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哆啦a梦 风扇台灯43元台灯28元买一台小哆啦a梦 风扇台灯和一盏台灯一共需要多少元?可以怎样付钱?

冥界换脸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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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安静的小城,城里的人们保存着最原始的纯真,喜欢一起聚会,喜欢一起爬山,喜欢互相帮助,邻近的邻居就如家人般亲切。  子欣十年前和爸爸妈妈搬到了这座小城,成为了这小城万家灯火中的一家。  再过几天,子欣就要结婚了,为了庆祝即将告别单身,她和好朋友们举行了最后一次单身聚会。聚会结束后,子欣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拒绝了安然要送他的要求,她说:“后天我就要成为你的老婆了,我想最后一次好好体会一下一个人的感觉。”  在路灯的斜射下,子欣那双红色高跟鞋的鞋跟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宛如一根又细又长又尖的畸形的棍子,这细长的鞋跟的影子在城市寂静的路面上晃动,影子与路面黑白分明的对比折射出一丝落寞。子欣眯起眼睛,看着满目的街灯闪烁,那千万个家庭里亮着的点点灯光,犹如三十夜家家户户放得烟花般耀眼而色彩绚丽,仿佛城市中绽开着无数朵彩色的蒲公英,而那马路上的车灯则如营火虫般飞舞——这迷人的城市的灯火,这迷人的城市的夜,多少个家庭在这暗夜中安享着天伦之乐。十年前,这街灯连起来宛如一个横写的“3”字,而如今灯火已壮大连成一片。十年前,子欣还刚随母亲从界山来到这座城市,来到父亲身边。界山可没有这么辉煌的灯火,可是界山的繁星却清澈澄亮,犹如被水洗过一般。而在这城市里,和灯光相比,星星总是要暗淡很多。突然很怀念界山的星光,怀念那小溪边如星星般洒在草丛中的龙虾花。高跟鞋的影子伴着子欣踩在城市的喧嚣中,这城市的繁华更让她对故乡的留恋越来越重——安然还从来没有去过界山呢,也从没看到过那洒落在溪边微笑的龙虾花!  走过深深的石板巷子,子欣回到了自己两层楼的家里。子欣的家在这座城市的河边,就在桥的一头。当年,这儿没有桥,只有一个码头,码头两岸牵着一根铁索,一艘古老的渡船负责把这岸的人送过去,又把那岸的人送过来。那个渡船老板是个瘦小精悍的老头子,他总是叼着一根烟卷,用两个铁钩攀着铁索,在他双手的交换攀滑间,渡船也就一点点从岸边移到江心,再从江心移往对岸。后来,河上修了桥,这渡船也就退休了,而那个过渡的老人也早已不在了。在这河边码头上,树起了很多私人修的小楼房,而原来临河而居的吊脚楼已所剩无几了。子欣家的两层小楼就是她爸爸买了原来河岸边的一户私人的木房子,然后推倒木房子再修起来的。这河岸边可是一个好住处,可谓闹中取静,夹杂在城市的高楼之中,独自伸出了这么一条小巷子,还保留着原来作为河岸码头的痕迹,在喧嚣的城市中坚守着自己的一份寂静。子欣的母亲住惯了界山宽敞明亮的私人房子,不习惯住在这高楼林立的火柴盒子里,被防盗窗那么一关,好像自己就是一只笼子中的小鸟,格外不自在。于是,她就选了这么一处地方,盖了这舒适的两层小楼,临河而局,安心地守着她的的丈夫和女儿。  家里的灯还亮着,肯定是妈妈还在等爸爸回家。子欣的爸爸是一个跑长途专线的司机,每次爸爸出门跑车到归来的那一天,妈妈就在家开着灯等待,不管爸爸回来得有多晚,都能看到家里那盏为他而亮的灯,进了门也必然能吃到妈妈亲手为他做的夜宵。子欣进屋的时候,妈妈还在厨房忙活,今天,她为爸爸准备的是一份田螺汤,屋子里飘溢着田螺汤所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小时候,爸爸经常会亲自下到河里去为子欣摸田螺,每摸到一个大的,都会在子欣眼前晃一晃。之后,爸爸会把田螺放在子欣的小红桶子里养上几天,等到田螺把全身的泥都吐干净以后,爸爸便捞出田螺,把田螺倒进热锅里炒,子欣总爱守着那哗哗的声音等到田螺壳炒得快黄了,催爸爸赶快放油,爸爸一听到子欣的命令就会很快盛出田螺,放上油,待油老后,哗的一声倒进田螺,和盐炒入味了便浇上一锅汤煮田螺。等到吃饭时,子欣和爸爸便一人手捏一个田螺,哧哧地吸食田螺肉和那香香的汁水,很快,父女俩面前就会堆上一小堆田螺壳。这可真是幸福的童年啊!  “妈妈”子欣走进厨房,“你在为爸爸煮田螺汤吗?呆会儿等爸爸回来了,你能不能叫醒我让我和爸爸一起吃呢?”  “都这么大了还这么馋嘴,你明天晚上可要出嫁了,嫁给别人就不能这么馋了!”妈妈一边盖上锅盖一边说。  “当然当然,趁着今天还没嫁,再馋一次,你一定要喊醒我,我好久没喝田螺汤了。”  “行,去睡吧,过两个小时我会喊你的。”  子欣满意地上楼了。  子欣房间在二楼,窗外便是当年过渡的码头,晚上,可以临着窗户看到静静的小河和河岸闪烁的灯火。子欣把窗帘拉开一条小缝,让河风可以吹进屋子里来,然后便安然入睡了。  不知什么时候,河风越来越凉,子欣起身去关窗帘,却看到妈妈在招手喊她:“子欣啊,快,和我去楼下看看。”子欣随着妈妈的声音赶快下楼,可是,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走得那样快,刚到楼梯边,妈妈就不见了。子欣一个人披着衣服往楼下走,走到楼梯转角住,子欣呆住了。  一楼的客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个乌黑的棺材,那棺材比小时候在邻居后院看到的张奶奶为自己打的那口大黑棺还要长,还要黑,乌黑透亮的油漆仿佛能照出人的影子。更可怕的是,棺材前面还有三个人围成一个小圆圈在跳舞。这三个跳舞的人就站在棺材的正前方,他们围成一个小小的圆圈,圆圈中间是一个红红的火盆,那火盆照得三个人的身体都闪闪发亮。这三个人跳舞时先是手拉手同时弯下腰作鞠躬状,他们对着火盆鞠一个九十度的躬,然后又同时抬起腰仰头下腰九十度,然后松开手对着空中乱抓一气,接着又拉手鞠躬,重复同样的动作,并且一边跳一边围着火盆不知疲倦地转圈。屋子里没有一丝声音,这三个人虽然在跳舞,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们跳得是如此整齐,如此安静。当他们转着圈往后仰头翻腰的时候,子欣一个一个看到了他们的脸。第一个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子,她仰起头往后翻腰时,披散的头发也往后打散,挡住了她整个脸,只看到一脸披散的黑发;第二个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他仰起头往后翻腰时,子欣看到他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双眼之间的额头上长着一颗很大的红痣;第三个是一个披着白色床单的中年男子,当他仰起头往后翻腰时,子欣清楚地看到,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爸爸,爸爸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冰冷的不像自己那个慈祥的爸爸。子欣正要叫爸爸,棺材的上盖居然“嘭”的一声自己弹开了,这声音在寂静中是如此响亮,从棺材里弹出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子,痴痴地坐在棺材中央安静地看那三个在棺材前面跳舞的人。看着看着,她慢慢朝子欣站着的楼梯处转过头来,这个坐在棺材中间的女子的脸蛋是如此熟悉,她是谁呢,子欣越看越像——天啊,这居然是子欣,是子欣自己!那个棺材里的子欣正看着楼梯上的子欣,眼睛里渗出两行泪水来,那泪水是红色的——妈妈!妈妈!救我!救救我!子欣疯狂地朝楼上跑去!  “子欣!子欣!你怎么啦,你醒醒!”子欣哭着喊着双手在空中抓着,终于抓到了妈妈的手,她睁开眼睛,妈妈正拉着她的手喊她:“你是不是做恶梦了!不怕,不怕,爸爸回来了,不怕!”  “妈妈,”子欣紧紧抓住妈妈的手“我爸爸在哪儿?”  “在洗澡呢!他说了等洗好了要和你一起吃田螺的,他说你从小就喜欢吃田螺,所以吃田螺怎么能少了你呢?”  “妈妈,我做了一个恶梦。她们说凌晨一点到三点做梦很灵的,我害怕,我梦见了棺材,还梦见了棺材里的人是我自己,梦见爸爸在我的棺材前面跳舞……妈妈!”  “傻瓜,梦都是反的。再说了,别人都说梦见棺材是好事,梦见棺材会发财呢,说明你和安然结婚以后会有很好的财运的,而你爸爸跳舞是为你祝福呀,傻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都快嫁人了,还胡思乱想!快起来吧,喝田螺汤去了。”  子欣穿好衣服走下楼梯,走到楼梯转角处,看到客厅里的木沙发上的红甸子依旧很安分地躺在沙发上,电视也如往常一样规矩地立在镶着朱红色木制花边的电视墙前面,并没有什么棺材和火盆。子欣还沉浸在刚才的恶梦里面没有回过神来,她沉重地走下楼梯,来到餐厅,爸爸已经笑眯眯地坐在朱红色的餐桌旁等子欣了。  
    很久没有和爸爸一起喝田螺汤了,在这座城市,也不是很容易就能买到田螺的,所以,要喝这么正宗的田螺汤,那可还是真难得呢?  “晓莉,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好的田螺的?我很久都没有喝到这家乡的味道了呢?”爸爸问妈妈。  “是呀,”子欣也很好奇,“这是从哪来的田螺啊?”  看着父女俩乐滋滋地喝田螺汤的样子,妈妈满意地笑了:“这田螺是界山的二叔几天前捎来的,为了给你们俩一个惊喜,我悄悄在厨房养了几天都没告诉你们。”  “呵呵,哪个二叔啊?”子欣用牙签挑了一颗田螺肉送进嘴里,“他为什么要送我们田螺呢?”  “就是小时候你骂他缺牙齿的那个二叔啊,他听说你快要出嫁了,说自己是乡下人也没有什么送给你的,知道你喜欢吃田螺,就去潭里摸了一盆,托别人捎过来了。他说,现在田螺可少了,很多人都喂鸭子卖,鸭子把田螺都吃光了,可不像你小时候随便都可以摸到的。”  “妈妈,那今年的阳雀叫了没有,阳雀没叫可不能吃田螺。”  “清明早过了,阳雀也早叫了,你就放心吃吧。”  “妈妈,那今年的龙虾花开了没有,我说过,如果我出嫁,要在我的新房里放一大瓶还滴着小溪水的龙花。”  “现在是五月了,龙虾花应该开了,在金鞭溪畔,应该撒满了零星的龙虾花,好久没回去了呢!”  “那妈妈,我可以让二叔给我捎些龙虾花来吗?”子欣问道,“这样,我就可以实现我以前的愿望,在我的新家里放上龙虾花出嫁了。我想,有故乡的龙虾花伴我出门,我去到另一个家也会很幸福的。”  一直只顾着喝田螺汤的爸爸听了子欣的话,放下手中刚吃完的空螺壳,说:“二叔一个男人家,怎么会摘龙虾花呢?别人会说他有病呢!”  “再说了,让别人捎花过来,路上说不定弄散了,花就不美了。”妈妈说。  “哎,那我的梦想就不能实现了,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今天回界山去摘花,让安然陪我去,明天就不行了,因为明天安然是不能见我的。”子欣失望地说。  “这丫头,还是那样,想到哪儿是哪儿,”爸爸抬头问子欣,“你真的很想要龙虾花吗?”  “当然。”子欣撇撇嘴。  “那好吧,”爸爸说,“明天我和你妈妈去为你摘花。”  “不可能啊,等你们开两个小时的车回到界山市,再爬到界山顶上去到溪边摘来花,都下午了,到时客人都来了,见不到你们怎么行?”  “在还不到界山的半路上,有一个小林场。林场的老板种了各种果树,只要果子熟了人们就可以去那儿摘,他按市价卖水果给人们,但要人们自己去摘。他还种了许多花,其中就有龙虾花,种在他林场的池塘边上。不过,他什么花都卖,惟独不卖这龙虾花,他说这龙虾花出了界山特别难养活,所以很珍贵,因此不卖。为了你,我明天去请求他破例卖一点龙虾花给我们。  “真是太好了!”子欣笑起来,“爸爸,你一定能让那个老板卖花给你的。那开车去那儿要多久啊?”  “只要一个小时,我和你妈妈明天上午八点去,最迟中午就回来了。我们宴请宾客是四点,完全有时间准备啊。”爸爸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田螺壳。妈妈也帮着一边整理碗筷一边嘱咐子欣再去睡一觉。  河畔的风吹进这两层小楼,整个楼道一片清凉,子欣把头伸出窗外,看到静静的河水无声地流淌,夜如此深,城如此静,明天将是一个多么让人渴望的日子,明天自己将离开这生活了十多年的小楼,去到另一个家,那将是另一个世界。  早晨的阳光射到河面上,河面的波光闪动着无数闪亮的光点,犹如昨夜的星星玩累了都散到这河里来沐浴一般。  吃过妈妈昨晚熬到锅里的八宝粥,爸爸和妈妈把车开出了小院,临走,妈妈嘱咐到:“上午你去酒店问问,看看什么都准备好了没有,然后请今天帮忙的人一起吃午饭,如果中午我们没回来,那么吃完午饭你们就一起在家里等我们,把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别丢三落四到时候把好事弄坏了。”  “你说什么呢,大喜的日子,大清早的,好事就是好事,别瞎说。”爸爸打断妈妈的话,“子欣,一切早都筹备好了,你就放心吧,中午来帮忙的同事朋友会准时到酒店吃午饭的,要准备的东西他们也都心中有数,你只要好好帮爸爸招呼他们把午饭吃饱了就是。”  “是的是的,”妈妈接口道,“欣儿呀,我和你爸爸很快就回来了,再见!”  爸爸发动车子开走了,车开到桥上的时候,妈妈又一次把头伸出窗外,对着子欣招手喊着“欣儿,再见!我们很快会回来的,再见了啊!”  “妈妈真奇怪,今天怎么这么罗嗦。”子欣念叨着进了屋。  上午九点,子欣来到了酒店,询问酒店宴请客人的酒宴是否准备妥当。  上午十点,子欣回到家,给帮忙的亲朋一个一个打电话,通知大家中午十二点准时在酒店吃午饭。子欣想:“爸爸妈妈应该已经到了林场了。”  中午十二点,所有帮忙的亲朋好友都准时到了酒店吃午饭。大家都问子欣怎么没见她的爸爸和妈妈。子欣回答:“爸爸妈妈为我去买花了,他们现在应该买到了。”  “什么花呀,要买这么久?”  “是我家乡界山才有的龙虾花,我想要捧着家乡的龙虾花到新的家里去,让家乡的味道陪我出嫁。”  “新娘子不捧玫瑰花,那到时让安然捧玫瑰花吧。”大家一阵大笑。  “我还从没见过龙虾花呢,到时正好看看是什么花,让我们子欣如此喜欢。”  “龙虾花可是我们界山才有的花。”子欣得意地说,“它长得就像一个个小龙虾,开在金边溪畔,传说是金边溪的小龙女种的花呢!”子欣一边说着一边想:“爸爸妈妈此时一定已经拿到龙虾花在回家的路上了。”  这一顿午餐吃得十分愉快,将近中午一点,午饭吃完了,大家准备喝一点茶,一边喝茶一边等子欣的爸爸妈妈回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服务员为大家斟茶,当她把茶水倒满子欣的杯子转身离开的时候,手肘不知道怎么一碰就撞到了子欣的杯子上,杯子掉到地上,“哐当”一声一个杯子碎成了两半,茶水洒了子欣一身。  服务员赶忙拾起茶杯,一边用纸巾想要帮子欣擦洒在子欣身上的茶水,一边连声说对不起。  子欣推开服务员的手,正要责怪这个毛躁的服务员,妈妈的好朋友龙姨赶紧抢先一句说:“打发打发,落地开花,子欣啊,你以后一定可以发财的,说不定很快就会和安然瓜熟蒂落生个大胖小子呢!”一桌人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纷纷说:“是呀,是呀……”  子欣由怒转羞,正不知说什么好,她的手机就响了。子欣拿起手机,突然闭了嘴出奇地沉默起来。  “是安然打来的吧!”人们在一旁谈笑风生打趣说,“只不过一天不准和新娘见面而已,就憋不住打电话来了。”正说着,却看到子欣拿着手机的手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手机“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而子欣则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两行泪水从她的眼睛里夺眶而出,子欣整个人刹那间呆住了,只是不停地念叨:“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一屋子人都被子欣吓住了,赶紧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怎么了,子欣,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子欣已经不懂得回答,整个人傻在了椅子里。  掉在地上的手机再次响起急促的铃声。  龙姨捡起手机放在耳边,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中音:“请问你是不是1969车主的亲属,如果是,请赶快到市医院来,说不定还能见最后一面!”  “什么?你是说1969的车主失事了吗?在什么地方,你再重复一遍,我们马上过来。”  人群中像炸开了一个炸雷,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大家拖上已经吓傻的子欣,朝门外飞奔出去,直向医院!  在医院的太平间,大家陪着子欣见了父母最后一面,爸爸妈妈脸色惨白躺在白色的床单里,再也不会对子欣说任何一句话。子欣失声痛哭。  婚礼取消了,马上要办的不是婚礼,而是葬礼了,红喜在顷刻间变成了白喜。酒店的喜宴取消了,安然也很快赶到子欣身边,他们要把爸爸妈妈送回界山,因为爸爸妈妈说过,要回界山的。  上午九点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已经到了林场,可是,林场的龙虾花没有开几朵,老板也不肯卖,听到是女儿的婚礼要龙虾花,那个老板就更不肯卖了,不但不卖,还把自己关进了池塘边的小屋里再不肯出来,也不知道一个人闷在屋里做什么。  爸爸妈妈不想让女儿失望,于是,打电话到界山,还是让二叔叫二婶去摘龙虾花了,然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直奔界山。也就因为车速过快,在去往界山那个急转弯的时候,子欣的爸爸妈妈成了这条事故高发路段的第22个和第23个祭路者。  夜,很安静,连天上的月亮似乎也不想动,星星也不想眨一下眼睛,哪怕眨一下,都怕破坏了这夜的静谧。送爸爸妈妈的灵车开得很慢,子欣呆呆得靠在安然的肩膀上,一句话也不想说,她凌晨还陪爸爸妈妈一起喝田螺汤呢,爸爸妈妈怎么会舍得离开她呢?  安然也说不出一句话,本来再过几个小时他就可以迎娶他的新娘了,可是,现在却不是娶新娘,而是送亡灵了。  车上陪同的人没有谁说一句话,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车窗外呜咽。  界山的老家,虽然已经是凌晨,但是依旧灯火通明。叔叔婶婶们,姑姑侄子们聚了一大屋,大家已经张罗开了。堂屋的门上挂上了白色的对联,青青的松柏枝也扎在了灵堂前的门楣上,松柏枝中间那白纸写的“当大事”那三个字格外醒目。两口漆黑的棺材并排竖摆在堂屋正中,这座沉默了十多年的老房子今天又迎回了它的主人。今天,它的主人不是回来过年,也不是回来过节,而是回来再住几晚,再住最后的几晚。  按照五公算的日子,爸爸妈妈在家停了两个晚上就安葬了。那天清晨,下着很细很细的雨,抬丧的壮汉们一路吆喝着把爸爸妈妈抬到了界山的那片坟地,因为五公有交代,入土时子欣不可以站在坟前,要回避,所以,子欣只能远远地站着,看着人们把那两个坑填成了两座小小的山。花圈围满了这两座小山,子欣的哭声恨不得能穿透这小山,将父母哭醒,可是,她的父母再也不会回来了。  中午,二叔二婶帮着子欣招呼治丧的人们吃了午饭,丧事也就结束了。  安然要陪子欣回小城了,从此,除了他,再也没有谁能给子欣一个温馨的家,扶着子欣肩膀的手沉重了很多。安然扶着子欣跨进车门的时候,二婶追了出来:“子欣啊,这是你爸爸让我给你摘的龙虾花,你带回去吧,爸爸妈妈虽然走了,但是,他们可不希望你这样,你要和安然好好过,这才是你父母的愿望啊。安然,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子欣,她还没缓过神呢!”子欣从二婶的手里接过那束龙虾花,花瓣已经开始枯萎,每一朵都耷拉着脑袋,像是在沉思着什么。看着这束已经失去了清新秀丽的龙虾花,子欣泪如泉涌:“龙虾花……如果我不要龙虾花……”  回城的路,一路无语,路面在阳光下闪烁,白花花的,刺痛了安然的心。坐在他身旁的子欣,不说话,也不像平时那样喜欢看窗外的青山绿树,只是呆呆地呆呆地看着她手中的龙虾花,泪水一滴又一滴滴在花瓣上,那些花心里,每一朵都滴满了子欣的泪,就像当年小龙女把自己的眼泪变成露珠洒在龙虾花的花心一样。  
    回到小城的那几天,子欣一直没有出门,她每天都呆在安然家的客房里,哪儿也不想去,什么话也不说。直到父母出事的第六天早晨。  那天早晨,天气很好,阳光很早就透过公园的小树林撒进了客厅的窗户里。安然提议子欣去公园走走,子欣拒绝了,却说:“你陪我去一趟界山吧!”  “去界山干什么?”安然很好奇。  “我想要爸爸妈妈回来看我,我想再看他们一眼,再和他们说说话。”  安然怎么能告诉子欣她的父母永远不可能再来看她了呢?他又怎么能拒绝子欣呢?就当陪子欣出去走走算了,反正她自回来后,就没有再出过门。  中午,他们就来到了界山。  子欣带上香纸来到了父母的坟前。围在坟周围的花圈依旧色彩绚烂,但坟里的人却不可能再回来了。子欣点燃了九根香,插在坟前的土堆里,然后开始一张一张地烧纸钱,纸钱在阳光下燃烧起来,那火红的火焰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火红,映红了子欣的脸。子欣一边烧着纸钱一边默默地说:“爸爸,妈妈,你们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走了,肯定还有很多话想要和我说,我也很想再看看你们,再和你们说说话。现在,我来看你们,也有事要恳求你们,我知道,明天就是第七天了,头七你们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明天晚上我在我们河边的家里面等你们,你们一定要回来,好不好,你们回来看看我,我想和你们再说说话。”  钱纸烧完了,只剩下一堆黑灰色的灰烬,一阵风吹过,黑灰色的钱纸随风飞散,朝着西方赶场似的从子欣眼前掠过,散到不远处的草丛中去了。坟前的那九支香所散发出的一缕青烟也一并朝钱纸所散去的方向斜斜地往上飘,飘进白花花的阳光中不见了。不远处的几座老坟上长着异常茂盛的孝竹,那些竹子也被这阵风吹得拼命摇晃起来,齐刷刷地发出哗哗哗的声音,仿佛许多个声音在哭泣。  安然感觉自己的汗毛都被这阵风吹得竖起来了,赶紧对子欣说:“子欣,回去吧!二叔说让我们吃了午饭再走,现在肯定在等我们吃饭呢!”  安然拽起子欣,离开了坟山。  二叔二婶早已准备了丰盛的午餐。二婶一边给子欣盛饭一边笑眯眯地对着子欣说话:“子欣啊,你就别伤心了,你爸爸妈妈无论走到哪儿都希望你好,你好了他们才安心啊!”  子欣含着泪埋头吃饭,什么也没说。  二婶见子欣不做声,又接着说:“欣啊,婶婶求你个事儿。”  二叔推了推二婶,二婶打住了。  子欣茫然地抬起头:“二婶,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你尽管说,只要二婶办得到,包在我身上。”  “二婶,我想要牛的眼泪!”  “什么?”二叔和安然异口同声地说。  “我想要一点牛的眼泪。”子欣平静地说。  “你要牛的眼泪做什么?”安然无比诧异。  “行,没问题!”二婶想都没想就对子欣说,“包在我身上。”  二叔又推了推二婶,二婶不做声了。二叔意味深长地对子欣说:“子欣啊,二叔很理解你怀念父母的心情,可是也不能这样啊。虽然,人们都有传说在眼睛上涂上牛的眼泪能看到已故的亲人,可是,谁也没试过,而且,谁又能知道你万一看到了又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不太好呢?还是让死者安心地去吧,你也别再胡思乱想了。”  “不!”子欣打断二叔,“我一定要试试,你就帮帮我吧,二叔。”  大家都不做声了。  “安然,你帮我求求二叔,好吗?”  安然无语。  “二婶,你刚才不是有事和我说吗?你帮我这个忙,无论你说的是什么事,只要我办得到我一定答应你。”  “子欣……”二婶不理睬二叔责怪的眼神,“本来二婶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你说这件事,但是,你要是一回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你说了。你看,你以后也不可能回到这山上来了,以前,你爸爸把你家的那些地都让给我做,也不求我送什么,只要不荒了就行。现在,婶想干脆你就把那几块地送给我和你二叔吧,你也用不着啊,我们乡下人则不一样,多一块地多一份划算,以后只要你回界山,地里长的种的随你拿,行不?”  “婶,我答应你,你也答应帮我好么?”  没有人能劝得住子欣,二叔也就默许了。  吃过午饭,二婶开始给自己家里的牛煮一份特殊的牛饭。二婶拿出家里的苞谷粉,和水煮了。没多久,锅里就冒出了香喷喷的苞谷香,苞谷饭煮熟了。二婶揭开锅盖,把苞谷饭盛进桶里,在最下面那一层和进了一大把胡椒粉和辣椒粉。然后去门外摘了一片柚树叶,准备了一个小瓶子。二婶把这桶苞谷饭放进了牛栏,引着那头刚出生的小牛来到饭面前,嘱咐二叔如果小牛乱跳,就死死抓住它,别让它到处跑,不然就接不到眼泪了。  二叔站在了小牛旁边,二婶则隔着牛栏站在小牛前面。小牛闻到香喷喷的苞谷饭,很高兴地埋头大吃起来。眼看小牛就要吃到最下面那一层了,二婶盯着小牛瞪大了眼睛。  当最后一口牛饭吃进嘴里的时候,小牛抬起头,嗷嗷直叫起来,一滴眼泪从小牛的眼里流了出来。二婶快步抢到小牛跟前,拧住了牛头,用柚子叶刮下牛脸上的眼泪,两滴牛的眼泪顺着柚子叶被刮下。“好了,好了!得了!可以松手了!”二叔听到二婶的话,赶忙松开了死死拽着小牛的双手,转身进灶房给小牛端来一盆水。然后牵住牛绳把小牛拖到水盆前面。小牛埋头喝水,不再乱跳了。  二婶把柚子叶上的牛眼泪滴进小瓶子里,把小瓶子交给了子欣:“欣啊,我们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邪乎的事,你二叔的话你还是掂量掂量,二婶虽然把牛眼泪给你了,但并不希望你就真的去用它,你明白吗?我们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带着这个装着牛的眼泪的小瓶子,子欣和安然回到了小城。  推开子欣家的大门,一股凉风迎面扑来。这所房子已经六天没有人住了。子欣穿过客厅,把那个小瓶子放在客厅的全家福照片面前,对着照片,子欣在心里默念:“爸,妈,你们就让女儿再看你们一眼吧。”放好这个小瓶子,子欣回过头来,眼前突然晃出和爸爸喝田螺汤的那个夜晚自己所做的梦,客厅中间竖着一口大棺材,有三个人围在棺材前面跳舞。子欣打了个寒碜:“安然,你在哪儿?安然!”  “怎么了?子欣?”一直站在门外的安然冲进屋内,看见子欣一脸的惊恐,他赶忙抱住子欣的头,放进自己的胸膛:“没事,别怕,有我呢!我们回去吧,免得老呆在这屋子里你更伤心。”  “那明天晚上你一定要陪我来,好吗?”  “子欣,你就不能不这样吗?”  “不,我一定要来,你如果不陪我来,我就一个人来。”子欣推开安然。  “那好,我明天陪你来。”安然拉回子欣,“我们现在先回去好吗?”  第二天,也就是子欣的爸爸妈妈离开的第七天,民间传说头七鬼会回门。曾经有一个朋友,他也用他的经历证实过这件事。他说他岳父死后的第七个晚上,那天晚上天气很好,并没有吹风,可是,到后半夜的时候,他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先是敲门,之后是用脚踹门,就和他岳父生前喝醉了酒时回到家喊大家给他开门时一样。“我敢肯定,那天晚上一定是我岳父回门了,人们说新鬼新死,还以为自己没死,会回家来。”  安然想起朋友说的这件事,心中更是毛骨悚然。他真想劝子欣别回去了,可是,子欣不会答应的。他真想告诉子欣他一百个不愿意陪子欣去,可是,如果他这样做了,子欣会恨他离开他的,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弃子欣。  吃过晚饭,安然陪着子欣去往子欣那河畔的家。当他们的车开到桥上的时候,子欣想起,爸爸妈妈去给自己摘龙虾花的那个早晨,车开在桥上的时候,妈妈把头伸出窗外,对着自己说再见。却不曾想到不是再见,而是永别。  车子开进院子,月亮透过云层照着车顶,照着静悄悄的院子,院子里盆栽的影子横七竖八地投射在车窗上。  “欣,我们还是回去吧。”安然回过头去看子欣,却看到一双犀利的质问的眼神,安然只好硬着头皮下车为子欣打开车门。  推开屋子的门,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屋子里是那样冷清。妈妈等候爸爸归来点亮的灯已不再。  “啪!”一声开关响,子欣按亮了客厅的灯。屋子顿时亮起来,那瓶牛的眼泪还好好地放在全家福的照片面前。  子欣拿下那个小瓶子,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安然打开客厅的电视,电视还没启动,子欣就命令到:“关上,不然,呆会儿我爸爸妈妈回来了,我怎么听得到。”  安然只好关了电视,陪着子欣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屋子里格外寂静,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止。  安然站起身来,这沉寂实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安然走出院子,打开车门。  子欣并没有追出来,她不相信安然会走掉,安然怎么会走掉。  安然从车子的后座取下自己的掌上电脑之后,重新关上车门,当他转过身来,却看见子欣扶着门框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有责备有不安有忧伤……安然不敢看子欣的眼睛,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子欣会有这样的眼神。安然快步走过子欣身边,拍拍她的头:“子欣,你不准我看电视,我可以带上耳机看笔记本电脑,对不对?”  夜渐渐深了,挂在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已经走到快十二点。安然玩笔记本玩累了,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子欣也靠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打瞌睡。  河畔的凉风顺着窗户吹进了屋,吹动了子欣的头发,一个声音顺着这凉风飘进屋里来了:“子欣,子欣——”这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地飘到子欣的耳边。子欣睁开眼睛,声音是从窗外的河上传来的。子欣走到窗户边,把窗帘拉得更开一些。这时,她看见窗外的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艘破旧的渡船。船上有一个戴着斗笠的老人在划船,那个老人的双手顺着悬在空中的一根铁索攀划着,船一点一点朝子欣的窗户靠近。近了,近了,船居然从河中心慢慢飘起来,飘到空中,飘向子欣的窗前,越来越近,就要到子欣的眼前。突然,划船的老人不见了,船头闪出了一个人,穿着看不清楚颜色的衣裳,下身的裤子更是看不清楚是什么颜色,以致于整个下身都浸没在暗夜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上半身。那个船头的人朝子欣伸出一只手来,手上那个碧玉手镯是那么耀眼,这不是妈妈的手镯吗?是妈妈,是妈妈站在船头上!子欣正要喊妈妈,妈妈却先开口了:“子欣,我可怜的孩子,你答应妈妈一件事,如果你的爸爸要你答应他什么,你一定不要答应他,无论爸爸要你答应什么,你都不要答应他,不要和爸爸说话,孩子,不要和爸爸说话,听到了吗?”“妈妈!”子欣伸出双手,朝空中那只戴着玉镯的手抓去。眼看就要抓住了,一阵风吹过,却把一切都吹散了,妈妈不见了,船也不见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河水。子欣绝望地把双手伸向空中,却抓住了一个东西,冷冰冰的刺痛了她。子欣弹起来,原来自己还坐在沙发上,手上抓到的是妈妈放在沙发一侧的未缝完的十字绣,而插在十字绣的“家”字上面的那颗针刺到了子欣,把子欣弄疼了。  安然抱着他的笔记本还在沙发上熟睡。  “一定是妈妈回来了。我要看看妈妈,我要再看看妈妈。”子欣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说一边打开那个装着牛的眼泪的小瓶子,她仰起头,把牛的眼泪一点点滴进自己的双眼。做完这一切,子欣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客厅的门紧紧闭着,子欣什么也没看见。  子欣干脆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了。开门的那一刹那,子欣看到了,他看到了爸爸!爸爸站在门口,还和往常他跑车回来时一样笑眯眯地站在门外。  “爸爸!”子欣激动地伸出双手想要去抓住爸爸的手,可是,双手却什么也抓不到,自己的手划到爸爸身上时,什么也没摸着,仿佛自己的手在抓着空气。子欣茫然了。  “子欣,你妈妈回来了吗?”爸爸很急促地说,“我来接她,她回来了吗?”  不等子欣回答,爸爸又接着说:“子欣,你答应爸爸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啊?”子欣想起刚才梦里妈妈的话,“爸爸,我能答应你什么事吗?”  “孩子,无论是什么事,你先答应我好吗?”  子欣沉默了。  突然,门外慈祥的爸爸变得焦躁起来,他仿佛被谁拽住了一样,身子极不情愿地被谁拖住了似的往后犟。  “你答应爸爸吧,孩子,答应我。”爸爸扭曲着身子苦苦哀求。  子欣惊恐地看着爸爸的身子被撕扯变成各种多边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突然,爸爸的额头流出血来,眼睛、鼻子、嘴巴也呛满了血,他睁着一对血眼随着那扭曲的身子移向院门处,越移越远,好像是有谁用锁链拖住了爸爸,爸爸就像一只被主人拖住的小狗,极不情愿地往院门口挪动,在即将离开院门的一刻,爸爸死劲拽住院门,大声地凄厉地对着子欣呼喊:“子欣,我亲爱的孩子,为了你,爸爸我变成这个样子,难道你还不肯答应我吗?子欣!”  看着爸爸通红的扭曲的变了形的脸,看着痛苦的爸爸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门外了,子欣号啕大哭:“爸爸,爸爸!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这一声答应刚刚喊出喉咙,爸爸血肉模糊的脸和那扭曲的身躯立刻不见了,从空中传来一声狂笑,这笑声不是属于爸爸的,因为爸爸从来没有这么笑过。  这是谁的笑声呢?  安然被子欣的哭声惊醒,他把笔记本抛到一边,来到子欣面前,把子欣拉回屋内,他看着子欣满面泪水的脸,问道:“子欣你看见什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爸爸回来看我了,爸爸死得好惨啊!”  安然呆了,这怎么可能,子欣都看到了什么呀!安然拉起子欣不由分说朝屋外走去,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子欣塞进车子,迅速逃离了这幢小楼。  当安然把车子开到桥上的时候,子欣又看到了那艘破旧的渡船,妈妈站在船头在不远的空中看着她,妈妈的那只戴着玉镯的手朝着子欣的方向拼命地想要伸过来,另一只手则不断地擦眼泪,不断地擦,就像小时候一次爸爸让妈妈受了委屈那样,妈妈也是这样不断地用手擦眼泪。而爸爸则站在妈妈的身后,还是那么慈祥地看着子欣,那个划着船的老人,慢慢把船划向远方,直到渡船消失在暗夜里,爸爸和妈妈也消失在暗夜里……  
    自从子欣回家看到爸爸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爱笑的天真女孩不见了,她整天都恍恍惚惚,呆坐在安然家的客房里一副似醒非醒的样子,她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吃东西也要安然哄着,就像哄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安然每天带子欣出去散步一次,每次散步安然都会努力地说出各种笑话想逗子欣笑一笑。  “有一个小孩子,老师问他五减一等于几,他不知道,老师就打了个比方。”安然装成老师的样子,拿腔拿调地说,“你妈妈早上给了你五元钱,你用了一元,还剩几元?”  安然又装成小孩细声细气的声音:“我妈妈今天早上没给我钱!”说完,安然装成小孩子很委屈的样子哭起来:“呜呜呜呜——”,还边哭边擦眼睛。  安然竭尽所能表演,可是子欣没笑。要是往日,看到安然滑稽的样子,子欣早就哈哈大笑了。  安然又换另一个笑话:“在一家精神病院……”边讲边装成精神病人的样子,可是子欣的脸上除了茫然还是茫然,以至于安然都不知所措。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安然越来越惶恐,他向单位请假的假期已经结束,必须去上班了。可是,把子欣一个人放在家里他很不放心,于是,安然给妈妈打了电话,让妈妈在家里陪着子欣。  安然的妈妈一个人住在老家乡下的木房子里,她每天种种菜,浇浇花,日子过得很闲适。安然的爸爸很多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因此,安然从十几岁起就是妈妈一手带大的。安然很多次都想把妈妈接到城里来住,可是妈妈不肯来,只说什么时候抱孙子了,我就帮你来带孩子。现在,眼看儿子就要结婚了,可是谁都没想到会突发变故,新娘子也变得精神恍惚,今年她抱孙子的计划是泡汤了,因为按照本地的习俗,家中有至亲去世,至少当年是不准办红喜的。现在,儿子提出让她来帮忙照顾几天子欣,她自然不好拒绝。  安然的妈妈来了以后,子欣还是不怎么说话,只是礼貌地应对妈妈的问话。妈妈做完午饭让她吃,她就礼貌地吃一点,吃完了,又呆呆地坐在客房里若有所思。整个白天,屋子里的气氛都格外别扭。  晚上,安然下班问妈妈子欣的情况,妈妈摇摇头,叹了口气对安然说:“安然,给她一点时间吧,受这么大的打击,肯定是需要时间恢复的,你放心上班,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她的。”  “妈妈,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为我的事如此担心,可是我又不能抛下子欣,您不会怪我和子欣拖累了你吧。”安然惭愧地对妈妈说道,她真担心妈妈会不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而让自己放弃。  “孩子,你放心吧,我不会不管你这个儿子的,也不会不要子欣这个儿媳妇的,你们都快要结婚了,要不是出了这样的意外,你和子欣早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我们和子欣家里订有婚约,我们家向来是很守约的,不能这样就放弃。你和子欣都是好孩子,相信子欣会很快好起来的。”妈妈自然很明白儿子的心思,她接着说,“本来,妈妈是很希望今年能为你和子欣举行婚礼的,可是,子欣家里刚出了事,所以按规矩婚礼必须往后推一年。不过,子欣这个儿媳妇我还是认的。”  说完,妈妈拉过子欣的手,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拿了下来,戴在了子欣的手上,然后把子欣的手放进安然的手中:“从今天起,子欣就是我们家的儿媳妇了。”  看着婆婆戴到自己手上的戒指,子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眼泪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多么希望妈妈为她送上结婚的礼物,可是却不可能了!  “欣,别哭。”安然为子欣擦掉眼泪,说,“以后我们一家人会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对吗?”  子欣没有回答,只是让眼泪迷蒙了自己的脸。  夜很静,窗外的月光格外柔和,半个月亮寂寞地挂在城市的上空,那清冷的月光与地上清冷的路灯比起来,光芒似乎更显暗淡。安然房间里的台灯透过窗户依旧亮着星星般的微弱的光,他斜躺在床上,手上捧着一本书,眼皮都已经快睁不开了,但耳朵依旧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今天是妈妈来的第一个晚上,妈妈和子欣睡在客房里,他既担心多年一个人睡惯了的妈妈睡不好,又担心子欣晚上是否能睡得安稳,所以,半天没敢躺下来入睡。  正当安然准备和衣睡下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安然马上弹起来,打开房门。过道里,妈妈披着睡衣站在黑黑的走廊里,那瘦小的身影在漆黑的走廊中若有若无,妈妈在来回踱步,那身影也在走廊中来回晃动。安然把妈妈拉进房间,只见妈妈脸色苍白,满面倦容。  “妈,怎么了?你一直没有睡着吗?”  “安然,”妈妈几乎用乞求的口吻对他说,“你去陪子欣睡吧!”  “妈——”  妈妈打断安然的话:“子欣睡觉的时候都在掉眼泪,问她她又不说话。等好不容易睡着了吧,身子又冷不丁地会突然抖一下,那样子,不知道梦里在受着什么样的惊吓,你去陪她睡吧。我小时候爱做恶梦,后来嫁给你爸爸,他在我旁边,我就再没做过恶梦了。按照我们迷信的说法,男人阳气足一些,就不会有不好的东西入梦了。”  安然沉默了,和子欣在一起这么久,子欣一直没有让安然越轨,始终保持着女孩子该有的矜持,所以,他们虽然只差一步就走进婚姻的殿堂了,但却从来没有在子欣旁边睡过,在这种时候睡到子欣旁边去,会不会不太好呢?  妈妈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她把安然拉到自己的身边,对他说道:“今天,是妈妈来这儿的第一天,你不会让妈妈以后每天都像今天这样睡不好吧,你也不希望子欣每天一个人睡着的时候都还在发抖吧。”  听着妈妈的话,安然仿佛看见子欣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样子。  妈妈接着说:“虽然按规矩没过门是不能让子欣睡到你房间去的,可是,在妈妈心里,早就认了这个媳妇了,而你们如果不是意外也早在一起了,妈妈自从你爸爸去世后这么多年一个人也睡惯了,所以,你的房间今晚就暂时让给妈妈吧,今天晚上就先睡到子欣的房间去,我在客房的沙发上放一床被子,你就先将就着,我觉的子欣还是不要一个人睡一间房子,白天晚上我们轮流守着她,可能对她的恢复要好一点。明天我再问问子欣,明天晚上你们俩就都睡到你的房间里来,我相信你晚上在她旁边可能会好一些,男人的阳刚之气可以冲淡一切阴晦的东西。”  母子俩抱着一床被子,轻轻推开客房的门,轻手轻脚地把被子铺在客房的沙发上。隔沙发一步之遥的床上,子欣似乎已经睡熟了,瘦削的脸上,泪痕尤在。看着子欣熟睡的样子,安然揪心的疼,真想马上就抱着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可怜的子欣!  夜,格外的安静。天空那半个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了云层,,只剩下一些星星或明或暗地静默在空中,它们东一群西一堆地相互偎依着,闪亮它们柔弱的光芒,俯视这安静的城市。夜晚的霓虹还是那么亮,尽管已是深夜,还有那么多的灯光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发出明亮的光。小区里,路灯在楼与楼之间守护着,偷偷地把它们的光芒透过那些没有拉拢的窗帘射进别人的房间。安然没有睡着,他躺在沙发上,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床上的子欣。子欣已经睡着了,憔悴的小脸紧贴着自己的一只放在枕头上的手臂。路灯的光照着子欣的脸,明暗之间映照出丝丝落寞。一个月前,这是一张多么灿烂的笑脸啊,现在却如此苍白。  子欣酣然地睡着。她看见自己如儿时一样,和爸爸妈妈睡在界山老家房子外面的院子里,睡在清凉清凉的竹床上,夏日的凉风轻拂,一声或两声虫儿的聒噪声偶尔会清脆地在某个草丛里响起。  就这样,从这个安静的夏夜睡起,做着甜甜的梦,子欣睡着睡着,越睡越美,现在,曾经美丽的小姑娘变成了漂亮的大姑娘,她从那张小小的竹床睡到了河畔楼房里子欣的大床上,再睡到了城市住宅区里安然家的大床上。她睡得那么安然。  子欣那么安然地睡在安然家的大床上,安然——这个平时看似腼腆的小伙子,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总能用他的真诚让子欣安心。现在,子欣的一只手就枕着自己的头睡着,另一只手也紧挨着这只枕着头的手静静地放着,两只手都靠着枕头放得好好的。她的两条腿蜷缩在被子里,整个身子犹如一张弯弓侧躺在被窝里,这是一种让子欣感到安全而又舒适的睡眠姿势。一只手从子欣的身上开始往下滑,滑到子欣的大腿上,然后停在子欣左腿的膝盖上不动了。这是一只平滑细嫩的手,它就那么自然的从子欣的左臂上打开后滑了下来,按住了子欣的膝盖。这是谁的手啊?子欣纳闷了!子欣伸出右手摸摸这只手,冰凉冰凉的,可是这只冰凉的左手就是自己的手啊,是自己的左手啊!“我的左手不是一直枕着自己的头吗?”子欣想。这么想着,子欣感觉自己的左手并没有离开自己的头啊。是啊,把右手从膝盖上拉回来,往头这边摸摸,自己的左手暖暖的,还枕着自己的头呢?可是,膝盖那儿也有一只手,也是自己的左手,只不过这只左手凉凉的。为什么我会有两只左手呢?子欣惶恐起来。“不对,按住膝盖的那个不是左手吧,或许是右脚压在左脚上了。应该是右脚压在左脚上了。”子欣这么想着,就站了起来,她想看看,那只“手”不是手,而是自己的右脚。子欣站起来了,她的两条腿站在床上,并列地站着,是两条腿,并没有多出一条右腿,不是三足鼎立。可是,她的手却是三只手,三只手空荡荡地从肩膀上那么悬着,左边肩膀真的有两只手悬在半空中,一只暖暖的,另外一只冰凉冰凉的,在不远的地方,似乎还有一只同样冰凉冰凉的右手在召唤这只冰凉冰凉的左手:“来吧,到我这儿来吧!”  “啊——”子欣突然尖叫起来,这太恐怖了!  尖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划破了安然的清梦。梦里,子欣有如以前那样对着自己嘻嘻哈哈地笑……安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透着路灯的微光,他看到自己的子欣蜷缩在被单里浑身发抖,脸上的表情扭曲着,充满了恐惧。  安然赶忙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跨到子欣的床上,一把抱起子欣那发抖的身子,大声地喊着:“子欣,醒醒!醒醒!子欣!”  在安然剧烈地摇晃中,子欣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安然,安然的脸模模糊糊,越来越模糊,渐渐的,模糊成了爸爸头七回来的那个晚上的样子,一脸的血,眼睛里充满着哀怨和乞求,那天,爸爸带着这张血肉模糊的脸扭曲着离开的时候,就一直在质问子欣:“难道你都不能答应我吗?难道你就不能答应我吗?”  “爸爸,我答应你,我真的答应你。”子欣瞪大了双眼,冲着安然吼道。  看着眼前这个子欣,安然手足无措,他只能继续拼命地摇晃着子欣单薄的身体,一边摇着晃着一边心疼地喊道:“子欣,我是安然,是我,安然!你快醒醒,我求求你快醒醒吧!”  摇着摇着,安然哭了起来,两行泪水涌出眼眶。可是,在子欣的眼里,这两行泪水却是那天爸爸脸上流出来的那两行泪水,是红色的泪水。  “爸爸,你别哭,你别哭,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子欣也哭着喃喃地念叨着。  看着子欣还是没有回过神来,还在一个劲地喊着爸爸,安然又害怕又心疼,不禁失声哭了起来:“子欣啊,你这是怎么了,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房间的门外,一直在静静地听着房内的动静的妈妈终于不忍再继续听下去,她赶紧去厨房舀来一碗水,夺门而入,打开了房门的灯。妈妈径直走到子欣面前,拉开儿子,然后喝了一小口水,含到嘴里,“扑”的一声把水吐到子欣的脸上。  子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口水一喷,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子欣、安然还有妈妈,三个人都沉默了片刻。安然看着子欣满脸的水,突然夺下妈妈手中的碗:“妈,你干什么?”然后拿起床上的枕巾就给子欣擦脸。看着安然那么仔细地为自己擦脸,看着安然那心疼的眼神,子欣终于回过神来。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然后紧紧抱住安然的臂膀,一边哭一边抽抽答答地说着:“安然,我好害怕,我梦见自己有三只手,我好害怕……安然,爸爸妈妈已经离开我了,我好害怕……安然,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不会离开你的,子欣,你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有我在,你别怕!”眼泪溢满了安然的眼眶,对于这个在自己怀里哭泣的女孩子而言,自己于她是多么重要的支柱啊!站在一旁的妈妈也哭了起来,看着儿子和这个可怜的儿媳妇,她心疼极了,默默地擦着眼泪:“欣儿啊,我们母子都不会舍弃你的,你快别哭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妈妈!”子欣拉着妈妈的手,“妈妈,除了你,我再没有爸爸,再没有妈妈了。我的妈妈!”子欣更伤心地哭了起来,泪水如决堤般汹涌不止。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妈妈也伤心地哭起来。  小小的房间,一片哭声。这是子欣自从爸爸妈妈下葬后第一次痛哭失声。之前的每天,她都是死一般的沉默,总是默默流泪,也没有说一句话。那么死寂的沉默让安然不知如何是好。今天,她终于再次痛哭失声,终于开口说话了。安然一边哭着,一边舒了一口气,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让我的子欣快点好起来吧!  客厅里,一家三口终于停止了哭泣,围坐在一起。每个人都擦干了眼泪,洗了一把热水脸。晨曦渐渐从东方露了出来,天就要亮了。  “子欣,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吧。以后我和安然就是你的亲人,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妈妈拉着子欣的手,商量着问子欣,“你的爸爸妈妈已经去了,可是,如果你老这么难过下去,熬坏了身体,你的爸爸妈妈怎么能安心呢?所以,从今天起,把伤心都收起来,勇敢地开始新生活,好吗?我们去给你的爸爸妈妈道个别,告诉他们你已经振作起来,好吗?”  子欣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就去和你的爸爸妈妈道个别吧!”妈妈说。  妈妈走进厨房,从锅里盛出一小碗米饭倒进一个盆子里,再倒上一瓢冷水和米饭和在一起。然后妈妈不知道从哪儿又拿来一根香,点燃了,让子欣握在手上。  准备工作都做好后,妈妈走了出来,拉起子欣的手:“走,孩子,跟着我,我们去和你的爸爸妈妈道别。”  安然挽着子欣,跟着妈妈,来到了小区的马路上。天就要亮了,东方开始泛出点点晨光。小区的马路上很安静,路灯倾洒着它冷白冷白的光,照着三个人的影子拉得格外长。妈妈一把一把抓起盆中带水的米饭在路上洒着,一边洒一边说:“亲家啊,亲家母啊,你们把子欣交给我吧,我和我儿子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们就安心地走吧。以后,别再惦记着子欣了,如果你们爱她的话,就别再来打扰她了,让她好好过日子吧。去吧,你们安心地去吧,你们一路走好啊,别再回来了……”米饭在空中抛洒着一个个的弧线,在路灯地照射下泛出晶莹的光,最后都悄然落在路上,或者落进路边的草丛里。那一粒粒米,或许会铺出一道漂亮的阴河,让子欣的爸爸妈妈一路漂流,不再回头。  路灯,小路,三个人,静静的小区里空空的道别声,东方开始露出一片泛白的云,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早晨,橘红的太阳慢吞吞地挪出云朵的纠缠,露出了她圆圆的脸蛋,阳光并不刺眼,仿佛太阳还不舍得释放自己的光芒,只把这些光还藏在云丝里。安然吃过早餐,把子欣的早餐放在锅里保温,再三交代了妈妈,才出门上班。  子欣其实早就没有再睡,她只是想等安然走了以后再换衣服。听到安然出门的声音,子欣便起身下床,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了自己的衣服,她换上一套白色的连衣裙,把连衣裙上的粉色装饰花拿下来,放进了化妆盒。  “爸爸妈妈还刚离开我不久,我不可以带这些色彩艳丽的饰品。”子欣想。  换好衣服,子欣坐到镜子前,为自己梳了一个简单的马尾,在马尾上别上一个淡雅的发夹。以前,只要是梳马尾,看到自己的马尾辫那么随意地晃动着,子欣都会觉得自己格外精神,那种年轻的自信无法抵挡。可是,依然是马尾辫,依然是子欣,镜子里的脸却不再自信,不再阳光,而是一张变得无比苍白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眉宇间的忧伤无法抵挡。  子欣打开化妆盒,开始为自己化妆,用自然的眼影去遮掉自己眼圈的凹陷,用淡淡的腮红去掩盖脸色的苍白……可是,无论子欣有着怎样高超的化妆技术,失去了微笑的脸始终一筹莫展。  “哎——”子欣轻轻地叹息,看着镜子中的另一个子欣,她深呼吸,再深呼吸……  终于,子欣打开了房门。  一直坐在客厅的婆婆看到子欣出来,连忙问:“子欣,饿了没有?今天早上我熬了好喝的粥,喝一点点,好吗?”说完,满是期待地看着子欣,她多么害怕子欣又不吃不喝呆坐一天啊!  子欣看着善良的母亲,点点头。  她这边一点头,那边婆婆马上从客厅走进厨房,打开了锅盖,端出还温热的粥来。  子欣接过婆婆端来的粥,问:“阿姨,您吃过了吗?”  “我和安然一起吃的,你吃吧!”婆婆为子欣拉开餐桌旁的椅子说,“子欣啊,就叫我妈妈吧,我等你这个媳妇都等了很久了呢!我只有安然一个儿子,没有女儿,虽说你将来是我的儿媳妇,但是,我始终把你当女儿看呢!从安然把你领到我面前那天起,我就把你当女儿看了。”  听着婆婆的话,子欣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和自己的妈妈一样慈祥的母亲,轻轻地说:“好吧,妈妈!”那一声“妈妈”刚一喊出,眼泪又不能自已地流了出来。  婆婆赶紧从餐桌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子欣,说:“好孩子,别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  子欣忙擦了眼泪,顺从地点点头,然后默默无语地喝粥,一碗粥喝完,食不知味的子欣并不知道粥是什么粥。  “这莲子粥好喝吗?”妈妈问。  “好喝。”子欣点头。  “那么,再喝一碗吧,你都好多天没这么认真吃东西了。”  “不用了,一碗可以了。”子欣说,“我想去卖场看看。”  “还是别去了,在家休息吧!”婆婆刚想阻止,但转念一想,出去散散心也好,忙又改口问:“你是想要去看看生意吗?那我陪你去吧!”  “好吧!”子欣想,如果不答应婆婆,她一定也不放心。  子欣开了一家内衣店,请了两个女孩子轮流守店,平时子欣只要有时间,都会呆在店里照看生意,自从家里出事,她都有好久没去店里了。  婆婆陪子欣来到了卖场,这是一条无比热闹的小街,每天都会有许多人到这儿来逛街。逛街的人群中,当数年轻的女孩和中年的妇女居多,所以,这条街上,可以说是美女最集中的地方了。年轻女孩青春靓丽,一颦一笑都透出阳光和活力;中年妇女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透出已婚女人的千娇百媚。以前,子欣爱坐在自己的店里,看这路上一泼一泼的美女,在心里比划哪个穿得更潮流,哪个妆化得更好看,哪个是她欣赏的类型……百看不厌。所以,朋友聚会时如果有人问子欣:“你在哪儿上班啊?”子欣会说:“美女街,看美女。”把问的人说得稀里糊涂,听的人则哈哈大笑地打趣:“怎么样?她的工作吸引你不?去给她打工吧!”  子欣走进自己的店里,店里的桃子正给客人推销一款内衣。  “这款衣型很好的,透气性也好,非常适合您的。”  “我可以试试看吗?”  “当然。”桃子一边拿下那款内衣,一边为客人打开试衣间的门。  看到子欣,桃子很诧异,等客人进了试衣间,桃子赶忙走到子欣面前来:“欣姐……”一时间,桃子还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愣在了那里。  子欣像往常一样拍拍桃子的脑门:“这段时间生意怎么样?”  “还好啦,不过你不在我们挺无聊的,都没有伴,也不能听你评价美女。有两个款已经卖完了,但是问的客人比较多,我们都等着你去进货呢!”  “这是桃子。”子欣对婆婆说,“店里帮忙的小姑娘,还有一个叫琳琳。”  “这是安然的妈妈。”子欣又对桃子说,“去看看那位试衣间里的客人有什么需要没有?”  桃子去了试衣间询问客人,子欣则让婆婆坐在收银台的椅子上,并对婆婆说:“如果妈妈喜欢,以后可以常来这儿坐。”  婆婆看着店里琳琅满目的内衣裤,尤其是女孩子穿的那些内衣,形状各异,色彩缤纷,连连说:“我一个乡下老太太,肯定是不会卖你这些东西的。”  因为婆婆很不习惯坐在这样一个被一群形色各异的内衣包围的世界,子欣没坐多久就陪她去市场买菜了。  从此,每天早晨安然去上班,然后子欣去卖场,婆婆在家里为两个孩子做饭,日子似乎渐渐好起来。  夕阳像一个不舍得离开的老人,潮红着一张脸,在山头逗留,把残余的光茫辐射在离自己最近的天际,西方的那片天空便一片血红。渐渐地,那血红越来越淡,变成橘红,最后变成了模糊而犹豫的灰色。而夕阳那个老头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地跌落到山的背后,爬不起来了。夜幕笼罩了整个城市。  安然的家里,一家人早已吃过了晚餐,安然陪着妈妈在看电视,子欣在卫生间里洗脸。在爸爸妈妈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子欣都不敢太久地照镜子,因为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憔悴,那一脸的憔悴总是让伤感的自己更深地陷入到伤感里。子欣掬起一捧水,抹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擦上洗面奶,慢慢地按摩着自己的脸,按着按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突然变得冰凉,凉得子欣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子欣连忙清洗干净脸上的洗面奶,用毛巾轻轻擦干脸上的水,仔细看着镜子中的那张脸。卫生间的灯光不是特别明亮,而此刻,那灯光却更加恍惚起来,越发显得朦胧。子欣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脸那么落寞,刚洗过的脸不像往常那样洗完后会有一点点粉色,而是一片苍白,白的就像纸上画的一张还没有上色的脸一样。那白白的脸上,眼睛是无神的,嘴角是没有弧度的,仿佛不是一个活人的脸,仿佛是一张死尸的脸。这张脸上,唯一有立体感的不像压扁的平面的就是那凸起的鼻子,那高耸的鼻梁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高高跃起,鼻翼上渗着点点汗珠。突然,这个鼻子不安分起来,只见它慢慢地扭动,像一条笨重的大蛇的尾巴,在脸上扭动;又像一条甩着尾巴的蝌蚪,想要游出子欣那张脸。鼻子的边缘慢慢地像要被撕开一样,贴近鼻根的皮肤开始与周围的皮肤割裂,那一堆耸起的鼻子上的皮肤似乎要变成一个口袋,把整个鼻子剥离包走,离开子欣的脸;又像是有谁提起了这鼻子的皮肤,像剥笋子一样想要把鼻子上的皮肤揭掉。就在那个鼻子扭动着上下游弋,即将要脱离整张脸的时候,子欣觉得鼻子奇痒起来。子欣瞪大了双眼,镜子中的那个子欣也瞪大了双眼。子欣害怕得直打哆嗦,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镜子中的那个子欣却不哆嗦,豆大的血珠从发迹渗出来,鼻子将要离开那张脸,那鼻子似乎很高兴,但它又不会笑,于是就委托镜子中那张脸的嘴巴微笑起来。随着镜子中那张嘴的嘴角微微翘起,镜子中的眼神也开始诡异地发亮,那长在嘴和眼睛中间的鼻子即将要欢快地从脸上蹦走了!子欣尖叫一声,像抓住即将跳走的青蛙一样抓住自己的鼻子,把它按住,血从子欣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安然冲进卫生间,看到子欣瘦弱的身躯匍匐在卫生间的洗漱台上,漆黑的头发披散开来,遮住了整张脸,一只手拼了命地捂住自己的鼻子,那背影,完全不是自己熟悉的子欣,反而活像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安然吓了一跳,感觉自己的汗毛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安然握紧了拳头,轻声对自己说:“这是我的子欣,是我的子欣。”然后,他跨步走上前去,扶起子欣,不敢看她的脸,只一把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然后抚着她的肩膀说:“子欣,别怕,有我呢?”  “安然,我的鼻子,我的鼻子……”子欣哭了起来。  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婆婆惊异地看到,靠在儿子肩头的子欣,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鼻子,指缝间渗出了血迹。“子欣,你的鼻子流血了,可能是上火了,别怕,来,我们先止血。”她说,“安然,让子欣仰着头,扶她到客厅来。”  安然扶着子欣来到客厅,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婆婆从医药箱里拿来了医用棉花,塞进子欣的鼻孔,然后轻轻按摩子欣的颈部。子欣像一个婴儿,安静地靠在沙发上,任由妈妈摆弄。慢慢的,血止住了。安然打来水,擦洗干净子欣手上的血和脸上的血。子欣依然安静的靠在沙发上,一脸的恐惧,完全没有回过神来。  从这天起,子欣便不敢去卫生间洗脸,因为她害怕洗完脸后抬起头来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她害怕再看到镜子中那扭动的鼻子。安然没有办法,只好给卫生间的镜子装上拉帘。每次子欣去洗脸时她就陪着,并把拉帘拉上,盖住卫生间的镜子。为了让子欣安心,安然还选了色调明亮的拉帘,帘上的图案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绿绿的草地,还有像开着一朵朵大白花的羊群。  尽管如此,子欣还是没有恢复过来。更为可怕的是,从那天开始,每到晚上的十二点,子欣都会惊醒,然后捂着自己的鼻子痛苦地说自己的鼻子又痛又痒。可是,安然却看不出这个鼻子有什么异常。这样的疼痛持续两天后,这鼻子的疼痛就变得越来越有规律,它就像夜晚十二点的闹钟一样,每天准时发作;这鼻子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逐渐发展到每天的十二点都会让子欣的鼻子血流不止。  婆婆白天到药店里为子欣买的药丝毫不管用,按照食疗的方法熬出来的粥也丝毫不见效。  到了第五天,子欣再也不肯入睡。安然陪她坐在客厅中看电视,一直快看到十二点,子欣都不肯去睡觉。安然说:“子欣,还是去睡吧!你这样不睡觉怎么行呢?”  “我不去,我害怕我的鼻子会痒会痛,每次我半夜被痛醒的时候,都是十二点,像闹钟一样准确。今天我不去睡,看看鼻子还会不会痛。”  “子欣,我们明天去医院检查吧!今天晚上早点睡,明天我们早点起床去挂个专家的号,好吗?”  “我不睡,你先睡吧!”子欣不肯,安然只好陪着,坐着坐着就在沙发上打起盹来。  秒针一步一步地移动,像个不知疲倦的孩子。一点点,一点点,秒针即将和时针、分针重合,就像久不在一起的一家人即将团聚。当这三根针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团聚的时候,子欣再次感到鼻子奇痒起来,然后就像有许多只蚂蚁在鼻子上的血管中爬动,鼻子开始抽搐。子欣痛苦地捧着自己的鼻子,一滴滴鼻血从指缝中滴了下来,那鼻子仿佛就要在血中熔化。子欣疯狂地跑进卫生间,拉开盖住了镜子的那个蓝天白云、绿草绵阳的拉帘,明亮的镜子放出夺目的光。镜子中间,子欣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鼻子,那个鼻子里的血管血红血红的,他们就像交织在一起的小路,各自纵横交错,却又伸向不同的远方。鼻子里的每一条血管都紧张地跳动,仿佛要摆脱彼此的交织自由的伸展。那个血淋淋的鼻子越来越大,仿佛像要无限膨胀,镜子似乎已经装不下它,那无限扩张越来越大的鼻子朝着子欣席卷而来,子欣就像一只可怜的小鸟,即将被那漫卷而来的鼻子遮蔽……  子欣痛苦地仰起头,当安然冲进卫生间手忙脚乱地帮她止血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鼻子像长了翅膀一样从自己的脸上飞走了,那鼻子飞到天花板上停了下来,它煽动着一双火红的翅膀,挥出一只血红的小手左右摆动,仿佛在向自己说着再见。而自己的脸上鼻子不见了,只剩下嘴巴和眼睛面面相觑。原来有鼻子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平平的红色的坑,坑中爬满了细小的黑色的血吸虫,它们贪婪地吸食着坑中残余的血水……自己的鼻孔随着鼻子的逃离也逃走了,子欣感觉到胸中积聚了许多闷气排不出去,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气球即将爆炸。  慢慢的,子欣觉得整个房间都开始旋转,自己就像星系中一颗失去方向的星星,被庞大的星系和成千上万颗星星裹挟着盲目旋转,越转越快。子欣看到自己的耳朵里,开始飞出许多金黄色的小圆点来,就像茫茫夜空中的星星。这些星星成群结队地从自己的双耳中飞出来,越来越多,密密麻麻,渐渐地弥漫了整个房间,一时间天昏地暗。还没等安然把鼻血擦干净,子欣便一头栽倒了。  
    从吴仙娘的家回来以后,子欣的鼻子果然没有再痛。但是让子欣纳闷的是:如果吴仙娘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自己什么时候有过一个姐姐,爸爸妈妈从来没有提过,亲朋好友也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子欣想起吴仙娘的话:“这辈子没有,不代表上辈子也没有!”  难道,这还是上辈子的恩怨,子欣心里疑团重重。  按照吴仙娘的吩咐,在农历5月15日这天的夜晚,吃过晚饭,在安然的陪同下,子欣回到了自己的家。  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在家里了,推开院子里厚重的大门,家里的风景虽然依旧,但庭院里却透着一丝落寞。院子里的水泥地面上,满是掉落的树叶和干枯的杂草,厚厚的灰尘铺满了地面。如果妈妈在,她会每天都把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可是,现在打扫的人已经不再了。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下长满了杂草,狗尾巴草从杂草丛中探出头来,粉红的、白的、火红的指甲花隐没在草丛中,像一只只蝴蝶在捉迷藏,又像一双双彩色的眼睛在朝外窥探。桂花树下放着一只小凳子,凳子上覆盖了一层薄灰,子欣脑中闪过妈妈坐在凳子上摘菜的场景:以前,每到下午,妈妈就会坐在夕阳的余晖里,坐在院子里的木凳子上,捧着一个竹篮子,把刚刚从后院摘来的蔬菜已一根一根地去掉菜根,去掉枯黄的菜叶,只留下那嫩绿的新鲜的叶子。过不了多久,妈妈的脚下就会堆积起一堆粘着湿漉漉的泥土的菜根和枯黄的叶子。而妈妈凳子旁边的菜盆里就会放满一盆绿得诱人的青菜。菜摘好后,妈妈会把那堆菜根、枯叶还有泥土扫进撮箕里,然后再把他们倒回后院的菜园子里。妈妈说:“这些菜根和枯叶烂掉了就会变成肥料,滋润更多的菜。”打扫干净,妈妈就会回到厨房,把青菜洗干净,开始忙碌得准备其他的菜,准备一天的晚餐,因为晚餐时子欣会回来,有时爸爸也会回来,每天的晚餐都是妈妈最期待的时光。  可是,现在这样的时光却已不再了。  打开堂屋的大门,家里的家具一切依旧,电视静默着,再也不会有妈妈看电视的身影。爸爸妈妈房间的门紧闭着,再也不会有人从这儿出入。走到楼梯的转角,子欣脑海中闪过那晚梦见的棺材,觉得一阵眩晕,一切恍如梦境。安然赶紧扶住子欣,陪着她走到二楼她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间的门,拉开靠河的窗帘,一丝河风吹了进来,吹动了子欣额前的刘海,一丝河水的味道随之而来。  夜幕渐渐降临,透过漆黑的河面,可以看到河两岸散步的人越来越少,最后连那几个天天在河岸边钓野鱼的人也收竿离开了。  夜渐渐深了,圆圆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夜空中,月亮的倒影在河水中支离破碎,像是被打烂了的琉璃。  安然陪着子欣来到家里的院子里,那棵桂花树在院子里的黑影就像一个巨人,并且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巨人。安然拉开院子里的灯,一切在暗影里眨着眼睛左右摇摆的杂草都安静下来,黑暗的东西总是见不得光的,见光就安分了。  子欣拿着一叠纸钱,朝着院子的西墙跪下来,用吴仙娘给的草木灰在墙边围了三个圈,然后开始在圈里烧纸钱,很快三个圈里的纸钱都旺盛地燃烧起来。那明媚的火光里,仿佛有爸爸的脸,妈妈的脸……火光越来越亮,火苗越来越旺,当那疯狂地往上窜的火苗高到极致,亮到极致的时候,它开始慢慢降低了它的亮度和高度,走向熄灭。渐渐的,所有的纸钱都化为灰烬,火苗也变成了灰烬里零星的火花。当火苗只剩下一堆灰烬,只有点点红光还在灰烬里挣扎的时候,吹来一阵风,那些灰便四散分飞,一些随风飘到墙角,还有一些飘进子欣的眼睛,迷了子欣的眼。子欣连忙用手去搓眼睛,安然制止了她,把她抱进了屋里的卫生间,把毛巾打湿了水,再用湿毛巾仔细地擦洗子欣的眼睛。  卫生间离的镜子平静得折射着这温馨的一幕,镜子里的两个人是那么和谐,宛如一体。  “安然,我害怕!”看到自己站在洗漱间的镜子面前,子欣连忙闭上眼睛,仿佛睁开眼睛就会再次看到可怕的鼻子。  “别怕,子欣,我陪着你。如果你不敢照镜子,我们就不睁开眼睛,我抱你上楼。”  说完,安然一把抱起子欣,关了卫生间的灯,径直把子欣抱上楼,抱回了子欣的房间。  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熟悉的一切:床头挂着自己戴着猫耳朵照的俏皮的艺术照;床头放着自己最喜欢的兔子娃娃,它长长的耳朵粉红粉红,可爱的三瓣嘴微笑着;床头柜上放着粉红色的花朵闹钟,每一朵花瓣都饱满圆润;衣柜上是挂着子欣自己做的一幅葡萄架的剪贴画;对面的墙上,一株清新的百合开放在墨绿的画框里;房间的桌子上,还放着子欣的时尚杂志,还有子欣的化妆盒……看着这些陪伴了自己无数个日夜的物件,子欣顿时感觉安全很多。  “子欣,你确定今晚要睡在这里吗?”安然问,“要不,我们回我家睡,好吗?”  “不,如果那个仙娘说的是真的,我就一定要睡在这里,才能从我的梦里知道真相,那个梦……”子欣不敢往下再说,她又想到了那个在棺材前跳舞的梦,好恐怖。  “子欣,让我陪着你,好吗?”安然在子欣的床前坐下,“我也睡在这里,行吗?”  “不行,这可是我的床,又不是你的。”子欣说。  “那我睡到隔壁客房去,你不会害怕吗?”安然说。  “也不行,我要你陪我。”  “我又不能睡,又不能走,那可如何是好!”安然摇着子欣的肩膀说,“就让我睡你旁边吧!”  “你会让我的床有男人的味道的。”子欣说。  “我的味道本来就是你的。”安然调皮地钻进了子欣的被窝,故意把被子在脸上擦了擦。  子欣无可奈何地首肯了安然睡在她的床上。要知道,子欣的床可从来没有别的人睡过。但是,正如安然所说,他不睡在这里,自己肯定会害怕,天知道呆会儿会不会如吴仙娘所说,有不速之客来入梦呢?  安然坐到子欣的床上,在子欣旁边躺下,抱住子欣的肩膀,他真想亲亲她,但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脸,他还是选择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  夜格外安静,子欣的窗前亮起了久违的灯光,房间里的两个年轻人抵不过夜的深沉,沉入了梦乡。  安然的梦里,是那个灿烂的子欣,一脸阳光的笑容,甜甜地喊着:“安然,安然……”  子欣的梦里,是一个黑森林。森林里的树密密麻麻,但全是黑色的树干,黑色的树枝,没有一片叶子。森林里漆黑一片,那些奇怪而高大的树就像一个个黑暗的影子,沉默得隐没在灰暗的世界里。突然,从黑森林的深处,飘出一个雪白的影子,那影子越来越近,近了,近了……是一个穿着雪白衣服的女子,一袭雪白的长裙,看不到她的脚,似乎她没有可落地的脚,她就那么悬空地飘着,飘在离地面不远的空中。也看不到她的脸,她的脸被瀑布一般的黑发挡住了。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可以感受到那隐藏在黑发背后的脸是忧郁的,悲伤的。  那白衣女孩子飘过黑森林,来到了一个学堂。  那是一个清朝时期的私塾,私塾里有许多孩子在一起玩耍。这个私塾建在一座小院子里,正对着院门的正屋是先生教学的地方,八仙桌旁放着先生的高背凳子,凳子后面是孔子的挂像。屋子里摆着一些长凳长桌子,那是孩子们的坐处。院子的一边是先生的卧室,另一边是厨房,厨房有一个后门,后门通向一个阴暗的厕所,那厕所已废弃不用很久了。在厕所和厨房的中间,是一个放杂物的屋子,屋子里放满了干柴和一些废弃的沾满了灰尘的烂桌椅。穿过屋后的厕所,可以来到院子后面的一个天井,天井久已不用,井盖上沾满了厚厚的灰,井后是一堵土墙,墙角长满了青苔,靠墙摆着一口漆黑的大棺材,棺材的盖开着,它是有人生前为自己死后预先准备的老屋。  那群孩子在院子里玩捉迷藏。  一个男孩子说:“我们就在院子里躲,不可以躲到厨房后面去!”  “为什么?”一个女孩子问。  “我娘说,那个屋后面的天井淹死过小孩。”一个男孩子说。  “我爹说那个杂房里的烂桌子烂椅子到了晚上会动,有许多鬼小孩在那些烂桌子旁,坐在烂椅子上读书。”另一个小男孩说。  “你们都是一群胆小鬼!”一个扎着一条大辫子的女孩子说,“我要是敢躲到厨房后面去,你们敢不敢来找我?”  一群小男孩子都不做声了!只有一个小女孩,留着两个短短的小辫子,她仰起头说:“姐姐,你要是敢躲到厨房后面去,我就敢来找你!”  “那好,那你一定要来找我!”长辫子的女孩子说,“妹妹,你可一定要找到我,你找到我我才出来,你如果找不到我我就一直躲着。你一定要找到我!”  “放心吧,姐姐。”喜妹说,“你妹妹我可不是胆小鬼,我一定会来找你的,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说完,妹妹背过头开始数数,一群孩子开始四散躲开,纷纷躲到自认为别人不容易找到的地方。一个男孩子躲到了卧室里老师干净的床下面,一个男孩子躲到了堂屋的门后面,还有一个男孩子躲到了院子的门后面。只有姐姐,她迅速地朝厨房跑去,穿过厨房,来到那间杂物房,看着那堆干柴,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可躲,那些烂桌椅又太脏了。她继续往前走,来到阴暗潮湿的废弃了的厕所,这里面又太黑了,有点恐怖,她穿过厕所,来到了天井旁边。看到天井旁的棺材,姐姐眼前一亮。她迅速爬进棺材里,并且盖上棺材的盖子,当盖子盖上的瞬间,姐姐仿佛看见缝隙里有一双眼睛在朝着自己微笑。她吓了一跳,赶忙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妹妹赶快来找到她,并闭着眼睛把棺材盖挪了挪,挪得没有一丝缝隙,棺材里一片漆黑,闭着眼睛的姐姐一片漆黑。  妹妹数到十的时候,她就转过身来找躲着的伙伴们了,她很快在床的下面,门的后面找到了三个男孩子,三个男孩子簇拥着妹妹来到厨房后的杂房,去找姐姐,他们来到灰尘满地的杂房,紧紧地靠在一起往前挪步,当他们挪到阴暗潮湿的厕所的时候,一个男孩子大叫一声:“鬼啊!”说完转身就跑,所有的小孩都被那声大叫吓得哇哇大叫起来,也都回过头转身就跑。他们上气不接下气下气地跑到院子里,妹妹问:“小狗子,哪儿有鬼?”  “我吓唬你们的。”小狗子嘻嘻笑着。  “那你还敢去找你的姐姐吗?喜妹?”一个男孩子小声问。  喜妹摇摇头:“我们去找先生帮忙吧!”  “先生会骂人!”小狗子说。  “那怎么办?”  “你姐姐又不是傻子,我们不去找她,她自己会出来的。”  “那好吧!”  姐姐呆在棺材里闷得喘不过气来,她想推开棺材的盖子爬出去,可是她怎么推也推不动棺材盖子,仿佛有一个人从外面把盖子按紧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把盖子挪得盖上的,现在无论她怎么推,都推不动,她想坐起来推,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坐不起来;她想大声喊救命,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喊不出来。最后她只好躺在棺材里,默默祈祷妹妹赶快来找她。  吃晚饭的时间到了,孩子们纷纷回家吃饭。喜妹她娘找来了,问:“喜妹,你姐呢?”  “她和我们玩捉迷藏躲到现在都没出来。”  “她躲到哪了?”  “厨房后面!”  娘和先生穿过厨房,穿过厕所,来到土墙边。看到棺材的盖子盖上了,先生顿时明白了。  先生用力挪开棺材盖,看到姐姐躺在棺材里,紧闭双眼,嘴唇发紫,双手保持着往上推棺材盖的姿势,只是那双向上推举的手已经变得僵硬。  “孩子啊,我的孩子!”娘滩倒在棺材旁,失声痛哭。  先生抱起姐姐,想要放下她的双手,可却怎么也扳不动她的手。他只好就这样抱着高举着双手的姐姐,拉着娘慢慢走出了后院,穿过厕所,穿过杂房,穿过厨房,来到院子里。看到这样的姐姐,喜妹吓懵了,她不敢朝姐姐多看一眼,赶紧别过脸去,可是,在她别过脸的时候,却看见院子的墙角下,姐姐只穿着一只鞋,没穿鞋的那只脚光光的,还在流血。她蹲在墙角对着自己哭:“妹妹,你说你一定会来找我的,你说你一定会找到我的。记住,以后无论我到哪儿,你都要来找我!”  说完,姐姐隐没在墙角。墙外,站着那个一袭白衣的女孩子。  她默默地转过头,继续往前面飘,她飘啊飘,穿越了时空般,飘到了子欣住的河畔,一个摆渡船的中年人对一个小伙子说:“嘿,快回家看吧,你老婆给你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  子欣的家变成了一座木房子,房子里有一个小摇篮,摇篮里躺着一个漂亮的女婴,那个女婴对着子欣咧嘴笑,笑着笑着,她就从摇篮里跳了出来,长高了,变成一个和白衣女子一样高一样身材的女孩,女孩的脸那么美!可是,突然,那张脸上着火了,火苗从脚边的地板上开始往上窜,烧到身上,烧到脸上,把那张美丽的脸烧得血肉模糊,烧得面目全非。一个医生扑向那堆燃烧的火喊着:“孩子,我的孩子!”  一根房梁打下来,打在抱着女孩子的医生头上,那个医生仰面朝天倒了下去,子欣看到,那个医生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双眼之间的额头上,有一颗很大很大的红痣。  火苗越窜越高,木房子倒塌了,留下一堆灰烬。那个白衣女子盖着她满脸的黑发飘在废墟上,她转过头,飘向河心。河心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这个漩涡转啊转,把这个女子转回了黑森林。这个惨兮兮的女孩子飘在黑森林里,她痛苦地说:“妹妹,我掉了一只鞋,我没有一张漂亮的脸。今天是我们的节日,他们都去舞会快乐地跳舞了,没有人愿意和我跳舞,除非你换一张美丽的脸给我。妹妹,你说你会来找我的,你为什么不来?我爸爸是医生,他能够把你的脸换给我,你要么用你的脸和我交换,要么你就来找我吧!”  说完,那个女子撩开了遮住她的脸的黑发,子欣看到,在那瀑布般的黑发后面,有一张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脸!  “啊——”子欣尖叫着惊醒!  安然也随之惊醒,她看到子欣满头大汗,惊悚万状地坐在床头。  安然什么也没说,他抱起子欣,飞快得跑下楼,拉开院子的大门,逃离了这个家……  
    清晨,阳光像金子一般洒下来,照着这安静的小城。子欣没有叫醒还在做梦的安然,也没有惊动熟睡中的未来婆婆。她一个人悄然开门,走在宁静的马路上。清晨的阳光那么柔和,把马路两旁的高楼照得明艳动人:那红色的房子更红了,白色的房子更白了,远处的房子还闪闪发光,阳光把这个早晨镀成了金色。可子欣的心却是那房子的窗洞,不能为阳光所照透,依旧透着黑洞般的深邃。  坐在通往老家的第一班汽车上,子欣默然地看路旁的大树随风闪过。两个半小时以后,子欣已经来到了那座爸爸妈妈长眠的山上。阳光像一袭轻纱从山尖飘下,像一股瀑布从山谷泻下。那薄如蝉翼的光那么温柔地包裹着子欣,裹着一缕阳光,子欣在爸爸妈妈的坟前跪下。  她没有眼泪,只有无助,透进骨子里的无助。  爸爸妈妈的坟头已经长出了绿绿的野草,那碧绿的颜色就像妈妈碧绿的手镯。野草从中,零星探出几朵黄色的野花,就像界山那明亮的星星。  子欣摘下一朵花,放在爸爸妈妈的墓前,缓缓地坐下,凝视着那沉默的墓碑,在阳光的照射下,这墓碑闪着点点金光。那些闪烁的光芒里,仿佛有妈妈明亮的眸子。  “妈妈,我该怎么办?”子欣对着墓碑长叹,“我真想和你们团聚,免得一个人孤零零的担惊受怕。”  墓碑没有回答,子欣也不再言语,坐在爸爸妈妈的墓前,子欣觉得是那么安全,那些可怕的梦魇一定不会找到这里来,爸爸妈妈一定会把那些可怕的梦魇统统赶跑。  这是一个安静的山谷,没有什么事的话,没有人会到这儿来,阳光也不会照透这个小山谷,阳光从山谷的前面跑到山谷的一边,再跑到山谷的后面,子欣一直在那儿坐着,就那么坐着,直到走得焦头烂额的安然和二叔二婶赶到她面前。  “子欣,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安然蹲下身子,抓住子欣的手,看到一脸茫然的子欣,他也跌坐在地上,把一整天的担心也跌落了下来。  “欣儿,”二婶也蹲了下来,“你别这样,会让安然担心的。”  “都别蹲着了,找到人了就好,我们赶紧回家吧!”二叔说,“不然太阳就要下山了。”  二婶扶起子欣,子欣那坐了一天已经麻痹的脚突然站立不稳,又跌了下去。安然赶紧扶起子欣,把她抱在身旁。  伴着夕阳的余晖,子欣和安然回到了二叔二婶的家。夜晚,房子里格外的热,二叔和二婶把竹床放在院子里,让子欣和安然先在竹床上休息,等夜深一点,凉快了再回到房间去睡。  山村的夜格外宁静,一轮圆月静悄悄地挂在广袤的天空中,许多星星围着月亮眨着亮闪闪的眼睛,每一颗星星似乎都承载着一段故事,蕴含着一个灵魂,妈妈的灵魂会寄托在这许多星星中的哪一颗呢?皎洁的月光温馨地洒下来,轻轻地拥抱着这宁静的夜。重山的轮廓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只是漆黑如墨的山上什么也看不见,连近处的树也是那么朦胧,屋顶也在这朦胧中模糊了自己的颜色。在这朦胧的夜色中,只有那条通往院门口的水泥路独自发着清冷的亮光,那在黑暗中唯一的闪亮,让这条路无比醒目,犹如冬夜里的白雪一样银白发亮。  子欣顺着这银白的闪着月光的路走下去,走出了院门,来到了自己家的老屋。那座装满了子欣的整个童年的老屋用博大的胸怀把子欣紧紧抱住,子欣闻到了童年的味道,闻到了妈妈的味道。  子欣看见妈妈坐在屋前的竹椅上,对着她招手。在竹椅的前方,放着一个小板凳,就是子欣童年常坐的那个小板凳。子欣来到妈妈跟前,在小板凳上坐下。她把头深深地埋进妈妈的怀里,可妈妈却推开她,说:“欣儿,你长大了,要学会走自己的路,不能再依靠妈妈了。”  子欣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妈妈,但在朦胧的夜色中,她却看不清妈妈的脸,那张熟悉的脸和夜色一般朦胧。  妈妈站起身,把竹椅往后移了移,和子欣保持着半米远的距离,然后很严肃地坐直了身子,开始对子欣说话。  子欣从来没有看到妈妈这么笔直地坐着,看见这样的妈妈,让子欣从心底升起一股畏惧,而妈妈的周身亦透出一股寒意。  妈妈说:“欣儿,请你认真听妈妈说话,并把妈妈的话牢牢记住。”  妈妈开始讲一个故事,一个长长的故事。  “我们河畔的家原来住着一个医生和她的女儿,她老婆在她女儿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他和她女儿相依为命。她女儿二十四岁那一年,就在她快要出嫁前的一个月,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房间突然失火,她被大火烧死,医生为了救女儿,也被掉下来的房梁砸死了。本来这件事情与我们没什么关系。可是,我和你爸爸却在另一个世界遇到了这对父女,医生说他的女儿被大火毁容,在每年一度的舞会上都不敢去参加跳舞,总是一个人忧郁地躲在黑森林里。医生还告诉我们你会遭遇大难,和她女儿一样过不了二十四岁。但是,如果你答应和她女儿换脸,把你的脸换给她的女儿,她就愿意帮忙让你继续拥有生命,过完平凡的人生。你爸爸不想你有任何意外,便答应了医生的要求,同意你和她的女儿换脸,每天晚上十二点,他都会带着女儿找到你进行换脸手术,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手术,你将失去你美丽的脸,变成丑陋的样子,但你却可以拥有接下去的人生。如果你不同意换脸,找人从中阻挠,那么,你的人生会很快画上句号。亲爱的孩子,我知道美丽对于女孩的重要,也知道生命只有一次,我无法替你选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一定要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你去找女孩的未婚夫吧,他可能会帮助你。如果女孩的未婚夫愿意想办法来到我们的世界,让女孩获得爱的拥吻,并让女孩吸走足够的阳气,润泽她的脸,让她的脸获得新生,你就不用和她换脸了。带上这枚戒指去找那个男人吧,这枚戒指他一定认识。去吧,孩子,为了自己去寻找生机吧!”  说完,妈妈起身离开,还没等子欣反应过来,妈妈已经消失在暗夜了,只留下空荡荡的椅子,空荡荡的院子。  “妈妈,妈妈!”子欣大叫起来,“你别走!”  “子欣,子欣!”安然摇醒了在梦中大声呼喊的子欣。  子欣睁开眼睛,看着安然说:“安然,我梦见妈妈了,我梦见妈妈了!她让我拿着一枚戒指,去找一个人!”  安然说:“子欣,是你自己这段时间太疲惫,太敏感了,你需要休息。”  “不,安然!”子欣打断安然的话,“你陪我去我家老屋看看。”  夜风习习,吹乱了安然的心。  此时,天已经快要亮了,村子里的鸡鸣声一声接着一声,那些公鸡好像在比赛一样,你方叫罢我方登场,这个吊着嗓子唱了个降调:“天亮喽!”那个又提着嗓子唱了个升调:“天即亮!”一时间,鸡叫声四面起伏,好不热闹。  想想天反正快亮了,再睡也睡不着,安然便顺从了子欣,带着她走出院门,来到了隔壁子欣家的老屋。  老屋前的菜园子里长满了杂草,散发着粗野的气息。但老屋的院子却很干净,因为二婶经常过来打扫。老屋的大门紧闭着,漆黑的木板门壁在凌晨的轻雾中若隐若现。院子里放着妈妈的竹椅,竹椅在晨风的吹拂下似乎还在微微晃动,仿佛有人刚刚坐过,然后离去。在离竹椅不远的地方,放着子欣的小板凳,那四四方方的小凳子曾经是子欣童年最要好的伙伴。  子欣在小方凳上坐下来,面对妈妈曾经爱坐的那把竹椅,子欣仿佛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还有曾经年轻的坐在竹椅上的妈妈。竹椅上一个小小的圆点在晨曦中透出点点亮光,子欣走过去,发现椅子上居然有一枚铂金戒指,戒指上的宝石透着亮光。子欣拿起那枚戒指,放在自己的掌心端详起来,这不像是谁掉落在这儿的,也不是妈妈的戒指,更不会是二婶的,那这是谁的戒指呢?它为什么会在妈妈的竹椅上。  “带上这枚戒指去找那个男人吧,这枚戒指他一定认识。”梦中妈妈的话在子欣耳畔回响。  “带上这枚戒指,去找那个男人!”子欣说。  看到子欣居然在椅子上拿到一枚戒指,安然错愕不已。  早上,二叔二婶早早做好了早饭,吃饭的时候,安然让子欣拿出那枚戒指,问二婶:“二婶,今天早上我陪子欣去她家的老屋看了看,子欣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找到了这枚戒指,你认识这枚戒指吗?”  二婶接过戒指看了看,又还给子欣说:“这枚戒指我不认识,也不像是子欣妈妈的,因为子欣妈妈不喜欢戴铂金,她只喜欢戴玉。”  停了半晌,二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们是今天早上在子欣家老屋的院子里,在竹椅上找到这枚戒指的吗?”  “是的。”安然说。  “可是,我昨天早上才打扫的院子,院子里我什么也没放,不可能有竹椅啊,我把一切椅子凳子什么的都放到屋里了,院子里哪来的竹椅呢?”二婶说。  “是呀,我们把屋子里外都收拾干净后就再没动过里面的东西,院子里怎么会有竹椅呢?”二叔说。  大家放下碗筷来到子欣家的老屋,看到那竹椅确实放在院子里,而所有的房门都依然上着锁,没有打开的痕迹,难道那竹椅自己从房间跑了出来。  每个人都不敢再言语。  二叔默默走到院子中,把那把竹椅搬到了房檐下面,把那张小凳子也搬到了房檐下。  “就让这椅子在檐下放着吧!”二叔说。  回到城里,安然让子欣把在界山发生的事和自己那晚梦见妈妈的事告诉了自己的妈妈。  婆婆说:“欣儿,那是你妈给你托梦,你要相信你妈妈的话,你就带着这枚戒指去找它的主人吧!”  安然陪着子欣来到河畔自己家住的那条巷子,这是一个很长的小巷子,巷子两旁全是两到三层的私人楼房,这些房子整齐地排成两排,一排临河,另一排靠着河畔的山。  子欣找到巷子里自己认识的年纪最大的王阿婆,向她打听自己家房子以前的故事。  王阿婆住在巷子尽头的一座小院子里,她家的两层楼房的墙壁上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院子里有一个葡萄架,此时,头发雪白的阿婆就坐在葡萄架下乘凉。  “阿婆,给我讲讲我家房子的故事吧!”子欣说,“我记得爸爸买这房子的地基重新修我家的小楼的时候,你曾让爸爸别买这地,说这地不好。可爸爸没听你的。”  “子欣,我不让你爸买这房子是因为这房子死过年轻人,怨气重,你爸不听,你看,现在你爸也不在了。如果你爸早听我的,何至于此。这房子,你也别再住了。”  “那你能告诉我,这房子的故事吗?”  “二十多年前,这房子里住着一个医生和她的女儿。那个医生的老婆在她女儿还小的时候得病死了。剩下这个医生和她女儿相依为命,这医生很宠他女儿,把女儿宠得娇惯任性。她女儿二十四岁那年,都快要结婚了,她可能想要在自己婚礼上放焰火,就买了许多品种的焰火先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试放,结果把房子给烧了,自己也烧死了,他爸爸赶来救她的时候,被一根房梁砸死了,那女孩子本来长得很好看,结果被烧得难看极了。这样的房子死了两个人,死得又这么丑,怎么能轻易住人呢!”  “那,阿婆,你知道那个女孩子的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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