师门有这一手收拾人的秘法,于是使将出来,却既不明白道理何在,更不清楚获赐者将要承受何等样的煎熬,呆了一瞬,顿忙一指点出,解了对方身上所受禁锢。  吴安正当苦不堪言之际,麻痒彻骨之感蓦尔荡然无存,前后虽仅隔俄顷,在他而言则实有霄壤之别,就好像历经了千秋万载,业已大汗淋漓,衣衫湿透。他口中呼呼有声,大喘了一阵粗气,这才收束住心神,徐徐从地上爬起,只见他迈步来到一根朱漆廊柱之前,双臂合抱柱身,勉力向左转动。  那侍卫见状暗自庆幸,心想好在我加意提防,否则难保不送命于此,鬼知道这里布下了多少歹毒机关。耳听得“轧轧”声响,那根廊柱已慢慢转动了三周,吴安回过头来,惨然道:“阁内所有消息埋伏均告关闭锁死,眼下进入可保万无一失。”那侍卫“嗯”了一声,微微冷笑。  吴安走上台阶,将三枚钥匙依次插入锁孔之中,拨转了一阵,但闻“呀”然轻响,两扇阁门左右分开。那侍卫一直凝神敛气,以备随机应变,眼见得并无飞刀、劲矢之类的暗器暴射而出,略松了口气,当即取出火折子晃着,递给吴安,左手紧握短剑,虚抵他后颈,腾出右手,应对不时之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承恩阁,甫入阁内,便见流光溢彩,满壁生辉,两丈见方的室中倚壁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金丝楠木精工打造的架子,储宝格的尺寸各不相同,完全是依照所存宝物的式样制成,格内明珠、翡翠之属无一不是稀世极品,要麽即为朴拙清奇的古玩、历代相传的字画,价值越发难以估量,眩人眼目,洋洋大观,都道是富贵莫如帝王家,难怪那麽多人做梦也想要面南背北,太子所得赏赐已然丰厚如斯,皇帝老儿家底之殷实由此也就可见一斑了。  那侍卫却似对唾手可得的无数奇珍异宝视而不见,迅目一瞥,眼光便落在了正面紫檀条岸上的一只描金托盘当中,就见一口白鲨皮鞘的古形长剑斜枕一张灵符,显然暗含辟邪驱祟之意。  吴安在旁鉴貌辨色,脑中念头飞转,突听那侍卫冷冷问道:“便是这口剑麽?”吴安战战兢兢的道:“这就是圣上钦赐太子殿下的清风剑。”那侍卫道:“取下来让我瞧瞧。”吴安不由得一愣继而会意:“这强盗是担心剑上连着铜丝铁线一类的物事,一碰之下,触发机关,此人委实精明狡猾得紧。”  他稍一踌躇,走上前去,伸出双手,捧下剑来。那侍卫已接过吴安手里的火折子,不见有诡,又道:“拔剑。”吴安哪敢不从,左手执鞘,右手握住剑柄,缓缓抽剑离鞘,长剑抽出尺许,那侍卫但觉一股森寒之气直逼眉心,,而当三尺尽出,本已宝光炫烂的承恩阁内在这一刹那间陡然异彩缭绕,越发耀眼生花,真不知是剑映宝华还是宝华映剑,总之剑光宝气浑然一体,明如火炬,竟将整座承恩阁照的纤毫毕现。  那侍卫瞧在眼中,情不自禁的轻轻喝了声彩,收起自己的短剑,接剑在手,将剑鞘斜插在腰间,淡然一笑,对吴安道:“吴公公,这可真要多谢你啦。”吴安乍闻此语,只感到一股寒气从心底里直冒上来,忙陪话道:“好说,好说。”当先而出。那侍卫提剑相随,毫不落后,贴身紧跟。  吴安回身关好阁门,但听得“喀”的一声,舌簧衔吻,便在这时,蓦地里一张巨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兜头飞罩下来,那侍卫虽说自始至终没敢有丝毫大意,但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吴安身上,目不转睛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万料不到竟会祸从天降,等惊觉不妙,抽身欲走为时已迟,那张大网早将他二人从头到脚缠的结结实实,缚在廊柱之上。  随着罗网落下,“叮铃铃”的示警铜铃之声大作,静夜之中听来格外响亮。那侍卫惊怒交加,想恃利剑割破巨网脱身,哪知不动犹可,这一挣扎,原以死死束缚住他身躯的罗网愈发紧上加紧,如此连挣三次,非但空持削铁如泥的神兵至宝全然派不上用场,到后来更连半点动转的余地也无,这时四面八方的串铃声已响成一片。  正没做理会处,只听吴安在耳旁阴森森的道:“大胆狂徒,你竟敢擅闯皇宫谋夺国宝,难道是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不成?”言下颇是得意。那侍卫暗恨自己小觑了他,再度运劲一挣,“咯咯”连声,那罗网又朝内收紧了几寸,虽未脱出身来,但杖凭武功了得,还能咬牙支撑得住,这一来可苦了吴安,两个人被缠绕在一起,他处于那侍卫的内侧,罗网骤然收缩,那侍卫不由自主的向后急靠,吴安背抵廊柱,身前受到重压,胸口窒闷难忍,喘息着道:“这天罗地网乃……乃是用海外异丝织成,坚韧无比,精钢淬炼的刀剑也难伤它分毫,何况是你……你这这血肉之躯?还是不要再顽抗了,以……以免自讨……讨苦吃”一口气接不上来,禁不住连连咳嗽。  那侍卫低声骂道:“死太监,我本无心跟你为难,快将这劳什子除去,不然的话……”说到这里,气运丹田,身子突然一振,他知吴安武功造诣较诸自己远为不如,而耐受之力相应也该差些,是以要用这法子迫使对方屈服,岂料奋力一挣之下,身上疼痛异常,不觉“啊”的一声低呼出口。  吴安全身骨节格格作响,冷笑道:“臭小子,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咱家在里面至多是……是气闷些而已,你在外面胡乱折腾却需忍受千……千刀万剐之苦,这副天罗地网上带有芒刺倒钩,被捉之人倘不老老实实等人来收网,那也只……只有自苦皮肉的份儿了。”那侍卫闻言心头一紧,口中漠然道:“既敢进宫,我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就可惜同你死在一处让人好生不甘。”  言至于此,忽尔声音一涩,仿佛想到了什麽,触动心怀。吴安听在耳内,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颤声道:“你当真不怕死麽?“那侍卫头颈无法转动,见不到他脸上神情,但听他语声似在微微战抖,便道:“如此说来怕死的反而是你啦?这也不难,只消你放我出去,我答应给你留条生路,你愿意陪我一起死麽?”  此时示警的铃声已然传遍整座皇城,宫里人声嘈杂,步履凌乱,业已乱成一团,早不复平日整肃森严的气象,但因不知警铃最初起自何方,而东宫侍卫又都悉数受制,没人传出消息,以致这里的异状尚未被人发现.  吴安气息粗重,吃力的道:“这操控天罗地网的机括在承恩阁内,咱家又不会使分……分身法,怎能放……放你出去……”话犹未了,又已大声咳了起来。那侍卫一听此言大急,当下也难分辨他这话是真是假,暗思落入御前侍卫甚或锦衣卫手中绝没自己好果子吃,一旦挺刑不过招出供来,后果更加不堪设想,设若这老太监是在扯谎,能逼他相救自是最好,即令鱼死网中,那也是无怨无悔,好过害己害人。  他打定了主意,又是奋起全力一挣,肩头、手臂、大腿、足踝等处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实不知有多少尖芒利刺嵌进了肌肤之中,与此同时,接连“咔嚓、咔嚓”几声响,耳畔响起一声闷哼,原来他用力之际,自身受苦不说,吴安胸骨、肋骨难菏重压折断了数根,嘴里鲜血溢出,已经疼昏过去,人事不知。  耳听得东宫外脚步声杂沓,有人提声问道:“赵头儿,太子殿下可安好麽?怎地没人回话?“那侍卫情知脱身无望,发觉东宫情形不对,想必众多大内高手很快便会赶来。  他微微叹了口气,一颗心犹如浸入了冰水当中,默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平生所历之事尽都浮现眼前,千头万绪,烦乱异常,却唯有一个念头最是清晰无比:“我绝不能连累了他!”想到这里,他深吸进一口气,双眼一闭,便待逆运内息,震断经脉自尽。    第四节    就在此时,突然间承恩阁上方微风轻掠,一人落下地来,那侍卫立时察觉,忽生异感,连忙张开眼睛,凝目看去,只见几步开外立着一条硕长的身影,在黯淡的夜色里显得分外寂寥,却也再熟悉不过。  他霎时之间惊喜无限,禁不住冲口而出:“果真是你,雪大哥,快来救我……”急切中竟浑忘了遮掩行藏这回事,所发乃是极清亮娇脆的女子语音,然而待最后这个“我”字出口之时,声音却已低不可闻,喉间仿似被平空伸来的一只无形大手猝然扼紧,再也说不出话来。  对面那人面罩青纱,双目神光炯炯,身形略晃,宛若一片云影,已来到她身前,只听他低声叹道:“枉我费尽唇舌,你终究还是来了!”短短两句话中,尽是酸楚之意。那女子已然宁定下来,淡淡地道:“小妹鬼迷了心窍,不听你良言相劝,如今实属自作自受,此间乃龙潭虎穴,高手云集,大哥又何苦来为我犯险?”  蒙面客道:“明知龙潭虎穴,你却仍这般固执,足见心意之坚,做这些你当真出于自愿麽?”那女子抬目向他深深望了一眼,凄然道:“连雪大哥你都无法使我改变主意,除非自己鬼迷了心窍,试问又有谁能如此勉强于我?”  蒙面客摇了摇头,苦笑道:“你是发自本心就好”言至于此,眼神里充满着述说不尽的无奈之情,从怀内掏出火折子,轻轻一晃,火光微闪,忙即熄灭,就见他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阵战栗,险些失声惊叫出来。那女子瞧在眼中,心头五味齐涌,惨然笑道:“我说过自己是自作自受。”话虽硬挺,声音却也在微微发颤。  蒙面客双目潮湿,直感心如刀绞,敢情适才火光亮起的刹那间,只见这受困女子双臂、两腿等处衣衫破碎,也不知有多少伤口同时往外渗着鲜血。他深吸进一口气,极力镇慑心神,“唰”的一声,抽出佩剑,便待挥剑去削那罗网,突又凝剑不动,心下琢磨:“不可莽撞,且不说这口剑能否将罗网破开,剑、网相交之时必定触发极大震动,救人未准奏功,岂非先要害他倍增煎熬痛楚?”  这一刻呼喝声、脚步声愈发近了,那女子忙道:“雪大哥,这剑是没用的,事态紧急,你别管我了,快快走吧。”蒙面客略一沉吟,似乎计议已定,向后退去,那女子要他离开原系发自真心,不想对方也被牵扯在内,然而见他当真要走,不免心中亦有些失落,然则一转念间,不觉又暗自惭愧“你嫌今生今世负雪大哥还浅麽?难不成还想让他为你断送掉性命……”  正感自责,却见那蒙面客退开两步,站定身形,随即郑而重之的长揖到地,诚声道:“钟姑娘,形格势禁,在下实属逼不得已,绝非有意轻薄冒渎,冲犯之罪,万祈海涵。”那姓钟女子听得一怔,一时未明所以,茫然间但见那蒙面客已欺身而近,双手一分,,十根手指径直朝罗网的网眼中伸来。  这副罗网上的每个网眼都有铜钱般大小,手指透入并不困难,难却难在此时这罗网正紧紧将那女子的身躯裹缠在里面,入手时定必触碰到她身子,况且要想救她出险,唯有尽快取出清风剑,仰仗利剑神威毁去天罗地网,剑柄自然握在女子手中,而手则本能的护在她胸前,到难怪蒙面客先行赔罪了。  那女子先时只道他要舍己而去,见他竟留下不走,已自胸口一热,待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虽知凭十指之力欲撕开这副坚固异常的罗网几无可能,不过事到如今,却也只能一试运气了。她心头小鹿乱撞,又是感激,又是羞窘,不由得珠泪莹然,也顾不上被吴安污血沾身,竭力缩身向后,以便为蒙面客的两手多留出些许空隙来。这一下吴安又有多根肋骨、胸骨“咯咯”折断,一声惨叫,痛醒过来,随后又即昏去。  这时蒙面客十根手指则均已插入网眼之中,当下默运玄功,将全身劲力尽皆贯注双臂,凝集于十指间,口中沉喝一声:“小心啦”猛地向旁一撕,但听得铮铮两声响过,那女子心中骇然,脱口说道:“雪大哥,你果真是昆仑派门下弟子?  ”原来这罗网已被生生撕开了一处不大的缺口,那女子右手终获自由,连忙将剑柄往外一递,但他手腕以上仍被死死禁锢,丝毫动转不得。蒙面客伸手握住剑柄,徐徐抽出,因知此剑锋利无比,此刻又同姓钟女子娇躯紧贴,是以动作既轻且慢,生恐再伤到她。  那女子见值这等危急关头,他对自己依然如此加意呵护,禁不住悲从中来,满心苦楚,明知对方这会子全神贯注在拔剑上,无暇朝自己瞧上一眼,可还是尽力将目光移向旁边,极怕与他四目相对,令他察觉自己神情有异,想到他尚未回答自己刚才的问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道:“雪大哥,你当真是昆仑派门下麽?”  她这一问原系为掩饰局促之感而发,不意蒙面客听他再度言及,犹如陡然挨了当头一棒,讶然道:“怎麽,莫非你同昆仑派有不共戴天之仇?”正在拔剑的手不知不觉停在半空,抬目凝视着她双眼,喃喃自语:“敢情是这样,那倒不奇怪了,只是怎不早说?”言至于此,眸子里忽发异光。  那女子知他会错了意,忙道:“小妹实在想象不出除了‘断金掌’之外武林中还有什麽功夫能将这不惧百炼精钢的劳什子一举撕破,而‘断金掌’乃属昆仑派镇山瑰宝,素不外传,雪大哥若非昆仑门下嫡传弟子,焉能练成这项绝世奇功?我几时又和昆仑派结有梁子啦?那倒委是实嫌命长!”  蒙面客听完,先感如释重负,继而心头又是一凉,低声道:“没有梁子那是最好不过,昆仑派的人极是难缠,还是少打交道为好,雪某既非昆仑派门下,那‘断金掌’我也仅是久慕盛名,至于撕破这罗网所用纯系蛮力,与那绝世神功可天差地远了。”说话间已将清风剑抽了出来,剑尖一挑,自罗网破损处向旁划去。  但听得“嚓嚓”几声,正所谓迎刃而解,这副天罗地网被从中断开,瞬时簌簌而落。那女子惊喜交集,飞身前纵,却忘了尚未摆脱罗网间倒钩的纠缠,她这忘形一纵,身上多处皮开肉绽,鲜血立时涌出,她只觉痛入心肺,但拼命咬牙死抵,竟没叫出声来,身后传来“咕咚”一声,却是吴安委顿于地,不知死活。  蒙面客顺手将清风剑递了过来,那女子眼中含泪,伸手接了,忽然“呀”的一声低呼,蒙面客吃惊非小,慌道:“宝剑受损了麽?”那女子颤声道:“剑是完好无损,可是你的手却受了伤。”  蒙面客经她一提,这才觉出双手火辣辣的疼痛,低头细看,发现十根手指早已鲜血淋漓,显是被罗网上的钩刺所伤,不禁哑然失笑,说道:“如何?在下不曾骗你吧?金固然是断了,可这双手也几乎断掉,哪会有这麽不济事的镇山绝技?真是笑话!”一语未终,突然拔身而起,一掠数丈,双掌齐出,“砰砰”两声闷响,两名锦衣卫哼也没哼便告了账。  这铜铃示警原本十分有效,一处铃声响起,附近的侍卫马上赶到将其摘下,稍远的也能闻声而来,便如同水波纹一般不断向外扩展开去,这样过不多时就将有众多人手聚集到事发地点。  然而今晚情形非比寻常,东宫铃响之后却无人来及时处置,闹的四下联动,到处铃声大振,一直响个没完,全然分不清楚哪里才是源头所在,以致整座皇城如临大敌,众皆猜测恐怕是有无数叛逆劫宫造反,而偏偏又鬼影子也不见一条,越发使宫内人心惶惶,大批好手先赶去护驾了,因此两名锦衣卫直至此时才赶到这里。  却说这示警的串铃恰是朱元璋一日心血来潮忽发奇想传旨布设的,只因他坐龙廷极不容易,愈到晚年愈是疑神疑鬼,总防着有人来暗害他,是以生此一计,试演几番,倒也端的灵验,听了满耳奉承之言,心中窃喜不已,哪知这一回正是反受其害,宫中狗跳鸡飞,其后便叫人悉数拆除了,且恐贻笑后世,严禁将此创举编入实录,却也实令知之者甚少。  闲言表过,且说蒙面客出手将两名锦衣卫毙于当场,那女子忙上前道:“雪大哥,你的手需敷药包扎才是。”说着话拿出金疮药来。蒙面客一摆手道:“这点小伤还不碍事,你的伤更厉害得多,还请速离这是非之地。”  那女子听了一呆,诧道:“你不走麽?”蒙面客道:“我自然也是要走的,但要等你先行离开,清风剑被盗何等大事,锦衣卫定然疯狗似的到处乱咬,姑娘需连夜出城,尽快去的越远越好,眼下则要有个人暂将宫中侍卫绊住,令他们一时还腾不出手来。”  他一边说,一边拔出佩剑,递过空剑鞘道:“姑娘总不能让我白忙半夜吧?吸金神兵我是不敢觊觎的,我瞧那只剑鞘煞是好看,倒不如留给在下做个纪念。”那女子听他这麽说,不由得全身剧震,暗忖:“他哪里是稀罕这只剑鞘,分明是要在迫不得已时代我领这入宫盗宝的罪名,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肯涉险援手已属难能可贵,再让他替我顶罪,这可如何使得?况且我本便大是对他不住啦。”  蒙面客见她僵立当地,更听得许多人的脚步声正往东宫聚拢过来,心下一急,沉声道:“舍不得麽?”长臂一伸,取过那女子别在腰间的剑鞘,把自己的青钢剑插了进去。事已至此,那女子只得接过对方的乌木剑鞘,将清风剑插入鞘中,含泪说道:“雪大哥如此待我……”语声一哽,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心想以往从没见过雪大哥身上带剑,今晚显然是有备而来,他这番高清厚意我便粉身碎骨也是报答不完,回思往事,越想越是内疚。  蒙面客见他神思恍惚,低声喝道:“姑娘还要令我再添多少杀孽?”那女子陡然醒觉:“是啊,雪大哥虽武功卓绝,但他宅心仁厚,侠义为怀,出手极有分寸,绝少伤人性命,可他此番决意为我遮掩,不想给人知道进宫的乃是两个人,这才施下杀手。”一明此理,便再不迟疑,盈盈一福,转身要走,突听蒙面客低道;“姑娘稍侯,雪某忽然记起一件事,还需烦你费神。”  那女子回过身道:“雪大哥但请吩咐就是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蒙面客听得满心酸楚,暗暗叹息。“回护你犹恐不及,我又怎会让你去赴汤蹈火、”当即说道:“不久前河南信阳铁臂神拳吕中天吕老英雄溘然辞世,想必你也早听说了,这里头似有蹊跷,我本拟去查出个端倪,怎奈分身无术……”  那女子抢着道:“雪大哥放心,此事便包在小妹身上,不出一个半月,小妹定然给你一明白说法。”蒙面客一抱拳道:“那好,雪某这厢先谢了。”那女子眼波流转,柔声道:“雪大哥也须多顾惜自己,最好别跟鹰爪们朝相,回护之情小妹铭感五中。”蒙面客道:“但愿姑娘不要被人利用尚自蒙在鼓里就好!”  那女子“哦”了一声,问道:“雪大哥这话又怎麽说?”蒙面客仿佛自悔失言,略一犹豫,涩声道:“有人授意司空兄弟尽早同东宫的人攀上交情,不然的话,即使他们有心达谢张、赵二人也未必一定要在今晚,至少也得等到张大举回来,这岂不是暗助了姑娘一臂之力?”  那女子点点头道:“多承大哥提醒,小妹知道了,咱们容后再会,你要多加小心!”说罢娇躯展动,翩若惊鸿,半空中柳腰折转,身子迅捷无比的一个盘旋,落在一根海棠枝上,姿态曼妙绝伦,当真是身轻如燕。  蒙面客由衷赞叹,心想钟姑娘的轻功较之先前又有精进,熟料“啪”的一声,那枝条忽然折断,幸喜她稍停即起,仅是略一借力,便已弹离枝头,但见她轻点巧纵,只闪得几闪,倩影便隐入重重殿阁之后再  也看不到了。  
  第五节    蒙面客不禁喟然,思忖以钟姑娘的绝顶轻功何至于踏断枝条?可见她所受虽都是皮肉外伤,却也非同小可,好在罗网上的钩刺旨在令被擒之人不敢挣扎,而不是想致人于死命,以便追查出其根底,倘是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自己纵来相救那也迟了,言念及此,蓦感脊背上一凉,暗想:“适才我动手去撕那罗网时怎麽丝毫不曾顾及到钩刺上或许有毒?”  这时四下里人声喧哗,大批内廷侍卫已然集结到东宫内,蒙面客心道:“不知钟姑娘会不会遇到大内高手的拦截,为今之计只有挺身作饵,尽力将众鹰爪吸引到自己这边来再说!”眼光一瞥,发现两名锦衣卫中的一人背插剑鞘,不由得心中一动:“此番进宫意在救人,眼下人已去了,何必多生事端?众侍卫见了我腰间剑鞘,定要认准是清风剑无疑,这一来固然能将众人稳住,但也可想而知势必如蝇逐血,与我死缠不休,当真如此,想走虽说料非太难,却免不了要多伤人命,再则锦衣卫三个头目都不是泛泛之辈,据传两位内监总管更属当今武林中一等一的顶尖高手,为夺回清风剑这五人来联手夹击我也未可知,钟姑娘言之有理,还是少惹麻烦为佳。”  想到这里,于是取下那人背上的剑鞘,把青钢剑插入此鞘,,将原属清风剑的白鲨皮鞘弃至极偏僻处,再拾起那锦衣卫的长剑掂了一掂,颇觉压手,当下行至荷花池旁投进水中,暗自苦笑:“这一下他们便不致过分纠缠于我,待随后看到那只空剑鞘时则又会以为我是真剑入假鞘,以图蒙混过关,那麽入宫盗宝的罪名自然而然就着落在我身上了,届时便想逃脱干系也难!”猛然一念闪过,这几年中闯荡江湖,自己虽非行事鲁莽之辈,但如这般大动心机可也实是前所所未有!  他跌足一叹,长身而起,掠上一座八角凉亭,放眼四顾,但见不远处灯火通明,百多人扇面形散开,正朝着此间迅速合拢,太子的寝宫早被团团包围,刀出鞘、弓上弦,直如铁桶相似。蒙面客实觉好笑,从服色上分辩则既有锦衣卫也有御前侍卫,为首的两人一个宽额阔口,五十岁开外的年纪,斜背单刀,另一人身材矮胖,黑黪黪的一张脸,两撇鼠须,目光阴鸷,负手出来,步态凝稳。  蒙面客同这二人都打过交道,认得是锦衣卫两位副指挥使,空手那人名叫顾子休,师承六合门,狡狯多智,背刀那人则是洛阳金刀门弟子,名叫王孙止,见识极广,武功颇为高强。  蒙面客暗暗皱眉,心村:“我若直接迎将上去未免太着了痕迹,反倒容易叫他们起疑。”于是纵身而下,放轻脚步,觅暗处隐蔽身形,悄无声息的绕了过去,等离得近了,突然急窜而出,斜刺里往西南方向奔去,微一提气,跃上一重殿宇,脚尖连点,“喀喀”几声,数对鸳鸯瓦跌下地来,摔得粉碎,果然立时有人叫了起来:“刺客朝着那边逃了,快拿住他……”一时间呼喝声急,蜂拥而上。  蒙面客一个倒栽葱落下,空中急急翻身,这才没有以头触地,踉踉跄跄勉强站稳,样子狼狈异常。便在同时,人影晃动,十几名御前侍卫赶到将他团团围住,拳脚兵刃一齐攻了上来。蒙面客心中盘算:“和这些人不可动真,一旦给他们识破我明明可以逃之夭夭,乃是故意逗留于此,势必前功尽弃,须得极力绊住他们与之周旋。”  他打定了主意,当下东一闪,西一退,走避连连,满身破绽,逼得急了方始胡乱招架几下,顷刻间胸膛、后背、腰胁、腿上便中了不计其数的粗拳恶脚。  这些御前侍卫迟迟不见司空兄弟现身,猜想两人已是凶多吉少,料准刺客决非易与之敌,是以一上来便并力围攻,实则每个人都心虚得很,眼见对方频频中招,倒真大出意料之外,均想天可怜见,恐怕是刺客中最为脓包的一个撞在我们手里了,刚好擒下他在锦衣卫的人面前扬眉吐气,人同此心,众皆奋勇,有道是“破鼓众人锤”,攻势愈发密集凶狠。  此时仍有人不断陆续赶来,显是宫中各处全都仔细搜查过了,未见异常,这才齐往东宫会聚,至此周遭已集结了三四百人之多,围的风雨不透,众人见场中强弱分明,便即在旁掠阵,并不上前。  蒙面客对这些侍卫的拳脚足可泰然受之,且只运功护体,并不存心反震敌人,一是生怕给人测知真实功底,二来也端的不愿多殃池鱼,但他却不得不留意攻来的诸般兵刃,,还需装的本领低微,往往于利刃及身之前方才险而又险的避过,好在对方要捉活口,又瞧他武功实在稀松,无需担心他逃走,出手时也就不朝他致命处招呼。蒙面客边极尽示弱之能事,一边暗中叹息,自思出道以来似这般古里古怪的同人交手实是破天荒头一回。  又苦捱了片刻,一斜眼间,忽见围在外面的内廷侍卫正分批散去,他不禁一怔,心想我这戏演的委实高明,想是顾、王二人料定自己很快便要遭擒,集众于此大无必要。他这略一分神,手上力道拿捏自然不如先时精准,对面一人挥拳劈脸打来,他曲臂横格,本来只求挡开对方的拳势,劲道仅仅大了半成,那人却已然经受不起,腕骨登时折断,大叫声中,身子向后暴退,仰天一交,背过气去。  这一幕突如其来,那些御前侍卫无不大惊失色,有的一招攻出,慌忙收势,停在中途不敢再发,更有机灵者看势头不对,便欲抽身跃开。蒙面客见事已至此,一声清啸,“呼呼”两拳闪电般击出,左腿蓦地横扫,右足“倒踢紫金冠”,但听得“砰砰砰砰”四声响过,他身形未离原地,眨眼之间四名御前侍卫却已相约摔出,呼父唤母之声不绝于耳,当真大为默契,一时都起了孝心。  这还全仗蒙面客意在立威,无心伤他们性命。御前侍卫中的二十多名硬手悉数跟随司空兄弟到了东宫,所剩的二流角色一见刺客陡然发难,拳打脚踢连伤五人,立即便怯了,栗栗自危,顿忙退避。  正在这时,就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深宫禁地岂容狂徒撒野,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锦衣卫的人也都是酒囊饭袋不成?”一语未终,人丛里已抢出十几名锦衣卫,疾身扑上,分进合击。  蒙面客眼锋斜扫,心头不免微微一沉,见这十几人个个身形矫健,行动之际虎虎生风,一望便知俱非庸手,他听出说话那人乃是顾子休,暗想这厮尽遣精干人手上阵大约是要掂掂我的斤两,强敌环伺,倘在故意示弱无异于自屠白刃,事到如今,也唯有一显真是功夫了,此念未及转完,众锦衣卫拳脚齐施,兵刃并举,已然同时攻到。  蒙面客见状不慌不忙,眼看身前一人“迎风断柳”提刀斜肩劈来,当下上身一侧,让过敌招,右手乘虚而入“云龙探爪”拿住对方脉门,指端劲力微吐,轻轻向外一扳,那人但觉半边身子发麻,一条手臂顿时不听使唤,五指松开,刀已脱手。  蒙面客夺下单刀,更如彪虎添翼,意在招先,身随刀走,只见刀光闪烁,金凤霍然,单刀化为一匹白练绕身飞舞,又仿佛一条银龙布雨兴云。  众锦衣卫适才出手尚存试探之意,那料想却被他反客为主攻了个焦头烂额,均感他不仅招数精妙,刀上所含力道更是强到异乎寻常,被他刀势一逼,无不呼吸紧迫,几乎透不过气来,但这十几人实系锦衣卫精华所在,其中任何一人放诸江湖都足以叱咤一方,眼见得刺客身手奇高,生擒只怕不易,稍一惜力,难保不祸殃己身,当即放开手脚,人人全力以赴,攻势急如潮涌,已是绝不留情。  蒙面客右手单刀直劈横斩,上下翻飞。左手忽伸忽缩,掌拍指戳,迅疾如电,身形展开,快逾奔马,虽说以一敌众,却全然未呈劣势,反倒招招抢攻,双方这一动上手,顿时紧锣密鼓,斗得激烈异常。  锦衣卫两名副指挥使在旁督战,顾子休低声道:“先时我见这点子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灵动之气,宁信其强,也不能让他溜掉,这才精锐齐出,没想到一时三刻竟似乎仍难将他制住.”王孙止道:”不过孤掌难鸣,除非他会使分身法,否则今夜入宫搅闹的便绝不止他一人。”  原来刚刚有人已将东宫侍卫房中的情形回报了,顾子休点头道:“不错,我料也必有其党羽同来,然则有件事奇怪的紧,凭这人武功之强,宫中能把他拦下的只五六人罢了,那他为何直到此时还未离开?起初更故布迷阵。”  王孙止喃喃道:“二老分别带人去保护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陈指挥使则在听雨轩伺候皇上,这两处均无异状,可知来人未见得有行刺之心,。”顾子休略一沉吟,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说道:“此处距承恩阁颇近,王大人是猜今晚的刺客是为了清风剑而来?王孙止道:“已经得手了也说不准啊。”顾子休眼珠一转,问道:“莫非这点子腰间所佩的就是清风剑?”  王孙止冷然道:“要不然他为何夺刀御敌而不亮出剑来?”顾子休“嗯”了一声道:“对了,他生恐一经拔出宝剑更成众矢之的,必难逃出生天。”  王孙止双眼始终未离蒙面客,口中啧啧连声,接道:“依我看定是如此,这点子刀法精纯,掌势雄强沉猛,内功造诣非凡,轻功身法又好,拳脚功夫也是极佳,一人纵使天份再高,要想样样精通也终非轻而易举,他不拔剑要么是不敢拔剑,要么是剑术不精,既然剑术不精,带一口剑岂不碍事?那么无论出于何种情形,这口剑都大是可疑了?”  顾子休攒眉道:“说的是极,不过入宫盗贼倘不仅限他一人,留下殿后的偏又是他,而所盗之剑还在他身上,这件事可就说不通了,若说他是装模作样佩一口剑存心糊弄砸们,这人的胆子未免也忒大了些,简直不把你我放在眼里,况且只图让同党从速脱身,他实在大可不必冒此等奇险,这端的令人捉摸不透。”  王孙止道:“琢磨不透就暂先放在一旁,当务之急是我们要不要亲自出手将执擒下?”顾子休斟酌道:“万一此人腰间所悬确系清风剑,若然情急之下拔了出来,这事可就大大的难办了!”王孙止道:“合我二人之力的确并无手到擒来的把握,再则即令他剑法平平,手中持了此等神兵利器那也断不是好相与的。”  顾子休暗暗冷笑,心忖:“论及武学上的见识我自知远比你不上,但说到深谋远虑审时度势你又怎是我的对手?”当即凑在王孙止耳边道:”现下佯装不知放他离去最多是逃走了一个从犯而已,但等他当真亮出清风剑来,我二人倘不能将其拿获,走脱的可就是盗宝钦犯啦,两相权衡那个罪名更重,王大人不致分不清吧?”言下颇为自得。  王孙止听得连连点头,眼光仍是须臾不离酣战的双方,只见蒙面客右刀左掌盘旋往来,捷若狸猫,迅如脱兔,刀风赫赫,掌影重重,激斗良久非但看不出他有半分疲惫迟滞之象,精力倒似乎随之大涨,手中刀上精妙招式更仿佛层出不穷,锦衣卫众高手使劲浑身解数也只能勉强维持合围之势不散,余者则根本插不进手去,反是被战阵中奔涌出的雄浑罡气逼得避让不迭,瞠目而视,尽皆胆战心寒。  顾子休向王孙止瞟了一眼,心下暗思:“这号煞星来头非小,着实招惹不起,放他走路才能趋吉避凶,再者皇帝把清风剑亲授太子,众皇子对储君之位的窥视俱成泡影,然而太子对陈大人和我可没一丝好感,他若继承皇位,莫说高升无望,连这副指挥使的位子能否坐稳也未可知,不过太子殿下倘连一口宝剑也看管不住,皇上定然极不满意,朝野间一番议论自也是免不了的,皇子们无疑又将蠢蠢欲动,而我也算是万岁爷面前的红人,哪个皇子不来求我在圣驾之前美言一二,届时收获断不会少,因此清风剑失落于我而言利胜于弊,焉知非福?”  正想到得意处,突听王孙止长长的“唔”了一声,转头看时,就见他如同终于破解开了什么重大疑问,双目放出光来,满脸惊喜之状,但旋即又眉头深锁,面容复现迷茫,连大气也不喘一口,凝神屏息,注视场中战局发展。  顾子休不明所以,想来王孙止必是瞧出了门道,正欲问个端倪,猛听得“当当当当当当当”七记金铁交击之声暴然响起,紧密异常,饶是他内功修为深湛,一时间也颇感心旌不稳,耳内长鸣,痛如针刺,但见两口长剑、三柄单刀、一只板斧同一根短戟四散疾飞,紧接着便是血光喷溅。  那兵刃几乎同时被击飞的七人固然骇异万分,却仅是虎口被震裂,身不由己的往后跌退,但都并未受伤,倒是他们身边攻势正紧的同伴猝不及防突遭横祸,一人被弹起的长剑洞穿左肩,一人被刀柄狠狠撞中胸膛,“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更有一人让飞来的板斧削去了半边脑袋,一气之下,不肯再活,惊呼之声四起,合围的局面顿时散开,众人面面相觑,直感手足俱软。  顾子休看在眼中,也禁不住到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对方手中所持的不过是一柄寻常单刀,分量既轻,钢口也无甚特异,居然将重于自身数倍的板斧震飞而不折断,持刀之人内功之浑厚已可想而知,他虽未看清这蒙面客是如何展眼功夫一举击飞七人的兵刃,但场上皆为锦衣卫里头排人物却心中了然,深知便与王孙止联袂上前也未必是此人对手。  正为难间,只见王孙止已踏上两步,抱拳说道:“好一招‘连坠七星’,在下有眼不识金镶玉,敢情尊驾是昆仑派传人,当真失敬得很啊。”那蒙面客怀抱单刀,双目之中神光凛凛,众人看不到他脸上神情,却见她眸子里微有诧异之色,只听他淡淡的道:“都道是王大人对下三滥的门道并不十分在行,能于锦衣卫中得居要职,身手出众之外更因走南闯北广结高贤,对各门各派武功家数烂熟在心,办起案子来这份眼力每每大有用处。”  王孙止瞧了一眼顾子休,面露得色,哈哈一笑,拱拱手道:“过讲,过讲。”心下大觉受用。哪知蒙面客话锋一转,冷声道:“就可惜王大人这次却看走了眼,在下既非昆仑派弟子,刚才那一招也不是什麽‘连坠七星’。”  王孙止听了,不禁脸上变色,说道:“阁下先前所施展的刀招中固然杂有许多门派刀法的路数,却属从正宗昆仑刀法里演化出来,即使那些似是而非的招数尚能掩人耳目,然而这一招‘连坠七星’无论方位力道抑或出手的时机拿捏都是妙到毫巅,且属昆仑刀法中所独有。”言下之意那是想赖也赖不掉的,他两眼紧盯着蒙面客,好像要从对方眼中神色里加以印证。  蒙面客见他言之凿凿,一脸固执之态,不觉暗暗好笑,心想时间拖延越久,那才越合我意,微一沉吟,笑道:“昆仑刀法中或许确实育一招名叫‘连坠七星’,我这一招则纯系误打误撞使出,凑巧震飞了七件兵器而已。”顾子休心中一动,缓步而出,嘿嘿笑道:“阁下既然已被识破师承,又何苦矢口否认,敢做不敢当岂是大丈夫所为?”  他这话听来语含讥刺,挤兑对方,实则别有深意,是想要探明点子的根底。昆仑派这一代掌门人李知己武功绝顶,位望尊崇,与少林寺方丈、武当派掌教并称于世,而昆仑弟子在武林中的地位较诸少林、武当两派门人似乎犹高出一筹。  皆因长久以来昆仑派对其门下弟子庇护殊甚,绝不容旁人欺凌,谁将晦气寻到昆仑弟子头上实无异于自掘坟墓,不管以往有通派之好,又或并气连枝,但凡开罪了一名昆仑弟子,整个昆仑派便不惜跟对方撕破面皮白刃相向。  昆仑派乃名门正道,门规极尽森严,这一节很多白道门派帮会均有所不及,如确有不肖之徒为非作歹,清理门户亦只能由自家进行,旁人越俎代庖即可归为饭吃多了没处消化闲来捅马蜂窝解闷,昆仑派昔年便因此同多个门户起过冲突,动则倾派而出寻上门去找场子,若当真是本派弟子不对,放手和对方斗上几场就是了,若然己方占理则非血债血偿扯直了不可,久而久之,各派全都心中有数,极少再有人愿惹麻烦上身,万一撞上昆仑门下恃武横行,或睁一眼闭一眼,洋装不见,或传书其掌门人让对方自行处置,有胆量上前伸手制止,而后再向昆仑派说明的人少之又少。  表面看来昆仑弟子行走江湖威风得紧,许多人都敬而远之,其实他们自己最是清楚,一旦有甚作奸犯科之事被掌门得知,其下场必定惨痛至极,因此昆仑弟子虽有师门倚仗,但向来自持,声名甚好。今晚顾子休听王孙止道破蒙面客来历,又见他武艺精强,分明应属昆仑嫡传弟子,是李知己的爱徒也未可知。  这锦衣卫原只是侍卫亲军,后来职权越来越大,只听命于皇帝,满朝文武全不放在眼中,不过尽管如此,却也不敢轻易同诸如少林、武当、昆仑、丐帮这样的难缠角色结怨,是以顾子休才出语相激,暗有大事化小之意。  蒙面客前后一加联想,登时心领神会,,掌法刀招源源施出,冷哼道:“哪个矢口否认来着?我既说并非昆仑弟子,那便决计不是,倒不知昆仑派的人几曾得罪过顾大人,以致你必欲嫁祸昆仑派而后快?”  顾子休霎时间冷汗涔涔,暗忖:“你一味抵赖那又骗得了谁?如若不是昆仑门下,你干吗又执意为昆仑怕洗刷?,换了旁人此时此境寻这靠山犹恐不及,更指责我何以跟昆仑派过不去,分明意存威胁,由此足可认定这人必是昆仑弟子断不会错!”  一转念间,恍然而悟:“大家心照不宣,倒好过他直言承认,否则的话就要使我骑虎难下了,同时又令昆仑派脱去干系,实是一举两得,看不出他心思如此缜密,。”耳听得宫外人喊马嘶,知是大队御林军赶到,当即扬声道:“也不管阁下是什么来头,总之擅闯禁宫杀伤侍卫均为国法所不容,而今你已身陷重围穷途末路,还不放下凶器就擒更待何时?”  这话已摆明是在提醒对方情势危急快些逃走,耽搁下去势必越发难以脱身,只是说来义正词严罢了。岂料蒙面客非但毫不领请,反而纵声大笑,昂然道:“在下所作所为不溶于朝廷法度那是半点也不假的,顾大人欺人霸产却不知又是遵照哪一条王法而行?”  顾子休听在耳中,不由得脸色骤变,厉声斥道:“胡说,你敢诽谤朝廷命官,究竟长了几个脑袋?”蒙面客目光如电,一字字的道:“我长几个脑袋不劳顾大人费心代数,不过被我诽谤过的朝廷命官倒时常顷刻有官无命。”  他说这几句话时语气很是平和,在场数百人却都顿生寒意,王孙止更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猛然间想起一个人来,心头疑云尽释,不觉失声道:“难不成阁下就是雪疏狂雪大侠?”顾子休一听,险些气昏过去,瞧这蒙面客身形气度,他早猜到是谁,而对方提及欺人霸产一事立知自己所料不错,来人正是近年江湖中声名鹊起如日中天的雪疏狂。  
  第六节    原来五年前顾子休听人说起清凉山上有处风水宝地,用作阴宅可保多子多孙福寿双全,偏他人到中年,夫人连娶了数位,身子日渐亏空,却无子嗣,莫说男丁,千金也不见有,闻之不免大是动心,便拟将祖坟迁至该处,以求得不断香烟,来日财运更旺。  哪料想那宝地的主人极不识相,无论如何也不肯移动自家坟茔,巴巴的拱手相让,顾子休多次暗地里指使人百般滋扰始终未能如愿,他一怒之下,使出绝招,命人乘夜色去挖人家祖坟。没想到当晚派去的人悉数抱头鼠窜的逃回,传回话给他说有一个名叫雪疏狂的后生邀他明晚三更前去一会,特别讲明让他只身独往。  其时雪疏狂名不见经传,顾子休则为锦衣卫中的三大高手之一,怎会将其放在心上,次夜如期只身赴约,于好良言、大道理自都听不入耳,一时话不投机,双方当场动手,也是他轻敌在先,三十招没过即被对方一脚踢翻在地,封了穴道,动弹不得。  雪疏狂当时说道:“所以让你一个人来赴约,是想为你保全些颜面,你若再打人家祖坟的主意,雪某便将今晚一役公诸于众,令你永日抬不起头来,倘若敢借故陷害这坟地的主人,先便让你入土为安。”  顾子休吃此大亏,心里却着实怀了一丝感激,如若兴师动众而来,只怕真要威名扫地脸面尽失了,迁祖坟于宝地之念自然不敢再动,,对属下则谎称那晚赶到相约之处见到雪疏狂的一封书信,说有急事离开,日后再决高下。  雪疏狂扶危济困,侠义包天,短短几年光景便已威名扬于四海,而他的师承来历却鲜为人知,近来他同昆仑派渊源颇深的说法越传越盛,经过今晚之事,似可确信无疑。  顾子休端的是从心底里惧这号煞星,见他面带青纱进宫倒是大为庆幸,只盼稀里糊涂敷衍过去了局,殊不防给王孙止一语道破,这一来,便算今夜将他放走,然而这人此番入宫作乱,将来必遭严拿,自己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那是责无旁贷非同他正面交锋不可的,想到犹有把柄握在雪疏狂手里,真恨不能将王孙止生吞活剥。  怎奈事已至此,当下只得打个哈哈道:“久闻雪大侠以信为先光明磊落,此番何以面蒙青纱?岂不有失英雄风范?”此言旁人听来是在嘲讽对方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有雪疏狂才能听出弦外之音,“我再没打那块风水宝地的主意,大丈夫言出如山,你也该对当年的事守口如瓶才好!”  雪疏狂朗声笑道:“既然已给二位认出,这劳什子也就不用再戴。”说话间揭下面上青纱,随手揣进怀里,跟着左足轻点,身子平飞而起,单刀挥出,一招“雪拥蓝关”拦腰横斩,疾攻顾子休中盘。这一刀石破天惊,在场几百人俱都错愕不已,顾子休也绝未想到对方不但全无退却的意思,更且暴起来袭,大惊之下,斜跃避开,白刃差之毫厘贴衣而过,背心冷汗登出。  雪疏狂刀攻顾子休的同时,左臂一扬,呼的一掌,朝着王孙止顶门击落。王孙止心中骇然,不虞对方当先摆出以一敌二的架势,一上来便分力攻向两人,他掌势方展,但觉一股强猛之至的掌力汹涌而来,自己上半身已全在他掌力笼罩之下,哪敢撄其锋芒,慌不迭矮身后窜,拔出金背砍山刀,人与刀合,一退即进,“唰唰”两刀,门户正大,果然出手不凡。顾子休觑准空隙,猱身欺上,乘雪疏狂挥刀化解王孙止刀招之机,闪至其身后,左掌向他背心直印上去。  雪疏狂耳听八方,知有敌人潜至,猛劈一刀,将王孙止逼开,盘龙绕步,倏地转过身来,右掌迎出,和顾子休对了一掌,轰然震响声中,顾子休跌开三步,,方能定住身形,只感丹田气涌,才信雪疏狂年轻成名绝非幸致,以自己现下这一身修为蓄势发招尽出全力,尚且受震如斯,对方功力之深厚实已令人叹为观止,足见当初惨败并非全属偶然。  雪疏狂硬接下顾子休的一掌也自胸口一闷,暗想此人内力甚是不浅,五年前自己甫入江湖,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脚将之踢飞,虽说胜得干干净净,但也端的占了对手托大轻敌的便宜,要不然即便能把他收拾服帖,也必大费功夫……  心中念转,脚下一旋,已然尽数卸去了对方掌力,便在这一瞬间,刀光霍然卷起,势挟劲凤,银狼叠涌,径直向着王孙止猛攻过去。王孙止见他刀法精熟,当即凝神接站,不敢有丝毫疏忽,逐招拆解,小心应对。  雪疏狂攻势一经发动便势不可挡,一刀紧似一刀,犹如江河奔泻,妙招纷呈,沛莫能御,左手则忽掌忽拳、或抓或点,拳风爪影所到之处,骇得众锦衣卫仓皇闪避,近身不得,敢情顾子休调匀气息之后又命手下围了上来,他自己也伺机发出一两招。  他自度同王孙止齐心协力勉强能将雪疏狂缠住,如尽集锦衣卫精锐死力夹攻,久斗之下,对方必定气力不继,将其擒获也非全无可能,但一来他惟恐昆仑派向他寻仇,再者也想借清风剑失落储君之争有望复起之机混水摸鱼大捞一笔好处,因此出于本心实不愿与雪疏狂为难,点子猝然出手实是他意想不到,在场若都是锦衣卫的人也还罢了,偏偏还有许多御前侍卫众目睽睽,无奈只得虚张声势一通,以免贻人口实。  雪疏狂右刀飞舞,左手连发,神威凛凛,而内心之中却不免暗暗担忧,皇宫有事,御林军定必在城内四处设卡盘查,搜捕可疑嫌犯,钟姑娘伤势非轻,行动自不比平素迅捷,她有没有遭遇强敌拦截?是否被禁军绊住?能不能连夜及时离开南京?这些自己全是一无所知,眼前能做的只剩竭力牵制这里的内廷高手,不让他们抽身到宫外去,若能将御林军的大队人马引来集结在皇城左近那才最好不过,至于到时候自己还能否全身而退,这会子实也顾不上那麽多了!  他计议已定,大喝如雷,周身真气鼓荡 ,顿时衣袂俱张,仿如一只临风巨鹤,直欲振翅奋飞,眼中寒芒流转,满头乱发飞扬,掌势如山岳凌云,刀光似九天飞瀑,已是全力施为 ,只片刻间便有十数人被他伤在手下。众锦衣卫哪晓得顾子休传令围攻并非发自本心,眼见两位副指挥使亲身参战,虽说深惧点子厉害,也都不敢怯阵避敌,人人鼓勇而上,齐使出看家本领。  斗到这时,雪疏狂心头战意也为之大盛,猛然间脑后异凤突起,听风辩形,知是一件极为沉重的兵刃砸将下来,他无暇转身,当即回刀上撩,左拳则冲前直捣,拳风烈烈,砰的一声,打中一名锦衣卫千户的胸口,那人飞过众人头顶,摔出数丈开外,说时迟,那时快,耳听得“当”的一声巨响,一件重物直飞上半空,雪疏狂只觉掌心大震,五根手指剧痛难当,几乎握不住刀柄。  先前他曾奋起神力撕破裹住钟姑娘的天罗地网。那罗网质地坚固异常,精钢所铸的利刃尚且奈何它不得,他当时救人心切,虎威勃发,连自己也不明白从哪里生出来的力量,竟将之撕开了一处缺口,姓钟女子固然就此脱困,他的十指所受创伤却也着实不轻,恶斗中众敌七件兵器群相攻至,他见难以避让,一时不遑多想,一招之间将七敌手上的兵刃悉数震飞,可也令刚刚凝结的伤口重又崩裂开来,而这次他回刀格开的乃是一柄熟铜锏,那人膂力本就十分惊人,两件兵器分量相差又极悬殊,且雪疏狂伤手在先,刀、锏相击,对方的熟铜锏被震得腾空而起,他的单刀也堪堪脱手飞出。  雪疏狂强忍疼痛,双手丝毫不停,一声暴吼,宛若半空里响了个焦雷,铁掌到处,血印敌身,那人被击得横飞而出,倒地不起。雪疏狂见王孙止举刀劈来,当下脚步斜走,闪在一旁,右腕回转,“唰”的一刀,径直朝王孙止臂弯里横削过去。王孙止发现对方两手都是鲜血,心中颇感奇怪,但想:“人常说十指连心,即令武功再强,终究是血肉之躯,这彻骨之痛也未见得便能抵受得住,我索性来个以力打力,倒瞧你有多大神通。”  想到这里,他手肘忽地一沉,金背砍山刀蓦然直竖而起,运集全身劲力,贯注刀背,口中喝道:“撒手!”雪疏狂这横刀一削使得乃是旋腕之力,专合一个“巧”字诀,怎敌得过王孙止倾尽全力以逸待劳,变招已自不及,双刀相撞,“当啷”一声,火星四溅,雪疏狂的单刀顿时呼啸着凌空飞出。  众锦衣卫先时为他刀势所逼,实难攻近其身侧,此刻一见他兵刃脱手,均感心上一宽,虽忌惮他是昆仑门下,但这现成便宜倘是不占转瞬便要被旁人抢了去,权衡缓急,还是先立下大功再说,至于日后吉凶祸福,那就全凭各人造化了,众人皆存此心,当下不约而同的齐声发喊,诸般兵刃斫、斩、击、刺,从四面八方一并攻来,当真是争先恐后。  顾子休见状大是惶急,心想姓雪的万一命丧于此,昆仑派的人绝不能善罢甘休,所以是由雪疏狂殿后兴许正是因为他仗着手握自己当年出丑的把柄,他若有个好歹,昆仑派则必定认为我是为了五年前的一脚之辱公报私仇,  这时一个念头闪电般在脑中转过:“这姓王的连连搅局,莫非已知道了一切,想要借刀杀人,故意给我树下昆仑派这号大敌。”这麽一想,直感到背后阴风凛然,猛见众手下齐朝雪疏狂痛施杀手,当下急声道:“不可杀他,要抓活的!”  就在这一刹那,只听得长啸裂空,紧接着惊呼怪叫此起彼伏盈耳皆是,原来雪疏狂肘击、肩撞,脚似流星,空拳赤手,雅赛虎入羊群一般,他四下游走,只一个盘旋,已又有七、八名锦衣卫好手躺倒在地,爬不起来,呻吟之声响成一片,雪疏狂手上则已多出一杆花枪,顺势一抖,劲风破空,枪尖直指王孙止的咽喉。  这一下变生不测,王孙止心头暗惊,满以为对方兵刃一失,纵不束手就擒,也必战局扭转,殊未料到他竟神勇如斯,眼见又一枪飞刺而至,仓促间慌忙扬刀急封,哪知道雪疏狂一枪刺到中途,招数忽变,突然枪身一绞,一式“怪蟒翻身”,挽起一个铜盆大小的枪花,去势莫测。  王孙止但见眼前银星点点,十几个枪尖迎面刺来,浑然分不清孰真孰假。情知大事不妙,舞刀护身,垫步后跃,雪疏狂断喝道:“礼尚往来,你也撒手!”话甫出口,“叮”的一声,枪尖已迅捷无论的搭在了刀背之上,玄功运处,内力直透抢身,一粘一带,轻轻一拨。  王孙止骤感刀上一沉,继而手中一空,金背砍山刀已斜飞出去。雪疏狂嘿嘿一笑,右臂挥出,以抢为棒,花枪向他腰间便砸,风声呼啸,猛恶绝伦。王孙止早吓得亡魂皆冒,情急之下哪还顾得上声誉名头,疾使一招“懒驴打滚”就地一倒,抱头滚开,待得翻身跃起,已然冷汗直流。  却见雪疏狂并未跟上进招,而是站在原地,面露迷惘之色。众人循他目光扭头看时,但见东北方向火光闪烁,很快西北、西南、东南三个方向也都相继腾起了浓烟,跟着便听到长声惨叫,过不多时,有人飞奔来报:“回禀二位指挥使大人,有凶徒在宫里纵火伤人。”  顾子休起初心神大乱,至此已然镇定下来,扬声道:“这大胆贼人由我和王大人料理,保护圣驾要紧,李千户领一百人赶往养心殿,何千户带五十人前去坤宁宫,刘千户率五十人助守东宫,余下的锦衣卫将伤者抬离此间从速救治,众御前侍卫奔赴各处搜查,尽快将纵火伤人的凶徒拿获不得有误。”  那李千户自然知道实则皇帝并不在养心殿,顾子休这麽说无非是掩人耳目,锦衣卫的人答应一声,当即分头行事,众御前侍卫则无不暗中大骂顾子休阴损,也恨自己倒霉,怎地偏偏当了御前侍卫,而非锦衣卫,以致此番落在后娘手里,却又不敢违抗,只得提心吊胆的散去了,转眼工夫,场中便只剩下顾子休、王孙止和雪疏狂三个人。  雪疏狂见四周浓烟升腾,火头窜动,心中疑窦丛生,暗忖莫非是钟姑娘怕我寡不敌众难以脱身,因此去而复返加以接应?除了她也再没人知道自己身在宫中,转而一想,又觉不对,钟姑娘所修习的轻功固然独步武林,换做平日仗此无双绝技四面点火助我倒也大有可能,但想她受伤之后已断无这么快的身法,然则若不是她,这暗地里相帮之人却又是谁?心念忽动:“难不成是燕子楼的人投桃报李来了?”花枪撑地,斜睨顾、王二人,冷然不语。  双方对峙了片刻,顾子休突然提气喝道:“王大人,这奸徒存心拖住咱们,必有诡计,你我可不能上他的当啊!”说着向王孙止使了个眼色。王孙止立即会意,也高声道:“不错,我瞧见好像有条人影朝养心殿去了,护驾才是头等大事,咱们先去看个究竟,回来再擒这厮不迟。”说罢向雪疏狂抱了抱拳,转身便走。  顾子休等他去得远了,低低的道:“雪大侠还要顾某大开宫门送你出去不成?”雪疏狂冷笑一声,说道:“顾指挥使这份人情在下愧不敢领。”顾子休脸色发青,忍了一忍,随即笑道:“侠驾蒙面进宫,意在不令顾某为难,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现下扯直了,两不相欠,侠驾年轻有为,顾某端的想交你这个朋友,王大人喝破侠驾身份实属无心之过,震飞阁下兵刃量也不是有意为之,顾某在此代他向雪大侠赔罪了,务请海涵。”言辞恳切之至,说着躬身一揖。  雪疏狂鼻中一哼,凛然道:尊驾少来添柴拨火,雪某人还不至笨到帮你剪除对头的地步,若要剪除,我倒宁愿帮王孙止将你除去,多行不义必自毙,心毒恶于手狠,劝你悬崖勒马,好自为之!”“之”字出口之时,,灰衣飘飘,人已远去,倏忽已在数十丈外,却非径直离开,而是朝刚刚亮起的一处火光近前急掠而去。  顾子休看的一怔,旋即了然,暗暗思忖:“这姓雪的倒是仗义得很,想来是怕纵火救他的人反陷在宫里,先赶去查看了,却不知是发自真心抑或为侠名所累,非如此不可。”回想先前激战,再念及雪疏狂临走时的话,不由得后怕连连,满心惊悸。    (本回完)  
  第二回 红尘多事        第一节:        品茗轩乃是南京城中极富盛名的一座茶楼,不但因其用以泡茶的是山中清泉,每日里专程备车运到,更要紧的是此间常有围棋国手切磋,时间久了,便有许多人特意是为观棋而来。    围棋兴盛于唐宋,当时便不仅限于文人雅士方外高人捻子手谈,流连此道,随后更是广布民间。然则物极必反,赌棋之风却也日益弥漫开来,这品茗轩闹中取静,可也不幸为此风气熏染,适逢名手过招,必定有人下注赌赛,往往将大好一方雅处闹得地覆天翻。    这天品茗轩内靠东首的一张桌旁又围拢了四、五十人,挤挤挨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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