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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邦短篇小说
刘庆邦短篇小说麦&&子刘庆邦&&著&建敏是福来酒家的门迎,也叫礼仪小姐。到了营业时间,她就早早地站在门口一侧,等待食客的到来。她不必站在门外,只站在门里就行了。酒家的两扇门都是玻璃,一落到底,有人从门外走过,稍一瞥眼,就把透明玻璃后面的建敏看到了。建敏上身穿的是蓝底白花的掐腰中式褂子,下面穿的是黑色长裙,加上从地面到门口起有几级台阶,建敏的身材显得很高挑,为酒家收到了不错的招牌效果。见有人来了,建敏马上拉开门,身体前倾,脸上微微笑着,一只手做出请的动作,说您好,谢谢光临!有人用过饭要走,建敏须及时推开门,关照人家走好,说欢迎下次再来。这一套程序化的动作和说词都是老板教给她的,她都记住了,运用起来也不是很难。可老板说,她的胸应该挺起来,笑得也应该自然些。她听得出来,老板对她的表现不是很满意。她两肩后掰,试着把胸挺起来了,只挺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又收敛成原来的样子。关于笑得自然些,建敏做起来也比较难,她对自己的笑没法作出判断,哪样儿算自然,哪样儿算不自然呢?在酒家的洗手间里,她对着墙上的那面大镜子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笑着笑着,眼泪就浸出来了。老板还有要求,说建敏要是描描眉,搽上口红,化点淡妆,就更好了。建敏塌下眼皮,不说话了。老板是建敏的姑姑。前些年,姑姑跟着姑父在北京搞家庭装修。他们搞装修攒下了钱,就租了临街的房子,开了这家餐馆。刚来时,建敏不愿意当门迎。虽说站在玻璃后面,因玻璃不遮人,跟站在街边也差不多。街上的人过来过去直着眼瞅她,她很不习惯。她又不是摆在服装商店门口的塑料模特,让人家瞅来瞅去算什么!姑姑说,我是对你好。有的人酒喝高了,就不讲规矩,我怕你上菜时受不了那个委屈。建敏看看那些端盘子端碗的姑娘,她们果然穿的都是短裙,大腿露得怪吓人的。过了一段时间建敏才知道了,当门迎是有条件的,对身材、长相,说话的音质都有一定的要求,不是谁想当便能当的。比如一帮女孩子在台上跳舞,其中必定有一个跳得最好,被称为领舞。建敏在这个酒家服务员中的地位就相当于领舞。也有的服务员不是这样的说法,她们说建敏长得比较能吸引人的眼球儿。建敏不喜欢这样的说法,要么说眼睛,要么说目光,什么眼球儿不眼球儿的。建敏的活儿不算重,要的不过是个站功。从上午十点到晚上十点,她都不能坐,要一直站着。初开始,她觉得自己的腿都站硬了,脚脖子都站粗了,一天下来,双脚沉得像是拖着两坨铁块子。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这点小苦不算什么,她不声不响就吃下去了。把苦吃到一定时候,她的站功就练出来了,腿就不那么硬了。干这个活儿还得长眼色。有些食客走到门口是犹疑的,进与不进像是处在两可之间。建敏得看到这一点,得赶快迎出来,走下台阶,把食客的犹疑变成不再犹疑。只要把食客迎进门,建敏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别的服务员会把食客像抓接力棒一样接过去,食客或是坐散座,或是进雅间,都由穿短裙的服务员负责。至于把“接力棒”带出多远,伺候到什么样的程度,就看各个服务员的本事了。饭菜好做客难请,这是流传在建敏老家的一句俗话。以前,建敏对这句话没什么体会,不知道为什么要请客,客有什么难请的。自从在福来酒家当了门迎,她才懂得这句话后面的苦辣酸甜了。这句话应该改一下,叫酒家好开客难迎。建敏现在每天都担心来酒家吃饭的客人太少,担心酒家的客座坐不满。姑姑说的,要是吃饭的客人太少,酒家就不赚钱,就交不起房费、电费、水费、卫生费、绿化费,还有营业税等等。如果酒家赔了本,当老板的姑姑拿什么给她们发工资呢!她们拿不到工资,岂不是等于白干了!在福来酒家的错对过儿,唱对台戏似地开着另外一处酒家,透过一街两行的银杏树,建敏一探头就把对面的酒家看到了,那个酒家规模大一些,档级也高一些,人家不是叫酒家,而是叫酒店。也是听姑姑说的,北京的饭店酒店分七八十来个档级,高等人进高级饭店,普通人只能进一般饭店。福来酒家大约能排到八级,撑死了能排到七级。对面的楼上楼下都有雅间并带卡拉OK的酒店恐怕能达到六级的标准。建敏注意到了,人家的门迎不是一个,是两个,门两边一边站一个。人家穿的是粉红缎子的旗袍,上面花是花,朵是朵,打眼得很。还有人家那种像是城里人才有的神气,都远非乡下来的建敏所能比。建敏往对面酒店看几眼就不敢看了,每到用餐时间,出入那间酒店的男男女女总是比较多,相比之下,来福来酒家吃饭的人恐怕还不及人家的半数。这让建敏心里不大平衡,甚至有些懊恼。她意识到一个当门迎的责任,双倍的责任。她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当门迎当得不好,来这边吃饭的人才这么少。一天晚上,她趁姑姑给供在酒家的财神上完香,把她的想法跟姑姑说出来了。姑姑说,好孩子,你当门迎当得很好。建敏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出场介绍。语调。】门前这条南北街道国庆节前刚翻修过,人行道加宽了,铺了彩砖,酒家门两侧还砌了两个长方形的花池。花池是用釉里红的瓷砖砌成的,里面已填满了新土,只是还没有种花。建敏一抬眼就把花池里的新土看到了,那些土不知从哪里拉来的,黑油油的,绒乎乎的,土质相当不错,种花肯定不成问题。也许季节到了秋天,不是种花的季节,好多天过去了,花池一直空着。须知农家闺女的眼里是见不得空地的,花池空着,她心里好像也空着。娘病死后,他们家的地都是由她和爹种,边边角角都种到。像这样两方子地,他们会种上小麦,或是油菜。如果不种小麦和油菜,也会种上大蒜和兰花豆,反正不会让地闲着。建敏问过姑姑,花池里为啥不种花?姑姑说,她给街道办事处交过绿化费了,种花的事归街道上管。建敏又问,街道上是不是等到明年春天才种花?姑姑说,可能吧,不管它。两边的花池里各有两棵保留下来的高杨树,秋风渐渐凉了,杨树叶子偶尔会落下一片两片。杨树叶子手掌一样大,落在花池里的暄土上瓦楞着,像是轻轻呵护着什么。建敏知道,土里什么都没种,杨树叶子自作多情而已。建敏把池子里的细土用手攥过,土是湿润的,粘性也很好,一攥就春蚕一样在手心卧成一条。建敏抓起一把土在鼻子前闻过,苦盈盈,甜丝丝,还有那么一点腥,是她所熟悉的那种味道,一下子就吸进她肺腑里去了。建敏习惯按农时为土地着想,农时不等人,这两方花池难道要空下一秋和一冬吗?花池闲着也是闲着,别人不种,她来种点什么不行吗?这个念头一撞,建敏心里不由地腾腾跳起来,仿佛某样种子已经种下了,并已在她心头发芽,开花。她打算种的是小麦。【入题。】别人家的孩子到远方打工,父母都是为孩子包一把家乡的土,建敏的爹为建敏包的却是小麦。爹包的小麦不是一把,而是两捧。爹找了一个塑料袋,把塑料袋放在麦茓子上,往里装了一捧,又装了一捧。爹用麻绳把塑料袋扎了口,外面又包了一块旧手绢。建敏没有阻拦爹,爹想包什么,就让他包什么;爹想包多少,就让他包多少吧。爹给她准备的有一只帆布提包,提包里只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反正别的也没什么可装。爹一边把小麦往提包里放,一边对建敏说,这些麦子都是你种出来的,啥时候想家了,你就闻闻这些麦子。建敏只点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爹。她眼里的泪不是一包,是两包,两包泪都包得满满的,她要是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交代麦种的来历。】村里的男孩子女孩子早就开始外出打工了,建敏出来打工算是晚的。前两年,爹说她年龄还小,舍不得放她出去。今年她超过了十八岁,爹说,你想出去就出去吧,我不能把你老拴在家里。建敏对外出打工并不是很积极,她说,我要是出去了,谁帮你种地呢?爹说,那点地我自己种得过来。她又说,那,谁给你和我弟弟做饭呢?爹说,你放心,饿不着我和你弟弟,你一走,我自己就会做了。不是爹撵你出去,爹也知道外面的钱不是好挣的。可你要不出去打工,不光咱家的房子翻盖不成,恐怕连你弟弟上学的学费都成问题。那天一大早,爹送她到镇上搭汽车,弟弟建根睡在床上还没醒。弟弟刚上小学三年级,正是贪玩贪睡的时候。她来到床前,叫着建根,建根,我走了,你跟爹在家里好好的。她叫得声音发颤,建根还是没醒。她把手伸进被窝里,摸了摸弟弟。弟弟的小身子瘦瘦的,脖子里涩拉拉的,上面有不少泥皴儿。她的眼泪再也包不住,呼地流了出来。娘死那年,弟弟才一岁多一点,是她把弟弟拉扯大的。她代替娘的职责,把弟弟管得很严。有一次弟弟没完 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她抓过弟弟,打得很厉害。弟弟叫着,姐,姐,别打了!她说,你不好好学习,就得打你!她后悔不该那样打弟弟,心疼得差点哭出声来。她对爹说,我走后,你别打我弟弟。爹说,我不打他。好了,走吧。【介绍外出打工的缘由和家境。】建敏和酒家的姐妹们没有别的地方住,下了班都是住在酒家,她们把酒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有的睡折叠床,有的睡桌子,有的睡在拼起的椅子上。建敏更省事,她在地上铺一张草席,睡在地上。有姐妹说,别睡在地上,地上凉。建敏说,没事儿,这样省得翻身时掉在地上。姐妹们都笑了,人已经在地上了,再掉还能往哪里掉呢!趁酒店打烊时,建敏把带来的麦子分出一半,悄悄地往花池的土里撒。她把麦子装在口袋里,装作掏麦子时不小心,麦子自己就撒在土里了。每撒下一小撮,她就马上用脚趋趋,踩踩,把麦子埋住。她的样子很胆怯,生怕人家发现她在种麦子。时间差不多到了半夜,街上静了下来,只是偶尔有一辆小车经过。每开过一辆车,建敏心里就一惊,撒麦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当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路过时,建敏吓得赶紧从花池里跳出来了,她好像在说,我什么都没干,只是到花池里看看。一个服务员问:建敏,你在外面干什么呢?再不进来,我们就锁门了!建敏说,我看看有没有月亮。这样说着,建敏想起,自从她来到城里,一次也没看见过月亮。她抬头往天上瞅,天上灰蒙蒙的,哪有月亮的影子呢!姐妹们又笑话她了,你当是在老家呢,城里这么多灯,早把月亮给遮住了。【有趣的种麦。】把麦子种在花池里,好像同时种在了建敏的心田里,这一下建敏有心可操了。她明明知道麦子种下后要等五六天才能发芽,可麦子种下的第二天,她就禁不住往麦地里看。这时花池的概念已经淡去,被麦地所代替。她站在左边,看右边的麦地;站在右边,看左边的麦地。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就有些发虚,有些走神儿。她走神儿走到老家去了,似乎看到大片大片的麦子已经出齐,并由鹅黄变成了葱绿。回过神儿来她有了一点顾虑,不知道城里的土地适合不适合长麦子,她从老家带来的麦子服不服北京的水土。午后,天下起了小雨,建敏十分欣喜,她觉得老天爷真是顺她的心意呀,她刚把麦子种上,老天爷就下起雨来了。雨下得不是很大,几乎看不见雨点儿。往银杏树上看,才能看见银杏的叶子乱点一气。这让建敏想起一个儿时的游戏,一个孩子伸着手掌,另一个孩子用一根指头往手掌心里点,一边点一边念,点点豆豆,开花一溜,小狗搬砖,握住老千,老千开门,呼拉一群。念到呼拉一群时,伸着手掌的孩子方可以收拢指头,去握另一个孩子的指头。如果把手指握到了,就算赢了。握不到就重新点点豆豆,再来一遍。眼前的情况像是银杏叶子一直伸着手掌,而雨点伸着小指头纷纷往银杏叶子上点,点点豆豆不知念了多少遍了,银杏叶子一次也握不住雨点的手指头。然而麦子地里的土色儿变深了,由黄黑变成深黑,由深黑变成油黑。大片的杨树叶子把细密的雨点收集起来,收集到足够大时,变成悬胆似的水珠,才从叶尖处坠落下来。水珠在叶尖所指定的地点连续坠落,地上就砸出一个个小坑。小坑土变细,泥变稀,呈现出灰白的水光。有了这场难得的好雨,小麦不发芽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细节。】小麦没让建敏失望,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建敏开门一看,小麦发芽了。小麦像是听到了口令,说发芽,都发芽,说立正,都立正。小麦刚钻的芽是鹅黄的,真嫩哪,嫩得让人舍不得碰。而那些芽又是针形的,颇具锋芒的样子,像是不许人们碰,谁碰就扎谁一下子。建敏有些感动,她差点喊一声,快来看哪,小麦发芽了!她没有喊,这还是她的秘密,已经发芽的秘密。一个服务员发现了麦芽,哟了一声对建敏说,我看着花池子里发出来的怎么像麦芽子呢!建敏笑了笑,没说是麦芽子,也没说不是麦芽子。姑姑一眼就把麦芽子认准了,她问,这是谁种的麦子?服务员们一时有些害怕,都不敢承认。姑姑看着建敏,问是不是她种的。建敏的脸很红,不承认是不行了,她说,是我种的。她以为姑姑会吵她,不料姑姑说,花池子空着也是空着,种点麦子挺好的。麦苗子不怕冻,一冬都是绿的,我就喜欢看麦苗子。你种得有点稀,再种稠点就好了。针形的麦芽很快展开了,一个叶变成两个叶,两个叶变成四个叶。好比一卷子画,一打开就漂亮了,一卷变成多幅,鹅黄变成葱绿。可在建敏看来,再好的画也比不上她的麦苗,风一吹,麦苗的头发就飞扬起来,就会跳舞。画上的东西会跳舞吗?她的麦苗还会长高,出穗,画上的东西会出穗吗?一对老人在街边散步,他们看见麦苗停下了。老太太说,快看,麦苗儿!老太太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老爷子摘下眼镜低头一瞅,说不错,真是麦苗儿。老太太说,好玩儿,花池里怎么会长出麦苗儿呢?老爷子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肯定有人在花池里种了麦子。老太太说,依我看麦苗比花儿还好看呢!老爷子说,农民意识。两个老人的对话建敏都听见了,她禁不住想乐。一个像是当爸爸的,看见麦苗也不走了,对身边的女儿说,这是麦苗儿,可不是草,你要认准喽。女儿只看了一下,似乎对麦苗儿不大感兴趣。爸爸说,咱们吃的面包面条,还有馒头,都是麦子做的。女儿的问题来了,咱们吃的面条是白的,麦子怎么是绿的呢?爸爸笑了,说我的傻闺女,这是麦苗,麦苗还要拔高,抽穗,扬花儿,结籽儿,把籽儿磨成面,才能做成我们吃的东西。女儿长啊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这父女俩说的话更好玩儿,建敏再也绷不住嘴,粲然笑了出来。建敏的牙又细又白,闪着瓷光,平常不笑的时候都像是在笑,一笑就显得光芒四射。此后,建敏发现每天都有人注意她的麦子,有人对着麦苗能瞅好一会儿,还有人在麦苗前照相。建敏心说,这是我种的麦子,你们看吧。她对每一个人都很欢迎,从中得到相当的乐趣和满足。姑姑说,建敏,你现在笑得比以前自然了。【照应前文。也是一种心情的暗示。】建敏说,是吗?我也不知道。也有人对麦子不喜欢。一天,街道上的一个干部把酒家门前的麦子看到了,大声问,怎么搞的,这是谁种的麦子?【转折。】建敏吓得不敢说话。姑姑笑着迎出来了,请干部进酒家喝茶。干部不喝茶,还问麦子是谁种的。姑姑没说是谁种的,只说,这两片绿,不是挺好看的嘛!干部说,好看什么,北京城里怎么能种麦子呢!你当这是你们老家门前的自留地呢,想种什么种什么。种麦子影响首都的市容环境,你知道不知道?你马上把麦子给我拔掉!姑姑说,我也不知道是谁种的。干部说,你帮我打听一下是谁种的,让他马上拔掉,一棵不剩。姑姑说,帮你打听一下可以,让人家拔掉,我可没那个权力。干部走后,建敏看着姑姑,意思问怎么办。姑姑说,要拔他自己拔,我们才不管呢!又不是我们种的,凭什么让我们拔!我最不爱听他老拿北京吓唬人,怎么,北京人就不吃粮食了?秋风凉了,银杏树的叶子很快变黄。建敏不明白银杏的叶子为何黄得这样快,前两天还是绿的,还有上岁数的人在树下捡拾银杏白色的果实,转眼之间,满树的叶子说黄就黄了。银杏叶子的黄是一种明黄,叶面像上了一层黄釉,太阳一照,闪闪发光。又好像叶片把太阳的能量和光芒储存下来了,使树上的叶子变成了无数个金黄的太阳。建敏不愿意让银杏的叶子下落,希望叶子能在树上保留得时间长一些。然而冷空气来了,大风刮了一夜,建敏早上开门一看,“太阳”落了一地,层层叠叠,连门口的台阶都盖严了。建敏呀了一声,几乎不敢出门,像是怕踩坏了满地的“太阳”。她往两边的麦地里看了看,麦地里也落满了银杏叶。有麦苗顶着,银杏叶不能完全平铺,有的落在麦苗根部,有的在麦叶上搭着。麦苗似乎也看见每天都关注它们的建敏了,它们仿佛纷纷推着树叶向建敏招手,说建敏姐姐,我们在这里呢!麦苗地里落进黄叶,这是又一种黄绿分明的景象。把目光看散了,还以为是草地里开满了黄花呢!可惜建敏不会画画,也没有照相机,她要是能把这好看的景象画下来或照下来就好了。穿着橙色马甲的清洁工过来了,他们把街道上的落叶扫成一堆一堆不算完,还跳进花池,把麦子地里的落叶也扫了下来。建敏不想让清洁工扫麦子地里的落叶,不愿看到清洁工踩她的麦苗,见清洁工的大脚在麦苗上踩来踩去,她心疼得几次想对清洁工说别扫了。她到底没说出口,还是因为她胆怯,麦苗一样胆怯。麦子种在人家的地方,她不敢承认麦子是她种的,就无法保护那些麦苗。【麦苗命运的预演。】下雪了。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一上来就下得很大,天地一片白。两片麦地的积雪有半尺多厚,不用说,麦苗都被白雪覆盖住了。建敏知道,麦子是很喜欢下雪的,在他们老家,有麦盖三层被头枕白馍睡之说。可建敏每天看麦苗看习惯了,一旦看不到麦苗,她心里稍稍有些着急。她走下台阶,一手往上拉着袖口,一手把积雪拨开了,一棵麦苗露了出来,在晶莹的白雪中,麦苗显得碧鲜碧鲜。然而她似乎听见麦苗在说,我睡得好好的,你把我的被子拉开干什么!建敏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把被子重新给你盖好。她把拨开的雪拨回原处,并从别处又捧来一捧雪,等于给那棵麦苗多加盖了一层被子。酒家门前这条街不是商业大街,不是很繁华,但商务大厦还是有的。除了矗立在街北口的商务大厦,还有宾馆、小型超市、音像制品商店、茶艺馆、杂志社、装饰公司、歌厅、国家某个矿业部门的信访接待处、报刊亭等等。那些地方,建敏只到小型超市去过,在里面买过一点日常用品。别的地方她一次都没进去过。有的门面别说让她进去了,她连多看一眼都不敢看。离福来酒家最近的是那个信访接待处,建敏每天都看见一些远道而来的矿山人,站在铁门外面,等候开门。他们穿戴都不好,个个都是愁眉苦脸,一看就是进京告状的。他们有的少了胳膊,有的少了腿,有的是娘领着儿子,有的是爷爷领着孙子。还有一次来了一大帮妇女,她们一到门口就集体痛哭。建敏听出来了,原来她们的男人都在一次事故中死了,她们在为男人而哭。建敏最不敢看的是那家歌厅。歌厅白天不是很显眼,一到晚上就热闹了。歌厅门口扯了灯棚,数不尽的彩灯乱闪一气,把人的眼都晃晕了。透过歌厅的大玻璃门,可见一个摆满各种酒瓶的大吧台,吧台外面是一溜可旋转的高脚凳子,凳子上坐的几乎都是年轻女郎。那些女郎画着浓妆,穿着短裙,面目都很妖冶。她们不是朝着吧台抽烟,喝酒,而是一律脸朝外面,满怀期待。见有客人进来,她们才赶紧迎上去了。还有的女郎干脆到门外的灯棚下面去了,只要有男人走过,她们就热情相邀,叫着老板或大哥,请到里面潇洒一下。按自己的理解,建敏认为歌厅不是好地方,不是干净地方,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脏了自己的眼似的。她对歌厅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好像那里蹲着一只狼,稍不警惕,她就会被狼吃掉。他们村里有一个闺女,外去打工挣了不少钱。爹用闺女挣的钱盖了楼房,闺女还掏钱给弟弟买了运货的汽车。闺女每次回家,都是戴着金戒指,金耳环,说话都是用手机。村里人都说,一个闺女家外出打工,哪会挣那么多钱,除非那个闺女干的是不正当的事,挣的是不干净的钱。以前建敏想像不出,同村的闺女是在什么样的地方挣钱。现在建敏把那个闺女和这个歌厅联系起来了,她甚至认为,那个闺女也许就在这个歌厅里,她避免往歌厅那边看,也有避免看见那个闺女的意思。倘是万一与那个闺女碰了面,那闺女不嫌丢人,她还嫌丢人呢!到这个酒家打工之前,建敏外出打工的机会是有的,有人约她到广州的一个厂子检验灯泡,还有人约她到温州的一个厂子做服装,爹都替她把人家回绝了。检验灯泡,爹说怕伤了建敏的眼睛。做服装,爹说建敏不会。建敏明白,不让她跟着一个可靠的人出去,爹不放心。姑姑开了酒家,姑姑说,让建敏跟着我去干吧。姑姑一说,爹就答应了。建敏临走,爹干咳了好几声才说,建敏,爹得跟你说句话。建敏见爹的脸色有些吓人,知道爹要说什么。爹说,钱,挣多挣少都没啥,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算对得起你娘了!过春节时,酒家照常营业,建敏没有回家。建敏给爹写了信,报了平安,还寄了钱。爹把电话打到酒家来了,建敏一听是爹的声音,就哽咽得几乎说不成话。爹问,建敏,你怎么了?建敏脸上使劲笑着,眼角还是有眼泪流下来,她说,爹,我挺好的,您身体好吗?爹说我身体很好。我弟弟建根呢?学习用功吗?提起弟弟,建敏喉头又哽咽了好几下。爹说,建根懂事了,学习知道用功了。建敏想跟爹说说麦子的事,爹说好了,就这吧,把电话挂了。麦苗还存在着。过了春分到清明,麦子起身了,并开始拔节。只是麦子显得瘦一些,发棵发得也不多。要是在老家,建敏会给麦子上一些化肥,浇两遍水。这里没有化肥,也没法浇水。她在心里对麦子说,对不起,实在是委屈你们了。她梦见麦子长得很好,面积也很大,一片绿汪汪的。除了麦子,还有油菜。油菜已开花了,东黄一块,西黄一块。建敏不记得自己种了油菜,怎么会开出这么多油菜花儿呢?建敏仔细看了看,油菜花的花瓣落了一地,还落在油菜叶子上,把叶子都染黄了。看来真是油菜,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麦子里也有油菜的种子?醒来后建敏觉得有些可笑,原来她把北京的麦地梦成老家的麦地了。没办法,麦子后来还是被人拔掉了,没等出穗扬花就拔掉了。那帮人大概是城市绿化队的,他们专横得很,不由分说,跳进花池,像拔草一样就把麦苗连根拔掉了。他们接着用铁锹把土刨开,却没栽什么花,栽的是一丛一丛的草。种草就一定比种麦子好吗?建敏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把她种的麦子拔掉,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栽草,她无话可说。【无尽之意。】&(完。8492字。)看&&秋刘庆邦 &著&立了秋,夜露一凉,庄稼都抓紧时间往熟里长。玉米、谷子、大豆、高粱,一天一个样,都变得饱盈盈的。饱满的东西有人偷,这时队里就得安排男劳力夜间下地看秋。男劳力都愿意看秋,看一夜秋三个工分呢,往地边一睡,小风儿吹着,凉凉快快的就把工分挣到了。看秋还有些别的好处,那些好处人人心里都明白,只是谁都不肯说出来。【悬念。】庄子的四面八方都有秋庄稼,每块地的庄稼都得有人看。看秋是各自为战,不许扎堆,也不许结伴。你去东南地看红薯,他去西南地看玉米,一切听从队长指派。吃过晚饭,卷根烟安在嘴上吸着,各家的男人就出发了。他们肩上搭着一条旧棉被,胳膊下夹着一卷谷草苫子,或手里抓着一领卷成筒状的席子,摸黑往村外走。要在露水淋淋的地头睡一整夜,这些铺的和盖的必不可少。他们都不带武器,不带刀子,也不带长矛。人人都有两只手,把手一握就是两把皮锤,皮锤就是他们的武器。出发前,他们都不忘记跟老婆打声招呼,让主内的老婆睡觉时关好门。有那调皮一些的老婆,听出男人让她关门是啥意思,却故意说不关门,谁想进来就进来。老婆说不关门,男人并不在意,只是笑笑就走了。说嘴不吃嘴,吃嘴不说嘴,说不关门的老婆,会把门关得好好的,而答应关门的老婆,才需要下夜看秋的男人小心一点。金安的老婆问金安:“今夜去哪地?”金安说:“西南地。”“我跟你一块儿去。”金安知道老婆不会去,说:“走吧,正好我没带褥子。”老婆说:“谁给你当褥子,我才不去呢,那块地里有鬼。”老婆说的有鬼,是指前年喝农药死的一个年轻媳妇,名字叫胡翠,胡翠的坟就在那块地里。老婆要金安睡觉时把被子掖紧点,别让胡翠钻进他的被窝里。金安不怕鬼,他说有鬼钻进他的被窝里,他就跟鬼拉拉呱儿。老婆认为鬼才不会跟他拉呱儿呢,只会吸他的精,说着把金安的胳膊拉在手里。在下地之前,金安以为老婆要吸他一回,老婆吸了,鬼就没多少东西可吸。自己老婆嘛,当然有优先权,什么时候想吸就让她吸。不料老婆把嘴贴在他耳根,说的是让他掰回两穗子玉米。金安骂了一句老婆的妹子。【语调。】出了院门,金安习惯性地仰脸往天上看了看。这晚是半阴天,天上没有月亮,星星也很难瞅得见,只在东北的天际,偶尔打一下露水闪。说它是露水闪,因为一点雷声都没有,好像跟下雨也无关。露水闪速度极快,没什么枝蔓,倏地一闪就过去了。有人不说露水闪,说成是鬼眨眼,只有鬼的紫眼皮才眨得这么快。鬼历来是蒙人的,它说是给人照点儿亮,其实照比不照还糟糕,它照一下,照一下,只能扰乱人们的视线,使黑夜显得更黑,更暗,前面跟打了一道道墙差不多。这对金安来说无所谓,村里的小路他走过千遍万遍,哪里有个碓窑子,哪里有棵弯枣树,他都熟得不能再熟,就算在这样的黑夜再用黑布带勒上他的双眼,他也不会绊脚,不会撞墙,双脚也不会迈进村头的水塘里去。走过村子西南角的一座小砖桥,金安就到了生产队的地里,一边是豆子地,一边是红薯地,中间是一条土路。在这里金安也不会走错,因为两边的地里都有无数的虫子在叫,叫声都很繁密,虫子的叫声好像为他设置了有声的路标,又仿佛为他让开了一条道,他只管拣没有声响的地方走就行了。豆子地那边是队里的瓜园,金安看见瓜园里浮起一朵明火,他知道那是种瓜的老头儿在摇动火麻秆点烟。把麻秆剥去皮,用草木灰喂过,就成了火麻秆。火麻秆一点着,只要不在土里炯,就不会熄灭。不用时火麻秆走的是暗火,用时摇一摇或鼓起嘴巴一吹,暗火就成了蓝莹莹的明火。待明火消失,变成暗火,金安才继续往庄稼地深处走。他看护的对象是高粱和玉米。一走进这两样高秆作物夹岸的小路,两边的凉气就呼地涌出来,使他觉得像是掉进了河水里,“河水”陡地变深,而他的个子突然变矮,眼看就要被淹没。这时他听见有人咳嗽了一下,一听声音,他就知道走在前面的是三大爷,但他还是问了一声:“谁?”同样处在黑暗里的三大爷没有回答他是谁,只是又咳嗽了一声,仿佛在说:“你说我是谁?听咳嗽还听不出来吗?”有看秋经验丰富的三大爷在前面带路,金安心里踏实多了。约摸着走到玉米地头的把角,他停下来,用脚趋摸出一块较为平整的地方,把带来的一卷草苫子扔在地上,脱下鞋,用脚尖把草苫子铺展开。草苫子铺开后,他又踩鱼似的踩了一遍,看看有没有硌人的地方。没踩到什么大鱼,他才把被子放下了。被子宽,草苫子窄,他把被子折成对折铺在草苫子上,准备把被子铺一半盖一半。他摸到两只布鞋,将布鞋脸对脸口对口扣在一起,压在草苫子下面。他没穿汗衫,只穿了一条裤子。他把裤子也脱下来了,窝巴窝巴,压在被头底下。这样做出于两种考虑,一是防止裤子和鞋子被露水打湿,二是可以当当枕头。一切收拾停当,金安就是一个赤身精条的人了。他没有马上钻进被窝,而是仰面叉腿地躺在被子上,让小风儿吹拂一下。小风儿阵阵吹来,吹过脚缝,吹过小腿,把腿档间那丛龙须草似的旺毛吹得盈盈起舞,像是一直舞到较为平坦舞台较大的腹部。金安舒服得骂了一句,说真他娘的凉快。他想唱戏,就唱了一句“穆桂英我脱了盔甲身松散”。只唱了这一句,他没接着往下唱。穆桂英是个娘们儿,一个男人家怎么能唱娘们儿戏呢?他觉得应该唱皇帝戏,比如说“有为王我来在金銮殿上”。可惜皇帝戏他只会这么一句,至于在金銮殿上干什么,他就不会唱了。不知道三大爷听见他唱的戏没有,他喊:“三大爷,三大爷。”没人应声。也许三大爷睡得离他比较远,没听见他喊。也许三大爷听见了,懒得理他,故意试试他胆量如何。这老家伙,你抽巴得连一布袋粮食都扛不起,我一只手能掀得动一扇石磨,我怕什么!【人横胆壮。】他弯起双腿,掀起屁股,腹肌一收,双腿那么一弹,就站立起来,开始对玉米下手。晚饭他只喝了一碗稀饭,没吃干的,留着肚子的目的就是为了到地里啃玉米。他钻进玉米地里,顺着玉米稞子摸到了玉米穗子,并不立即把玉米穗子拧下来,而是剥开一点包皮,用指甲掐一掐玉米的籽儿,判断一下老嫩,太嫩的和太老的他都不要。太嫩的一掐一股水儿,一啃一嘴皮,不挡饥。太老的啃起来太费劲,也不好吃。他挑到了一穗既不老又不嫩的,才把穿了好多层衣服似的玉米脱成光屁股,轻轻把玉米拧下来。是的,他是拧,不是掰。掰容易发出咔吧声,拧玉米发出的声音比较细。玉米拧下后,他把玉米的包皮往上捋捋,捋成一个虚泡儿,好像玉米还在里面的样子。他从地里退出来,坐在自己被子上从从容容地啃玉米。他一口啃下好几排玉米粒儿,嚼起来甜甜的,面面的,满嘴的清香味儿。清香味儿有着很强的穿透力,似乎一直香到牙髓里。这样生吃玉米,要比把干玉米磨成面,蒸成窝头,好吃多了。一穗玉米啃完,他一甩手把玉米棒骨扔到玉米地对面的高粱地里去了,砸得高梁叶子刷啦一响。吃一穗玉米不太饱,他又拧下一穗。吃饱的金安,难免摸了摸肚子。因他是光着身子,手随便一抬就把肚子摸到了。手往下走一点,顺便把那件“龙须草”簇拥着的东西也摸到了。别看那件东西没吃玉米,摸起来也挺饱,仿佛那件东西本身就是一根不错的玉米。金安对自己的东西相当满意。【铺垫:迟早有用的时候。】看秋的金安没发现有人偷秋,好了,他现在可以睡觉了。睡着之前他又对着夜空看了一会儿,看看能否找到一两颗星星。这样的情况是有的,你一眼看不到星星,多看一会儿,星星也许就出现了。然而当晚的夜空黑得太密实,他连一点儿星星渣子都没看到,只看到了两道转瞬即逝的露水闪。睡到后半夜,金安起来撒尿的时候,想起了老婆交给他的任务,他得超额完成任务。前两夜,队长派他到西北地看豆子,他每次都摘回一些毛豆角子。老婆把豆子儿剥出来,打稀饭时下在锅里,或是把青豆子儿砸碎,掺点面捏成咸丸子,真是好吃无比。这没什么,看瓜摘瓜,看豆摘豆,几乎每个看秋的人同时都是一个偷秋的人。庄稼长在地里是公家的,偷回家才是自己的,不偷才是傻瓜。看秋的人都是趁天不亮时就回家,他们还是胳膊下夹着草苫子,肩头搭着被子,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们一回到家,老婆就把草苫子和被子接过去了,关上门把卷着或裹着的东西打开,红薯玉米就滚了出来。这样的算是小偷。大偷者,下地看秋时就手在被子里藏了口袋,睡到半夜,他们就爬起来了,把被头那里用鞋支起来,做成仍有人在那里睡觉的模样,就爬到地里扒红薯去了。红薯扒够一口袋,他们把红薯扛回家,回到地里接着看秋。金安是个好社员,大偷的事他不干。小得溜的闹点儿,尝尝鲜就行了。老婆让他弄两穗玉米,他打算弄三穗,这不算过分。【监守自盗。官差本色。】下面发生的事有点出乎金安的预料。他潜进玉米地,刚要拧下一穗玉米,就听见吱地响了一下。怎么,难道连玉米也怕疼,他还没动手拧呢,玉米提前就叫疼了?他的手离开玉米,再仔细听。他又听到了玉米穗子与玉米稞子的连接处将要被拧断时发出的类似给胡琴上弦的声音。不好,有人偷秋!他喝问一声谁,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扑过去。玉米稞子一阵乱响,他抓到了偷秋人盛玉米的竹筐,继而拉住了偷秋人的胳膊。偷秋人拼命夺胳膊。金安说:“别动,你跑不了啦!”他抡起皮锤,朝偷秋人打去,一锤打在偷秋人的头上,又一锤打在偷秋人的肩膀上。他下锤很重,两锤下去,一般来说偷秋人该讨饶了,或者狗急跳墙,跟他对打。可看不见面目的对方没有吭声,也没有和他对打,只是在徒劳地挣扎。金安觉得不大对劲,他的皮锤打在偷秋人的头上时,感觉头发怎么有点儿厚呢?还有偷秋人的胳膊,抓着怎么有些肉乎呢?他抓到的不会是个母的吧?这好办,是公是母,他摸摸偷秋人的胸口就知道了。他一摸就摸出来了,偷玉米的人果然是个母家伙。母家伙的奶子不小,恐怕不亚于成熟的面坛子甜瓜。让金安纳闷的是,他一摸到母家伙的奶子,母家伙就不动了,就老实了,好像不反对他摸。母家伙穿着一件单布衫,他把手伸到母家伙的布衫下面去了,这样摸得直接些。母家伙背着身子,他站在人家的身后往前摸。摸到一个不算完,他又摸到了第二个。两个奶子都很饱满,还有些滑溜,手感都很好。下一步怎么办?须知金安是光着身子的,他的那件玉米穗子一样的东西已迅速膨胀起来,目标似乎已有所指。既然如此,他的手往下走了走,要脱下母家伙的裤子。母家伙扭动着,对他的进一步动作要求像是不大情愿。但由于金安强有力的暗示和撕扯,还是把对方的单裤脱了下来。金安小声威胁并许诺:“老实点儿,干完我就让你把玉米拿走!”母家伙始终没舍得把盛玉米的筐子放下来,事情一结束,她提上裤子,哗哗啦啦就走了。【偷秋。得香。】应该知道这个女人是谁。金安想追过去问一问,稍一迟疑,那不知名的女人已遁入天边的黑夜里。X他*的,这算怎么回事呢?真值得好好想一想。金安躺回到他看秋的岗位上去了,无声地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看秋还有这等好事,还有这样意外的收获,太美了,真是太美了!他想到了,他和偷玉米的女人实行的是交换的原则,女人让他用身体,他就准许女人拿走玉米,谁都不欠谁的。反正玉米是公家的,拿公家的玉米换女人,何乐而不为呢?夜黑得还是那么实在,遍地的虫鸣声似乎越来越大。金安愿意听听虫子的叫声,虫子叫得声音越大,越能表达他的心情。他伸手向地上摸去,想抓到一把碎土对虫子撒一下,把虫子的叫声激发得更大一些。他若是把土撒出去,虫子的叫声会暂时中断,等于给虫鸣关了一下闸,闸门再度打开时,虫鸣就会掀起一个新高潮。露水下得很重,地上的草秧子湿漉漉的,他没抓到碎土,却摸了一手湿。回手时,他碰到了一只过路的蛤蟆,蛤蟆没有急于逃跑,而是自我保护似的迅速把肚子鼓胀起来。这只蛤蟆也许也是母的。搁往常,他会捉住蛤蟆的后腿,把蛤蟆高高地甩向空中,让蛤蟆重重地摔在地上,今天他对蛤蟆比较宽容,只把蛤蟆拨拉到一边就算了。也是因为太高兴,金安回家时没有掰玉米。老婆问他掰的玉米呢,他不承认忘了,以大公无私的口气对老婆说:“公家的玉米哪能随便掰。”老婆说:“傻皮,我还等着你拿回新玉米咱们早上打稀饭呢!”金安编了一个谎话说:“三大爷睡的地方离我不太远,他一会儿一咳嗽,我没敢下手。”“胆小鬼!”金安没有否认胆小,没有跟老婆犟嘴。金安心里有了秘密,有了秘密的男人都是这样。他心里说:本男人做下大事了,红薯算什么,玉米算什么,比起那件隔山掏火的事来,统统不在话下。【哈。】再见到村里别的女人,金安的感觉跟以前不大一样,因为他不知道那个偷玉米的女人是谁,反而觉得哪个女人都有点像,都值得怀疑和留意。当然,他已经排除了一些女人,那个女人肯定不是自己老婆,也不是鬼,不是胡翠。据说鬼的身体都是冰凉的,而玉米地里那个女人的身体相当热乎。他把是外村女人的可能性也排除了。村与村之间有的田地搭着边,这村的人偷那村的庄稼,这种情况年年都有。可是,那块玉米地离外村和外村的地都比较远,外村的女人不可能三更半夜到他们村的地里偷玉米,谁都没有那么大的胆量。那么他只好把怀疑对象锁定在本村。村里一二百个女人当中,年纪大的因体力原因不会去偷,未出嫁的闺女因面子原因也不会去偷,敢于冒险的只能是那些年轻力壮的女人。年轻的女人也有百十个,被他亲热过的会是哪一个呢?白天,队长派给金安的活儿是泼场。过个十天半月,秋庄稼该收割了,得提前把场面子整理出来。金安挑着一对大水筲,一趟一趟从附近水塘往场里挑水,再用水瓢把水撇成扇面,泼匀。接着有人在泼过水的地方撒麦糠,有人在石磙前面套上牲口反复碾。等把场面子碾得像镜面子一样,庄稼就可以上场了。他们这里有句俗话,叫一瓢水泼在地上,再也收不回来。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很多,其中也包含这样的意思,如果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睡了,等于泼水入土,再也收不回来。金安一边泼水一边想,真的呢,一瓢水泼下去,只在地面湿了一下,很快就渗到土里去了。他悄悄在脑子里对村里的年轻女人过筛子,试图筛出把水泼在地上的是哪一个。筛来筛去,他觉得那个女人像是七婶子。七婶子不是他的亲婶子,是远门婶子。别看七婶子的辈数比他长,岁数却比他大不了多少,顶多大一两岁。七叔患了脉管炎,右腿日渐萎缩,已缩得像一根干柴棍,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七叔不能下地看秋,就不能偷秋。七婶子对有偷秋男人的家庭有些眼气,就自己上阵去偷,这是可能的。七婶子在娘家当闺女时,曾到城里的纺纱厂当过工人,因赶上三年大饥荒,城里疏散人口,七婶子被下放回来。七婶子是见过世面的人,胆子会大一些。还有一点村里人都知道,七婶子跟劁猪的金狗子有一腿,有人看见,七婶子跟金狗子一块儿到镇上听灯戏,听完灯戏,两个人半路上就拐进月光下的麦子地里去了。七婶子既然能跟金狗子好,再多三个两个男人也没什么。金安几乎可以认定,那个半夜下地偷玉米的女人就是七婶子。【嫌疑人。】中午收工路过七婶子家门口,金安不由得放慢脚步,往七婶子家院子里看了两眼。他想看看地上扔的有没有玉米皮子或玉米棒骨。如果有这两样东西,他的猜测就有了证据。他没有看到有关玉米的任何东西,却见七叔拄着拐棍一瘸一拐从堂屋出来了。他跟七叔打了招呼,问七叔的腿是不是好些。七叔的样子很悲观,说还那样,恐怕好不了啦。金安惦着的是七婶子,他想问七婶子呢,没好意思问出来。正好七婶子从灶屋里出来抱柴火。是七婶子先跟他说话,七婶子脸上一点也不红,看不出有任何不好意思,仍像往日那样平静地笑着,让他进屋歇歇,吸根烟。心里有些乱的是金安,脸上有些发讪的也是金安,他说着“不了不了”,赶快走了。怎么连一点迹象都没有呢?难道偷玉米的女人不是七婶子吗?若不是七婶子,又会是谁呢?晚间再到地里看秋时,金安心里不那么踏实,他的警惕性好像特别高,对生产队里的玉米好像特别负责,玉米地里跑过一只野兔,高粱穗子上飞起一只鹌鹑,他都一跃而起,问着谁,谁,向玉米地里冲去。因他还是光着身子,玉米叶子把他身体的某些地方划破了,他觉得全身上下都热辣辣的。他爱护玉米是假,盼着那个偷玉米的女人再来是真。按他的分析,女人说不定还会来。女人偷了玉米,他没把玉米没收,也没把女人绑起来交给队长,而是网开一面,把女人放走了,女人何必不来呢?至于他和不知名的女人干了一回,他不认为对女人有什么强迫,是双方自愿的事儿,他需要,女人也需要。女人得到了玉米,也满足了需要,说不定心里多得意呢。他盼了一夜,又盼了一夜,到第三夜,那个偷玉米的女人果然又来了。一听见拧玉米的吱吱声,他的心差点跳出来。这次他没有出声,也没有跑着往玉米地里冲,而是趴在地上,匍匐着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接近。他觉得离女人已经很近,甚至闻到了女人身上的汗味,才站起来,张开臂膀,一下子把女人抱住。他发力有些猛,女人胸腔里的气体被挤出来,禁不住“啊”了一下。他抱住的是女人的侧面,女人的两只胳膊和两个奶子都被他抱住了。和上次一样,他一接触到女人的奶子,女人就不动了,像是有所期待。这次他没有急着脱女人的裤子,而是低下头,用自己的嘴去找女人的嘴。别看女人在他怀里,他抱着的只是一团漆黑,他的眼睛睁得再大,也看不见抱着的究竟是谁。他想只要把自己的嘴对上女人的嘴,就可以从女人嘴里掏出话来,就知道是谁了。可女人的头扭来扭去,他一对,女人就一躲,怎么也对不上。女人还使劲转身子,转得给了他一个后背。女人的用意很明显,不愿跟他面对面。女人一转过身子,裤子不知怎么就掉下来了。在进行过程中,犹不甘心的金安腾出一只手,摸了女人的眼睛、鼻子、嘴巴和头发。眼睛是毛的,鼻子是高的,嘴巴是闭着的,他没有摸出什么特征。倒是头发让他心里一动,再次和七婶子对上了号。农村妇女多是扎辫子和盘纂儿,七婶子常年留的是剪发头,这个女人也是剪发头,不是七婶子是谁?!他停下来轻声问:“七婶子,七婶子,是你吗?”没有回答。“七婶子,肯定是你,你不说话也是你。跟你说实话吧,我早就喜欢你。”还是得不到回答。有什么办法能让七婶子开口说话呢?总不能胳肢七婶子吧?这时偷玉米的女人大概有些不耐烦,用肢体语言告诉他,要干就快点儿,不想干就算了,暗示着要摆脱他。这件事情万万不可半道退出,他只好加快速度,专心干事,不再问正使用的女人是哪一位。【第二回。】金安采了两只苍耳,再得到机会时,他准备把苍耳放在偷秋女人的头发上。苍耳是一种枣核形的植物种子,浑身长满带钩儿的小刺,小刺就是它的触手,它碰人抓人,碰狗抓狗,让长腿的动物把种子带走,并传播开去。苍耳一旦沾在女人的头发上,要是不使劲择,十天半月都不会掉。金安打算好了,把苍耳沾在女人的头发上之后,第二天他就注意往七婶子头发上看,要是七婶子把苍耳顶在头上,看看七婶子还有什么说的。如果旁边没有别的人,他也许会走到七婶子身边,对七婶子说:“你头发上有两只苍耳,来,我帮你择掉吧。”在慢慢择苍耳的时候,他还会小声在七婶子耳边说:“我知道这两只苍耳是在哪里沾上的,只有咱两个知道。”金安的美好计划没能实现,连着好几夜过去了,那个女人没有再到金安看守的地里去偷玉米。金安的苍耳使不出去,他稍稍有些着急。这促使他进一步认定,那个女人是七婶子无疑,因他当时喊了七婶子,七婶子不想让他认出自己是七婶子,就不再到这块地里来。金安只顾着急了,忽略了天气的因素,这晚他抬头看见天上挂着的月亮,才突然明白该来的女人为啥没有来。连着好几夜了,天都晴得很高,月亮一天比一天圆,星星也出得很全,这样的夜晚,地里到处白花花的,跑过一只黄鼠狼都看得见,谁敢冒着月光下地偷秋呢?金安本来是喜欢月亮的,和女人比起来,他不太喜欢月亮了。月亮有些碍事,明天晚上月亮最好别出来了。后来阴天还是有的,可季节不等人,先是女劳力出动,把玉米穗子全掰下来了。接着男劳力出动,抡起一种叫镢头铲子的工具,连根将玉米稞子全部砍倒。至此,金安作为男劳力其中的一员,当年的看秋使命就完成了。【疑无路。】金安怎么办?他到哪里寻找那个给过他无比激动和无比幸福的女人。金安越来越感到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多么重要。知道是谁,就等于给自己的经历找到了记号,这个记号不但标志着他们所拥有的过去,循着记号,还可以找到现在和将来。不知道是谁呢,那个女人像露水像雾,像云彩像风,虚无缥缈得很,跟从来没有存在过差不多。如果他跟别人说,他和一个女人好过,因提供不出女人的名字,别人不可能相信他。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个女人知道他是谁。他两次都说了话,还喊了七婶子,人家不会听不出他的声音。这就是说,从表面看,两个人都在暗处,实际上,他自己暴露在了明处,在暗处的是那个女人。他觉得这不公平,像是受到了蒙蔽。有时他想让自己把这个悬念放下来,管她是谁,只要不是鬼就行。说到鬼,他又联想到胡翠,想起老婆说过的话,老婆说过,鬼要跟他睡的话,目的是吸他的精。那个女人难道真是死鬼胡翠变成的吗?不要开玩笑。【野心。不平衡心。】金安注意到,七婶子不管是赶集,走亲戚,还是去菜园掐菜,挎的都是竹筐。那个偷玉米的女人,两次挎的也都是竹筐。七婶子的奶子也不小,跟他在玉米地摸到的面坛子甜瓜似的奶子是一种类型。七婶子的个头儿跟他记忆中的那个女人个头儿一样高。这些不能说都是巧合吧。他一直觉得七婶子长得不错,比他的老婆长得好。可七婶子嫁给的是七叔,不是他,隔辈如隔山,以前他不敢对七婶子有什么非分的想法。自从有了玉米地里的意外惊喜,他就改变了对七婶子的看法,什么七婶子八婶子,夜的黑幕把人的眼睛一蒙,他是男人,七婶子是女人,他和七婶子的关系就得重新洗牌,重新组合。【推理。】一天趁七叔不在家,金安找七婶子去了,他的眼神儿显得很关切,说话也带着温情。他问七婶子家里有没有什么重活儿,他来帮着干一干。七婶子说没有什么重活儿可干。金安说:“我以前对七叔关心不够,这是我的不对。七叔的腿不得劲,我的身体毕竟好一些。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打个招呼我就过来。”七婶子说:“你的心意我和你七叔都领了,家里也没有什么特别重的活儿,能干的我自己就干了,一般不麻烦别人。”“七婶子把我当外人。”七婶子笑了笑,说:“也不是。”七婶子没有往下说,没明确说出把他当成什么人。金安从七婶子的笑里看出一丝窘迫,胆子大了一点,他问七婶子夜里敢一个人出门吗。七婶子反问他是啥意思。“我说了你别在意,我看秋的时候在玉米地里看见过你。”七婶子脸上红了一下,但马上拿出当婶子的派头,说:“你这孩子,真能说瞎话,我天一落黑就睡觉,晚上从来不出门。”“没错儿,就是你,你别再瞒我了。请你相信我,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七婶子生气了:“你这孩子,真是越说越不像话,我是你婶子,比你长一辈儿,你知道吧?再胡说八道,我去叫你七叔回来!”【侦查受阻。】金安不知不觉向那块地走去。地里砍倒的玉米稞子都运走了,地已被犁了起来,并且耙过了,过几天就要种麦。他茫然四顾,什么都找不到了。不过金安的希望没有完全破灭,他知道,等麦子割掉后还会种玉米,玉米成熟后,他还会来看秋,那个女人说不定还会来偷玉米,到那时候,他就不客气了,一定要把女人仰面放倒,把女人彻底搞清楚。【好主意。】&(完。9015字。)人&&事刘庆邦&&著&柳树从来不在头发上做文章,玩花样。梅志清也是。有的女同事的头发今天变钢丝,明天玩爆炸;今天焗金色,明天染红色,文章不知做了多少道,花样不知翻了多少新,已非时髦二字所能形容。梅志清呢,她的头发先是在脑后扎成两把刷子,后来把刷子散开,梳成了剪发头。她的头发不长不短,恰到好处。往后一抿,可以抿到耳后;自然流垂下来,刚刚抵达脖颈。人的头发千根万根,烫烫是弯的,拉拉是直的,变化余地很大,可塑性很强。梅志清没有求变,她的发型以剪发头的模式固定下来后,再也没有变过,多少年一贯制的样子。柳树没有烫过发,春夏秋冬,柳枝袅袅,没人说柳树的头发不好看。梅志清的头发以不变应万变,渐渐地,同事们也习惯了,没人说她的发型好看,也没有人说她的发型不好看。【比兴。】一只人脚的脚指头只有五个,鞋的品种可不止五种。单拿女式的高跟鞋来说,其花样的繁多,恐怕谁都数不清。梅志清不穿那种奇高的圆锥体的高跟鞋,顶多只穿穿那种方形的半高跟。她个头不高,属于小巧型身材。如果她愿意穿高跟鞋的话,可以使她的个头显得高一些。然而梅志清不靠鞋的高跟提高自己,她觉得那样做有弄虚作假的嫌疑。这样的感觉梅志清不会说出来,报社里那么多女同事穿高跟鞋,甚至有的个子矮的男同事也穿隐蔽性的高跟鞋,一篙子打翻一船人就不好了。再者,她的工作岗位和工作性质也不允许她对一些生活小事作出简单判断。说到高跟鞋,她只说高跟鞋太拿脚,穿着不得劲。或说高跟鞋的鞋跟在楼道里敲敲打打的,太响了。这么说,梅志清是一个古板的人吗?是一个跟不上时代潮流的人吗?也不是。流行歌曲,她也唱;健美操,她也跳;热播的电视连续剧,她也看;听说哪种护肤美容霜好,她也买,她的思想一点儿都不落伍。要论思想解放的程度,梅志清当仁不让,并不比报社别的人差。在人事制度改革方面,梅志清有不少创新性思维,她所领导的报社人事科,还是省内同类报社的先进单位呢!是的,梅志清是一家城市晚报社人事科的科长,科里只有她一个人,科长是她,科员也是她。人事人事,就是人的事情,不是狗的事情,也不是猫的事情。人比别的任何动物都聪明,都有灵气,做人事工作一定要慎之又慎,一点儿马虎不得。最起码,作为人事科的科长,不该说的不能说,不该做的不能做,风来了不能随风倒,水来了不能随水流,自律要严一些,应先为别人做出个样子来。报社的总编出国回来了,有年轻的女编辑在楼道里看见了总编,大老远就喊:我好想你呀!高跟鞋敲着水磨石地面,咯噔咯噔跑过去,两只胳膊一下子吊在总编的脖子上。梅志清说不出那样的话,也做不出那样与总编亲近的动作,她只对总编笑笑,问声回来了,就完了。在节日长假期间,报社的一些男女同事会应邀到某个同事家里做客,喝酒。喝了酒就玩儿派对,跳贴面舞。跳着跳着,说不定还要分头干点儿别的什么。对于这类活动,梅志清从来不参加。并不是没人邀请她,副刊部的主任黄原搞派对活动时就邀请过她,她说她跟孩子说好了,过节时要带孩子出去玩儿,就把黄原的邀请推辞了。一个女记者外出采访,乘坐的是出租车。女记者把出租车坐了一圈,连开出租车的司机姓甚名谁还不知道,就把自己的身体“出租”给了司机。天刚刚黑下来,在轿车的后排座上,女记者正举着双腿,像是作投降状,被巡逻到此的城市协管员发现了。协管员一问,女记者并不认识司机。两个人互不认识就干这种事,表明有买卖嫌疑。于是,女记者和司机都被带到派出所去了。派出所给报社打电话,报社领导派梅志清去把女记者领回来。领导还安排梅志清跟女记者谈了话。梅志清与女记者谈得很严肃。说从公共事业方面讲,作为一名新闻从业人员,要维护记者的职业形象。从个人生活方面讲,一个女性应不失生命的尊严。连一点儿尊严都不讲,捡到篮里就是菜,人和动物还有什么区别!女记者承认自己错了,说她脑子一热,就白热化了,就变成了一片空白。女记者不把梅志清叫梅科长,叫梅姐,说:梅姐,我求您一件事,这个事情请您一定替我保密。我结婚时间不长,我丈夫人不错,对我挺好的。事情要是传出去,让我丈夫知道就不好了。梅志清说:看来你的羞耻心还是有的。你这么说,我也有不明白的地方,你既然已经结了婚,夫妻关系也很好,干吗还要这样呢?女记者笑了笑,说:嗨,这个年代,大家都这样,随便找点儿刺激呗!梅志清一点儿也不笑,说:我不同意你的观点,这不是年代的问题,是你自己的问题。这个问题你还要好好认识。女记者自我解嘲似的,还在笑,以自己的手捂自己的嘴,似乎都捂不住,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又说错了。梅姐饶了我吧。今后我一定好好向梅姐学习。梅志清的嘴很严。嘴严是做人事工作的干部必备的素质之一,不需要你开瓢的时候,你得把葫芦一直抱着,抱到发黄,发干,还是葫芦。女记者干的丑事,梅志清没有在报社传播。报社领导的意见,女记者的所作所为是激情错误,也属于个人隐私,只在内部批评教育就行了。女记者人际关系广,业务能力强,写过不少好稿子,还是用人所长吧!梅志清对报社领导的意见很不以为然。你看办城市晚报的人就是这样,他们得到社会上一些新奇新闻,不知有多兴奋呢,唯恐扩散不及,恨不能一夜之间让天下人都知道。可不管多么吸引读者眼球的事,一旦发生在报社内部人员身上,报社领导就当成了家丑,捂着盖着,不许外扬。尽管梅志清认为报社领导对女记者有些护短,她还是表示尊重领导的意见,说:好的,好吧,我明白。【报社护短。】有些事情不可与外人道,回到家里总可以说说。这天下班回到家,趁女儿参加学校组织的到郊区春游还没回来,梅志清把女记者的事对丈夫陈书刚讲了。她的态度与在报社不大一样,情绪有些激愤,用词也比较尖锐。她评价女记者在出租车内的勾当用了八个字,叫:禽兽不如,无耻之尤!丈夫很愿意听她讲女记者的风流韵事,但丈夫认为她把问题看得过于严重了,批评的话也有些过头。丈夫说:现在是开放的时代,是东西方文化大激荡大互补的时代,人家有张扬人性、享受生命的自由。这样的事连法律都回避了,你管那么宽干什么!两口子在客厅里的长沙发上坐着,梅志清扭过脸看着丈夫,说:纯粹胡说八道,你这是对开放的歪曲!听你的意思,你是赞成她那样做了?梅志清拿女记者的事跟丈夫当话说,是想拿这个事对丈夫进行一次测试,看看丈夫的思想走到哪一步了,还有没有是非观念。言为心声,她一试就试出来了,丈夫的思想果然到了危险的边缘。女记者是外人,无论女记者怎样堕落,她并不生气。丈夫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自家人,如果丈夫是非不辨,荣辱不分,和女记者的想法同流合污,她可真的要生气了。丈夫说:谁赞成她那样做了!那样做毕竟有失理智,也不雅观。我的意思主要是劝你,劝你对有些事情不要太较真,更没有必要生气。你看你的脸都气红了,何苦呢!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人事工作一定要与人为善,宽容为怀,得饶人处且饶人,千万不要为一点儿小事钻牛角尖。牛角尖是什么?牛角尖前面是死疙瘩,钻不出去。钻来钻去,只能是自寻烦恼。梅志清说:反正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儿。什么叫张扬人性?张扬人性就是把被窝里的事拿到大街上去张扬吗?那还叫不叫人了!不管社会走到哪一步,人性应该越来越美好,而不是越来越丑恶。丈夫笑了笑,不再和梅志清争论。丈夫拿起放在茶几下面的电视遥控器,把电视机打开了。他换了几个频道,见一个频道正播放动物世界,才不换了。电视上,一只猎豹正在追捕一只邓羚,邓羚跑得快,猎豹跑得更快,不一会儿,猎豹就把邓羚扑倒了。丈夫说:我老婆的理论水平越来越高了,我看你当你们报社的书记都没问题。梅志清说:你不要讽刺我。【测试。】丈夫心里也有一件事,他弄到一张光碟,是一个生活片。利用女儿不在家的机会,他准备和妻子一起把生活片看一看。见妻子的情绪不大对劲,他暂时没把生活片拿出来。从妻子的讲述看,女记者与出租车司机的事也是一个生活片。妻子对那样的生活片如此反感,说不定对他带回的生活片也会反感。他的本意是调动妻子的情绪,讨妻子喜欢,若惹得妻子反感,岂不失了本意。干什么事都有一个时机问题。时机把握得好,就水到渠成。时机把握不好呢,就不会收到好的效果。他必须等妻子的情绪缓和下来,再伺机行事。他看着动物世界,先称赞猎豹身手矫健,快如闪电;又夸邓羚长得漂亮,吃得肥。他说他估计,邓羚的肉一定很好吃,因为什么动物跑得越快,它的肉就越好吃。妻子说:那不见得,凡是跑得快的动物肉丝子都粗。听妻子接话,丈夫往妻子身边靠近一些,伸出一只胳膊,揽住了妻子的肩膀。妻子没有拒绝。妻子的肩膀窄窄的,恐怕跟邓羚的肩膀差不多。而丈夫膀宽身长,隆鼻阔嘴,手背上还长有毛毛,与妻子相比,很像是一只猎豹。丈夫说,他带回一个生活片,问妻子愿不愿看一看。妻子问:什么生活片?丈夫说:就是关于夫妻生活的片子呗。妻子说:没看过。丈夫说:我也没看过。妻子问:不是黄色的吧?丈夫说:结过婚的人都是色盲,看什么都一样,哪里还分什么黄色绿色!正好电视里的动物世界结束了,丈夫把生活片放进读碟机里。没有什么过渡,生活就开始了。在生活片里进行生活的是两个外国人,女人是白人,男人是黑人,形成了鲜明的黑白对比。丈夫一边看生活,不时地从眼角偷着眼观察妻子的反应。妻子满面通红,神情像是有些紧张。妻子的嘴张开了,又闭上了,像是不知张开好,还是闭上好。妻子喉咙那里一鼓一鼓的,在往下咽着什么。他及时献上殷勤,问妻子:你渴吗?要不要我去给你倒点儿水喝。妻子说:不渴。丈夫问:怎么样,好看吗?妻子说:什么呀,乱七八糟的,恶心死了!丈夫说:我看挺好看的,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这就是生活的本质。这个黑家伙,真来劲!又看了一会儿,丈夫伸出一只手,向妻子两腿之间摸去。妻子把两腿一夹,说:干什么呀?丈夫说:我摸摸你的裤子湿了没有。妻子说:没湿。丈夫说:你说没湿,我都闻见味了。看来两口子看看生活片很有必要,对夫妻生活是很好的铺垫。妻子说:老说什么,看你的吧。丈夫说:我受不了啦,我想。妻子说:等一会儿。丈夫说:不行,我等不及了!说着,他两手一托,把妻子抱起来,往卧室抱去。生活片还没有放完,妻子说:你去把读碟机关掉。丈夫说:不用关,他们干他们的,咱们干咱们的。妻子说不行,万一小敏回来看见就不好了。小敏是他们的女儿。丈夫说:小敏不是说了今天和同学一起住农家院嘛!妻子说:万一她回来呢?丈夫只好跑回客厅,把读碟机关掉,并把生活片退出来。丈夫兴奋着,对妻子的身体欣赏有加,把妻子叫成小鸽子、小麻雀、小花朵、小樱桃……一连叫了一大串。看了生活片,他不想按常规出牌了,提出换一种新的玩法。妻子不同意,说不行,你是流氓呀!丈夫说:让你说对了,我就是流氓。妻子说:你是流氓也不行,我必须坚持原则。丈夫说:你的原则是狗屁,今天你不放弃狗屁,我不干了!妻子说:不干拉倒!说着要起来。丈夫只得妥协,说好好好,依你,行了吧!按原则纳入轨道,丈夫对妻子有所埋怨,说:碰见这样的冷血老婆,真没办法。大概因丈夫准备得过于充分,他刚上去,就下来了。丈夫说:真没劲。【色。】睡觉还有点儿早,梅志清穿上衣服准备回到客厅。丈夫未能尽兴,闹情绪似的赖在床上不起来。丈夫也不穿衣服,就那么光着身子在床上趴着。丈夫腿上的汗毛又黑又浓,像是外国男人的汗毛。梅志清说:陈书刚,你以后少跟我来资产阶级生活方式那一套。陈书刚不答理她。梅志清又说:陈书刚,我问你,你的生活片是从哪儿来的?陈书刚还是不答理她。梅志清提高了嗓门:陈书刚,我问你话呢,你不要装哑巴。说着伸手在陈书刚看去很结实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屁股替陈书刚说话,发出一声脆响。陈书刚这才说:哪个超市里都有味精,随便就可以买一包。梅志清说:谁问你味精了,我问的是生活片。陈书刚说:生活片就是味精,夫妻生活的味精。梅志清说:胡扯!你拿回的生活片是黄色的,是淫秽录像,属于国家扫黄的范围。陈书刚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了,说得得得,梅志清,你少拿大帽子吓唬我。谁家厨房里没有味精,谁家做饭不放味精就没有味道。我实话告诉你,你太保守了,太僵化了,在夫妻生活方面表现得相当差劲,连一点儿与时俱进的精神都没有。你如果再跟我玩儿原则,再对我这样冷淡,我就找别的女人去!梅志清说:去吧,爱找谁找谁。反了你了!丈夫不止一次对梅志清说过,他要找别的女人,有时说要找一个情人,有时甚至说要找小姐。他的欲望比较强,要求比较多,一两天就向梅志清提一次要求。梅志清也需要那方面的生活,但她比较节制,主张少吃多香,避免大吃大喝。常常是丈夫要求两三次,她才给丈夫一次。她给丈夫的建议是,最好一星期一次。丈夫说:一星期一次我不够,你想憋死我呀!人家外国人,每天都要做。做少了女人还不干呢!梅志清说:你是外国人吗?你又不是外国人。丈夫说:外国人吃肉,我们中国人现在也有肉吃,我的能力一点儿也不比外国人差。要求得不到满足,丈夫急得狗不得过河似的,就说那些要挟性的话。那样的话说得多了,有一次梅志清突然发问:你在外边是不是已经有女人了?丈夫一愣,没有及时作出回答。梅志清说:不许编瞎话,看着我的眼睛,老实交代!丈夫把嘴撇了撇,说:我外边要是有女人,我还求你干吗!我要是真找到了女人,我就不会再提找别的女人的话了。梅志清说:那可不一定,现在的人变得很狡猾,说着花儿偷花儿的家伙多得很。过去是以假乱真,现在是以真乱真。丈夫说:看来你很有经验哟!梅志清说:你少跟我来这个,我的经验多得很。我正式警告你,你要是敢在外边给我胡作非为,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丈夫说:咱两个,要是出问题,也只能是你出问题。你长得这样可人,不知有多少男人盯着你呢!再说报社那种地方,哪个男编辑男记者不是见多识广,花花肠子!梅志清说:你不要倒打一耙!我要是出问题,除非石头也会出问题。丈夫说:我可不愿意让我的宝贝老婆变成石头。陈书刚是市里某建材销售公司下属分公司的一个副经理,行政级别是副科级,比梅志清低一个级别。别看陈书刚管人不多,公司里女性资源还是有的。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陈书刚才不听老传统那一套呢。窝边草干吗不能吃,哪儿的草嫩,哪儿的草好吃,就吃哪儿的草。窝边草吃起来更方便些。他利用方便条件,至少和公司里的两个女职员有了那种事。他以为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现在大家都放开了,谁还在乎那些事呢!当然保守的人也有,像自己的老婆梅志清就是一个顽固不化的落后分子。人性解放的潮流浩浩荡荡,一日千里,像梅志清那样的可怜之人才有几个呢!话说回来,老婆有那样的态度,也让他心中暗喜。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这样的老婆正好可以让他放心。不料有一天晚上,他们一家三口正一边吃晚饭,一边看电视,其中一个女职员的丈夫杀上门来。来人是个矮胖子,手提一只红色塑料袋。矮胖子认准了陈书刚,便从塑料袋里抽出一把菜刀,嚷着:陈书刚,你个狗日的,你个臭流氓,我劈了你!举刀向陈书刚劈去。陈书刚说:住手,你要干什么?你认错人了!矮胖子说:就是你,扒了你的皮,我认识你的骨头。人家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你狗日的连窝边草都不放过。今天老子让你知道知道我是谁!亏得陈书刚身高力大,他抓住了矮胖子持刀的手腕子,菜刀才没有劈到他的门面上。亏得梅志清大声喊来了邻居,邻居报了警,警察赶来,才把矮胖子弄走了。矮胖子与陈书刚厮打期间,矮胖子朝陈书刚腿裆里的要害部位踢了一脚,还把他们家的电视机踹碎了。【家丑。】梅志清是那么洁身自好,那么要脸面,这件事情对她的打击和伤害程度可想而知。梅志清气得脸色刷白,全身都在抖。她指着陈书刚的鼻子说:卑鄙!无耻!你滚吧!陈书刚说:我什么都没做,这家伙肯定误会了,要不然就是诬陷我。梅志清说:你说什么都没做,鬼才相信你的话。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看透你了,只是没证据。这一次人家把证据送上门来了,看你还有什么说的。你说人家诬陷你,你就那么好诬陷。人家为啥不诬陷别人,为啥不诬陷我!梅志清还是让陈书刚滚。陈书刚塌下了眼皮,说:我往哪里滚,这是我的家。陈书刚的老家在农村,父母在农村,在城里他没地方可去。女儿说:妈,别吵了,原谅我爸这一回吧!梅志清说:不行,坚决不行!什么事情都可以原谅,就这种事情不能原谅,我不能跟不要脸的人在一起,不能跟叛徒在一起。他不走,咱们走!她带上女儿,到母亲那里去了。梅志清的母亲是退休干部,母亲站在梅志清的立场,也认为陈书刚太不像话,应当好好教训他一下。母亲说,男女问题在以前是大问题,是大节。如果男女作风不正,就会被人看不起,就做不起人。现在改革了,开放了,虽然对男女之间的事情看得不像过去那样严重,但也不能胡乱来。就是在资本主义世界,胡乱来也是丑事,乱搞男女关系的人也不能当国家元首。至于梅志清提出与陈书刚离婚,母亲的意见是等一等,看一看陈书刚的态度再说。人吃五谷杂粮,谁都有可能犯错误。要允许人家犯错误,还要允许人家改正错误。如果陈书刚态度好,愿意悔过,不妨给他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和事佬。】梅志清住的是报社自建的居民楼,整座楼上住的都是报社的员工和家属。那天梅志清的丈夫遭人报复,一时间报社的人全知道了。公司经理与女职员有染,女职员的丈夫持刀上门复仇,用新闻的眼光看,这肯定是一条不错的新闻,而且是找上门来的新闻,不见报确实有点儿可惜。然而,梅志清毕竟是报社人事科的科长,为了照顾梅志清的面子,以免打老鼠时伤到镜子,这样能吸引读者的好新闻也只好割爱。要说每个行业都有不正之风,每个行业的人都能得到本行业的好处,那么从事新闻工作的人能得到的好处之一,就是家里出了丑事可以压下来,不会登到报上去。尽管这件事情没有传播出去,梅志清还是觉得很憋气,很没面子,甚至有些委屈。从门第、学历、级别,包括长相等各方面的条件来讲,她的条件都比陈书刚的条件优越一些,她没有任何对不起陈书刚的地方,陈书刚为什么还要与别的女人鼠窃狗偷!这是对她的背叛,也是在欺负她,实在不能让人容忍!梅志清把自己关在人事科的办公室里,上午十点报社的同事做广播体操时,她没有下楼。中午,报社食堂安排有免费午餐,她也没去吃。陈书刚打来电话,她一听是陈书刚的声音,只骂了一句无耻,就把电话挂了。那位女记者来到人事科,问:梅姐,中午怎么没看见你去吃饭呢?梅志清说:我身体不大舒服,没觉得饿。女记者的黑头发前面挑出一缕,染成了黄色。那缕黄头发显得很跳脱,远看像是戴了一串黄刺梅。女记者指着“黄刺梅”问梅志清:梅姐,你看我的头发做得怎么样?梅志清应付似的说:挺好的。女记者说:这是我自己设计的。现代的人,就得自己设计自己。梅姐,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爽,这实在没必要。有些事情发生了,也就发生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梅志清笑笑说:没事儿。女记者说:你别说没事儿,我知道你的心情很不好,看你的脸色就看出来了。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可你们这一代人对传统文化接受得比较多。我不是说传统文化不好,但传统必须和现代结合起来,好比用笔写信和用手机发短信结合起来一样。现代化的力量是很强大的。梅志清说:你给我上课来了?女记者说:哪敢呢,我不过给梅姐提供一点儿信息而已。我看过一份西方关于人性需求的研究资料,说一个男人一生需要五个到六个性伙伴。女人需要性伙伴比男人少一些,一辈子至少也需要三个到四个。研究采用了大量实证材料,证明不管男人或女人,一辈子只有一个性伙伴是不够的,也是不人道的。他们认为,人类的性生活是生命之要义。有的女人找对象,对男人的性能力有数字化指标要求。能达到指标就嫁,达不到指标就不嫁。她们给男人定的指标是,一年内必须能够做爱三百六十五次。梅志清不让女记者再说了,说胡扯,纯粹是资产阶级世界观。【哈。】过了几天,一天下午快下班时,副刊部主任黄原也到梅志清办公室来了。他们一开始聊的是报社的事儿。梅志清学的是新闻,黄原学的是中文。黄原说:在报社工作,还是新闻系毕业的好一些,专业对口,说话硬气。他认为梅志清做行政工作屈才了,要是当编辑或记者,这些年下来,现在的职务至少是个副总编。梅志清说:我可不敢那么想。黄原说:反正我是这么看的。报社的不少人也是这么看的。梅志清说:真的?黄原说:当然真的,我恭维你干吗!大家不但认为你有才华,认为你人品也好,行为端正,气质高雅。梅志清笑了一下,说: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你看,只顾说话了,忘了给你倒水喝。黄原说:不用客气,咱俩,你跟我客气什么。不过呢,也有人对你有一些看法儿。梅志清问:什么看法儿?黄原说:我说不说呢?梅志清说:你只管说吧,没关系,我能承受。黄原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认为你太清高了,太矜持了,感情生活也过于压抑。梅志清说:是吗?这可能与我的工作性质有关系,与我的性格也有关系。黄原说:其实咱们两个一样,我的感情生活也很压抑,我们都过得很苦。梅志清不由得说:你还压抑?她听报社的不少同事说过,黄原身边有一大帮女作者,女作者这个走,那个来,走马灯似的围着黄原转。女作者请黄原喝酒,在酒桌上,黄原就跟人家拥抱、接吻。黄原跟女作者谈稿子时常说一句话:这个稿子还需要润色一下。如果女作者心有灵犀,一定会请黄老师帮她润色一下。于是,他们就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润色”去了。不知黄原与多少个女作者“润色”过,反正女作者们都知道,黄原可是有名的“黄老师”。黄原说:我当然压抑。说不定我比你还压抑。举例说吧,我心里一直觉得你这个人很好,就是不敢对你说出来,这不是压抑是什么!今天总算壮着胆子说出来了,志清你不介意吧?梅志清说:这有什么,没什么。我有什么好,人家都说我保守。黄原说:哎,对了,我喜欢的就是保守的女性。现在有的女孩子开放过头了,一点儿情趣都没有。好比一朵花,开大了,就意味着凋谢。倒是有一些花,处在似开非开的状态,最令人神往。走,志清,今天晚上我请你喝酒。你的名字我也琢磨过,“志清”和“至清”谐音。古人云,至清则无鱼,至察则无徒啊!梅志清说:真不愧是名牌大学的高才生,真能咬文嚼字。黄原说:开玩笑开玩笑,傲霜斗雪有腊梅,志在清远品自高啊!【色人。】去不去跟黄原一块儿喝酒呢?梅志清为难了,陈书刚是喝酒的,梅志清领教过男人喝酒之后的疯狂。黄原喝了酒,是不是像陈书刚一样疯狂呢?她觉出来了,黄原有意于她。黄原像是一只精力旺盛的公兔子,把她当成公兔子窝边的草了。她想到了乘人之危这个词。黄原一定知道了陈书刚的事,并知道了她和陈书刚现在处于分居状态,就想从中插一杠子,这不太好吧。梅志清说:对不起,我不会喝酒。黄原说:你不会喝酒,咱就不喝酒。我请你喝茶,喝咖啡,总可以吧?梅志清说:我家里有事儿,必须按时回去。我们家出事后,我女儿竟然同情她爸爸,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黄原说:看来你是不给我面子了。梅志清说:谢谢你的好意,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梅志清说过要和陈书刚离婚,但没有离。陈书刚三番五次到梅志清的母亲家,对梅志清说尽了软话,就差给梅志清跪下了。后来在梅志清母亲的监督下,陈书刚不但写了检查,还写了保证书,一并交梅志清保存,梅志清才又带着女儿回家去了。陈书刚在梅志清面前有了短处,每有夫妻生活方面的要求,更得看梅志清的脸色。他像一个乞儿,梅志清什么时候愿意给他一口,他就吃一口。梅志清不给他,他就只好饿着肚子。梅志清并不揭他的短,当他在梅志清跟前摇尾巴时,梅志清只须不声不响地瞪他一眼,他就乖乖地把尾巴夹起来了。偶尔有例外,那是陈书刚从外面喝了酒回来。陈书刚一旦喝了酒,就像另外换了一个人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完全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时他根本不看梅志清的脸色,也不管梅志清瞪眼不瞪眼,挣扎不挣扎,抓住梅志清,就要做那件事。有时女儿小敏还没熄灯,正在自己房间里做作业,梅志清切着齿小声说:小敏还没睡呢,你干什么!还顾不顾一点儿影响?陈书刚说:什么影响,狗屁!我干自己的老婆,谁都无权干涉。如同一只猎豹叼一只弱小的邓羚,他很快就把梅志清“叼”到大床上去了。又好比,梅志清只是他的一顶帽子,帽子在某个地方放着或挂着,他眼到手到,轻而易举,就把帽子扣到自己头上去了。陈书刚不是把帽子扣到头上就完了,他刚扣到头上又取下来,刚扣到头上又取下来,循环往复,乐此不疲。这是陈书刚喝酒之后的又一种状态,特别能坚持,特别能战斗,持续战斗的时间格外长一些。梅志清完全处在被动的地位,为照顾影响,只得咬牙忍着。什么是野蛮?这就是野蛮。什么叫兽性大发?这就是典型的兽性大发。这与被人强奸有什么区别?没什么区别!梅志清深感屈辱,眼里噙满了泪水。她想到陈书刚和别的女人可能也是这样,觉得还是和陈书刚离婚好一些。【酒色。】不管家里有什么事,梅志清从来不把不好的情绪带到办公室里去,从来不影响正常工作。把家事与公事分开,梅志清做得很好。经过体制内人事工作的长期训练,梅志清称得上是一位出色的机关工作人员。这年秋天,梅志清被评为全省人事系统的优秀工作者,省人事厅通知她,让她到省城接受表彰。梅志清很高兴。她没在新闻行业中当上状元,总算在人事工作方面当上了状元。表彰会开得相当隆重,省里的一位副省长都到会讲了话。开完表彰会,开宴会,喝酒。喝了酒,接着开联欢会,唱歌,跳舞。省人事厅部门很多,领导也很多,梅志清不认识别的人,只认识联络处的华处长。华处长到她所在的小城去过,她参加过华处长召开的人事联络工作座谈会,还与别的人事干部一起陪华处长吃过一顿饭。一回生,二回熟。再见到华处长,华处长就算是一个熟人了。在联欢会上,她跟华处长打了招呼,华处长果然认出了她,还带她跳了舞。那一曲是慢四的节拍,可以一边跳舞,一边说话。她对华处长说:华处长,谢谢您!华处长问:谢我什么?梅志清说:让我当优秀工作者,不用说是您对我的抬举。华处长说:应该的。又说:我喜欢你嘛,这没办法!华处长这样说话,是梅志清没有想到的,万万没有想到的。她本来是说句客套话,不承想这话让她说准了,她能当上优秀工作者,果真是华处长起的作用。看来客套话该说还是要说。她心跳有些加快,脸上也有些发热。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也不敢看华处长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微笑一下,又微笑一下。华处长问她笑什么。她说:我觉得华处长说话挺有意思的。华处长说:我说话当然有意思,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你就等着吧!梅志清的勇气提高了一点儿,问:我不知道华处长喜欢我什么?华处长一点儿都不隐瞒自己的观点,说:我喜欢你的小。小就是美嘛!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想抱你。说着,趁舞曲结束,果然把梅志清抱了一下。梅志清和华处长没有再跳成舞。不是华处长请别人,就是别人请华处长,华处长像是一个舞星,那些各地来的女优秀工作者都愿意和华处长跳。华处长的舞跳得自由,舒展,流畅,的确很好。不管华处长旋转到哪里,梅志清都能看到华处长。回到房间,梅志清洗过澡,华处长打来电话,约她到自己住的房间聊聊。上级领导约她聊聊,她不好拒绝吧。于是,她到华处长的房间去了。华处长没怎么跟她聊,只说:你来了,很好!一下子就把梅志清抱住了,抱得梅志清双脚离地,像抱一个孩子一样。梅志清说:华处长,你不是说聊聊吗!华处长说:是呀,咱们躺到床上聊,可以聊得深入一些。你今晚不要走了,就睡在我这里。梅志清说:这不太好吧!华处长说:这有什么不好,我看挺好。我说过,一看见你,我就想抱你。而且,愿意把你抱到床上去。华处长说着,就把梅志清放在床上去了。华处长房间的床是双人床,床上的枕头也是两个。梅志清知道华处长要做什么,她稍稍有些紧张,双手也有些抖。她说:我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湿。华处长说:刚洗过澡正好,我也刚洗过澡。梅志清说:我心里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华处长说:这不需要什么准备。又说:其实你一直在准备,你准备好多年了。梅志清说:你的话我不懂。你跟多少女人好过了?华处长说:只有你一个。梅志清说:我不信。华处长说:信不信由你。华处长正脱梅志清的衣服,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梅志清惊了一下,说:有电话。华处长一点儿都不慌张,说:可能是小姐打来的,不用管它!电话还在响,梅志清说:你还是接一下吧,万一有什么重要的电话找你呢!华处长这才把电话拿了起来:喂,哪位?噢,不需要,我们正在开会,正在研究重要的问题。【大色人。】趁华处长在接电话,梅志清赶紧翻身下床,出门去了。回到报社,心中似乎有了秘密的梅志清老是想起华处长。她想,她拒绝了华处长,一定把华处长得罪了。她有时有些恍惚,不知和华处长的关系到了哪一步。有一次做梦,竟梦见和华处长做到一处去了。华处长很会做。华处长的动作像和煦的春风一样,春风一吹,花儿不知不觉就开了,花瓣和花蕊都在微微颤动。梅志清没有再提和丈夫离婚的事。平日里丈夫有了要求,她也不再拒绝,只是说:你要温柔一点儿。丈夫兴奋得直搓手,说:我的好老婆,你总算想开了!【峰回路转】&(《小说月报》,原刊责编王童。)(完。11,421字。)红&&蓼刘庆邦&&著&雨水是草之母,雨水多,草就生得多。房前,屋后,墙头上,瓦缝里,到处都长了草。煤渣堆里扔有一只旧鞋,鞋壳儿里也长了草。鞋里长出的草不多,只有一棵。小草亭亭玉立的样子,却是一棵很难叫出名字的无名草。而草是虫之母,野草生得多,草丛里繁衍的虫子就多。虫子是羞怯的,也是隐蔽的。人们不大容易看到虫子的面目。各种虫子是以不同的叫声宣传着它们的存在。哪里有一片草,哪里就有无数虫子在呜叫。有人走到草丛边,虫子旁若无人似的,该怎样叫,还怎样叫。那人跺了一下脚,虫子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叫声才戛然而止。然而,跺脚的人刚把脚抬起来,虫子们仿佛看到了重新扬起的音乐指挥棒,又一同呜叫起来。这一次虫子们叫得更加热烈,奔放,宛如一场节目大合唱。午后,宋小美坐在门口一侧的矮脚凳上绣花。她用一副圆圆的竹撑子,把一块细白布绷紧,绷成手鼓的样子,然后就在“鼓面”上一针一线绣花。按传统传下来的花样子,绣花者一般都会绣喜鹊噪梅、鸳鸯戏水,或双喜字、并蒂莲什么的。宋小美没有跟着传统走,她绣的是野生野长的红蓼。门前不远处有一截断墙,墙根的湿地上拥挤着不少杂草。杂草有多种,其中就有几棵红蓼。红蓼的茎长得比较高,在杂草丛中颇有些出类拔萃的意思。红蓼的花不是朵状,是穗状。花穗比初生的谷穗略大,比成熟的谷穗要小。夺目的是红蓼的颜色,那颜色是三分桃红,三分玫瑰红,还有三分木槿紫,分外的艳丽。目前取景,就地取材,宋小美绣花的风格是写实。她就是想试一试,能不能把红蓼艳丽的花穗搬到洁白的绣花布上。虽说宋小美绣花是以真实的花穗作素材,却不必绣一针就对花穗看一眼,有意无意间,她对花穗反复看过,早就烂熟于心,绣花时只需用心就行了。【入题。】宋小美埋头绣花,低眉不低耳,草丛里昆虫的叫声轻易就传进她的耳朵里。宋小美爱听虫子的叫声,那种低吟浅唱里有一种独特的韵味,有下雨的韵味,有草长的韵味,也有花开的韵味。反正宋小美一听到秋天的虫子叫,思绪总是走得很远,总能引起很多回忆,特别是对少年时代的一些记忆。按宋小美的设想,早晚有一天,她要把草丛里的虫子请出一两只,全须全尾地请到她的绣花撑子上。虽说她绣不出虫子美妙的叫声,但只要绣出虫子,无声也算有声了。【前导。】一个窑工,牵着一头骡子走过来。窑工没穿下井的窑衣,骡子身上也没有煤灰,没有汗水,看样子不是从窑底下出来的。宋小美抬头看了窑工一眼,对窑工笑了一下,便低下头,继续绣她的花。窑工站下了,问宋小美为什么不答理他。宋小美停止了绣花,说:怎么不答理你。我不是对你笑了嘛!窑工说:你说你对我笑了,我怎么没看见。你是用鼻子笑的,还是用耳朵笑的?宋小美说:郎大哥真会说笑话,我看你不是正忙着嘛!宋小美说着又笑了。她这次的笑容应是无可挑剔,连鼻子和耳朵似乎都在笑。郎大哥说他没什么好忙的,他到兽医站给骡子看病去了,他的骡子感冒了,塌鼻子塌眼,一点儿都打不起精神。他不明白,人会感冒,骡子也会感冒,难道骡子是人托生的?宋小美认为有可能,人死了能变成猪,变成羊,也有可能变成驴,变成骡子。郎大哥说:下一辈子,我可不愿意变成骡子,当骡子不好受。宋小美说:我知道郎大哥下一辈子会变成什么。她说了知道郎大哥会变成什么,却抿着嘴,不再往下说。郎大哥看着她的嘴,让她说说看。郎大哥真的要我说吗?说嘛,怕什么!尿水到了门口,难道还要憋回去!宋小美一说,郎大哥哈哈乐了。宋小美说的是:郎大哥下一辈子一定会变成一条龙。郎大哥说:宋小美,美小宋,你真能蒙你大哥。谁都知道,龙那玩意儿什么都不是:你想让你大哥变得什么都不是啊!既然郎大哥并不忙,郎大哥的兴头也上来了,宋小美说:郎大哥进屋吧。她一指门口一根拴骡子的木桩,示意把骡子拴在木桩上。郎大哥说:今天不行,我带的钱都花光了。给骡子打了两瓶吊针,花了老子一百多块。宋小美说:没钱也没事儿,下次再过来的时候,你把钱一块儿带过来就是了。郎大哥说:使不得,窑上这帮家伙,不是骡子就是驴,你挣点钱也不容易。欠钱的事我不干。让你自己说,我哪次来不是一把清。宋小美承认郎大哥是个实在人,说一头骡子四条腿,她的生意靠的就是窑哥子们帮衬,如果没人帮衬,她一个生意都做不成。他们老是提到骡子,郎大哥手上牵着的骡子像是听懂了一点点,骡子用一只前蹄在地上扒拉了两下,仿佛在对它的主人说:看见女人你就走不动。人家还生着病,你不知道人家心里有多烦。郎大哥把骡子的脖子摸了一下,对宋小美说:你看,骡子看见你也急了,也想和你做好事。宋小美说:郎大哥又在说笑话。郎大哥说:我说的不是笑话是真话。你不是说骡子是人变的嘛,人要做好事,骡子当然也想做好事。我问你,帮我的骡子解决一下问题,你打算收多少钱?比解决一个人的问题价钱翻一倍怎么样?宋小美说:价钱好商量,这样吧,等哪一天郎大哥变成了骡子再说。郎大哥说:宋小美,我算知道你了,你刚才还说我能变成龙,现在又要把我变成骡子,变来变去,把我变成钱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对不起,我今天什么都不想变。【语调。侧笔。】郎大哥牵着骡子走了,宋小美接着绣花。立过秋了,阳光黄黄的,是成熟的颜色。阳光照在宋小美门前的草地上,草丛子呈现的也是成熟的颜色。那么,秋虫的叫声是什么颜色呢?黄色也是金色,把秋虫的嗓子说成金嗓子可以不可以呢?按宋小美的构思,她准备绣三枝红蓼的花穗,眼下已绣完了一枝。她绣出的花穗凸现在手鼓似的撑子上,妖娆而结实,仿佛轻轻一动,花穗就会把“鼓面”敲出声响来。宋小美一不打牌,二不看书,屋里也没有电视可看,她不绣花干什么呢!她绣花不是图出名,也不是为卖钱,绣花不过是一个幌子,边绣花边等生意。她的生意一点儿规律都没有,有时一天两三宗,有时两三天也做不成一宗。好比天上的云彩飘来飘去,谁知道哪块云彩会下雨呢。求雨不如等雨,她必须守,必须等。绣花是以线拴针,也是以线拴手,是使她耐下心来的好办法。宋小美一下午没等到生意,天黑吃过晚饭,才有一个叫侯玉文的窑工到她的小屋来了。这个煤窑不算大,在窑里做窑的窑工不过二百多人,宋小美在窑场上看见过侯玉文。以前侯玉文没有到她的小屋来过,这次是第一次。窑工们口口相传,都知道宋小美做的是什么生意。侯玉文来了,不用说,等于来了一宗新的生意。宋小美笑着对侯玉文打了招呼,眼睛随即向床上瞥去。她的小屋确实小,一张靠墙的大床差不多占去了小屋三分之二的面积。大床是她的摊位,她做生意都是在大床上展开。然而,这会儿女儿正趴在床边写作业,于她做生意来说不大方便。她让女儿到好好家去写吧。好好是女儿的同学,凡家里来了人,她就把女儿支开,让女儿到好好家写作业,或者住在好好家里。侯玉文不同意宋小美把女儿撵走,他说:不要耽误孩子写作业,我没什么事儿,只是走到这儿了,顺便进来看看。遂走到床前,弯下腰,看宋小美的女儿写作业。他说:行,字儿写得不错,很工整。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呀?宋小美的女儿只管写自己的作业,不抬头,也不吭声。宋小美说:娟娟,叔叔不是问你话嘛,你要懂礼貌。宋小美的女儿这才答应道:任书娟。任书娟像是不大高兴,回答的口气也有些不情愿。侯玉文说:噢,任淑娟,是淑女的淑吧?任书娟说:不是淑女的淑,是书本的书。侯玉文夸任书娟的名字起得好,很有文化内涵。他又对宋小美说:你女儿的字确实写得好,笔画里透着娟秀气。一个人的字写得怎样,从小一扎架势就看得出来。写字也要有天分,天分高,字就写得好。如果从小字写得像鸡挠的一样,靠后天练,很难练得出来。宋小美说:我没管过她,她写成啥样儿,就是啥样儿。侯玉文说:你还是要多关心孩子的学习。得到一宗生意不容易,宋小美还是想把女儿支开。她接待过的人多了,懂得男人与男人是不一样的,有的如狼似虎,有的缩手缩脚;有的花样百出,有的朴实无华;有的像打一眼水井用时那样长,有的如从水井里取一瓢水就完了。第一次到她这里来的男人,类似侯玉文这样装斯文的人她也见过,他们心里想的是摘花,嘴里说出来的却是看草;他们明明是奔吃荤来的,嘴里却把吃素说来说去。遇到这样的情况,她就得主动一些,帮男人把面具摘掉,进而帮男人把裤子脱掉。她对女儿说:娟娟,你写完作业,到好好家去看电视吧。侯玉文再次把宋小美的话拦住了,说:你看,我说过孩子写作业是最重要的事情,谁都不能耽误孩子写作业,你怎么不明白我的意思呢!另外,让孩子趴在床边写作业也不合适,床上铺的有褥子,太软,孩子在上面写作业容易划烂纸,铅笔尖也容易断。你至少应该为孩子准备一块硬纸板垫在下面,那样孩子写出的字就更好了。宋小美正不知说什么好,任书娟突然站起来,收拾起作业本、课本,并拿上书包,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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