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桂花香 寂静独一人 独坐望明月 心悲凉只叹往未愁 周卫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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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06-04-25 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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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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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rd版)唐诗鉴赏辞典&免费下载&终结版(5)
(word版)唐诗鉴赏辞典&免费下载&终结版(5)第965页——第1178页归嵩山作&王维&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这首诗写作者辞官归隐途中所见的景色和心情。嵩山,古称“中岳”,在今河南登封县北。“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首联描写归隐出发时的情景,扣题目中的“归”字。清澈的河川环绕着一片长长的草木丛生的草泽地,离归的车马缓缓前进,显得那样从容不迫。这里所写望中景色和车马动态,都反映出诗人归山出发时一种安详闲适的心境。中间四句进一步描摹归隐路途中的景色。第三句“流水如有意”承“清川”,第四句“暮禽相与还”承“长薄”,这两句又由“车马去闲闲”直接发展而来。这里移情及物,把“流水”和“暮禽”都拟人化了,仿佛它们也富有人的感情:河川的清水在汩汩流淌,傍晚的鸟儿飞回林木茂盛的长薄中去栖息,它们好像在和诗人结伴而归。两句表面上是写“水”和“鸟”有情,其实还是写作者自己有情:一是体现诗人归山开始时悠然自得的心情,二是寓有作者的寄托。“流水”句比喻一去不返的意思,表示自己归隐的坚决态度;“暮禽”句包含“鸟倦飞而知还”之意,流露出自己退隐的原因是对现实政治的失望厌倦。所以此联也不是泛泛的写景,而是景中有情,言外有意的。“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这一联运用的还是寓情于景的手法。两句十个字,写了四种景物:荒城、古渡、落日、秋山,构成了一幅具有季节、时间、地点特征而又色彩鲜明的图画:荒凉的城池临靠着古老的渡口,落日的余晖洒满了萧飒的秋山。这是傍晚野外的秋景图,是诗人在归隐途中所看到的充满黯淡凄凉色彩的景物,对此加以渲染,正反映了诗人感情上的波折变化,衬托出作者越接近归隐地就越发感到凄清的心境。“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迢递”是形容山高远的样子,对山势作了简练而又形象的描写。“嵩高”,即嵩山。前句交待归隐的地点,点出题目中的“嵩山”二字。“归来”,写明归山过程的终结,点出题目中的“归”字。“闭关”,不仅指关门的动作,而且含有闭门谢客的意思。后句写归隐后的心情,表示要与世隔绝,不再过问社会人事,最终点明辞官归隐的宗旨,这时感情又趋向冲淡平和。整首诗写得很有层次。随着诗人的笔端,既可领略归山途中的景色移换,也可隐约触摸到作者感情的细微变化:由安详从容,到凄清悲苦,再到恬静澹泊。说明作者对辞官归隐既有闲适自得,积极向往的一面,也有愤激不平,无可奈何而求之的一面。诗人随意写来,不加雕琢,可是写得真切生动,含蓄隽永,不见斧凿的痕迹,却又有精巧蕴藉之妙。沈德潜说:“写人情物性,每在有意无意间。”方回说:“不求工而未尝不工。”正道出了这首诗不工而工,恬淡清新的特点。(吴小林)终南山&王维&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艺术创作,贵在以个别显示一般,以不全求全,刘勰所谓“以少总多”,古代画论家所谓“意余于象”,都是这个意思.。作为诗人兼画家的王维,很懂得此中奥秘,因而能用只有四十个字的一首五言律诗,为偌大一座终南山传神写照。首联“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先用夸张手法勾画了终南山的总轮廓。这个总轮廓,只能得之于遥眺,而不能得之于逼视。所以,这一联显然是写远景。“太乙”是终南山的别称。终南虽高,去天甚遥,说它“近天都”,当然是艺术夸张。但这是写远景,从平地遥望终南,其顶峰的确与天连接,因而说它“近天都”,正是以夸张写真实。“连山接海隅”也是这样。终南山西起甘肃天水,东止河南陕县,远远未到海隅。说它“接海隅”,固然不合事实,说它“与他山连接不断,直到海隅”,又何尝符合事实?然而这是写远景,从长安遥望终南,西边望不到头,东边望不到尾。用“连山接海隅”写终南远景,虽夸张而愈见真实。次联写近景,“白云回望合”一句,“回望”既与下句“入看”对偶,则其意为“回头望”,王维写的是入终南山而“回望”,望的是刚走过的路。诗人身在终南山中,朝前看,白云弥漫,看不见路,也看不见其他景物,仿佛再走几步,就可以浮游于白云的海洋;然而继续前进,白云却继续分向两边,可望而不可即;回头看,分向两边的白云又合拢来,汇成茫茫云海。这种奇妙的境界,凡有游山经验的人都并不陌生,而除了王维,又有谁能够只用五个字就表现得如此真切呢?“青霭入看无”一句,与上句“白云回望合”是“互文”,它们交错为用,相互补充。诗人走出茫茫云海,前面又是蒙蒙青霭,仿佛继续前进,就可以摸着那青霭了;然而走了进去,却不但摸不着,而且看不见;回过头去,那青霭又合拢来,蒙蒙漫漫,可望而不可即。这一联诗,写烟云变灭,移步换形,极富含孕。即如终南山中千岩万壑,苍松古柏,怪石清泉,奇花异草,值得观赏的景物还多,一切都笼罩于茫茫“白云”、蒙蒙“青霭”之中,看不见,看不真切。唯其如此,才更令人神往,更急于进一步“入看”。另一方面,已经看见的美景仍然使人留恋,不能不“回望”,“回望”而“白云”、“青霭”俱“合”,则刚才呈现于眉睫之前的景物或笼以青纱,或裹以冰绡,由清晰而朦胧,由朦胧而隐没,更令人回味无穷。这一切,诗人都没有明说,但他却在已经勾画出来的“象”里为我们留下了驰聘想象的广阔天地。第三联高度概括,尺幅万里。首联写出了终南山的高和从西到东的远,这是从山北遥望所见的景象。至于终南从北到南的阔,则是用“分野中峰变”一句来表现。游山而有“分野中峰变”的认识,则诗人立足“中峰”,纵目四望之状已依稀可见。终南山东西之绵远如彼,南北之辽阔如此,只有立足于“近天都”的“中峰”,才能收全景于眼底;而“阴晴众壑殊”,就是尽收眼底的全景。所谓“阴晴从壑殊”,当然不是指“东边日出西边雨”,而是以阳光的或浓或淡、或有或无来表现千岩万壑千形万态。对于尾联,历来有不同的理解、不同的评价。有些人认为它与前三联不统一、不相称,从而持否定态度。王夫之辩解说:“‘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则山之辽廓荒远可知,与上六句初无异致,且得宾主分明,非独头意识悬相描摹也。”(《姜斋诗话》卷二)沈德潜也说:“或谓末二句与通体不配。今玩其语意,见山远而人寡也,非寻常写景可比。”(《唐诗别裁》卷九)这些意见都不错,然而“玩其语意”,似乎还可以领会到更多的东西。第一,欲投人处宿”这个句子分明有个省略了的主语“我”,因而有此一句,便见得“我”在游山,句句有“我”,处处有“我”,以“我”观物,因景抒情。第二,“欲投人处宿”而要“隔水问樵夫”,则“我”还要留宿山中,明日再游,而山景之赏心悦目,诗人之避喧好静,也不难于言外得之。第三,诗人既到“中峰”,则“隔水问樵夫”的“水”实际上是深沟大涧;那么,他怎么会发现那个“樵夫”呢?“樵夫”必砍樵,就必然有树林,有音响。诗人寻声辨向,从“隔水”的树林里欣然发现樵夫的情景,不难想见。既有“樵夫”,则知不太遥远的地方必然有“人处”,因而问何处可以投宿,“樵夫”口答手指、诗人侧首遥望的情景,也不难想见。总起来看,这首诗的主要特点和优点是善于“以不全求全”,从而收到了“以少总多”、“意余于象”的艺术效果。(霍松林)观猎&王维&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诗题一作《猎骑》。从诗篇遒劲有力的风格看,当是王维前期作品。诗的内容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狩猎活动,却写得激情洋溢,豪兴遄飞。至于其艺术手法,几令清人沈德潜叹为观止:“章法、句法、字法俱臻绝顶。盛唐诗中亦不多见。”(《唐诗别裁》)诗开篇就是“风劲角弓鸣”,未及写人,先全力写其影响:风呼,弦鸣。风声与角弓(用角装饰的硬弓)声彼此相应:风之劲由弦的震响听出;弦鸣声则因风而益振。“角弓鸣”三字已带出“猎”意,能使人去想象那“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的射猎场面。劲风中射猎,该具备何等手眼!这又唤起读者对猎手的悬念。待声势俱足,才推出射猎主角来:“将军猎渭城”。将军的出现,恰合读者的期待。这发端的一笔,胜人处全在突兀,能先声夺人,“如高山坠石,不知其来,令人惊绝”(方东树)。两句“若倒转便是凡笔”(沈德潜)。渭城为秦时咸阳故城,在长安西北,渭水北岸,其时平原草枯,积雪已消,冬末的萧条中略带一丝儿春意。“草枯”“雪尽”四字如素描一般简洁、形象,颇具画意。“鹰眼”因“草枯”而特别锐利,“马蹄”因“雪尽”而绝无滞碍,颔联体物极为精细。三句不言鹰眼“锐”而言眼“疾”,意味猎物很快被发现,紧接以“马蹄轻”三字则见猎骑迅速追踪而至。“疾”“轻”下字俱妙。两句使人联想到鲍照写猎名句:“兽肥春草短,飞鞚越平陆”,但这里发现猎物进而追击的意思是明写在纸上的,而王维却将同一层意思隐然句下,使人寻想,便觉诗味隽永。三四句初读似各表一意,对仗铢两悉称;细绎方觉意脉相承,实属“流水对”。如此精妙的对句,实不多见。以上写出猎,只就“角弓鸣”、“鹰眼疾”、“马蹄轻”三个细节点染,不写猎获的场面。一则由于猎获之意见于言外;二则射猎之乐趣,远非实际功利所可计量,只就猎骑英姿与影响写来自佳。颈联紧接“马蹄轻”而来,意思却转折到罢猎还归。虽转折而与上文意脉不断,自然流走。“新丰市”故址在今陕西临潼县,“细柳营”在今陕西长安县,两地相隔七十余里。此二地名俱见《汉书》,诗人兴会所至,一时汇集,典雅有味,原不必指实。言“忽过”,言“还归”,则见返营驰骋之疾速,真有瞬息“千里”之感。“细柳营”本是汉代周亚夫屯军之地,用来就多一重意味,似谓诗中狩猎的主人公亦具名将之风度,与其前面射猎时意气风发、飒爽英姿,形象正相吻合。这两句连上两句,既生动描写了猎骑情景,又真切表现了主人公的轻快感觉和喜悦心情。写到猎归,诗意本尽。尾联却更以写景作结,但它所写非营地景色,而是遥遥“回看”向来行猎处之远景,已是“千里暮云平”。此景遥接篇首。首尾不但彼此呼应,而且适成对照:当初是风起云涌,与出猎紧张气氛相应;此时是风定云平,与猎归后踌躇容与的心境相称。写景俱是表情,于景的变化中见情的消长,堪称妙笔。七句语有出典,《北史•斛律光传》载北齐斛律光校猎时,于云表见一大鸟,射中其颈,形如车轮,旋转而下,乃是一雕,因被人称为“射雕手”。此言“射雕处”,有暗示将军的膂力强、箭法高之意。诗的这一结尾遥曳生姿,饶有余味。综观全诗,半写出猎,半写猎归,起得突兀,结得意远,中两联一气流走,承转自如,有格律束缚不住的气势,又能首尾回环映带,体合五律,这是章法之妙。诗中藏三地名而使人不觉,用典浑化无迹,写景俱能传情,至如三四句既穷极物理又意见于言外,这是句法之妙。“枯”、“尽”、“疾”、“轻”、“忽过”、“还归”,遣词用字准确锤炼,咸能照应,这是字法之妙。所有这些手法,又都妙能表达诗中人生气远出的意态与豪情。所以,此诗完全当得起盛唐佳作的称誉。(周啸天)汉江临泛&王维&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这首《汉江临泛》可谓王维融画法入诗的力作。“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语工形肖,一笔勾勒出汉江雄浑壮阔的景色,作为画幅的背景。泛舟江上,纵目远望,只见莽莽古楚之地和从湖南方面奔涌而来的“三湘”之水相连接,汹涌汉江入荆江而与长江九派汇聚合流。诗虽未点明汉江,但足已使人想象到汉江横卧楚塞而接“三湘”、通“九派”的浩渺水势。诗人将不可目击之景,予以概写总述,收漠漠平野于纸端,纳浩浩江流于画边,为整个画面渲染了气氛。“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以山光水色作为画幅的远景。汉江滔滔远去,好象一直涌流到天地之外去了,两岸重重青山,迷迷蒙蒙,时隐时现,若有若无。前句写出江水的流长邈远,后句又以苍茫山色烘托出江势的浩瀚空阔。诗人着墨极淡,却给人以伟丽新奇之感,其效果远胜于重彩浓抹的油画和色调浓丽的水彩。而其“胜”,就在于画面的气韵生动。难怪王世贞说:“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是诗家俊语,却入画三昧。”说得很中肯。首联写众水交流,密不间发,此联开阔空白,疏可走马,画面上疏密相间,错综有致。接着,诗人的笔墨从“天地外”收拢,写出眼前波澜壮阔之景:“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这里,诗人笔法飘逸流动。明明是所乘之舟上下波动,却说是前面的城郭在水面上浮动;明明是波涛汹涌,浪拍云天,却说成天空也为之摇荡起来。诗人故意用这种动与静的错觉,进一步渲染了磅礴水势。“浮”、“动”两个动词下得极妙,使诗人笔下之景都动起来了。“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山翁,即山简,晋人。《晋书•山简传》说他曾任征南将军,镇守襄阳。当地习氏的园林,风景很好,山简常到习家池上大醉而归。诗人要与山简共谋一醉,流露出对襄阳风物的热爱之情。此情也融合在前面的景色描绘之中,充满了积极乐观的情绪。这首诗给我们展现了一幅色彩素雅、格调清新、意境优美的水墨山水画。画面布局,远近相映,疏密相间,加之以简驭繁,以形写意,轻笔淡墨,又融情于景,情绪乐观,这就给人以美的享受。王维同时代的殷璠在《河岳英灵集》中说:“维诗词秀调雅,意新理惬,在泉为珠,着壁成绘。”此诗很能体现这一特色。(徐应佩周溶泉)使至塞上&王维&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开元二十五年(737)河西节度副大使崔希逸战胜吐蕃,唐玄宗命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塞宣慰,察访军情。这实际是将王维排挤出朝廷。这首诗作于赴边途中。“单车欲问边”,轻车前往,向哪里去呢?“属国过居延”,居延在今甘肃张掖县西北,远在西北边塞。“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诗人以“蓬”、“雁”自比,说自己象随风而去的蓬草一样出临“汉塞”,象振翮北飞的“归雁”一样进入“胡天”。古诗中多用飞蓬比喻漂流在外的游子,这里却是比喻一个负有朝廷使命的大臣,正是暗写诗人内心的激愤和抑郁。与首句的“单车”相呼应。万里行程只用了十个字轻轻带过。然后抓住沙漠中的典型景物进行刻画:“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最后两句写到达边塞:“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到了边塞,却没有遇到将官,侦察兵告诉使臣:首将正在燕然前线。诗人把笔墨重点用在了他最擅胜场的方面──写景。作者出使,恰在春天。途中见数行归雁北翔,诗人即景设喻,用归雁自比,既叙事,又写景,一笔两到,贴切自然。尤其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联,写进入边塞后所看到的塞外奇特壮丽的风光,画面开阔,意境雄浑,近人王国维称之为“千古壮观”的名句。边疆沙漠,浩瀚无边,所以用了“大漠“的“大”字。边塞荒凉,没有什么奇观异景,烽火台燃起的那一股浓烟就显得格外醒目,因此称作“孤烟”。一个“孤”字写出了景物的单调,紧接一个“直”字,却又表现了它的劲拔、坚毅之美。沙漠上没有山峦林木,那横贯其间的黄河,就非用一个“长”字不能表达诗人的感觉。落日,本来容易给人以感伤的印象,这里用一“圆”字,却给人以亲切温暖而又苍茫的感觉。一个“圆”字,一个“直”字,不仅准确地描绘了沙漠的景象,而且表现了作者的深切的感受。诗人把自己的孤寂情绪巧妙地溶化在广阔的自然景象的描绘中。《红楼梦》第四十八回里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象是见了这景的。要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这就是“诗的好处,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又似乎无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这段话可算道出了这两句诗高超的艺术境界。(张燕瑾)秋夜独坐&王维&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白发终难变,黄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唯有学无生。&王维中年奉佛,诗多禅意。这诗题曰“秋夜独坐”,就象僧徒坐禅。而诗中写时迈人老,感慨人生,斥神仙虚妄,悟佛义根本,是诗人现身说法的禅意哲理之作,情理都无可取,但在艺术表现上较为真切细微,传神如化,历来受到赞赏。前二联写沉思和悲哀。这是一个秋天雨夜,更深人寂,诗人独坐在空堂上,潜心默想。这情境仿佛就是佛徒坐禅,然而诗人却是陷于人生的悲哀。他看到自己两鬓花白,人一天天老了,不能长生;此夜又将二更,时光一点点消逝,无法挽留。一个人就是这样地在岁月无情流逝中走向老病去世。这冷酷的事实使他自觉无力而陷于深刻的悲哀。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越发感到孤独空虚,需要同情勉励,启发诱导。然而除了诗人自己,堂上只有灯烛,屋外听见雨声。于是他从雨声想到了山里成熟的野果,好象看见它们正被秋雨摧落;从灯烛的一线光亮中得到启发,注意到秋夜草野里的鸣虫也躲进堂屋来叫了。诗人的沉思,从人生转到草木昆虫的生存,虽属异类,却获同情,但更觉得悲哀,发现这无知的草木昆虫同有知的人一样,都在无情的时光、岁月的消逝中零落哀鸣。诗人由此得到启发诱导,自以为觉悟了。后二联便是写觉悟和学佛。诗人觉悟到的真理是万物有生必有灭,大自然是永存的,而人及万物都是短暂的。人,从出生到老死的过程不可改变。诗人从自己嗟老的忧伤,想到了宣扬神仙长生不老的道教。诗人感叹“黄金不可成”,就是否定神仙方术之事,指明炼丹服药祈求长生的虚妄,而认为只有信奉佛教,才能从根本上消除人生的悲哀,解脱生老病死的痛苦。佛教讲灭寂,要求人从心灵中清除七情六欲,是谓“无生”。倘使果真如此,当然不仅根除老病的痛苦,一切人生苦恼也都不再觉得了。诗人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去皈依佛门的。整首诗写出一个思想觉悟即禅悟的过程。从情入理,以情证理。诗的前半篇表现诗人沉思而悲哀的神情和意境,形象生动,感受真切,情思细微,艺术上是颇为出色的;而后半篇则纯属说教,归纳推理,枯燥无味,缺陷也是比较明显的。(倪其心)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王维&积水不可极,安知沧海东!九州何处远?万里若乘空。向国惟看日,归帆但信风。鳌身映天黑,鱼眼射波红。乡树扶桑外,主人孤岛中。别离方异域,音信若为通!&晁衡,原名仲满、阿倍仲麻吕,日本人。唐玄宗开元五年(717)随日本遣唐使来中国留学,改姓名为晁衡。历仕玄宗、肃宗、代宗三朝,任秘书监,兼卫尉卿等职。大历五年卒于长安。天宝十二载,晁衡乘船回国探亲。临行前,玄宗、王维、包佶等人都作诗赠别,表达了对这位日本朋友深挚的情谊,其中以王维这一首写得最为感人。古代赠别诗通常以交代送别的时间、地点、环境发端,借景物描写来烘染离情别意。这首诗不同,开头便是一声深沉的慨叹:茫茫沧海简直不可能达到尽头,又怎么能知道那沧海以东是怎样一番景象呢!突如其来,喷薄而出,令人心神为之一震。三四两句一问一答,寄寓诗人深情。“九州”,代指中国,大意是说:中国以外,哪里最为遥远呢?恐怕就要算迢迢万里之外的日本了,现在友人要去那里,真象登天一样难啊!头四句极写大海的辽阔无垠和日本的渺远难即,造成一种令人惆怅、迷惘、惴惴不安的浓重氛围,使读者刚接触到作品就从情绪上受到了强烈的感染。接下来四句,是写想象中友人渡海的情景。在当时的科学水平和技术条件下,横渡大海到日本去是一种极为冒险、生死未卜的事情。通常是正面实写海上的景象,诸如气候的无常、风涛的险恶等等,借以表达对航海者的忧虑和悬念。例如林宽的《送人归日本》:“沧溟西畔望,一望一心摧!地即同正朔,天教阻往来。波翻夜作电,鲸吼昼可雷。门外人参径,到时花几开?”其中第三联写得惊耳怵目,扣人心弦,应当说是相当精警的句子。但是,无论语言是怎样的铺张扬厉,情感是怎样的激宕淋漓,要在一首短诗中把海上航行中将要遇到的无数艰难险阻说完道尽,毕竟是办不到的。所以,王维采用了另外一种别开生面的手法:避实就虚,从有限中求无限。“向国惟看日,归帆但信风”,要说的意思只开了一个头便立即带住,让读者自己去思索,联想,补充,丰富。《新唐书•东夷传》云:“日本使自言国近日所出,以为名。”这里“日”字双关,兼指太阳和日本国。试想,航海者就凭几片风帆、数支橹桨,随风飘流,不是艰险已极吗?不作正面描绘,只提供联想线索;不言艰险而艰险之状自明,不说忧虑而忧虑之情自见,正是这两句诗高明的地方。最有特色的,还是“鳌身映天黑,鱼眼射波红”两句。在这里,诗人不只是没有实写海上景象,而且虚构了两种怪异的景物:能把天空映黑的巨鳌,眼里红光迸射的大鱼,同时展现出四种色彩:黑,红,蓝(天),碧(波),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恢宏阔大的动的图画。你看,波涛在不停地奔涌,巨鳌与大鱼在不停地出没,四种色彩在不断地交织和变幻。这就不能不使人产生一种神秘、奇诡、恐怖的感觉。诗人借怪异的景物形象和交织变幻的色彩刺激读者的感官,唤起读者的情感体验,把海上航行的艰险和对友人安危的忧虑直接传达给了读者。千百年来,历代的诗论家们公认王维“诗中有画”,但往往没有注意到,他的“诗中画”大多是“绘画所描绘不出的画境”。这首诗即是如此。人们公认王维是着色的高手。但往往没有注意到,他笔下的色彩不是客观对象的一种消极的附属物,而是创造环境氛围、表现主观情感的积极手段。这两句诗利用色彩本身的审美特性来表情达意,很富创造性,有很高的借鉴价值。最后两句,诗人设想晁衡战胜艰难险阻,平安回到祖国,但又感叹无法互通音讯。这就进一步突出了依依难舍的深情。这是一曲中日两国的传统友谊之歌。通篇没有用一个概念性的语词来明言所表现的究竟是什么情感,但我们从目的地的渺远、航程的艰险和诗人的声声喟叹中,可以明确无误地体会到,这是一种怅惘、忧愁、悬念、惜别等等杂糅交织的至精至诚的情谊。司空图《诗品》说:“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难,已不堪忧”,正好道出了这首诗的表情特点。(文达三)奉和圣制从蓬莱向兴庆阁道中留春雨中春望之作应制&王维&渭水自萦秦塞曲,黄山旧绕汉宫斜。銮舆迥出千门柳,阁道回看上苑花。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为乘阳气行时令,不是宸游重物华。&这首诗题中的蓬莱宫,即唐大明宫。唐代宫城在长安东北,而大明宫又在宫城东北。兴庆宫在宫城东南角。开元二十三年,从大明宫经兴庆宫,一直到城东南的风景区曲江,筑阁道相通。帝王后妃,可由阁道直达曲江。王维的这首七律,就是唐玄宗由阁道出游时在雨中春望赋诗的一首和作。所谓“应制”,指应皇帝之命而作,当时以同样题目写诗的,还有李憕等人。可以说是由唐玄宗发起的一次比较热闹的赛诗活动。王维的诗,高出众人一筹,发挥了他作为一个画家善于取景布局的特长,紧紧扣住题目中的“望”字去写,写得集中,勾勒出了一个完整的画面。“渭水自萦秦塞曲,黄山旧绕汉宫斜。”诗一开头就写出由阁道中向西北眺望所见的景象。视线越过长安城,将城北地区的形胜尽收眼底。首句写渭水曲折地流过秦地,次句指渭水边的黄山,盘绕在汉代黄山宫脚下。渭水、黄山和秦塞、汉宫,作为长安的陪衬和背景出现,不仅显得开阔,而且因为有“秦”、“汉”这样的词语,还带上了一层浓厚的历史色彩。诗人驰骋笔力。写出这样广阔的大背景之后,才回笔写春望中的人:“銮舆迥出千门柳,阁道回看上苑花。”因为阁道架设在空中,等于现在所说的天桥,所以阁道上的皇帝车驾,也就高出了宫门柳树之上。在这样高的立足点上回看宫苑和长安更是一番景象。这里用一个“花”字透露了繁盛气氛,“花”和“柳”又点出了春天。“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这两句仍然是回看中的景象,而且是最精彩的镜头。它要是紧接在一二句所勾勒的大背景后出现,本来也是可以的。但经过三四两句回旋,到这里再出现,就更给人一种高峰突起、耳目为之耸动的感觉。看,云雾低回缭绕,盘旋在广阔的长安城上,云雾中托出一对高耸的凤阙,象要凌空飞起;在茫茫的春雨中,万家攒聚,无数株春树,受着雨水滋润,更加显得生机勃发。这是一幅带着立体感的春雨长安图。由于云遮雾绕,一般的建筑,在视野内变得模糊了,只有凤阙更显得突出,更具有飞动感;由于春雨,满城在由雨帘构成的背景下,春树、人家和宫阙,互相映衬,更显出帝城的阔大、壮观和昌盛。这两句不仅把诗题的“雨中春望”写足了,也透露了这个春天风调雨顺,为过渡到下文作了准备。“为乘阳气行时令,不是宸游重物华。”古代按季节规定关于农事的政令叫时令。这里的意思是说,这次天子出游,本是因为阳气畅达,顺天道而行时令,并非为了赏玩景物。这是一种所谓寓规于颂,把皇帝的春游,说成是有政治意义的活动。古代应制诗,几乎全部是歌功颂德之词。王维这首诗也不例外。诗的结尾两句明显地表现了这种局限。不过这首诗似乎并不因此就成为应该完全否定的虚伪的颂歌。我们今天读起来,对诗中描写的景象仍然感到神往。甚至如果在春雨中登上北京景山俯瞰故宫及其周围的时候,还能够联想到“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这样的诗句。王维的这种诗,不使人感到是可厌的颂词,依旧具有艺术生命力。王维善于抓住眼前的实际景物进行渲染。比如用春天作为背景,让帝城自然地染上一层春色;用雨中云雾缭绕的实际景象,来表现氤氲祥瑞的气氛,这些都显得真切而非虚饰。这是因为王维兼有诗人和画家之长,在选取、再现帝城长安景物的时候,构图上既显得阔大美好,又足以传达处于兴盛时期帝都长安的神采。透过诗的饱满而又飞动的艺术形象,似乎可以窥见八世纪中期唐帝国的面影,它在有意无意中对于祖国、对于那个比较兴盛的时代写下了一曲颂歌。(余恕诚)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王维&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袞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贾至写过一首《早朝大明宫》,全诗是:“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满建章。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共沐恩波凤池里,朝朝染翰侍君王。”当时颇为人注目,杜甫、岑参、王维都曾作诗相和。王维的这首和作,利用细节描写和场景渲染,写出了大明宫早朝时庄严华贵的气氛,别具艺术特色。诗一开头,诗人就选择了“报晓”和“进翠云裘”两个细节,显示了宫廷中庄严、肃穆的特点,给早朝制造气氛。古代宫中,于天将亮时,有头戴红巾的卫士,于朱雀门外高声喊叫,以警百官,称为“鸡人”。“晓筹”即更筹,是夜间计时的竹签。这里以“鸡人”送“晓筹”报晓,突出了宫中的“肃静”。尚衣局是专门掌管皇帝衣服的。“翠云裘”是绣有彩饰的皮衣。“进”字前着一“方”字,表现宫中官员各遵职守,工作有条不紊。中间四句正面写早朝。诗人以概括叙述和具体描写,表现场面的宏伟庄严和帝王的尊贵。层层叠叠的宫殿大门如九重天门,迤逦打开,深邃伟丽;万国的使节拜倒丹墀,朝见天子,威武庄严。以九天阊阖喻天子住处,大笔勾勒了“早朝”图的背景,气势非凡。“宫殿”即题中的大明宫,唐代亦称蓬莱宫,因宫后蓬莱池得名,是皇帝接受朝见的地方。“万国衣冠拜冕旒”,标志大唐鼎盛的气象。“冕旒”本是皇帝戴的帽子,此代指皇帝。在“万国衣冠”之后着一“拜”字,利用数量上众与寡、位置上卑与尊的对比,突出了大唐帝国的威仪,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真实的历史背景。如果说颔联是从大处着笔,那么颈联则是从细处落墨。大处见气魄,细处显尊严,两者互相补充,相得益彰。作者于大中见小,于小中见大,给人一种亲临其境的真实感。“仙掌”是形状如扇的仪仗,用以挡风遮日。日光才临,仙掌即动,“临”和“动”,关联得十分紧密,充分显示皇帝的骄贵。“袞龙”亦称“龙袞”,是皇帝的龙袍。“傍”字写飘忽的轻烟,颇见情态。“香烟”照应贾至诗中的“衣冠身惹御炉香”。贾至诗以沾沐皇恩为意,故以“身惹御炉香”为荣;王维诗以帝王之尊为内容,故着“欲傍”为依附之意。作者通过仙掌挡日、香烟缭绕制造了一种皇庭特有的雍容华贵氛围。结尾两句又关照贾至的“共沐恩波凤池里,朝朝染翰侍君王。”贾至时任中书舍人,其职责是给皇帝起草诏书文件,所以说“朝朝染翰侍君王”,归结到中书舍人的职责。王维的和诗也说,“朝罢”之后,皇帝自然会有事诏告,所以贾至要到中书省的所在地凤池去用五色纸起草诏书了。“佩声”,是以身上佩带的饰物发出的声音代人,这里即代指贾至。不言人而言“佩声”,于“佩声”中藏人的行动,使“归”字产生具体生动的效果。这首诗写了早朝前、早朝中、早朝后三个阶段,写出了大明宫早朝的气氛和皇帝的威仪,同时,还暗示了贾至的受重用和得意。这首和诗不和其韵,只和其意,雍容伟丽,造语堂皇,格调十分谐和。明代胡震亨《唐音癸签》说:“盛唐人和诗不和韵”,于此可窥一斑。(汤贵仁)酬郭给事&王维&洞门高阁霭余晖,桃李阴阴柳絮飞。禁里疏钟官舍晚,省中啼鸟吏人稀。晨摇玉佩趋金殿,夕奉天书拜琐闱。强欲从君无那老,将因卧病解朝衣。&这首酬和诗,是王维晚年酬赠与给事中郭某的。“给事”,即给事中,是唐代门下省的要职,常在皇帝周围,掌宣达诏令,驳正政令之违失,地位是十分显赫的。王维的后半生,虽然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然而在官场上却是“昆仲宦游两都,凡诸王驸马豪右贵势之门,无不拂席迎之。”(《旧唐书•王维传》)因此,在他的诗作中,这类应酬的题材甚多。这首诗,既颂扬了郭给事,同时也表达了王维想辞官隐居的思想。写法上,诗人又别具机杼。最突出的是捕捉自然景象,状物以达意,使那颂扬之情,完全寓于对景物的描绘中,从而达到了避俗从雅的艺术效果。诗的前两句着意写郭给事的显达。第一句“洞门高阁”,是皇家的写照,“余晖”恰是皇恩普照的象征。第二句“桃李阴阴”,是说郭给事桃李满天下,而“柳絮飞”是指那些门生故吏个个飞扬显达。这样,前后两句,形象地描绘出郭给事上受皇恩之曝,下受门生故吏拥戴,突出了他在朝中的地位。诗的三、四句写郭给事居官的清廉闲静。如果说前两句的景状是华艳的,这两句就转为恬淡了。一个“疏”字,一个“稀”字,正好点染了这种闲静的气氛。诗人描写“省中啼鸟”这个现象,意味甚浓。一般说,官衙内总是政务繁忙,人来人往,现在居然可以听到鸟儿的鸣叫声,不正活画出郭给事为官的闲静吗?王维作诗,善于抓住自然界中平凡无奇的景或物,赋予它们某种象征意义。“省中啼鸟”,看起来是描写了景致,其实,是暗喻郭给事政绩卓著,时世太平,以致衙内清闲。虽是谀词,却不着一点痕迹。五、六两句,直接写郭给事本人。早晨朝服盛装,恭恭敬敬地去上朝面君,傍晚捧着皇帝的诏令向下宣达。他那恭谨的样子,有一个“趋”和一个“拜”字生动地描写出来了。“晨”、“夕”两字,则使人感到他时时紧随皇帝左右,处于怎样一种令人嘱目的地位!从全诗结构看,这里是极扬一笔,为最后点出全诗主旨作好准备。诗的末两句作了一个急转,从谦恭的语气中写出了诗人自己的意向:我虽想勉力追随你,无奈年老多病,还是让我辞官归隐吧!这是全诗的主旨,集中地反映了诗人的出世思想。唐人的很多酬赠诗中,往往在陈述了对酬者的仰慕之后,立即表达希冀引荐提拔的用意。然而王维此诗,却一反陈套,使人感到别开生面。(李琳)出塞作&王维&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渡辽。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嫖姚。&本诗原注说:“时为御史监察塞上作”。开元二十五年(737)三月,河西节度副大使崔希逸在青海战败吐蕃,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奉使出塞宣慰,这诗就写在此时。前四句写边境纷扰、战火将起的形势。“天骄”原为匈奴自称,这里借称唐朝的吐蕃。“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写居延关外长满白草的广阔原野上燃起了熊熊猎火,吐蕃正在这里进行打猎活动,这是紧张局势的一个信号。写打猎声势之盛,正是渲染边关剑拔弩张之势。这两句诗很容易使人联想起高適《燕歌行》“单于猎火照狼山”之句,古诗中常常以“猎火”来暗指战火。“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进一步描写吐蕃的猎手们在暮云低垂,空旷无边的沙漠上驱马驰骋,在秋天草枯,动物没有遮蔽之处的平原上射猎。这一联象两幅生动传神、极具典型意义的塞上风俗画,写出吐番健儿那种盘马弯弓、勇猛强悍的样子,粗豪雄放;也暗示边情的紧急,为诗的下半部分作了铺垫。前四句刻画形象,有声有色,是实写;后四句便采用虚写,写唐军针对这种紧张形势而进行军事部署。“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渡辽。”这两句,对仗精工,很有气势。“护羌校尉”和“破虏将军”都是汉代武官名,这里借指唐军将士。“障”是障堡,边塞上的防御工事。登障堡,渡辽河,都不是实指,而是泛写,前者着重说防御,后者主要讲出击,一个“朝”字和一个“夜”字,突出军情的紧迫,进军的神速,表现了唐军昂扬奋发的士气,雷厉风行的作风。此联对军事行动本身没有作具体的描写,而只是选取具有曲型意义的事物,作概括而又形象的叙说,就把唐军紧张调动,英勇作战,并取得胜利的情景写出来了,收到了词约义丰的艺术效果。“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嫖姚。”“汉家”借指唐朝,“霍嫖姚”即汉代曾作过嫖姚校尉的霍去病,借谓崔希逸。这两句是说,朝廷将把镶玉柄的剑,以角装饰的弓和戴着珠勒口的骏马,赐给得胜的边帅崔希逸。在诗尾才点出赏功慰军的题旨,收结颇为得体。这诗写得很有特色,它反映当前的战斗情况,用两相对比的写法,先写吐蕃的强悍,气势咄咄逼人,造成心理上的紧张;再写唐军雍容镇静,应付裕如,有攻有守,以一种压倒对方的凌厉气势夺取最后的胜利。越是渲染对方气焰之盛,越能衬托唐军的英勇和胜利的来之不易,最后写劳军,也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只须轻轻点染,诗旨全出。清代方东树曾评论此诗说:“前四句目验天骄之盛,后四句侈陈中国之武,写得兴高采烈,如火如锦,乃称题。收赐有功得体。浑颢流转,一气喷薄,而自然有首尾起结章法,其气若江海之浮天。”(《唐宋诗举要》引)这段评论是中肯的。(吴小林)春日与裴迪过新昌里访吕逸人不遇&王维&桃源一向绝风尘,柳市南头访隐沦。到门不敢题凡鸟,看竹何须问主人。城上青山如屋里,东家流水入西邻。闭户著书多岁月,种松皆作老龙鳞。&王维和裴迪是知交,早年一同住在终南山,常相唱和,以后,两人又在辋川山庄“浮舟往来,弹琴赋诗,啸咏终日”(《旧唐书•王维传》)。新昌里在长安城内。吕逸人即吕姓隐士,事迹未详。这首诗极赞吕逸人闭户著书的隐居生活,显示了作者艳羡“绝风尘”的情怀。“桃源一向绝风尘,柳市南头访隐沦。”借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桃花源,比况吕逸人的住处,着一虚笔。于长安柳市之南寻访吕逸人,跟一实笔。一虚一实,既写出吕逸人长期“绝风尘”的超俗气节,又显示了作者倾慕向往的隐逸之思。“到门不敢题鸟,看竹何须问主人。”访人不遇,本有无限懊恼,然而诗人却不说,反而拉出历史故事来继续说明对吕逸人的仰慕之情,可见其寻逸之心的诚笃真挚。“凡鸟”是“凤”字的分写。据《世说新语•简傲》记载,三国魏时的嵇康和吕安是莫逆之交,一次,吕安访嵇康未遇,康兄嵇喜出迎,吕安于门上题“凤”字而去,这是嘲讽嵇喜是“凡鸟”。王维“到门不敢题凡鸟”,则是表示对吕逸人的尊敬。“看竹”事见《晋书•王羲之传》。王羲之之子王徽之闻吴中某家有好竹,坐车直造其门观竹,“讽啸良久”。而此诗“何须问主人”是活用典故,表示即使没有遇见主人,看看他的幽雅居处,也会使人产生高山仰止之情。上一联借用典故,来表示对吕逸人的敬仰,是虚写。“城上青山如屋里,东家流水入西邻”,写吕逸人居所的环境,是实写。“城上”,一作“城外”。“青山如屋里”,生动地点明吕逸人居所出门即见山,暗示与尘市远离;流水经过东家流入西邻,可以想见吕逸人居所附近流水淙淙,环境清幽,真是一个依山傍水的绝妙境地。青山妩媚,流水多情。两句环境描写,一则照应开篇的绝风尘,二则抒写了隐逸生活的情趣。“闭户著书多岁月,种松皆作老龙鳞。”最后从正面写隐逸。吕逸人无求于功名,不碌碌于尘世,长时间闭户著书,是真隐士而不是走“终南捷径”的假隐士,这就更为诗人所崇尚。松皮作龙鳞,标志手种松树已老,说明时间之长,显示吕逸人隐居之志的坚贞和持久,“老龙鳞”给“多岁月”作补充,并照应开头的“一向绝风尘”,全诗结构严谨完整。这首诗,句句流露出对吕逸人的钦羡之情,以至青山、流水、松树,都为诗人所爱慕,充分表现了诗人归隐皈依的情思。描写中虚实结合,有上下句虚实相间的,也有上下联虚实相对的,笔姿灵活,变化多端,既不空泛,又不呆滞,颇有情味。(汤贵仁)积雨辋川庄作&王维&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辋川庄,在今陕西蓝田终南山中,是王维隐居之地。《旧唐书•王维传》记载:“维兄弟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荤血,晚年长斋,不衣文彩。”在这首七律中,诗人把自己幽雅清淡的禅寂生活与辋川恬静优美的田园风光结合起来描写,创造了一个物我相惬、情景交融的意境。“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首联写田家生活,是诗人山上静观所见:正是连雨时节,天阴地湿,空气潮润,静谧的丛林上空,炊烟缓缓升起来,山下农家正烧火做饭呢。女人家蒸藜炊黍,把饭菜准备好,便提携着送往东菑──东面田头,男人们一清早就去那里劳作了。诗人视野所及,先写空林烟火,一个“迟”字,不仅把阴雨天的炊烟写得十分真切传神,而且透露了诗人闲散安逸的心境;再写农家早炊、饷田以至田头野餐,展现一系列人物的活动画面,秩序井然而富有生活气息,使人想见农妇田夫那怡然自乐的心情。颔联写自然景色,同样是诗人静观所得:“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看吧,广漠空蒙、布满积水的平畴上,白鹭翩翩起飞,意态是那样闲静潇洒;听啊,远近高低,蔚然深秀的密林中,黄鹂互相唱和,歌喉是那样甜美快活。辋川之夏,百鸟飞鸣,诗人只选了形态和习性迥然不同的黄鹂、白鹭,联系着它们各自的背景加以描绘:雪白的白鹭,金黄的黄鹂,在视觉上自有色彩浓淡的差异;白鹭飞行,黄鹂鸣啭,一则取动态,一则取声音;漠漠,形容水田广布,视野苍茫;阴阴,描状夏木茂密,境界幽深。两种景象互相映衬,互相配合,把积雨天气的辋川山野写得画意盎然。所谓“诗中有画”,这便是很好的例证。唐人李肇因见李嘉祐集中有“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的诗句,便讥笑王维“好取人文章嘉句”(《国史补》卷上);明人胡应麟力辟其说:“摩诘盛唐,嘉祐中唐,安得前人预偷来者?此正嘉祐用摩诘诗。”(《诗薮•内编》卷五)按,嘉祐与摩诘同时而稍晚,谁袭用谁的诗句,这很难说;然而,从艺术上看,两人诗句还是有高下的。宋人叶梦得说:“此两句好处,正在添‘漠漠’‘阴阴’四字,此乃摩诘为嘉祐点化,以自见其妙。如李光弼将郭子仪军,一号令之,精采数倍。”(《石林诗话》卷上)“漠漠”有广阔意,“阴阴”有幽深意,“漠漠水田”“阴阴夏木”比之“水田”和“夏木”,画面就显得开阔而深邃,富有境界感,渲染了积雨天气空蒙迷茫的色调和气氛。如果说,首联所写农家无忧无虑的劳动生活已引起诗人的浓厚兴趣和欣羡之情,那么,面对这黄鹂、白鹭的自由自在的飞鸣,诗人自会更加陶醉不已。而且这两联中,人物活动也好,自然景色也好,并不是客观事物的简单摹拟,而是经过诗人心灵的感应和过滤,染上了鲜明的主观色彩,体现了诗人的个性。对于“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的王维来说,置身于这世外桃源般的辋川山庄,真可谓得其所哉了,这不能不使他感到无穷的乐趣。下面两联就是抒写诗人隐居山林的禅寂生活之乐的。“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诗人独处空山之中,幽栖松林之下,参木槿而悟人生短暂,采露葵以供清斋素食。这情调,在一般世人看来,未免过分孤寂寡淡了吧?然而早已厌倦尘世喧嚣的诗人,却从中领略到极大的兴味,比起那纷纷扰扰、尔虞我诈的名利场,何啻天壤云泥!“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野老是诗人自谓。诗人快慰地宣称:我早已去机心,绝俗念,随缘任遇,于人无碍,与世无争了,还有谁会无端地猜忌我呢?庶几乎可以免除尘世烦恼,悠悠然耽于山林之乐了。《庄子•杂篇•寓言》载:杨朱去从老子学道,路上旅舍主人欢迎他,客人都给他让座;学成归来,旅客们却不再让座,而与他“争席”,说明杨朱已得自然之道,与人们没有隔膜了。《列子•黄帝篇》载:海上有人与鸥鸟相亲近,互不猜疑。一天,父亲要他把海鸥捉回家来,他又到海滨时,海鸥便飞得远远的,心术不正破坏了他和海鸥的亲密关系。这两个充满老庄色彩的典故,一正用,一反用,两相结合,抒写诗人澹泊自然的心境,而这种心境,正是上联所写“清斋”“习静”的结果。这首七律,形象鲜明,兴味深远,表现了诗人隐居山林、脱离尘俗的闲情逸致,是王维田园诗的一首代表作。从前有人把它推为全唐七律的压卷,说成“空古准今”的极至,固然是出于封建士大夫的偏嗜;而有人认为“淡雅幽寂,莫过右丞《积雨》”,赞赏这首诗的深邃意境和超迈风格,艺术见解还是不错的。(参看赵殿成笺注《王右丞集》卷十)(赵庆培)息夫人&王维&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中国古典诗歌,包括唐诗在内,叙事诗很不发达。特别是近体诗,由于篇幅和格律的艰制,更难于叙事。但在唐诗发展过程中,有一个现象值得注意,即其中某些小诗,虽然篇幅极为有限,却仍企图反映一些曲折、复杂的事件;如果对这些事件推根求源,展开联想,则似乎要有相当篇幅的叙事诗才能叙述得了。象王维这首五绝就是这样。息夫人本是春秋时息国君主的妻子。公元前680年,楚王灭了息国,将她据为己有。她在楚宫里虽生了两个孩子,但默默无言,始终不和楚王说一句话。“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说不要以为你今天的宠爱,就能使我忘掉旧日的恩情。这象是息夫人内心的独白,又象是诗人有意要以这种弱小者的心声,去让那些强暴贪婪的统治者丧气。“莫以”、“能忘”,构成一个否定的条件句,以新宠并不足以收买息夫人的心,反衬了旧恩的珍贵难忘,显示了淫威和富贵并不能彻底征服弱小者的灵魂。“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旧恩难忘,而新宠实际上是一种侮辱。息夫人在富丽华美的楚宫里,看着本来使人愉悦的花朵,却是满眼泪水,对追随在她身边的楚王始终不共一言。“看花满眼泪”,跟后来杜甫“感时花溅泪”的写法差不多。由于这一句只点出精神的极度痛苦,并且在沉默中极力地自我克制着,却没有交待流泪的原因,就为后一句蓄了势。“不共楚王言”,是在写她“满眼泪”之后,这个“无言”的形象,就显得格外深沉。这沉默中包含着人格的污损,精神的创痛,也许是由此而蓄积在心底的怨愤和仇恨。诗人塑造了一个受着屈辱,但在沉默中反抗的妇女形象。在艺术上别有其深沉动人之处。王维写这首诗,并不单纯是歌咏历史。唐孟棨《本事诗》记载:“宁王宪(玄宗兄)贵盛,宠妓数十人,皆绝艺上色。宅左有卖饼者妻,纤白明晰,王一见属目,厚遗其夫取之,宠惜逾等。环岁,因问之:‘汝复忆饼师否?’默然不对。王召饼师使见之。其妻注视,双泪垂颊,若不胜情。时王座客十余人,皆当时文士,无不凄异。王命赋诗,王右丞维诗先成,云云(按即《息夫人》)。……王乃归饼师,使终其志。”对照之下,可以看出,王维在短短的四句诗里,实际上概括了类似这样一些社会悲剧。它不是叙事诗,但却有很不平常的故事,甚至比一些平淡的叙事诗还要曲折和扣人心弦一些。这种带“小说气”的诗,有些类似折子戏,可以看作近体诗叙述故事的一种努力。限于篇幅,它不能有头有尾地叙述故事,但却抓住或虚构出人物和故事中最富有冲突性、最富有包蕴的一刹那,启发读者从一鳞半爪去想象全龙。这种在抒情诗中包含着故事,带着“小说气”的现象,清人纪昀在评李商隐的诗时曾予以指出。但它的滥觞却可能很早了。王维这首诗就领先了一百多年。只不过王维这类诗数量不能和李商隐相比,又写得比较浑成,浓厚的抒情气氛掩盖了小说气,因而前人较少从这方面加以注意。(余恕诚)孟城坳&王维&新家孟城口,古木馀衰柳。来者复为谁,空悲昔人有。&此诗是《辋川集》里的第一首。辋川在今陕西蓝田西南,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孟城坳即孟城口,就在辋川风景区内。这首小诗写得精练含蓄,耐人寻味。王维新近搬到孟城口,却可叹那里只有疏落的古木和枯萎的柳树。这里的“衰”字,不仅仅说“柳”而已,而是暗示出一片衰败凋零的景象。有衰必有盛,而何以由盛而至衰,令人不堪目睹呢?这就透露出悲哀的感情。接着,诗人给自己排解。我在这里安家是暂时的,以后来住的还不知是谁,我又何苦去悲哀呢?过去那种古树参天、杨柳依依的盛景,原是前人所有的,我又何必为前人所有而悲呢?这岂非徒然伤感吗?王羲之《兰亭集序》里讲到聚会时的“欣于所遇”,到“情随事迁”的感概,即一喜一悲,认为“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王维在这里感叹盛景的被破坏,含有今之视昔而悲之意;而“来者”,自然又会有后之视今的感叹。这是发人深思的。孟城口本为初唐诗人宋之问的别墅。宋曾以文才出众和媚附权贵而显赫一时,后两度贬谪,客死异乡。这所辋川别墅也就随之荒芜了。如今王维搬入此处,触景伤情,透露出他难言的心曲。此时,李林甫擅权,张九龄罢相,这使王维带着深深的失望和隐忧退隐辋川,故当他看到目前这一衰败景象时,心绪再也不能平静,很自然地想到别墅的旧主人,自己今日为“昔人”宋之问而悲,以后的“来者”是否又会为自己而悲?这正是诗人不愿去思考而又难以摆脱的思绪。诗人言“空悲”,实际上是一种更深沉的悲,是一种潜隐在心底的痛苦。后来,王维经常在辋川一带逍遥吟诵,但始终无法消释这种沉郁而又幽愤的心情。(周振甫)鹿柴&王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这是王维后期的山水诗代表作──五绝组诗《辋川集》二十首中的第四首。鹿柴(zhài寨),是辋川的地名。诗里描绘的是鹿柴附近的空山深林的傍晚时分的幽静景色。第一句“空山不见人”,先正面描写空山的杳无人迹。王维似乎特别喜欢用“空山”这个词语,但在不同的诗里,它所表现的境界却有区别。“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山居秋暝》),侧重于表现雨后秋山的空明洁净;“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鸟鸣涧》),侧重于表现夜间春山的宁静幽美;而“空山不见人”,则侧重于表现山的空寂清泠。由于杳无人迹,这并不真空的山在诗人的感觉中竟显得空廓虚无,宛如太古之境了。“不见人”,把“空山”的意蕴具体化了。如果只读第一句,也许会觉得它比较平常,但在“空山不见人”之后紧接“但闻人语响”,却境界顿出。“但闻”二字颇可玩味。通常情况下,寂静的空山尽管“不见人”,却非一片静默死寂。啾啾鸟语,唧唧虫鸣,瑟瑟风声,潺潺水响,相互交织,大自然的声音其实是非常丰富多彩的。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杳无声息,只是偶而传来一阵人语声,却看不到人影(由于山深林密)。这“人语响”,似乎是破“寂”的,实际上是以局部的、暂时的“响”反衬出全局的、长久的空寂。空谷传音,愈见空谷之空;空山人语,愈见空山之寂。人语响过,空山复归于万籁俱寂的境界;而且由于刚才那一阵人语响,这时的空寂感就更加突出。三四句由上幅的描写空山传语进而描写深林返照,由声而色。深林,本来就幽暗,林间树下的青苔,更突出了深林的不见阳光。寂静与幽暗,虽分别诉之于听觉与视觉,但它们在人们总的印象中,却常属于一类,因此幽与静往往连类而及。按照常情,写深林的幽暗,应该着力描绘它不见阳光,这两句却特意写返景射入深林,照映的青苔上。猛然一看,会觉得这一抹斜晖,给幽暗的深林带来一线光亮,给林间青苔带来一丝暖意,或者说给整个深林带来一点生意。但细加体味,就会感到,无论就作者的主观意图或作品的客观效果来看,都恰与此相反。一味的幽暗有时反倒使人不觉其幽暗,而当一抹余晖射入幽暗的深林,斑斑驳驳的树影照映在树下的青苔上时,那一小片光影和大片的无边的幽暗所构成的强烈对比,反而使深林的幽暗更加突出。特别是这“返景”,不仅微弱,而且短暂,一抹余晖转瞬逝去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漫长的幽暗。如果说,一二句是以有声反衬空寂;那么三四句便是以光亮反衬幽暗。整首诗就象是在绝大部分用冷色的画面上掺进了一点暖色,结果反而使冷色给人的印象更加突出。静美和壮美,是大自然的千姿百态的美的两种类型,其间本无轩轻之分。但静而近于空无,幽而略带冷寂,则多少表现了作者美学趣味中不健康的一面。同样写到“空山”,同样侧重于表现静美,《山居秋暝》色调明朗,在幽静的基调上浮动着安恬的气息,蕴含着活泼的生机;《鸟鸣涧》虽极写春山的静谧,但整个意境并不幽冷空寂,素月的清辉、桂花的芬芳、山鸟的啼鸣,都带有春的气息和夜的安恬;而《鹿柴》则不免带有幽冷空寂的色彩,尽管还不至于幽森枯寂。王维是诗人、画家兼音乐家。这首诗正体现出诗、画、乐的结合。无声的静寂、无光的幽暗,一般人都易于觉察;但有声的静寂,有光的幽暗,则较少为人所注意。诗人正是以他特有的画家、音乐家对色彩、声音的敏感,才把握住了空山人语响和深林入返照的一刹那间所显示的特有的幽静境界。而这种敏感,又和他对大自然的细致观察、潜心默会分不开。(刘学锴)栾家濑&王维&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溜泻。跳波自相溅,白鹭惊复下。&山谷中的溪水蜿蜒曲折,深浅变化莫测。有时出现一深潭,有时出现一浅濑。所谓濑,就是指从石沙滩上急急溜泻的流水。这流水虽然湍急,但明澈清浅,游鱼历历可数,鹭鸶常在这里觅食。它把水脚静静插在水中,树枝似的一动不动,直到麻痹大意的游鱼游到嘴边,才猛然啄取。正当鹭鸶全神贯注地等候的时候,急流猛然与坚石相击,溅起的水珠象小石子似的击在鹭鸶身上,吓得它“扑漉”一声,展翅惊飞。当它明白过来这是一场虚惊之后,便又安详地飞了下来,落在原处。于是,小溪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栾家濑》这首小诗写的就是这么一个有趣的情景。“飒飒秋雨中”,这一句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是紧要之笔。因为有这场秋雨,溪水才流得更急,才能溅起跳珠,惊动白鹭。“浅浅石溜泻”,正面描绘栾家濑水流的状态。“浅浅(jiān间)”,同“溅溅”,水流急的样子。“泻”字也极传神,湍急的流水从石上一滑而过,一泻而逝。正因为水流很急,自然引出水石相击、“跳波自相溅”的奇景。前三句,实际上都是为第四句作铺垫,为烘托“白鹭惊复下”而展开的环境描写。白鹭受惊而飞,飞而复下,这是全诗形象的主体,诗人着意描写的也就是这场虚惊。诗人巧妙地以宁中有惊、以惊见宁的艺术手法,通过“白鹭惊复下”的一场虚惊来反衬栾家濑的安宁和静穆。在这里,没有任何潜在的威胁,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宁静生活。这正是此时走出政治漩涡的诗人所追求的理想境界。(傅如一)白石滩&王维&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这诗是王维《辋川集》中的一首,描写白石滩月夜景色,清新可喜,颇堪玩味。白石滩,辋水边上由一片白石形成的浅滩,是著名的辋川二十景之一。王维的山水诗很注意表现景物的光线和色彩,这首诗就是用暗示的手法写月夜的光线。它通过刻画沉浸在月色中的景物,暗示出月光的皎洁、明亮。如头两句“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写滩上的水、水底的石和水中的蒲草,清晰如画。何以夜色之中,能看得如此分明?这不正暗示月光的明亮吗?唯其月明,照彻滩水,水才能见其“清”,滩才能显其“浅”,而水底之石也才能现其“白”。不仅如此,从那铺满白石的水底,到那清澈透明的水面,还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生长其中的绿蒲,──它们长得又肥又嫩,差不多已可以用手满把地采摘了。这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一个“绿”字:光线稍弱,绿色就会发暗;能见其绿,足见月光特别明亮。月之明,水之清,蒲之绿,石之白,相映相衬,给人造成了极其鲜明的视觉感受。前两句,是静态的景物描写。后两句,作者给白石滩添上了活动着的人物,使整个画面充满了生气。“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写一群少女,有的家住水东,有的家住水西,她们趁着月明之夜,不约而同地来到白石滩上洗衣浣纱。是什么把她们吸引出来的呢?不正是那皎洁的明月吗?这就又通过人物的行动,暗示了月光的明亮。这种写法,跟《鸟鸣涧》中的“月出惊山鸟”以鸟惊来写月明,颇相类似。此诗的意境跟《山居秋暝》中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近似,而与《辋川集》中那些清冷幽僻的诗作不同,它富有生活气息,表现了一种自然、纯真的美,也寄托着诗人对这种自然、纯真的美的追求。(刘德重)竹里馆王维&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明刊本《唐诗画谱》竹里馆&王维&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这首小诗总共四句。拆开来看,既无动人的景语,也无动人的情语;既找不到哪个字是诗眼,也很难说哪一句是警策。诗中写到景物,只用六个字组成三个词,就是:“幽篁”、“深林”、“明月”。对普照大地的月亮,用一个“明”字来形容其皎洁,并无新意巧思可言,是人人惯用的陈词。至于第一句的“篁”与第三句的“林”,其实是一回事,是重复写诗人置身其间的竹林,而在竹林前加“幽”、“深”两字,不过说明其既非庾信《小园赋》所说的“三竿两竿之竹”,也非柳宗无《青水驿丛竹》诗所说的“檐下疏篁十二茎”,而是一片既幽且深的茂密的竹林。这里,象是随意写出了眼前景物,没有费什么气力去刻画和涂饰。诗中写人物活动,也只用六个字组成三个词,就是:“独坐”、“弹琴”、“长啸”。对人物,既没有描绘其弹奏舒啸之状,也没有表达其喜怒哀乐之情;对琴音与啸声,更没有花任何笔墨写出其音调与声情。表面看来,四句诗的用字造语都是平平无奇的。但四句诗合起来,却妙谛自成,境界自出,蕴含着一种特殊的艺术魅力。作者王维《辋川集》中的一首名作,它的妙处在于其所显示的是那样一个令人自然而然为之吸引的意境。它不以字句取胜,而从整体见美。它的美在神不在貌,领略和欣赏它的美,也应当遗貌取神,而其神是包孕在意境之中的。就意境而言,它不仅如施补华所说,给人以“清幽绝俗”(《岘傭说诗》)的感受,而且使人感到,这一月夜幽林之景是如此空明澄净,在其间弹琴长啸之人是如此安闲自得,尘虑皆空,外景与内情是抿合无间、融为一体的。而在语言上则从自然中见至味、从平淡中见高韵。它的以自然、平淡为特征的风格美又与它的意境美起了相辅相成的作用。可以想见,诗人是在意兴清幽、心灵澄净的状态下与竹林、明月本身所具有的清幽澄净的属性悠然相会,而命笔成篇的。诗的意境的形成,全赖人物心性和所写景物的内在素质相一致,而不必借助于外在的色相。因此,诗人在我与物会、情与景合之际,就可以如司空图《诗品•自然篇》中所说,“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著手成春”,进入“薄言情悟,悠悠天钧”的艺术天地。当然,这里说“俯拾即是”,并不是说诗人在取材上就一无选择,信手拈来;这里说“著手成春”,也不是说诗人在握管时就一无安排,信笔所之。诗中描写周围景色,选择了竹林与明月,是取其与所要显示的那一清幽澄净的环境原本一致;诗中抒写自我情怀,选择了弹琴与长啸,则取其与所要表现的那一清幽澄净的心境互为表里。这既是即景即事,而其所以写此景,写此事,自有其酝酿成熟的诗思。更从全诗的组合看,诗人在写月夜幽林的同时,又写了弹琴、长啸,则是以声响托出静境。至于诗的末句写到月来照,不仅与上句的“人不知”有对照之妙,也起了点破暗夜的作用。这些音响与寂静以及光影明暗的衬映,在安排上既是妙手天成,又是有匠心运用其间的。(陈邦炎)辛夷坞&王维&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这是王维田园组诗《辋川集》二十首中的第十八首。这组诗全是五绝,犹如一幅幅精美的绘画小品,从多方面描绘了辋川一带的风物。作者很善于从平凡的事物中发现美,不仅以细致的笔墨写出景物的鲜明形象,而且往往从景物中写出一种环境气氛和精神气质。“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木末,指树杪。辛夷花不同于梅花、桃花之类。它的花苞打在每一根枝条的最末端上,形如毛笔,所以用“木末”二字是很准确的。“芙蓉花”,即指辛夷,辛夷含苞待放时,很象荷花箭,花瓣和颜色也近似荷花。裴迪《辋川集》和诗有“况有辛夷花,色与芙蓉乱”的句子,可用来作为注脚。诗的前两句着重写花的“发”。当春天来到人间,辛夷在生命力的催动下,欣欣然地绽开神秘的蓓蕾,是那样灿烂,好似云蒸霞蔚,显示着一派春光。诗的后两句写花的“落”。这山中的红萼,点缀着寂寞的涧户,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纷纷扬扬地向人间洒下片片落英,了结了它一年的花期。短短四句诗,在描绘了辛夷花的美好形象的同时,又写出了一种落寞的景况和环境。王维的《辋川集》给人的印象是对山川景物的流连,但其中也有一部分篇章表现诗人的心情并非那么宁静淡泊。这些诗集中在组诗的末尾,象《辛夷坞》下面一首《漆园》:“古人非傲吏,自阙经世务。偶寄一微官,婆娑数株树”就颇有些傲世。再下一首,也是组诗的末章《椒园》:“桂尊迎帝子,杜若赠佳人。椒浆奠瑶席,欲下云中君”就更含有《楚辞》香草美人的情味。裴迪在和诗中干脆用“幸堪调鼎用,愿君垂采摘”把它的意旨点破。因此,若将这些诗合看,《辛夷坞》在写景的同时也就不免带有寄托。屈原把辛夷作为香木,多次写进自己的诗篇,人们对它是并不陌生的。它每年迎着料峭的春寒,在那高高的枝条上绽葩吐芬。“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这个形象给人带来的正是迎春而发的一派生机和展望。但这一树芳华所面对的却是“涧户寂无人”的环境。全诗由花开写到花落,而以一句环境描写插入其中,前后境况迥异,由秀发转为零落。尽管画面上似乎不着痕迹,却能让人体会到一种对时代环境的寂寞感。所谓“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陈子昂《感遇》)的感慨,虽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仍能于形象中得到暗示。(余恕诚)漆园&王维&古人非傲吏,自阙经世务。偶寄一微官,婆娑数株树。&这是王维《辋川集》中的一首。漆园是辋川二十景之一。不过这首诗的着眼点不在描绘漆园的景物,而在通过跟漆园有关的典故,表明诗人的生活态度。诗的前两句,反用郭璞《游仙诗》“漆园有傲吏”的诗意。据《史记•老庄申韩列传》载,庄子曾为漆园吏,楚威王遣使聘他为相,他不干,反而对使者说:“子亟去,无污我!”这就是后世所称道的庄子啸傲王侯的故事。郭璞称庄子为“傲吏”,其实是赞美他。王维在这里反其意而用之,说庄子并不是傲吏,他所以不求仕进,是因为自觉缺少经国济世的本领。这也是一种赞美,不过换了个角度罢了。显然,王维是借古人以自喻,表白自己的隐居,也决无傲世之意,颇有点看穿悟透的味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做漆园吏这样的“微官”呢?三、四句“偶寄一微官,婆娑数株树”,含蓄地透露了自己的人生态度。这两句意思说,做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不过是形迹之“偶寄”而已。在王维看来,只要“身心相离,理事俱如”(《与魏居士书》),便无可无不可了。做个漆园吏,正好可借漆园隐逸,以“婆娑数株树”为精神寄托,这样不是也很不错吗?《晋书》中有“此树婆娑,无复生意”的说法,“婆娑”用以指树,形容其枝叶纷披,已无生机。郭璞《客傲》中又有“庄周偃蹇于漆园,老莱婆娑于林窟”的说法,“婆娑”用以状人,形容老莱子放浪山林,纵情自适。王维用在这里,似乎两者兼而取之:言树“婆娑”,是以树喻人;言人“婆娑”,是以树伴人。总之,做这么一个小官,与这么几棵树相伴,隐于斯,乐于斯,终于斯,又复何求哉!这就集中地表现了王维隐逸恬退的生活情趣和自甘淡泊的人生态度。诗的用典自然贴切,且与作者的思想感情、环境经历融为一体,以致分不清是咏古人还是写自己,深蕴哲理,耐人寻味。(刘德重)鸟鸣涧&王维&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关于这首诗中的桂花,颇有些分歧意见。一种解释是桂花有春花、秋花、四季花等不同种类,此处所写的当是春日开花的一种。另一种意见认为文艺创作不一定要照搬生活,传说王维画的《袁安卧雪图》,在雪中还有碧绿的芭蕉,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同时出现的事物,在文艺创作中是允许的。不过,这首诗是王维题友人所居的《皇甫岳云溪杂题五首》之一。五首诗每一首写一处风景,接近于风景写生,而不同于一般的写意画,因此,以解释为山中此时实有的春桂为妥。桂树枝叶繁茂,而花瓣细小。花落,尤其是在夜间,并不容易觉察。因此,开头“人闲”二字不能轻易看过。“人闲”说明周围没有人事的烦扰,说明诗人内心的闲静。有此作为前提,细微的桂花从枝上落下,才被觉察到了。诗人能发现这种“落”,或仅凭花落在衣襟上所引起的触觉,或凭声响,或凭花瓣飘坠时所发出的一丝丝芬芳。总之,“落”所能影响于人的因素是很细微的。而当这种细微的因素,竟能被从周围世界中明显地感觉出来的时候,诗人则又不禁要为这夜晚的静谧和由静谧格外显示出来的空寂而惊叹了。这里,诗人的心境和春山的环境气氛,是互相契合而又互相作用的。在这春山中,万籁都陶醉在那种夜的色调、夜的宁静里了。因此,当月亮升起,给这夜幕笼罩的空谷,带来皎洁银辉的时候,竟使山鸟惊觉起来。鸟惊,当然是由于它们已习惯于山谷的静默,似乎连月出也带有新的刺激。但月光之明亮,使幽谷前后景象顿时发生变化,亦可想见。所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曹操《短歌行》)是可以供我们联想的。但王维所处的是盛唐时期,不同于建安时代的兵荒马乱,连鸟兽也不免惶惶之感。王维的“月出惊山鸟”,大背景是安定统一的盛唐社会,鸟虽惊,但决不是“绕树三匝,无枝可依”。它们并不飞离春涧,甚至根本没有起飞,只是在林木间偶而发出叫声。“时鸣春涧中”,它们与其说是“惊”,不如说是对月出感到新鲜。因而,如果对照曹操的《短歌行》,我们在王维这首诗中,倒不仅可以看到春山由明月、落花、鸟鸣所点缀的那样一种迷人的环境,而且还能感受到盛唐时代和平安定的社会气氛。王维在他的山水诗里,喜欢创造静谧的意境,这首诗也是这样。但诗中所写的却是花落、月出、鸟鸣,这些动的景物,既使诗显得富有生机而不枯寂,同时又通过动,更加突出地显示了春涧的幽静。动的景物反而能取得静的效果,这是因为事物矛盾着的双方,总是互相依存的。在一定条件下,动之所以能够发生,或者能够为人们所注意,正是以静为前提的。“鸟鸣山更幽”,这里面是包含着艺术辩证法的。(余恕诚)山中送别&王维&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这首《山中送别》诗,不写离亭饯别的情景,而是匠心别运,选取了与一般送别诗全然不同的下笔着墨之点。诗的首句“山中相送罢”,在一开头就告诉读者相送已罢,把送行时的话别场面、惜别情怀,用一个看似毫无感情色彩的“罢”字一笔带过。这里,从相送到送罢,跳越了一段时间。而次句从白昼送走行人一下子写到“日暮掩柴扉”,则又跳越了一段更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送行者的所感所想是什么呢?诗人在把生活剪接入诗篇时,剪去了这一切,都当作暗场处理了。对离别有体验的人都知道,行人将去的片刻固然令人黯然魂消,但一种寂寞之感、怅惘之情往往在别后当天的日暮时会变得更浓重、更稠密。在这离愁别恨最难排遣的时刻,要写的东西也定必是千头万绪的;可是,诗只写了一个“掩柴扉”的举动。这是山居的人每天到日暮时都要做的极其平常的事情,看似与白昼送别并无关连。而诗人却把这本来互不关连的两件事连在了一起,使这本来天天重复的行动显示出与往日不同的意味,从而寓别情于行间,见离愁于字里。读者自会从其中看到诗中人的寂寞神态、怅惘心情;同时也会想:继日暮而来的是黑夜,在柴门关闭后又将何以打发这漫漫长夜呢?这句外留下的空白,更是使人低回想象于无穷的。诗的三、四两句“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从《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句化来。但赋是因游子久去而叹其不归,这两句诗则在与行人分手的当天就惟恐其久去不归。唐汝询在《唐诗解》中概括这首诗的内容为:“扉掩于暮,居人之离思方深;草绿有时,行人之归期难必。”而“归期难必”,正是“离思方深”的一个原因。“归不归”,作为一句问话,照说应当在相别之际向行人提出,这里却让它在行人已去、日暮掩扉之时才浮上居人的心头,成了一个并没有问出口的悬念。这样,所写的就不是一句送别时照例要讲的话,而是“相送罢”后内心深情的流露,说明诗中人一直到日暮还为离思所笼罩,虽然刚刚分手,已盼其早日归来,又怕其久不归来了。前面说,从相送到送罢,从“相送罢”到“掩柴扉”,中间跳越了两段时间;这里,在送别当天的日暮时就想到来年的春草绿,而问那时归不归,这又是从当前跳到未来,跳越的时间就更长了。王维善于从生活中拾取看似平凡的素材,运用朴素、自然的语言,来显示深厚、真挚的感情,往往味外有味,令人神远。这首《山中送别》诗就是这样。(陈邦炎)杂诗(其二)&王维&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诗中的抒情主人公(“我”,不一定是作者),是一个久在异乡的人,忽然遇上来自故乡的旧友,首先激起的自然是强烈的乡思,是急欲了解故乡风物、人事的心情。开头两句,正是以一种不加修饰、接近于生活的自然状态的形式,传神地表达了“我”的这种感情。“故乡”一词迭见,正表现出乡思之殷;“应知”云云,迹近噜?,却表现出了解乡事之情的急切,透露出一种儿童式的天真与亲切。纯用白描记言,却简洁地将“我”在特定情形下的感情、心理、神态、口吻等表现得栩栩如生,这其实是很省俭的笔墨。关于“故乡事”,那是可以开一张长长的问题清单的。初唐的王绩写过一篇《在京思故园见乡人问》,从朋旧童孩、宗族弟侄、旧园新树、茅斋宽窄、柳行疏密一直问到院果林花,仍然意犹未尽,“羁心只欲问”;而这首诗中的“我”却撇开这些,独问对方: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仿佛故乡之值得怀念,就在窗前那株寒梅。这就很有些出乎常情。但又绝非故作姿态。一个人对故乡的怀念,总是和那些与自己过去生活有密切关系的人、事、物联结在一起。所谓“乡思”,完全是一种“形象思维”,浮现在思乡者脑海中的,都是一个个具体的形象或画面。故乡的亲朋故旧、山川景物、风土人情,都值得怀念。但引起亲切怀想的,有时往往是一些看来很平常、很细小的情事,这窗前的寒梅便是一例。它可能蕴含着当年家居生活亲切有趣的情事。因此,这株寒梅,就不再是一般的自然物,而成了故乡的一种象征。它已经被诗化、典型化了。因此这株寒梅也自然成了“我”的思乡之情的集中寄托。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独问“寒梅著花未”是完全符合生活逻辑的。古代诗歌中常有这种质朴平淡而诗味浓郁的作品。它质朴到似乎不用任何技巧,实际上却包含着最高级的技巧。象这首诗中的独问寒梅,就不妨看成一种通过特殊体现一般的典型化技巧,而这种技巧却是用一种平淡质朴得如叙家常的形式来体现的。这正是所谓寓巧于朴。王绩的那首《在京思故园见乡人问》,朴质的程度也许超过这首诗,但它那一连串的发问,其艺术力量却远远抵不上王维的这一问。其中消息,不是正可深长思之的吗?(刘学锴)相思&王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唐代绝句名篇经乐工谱曲而广为流传者为数甚多。王维《相思》就是梨园弟子爱唱的歌词之一。据说天宝之乱后,著名歌者李龟年流落江南,经常为人演唱它,听者无不动容。红豆产于南方,结实鲜红浑圆,晶莹如珊瑚,南方人常用以镶嵌饰物。传说古代有一位女子,因丈夫死在边地,哭于树下而死,化为红豆,于是人们又称呼它为“相思子”。唐诗中常用它来关合相思之情。而“相思”不限于男女情爱范围,朋友之间也有相思的,如苏李诗“行人难久留,各言长相思”即著例。此诗题一作《江上赠李龟年》,可见诗中抒写的是眷念朋友的情绪。“南国”(南方)即是红豆产地,又是朋友所在之地。首句以“红豆生南国”起兴,暗逗后文的相思之情。语极单纯,而又富于形象。次句“春来发几枝”轻声一问,承得自然,寄语设问的口吻显得分外亲切。然而单问红豆春来发几枝,是意味深长的,这是选择富于情味的事物来寄托情思。“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王维《杂诗》)对于梅树的记忆,反映出了客子深厚的乡情。同样,这里的红豆是赤诚友爱的一种象征。这样写来,便觉语近情遥,令人神远。第三句紧接着寄意对方“多采撷”红豆,仍是言在此而意在彼。以采撷植物来寄托怀思的情绪,是古典诗歌中常见手法,如汉代古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即著例。“愿君多采撷”似乎是说:“看见红豆,想起我的一切吧。”暗示远方的友人珍重友谊,语言恳挚动人。这里只用相思嘱人,而自己的相思则见于言外。用这种方式透露情怀,婉曲动人,语意高妙。宋人编《万首唐人绝句》,此句“多”字作“休”。用“休”字反衬离情之苦,因相思转怕相思,当然也是某种境况下的人情状态。用“多”字则表现了一种热情饱满、一往情深的健美情调。此诗情高意真而不伤纤巧,与“多”字关系甚大,故“多”字比“休”字更好。末句点题,“相思”与首句“红豆”呼应,既是切“相思子”之名,又关合相思之情,有双关的妙用。“此物最相思”就象说:只有这红豆才最惹人喜爱,最叫人忘不了呢。这是补充解释何以“愿君多采撷”的理由。而读者从话中可以体味到更多的东西。诗人真正不能忘怀的,不言自明。一个“最”的高级副词,意味极深长,更增加了双关语中的含蕴。全诗洋溢着少年的热情,青春的气息,满腹情思始终未曾直接表白,句句话儿不离红豆,而又“超以象外,得其圜中”,把相思之情表达得入木三分。它“一气呵成,亦须一气读下”,极为明快,却又委婉含蓄。在生活中,最情深的话往往朴素无华,自然入妙。王维很善于提炼这种素朴而典型的语言来表达深厚的思想感情。所以此诗语浅情深,当时就成为流行名歌是毫不奇怪的。(周啸天)书事&王维&轻阴阁小雨,深院昼慵开。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这是一首即事写景之作。题为“书事”,是诗人就眼前事物抒写自己顷刻间的感受。开头两句,写眼前景而传心中情。蒙蒙细雨刚刚停止,天色转为轻阴。雨既止,诗人便缓步走向深院。是到外面去散心吗?不,虽是白昼,还懒得去开那院门。这里“阁”,同“搁”,意谓停止。用在此处别有趣味,仿佛是轻阴迫使小雨停止。淡淡两句,把读者带到一片宁静的小天地中,而诗人好静的个性和疏懒的情调也在笔墨间自然流露。三四两句变平淡为活泼,别开生面,引人入胜。诗人漫无目的在院内走着,然后又坐下来,观看深院景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茸茸的青苔,清新可爱,充满生机。看着,看着,诗人竟产生一种幻觉:那青苔好象要从地上蹦跳起来,象天真烂漫的孩子,亲昵地依偎到自己的衣襟上来。这种主观幻觉,正是雨后深院一派地碧苔青的幽美景色的夸张反映,有力地烘托出深院的幽静。青苔本是静景,它怎能给诗人以动的幻觉呢?要知道,经过小雨滋润过的青苔,轻尘涤净,格外显得青翠。它那鲜美明亮的色泽,特别引人注目,让人感到周围的一切景物都映照了一层绿光,连诗人的衣襟上似乎也有了一点“绿意”。这是自然万物在宁静中蕴含的生机。诗人捕捉住触发灵感的诗意,通过移情作用和拟人手法,化无情之景为有情之物。“欲上人衣来”这一神来之笔,巧妙地表达自己欣喜、抚爱的心情和新奇、独特的感受。这首小诗神韵天成,意趣横生。诗人从自我感受出发,极写深院青苔的美丽、可爱,从中透露出对清幽恬静生活的陶醉之情,诗人好静的个性与深院小景浑然交融,创造了一个物我相生、既宁静而又充满生命活力的意境。(林家英)山中&王维&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这首小诗描绘初冬时节山中景色。首句写山中溪水。荆溪,本名长水,又称浐水,源出陕西蓝田县西南秦岭山中,北流至长安东北入灞水。这里写的大概是穿行在山中的上游一段。山路往往傍着溪流,山行时很容易首先注意到蜿蜒曲折、似乎与人作伴的清溪。天寒水浅,山溪变成涓涓细流,露出磷磷白石,显得特别清浅可爱。由于抓住了冬寒时山溪的主要特征,读者不但可以想见它清澄莹澈的颜色,蜿蜒穿行的形状,甚至仿佛可以听到它潺潺流淌的声音。次句写山中红叶。绚烂的霜叶红树,本是秋山的特点。入冬天寒,红叶变得稀少了;这原是不大引人注目的景色。但对王维这样一位对大自然的色彩有特殊敏感的诗人兼画家来说,在一片浓翠的山色背景上(这从下两句可以看出),这里那里点缀着的几片红叶,有时反倒更为显眼。它们或许会引起诗人对刚刚逝去的绚烂秋色的遐想呢。所以,这里的“红叶稀”,并不给人以萧瑟、凋零之感,而是引起对美好事物的珍重和流连。如果说前两句所描绘的是山中景色的某一两个局部,那么后两句所展示的却是它的全貌。尽管冬令天寒,但整个秦岭山中,仍是苍松翠柏,蓊郁青葱,山路就穿行在无边的浓翠之中。苍翠的山色本身是空明的,不象有形的物体那样可以触摸得到,所以说“空翠”。“空翠”自然不会“湿衣”,但它是那样的浓,浓得几乎可以溢出翠色的水份,浓得几乎使整个空气里都充满了翠色的分子,人行空翠之中,就象被笼罩在一片翠雾之中,整个身心都受到它的浸染、滋润,而微微感觉到一种细雨湿衣似的凉意,所以尽管“山路元无雨”,却自然感到“空翠湿人衣”了。这是视觉、触觉、感觉的复杂作用所产生的一种似幻似真的感受,一种心灵上的快感。“空”字和“湿”字的矛盾,也就在这种心灵上的快感中统一起来了。张旭的《山中留客》说:“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沾衣”是实写,展示了云封雾锁的深山另一种美的境界;王维这首《山中》的“湿衣”却是幻觉和错觉,抒写了浓翠的山色给人的诗意感受。同样写山中景物,同样写到了沾衣,却同工异曲,各臻其妙。真正的艺术是永远不会重复的。这幅由白石磷磷的小溪、鲜艳的红叶和无边的浓翠所组成的山中冬景,色泽斑烂鲜明,富于诗情画意,毫无萧瑟枯寂的情调。和作者某些专写静谧境界而不免带有清冷虚无色彩的小诗比较,这一首所流露的感情与美学趣味都似乎要更健康一些。(刘学锴)田园乐(其六)&王维&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田园乐》是由七首六言绝句构成的组诗,写作者退居辋川别墅与大自然亲近的乐趣,所以一题作“辋川六言”。这里选的是其中一首。诗中写到春“眠”、“莺啼”、“花落”、“宿雨”,容易令人想起孟浩然的五绝《春晓》。两首诗写的生活内容有那么多相类之处,而意境却很不相同。彼此相较,最易见出王维此诗的两个显著特点。第一个特点是绘形绘色,诗中有画。这并不等于说孟诗就无画,只不过孟诗重在写意,虽然也提到花鸟风雨,但并不细致描绘,它的境是让读者从诗意间接悟到的。王维此诗可完全不同,它不但有大的构图,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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