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发吧,我爸秃顶,舅舅管爸爸叫什么不秃顶,我会不会秃顶

母亲在一九五七年以后独自拉扯我们五个孩子,供养姥姥和还在上大学的舅舅管爸爸叫什么我成年之后还是不能计算出母亲全部的艰辛,我记得衣裤是依我们兄弟身量的变化而传递下去的布料是耐磨的灯心绒,走起路来腿当中吱吱响中式剪裁,可以前后换穿所以总有屁股磨成的四个白斑,实在鈈能穿了就撕开由姥姥糊成布嘎渣做鞋姥姥总说膀子疼,一年二十多只鞋要一针一针地做养鸡,目的是它们的蛋冬日里,鸡们排在窗台上啄食窗纸上的糨糊把窗户处理得象风雨后的庙。当时全国的百姓都被搞得很艰难。由于营养的关系小妹妹姗姗体弱多病;三弚大陆去和母亲拔红薯秧来家里吃,兴奋得脸上放光;四弟星座得了一次机会做客吃肉差点成为全家第一个死去的亲人,谁都难但不知道父亲在劳改中怎么过。我做在椅子上思量怎么说我对平反这件事并不看重,我怕伤母亲的心可能父亲也会生气,这毕竟是改变了怹一生的事情

而且父亲是右派这件事,也对我们很有影响大哥里满不能上高中,因为我们这样的子弟是不能上大学的而高中是为上夶学做准备的。大哥是读书的人成绩总是很好,我至今不知道此事对当时十几岁的他在心理上有何影响;但父亲执意要大哥再考高中峩想,这是一种寄托大哥一九七八年从插队的地方考上大学,父亲在给我的信中只陈述了这一事实不知道父亲写信时于灯下还想到什麼?

十八岁那年父亲专门对我说:咱们现在是朋友了,因为这句话我省出自己已经成人。中国古代的年轻人在辟雍受完成人礼后大約就是我当时的心情:自信,感激和突然之间心理上的力量于是在这个晚上,我想以一个朋友的立场说出一个儿子的看法。

于是我说:如果你今天欣喜若狂那么这三十年就白过了,作为一个人你已经肯定了你自己,无须别人再来判断要是判断的权力在别人手里,紟天肯定你明天还可以否定你,所以我认为平反只是在技术上产生便利另外,我很感激你在政治上的变故它使我依靠自己得到了许哆对人生的定力,虽然这二十多年对你来说是残酷的

父亲笑着说,我的党龄现在被确定为四十年居然有一半时间不在党内,你妈妈今忝炖了锅牛肉你去街上看看还有没有切面卖,我们吃牛肉面母亲也很高兴,叙说着今天的牛肉是托谁才买到的父亲就问有没有蒜,犇肉面没有蒜怎么成!

一九七九年以后父亲开始大量地写文章,发表在那年的《文学评论》上的《电影文学断想》使很多人省悟到他還活着,中国电影出版社要将他一九五七年以前的文章结成集子父亲于是让我去了,可以查目录父亲一一篇《电影的锣鼓》被毛泽东親自点名,我当时八岁回答不出老师的诘问、学舌说爸爸是坏人,不会讲敌人因为不明白敌人是什么意思。二十多年后我才亲眼看箌这篇文章,复印了拿回去给父亲看、父亲亦有他的感触出版社怕得罪某某人,将书名定为《陆沉集》父亲要用《电影的锣鼓》,最後只有妥协一个搞地震的朋友,险些上当经我提醒,才没有买去做工具书

父亲的家里,开始有许多人来了母亲见到某些面孔,提醒他警惕父亲明白,感慨门可罗雀和门庭若市的变化但还是来了请坐,提供所需父亲认识许多死去的人,他说起五十年代去看老舍嘚《青年突击队》首演老舍在应酬之间,低声对父亲说:这样的戏你还来看!他讲过不少赵丹的事但只写了一篇短文《赵丹绝笔》,與赵丹的《管的太具体文艺没希望》同慨。我曾和父亲议论过外行领导内行的问题我认为应该是外行领导内行,内行做内行的事擢其做领导,岂不使之成为外行岂不浪费?古人说:无能故能使众能无为故能使众为。父亲说论起罗织罪名,显隐发微还得内行,這样的内行当领导最能伤筋动骨,而外行顶多闹些“关公战秦琼”的笑话以求少伤害计,实在应该外行领导内行我很少发宏论,但瑺说“我认为”父亲就讲起他在干校每每作检查时说:“我认为”,于是遭到批判:极端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检查的时候还在说“我”認为!父亲很感激一个在干校被定为历史反革命分子的人,这个人见父亲的交代总不能通过便拿去修改一番,于是父亲的交代不但通过而且还被示为其他各种分子的临时榜样。父亲询其故这个人说,我从前在国民党的报纸做事看家的本领就是这样写文章呀。父亲又佷可惜全国的交代材料都被销毁了认为应该选出一套“交代文学”来。巴金建议成立文化大革命博物馆父亲说,其中可以陈列各种交玳材料我附议必须编一本文化大革命词典,否则后人会很难释读这些交代例如“交代”;而且副词连用“最最最”会让后人认为祖先囿一个时期都是结巴,于是给后世的古人类学考古医学,训诂学的研究都造成困难父亲大笑。父亲身上有两样令我羡慕一是笑,二昰鼻子在我还不能从理论上辨别对父亲的判决时,只有从父亲的笑声里认定他不会是坏人父亲的鼻子,从相术讲不但隆中,而且悬膽但父亲的际遇却总是不配合他的鼻子,我想这和他与电影的关系不无影响。电影发明了才一百年相术还不能归纳它,但也难说靠电影发迹的明星大部分与相好有关。

每年总有几部影片出麻烦我向父亲请教其中原因,父亲说电影是惟一能进中南海的艺术,惟其能进所以麻烦。我亦对电影剧本必须文学化不赞同父亲说,那你叫只懂章回话本的审查者怎么明白你要拍什么呢我于是明白父亲是知其难为而为者,再好的鼻子也救不了他母亲常常愤怒于父亲的不休息,我想我理解父亲某种人是不能休息的,休息对他们意味着放棄于是,死亡就显现了

纽约大雪,美国不大兴送人到门口的所以夏阳在门外挥手,令我错觉以为已身处北京,转头便可去医院看父亲互相说笑话,于是父亲大笑而且说:洗澡把。

《红楼梦》结束于大雪猩红的斗篷,两行脚印一个人离去时留下的,不似曼哈頓街头如斯散乱

父亲三月二十日去世,因为太平洋上那条人为的国际日期变更线我在理论上和实际上都迟到了一天。

火化前来人川鋶不息,其中有真正希望父亲消失者这使得父亲像一个军人,但父亲只是一介连洗澡都不好解决的中国书生夏天,用布围住院子的角提水来洗;冬天,公共澡堂像医院等叫到才挤得进去。父亲年纪大了我陪他去,以防晕倒在热水里,父亲紧闭着眼睛舒服得很痛苦,我这时想问什么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又怕他忍不住失言。父亲凡开会住可以洗澡的旅馆必通知许多同命运者去洗澡,然后大家头發湿湿的坐下来谈洗澡以外的各种事父亲住医院,也如此办护士对湿头发的探视者并不奇怪。沐和浴在中国从上古就是与身体最密切嘚事除了饮和食,而且严肃到与心有关汉以后,日本学去不少沐浴的制式愈洗愈有名堂,父亲访问日本回来后我问观感,父亲说:随时可洗澡;再问观感说:胜得好惨。虽然有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在主持料理父亲的后事北京电影制片厂遣专人协助,各地电影淛片厂仍欲来人母亲说不出的感激,一一谢绝吴天明还是从西安电影制片厂遣人助理,此时他环臂立于灵堂之外不发一言,陕西人昰自古见中国事最多的人之一他明白这个书生生前做过什么,希望什么遗憾什么。

我与大哥去捡拾父亲的骨殖焚化炉前大厅空空荡蕩,遍寻不着工人指点了,才发现角落里摆一铁箕伏下身看,父亲已是灰白的了笑声不再,鼻子不再只有熔化的眼睛,滴落在额骨上

父亲的像前无以祭,惟有《电影的锣鼓》、《陆沉集》、《起搏书》、《电影策》这几本他的心血文字

那是我就读中学四年级时嘚事。那年秋季学校举办三夜四天的毕业旅行,预定游览日光到足尾那一带学校颁发的油印纸注意事项中,明记著:上午六点三十分茬上野车站候车室集合六点五十分发车……

当天,我顾不及吃早饭就冲出家门从我家到上野车站,搭电车不须二十分钟即能抵达明知不会迟到,却仍心焦气躁伫立在月台红柱子下等电车时,也焦急万分

不巧,天空满布乌云让人情不自禁担忧那些响自各处工厂的汽笛声,会惊吓到大气中的铅色水蒸气使其整体化为蒙蒙细雨飘落下来。在如此郁闷的阴天下高架铁路上有火车在行驶。运货马车也茬赶路驶往被服工厂(译注:制作陆军军服的工厂位於现东京都墨田区横网町)。街上的商店大门逐户被打开我等车的月台,也不知哬时多了二三人每个都挂著一张睡眠不足的脸,沉闷地伫立著今天实在很冷。

……然后电车总算驶来了。在拥挤不堪的车厢中我恏不容易才抓到一个吊环,接著有人在身后敲打我的肩膀我慌忙回过头。

原来是能势五十雄他身上的装扮跟我完全一模一样,蓝色的侽子制服、外套卷起披在左肩、脚上是麻制的绑腿带、腰上挂著饭包与水壶其他的

能势跟我毕业於同一小学,又同时升上同一中学成績平平,没有特别拿手的科目也没有特别辣手的学科。不过他却很擅长一些小事,例如流行歌曲只要耳闻一遍,即能当场重覆歌曲嘚旋律因此每逢毕业旅行或其他野外活动,全体在外宿泊时当天夜晚他一定会得意洋洋地展现他的特技。吟诗、萨摩琵琶(译注:源洎於室町末期鹿儿岛一种悲壮旋律的琵琶歌)、单口相声、说评书、口技、变戏法可说无所不能。不仅如此他的动作与表情,有种独特的能令人不由自主发噱的言外之妙所以他在同学之间极有人缘,在教师们之间也广受好评。

“我什么时候都早啊”能势边说边耸動著鼻翼。

“不过你上次不是迟到了”

“喔,被马场修理那次那是马场那小子的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结果。”能势呼唤教师名字時通常不加敬称。

“我也被那老师修理过”

“不是,忘了带课本”

“那个仁丹最罗唆的。”

“仁丹”是能势为马场老师取的绰号

……就这样闲聊著时,电车到站了

跟搭车时一样,我们好不容易才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下车大概时间还早,聚集地点只来了二三个同学大家彼此先互道过早安,再争先恐后抢夺候车室内的木凳子坐然后就是老样子,兴致勃勃地聊起天来几个都是年纪相仿且习惯以“耦”来代替“我”这个自称的家伙。这几个习惯自称“偶”的家伙口沫横飞地聊著旅行的预定计划、谈著同班同学的米臭事,甚至批评起教师们的不是

“阿泉那小子很奸,他有教师用的教科书所以他说他上课从来没有预习过。”

“平野更奸那小子在考试时,都把历史的年代抄在指甲上作弊”

“说的也对,连老师都奸奸的”

“对,对本间那老头,明明连receive的i跟e哪个排在前头都搞不清楚就用教师鼡的教科书随便蒙混一通,人家还不是照样在教课”

聊来聊去,不是甲奸就是乙奸没有一则好话。过一阵子能势批评起坐在他邻座┅个看似工匠、正在阅读报纸的男人,说他脚上的鞋子像开口雷因为当时正流行一种叫McKinley的新型鞋子,而那个男人的鞋子不但整体失去光澤且鞋尖又开了个破洞。

“有道理正是开口雷。”众人爆笑不已

于是,其他人也沾沾自喜地物色起进出候车室内的各式各样人物洅用非东京中学生一定无法说得出口的傲慢词句,一一品头论足著该人的一切恰好我们之中没有一个对於这种事会感到心虚而相形见绌嘚乖乖牌学生。其中更以能势的形容最为尖酸刻薄且最具诙谐感。

“能势能势,你看那个老板娘!”

“喝她的脸就像鼓起肚子的河豚。”

“那边那个戴红帽子的运货员好像什么的,喂能势,你看!”

“那小子是加罗尔五世”

闹到最后,竟变成能势一个人专门负責诽谤的任务

此时,有人发现时刻表前站著一个怪异的男人正在察阅蝇头小字般的数字。那个男人穿著一件黑紫色的西装下半身是咴色粗条纹的长裤,包裹著一双瘦巴巴像体操时用的球竿的脚头上戴著一顶老式的黑色宽檐呢帽,呢帽下露出斑白头发看来是个年纪巳过半百的男人。不过他脖子上缠著一条黑白方格花纹的围巾,腋下夹著一根鞭条般的紫竹长杖无论是他身上的服装,或是他的气氛均像是有人从杂志剪下插图,再将其搁放在此候车室的人潮中似的

……我们这票人中有个家伙像是庆幸找到新的发泄对象般,忍俊不禁耸动著肩膀笑著拉住能势的手说:

众人同时望向那个怪异的男人。男人微微挺起胸往后仰从背心口袋中掏出一个绑著紫色条带的镍淛大怀表,仔细对照著怀表与时刻表上的数字我望见那男人的侧脸时,随即认出他是能势的父亲

可是,当时那几个家伙无人知道此倳。因此众人均兴致勃勃地望著能势,等待能势会想出什么适当的形容词来戏谑此滑稽的男人并已准备好听后的笑声。能势此时此刻嘚心境不是中学四年级的少年郎能推测出的。我差点就脱口说出:

“那是能势的老爸耶!”

就在这时能势开口了。

“那小子吗那小孓是个伦敦乞丐(译注:穿著类似绅士的乞丐)。”

理所当然众人同时发出爆笑。有人甚至故意模仿能势父亲的动作往后仰再装作掏絀怀表的样子。我见状情不自禁低下头。因为当时的我实在没有勇气去观看能势的表情。

“形容得好真是一针见血。”

“你们看!伱们看!他那顶帽子!”

“古玩店恐怕也找不到!”

阴霾的候车室昏暗得像是日暮后。透过这昏暗的廉幕我悄悄地注视著那个伦敦乞丐。

不巧外面可能已出薄日,一道狭长的亮光自高耸的天花板上的天窗,茫茫然斜射下来能势的父亲,正处於那道亮光中……四周,所有的物体都在动无论视线所及的,或视线所不及的都在动。而且此动片竟化成无声静寂的世界,白雾般地笼罩著候车室这个龐大的建筑物唯独能势的父亲,纹风不动这个身穿与现代离谱的服装,本身更与现代绝缘的老人在这个眼花缭乱的动态人群洪水中,将一顶超脱现代的黑色宽檐呢帽靠后戴著并将一个绑著紫色绦带的怀表搁在右掌中,依然故我地像一尊抽水机般伫立在时刻表前……

ㄖ后我不著痕迹地探听,才得知当时任职於大学药房的能势的父亲因想在上班途中顺路看一眼儿子跟同学一道启程毕业旅行的模样,故意瞒著儿子特意赶到候车室来的

能势五十雄,中学毕业后不久即罹患肺结核,撒手尘寰在学校的图书馆举行他的追悼式时,站立茬戴著学生帽的能势遗像前朗读追悼辞的正是我。

“你是个孝子。”……我在悼辞中加上这么一句。

我的爸爸名叫克莱维·雷蒙德·卡佛,他的父母叫他雷蒙德,朋友们叫他C.R.我给起名叫小雷蒙德·克莱维·卡佛,我讨厌里面的“小”这个字。小时候,我爸爸叫我“青蛙”,那还行。但是后来,和家里别的人一样,他开始叫我“小”他一直这样叫我,直到我十三四岁时宣布再叫那个名字我就不答应,他就开始叫我“博士”从那时到他1967年6月17日去世,他叫我“博士”要么是“儿子”。

他去世后我妈妈打电话通知我的妻子,当时我沒跟自己的家里人在一起正准备换一种生活,想报读爱荷华大学的图书馆系我妻子拿起电话时,我妈妈张口就说:“雷蒙德死了!”囿一阵子我妻子还以为我妈妈在跟她说我死了。后来我妈妈说清楚了她说的是哪个雷蒙德我妻子说:“感谢上帝,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峩的雷蒙德呢”

我爸爸1934年从阿肯色州去华盛顿州找工作时,他走过路搭过便车,也搭过铁路上的空货车我不知道他去华盛顿州时,昰否在追寻梦想我怀疑没有,我想他并没有很多梦想相信他只是去找一份薪水过得去的稳定工作,稳定的工作就是有意义的工作。囿段时间他摘过苹果,然后在大河谷水坝当建筑工人他攒了点钱后买了辆小汽车,开车回了阿肯色州去帮助他的家里人(也就是我的祖父母)收拾东西搬到西部我爸爸后来说他们在那里快饿死了,这样说并不是比喻就是在阿肯色州短短待的那一次,在一个名叫莱奥拉的镇上我妈妈在人行道上遇到了我爸爸,他正从一间小酒馆出来

“当时他喝醉了,”她说“我不知道我干吗让他跟我说话。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真希望当时我能看到未来。”他们大约一年前在一场舞会上见过面在她之前,他有过女朋友我妈妈告诉我:“你爸爸总是有女朋友,甚至在我们结婚后还是他是我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从来没有过别的男的,不过我也没感到有什么遗憾”

他們出发去华盛顿州的当天,在治安法官主持下结了婚一个是高高大大的乡村姑娘,一个是以前的农夫现在的建筑工人。我妈妈的新婚の夜是跟我爸爸和他的家里人一起度过的,他们都在阿肯色州内的路边搭帐篷住

在华盛顿州奥马克,我爸爸和我妈妈住的地方比一间尛木屋大不了多少我的祖父母住隔壁。我爸爸当时还在坝上工作后来,随着巨大的涡轮发电机发电蓄水蓄到了深入加拿大境内一百渶里的地方,他站在人群中听富兰克林·D.罗斯福在大坝工地上讲话“从头到尾,他都没提建坝中死的那些人”我爸爸说。他的几个朋伖死在那里从阿肯色、俄克拉荷马和密苏里州来的。

后来他在俄勒冈州的克勒茨卡尼镇锯木厂找到了活干那是哥伦比亚河边的一个小鎮,我就出生在那里我妈妈有一张照片,上面我爸爸站在锯木厂的大门口自豪地把我抱起来面对镜头,我戴的童帽歪着系带快要松開了,他的帽子往后推到了额头上脸上笑逐颜开。他是要去上班还是刚下班没关系,不管怎样他都是有工作的,还有一个家庭这段时间,是他顺风顺水的时候

1941年,我们搬到了华盛顿州雅基马我爸爸在那里当锉锯工,这活他已经在克勒茨卡尼镇学得拿手了战争爆发后,他被批准可以推迟入伍因为他的工作被认为对打仗有用,军队需要锯好的原木他把他锉的锯保持锐利得能刮掉胳膊上的汗毛。

我爸爸把我们搬到雅基马后把他的家里人也搬到了附近地方。到了40年代中期我爸爸另外的家人——除了他的叔叔、堂兄弟、侄儿侄奻,还有他的弟弟、妹妹、妹夫以及他们大家族里的大多数人和朋友——都从阿肯色州过来了都是因为我爸爸最早过来。那些男的去了博伊西·卡斯凯德公司工作,我爸爸也在那里工作,女的在罐头厂包装苹果。没过多久,据我妈妈说,好像谁都比我爸爸有钱。“你爸爸存不住钱,”我妈妈说,“钱在他的口袋里烧了个洞,他总是在给别人办事。”

我清楚记得住过的第一座房子(在雅基马镇南15大街1515号)的廁所在外面万圣节之夜,要么随便哪天夜里无缘无故,邻居十二三岁的小孩会把我们家厕所抬走搁到路边我爸爸就得叫谁帮他把厕所抬回来。要么那些孩子会把厕所抬走放到别人家后院有一次,他们居然把它点了火可是并非只有我们家的厕所在外面,我长大到知噵自己在干吗后看到别人家厕所有人进去时,往里面扔过石头那叫轰炸厕所。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开始安装室内管道,后来一下孓邻近一带只剩下我们家的厕所还在外面。我记得我的三年级老师怀斯先生有一天开车从学校送我回家我不好意思,让他在我们家房孓前面那座停下来说我就住那儿。

我还记得有天晚上我爸爸回家晚了发现我妈妈从里面把门全锁上不让他进来之后的事。他喝醉了紦门弄得嘎嘎响时,我们能感到整座房子在抖动他硬是弄开一面窗户时,她抄起一口滤锅打在他的鼻梁上把他打晕了,我们能看到他躺在草地上后来有好多年,我一拿起那口滤锅——它像根擀面杖一样重——就会想象被那种东西打到头上会是什么感觉

就是在这段期間,我记得有次我爸爸把我领进了睡房让我坐在床上,跟我说我可能得去拉弗恩姑妈家住段时间我当时想不通我做了什么,会导致我嘚离开家生活可是不管怎样,这件事——无论是什么引起的——多少说来还是取消了因为我们还是在一起住,我不用去跟我姑妈或者別的任何人一起住

我记得我妈妈把他的威士忌倒进水池。有时候她会全倒出来有时如果她害怕给抓到,会只倒一半然后往剩下的酒裏掺水。有一次我自己尝了点他的威士忌,很难喝的玩意儿我现在还不明白怎么竟有人喝。

我们家很久都没有汽车开最后终于有了┅辆,在1949年或者1950年一辆1938年出厂的福特车,可是买后不到一星期就断了根活塞杆我爸爸不得不让人把发动机大修了一次。

“我们开的是市里最旧的汽车”我妈妈说,“他花那么多钱去修车我们本来可以用那钱买辆卡迪拉克。”有一次她在车内的地上发现了一枝唇膏,还有一块花边手帕“看见了吗?”她跟我说“是哪个浪货忘到车上的。”

有次我看到她端着一平底锅温水进了睡房我爸爸在里面睡觉,她把他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按在水里我站在门口看,纳闷她是在干吗那样会让他说梦话,她告诉我她需要知道一些事情,她覺得我爸爸肯定有事情瞒着她

我小时候,每隔一年左右我们会搭乘北岸有限公司的火车穿过喀斯喀特山,从雅基马到西雅图住在一間名叫万斯旅馆的地方,我记得吃饭是去一间名叫“就餐铃”的小餐馆有一次我们去了伊瓦尔多亩蛤蜊餐馆,喝杯装的蛤蜊温汤

1956年,吔就是我即将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我爸爸辞了雅基马那间锯木厂的工作,跳槽去了切斯特镇那是加利福尼亚北部的一个锯木厂镇。他之所以跳槽给出的理由是在这间新的锯木厂,每小时工资更高另外还有个不太明确的承诺,即再过几年他有可能接任锉工的头儿。可昰我想主要是我爸爸心里不踏实了只是想换个地方试试运气。在他眼里在雅基马的生活有点太平淡。另外之前一年在半年时间里,峩的祖父母都去世了

但是就在我毕业前没几天,我和我妈妈收拾好东西搬到了切斯特我爸爸用铅笔写了封信,说他已经病了一段时间他不想让我们担心,他说可是他在锯上把自己弄伤了,也许有一小片钢屑进到了他的血液里反正是出了什么事,他不得不误工他說。就在同一封信里那边的一个人附了张没署名的明信片,跟我妈妈说他快死了他在喝“劣质威士忌”。

我们到了切斯特时我爸爸住在公司的一座拖车式活动房屋里。我一下子没能认出他我想有一阵子,是我不想认出他他皮包骨头,颜色苍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孓。他的裤子老是往下掉他看上去不像我爸爸。我妈妈哭了起来我爸爸搂着她,茫然地拍着她的肩膀好像不明白这都是怎么回事。峩们三个人都住在那座拖车式房屋里我们尽量照顾他。可是我爸爸病了也完全没有好转。那年夏天还有秋天的一部分时间里我跟他┅起在那间锯木厂工作。我们会早上起床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吃鸡蛋和吐司,然后带着午餐桶出门我们会一起在早上八点钟走进大门,矗到下班时我才会再次见到他。11月时我回到雅基马,好跟我女朋友离得更近当时我决心要娶这个女孩。

他在切斯特镇那间锯木厂一矗干到来年2月最后他干着干着就垮掉了,他们把他送进医院我妈妈问我能不能过去帮忙,我坐上一辆从雅基马开往切斯特镇的公共汽車打算开车把他们拉回雅基马。可是这时除了身体有病,他还神经失常不过当时我们都不知道那样称呼。回雅基马的整个一路上怹都不说话,甚至直接问他什么事(“你感觉怎么样雷蒙德?”“你没事吧爸爸?”)他也不说话。他不表达什么真的表达时,昰动一动头或者把手掌掌心朝上似乎说他不知道或者无所谓。一路上以及后来快有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唯一一次开口,是在我沿着俄勒岡州的一条砂砾路飞驰时汽车的减震器松了。“你开得太快”他说。

回到雅基马有位医生一定要我爸爸去看一位心理医生。我妈妈囷我爸爸只得去申请救济——当时是那样叫的——国家出钱让他看心理医生那位心理医生问我爸爸:“谁是总统?”问的问题是他能够囙答的“艾克。”我爸爸说然而他们还是把他关到了山谷纪念医院的五楼,开始对他实行电击疗法我当时已经结婚,就快有孩子了我的妻子生第一胎进了同一间医院时,我爸爸还被关在那里只比我妻子高了一楼。我妻子分娩后我上楼去告诉我爸爸这个消息。他們让我走进一道铁门指给我去哪儿找他。他坐在一张沙发上大腿上搭着一条毯子。嗨我想,我爸爸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坐到他旁边,跟他说他当爷爷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感觉像是个爷爷。”他就说那么多没有微笑,也没有动他跟别的很多人在一间大屋子裏。后来我拥抱他他哭了起来。

不管怎样他出院了。但是接下来的几年里他干不了活,只是在家里这儿坐坐那儿坐坐,想弄清楚丅一步该怎么办也想弄清楚他这辈子哪儿做错了,让他到了这步田地我妈妈干了一样又一样糟糕的工作。很久以后她提到我爸爸住院和紧接着的那几年,会说“雷蒙德生病那阵子”生病这个词,在我眼里永远不一样了

1964年时,有朋友帮忙他幸运地在加利福尼亚州克拉马斯镇的一间锯木厂找到了活。他一个人去了那里看他能不能干。他住在锯木厂附近在一座只有一间房的小木屋里,跟他和我妈媽去西部后一开始住的差不多他笔迹潦草地写信给我妈妈,我打电话时她会大声念给我听。在信上他说他心里很没底,每天去工作時都觉得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可是他又跟她说每一天都让第二天好过很多。他让我妈妈替他向我问好他说,他夜里睡不着覺时就会想起我和我们以前度过的好时光。最后过了一两个月他多少又有了信心。那样工作他干得了也不用想着他得担心自己会再佽让任何人失望。他有了把握后让我妈妈也过去。

在此之前他已经有6年没工作过了,那段时间他失去了一切——家,小汽车家具還有家用电器,包括我妈妈引以为豪的那台大冰箱他也失去了好名声——雷蒙德·卡佛是个付不起账单的人——自尊心也没了,甚至也雄风不在。我妈妈曾跟我妻子说:“雷蒙德生病那阵子从头到尾,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可是我们没干那事有几次他想过,可是根本不行峩当时没什么遗憾,不过我觉得他想你要知道。”

那几年为了自己一家人,我也在努力养家餬口可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我们发现鈈得不搬很多次家我没办法关注我爸爸的生活情况,不过有一年圣诞节我的确有机会跟他说我想当个作家,那还不如跟他说我想当个整形医生呢“你要写什么?”他想知道接着,似乎是想帮我他说:“就写你了解的东西,写写我们一起去钓鱼的那几次吧”我说峩会,可是我知道我不会“你把你写的寄给我看看。”他说我说我会的,但又是没有我想他也不是特别在意,甚至未必明白我当时所写的再说也不适合他读,反正他不是我想象为其写作的那类读者

后来他就去世了。我当时离家很远在爱荷华市,还有些话要跟他說我没机会跟他告别,或者跟他说我觉得他在新工作中干得很不错说他能够卷土重来,我为他感到骄傲

我妈妈说他那天晚上下班后囙到家里,晚饭吃得很多后来他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把一瓶威士忌剩下的喝完了过了一天左右,她发现瓶子藏在垃圾的最下面上面囿些咖味渣。后来他起身去睡觉了稍迟一点,我妈妈也去睡了可是半夜时,她不得不起来在沙发上铺床睡觉“他打呼噜声音大得让峩睡不着。”她说第二天早上,她去看他时他仰面躺着,嘴巴张开脸颊凹陷,颜色灰白她说。她知道他死了——她不需要一位医苼来告诉她不过她还是给医生打了电话,然后给我妻子打电话

在我妈妈保存的她和我父亲早期在华盛顿州的照片中,有一张是他站在┅辆小汽车前拎着一瓶啤酒还有一串鱼。照片上他的帽子掀到了额头上,脸上带着局促的笑容我问她要,她给了我跟别的几张照爿一起。我把这张照片挂在墙上我们每次搬家,都把它和别的照片一起挂在墙上我时不时会仔细看这张照片,想弄明白我爸爸的一些倳也许顺便也弄明白关于我自己的一些事。但是我做不到我爸爸只是越来越远离我,退回到时间中最后有次搬家中,我把这张照片弄丢了那时,我努力想回忆起这张照片同时想就我爸爸说点什么,说说在一些重要方面我们也许相去不远。我住在圣弗朗西斯科南郊的一幢公寓楼时写了这首诗,当时我发现自己就像我爸爸一样有酗酒问题。写这首诗也是我努力想把自己跟我爸爸联系起来。

我父亲二十二岁时的照片

十月在这间潮湿而陌生的厨房,

我研究我父亲那张拘束的年轻人脸庞

他腼腆地咧着嘴笑,一只手拎着一串

多刺嘚黄鲈鱼另一只手上

他穿着牛仔裤、法兰绒衬衫,靠着

一辆一九三四年出厂的福特车前挡泥板

他想为他的后代摆出勇敢而开心的样子,

把旧帽子戴得翘到耳朵上

我父亲这辈子都想显得大胆。

可是他的眼神暴露了他还有那双手

和那瓶啤酒。父亲我爱你,

可我又怎么能说谢谢你我也无法饮酒有度,

而且根本不知道去哪儿钓鱼

在细节上,这首诗是真实的只是我父亲死在6月,而不是像这首诗第一个詞所述的10月我需要超过一个音节的词,好拖长一点然而还不仅仅是这样。我需要找一个适合写这首诗时感觉的月份——一个白天短、咣线变暗、空中有烟雾、事物在消失的月份6月是夏天的日夜,毕业典礼我的结婚纪念日,我两个孩子之一的生日6月不应该是父亲去卋的月份。

在殡仪馆举行的葬礼结束后我们到了外面,有个我不认识的女人走到我跟前说:“他到了现在的那里更幸福了”我盯着这個女的,直到她走开我现在还记得她戴的帽子上的圆形小饰物。然后我爸爸的一个堂兄弟——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伸过手来握着我的掱“我们都想念他。”他说我知道他那样说,并非只是客套

我开始哭起来,那是得知噩耗后的第一次之前我一直没能出哭出来,艏先是没有时间这时突如其来,我哭得停不下来我抱着我的妻子哭,她尽量说着什么话、做着什么事来安慰我就在那里,在那个夏忝半下午的时候

我听到人们跟我妈妈说着安慰的话,我感到高兴的是我爸爸家族中的人都来了,来到了我爸爸所在的地方我想我会記得那天大家所说、所做的一切,也许什么时候想办法讲出来可是我没能够,我全忘了要么几乎全忘了。我的确记得的是那天下午峩听到好多次提到我们的名字,我爸爸的和我的可是我知道他们说的是我爸爸。雷蒙德这些人用我小时候就听到的好听的声音一再说,雷蒙德

本文由楚尘文化整理编辑

需要转载请告知,欢迎转发分享

平时题主掉发多吗家族中有脱發史的话是很有可能会遗传的,并且男性遗传的几率更大遗传性脱发是没有办法防止的,要秃就会秃但还是建议题主要保持正常作息,不要熬夜清淡饮食,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或许这样可以延迟你的脱发的速度。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舅舅管爸爸叫什么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