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最火的小说排行榜有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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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玄幻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重回少年时代的于浩然,不仅保留着前世的一切记忆,而且还获得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拥有时间加速的域塔。
且看他:抢机缘,夺造
类型:都市
他是天之骄子,顶尖兵王,商业天才,艺术大师,豪门名媛投怀送抱……!
他从巅峰坠落,一个人一双手,咬着牙,昂着头,踩着骨,行走在死亡中,于血腥中崛起,一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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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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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字数:153208
“来来来,先把腿分开我看看……”“嗯,我是第一次,你轻点。”林墨紧紧的咬着牙齿,颤抖着说道:“你快点!”说着林墨就掏出了自己的“工具”。“啊~痛~”听到这一声,林墨终于爆发了:“尼玛!我是个医生,看个病你至于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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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反映我国基层法院法官办案生活的长篇小说。本书以朴素的语言,讲述了一群基层法官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面对压力,他们用正气战胜妥协;面对诱惑,他们用淡定抵御冲动;面对恐吓,他们用凛然涤荡怯懦。他们用热血、智慧,甚至生命,展示了基层法官的理想、信念、责任、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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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永祥 发布于 日 | 阅读(59)
北京以胡同著称,胡同里上演了历代老北京的故事。胡同里充满了人情味,到处都是街坊文化。电影《老炮儿》不仅演活了北京老炮儿们,同时也火了北京地道的胡同文化。如果去北京旅游,一定要到这些胡同里去体验一番老北京的味儿。去之前先来了解一下最具北京味儿的那些胡同吧!《老炮儿》火了北京胡同文化 盘点北京十大胡同:南锣鼓巷
  南锣鼓巷是北京东城区的一条很古老的街道,南锣鼓巷街道不宽,仍保持着元大都街巷、胡同的规划。其南口在地安门东大街,北口在鼓楼大街。它始建于元朝,南北长约1000米,东西各有8条对称的胡同,整齐地排列在两侧,从外形看犹如一条蜈蚣,所以又名&蜈蚣街&,是北京市重点保护的四合院街道。从南至北,东侧的八条胡同是:妙豆胡同、板厂胡同、东棉花胡同、北兵马司胡同、秦老胡同、前圆恩寺胡同、后圆恩寺胡同、菊儿胡同。西侧的八条胡同是:福祥胡同、蓑衣胡同、雨儿胡同、帽儿胡同、景阳胡同、沙井胡同、黑芝麻胡同、前鼓楼苑胡同。元代将大都城规划为50坊,今南锣鼓巷的位置正是&昭回坊&和&靖恭坊&两坊之间的分界巷。明代将北京内城分为28坊,将&昭回&&靖恭&二坊合并,称&昭回靖恭坊&,南锣鼓巷的位置正是该坊的南北中心线,巷名为&罗锅巷&。此名有可能是从元代沿袭来的。乾隆十五年(1750年)绘制的《京城全图》已将明代的罗锅巷改称南锣鼓巷,并将鼓楼东大街中段路北与南锣鼓巷相对的街道称为&北锣鼓巷&。
  北锣鼓巷在元代为&灵椿坊&与&金台坊&的交界,明代仍为两坊,此两坊的南半部在元代均为官署和寺院,且在明代没有大的变动。清初南、北锣鼓巷均属镶黄旗。清廷规定北京兵、民分城居住,八旗兵住内城,汉民等住外城。南北锣鼓巷的定名,应早于乾隆十五年,当在清初。自清初至三四十年代,南锣鼓巷内的10多条胡同中由满族镶黄旗户逐渐发展而成。既有大户世家,也有不少小户市民,居民逐渐稠密。南锣鼓巷内的小商号也发展起来,有粮店、菜店、油盐店、猪肉铺、羊肉铺、切面铺、蒸锅铺、炸货屋子(制作焦圈、油炸鬼)小酒铺、饽饽铺、豆腐房、煤铺、井窝子、砖瓦麻刀铺、席箔铺、棚铺、黑白铁铺、喜轿铺、杠房、医馆、药铺、裱糊铺、理发铺、成衣铺、绱鞋铺、绒线铺、文具店、茶馆、当铺等。虽然规模都不很大,但近30种行业也比较齐全了。至于大的商号如绸缎店、茶店、大饭店、金店、银号等,则云集在地安门外大街、鼓楼。《老炮儿》火了北京胡同文化 盘点北京十大胡同:国子监街
  国子监街东西向,位于雍和宫大街与安定门内大街之间。形成于元朝初年,明时,国子监街无称,只叫&国子监孔庙&。清乾隆时称国子监,至今未变。虽然街两端的牌楼额坊题曰&成贤街&,却始终不能作为正式地名传播,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成贤街就是国子监。1965年称国子监街。文革时称红日北路九条。国子监街保存着较好的旧京街巷的风貌。因孔庙和国子监在此而得名。1984年定为北京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如今,国子监街是京城现存不多的古老街道之一,巍然耸立的牌楼,夹道的古槐,和两旁的大小宅院、庙宇,古色古香,清幽恬静,古城韵味十足。国子监街是北京仅存有牌楼的街道。街上有四座牌楼,东西街口各一座,额题&成贤街&,国子监附近左右各一座,额题&国子监&。国子监街上还有祀唐代大文学家韩愈的韩文公祠、始建于明代的火神庙、祀灶王爷的灶君庙。
  国子监始建于元大德十年(1306),是元明清三代国家设立的最高学府,也是掌管国学政令的机关。国子监设有礼、乐、律、射、御、书、数等教学科目,当时的人如果能在国子监上学,那就算是光宗耀祖了。国子监的最高长官称祭酒,元代的著名学者许衡便做过这里的祭酒。他手植的柏树存活了好几个世纪。孔庙,元大德六(1302)开始营建,十年(1306)建成。明永乐九年(1411)在旧址重建。清乾隆二年(1737)易为黄色琉璃瓦。光绪三十二年(1906)升祭孔为大祀。是元、明、清三代皇帝祭祀孔子的地方,内有进士碑林,共有石碑198座,上刻元、明、清三代进士5万余人的姓名,袁崇焕、曾国藩等人的名字均在其上。孔庙内也有不少柏树。有一株位于大成殿西侧,相传明时的奸相严篙代嘉靖皇帝祭孔,行至树下,被树枝掀掉了帽子。于是相传柏树有知,称此树为&除奸柏&。《老炮儿》火了北京胡同文化 盘点北京十大胡同:帽儿胡同
  帽儿胡同属北京市东城区交道口街道。东起南锣鼓巷,西至地安门外大街。北与豆角胡同相通,南与东不压桥胡同相通。明代称梓潼庙文昌宫胡同,因有文昌宫而得名。清代因有制帽作坊,改称帽儿胡同。帽儿胡同7号、9号、11号院,原为清末大学士文煜的宅园。13号院为冯国璋故居。35、37号院原为清宣统皇后婉容娘家、承恩公府,俗称娘娘府。45号院原为清代提督衙门。帽儿胡同现存完好的四合院有:帽儿胡同5号、帽儿胡同9号(可园)、帽儿胡同11号(文煜宅)、帽儿胡同13号(冯国璋故居)、帽儿胡同21号(梓潼庙文昌宫遗址)、帽儿胡同37号(婉容故居)、帽儿胡同45号(清提督衙门、民国保安队部)等。
  在帽儿胡同的开头,还和有名的南锣鼓巷相交,过去一点还有著名的菊儿胡同,当年的军机首辅,大学士荣禄的府第就在那。尾上那边有出名的烟袋胡同,所以您要是想来此游览,感受老北京城的那种气息,帽儿胡同是不错的选择哦。1号文昌庙(现仅存一块刘墉题写的御制碑),现为居民院;11号的&可园&是清朝光绪年间大学士文煜所建,1984年定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后定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产权为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现空置;35号、37号原为宣统皇后婉容娘家,1984年定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乙38号为东城区少年美术馆主要服务接待设施:38号为汇福达宾馆;乙43号为海丽舍茶馆;幕府拉兹印度餐馆。《老炮儿》火了北京胡同文化 盘点北京十大胡同:琉璃厂
  琉璃厂位于宣武区。距天安门广场1公里。琉璃厂西起南北柳巷、东至延寿寺街,全长800米。辽金名为海王村,元、明时这里开设官窑烧制修建皇宫用的琉璃瓦件,故称为&琉璃厂&。清康熙至乾隆年间,逐渐形成了集古玩精粹的著名文化街。清乾隆年间停止烧窑,&琉璃厂&的名字保留至今。是一处著名的展示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书画艺术的历史文化旅游景区。清朝,汉族的官员大多居住在琉璃厂以西的宣武门外,各地赶考举子居住的会馆也都在附近。他们对书籍的需求量很大,因此,琉璃厂也就成为了当时京城最大的书市。乾隆时期修《四库全书》,各地书贾更是纷纷在此设摊、建店,出售大量藏书,促进了琉璃厂文化街的发展。到光绪二年(1876)时,书店发展到270多家。民国初年,经营文化商品的店铺及其作坊近200家,形成了享誉国内外的一条文化街。
  1980年,国家对古老陈旧的六里长街进行了大规模的翻扩建,于1984年竣工。建成59幢古朴典雅,富有民族传统风格的店铺,总建筑面积3.4万平方米,融图书、玉石、陶瓷、雕刻、铜器、字画、文房四宝为一体的高品位文化艺术品集散地和古都风貌游览区。琉璃厂与新华街交界处为&厂甸&,是二百年来京城最盛大的春节庙会所在地。清人马炯章的《厂甸记》中说&至正月则倾城士女,如荼如云,车载手挽,络绎于道。&据有关资料记载,1963年的春节,厂甸的游客就达400万人次。文革后厂甸中断。自2002年起,每年农历春节初一至初六,又恢复了&厂甸民俗文化庙会&。主要展示北京文化、宣南文化、重温百姓乐事,展现时代风采,再现古都神韵。庙会集旅游观光、休闲娱乐、购物餐饮为一体,以开放式的&赶大集&为特色,由文艺演出、花会游行、工艺展示、餐饮服务、观光购物、娱乐游艺等形式组成,成为京城春节期间最为热闹、火爆的去处。《老炮儿》火了北京胡同文化 盘点北京十大胡同:东交民巷
  东交民巷,是北京市东城区的一条胡同,旧时因这里是漕运地,所以原称东江米巷。胡同西起天安门广场东路,东至崇文门内大街,全长近3公里,是老北京最长的一条胡同。元朝时,东交民巷和广场西侧的西交民巷是连在一起的一条胡同,名叫&江米巷&。由于当时这条胡同有元代控制漕运米粮进京的税务所和海关,因而成为南粮北运的咽喉要地,因而得名江米巷。明代时修建棋盘界,将原来的江米巷截断成为东江米巷和西江米巷。在东江米巷设有六部中的礼部以及鸿胪寺和会同馆但主要只接待来自安南、蒙古、朝鲜、缅甸等四个藩属国的使节,因此会同馆又被称作&四夷馆&。到了清代,会同馆改名四译馆,并修改政策只允许外国使节在这里居住四十天。
  东交民巷原是明清两代&五部六府&所在地。清乾隆、嘉庆时期曾有&迎宾馆&供外国使臣临时居住。鸦片战争(1840年)以后在这地区先后设立了英、俄、德、法等使馆,1901年后改为使馆街,英、美、法等11国在巷内成立联合行政机构,还开设了&美国花旗银行&、&法国东方汇理银行&、&英国汇丰银行&、&日本正金银行&及教堂、医院等多处,这段历史留下许多风格各异的西洋建筑,也吸引了不少海外人士。东交民巷北侧台基厂头条东口路北有安郡王府。安郡王岳乐为清太祖努尔哈赤之孙,饶余亲王阿巴泰第四子。雍正初年,安郡王子孙因获罪迁出王府,雍正二年(1724年)被改作清代表彰忠烈的昭忠祠。安郡王府西侧还有一座廉亲王府。这位廉亲王可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他就是康熙帝第八子允祀。他是雍正皇帝的政敌,后来被雍正皇帝改名为阿其那(满语:狗),电视剧里都叫他&老八&。廉亲王府西侧还有一座裕亲王府。裕亲王是顺治帝第二子福全。福全在康熙六年(1667年)被封为裕亲王,同年建府。《老炮儿》火了北京胡同文化 盘点北京十大胡同:西交民巷
  西交民巷位于西城区南部。东起天安门广场,西至北新华街,中与羊毛胡同、前细瓦厂胡同、辇儿胡同、平安胡同、人民大会堂西路、兵部洼胡同相交。全长约1080米。明代时称西江米巷,街北分布五军都督府、太常寺、通政使司、锦衣卫等中央机构。清代时取其谐音改称西交民巷。清末民初,西交民巷有银行街之称。民国时期,北邻北平地方法院、司法部(后迁南京)、高等审判厅。日李大钊被军阀张作霖秘密杀害于街内的京师看守所。街内有张廷阁宅(双合盛酒厂老板宅院)、中央银行北平分行旧址、中国农工银行旧址,以及大陆银行旧址、北洋保商银行旧址(二者于2002年改建为中国钱币博物馆新馆)等文物保护单位。《老炮儿》火了北京胡同文化 盘点北京十大胡同:金鱼胡同
  金鱼胡同位于灯市口大街南侧,属东华门街道办事处管辖,呈东西走向。东起东单北大街,西止王府井大街,南与校尉胡同相通,北邻西堂子胡同。全长567米,西口宽12米(东口宽44米),沥青路面。金鱼胡同,明朝属澄清坊。清朝属镶白旗,沿称。&文革&中一度改称瑞金路九条,后恢复原名。胡同西口接王府井大街,热闹繁华,东安市场在胡同里也开有北大门。著名的吉祥戏院和东来顺饭庄都设在这里。
  胡同内有清末大学士那桐的府第,俗称那家花园。1988年,和平宾馆、王府饭店扩建,将半条金鱼胡同拆去,那家花园也被拆除。胡同中部路南有贤良寺,为清北京内八刹之一。贤良寺创建于清雍正十二年(1734)。原在校尉胡同之西,为怡亲王府邸。乾隆二十年(1755)将寺移建于此。山门开在帅府胡同,约在今天王府井全聚德烤鸭店的东面。因该寺离皇城较近,外省官吏进京述职,多居于此。清末,李鸿章曾在这里居住和办公。现寺原建筑多不存。今日金鱼胡同,道路宽敞,街道两旁是高大的台湾饭庄、和平宾馆、王府饭店,昔日胡同景象早巳不存。金鱼胡同北边最大的宅院是&那家花园&,今和平宾馆址,原是清末大学士那桐的府第。这位&爷&,姓叶赫那拉氏字琴轩,满洲镶黄旗人,据说与慈禧沾亲。《老炮儿》火了北京胡同文化 盘点北京十大胡同: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是老北京花街柳巷的代称,位于前门外大栅栏观音寺以西。&八大&是虚指,该地区至少有十五条胡同属于老北京的&红灯区&。公认的八大胡同是:百顺胡同、胭脂胡同、韩家潭(现名韩家胡同)、陕西巷、石头胡同、王广福斜街(现名棕树斜街)、朱家胡同、李纱帽胡同(现名大力胡同、小力胡同)。八大胡同从来就不是一个法定地名。过去男人说去八大胡同,意识是告诉你他要&做什么&而不是&去哪里&。清末民初的八大胡同有两个概念,从隘义上说,所谓八大胡同,并非某一条胡同的名称,而是由八条胡同组成的。因为中国人爱将同类事物归类然后说个大概数,如天桥八大怪、唐宋八大家、八大祥、燕京八景。其实,&八&字在这里是个虚数,只是表示其多。这八条胡同位于前门外大栅栏附近,因妓馆密集而成一大销金窟。从广义上讲,八大胡同是指从铁树斜街以南,珠市口西大街以北,南新华街以东,煤市街以西这一大片区域内的许多胡同,这些胡同中有过明妓或暗娼,至少也住过&八大胡同&中的从业人员。只是上面说的这八条胡同多为一二等妓院。《老炮儿》火了北京胡同文化 盘点北京十大胡同:菊儿胡同
  菊儿胡同位于东城区西北部,东起交道口南大街,西至南锣鼓巷,南邻后圆恩寺胡同,北与寿比胡同相通,属交道口街道办事处管辖。菊儿胡同,明朝属昭回靖恭坊,称局儿胡同。清朝属镶黄旗,乾隆时称桔儿胡同。桔,两音。一读&洁&;一读&橘&。桔是橘的俗写。此处当以后者为是,宣统时称菊儿胡同。民国后沿称。1965年整顿地名时改称交道口南二条。&文化大革命&中一度改称大跃进路八条,后恢复原名。1979年将小菊儿胡同并入,复称菊儿胡同。菊儿胡同内3号院,5号院,7号院是清直隶总督大学士荣禄府邸。3号院是祠堂,5号院是住宅,7号院是花园。荣禄后迁至东厂胡同。7号院曾作过阿富汗大使馆。41号院原为寺庙。据传,庙里的开山和尚是皇帝的替僧。《老炮儿》火了北京胡同文化 盘点北京十大胡同:烟袋斜街
  烟袋斜街位于什刹海历史文化保护区的核心区内,东起地安门大街,西邻什刹海前海,全长近300米,被列为2007年重点建设的八条特色商业街之一。据说当时居住在北城的旗人,大都嗜好抽旱烟或水烟,烟叶装在烟袋中。由于烟袋的需求与日俱增,斜街上一户户开起了烟袋铺。此外,烟袋斜街本身就宛如一只烟袋,细长的街道好似烟袋杆儿,烟袋斜街的名字也由此而来。北京以胡同著称,胡同里上演了历代老北京的故事。胡同里充满了人情味,到处都是街坊文化。电影《老炮儿》不仅演活了北京老炮儿们,同时也火了北京地道的胡同文化。如果去北京旅游,一定要到这些胡同里去体验一番老北京的味儿。去之前先来了解一下最具北京味儿的那些胡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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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炮儿》火了北京胡同文化 盘点北京十大胡同精彩文章[转载]2001年度中篇小说1【《奔跑的火光》】
& & 中国小说学会
&2001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中篇小说·1
01、方方:《奔跑的火光》《收获》2001年第5期
02、张者:《唱歌》《收获》2001年第4期
03、毕飞宇:《玉米》《人民文学》2001年第6期
04、陈应松:《豹子最后的舞蹈》《钟山》2001年第3期
05、荆歌:《卫川和林老师》《上海文学》2001年第3期
06、蒋志:《铁皮人的秘密情书+关于身体》《花城》2001年第1期
07、王童:《美国隐形眼镜》《小说界》2001年第4期
08、叶兆言:《马文的战争》《红岩》2001年第2期
09、何玉茹:《素素》《上海文学》2001年第9期
& & 奔跑的火光
英芝想,我应该怎么说呢?
英芝正靠墙而坐。墙壁上污迹斑斓,一层覆盖着一层。在英芝想忘记自己曾经有过的恐怖时,她便将眼睛落在那里。她使劲猜测它们究竟是些什么。那最初的污迹是什么人留下来的。是不经意的痕迹还是心情的发泄。每一个留在这里的人,都不会有一副好心情,这很显然。此刻,在英芝正面的墙壁上,面对着她的是一行深红色的字。不是血写的。那字歪歪倒倒着,仿佛是一个个散了架子的人。墙说:你为什么不爱我?!
唉,这是一个没有逃出爱情魔掌的人,英芝叹想,如果能为爱情而死,也算值了,好歹也曾幸福,而我却又是为了什么?
睡在英芝旁边的余姐告诉英芝,写这个字的人叫芬苹,她的男朋友跟她睡了五年,让她做了四回流产,结果有一天他轻轻松松地告诉芬苹,说他对她从来也没有过爱。芬苹一气之下,在饭里下了毒。那男人被毒死了,死时脸色发青。芬苹在这里等了五个月,然后就被毙掉了。毙她时就是一个春天。那天大家正在说估计现在外面的花开得很放,芬苹也跟着说。还说好喜欢她家院墙后的指甲花。结果来了人,把她提走。所有人都晓得,她永世难回。高墙的上面,几乎快与天花板相接了,有一个窗口,它在白天总是灰白的,更像有人贴上的一张方纸。英芝从来也没有看到阳光从那里路过。英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睛根本失去看到阳光的能力。
每一夜每一夜,英芝都觉得自己被火光追逐。那团火光奔跑急促,烈焰冲天。风吹动时,火苗朝一个方向倒下。跃动的火舌便如一个血盆大口。一阵阵古怪的嚎叫从中而出。四周的旷野满是它惨然的回声。
余姐说那是噩梦。到这里来的人,都会做噩梦。而且每一个噩梦都充满恐惧。
但英芝知道,并不完全如此。
英芝说,让我一切从头开始吧。
英芝一开口便泪流满面。让她说自己的故事令她心如刀绞。但英芝明白,她必须说出一切。她若不说,就算她死了,那团火也永远不会熄灭。
开始的日子是在秋天。
对于乡下女孩英芝来说,一年四季中的每一个日子都平平淡淡。这一年她高中毕业。英芝没考大学。大学对英芝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力,花费那么大的劲头去读书又是何必?村里的春慧读得眼睛看路不清,而永根就如同一个傻子,他们都是英芝的同学。英芝常常为他们解决一些问题。比方夜里走路,春慧就要拉着英芝,比方自行车掉了链条,永根就要求英芝帮他装上去。英芝觉得自己没有成为他们俩个样子,是一件高兴的事情。所以英芝没去考大学。她毫无沮丧之意。出了校门,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走进学校,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不去上大学是她本来的心愿。
英芝住的村子叫凤凰垸。离县城只十几里路。知道凤凰垸的人都说这里的人精明。但凤凰垸却并没有因为精明而富起来。英芝的家境在村里属于中等偏上。英芝的爹虽然在田里干活,可英芝的妈却在村口路边开了个小店铺,卖点柴米油盐,比起那些光种田的人家,手上就要活泛一点。除了凤凰垸最有钱的三伙家之外,还真说不出哪几户人家比英芝的家里更富裕。
关于凤凰垸的精明都落到三伙一个人头上的老话,英芝小时候就听讲过。三伙上学一直上到了县中。三伙当红卫兵一挥手人人都跟在他后面跑,一直跑到汉口。三伙眼珠一转就是一个主意,然后就赚一笔钱回来。如此之类。凤凰垸村里的人冬天没事干时,最喜欢议论的人就是三伙。三伙的爹是个歌师,方圆十几里,有人家办红白喜事,都请他上门去唱。红喜唱戏,白喜唱丧。日子再苦,从没见他家苦过。三伙的爹死后,家里没人照顾,三伙就不再出门。三伙接下他爹的事情。三伙当然没他爹唱得好,可那有什么关系?三伙自己拉起了一个班子,名字就叫“三伙班”。倘有人要请唱班,只找“三伙班”就是。三伙骑个自行车,东村跑西村窜,一家喊几嗓,吹唢呐敲鼓扯胡琴打板的,一下子就找齐。三伙不吹不弹不拉不唱,只在当中抽头。三伙嘴能说,又舍得做,结果做得比他爹名声还大。三伙在村里最早盖砖房。红瓦白墙,屋中间吊着电灯,晚上灯一亮,明晃晃照人脸,看红了村里多少人的眼睛。三伙的本事在于不管世道如何变化,他都能赚钱到手。英芝的两个哥哥,一心想做三伙这样的人。下广州上东北,皮都脱掉三层,回来时跟出门时一样穷。其中一个还闹下一身花柳病。三伙一边看得哈哈大笑,他笑起来像风声呼啸,那风从你头上刮过时嘶嘶炸响,让人恍然觉得他的肠子正在被他一根根地笑断。英芝两个可怜的哥哥只好在三伙的笑声中回到他们的老地方——一张麻将桌上。三伙说,干这个的就别想干那个,干那个的就别想干这个。这是天数。你想改就改得了吗?
三伙已经快四十八了。脸皮老得像英芝的爹一样。而英芝的爹比三伙大上十岁不止。三伙指着自己的脸说,科学家说脑子里的沟沟坎坎多,人就聪明。我呢,脑子里的沟沟坎坎已经长满了,脸上这些是从里面漫出来的。三伙总是这样吐沫四溅的吹嘘自己。英芝从三岁起就讨厌他,一直到现在还是如此。
三伙却从不知道英芝对他的厌恶。英芝毕业的第二天,他竟颠颠地上门来找英芝。
心闲的英芝正在院里跟侄儿苕伢打扑克。三伙说:“英芝,回啦?”
英芝没抬头,嗯了一声,又对苕伢大叫:“不准痞牌。”
三伙说:“英芝,玩这有么意思?一分钱也挣不到手。”
英芝一翻白眼,说:“我又没想挣钱。我爹妈养得起我。”
三伙一笑,说:“爹妈能养你到老?”
英芝嘴上没说话,心想倒也是。苕伢说:“你管得着吗?我姑爱玩牌,么样?”
三伙说:“要是有个赚钱的机会,你问你姑是玩牌呢还是赚钱?”
英芝心里“咚”了一下,暗道那还用说,哪个不想赚钱呀。可英芝讨厌三伙,没直接答他的腔,英芝对苕伢说:“出你的牌,屁话少说。”三伙说:“不想赚钱?”
英芝说:“这种好事,哪轮得到我?一个大王。”
三伙说:“要是轮到了呢?”
英芝大声答到:“我干么事不赚?”
三伙乐了,高声笑起来,又有嘶嘶嘶的声音从英芝头上拉过,跟拉锯子似的,令她头疼。英芝说:“要笑到别处去笑。我听这声音就头疼。”
三伙说:“好好好,下面我就说个让你头不疼的。”
三伙说农村而今办红白喜事,唱戏哭丧没人听了。时代变了,老把戏没市场。现在大家爱听流行歌。特别是听香港台湾的歌曲,哼哼哈哈的没个听头,可就是有人爱听。所以他把“三伙班”人马全部换了。他投资买了一套卡拉OK,还买了喇叭,又找了几个年轻人跟着唱。上月带着那些东西到柳家洼,哪晓得,台子一搭,音乐一响,人群像水一样流过去。结果一连搞了几场,大受欢迎。听的人点歌点得忙不过来。现在连江对岸的人都划船过来接。过个把月,高考公榜,那些有伢儿考上大学的,必定要摆酒席。已经有几家到他这里来预约了。现在的价格,请一场五百块钱。生意好时,就提到六百一场。加上点歌费,各人一摊,差不多唱一场一人可以赚大几十块。
英芝先只是听,听进去后,就觉得确实是个好生意。嘴上却还说:“你有人了,找我干么事?”
三伙说:“我那里有三个男伢,一个负责换碟,两个伢儿唱,倒也够。可是女伢只一个。女伢少了,观众听起来没得劲,我晓得你的歌子唱得好,我有一回过年听你唱过九十九朵玫瑰,唱得蛮好。你入不入伙?”
英芝心里惊喜万分。唱歌本来就是她喜欢的事。如果能像歌星一样又唱歌又赚钱,那不更好?可英芝还拿着架子,说:“你拿我开心吧。”
三伙说:“我开你么事心?今天下午就有一场,上场就有钱。你不信去一趟,没拿到钱我围你屋里爬三圈。”
三伙的话说到这地步,显然也不是骗人。英芝忙说:“那好,我去。”
三伙跟英芝敲定碰头时间,就走了。三伙一走,英芝立即把牌甩了。几十张牌从空中撒落一地,气得苕伢一边捡牌一边骂:“我唱唱唱,唱了去死呀。这么好的牌,白起了。”
英芝说:“你咒我,我死后变成鬼也要撕烂你的嘴。”
英芝说着便跑进屋里给自己挑套衣服。英芝的衣服没几件,上学穿的有,上台穿的就没有了。英芝找不下衣服,就上灶房找她妈发脾气。英芝说家里再穷,也得给姑娘买一套可以上身的衣服呀。英芝是家里的独女儿,一向在作妈的面前娇横惯了。英芝妈说你哪件衣服都比我的好,怎么不能穿?英芝说没一条好看的裙子。英芝嫂子见吵,就拿了她作姑娘时的一条裙子给英芝,说是她反正是穿小了,不如送给英芝。嫂子的裙子是淡红色的,上面起着一些黄色的小碎花。领口尖尖着,背后还有两根带子系成蝴蝶样子。虽然有点旧,可英芝穿上身后,倒也显得蛮好看。
三伙一见英芝如此,眼睛就亮了,说:“好好好,会打扮最好了。”
唱歌是在老庙村。因为村后有座老庙而得名。老庙村离凤凰垸有四十几里路。老庙村村长给儿子办喜事,特意开了卡车来接“三伙班”。三伙在车上拿了歌单给英芝看,问英芝会唱哪些。英芝看几眼,说差不多的都会。学校门口有几家卖衣服的店铺,成天敞着喇叭放歌,想不会都不行。三伙说,那就点几首喜欢的。英芝就点了《心雨》,点了《十五的月亮》,点了《千纸鹤》,点了《常回家看看》,最后还点了《九十九朵玫瑰》。三伙说这支歌非得唱。所有的歌对英芝来说都熟悉不过。换碟的男伢叫文堂。文堂说,正式唱之前,还是试着合一下,免得到时候跟不上。
村长家的房子是一栋三层楼的砖房,面向马路的外墙还贴了明黄色的瓷砖。望去比三伙家的房子还要气派。隔得老远,就抢人的眼睛。三伙说,村长就是村里的皇帝,所以得用皇帝的颜色。三伙跑的村子多,他的话就是道理。
唱班的台子搭在村长的东屋的窗下。与大门稍稍错开。台子有两张大床那么大,一尺半高,上下十分方便。这是三伙亲自设计的。底下是木条钉的架子,上面铺着木板。由八块拼成。拼装拆卸都极其方便。搭好的台子上还满铺着红色腈纶地毯。地毯很旧,不晓得是什么人淘汰给了三伙。音箱有两个,立在台前。正儿八经有麦克风,撑在中间,就像领导作报告,有模有样。台子搭好,电源接通,音乐响起,人就围了上来。
这一切,都令英芝意外。英芝对三伙的讨厌仿佛也因此而改变。英芝对三伙说,想不到真不错。三伙说,不是吹牛,方圆几百里内,就我这个班子最豪华。事情就得这样做,请班子的人,讲的就是个排场。我这里就是要他讲个够。这样他才开心,要不,哪个请你?
英芝想,三伙就是有他的一套。
人家办婚事,客来客往,“三伙班”就只管一曲接一曲地唱。喇叭放得很响,村头村尾都听得见,站近了还有些炸耳。有人点歌,也有人献花,实在是很好玩。英芝头一回上场,并没有紧张,反而觉得刺激,于是亢奋。一亢奋,就超常发挥。英芝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唱得这么好过。一歌唱完,围观的人都使劲鼓掌。新娘还没有接来,客人们都在聊天说笑,说得开心时,也乱七八糟地点歌献给某某某。献歌时把人名一点,就会有大笑冲天而起。村长因了这些笑声,开心得要死。没结账就先给每人塞了十块钱。三伙对英芝说,这十块中有五块是他的,这是规矩。
村长的儿子朋友不少。一伙人反反复复地相互献歌。说笑打骂,把烟头丢得满地,闹成一团。唱着唱着,他们就把一个高个子往台上推。推时还叫:就要和那个穿花裙子的女伢对唱。那高个子不肯,使劲反抗。围观者都大笑着看热闹。一个黑胖子说:“贵清,你只要唱了,昨晚上输的钱一笔勾销。”另一个光头的人也说:“是呀,你只要唱一只歌,你输我的那笔钱,也算了。”
叫贵清的高个子停下挣扎,说:“你们的话当真?”
光头说:“哄你我就不得好死。”
黑胖子也说:“哄你我就是个王八。”
贵清就笑道:“光头和黑胖,你俩个哄不哄我,照样一个不得好死,一个是个王八。”贵清话音一落,台上台下的人都笑得一哄。英芝也笑了,她觉得这个叫贵清的高个子说话蛮有水平。
贵清一步跳上台来。他摸摸头,说:“唱么事?我还不晓得我会唱么歌。”
台下就又笑。光头说:“就唱那个《明明白白我的心》。你打牌时唱过的。”
这边一闹,围观的人更多。连进到屋里的客人们也都跑了出来。三伙高兴,忙低声跟英芝说:“英芝,全靠你了。唱亲热点,效果好,点歌的人就会多。”
英芝自是明白三伙意思。她上前伸手拉起了贵清的手,将他引到台中间。然后让文堂起音乐。台下的哄笑声更高,连口哨也响了起来。
英芝一往深情地对着贵清唱。但到贵清开口时,却发现他跑调跑得一塌糊涂,根本无法把歌唱下去,而台下的哄笑已成狂笑,口哨亦更加尖锐。贵清一紧张,就跟不上词了。英芝低声说:“莫紧张,你跟着我唱。”于是英芝帮贵清唱了起来。英芝唱时,时而作深情凝望状,时而将头倚在贵清肩头。媚眼丢得台下一阵阵鼓掌。英芝以往上学时,放假回家,常下田帮妈妈干活。从那里学会了打情骂俏。这时候在台上,她便轻而易举地运用起来。一曲唱完,又扭又撩,英芝已经把台上台下的人都逗得兴起。台下的人便乱喊着:“亲个嘴!”“贵清,摸一把。”
三伙兴奋得脸颊通红,连连道:“英芝真是个了不起的小妖精。”
点歌的人就更多了。音乐一下都不间断。一直到接新娘小车开来,尚有许多人不看新娘而要点歌。都说村长儿子结婚就是不一样,要热闹有热闹,要排场有排场。村长被人赞美得发昏,晚上结账时便给了三伙八百块钱。而三伙也发了昏,当下便掏出一张百元大钞给了英芝。加上点歌的四十八块钱和被三伙提成了五块的村长小费,英芝这天一下就赚了153块钱。她惊呆了。她从来也没有拿到过这么多钱,更加从来没想过钱竟是这么好赚。
英芝知道,她的生活将因此而改变。
英芝决定去县城买一两条专门穿了唱歌的裙子。她看过电视。那里面唱歌的女歌星都穿得很露。所以,英芝也要为自己买一条露肩膀的裙子。还要买一条上下脱节,露出肚脐眼的裙子。她知道这样一穿上场,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欢迎。英芝把她的想法告诉三伙。三伙一拍手,说:“我正想跟你说这事。我这里贴你五十块钱,你再买一条透明一点的裙子,里面的短裤买那种蛮小蛮小的三角裤,莫再穿乡下人的大花裤头。城里人叫这是'性感',乡下就叫这'勾人'。再买一点胭脂把脸上抹一抹,嘴巴要搞得红通通的,好撩人。再把歌子唱得人心里麻痒麻痒,你就成功了。英芝呀,我真没有看错你,你赚钱的前途大得很呀。”
英芝心里十分高兴。她拿过三伙的五十块钱。三伙把钱递给她时,笑道:“英芝呀,我以前还不晓得你这么骚哩。”
英芝拿出钱往村外走,走时想,我骚不骚关你屁事。你这辈子也莫想沾到我的便宜。
英芝在县城的精品屋很快就买到了她想要的东西。英芝为砍价花了两个多小时,结果她大获全胜。全部东西加起来,也没花到一百块钱。英芝觉得真是太划得来了。一高兴,又为自己买了两件粉红色上绣着金丝花边的胸罩。胸罩亦当即试过,试好就没有摘下来。走出店门,挺胸昂头,英芝觉得她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好的感觉。
英芝在县里的银行办了个存折。她存进了一百块钱,是定期。红色的小折子从她的手心一直烫到了心里。她不知道把它放在哪里更好。最后她将它插在了胸口。新穿的胸罩紧紧的绷着胸脯,比口袋更保险。英芝放妥帖后,昂首挺胸地走在了县城的大马路上。她能感觉得到胸口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英芝是她家惟一一个有存折的人,而且她走出校门才只几天!而且她并没有出半点的劳力!英芝想,这是什么?这就是说她有本事!本事是天生的,而不是学来的。这么想过,她自己就为自己的生命感到无比骄傲,觉得整个县城大马路上的人都在向她羡慕地张望,于是她走路时的胸脯就挺得更高了。
英芝打算坐车回家吃中饭。在县城的汽车站,有人喊她,她回头一看,竟是那个老庙村与她同台唱过歌的高个子贵清。
贵清推着一辆新自行车。他在望着英芝时,脸上有一种惊喜交加的表情。这表情好让英芝心生得意。
贵清说:“你进城买东西?”
英芝说:“是呀。你这车,刚买的?”
贵清说:“可不。打那天上台唱了歌后,手气就特别好,这几天天天都赢钱。赢了钱就想到你们凤凰垸去找你玩。全靠你那天帮我转了运。不过到你那边太远了,我就想反正迟早要买辆车,干脆用这些赢来的钱买下好了。”
英芝就笑了,说:“瞎扯!你是看到我才这样讲的。”
贵清认真道:“王八乖乖儿才瞎扯,真话是想要去凤凰垸的。”
英芝又笑了起来,声音格格格的十分清脆。英芝说:“那你肯定就是个王八乖乖儿。”
贵清被英芝的笑声撩得耳朵发烧,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耳朵,然后也笑了,说:“你吃过饭没有?”
英芝说:“没有呀。你是不是想请客?”
贵清说:“你要肯陪我吃饭,我就高兴狠了。”
英芝想,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干么事不吃他一顿?想好就说:“好呀!我这个人最喜欢别人请我吃饭。”
贵清高兴道:“那好,我以后就多请你。”
车站旁边正好有一家名为"好再来"的小餐馆,两人便走了过去。餐馆人不多,靠里的墙角正好有一张两人坐的桌子,贵清说:“这里最好,就像是正等着我们来吃似的。”
英芝说:“你想得美呀。”
贵清让英芝点菜,贵清说只管点。英芝想你就算赢了钱,又能赢多少呢?便随便点了两个小菜,一盘炒豆腐,一盘炒肉丝。贵清看了就笑,说:“吃这些菜?你还不如回去吃好了。"于是他拿过菜单,点了一盘椒盐虾,又点了一盘红烧野兔。贵清说这家的红烧野兔做得特别好,他跟友杰一起来吃过一回。友杰就是他们村长的儿子--那天结婚的那个。
英芝从来没有在外面餐馆吃过饭,以前在学校就是食堂蒸饭,自己用瓶子带点菜去吃,回家后,也没哪个想起来应该到餐馆吃回饭。直到这天英芝饱饱地吃了一顿餐馆,才晓得餐馆的菜真是比家里的菜好吃一千倍。英芝全副精力都放在吃饭上,而贵清却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贵清说他中学毕业就回家了。他家就他一个儿子。另外再有一个妹妹,正在县里读高中,住读。他家在村里条件不错,因为他爹特别能干,种了个果园,所以在村里也算是个富足人家。他自己有时出门帮人做装修,有时懒了,不想做事,就在家里帮帮他爹的忙。他家的果园里梨子长得特别好,是那种外表不好看,可是甜得不得了的梨。每年夏天都能卖不少钱。他爹把卖梨的钱都存着不动,准备给他娶媳妇。贵清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用一种特别的眼光望着英芝。英芝心里觉得好笑,心道:未必你请我吃了这一顿饭,就想要我嫁给你?英芝不理他的目光,大口地吃着兔子肉。嘴里故意不停地说:“好吃,我还不知道兔子有这么好吃哩。"说完她想,可怜的兔子,还不晓得你是一只黑的还是一只白的呢。吃过饭,贵清就对英芝说,不必坐汽车,就十几里路,他骑车搭她回去就行了。英芝一想,这也不错,还可以省下几块钱车钱,便立即同意。英芝就坐上了贵清的车架上。秋天的原野,风光自然是极美的。坐在自行车上看风景跟汽车里看风景到底不同。碰到好玩的地方,立马就可以下来玩玩。就这么玩玩走走着,十几里路走了两三个钟头还没有走完。
接近凤凰垸时,英芝让贵清下了公路拐进小路。英芝说小路要近好多。但没料到,前两天下过一阵透雨,接下来又出了大太阳。小路的泥泞遭太阳一晒,坑洼不平,泥硬如刀。自行车上去颠簸得厉害。英芝坐在车后,几次要被颠掉下来。英芝说:“我不行了,受不了了。”
贵清就赶紧下了车,说:“我也不行了,车也不行了。”
两人就只好下来走。英芝叹口气说:“本来想少走路,结果倒走得多了。”
贵清说:“走走也好呀。你不晓得,我骑在车上只担心呀。”
英芝说:“担心么事?”
贵清便一副痞脸地望着她,笑道:“你真想晓得?”
英芝说:“么事?”
贵清说:“我担心我老弟叫我和车座板两头一挤,挤成废品了。”
英芝莫名其妙道:“关你老弟么事?你不是光有一个妹子吗?”
贵清就哈哈大笑起来,说:“英芝,你是真不晓得还是装的呀。”
英芝还是没有明白什么意思。贵清见她那副样子,笑得更厉害了。好容易笑完,他才说:“我是老哥,他是老弟呀。"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下身。
英芝的脸一下子红了。仿佛周身的血一起涌了起来。英芝说:“你跟我邪,我不理你了。"说着,英芝便往前跑。
贵清忙推着车跟在后面追。贵清说:“英芝,开个玩笑,何必哩。”
英芝跑了一阵,跑不动了,就停了下来。小路到此已经绕到了河边。过河就是凤凰垸。英芝想,反正也到了家,打个招呼让他回去好了。
贵清推着车跑不利索,停下时,直喘粗气。胸脯便一鼓一鼓的,气息又浓又长,一直扑到英芝脸上。英芝不知道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浑身热血沸腾似的。仿佛这股又浓又长的气息是一把火,把她点燃了一样,突然她就不想赶紧回家了。
贵清说:“你们村的风景蛮漂亮,不过我们村的风景也蛮好。”
英芝说:“你们村的风景好关我么事?只要我们村的风景好就行了。”
贵清说:“我们村的风景好,你就愿意到我们村里去呀。”
英芝说:“你们村一村邪货篓子,我才懒得去哩。”
贵清就笑起来了,说:“我就是那个顶大的邪货篓子,对不?”
英芝也笑了起来,说:“是又么样?”
英芝说话时斜着眼睛瞟着贵清,神态妩媚又风骚。贵清心里一阵激荡,将自行车斜倒在地上,说:“那我就认这个账。"说着就走过去,伸手把英芝一搂。英芝立即就软了。她想挣开贵清的手,却是无论如何也挣不动。她想打贵清,可是手也没劲抬起来。她还想骂贵清,结果大声喊叫的话到嘴边却变成蚊子声。而贵清的手一下子就已经摸到了她的胸脯上。她觉得有一种十分惬意的感觉在全身蔓延。她知道这是因为贵清的缘故。于是她停下了所有的反抗,只想这种惬意感觉多停留片刻。正待她这么想着时,贵清的嘴便已经贴到了她的嘴上。英芝所有的反抗,到这时全都变成了主动。而且,在反抗时她失去的全部力气又都回到了身上。英芝用自己的舌头将贵清的舌头顶回他的嘴里,却把自己的舌头放进他的嘴里搅动。贵清任她如此,却把自己的手伸得更远了。终于,英芝发出了尖叫声。贵清就把英芝放倒在河边的草地上。
太阳这时刻开始往下落了。虽然立过了秋,可秋意并不深浓。河边的杂草在阳光下依然显得青青葱葱。下山的阳光一寸一寸从贵清和英芝身上抚过,然后消失在云中,黄昏的意味随阳光的远去而越来越深重。当贵清和英芝的身体分开时,天已经开始黑了起来。贵清和英芝都软软地躺在灰蒙蒙之中。
好半天,英芝才说:“你这算不算强奸?”
贵清说:“你比我的劲还大,我还准备说是你强奸我哩。”
英芝想想适才的情景,不禁笑了起来。她原先听人说起过男女偷欢的事情,但从来也没有觉得会这样有趣。笑完后,说:“反正是你勾引我。”
贵清见她笑,也笑了起来,说:“有一点。因为我蛮喜欢你,那天唱完歌我就想,我要是找你做老婆,几多好。”
英芝说:“你想得美。我的聘礼重得很。要有房子,有电视,有冰箱,嗯,还要有洗衣机,对了,还要有一套卡拉OK机,我最喜欢唱歌了。怎么样?你拿得出来?”
贵清说:“我只好把我自己卖了,一块一块的割肉,到县里去卖。”
英芝哈哈大笑起来,说:“就你那几两肉,未必比我家圈里的那头猪更卖得起价。"她笑时两肩抽动着,胸脯上下起伏,有如波浪。
贵清也大笑起来。笑完,他想,英芝真的是很美呀,我这辈子要能娶她做老婆,就是被水淹死被火烧死被人放进油锅里煎炸,也值得呀。
笑声就随近晚的风,贴着河边,飘到对岸。那边的炊烟已经散了,已然有灯光从村边人家的窗口放射出来。英芝心情愉快,她想,哇,好开心呀,这就是美好的青春吧。
英芝从来也没打算嫁给贵清,因为她现在还不想嫁人。英芝觉得在"三伙班"唱歌很是快活,而且也能挣钱。虽然"三伙班"不是每天都有人请,可只要被请,她便能赚钱。英芝仔细算了算,如果每个月只唱四次,按第一次挣的钱数来算,她就能挣六百多块钱。就算少一点。至少四百是能挣到手的。英芝每个月给家里五十块剩下的自己都存起来,一年下来,她就有几千块钱。对于英芝来说,这简直是天文数字。英芝一想到明年此时,她就是几千块钱的主人,就由不得开心万分,睡到半夜,也会为此而笑醒。
冬天在英芝欢乐的心情中到来。虽然每次跟着三伙出门唱歌,搭台和乘车以及顶着冷风一唱就是一天,并不见得就是件轻松的事,可是,英芝仍然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她在家里的地位也因为每月交钱的缘故,越来越高。英芝的妈常常堆起满脸的笑,说:“我家英芝就是精,亏得没有去上大学,要不就跟村头春慧一样,成了个赔钱货。"英芝每次在母亲说这话时,都会快意地笑出声来。她想,可不是这样?
一天,风很猛。英芝上厕所。厕所是露天的,几块木板搭在猪圈一侧。风从板缝中穿过来,刺得屁股皮肤很疼。有时来月经时,手指冻得换纸都不方便。英芝蹲在两条架空的木板上时,无意间想起,这个月她的月经没来。英芝突然就紧张起来。前年英芝的二嫂怀孕时,英芝问她怎么知道自己怀孕了,二嫂说,不来月经就是怀孕了。蹲在冷风中的英芝瞬间想起了二嫂的话,想完她浑身涌起鸡皮疙瘩。
英芝不敢到乡里卫生所去。她专门跑了一趟县医院。令英芝万分沮丧的是:她果真是怀孕了。英芝有些发懵。她同贵清的偷欢,也没几次。虽然贵清常来找她,但多数时候都好几个人在一起玩,想私下里有什么事儿,也不太方便。只那一次,英芝到方家台唱歌,贵清也跟了去。英芝去上厕所,贵清便跟在后面。贵清急吼吼的,死皮赖脸拉了英芝到一户人家的树林子里,两人匆匆忙忙地凑合了一次,前后只几分钟。这次令英芝感到非常不愉快,英芝厉声地吼了贵清,她说:“你怎么像个流氓?!”
英芝知道,麻烦就是出在那一次。她想想就觉得生气。恨不得找到贵清一刀剁死他。英芝出了县城径直就去老庙村找贵清。贵清正跟人打麻将,一见英芝,喜出望外,甩下麻将就屁颠颠地跟了英芝出来,英芝闷头往前走,贵清就跟在她后面,一直走到村口的树林子里,英芝方停下了脚步。
贵清说:“我当你再也不肯理我了哩。”
英芝没好脸色,说:“你当我想理你?”
贵清嘻笑道:“不理我,你上我们村来干什么?肯定是想我了又不好意思说是不是?这林子是个干事的好地方哩。”
英芝说:“是你妈个屁!”
贵清怔了怔,说:“怎么了?找上门来就为了骂我?”
英芝说:“骂你我都不解恨。”
贵清说:“叫你妈晓得我睡你了?”
英芝还想骂他,可转个念想,骂他又有什么用呢?她缓和了语气,说:“比这还差。”
贵清说:“你另找下男朋友,被那男人晓得了?”
英芝说:“我找你个头呀。我这个月没来红!”
贵清说:“你们女人的那号脏事,跟我有什么相干?”
英芝恼怒道:“怀了你的杂种才不来的,你说跟你相不相干?”
贵清大惊:“什么?你怀伢了?我的?”
英芝说:“你这个不要脸的!不是你的是哪个的?”
贵清立即跌脚拍掌地大笑起来,说:“太好了,太好了。想不到老子一放一个准。”
英芝说:“你开心,我怎么办?叫人晓得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人?”
贵清说:“你是我儿子他妈,我哪能让你没面子?嫁给我就是了。”
英芝冷冷一笑,说:“你打算拿什么娶我?”
贵清想起英芝曾经说过的话,他有些丧气,可在转眼间,他想起了什么,立即眉开眼笑。贵清说:“拿我儿子呀,他还不能抵你那些什么电视机洗衣机吗?”
英芝正思考还能要找贵清提些什么要求,突然听到"儿子"两个字。一股异样的感觉爬上心头,不知是仇恨还是欢喜。她冷冷道:“你倒是有一手。”
贵清见她如此,倒是笑了,笑着的脸上有些痞气。贵清说:“这也是没办法呀。我看你还是趁早嫁过来好了。”
英芝恼怒道:“你休想!”
贵清脸上还是在笑:“那我倒要看你么办。我有什么打紧,你是个女人,女人跟男人不一样。你自己也晓得,女人没结婚就大了肚子,脸面往裤裆里夹呀?"英芝气得牙都要咬碎了,想要破口大骂,可又回味贵清所说,她是个女人。是呀,英芝有些伤感地想,她不过一个女人。所有风流债中,都是男人起事,女人遭罪,仿佛历来如此。倘贵清耍赖,不认她这个账,她又该怎么办?一想到自己肚子大了的消息行将满村满乡流传,一想到她走到哪里就被哪里人指指点点,英芝便不寒而栗。看看贵清那张洋洋自得的脸,她原本塞在满心的愤怒竟平了下去。涌在心里的却是一股淡淡的悲哀,只因为她是个女人。贵清在英芝伤感的时候,趁机又一把搂她到了怀里,用一种格外温柔体贴的声音说:“算我求你,嫁过来好不好?"说完便动手动脚。英芝被他的温柔所动,心想已经是他的人了,不由他又能怎么样?
腊月二十八,天气阴阴的,看上去像要下雪。就手一推房门,寒气便扑面而来。风也好猛,刮过来一阵,就像一大群狼从身旁呼啸而过,令人心里无端生出怯意。就在这天,英芝嫁到了老庙村。孩子在肚子里已有两三个月,自己不嫁不行,英芝心情上很是无奈。因了这个,她也无法在聘礼上讨价还价。
贵清家也请了"三伙班"的人马。三伙在跌脚长叹英芝活活糟塌自己过后,所收费用也几乎低了平素的一半。"三伙班"在老庙村整整唱了一天。傍晚时分,英芝坐着贵清借来的拖拉机吹吹打打地进了老庙村,一到村口,她便听到那些熟悉的音乐,刹那间英芝热泪盈眶。
这天夜里,贵清喝多了,醉醺醺进入新房,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自然也没有跟英芝亲热。英芝躺在充满酒气的新床上,想着自己走进这里的过程。想到半夜,泪水湿了枕头。
没花多少钱就娶回一房媳妇,贵清的爹妈脸上并未显出多少笑意。对英芝的态度也是淡淡的。英芝看得出来,心里便有些不悦,不悦之中更有一些奇怪。英芝问贵清,说我又没让你家破费,你爹妈怎么还不高兴我?贵清吭吭吧吧的半天,却还是说了实话。贵清说:“我爹说一个媳妇这么便宜,怕不会是什么好货色。我妈也说,会不会是有病才这么贱的吧。我跟他们解释了半天,他们都不信。”
贵清的这番话,气得英芝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直恨不能喝毒药。英芝当即便拍着床帮同贵清吵了起来。英芝说:“我是便宜货么?我赚的钱你爹妈见都没见过那么多。我嫁到你家,是我这辈子倒霉。我碰上了你,就只好自己把自己贱卖掉。你家好歹也要领个情吧?倒说这种不是人的话。”
贵清说:“吵个什么呢?我都替你解释了。老人嘛,看到自家娶媳妇跟别人家的不一样,总归是有点闲话的。我大伯家比我家的家境还好,他家的老二娶媳妇硬是用我堂妹子换亲换回来的。我爹妈本来也为我的亲事愁得不得了,一天只吃两顿饭,替我攒钱。还说如果攒不出钱来,也就只好拿我妹子去换亲。还好,我碰上了你,没花多少钱你就肯上门。这事有些突然,我爹妈一直还没拐过弯来。闹不清我家媳妇怎么没花钱就肯过门。就这简单,你听着不就是了?”
英芝更加气炸了肺,却什么也说不清,吵吵嚷嚷地一通大闹。贵清解释烦了,也不再赔小话,倒是懒懒地有一句无一句的搭腔,一副嫌麻烦的架势。英芝吵痛了嗓子,人也累了,肚子也隐隐地有些疼,怕坏了孩子,便不敢起劲往下吵。歇下嘴不说什么时,就立即觉得婚姻真是没意思透顶。贵清比她想象得要无趣一万倍,而公婆转眼间在心里已是仇人。
英芝在台上会做戏,在过日子中却不会。她心里存有对公婆的怨恨,相互见面时,脸上便露不出好颜色。说话时常阴一句阳一句。村里稍有鸡飞狗跳,英芝便跑出门看热闹。回来后自顾自地唱些你爱我我爱你的歌,一副全然不把公婆放在眼的派头。
公婆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本是长辈,媳妇嫁进来,就得垂眉低眼伺候他们,就得烧火做饭挑水劈柴喂猪喂鸡,就得屋里屋外忙进忙出做事做得身影像旋风,就得隔三岔五向公婆请安递茶倒洗脚水,这才叫媳妇。否则娶你回来做什么?光娶你来生个崽?只要儿子有本事,找哪个娘们生崽还不一样?一个家里有公婆有男人有小姑子,哪能由得你个小媳妇这样嚣张?这样想过,公婆两人便也把脸色挂了出来。本来正同女儿说说笑笑,一见媳妇,脸皮立即拉长。英芝夜里便对贵清说:“每天我一出门就先见到两匹马。”
贵清说:“我家哪来的马?”
英芝说:“你没看你爹妈的脸呀,比马脸还要长哩。”
贵清这时就只说了一句:“他妈的!"不知是说英芝的刻薄还是骂他爹妈的马脸。
夏天刚过完,英芝的孩子出世了。是个儿子。眼睛大大的,哭声嘹亮。公婆新添了孙子,高兴得屋里屋外不知道忙什么好。上医院看孙子时,孙子被英芝抱在手上,公婆的马脸一齐变短。两个花白的脑袋凑在一起看孙子小小的样子,糙手在小脸上刮来刮去,乐得嘴都合不拢。英芝却仍然一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嘴脸,心想,我给你们生了孙子,看你们还敢给我脸色看?
满月时,贵清又摆了酒席。贵清有了儿子,觉得自己在老庙村有了几分骄傲。这份骄傲到了英芝那里,就是满脸的得意。酒醉饭饱后,贵清躺靠在被子上,边用手指头抠着牙缝里的菜筋筋,边痞着脸说:“不是我有两下子,打炮打得准,你生得出这好的儿子?"英芝便大骂他一句"不要脸。”
贵清没说什么,心想不要脸也得两人做呀。还多亏老子不要脸,三两下就把你弄到了手,把儿子塞进你的肚子里。要是光晓得要脸面,这日子说不定老婆还没讨到哩。这么想过,贵清心里越发有得意感,觉得自己很是有些了不起。
轮到英芝回娘家了。这是生了孩子后头一次回娘家,英芝不想自己太窝囊,便涂脂抹粉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虽说已是孩儿的妈,可英芝并未满二十岁,脸色红扑扑的,如果不看因喂奶而鼓涨涨的胸脯,她依然一副青春少女的姿容。英芝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容貌,看着看着,便禁不住叹息。觉得自己本应该有一个漫长而快乐的青春年华,她可以随着"三伙班"走乡串垸地到处唱歌,说不定她就能唱成一个人见人爱的歌星,就算那不成,她也可以多谈一阵子恋爱,身边有三五个男人追求,与他们一起打情骂俏进城逛街,不也是快乐无比的事?然而……然而……然而她却偏偏糊糊涂涂地怀上贵清的孩子,自己这辈子青春仿佛就在不经意间给断送掉了。英芝抚着自己的脸,心里酸甜苦辣。
英芝正想得云天雾地,儿子哭了起来。儿子名叫贱货,是公公起的名字。起先英芝不干,说凭什么我儿子是贱货?公公嘴一撇说:“老规矩都这样,起个贱名字好养儿,名字一金贵,就要伤儿身,你懂不懂?"婆婆一边还帮腔,说:“我们贵清小时候就是叫苕伢,过了十八才叫贵清,你看他长得几多壮?"英芝气得直咬牙,不想顺从公婆之意,可又怕万一叫个金贵的名字真的会有伤儿身,便又忍了。忍下之后,心里却像是给套了双小鞋,鞋里又进了颗大砂粒,硬是硌得慌。
贱货哭得哇哇啦啦的,英芝知道他是撒尿了。贱货的尿特别多,满屋里都有他的尿臊味,英芝起身过去给他换尿布,嘴上骂道:“拉拉拉,拉个死呀,这么多尿!真是个小贱货。"换时心里便发烦,只想对那张小屁股打两巴掌。手掌举起,落下时却成了抚摸。贱货的肉软软的,像海绵,摸起来很舒服,英芝摸了两下,又舍不得打了。
贵清进屋来,说:“嗯,好臊。英芝,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英芝没好气道:“你肯定是没好事的,说!”
贵清说:“那不见得。是这样,我爹妈盼孙子盼了好久,你生了贱货,他们高兴得不晓得怎么办好,想要给我们带贱货,你说呢?”
英芝心想,你们以前嫌我,现在倒来求我了?我就是不让你们如意,怎么样?想罢便说:“休想。儿子是我生的,凭什么交给他们?想带孙子自己生去。”
贵清笑了,说:“我妈要生就是生儿子,哪能生得出孙子?这家里,除了你,哪个又有那本事?”
英芝没笑,一个心眼认准了就是要跟公婆两人顶着。英芝说:“我管什么儿子孙子,我自己的孩子自己养,他们别想碰。”
贵清说:“你这是发得哪门子犟?我爹妈替我们带伢,那我们多省事?起码这屋里臊味都没了。贱货这个狗东西,屎尿不晓得几多。"英芝说:“屎尿多也是我的儿,我喜欢。么样?”
贵清叫英芝这么呛过几口,也不悦了,说:“好好好,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到时候你带伢带得叫苦连天莫要找我。我晚上是要出去打牌的。好好的事,叫你享福你不享,真他妈的是贱货的妈。”
英芝因要回娘家,不想跟贵清吵。吵翻了两人垮着脸,回到娘家也没面子。英芝便不多说,只"哼"了一声,抱起孩子出了门。出大门后回头看贵清跟没跟上来,这时便看到公公婆婆眼巴巴地在站在门口向她这边张望,脸上有点可怜的样子。英芝知道他们在望贱货,心里越发得意,把手上的贱货又搂了一搂,低下头,在贱货的小脸上"叭叭"地亲了几响,然后胸一挺,自顾自地往村外走去。
英芝和贵清回到娘家里,已是中午。英芝的爹妈和哥嫂都来看贱货,都说这小子名字叫得的确是贱,可鼻眼倒也都是福相。贵清和英芝听得满脸是笑。三伙也来了,递了一百块钱,说是给贱货的,算是见面礼。英芝爹妈见此,忙不迭地留三伙一起吃饭。
家大口阔,吃饭时,桌子就摆在堂屋。一摆就是两桌。贵清跟英芝的哥哥上桌就干起酒来,连吼带拉的,煞是热闹。贵清是个闻不得酒的人,一闻就非要喝,一喝就要往醉里去,一醉就不知云里雾里,嘴里没有谱,胡说又八道,引得旁人哈哈大笑不止。英芝坐在另外一桌,听得贵清嘴没遮拦心里发烦,却也无奈。
三伙是长辈,也不喝酒,跟英芝以及英芝的爹妈坐在一桌,边吃边闲谈。英芝不断问及"三伙班"的事,啥时啥地演了几回,拿了多少钱诸如此类,问过也不时地轻叹一口。三伙自是狂吹一通,吹完也为英芝过早离开"三伙班"而长叹一气。英芝的爹妈对"三伙班"唱些什么歌毫无兴趣,却是不断地问及亲家的家事。英芝说起公婆,话就特别多。夹枪带棒地攻击一番后,自然也提到公婆想要带贱货的话。英芝说:“我就是不让他们碰一下孙子,气死他们。”
三伙说:“英芝呀,要我说,你总是做些苕事。你赶死赶活地赶去结婚生伢,是一大苕事,再又硬着头皮不让公公婆婆替你带伢,是又一大苕事。”
英芝说:“怎么是苕事?我反正不想让他们开心。”
三伙说:“一个人硬气是好,可是要看这口气硬得有没有用。你这就是硬得一口没用的气。你不让公婆带贱货,你就得自己带。你自己带,就是受累,就得被贱货拴在屋里,哪里都去不了,就像一根绳子拴了只羊一样。贱货就是那根绳子。”
英芝想想,说:“他们对我那样不好,我凭什么让他们开心?”
三伙说:“你何必这样想?你管他们开不开心,你让你自己开心就好嘛。公婆替你带了伢,你想怎么出去玩就怎么出去玩,潇潇洒洒的。高兴了,还可以到我班里来唱歌,给自己挣几个零花钱,你有什么不舒服的?”
三伙这么一说,倒是点拨了英芝,英芝心想:“对呀。我管他们开不开心,我自己开心不就行了?再说要还能回"三伙班"唱歌,岂不是又让青春回来了?”
英芝忙说:“我还能回‘三伙班’?”
三伙说:“那有什么不行?你嗓子又没坏,脸盘子还是年轻漂亮,只把腰身减点肥,跟以前有什么两样?”
英芝兴奋得脸都涨红了,连声说:“真的?真的?是真的?”
三伙哈哈大笑起来,说:“真不真我说了不算,你叫你爹妈说。”
英芝妈忙说:“我家英芝就是水灵,生了伢也不像个媳妇样子,硬是还像个大姑娘。”
英芝爹却说:“怕不好吧,嫁出去了,要随人家。公婆肯定不会高兴自家的媳妇在外面抛头露面。我看你还是算了。”
英芝说:“我怕什么?我嫁过去他们就嫌我,我偏就是要他们不高兴。”
贵清那边已经醉得趴倒,连胡说八道的能力都没了。英芝让她哥哥把贵清扶进房间,放在床上。贵清似醉得有些难过,哼了几声,英芝厌烦地瞥了他一眼,也懒得上前细观。她自顾自地翻开她做姑娘时用过的小木箱,把几件唱歌时穿过的衣服找了出来。
才只几个月,衣服上已经有了点湿霉味。色泽倒如以往一样鲜艳明媚。尽管天很冷,英芝仍然忍不住拿到身体上来比试。她一件件脱下棉袄,脱下毛衣,脱下棉毛衫裤,脱得只剩胸罩时,她开始打哆嗦。在哆嗦中她将裙子套上了身。然后便对着镜子前后地照着自己。胸脯处更饱满了,顶得裙子胸围没有缝隙,乳沟因了这个,显得更深奥。英芝想这样才更出效果。倒是腰腹处略紧了一点,但也没太大关系。她穿它们在身上,仍然格外美丽。英芝对着镜子,妖娆柔美地做了几个动作,又扮出迷人的笑容,摆了几个姿势。
顿然间,她有了信心。她想,就把贱货给你们吧,我有我自己的开心。
英芝从娘家回来的当天,就感冒了。她估计是那晚上试衣冻凉了的缘故。贵清格外关切地为英芝倒水喝药,又半抱半扶地弄她到床上躺着,然后说免得把感冒传染给了贱货,便将贱货抱出屋交给了英芝的公婆。英芝冷眼看他做这一切,可因自己心里有了底牌,也就顺水推舟,不多说什么,一副病得没气力的样子。
英芝年轻身体好,一场感冒也算不了什么,三天就跟什么事没有过一样。仿佛感冒可以减肥似的,英芝觉得自己的腰身也细下来了一些,便越发地有些高兴。
贵清见英芝对抱走贱货也没有什么反应,脸色倒是比往日开朗,知是她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就松下一口气,立即就回到他以往的生活程序中去。白天跟村里的哥儿们出门逛荡,晚上便喝酒打牌,家里的事一咕噜都甩给了英芝。
英芝把贱货交给公婆后,除去给贱货喂喂奶,她基本不管贱货的事,连夜里贱货也是跟奶奶睡在一起。英芝舒舒服服地过了两天日子,第三天,公公就叫她到果园里去干活。公公说:“你婆婆给你带伢,你没事干,得干活去。”
英芝吃了一惊,说:“怎么要我干?贵清呢?”
公公说:“贵清从小就没干过那些活,他不会干。”
英芝冷笑一声,说:“我从小也没干过那些活,我也不会干。”
公公说:“你不会干可以学会。”
英芝说:“那贵清怎么不学?”
公公说:“贵清不肯学。”
英芝说:“那我也不学。”
公公垮下脸来,说:“你说的什么话。贵清是个男人,男人这年龄是该他吃吃喝喝玩玩的年龄。要不一天到晚埋头干活,哪个瞧得起他?你是贵清的女人,你就要学会心疼他,要他做人有点面子。”
英芝说:“新社会了,男女都一样。男人玩,女人也要玩。女人干活,男人更要干活。”
公公几乎是吼了起来。公公说:“哪有这个事?你到村前村后看看,哪个家的女人不干活?哪个家的男人不玩玩?等我死了这个家就得靠他撑,他这个时候不玩到时候哪有玩的?”
英芝说:“哪有这种道理?”
公公声音更大了,几乎有点暴吼的味道。公公说:“我家从来就是这个理。你进了这个家,就得服这个理!”
婆婆一直抱着贱货倚着门框观看,此一刻也开了腔。婆婆说:“等你儿子娶了媳妇,媳妇给你生了孙子,你就可以不用下地干活了。做女人的就得这样。我这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你是女人,你要像个女人样子。”
英芝没见过公公这种阵势,心里到底有些怯,便不敢再回嘴。心里先怒骂公公,骂完又骂婆婆,暗想道,我凭什么要跟你这辈子过得一样?我凭什么不能换一种活法?女人应该活成什么样子,你知道个屁呀。
英芝虽说一千个不情愿,却也还是跟着公公出门了。外面的风很冷,呼呼地一直能吹到人心里。果园在村外,沿着河走好几里路。河边的草都枯黄着,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冷风贴着河面,掠过枯草,嗖嗖地往脖子里钻。英芝没戴帽子,也没带围巾,为了漂亮,棉袄也是薄薄的,结果叫风这么一吹,冻得几乎想要缩成一团。英芝便在心里更加使劲地骂着公公婆婆。正骂时,走到了她和贵清曾经做爱过的林子,千般的往事涌上心头,她便掉转了枪口,开始骂贵清,直骂得自己心里疲惫。
要命的是果园里也没什么事,公公绕着果园转了几圈,也不搭理英芝,然后闷头剪枝。英芝插不上手,站着没事又受冻,便说:“没我事情,我到棚里去了。”公公也没说话。英芝鼻子里哼了一下,朝草棚扬长而去。
草棚平日也没人住,只是在挂果时,怕人偷窃用来守夜。因棚内无人,似乎是有狗来过,更可能是有野合的男女来过,里面乱糟糟的,恶气扑鼻。英芝走到门口,还没踏进去,就被里面的臭气呛得连退几步。英芝扭头看了看公公,公公依然低头剪枝,眼睛根本不朝这边张望。无奈的英芝在门口站了片刻,看到门边有一只竹帚,便只得拿了竹帚捏着鼻子走进草棚,草草地将棚里污垢清理了一下。
英芝收拾完草棚,便抱膝坐在草棚中,透过缝隙,她看着公公在远远的地方,一下一下地挥动着剪子。英芝想,原来你们带贱货是为了这样整我,是想要我给你们当长工。呸!英芝想着不禁恨恨得想要咬碎自己的牙。
三伙来找英芝时,英芝还没从果园回来。三伙环视了一下英芝婆家,觉得英芝真是吃错了药,凭了她的面孔怎么也犯不上嫁到这样的家里。贵清家毫无富裕之气。屋子已经老旧了,起码是贵清爷爷辈的,院子也有些破,墙角堆了些旧砖,仿佛准备起屋用。
英芝的婆婆抱着贱货坐在院子里。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花鼓调。三伙认出了贱货,上前打问英芝在不在。
英芝的婆婆不说英芝在否,光是盯着三伙的脸盘问。问得三伙恼了火,大声说:“知道不?英芝管我叫叔。英芝嫁给你儿子那天,是我“三伙班”来唱的堂。少收你家一半的钱,你搞清楚了没有?你拿我当奸夫呀。”
幸而贵清输了牌,回来拿钱,看见三伙正发脾气,才给解了围。三伙问清英芝去果园干活了,而贵清却在外面打牌,气得脸色发青,冲着贵清说:“英芝嫁给你,是你的福,你个大男人,自己一边玩儿,怎么倒让她在这天里出去干活?”
贵清忙作揖不止,说是不晓得他爹让英芝干活去了,其实这大冷天里,也没啥非干不可的活儿。
三伙懒得跟贵清多说,丢下一句话,说:“叫英芝明天早上十点到黄叶洼去,莫忘了带上台的衣服。”说完蹬上自行车就走了。
贵清一连几天都输牌,家里一点钱都叫他送到牌桌上。眼下的几局,他又输了,欠着人家几百块债。贵清原本想找他爹妈借一点,可听三伙这一说,便改了主意。贵清知道英芝一旦出门唱台,就会赚回不少钱,还他的债务绰绰有余,立即有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贵清一开心,便立即追着喊:“我家英芝可以分多少钱?”
英芝的婆婆一边冷冷道:“这个唱堂会的男将,不是个好东西,一看他的眼睛就晓得。你让英芝跟他去混,不怕他打英芝的主意?”
贵清说:“哪能呢?英芝管他叫叔。都一个村住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哩。”
英芝的婆婆说:“英芝那个小骚货,人家不吃她,她还不会送上门去?”
贵清便笑了,说:“英芝是骚,可是也得跟我这样的人骚呀,再次也得找个小白脸骚骚,她犯得着骚到那个老家伙手上?”
英芝的婆婆说:“我比你晓得浪女人,也比你晓得浪男人。你这样的毛头小崽有骨架有肉劲,可是那种老家伙是有心计有软功夫的。”
贵清笑得更厉害了,说:“妈,我从来都不晓得你还蛮有水平的哩。”
贵清正笑得欢时,英芝回来了。英芝听到贵清的快意大笑,想到自己天寒地冻着出门干活,一股怒火恨不能立即喷到他脸上。贵清见英芝进屋,没等她开口发火,便欢啸一声冲上前,用一种孩子似的欢天喜地,说:“英芝呀英芝,我的财神爷爷,你终于回来了。三伙叔来找你啦!”
英芝正垮着脸想要发火,一听三伙来找过她,想要发出的脾气倏然间消失。英芝忙问:“三伙叔有没有说找我做么事?”
贵清说:“当然说了。他让你明天早上十点直接去黄叶洼。肯定是让你去“三伙班”唱堂会。你得跟他把价谈好。”
英芝惊喜万分:“真的?明天就去唱?”
贵清说:“我哄你做什么?今天你早点睡,明天唱起来有精神。我头一个支持你。”
英芝知道他的用意,眼睛一翻,说:“你以为我挣下的钱会给你去打牌?我劝你莫做这个秋梦!”
贵清不敢回嘴,怕惹翻了英芝自己果真是一分钱好处都没有。忙痞着脸笑道:“我不做,坚决不做。我连春梦夏梦冬梦都不做。”贵清说时想,到时候家里有了钱,你还能不替我还债?我是你的一家之主,就是你的主人。而你只不过是我的女人。连你人都归了我,你的钱还能不归我?这么想着,贵清心里十分踏实。
虽然干了一天的活,肚子里憋了一肚子气,可英芝心情还是十分愉快。她也不想跟贵清弄得太僵,因为出去唱堂会,还必须靠贵清支持。晚上,她也就心平气和地应付贵清的纠缠。当贵清呼呼地睡着之后,英芝突然觉得,今晚是她嫁来老庙村后心情最平静的一个晚上。
英芝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打扮得如花似玉。躺在床上的贵清看着英芝梳洗和化妆。看着她由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媳妇一下子变得艳光四射。贵清心里不禁有一些酸溜溜的,仿佛自己的老婆此刻准备出门嫁人。贵清说:“英芝,我还是要有言在先。唱归唱,但不准跟人骚。你现在是我老婆。”
英芝脸一板,说:“放你的屁,自己天天在外面浪,倒来管我骚。我什么时候骚过?”
贵清说:“我已经把你浪到了手,我还浪什么?你呢,也把我骚到手了,再发骚也没什么意思。你是我孩子他娘了。”
英芝说:“三伙叔要求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管不着。”
贵清说:“那是,你在外得听三伙叔的,可在家里就得听我的,没错吧。现在是在家里,所以你就得听着。做姑娘时发骚,那是俏,是美;做媳妇了还发骚,那就是卖弄,是勾引男人,是摆淫态,请人来搞你。你要敢这样,我就会打断你的腿。老子可以没老婆,可老子不能当乌龟。”
英芝在这个心情好的早晨,不想跟贵清发生冲突。尽管贵清的话已经让她气得发抖,但她知道一旦闹起来,定没有个好结果。英芝只是愤愤地骂了一句:“你神经病!”早饭都没吃,掉头就走人了。
早上的空气非常新鲜。太阳还没出来,早雾笼罩在开阔的原野上。晨风轻然地吹刮,本来就稀稀的白雾,便在风中晃荡,越晃越稀薄,没等太阳升起,就晃没了。英芝到黄叶洼时,“三伙班”的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老熟人们见了英芝笑闹一阵后,便开始搭台。负责换碟的仍然是文堂。英芝有一年没唱了,文堂让英芝合一下歌子。合歌时,文堂说:“英芝,你干什么嫁得那么快?弄得我连追你的机会都没有。”
英芝笑了,说:“你哪里瞧得起我?你是镇上的人,老婆长得像一朵花。我一个乡下女孩,嫁人还谈什么条件。”
文堂也笑了,说:“女人还讲什么乡下城里?漂亮就好,贤惠就好,夜里上了床,能浪就好。”
英芝内心仿佛有一种什么东西被撩拨了起来,望着文堂,她笑着说:“前两条我都不够格,就后一条,我顶厉害。”
文堂却大笑起来,说:“其实前两条都没什么用,最重要的就是后一条。我老婆这条最差。不晓得贵清是不是吃得消你。”
英芝想起夜里贵清的凶猛,心里立即就怯,但嘴上却故意说:“就贵清那样的呀,再来五个八个我都摆得平。”说完自己便格格格地笑得几欲跌倒。
在英芝的笑声中,文堂连笑边说:“把我也算一个。”
然后,文堂和英芝心里都有了点什么。
黄叶洼的堂会也是为婚礼而唱。时间是一天,新娘子到黄昏时才接来。于是从早到晚,流行歌曲的音乐就一直响在黄叶洼的天空。“三伙班”的主唱的人有四个。大家轮流上场。下来休息时,文堂就开始吃英芝的“豆腐”。最初文堂捏英芝时,英芝还打他一两巴掌,叫他老实点。文堂伏在她耳边说:“你我都是过来人,只不过玩玩嘛,又不破坏你的家庭。”英芝一想,也是,自己已经嫁了人,瓜也破了,跟他玩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此想过,也就由他。
这天的黄叶洼堂会,英芝拿到了72块钱。比以前少一点。三伙解释说,黄叶洼比较穷,包场的钱本来就不高,点歌的人不多,所以比平常要少一点。英芝虽然觉得钱少了,心下有点不悦,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因为不同路,英芝不能跟车走。便独自回家。刚走出十几步,碰上上厕所转回来的文堂。文堂说:“就走?”
英芝说:“再不走就晚了。人家都在装车,你溜哪去了?”
文堂没说话,猛地把英芝一抱,一只手便急速地伸进了英芝的裆下。英芝挣扎了几下,说:“你太邪了吧。”
文堂说:“玩玩嘛。”
英芝还是推开了文堂,说:“我凭什么要给你玩?”
文堂说:“我撩都被你撩起来了。”正说时,装好车的三伙在叫文堂了。文堂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在英芝手上,然后捧起英芝的脸,在她嘴上猛吸了一口,没说话,就跑了。英芝望着他跑去的身影发了一下呆。她的心嗵嗵地跳得很急促。她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嘴唇,觉得留在那里的感觉非常特别。最后,她才低下头看看文堂塞在她手上的东西。原来是十块钱。
天已经黑了,英芝一路走回家时都在算账。今天唱歌赚了72块钱,被文堂亲了一口,赚了10块,总数是82块。英芝想,就数文堂这10块赚得最省事了。以后每次出台的收入一定不能低于80块。如果低了,就让文堂多弄几下。身体是自己的,也不要本钱。让贵清玩,还一分钱也没有。更何况,别人吃吃豆腐,自己也没什么不舒服,有什么做不得呢?再说,文堂也说过,只不过玩玩。外国人见面认不认识都先抱着,还要亲嘴。那才是礼貌,只当我们是在外国讲礼貌好了。
想到这里,英芝又想,如果其它的人也要同她来讲这个外国礼貌,她干不干?想了许久,她给自己定下一个规矩:只要给钱,就干。同时,她又给自己立下另一个规矩:只准他们吃豆腐,小小地玩玩,但不准来真的。她不能太对不起贵清。英芝到家的时候就想到这里。
英芝又回到了自己以往的生活之中。她赚下的钱一天天多了起来,她人也一天天地快乐。面对英芝这份快乐,贵清也无话可说。对于贵清来说,最重要的事,便是常常在枕边央求英芝能多给他一点钱。英芝心里虽然烦他,可想到只要能摆平贵清,她就可以出去唱歌。只要她能出去唱歌,她就可以再赚。因此每次在贵清要钱时,英芝多少都会给一点。
“三伙班”一出去就是一天,唱歌时,女的穿得又少,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免不了有些动手动脚。不光文堂悄然吃英芝的豆腐,其它几个也都有一点儿。与英芝同唱女角的女孩子叫小红,因为没有结婚,小红比英芝更开放。一旦有什么事要人帮忙时,小红差不多整个身体都会贴在男人身上。最初时,文堂跟小红粘乎时,叫英芝看到,英芝一脸的不悦。文堂转过脸又来搂抱英芝,说是大家都不过解解闷,也没别的事,何必吃醋?英芝细细想下,觉得也是大可不必让文堂归自己一个人所有,而自己也不归他独占。当唱男角的祖强私底下对英芝动手动脚时,英芝也就由得他去。没多久,“三伙班”的人都晓得,小红是可以睡的,而英芝只能摸。睡小红不要钱,而摸英芝却是要付钱的。于是大家都笑道,想不到嫁了人的英芝倒是比没嫁人的小红更俏一些。
有一天,到银水村唱堂会,这家死了老人,也算白喜事。酒席完后,抬棺材到坡上入葬时,下起了雨。“三伙班”没法走,便都躲在祠堂里避雨。闲着没事,几个男人一起打扑克。每人出资50块,交由英芝和小红平分。条件是哪边赢了哪边就可以抱着英芝和小红打牌。这场牌,连三伙都加入了。英芝和小红也觉得自己不吃亏,便嘻哈着在几个男人怀里滚来滚去,被他们搂抱和摸抚。
这天英芝拿了132块钱,其中50块钱,她没费半点力气,只是玩玩,就到手了。她很开心。
回到家时,雨已经停了。贵清正躺在床上,嘴里叼根烟,脸上闷闷的不高兴。英芝一看便知道他必定输了钱。她不想冲他发脾气,从包里抽出20块钱,丢在床上。
贵清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没跟你开口,你就给钱?”
英芝自顾自地换下湿衣服,懒得理他。贵清说:“我说英芝,你既然开恩,就开个大恩好不好。我差光头50块,差友杰43块,差黑胖14块。今天我先是输,后来又使劲赢。本来是可以赶回本来,可友杰的老婆死活把友杰扯回家了,他妈的,那个肥猪婆,将来定不得好死。你再给我100块好不好?90块也可以。”英芝说:“没那么好的事。我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养着你在家里,一分钱不赚,还光赔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贵清说:“等你老了,就由我来养你呀,这不很合理吗?再说了,我哪是你养的?我吃我爹妈的,用我爹妈的。他们养我养得开心,还轮不上你来养哩。”
英芝说:“你说得也对,你爹妈喜欢养你,那你找他们要钱去呀。”
贵清说:“你把贱货交给我爹妈带,你还应该给点带小孩的钱是不是?拿来吧,我给我妈去。”
英芝气得够戗,可是她转念一想,吵闹有什么用?真要是闹僵了,自己出不了门,岂不更糟。于是英芝又甩了90块钱给贵清,气吼吼地说:“我跟你讲,这是最后一回。你要是买衣服,我还可以考虑,你要是再输钱,我绝不给你一分。”
贵清拿着钱,吹弹了几下,痞笑道:“下回的事下回说。老实跟你讲了,我只欠光头20块,欠友杰30块,我这一下还赚了40块钱,买一瓶酒,两条烟,总可以吧?”说话间,人便跑了出去。
英芝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她躺在床上,想起下午在几个男人手上滚来滚去的情景,想起他们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她突然觉得如果他们要能多给她一点钱,她还可以多给他们一点好处,比方,就和他们睡了?可一转过念,英芝又觉得钱虽是好,可是挣回来也是一家人花,而身子是自己一个人的,用自己一个人的身子去为全家人换钱,未免也太不值了。
这一夜,英芝心如麻乱。
一年下来,英芝的钱已经上了千位数。存款她藏在一个连贵清都不知道的地方。贵清几次想要知道她到底有多少钱,英芝都没说。有一回,贵清发了狠,破口大骂英芝。说是结婚以后,夫妻财产是公共的,他应该知道家里存有多少钱。英芝猛烈地还嘴,说只要你能赚回一百块钱,我就和你公共财产。现在这钱是我一个人赚的,就是只能算我的。贵清说一个家庭应该是一个人赚钱,一个人管钱。自己是一家之主,就应该负责管钱。英芝则认为,一个家庭赚钱的应该是男人,管钱的是女人。现在男人不中了,女人自己只好又赚钱又管钱。而贵清则说又不是旧社会,非要男人出门赚钱。现在世界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女人有本事,就该女人赚钱,男人没本事,就在家里管钱。
两人为争着管钱常常吵得一塌糊涂。有一回英芝的公公婆婆就替贵清还把族长找来,请族里的大辈人主持公道。族里的老人听完贵清讲,又听英芝讲。最后一致认为,男人不管有没有赚钱,都是一家之主,女人赚回来的钱,应该一分不少地上交给男人。贵清一听完几个老人的话,便冲着英芝叫:“你听听,你听听老人讲的!这辈子都没听说过女人把持家里的钱财。男人当家,这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
英芝势单力薄,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她只是对着贵清骂道:“优良你个屁呀!”
这一声骂,令族里的老人对英芝的印象都十分之恶劣。但英芝不在乎。英芝想,你们是一个族里的人,你们都是男人,你们一个鼻孔出气,你们哪里有公正?她用自己劳动赚来的钱,她就要掌握在自己手上。她在这里是个外人。公公婆婆百事刁难,丈夫只晓得吃喝玩乐,除了夜里能跟她上床睡觉,其它完全是一个废物。她不把钱揣在自己身边,她心里怎么踏实?否则她在这个家哪里有一点地位可言?如此想过,英芝就是不把财权交给贵清。英芝对贵清说:“你就是上北京开会,我也不会把钱交给你。”
贵清面对英芝如此之举,也奈何不了她。于是只有在自己想要钱时,早早地哄英芝上床睡觉,然后在枕边温言软语地痞得英芝开心,这样方能讨十块二十块到手。
有英芝在外面赚钱,有爹妈给带着儿子,贵清诸事不操心,跟他的狐朋狗友们倒玩得更畅快。
老庙村的人同邻近几个村不太一样。邻近村里能干活的人许多都跑到南方打工去了。走进村里,用贵清的话说,满村都是“三八六一九九”部队的人。“三八”指妇女,“六一”指儿童,“九九”指老人。放眼朝村里望去,青壮劳力几乎看不到。
但老庙村的年轻人却喜欢窝在家里。老庙村的人说,老庙村又不穷,养人还是养得起的。出远门又有什么好?累爹娘牵挂,自己也过得苦。何必?中国人讲的就是个知足常乐。有吃有喝,没地主压迫剥削,比什么都好。老庙村人对自己清清淡淡的日子就这么一副心满心足的感觉。于是老庙村对贵清这样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光晓得玩乐,也就持一种宽容的态度。
贵清打牌打得更野了,常常通宵不归。头一回贵清没回家过夜时,英芝还满肚子不高兴。一个人睡在床上,如一块肥沃的地荒在那里,一任野草疯长,没有田野里的歌声,只有萧瑟的风悄然刮过,好是清冷。以后贵清又有过好几次在外不归后,英芝的清冷感也没了。倒觉得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自在。土地就算荒成了沙漠,也有沙漠的好看。
但英芝的公公婆婆却不那么乐意。贵清在村里怎么玩他们都没意见,但贵清玩得夜晚不回来,他们就有意见了。他们觉得贵清如此不愿归家并非贵清贪玩,而是英芝没有伺候好贵清的缘故,是英芝成天往外野,以致让贵清恋外不恋家。饭间,他们常指桑骂槐地说英芝,每次都气得英芝在饭桌上就吵了起来。吵过的结果是英芝摔碗而去,饭也没吃好。
有一天,贵清又是一夜未归。英芝早起后,也懒得管他回不回来,自己打扮了一番就出去唱歌了。傍晚回家,家里却闹成了一团。婆婆嚎哭着,而公公拍桌子摔椅子的骂人。英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问在家放假的小姑子。小姑子嘴一撇,说:“还不是为了我哥。”
英芝的公公见到英芝,骂锋立即转到英芝头上。英芝的公公说:“野到哪里去了?成天光晓得自己跟外面些野男人骚来骚去,自己的男人问也不问。”
英芝劈头遭公公一顿骂,一肚子火便冲上来。英芝说:“我骚什么了?你还像不像个做爹的,开口就这样骂人?!”
英芝的婆婆哭叫道:“贵清要是有什么事,我要跟你拼了。”
英芝说:“贵清有什么事?凭什么要跟我拼?我把贵清怎么啦?”
见家里吵成这样,英芝的小姑一边急着喊了起来:“别吵了,我哥出事了,你们吵有什么用?”
英芝突然听小姑这么一叫,大惊失色,双腿一下软了起来。她恍然意识到,公公婆婆如此乱闹,一定是贵清出了事。如果贵清出了什么事?比方死了……又或者受了伤……?英芝想想有些害怕起来。她忙问:“怎么啦?贵清出什么事了?”问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英芝的小姑说:“昨天晚上,叫镇上的派出所抓起来了。”
英芝惊说:“在哪抓的?为什么?”
英芝的小姑声音低了下去,说:“听友杰他老婆说,是在镇上‘娇妹’歌舞厅里,说他们……他们……”
英芝的心一沉,一股恶气涌上心头,但她还是追问了下去:“他们怎么了?”
英芝的小姑一脸的不悦,她不耐烦地说:“烦死人了。我哥真恶心,他们轮奸了里面一个小姐。”
英芝的愤怒顿时要将胸膛撞破。英芝跳了起来,对着公公婆婆喊叫道:“这就是你们的好儿子!你们不骂他,倒来骂我。他在外面当流氓,我当你家的媳妇都当得没脸。”
英芝的婆婆毫不示弱,说:“我家贵清没结婚时,不晓得几好个伢。从来都没犯过什么事,又乖又孝顺。自打跟你结了婚,连家都不想回了。”
英芝的公公更是吼一般说:“贵清放了个老婆在屋里,还要出去搞女人。那还不是怪你!你要把他伺候好了,让他是个饱男人,他哪有劲在外面瞎混?我贵清要是在外面搞出个脏病回来,你得负一百个责任。”
英芝心口一闷,悲愤交加涌上心来。想到自己在外面辛辛苦苦地赚钱,经常是早出晚归。有时早饭都吃不上,哪天回来晚了,也就只一点剩饭打发。他贵清却好吃懒做,只在家里游手好闲。平常玩玩牌喝喝酒倒也罢了,他却竟然背叛她,跑到外面去玩那些脏女人。自己的男人走到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意思同他做夫妻?如此想过,所有的悲伤都从英芝的心里散发出来,英芝不禁放声地大哭,哭得天翻地动。她也不想跟公公婆婆吵了,也不想再继续询问小姑子了,她更不想到派出所去查个究竟,甚至想也没想过是不是应该托关系把贵清先弄出来,总之她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她哭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栽在床上,只恨不能自己立刻就死掉。
第二天快中午时候,贵清回来了。人怏怏的,像打了霜一样。往日脸上那些神气活现的气色,像被人刮去一样。他觉得昨夜是自己最倒霉的一夜。本来是在歌舞厅唱歌玩的,结果黑胖几个要搞小姐。他怕英芝知道了不依他,故没有参与,只是一边唱自己的歌。不料公安来了,连他一把抓进了派出所。一整个夜晚,连审带吼,连骂带打,完全不是人的日子。天快亮时,总算查清,基本没他的事,便将他放了回来,贵清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受气。
贵清的爹妈欢喜地迎上前,递水洗脸,上茶端饭,仿佛贵清是满载荣耀远道而归。一夜没有睡觉的英芝侧耳听到外面堂屋的动静,知是贵清回了,心里虽是恨极了他,却也暗中松了一口气。
贵清抹了一把脸,懒得同他爹妈多说话,只低头问了一句:“英芝呢?”
贵清的爹说:“昨天闹了一夜,我跟你妈觉都没睡好。”
贵清说:“我要跟她讲清楚。”
贵清的妈说:“屁大点事,扯着嗓子喊一夜,不想着赶紧把男人弄出来,倒光想着自己委屈了,你跟她有什么好讲头?”
贵清心烦,没好气说:“她是我老婆,我不跟她讲清楚,跟哪个讲?”
贵清的妈说:“以往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六妾的?现在虽说是新社会了,男人拈个花惹个草又算得了什么?值得哭通宵?”
贵清说:“你们少说两句好不好?我又没有拈花惹草。”
贵清的爹说:“什么?没你的事?那公安抓你干什么?”
贵清说:“是他们在跟小姐混,我在旁边唱歌。他们要抓当然一起抓了。”
贵清的妈立即高声喊了起来:“听到没有?我儿根本就没有什么事!自己的男人自己都信不过,哭什么哭?!”
外面的话,英芝听得真真切切。贵清爹妈的腔调让她恨得牙都差不多咬碎了。一怒之下,英芝披了衣服出来。她的头发散乱着贴在脸上,眼睛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一夜之间,漂亮风骚的英芝好像换了个人。贵清不觉有些心疼。心想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有错;不管怎么说,英芝这眼泪是为我流的。
英芝连看也没看贵清,直接冲到婆婆面前,恶声恶气地喊道:“我就是要哭,怎么样?你男人要在外面搞了别家的女人,你是不是还要唱五句子,夸你的男人有本事?”
英芝的婆婆被英芝如此一吼,吓了一跳,呆着眼一时说不出话来。等了片刻,才想转,气得面孔发白。一拍大腿便嚎:“看看看,这是媳妇跟婆婆说的话吗?我男人是哪个?他是你的公公咧。我儿呀,你都听到了吧,她平日里就是这么恶呀。她敢当你的面骂你爹你妈呀。”
英芝说:“我才讲一句,你就嚎成这样,那我男人在外面当嫖客,我就不能哭?”
贵清的爹气得打颤,声音都变了。他指着贵清的鼻子,说:“这样的恶婆娘,你还不掌她的嘴?!”
英芝便一个大步冲到贵清面前,昂头挺胸地吼道:“你打呀,你打!你在外面嫖女人,回来打老婆,这才算有种。”
贵清本来见英芝哭了一夜,两眼红肿,心里颇有些怜惜她。尽管昨夜憋了一肚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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