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成为你们的地毯,成天被你和孩子踩在脚下,成为你们吃饭学习和生活的工具

与魔鬼交易的孩子
来源:_bookdoc_
  英国,伦敦
  维多利亚没有时间玩游戏。她没有时间与朋友们相处,没有时间开怀大笑,更没有时间蹦蹦跳跳。她没有时间做其他小孩子们都在做的任何事情。维多利亚当时只有十岁,但是她不喜欢十岁的孩子。在伦敦的所有晚宴上,她的任务就是安静地坐着,在大人们面前表现得得体。她会坐在一把豪华的大扶手椅上,双脚几乎无法着地。她会将附近花瓶里绣球花的花瓣一片片地摘掉。她会安静地蜷缩在一个角落,看着大人们围在房间里,喝着茶或是鸡尾酒,评论着门廊里的那些雕塑。
  她的弟弟查理却很喜欢这些宴会。他会让那些老妇人们捏他的双颊,还会用他的玩具钢琴--一台施坦威儿童钢琴--弹奏莫扎特的协奏曲。他虽然只有五岁,但是说出来的只言片语都是西班牙文或者希腊文。维多利亚并不喜欢她的弟弟。她希望弟弟最好能够永远消失。她看着母亲将弟弟查理抱在怀里,而他则发出欢快的、不以为意的笑声。查理是家里两个孩子中长得漂亮的那个。维多利亚对着一面镜子推了推自己厚厚的眼镜,厌恶地转过头去。她讨厌那些没有趣味的宴会,讨厌自己的计算器和那些课本,讨厌她的老师和那些乐器,讨厌自己卷曲的头发和那些满满的日程,也讨厌她父亲的眼镜,以及弟弟那天才般的智商。
  然而这一切正是推动她争强好胜的动力--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因为对于维多利亚来说,生活中只有一件事情有意义:那就是胜利,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得到的胜利,而且她知道怎样才能取得这些胜利。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上,尽管她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其中任何一个。她集中精力完成取得各种胜利的目标--带给父母很多奖状、证书,以及名列前茅的成绩,就像一只饿坏的猫将一只死去的小鸟交给它的主人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有成功者,也有失败者,”维多利亚曾经有一次对着她的代数老师大吼道,“你赢得越多,就走得越高。牛津大学的教授和诺贝尔奖,是你的工作领域里面的成功。但是,私人辅导可不算是成功。”
  当然了,一会儿之后她背着双手走回了房间,笑着对那位受到惊吓而且非常紧张的老教师道歉。她必须这样做。因为无论是否是一个失败者,这位老巫婆还是要给她的考试打成绩的。
  维多利亚讨厌她的课本和各种活动,因为它们是她最好的朋友。像她的妈妈一样,她也学会了选择那些自己并不喜欢的朋友。骑马,下棋,钢琴,网球,绘画,每一项她都有自己的辅导老师,每一位老师都和她一样闷闷不乐。你在马上坐得不够直。你移动得太慢了。你的手指太胖了。你的手指太胖了。你的手指太胖了……
  维多利亚的手指确实很胖。这给她的父亲那长长的不满列表上又增加了一项。幸运的是,在辩论这个项目上,他父亲的列表就没那么长了。辩论是她最喜欢的活动,因为只有这一项活动可以让她释放自己的愤怒。“看起来我们的女儿还不是那么糟。”有一次她拿回家一座国家级辩论赛的奖杯之后,她的父亲说道。不,维多利亚并不是那么糟。在辩论比赛的过程中,她会羞辱自己的对手(她经常这样做),还会假装自己已经长大了,已经离开了父母,并且非常有权力了。
  尽管维多利亚的父母没有参与她的任何活动,但是总能给出大量的批评。他们之间的交流大多是通过邮件,但是偶尔也会在早餐桌上说几句话。每到这个时候,她的父亲面无表情地吃着烤面包和果酱,在日程本中翻来翻去。她的母亲则搅动着自己面前的茶,阅读《伦敦时报》。
  他的父亲说:“维多利亚,我的日程表里说你参加了某个活动……”
  “是呀,我参加了一场辩论赛。”
  她的母亲说:“不要说‘是呀’,维多利亚。这样说太俗了。”
  她的父亲继续问道:“你胜出了吗?”
  “几乎胜出了……我排在利迪后面得了第二名。”
  她的母亲说着:“说到俗……”
  她的父亲问道:“为什么你会让利迪打败你呢?”
  “她的辩论能力很强。我没有抢到--”
  “你没有抢到?怪不得你会输给别人。”
  “爸爸,在这之前,我连续赢得了四场比赛--”
  她的母亲说道:“你只是和上次表现得一样好,没有进步。”
  因此,当维多利亚失败的时候,她会夺门而出,这有什么关系呢?当她沉迷于屋顶的壁画,站在镜子面前试着理顺散乱的头发时,那又怎么样呢?都算得了什么呢?维多利亚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她的新任辩论教练就是这样说的,维多利亚也赞成这种说法。因为她的新教练身材高挑,很有气质,有着一头美丽的金发,甚至比维多利亚的妈妈还要漂亮。  苏格兰,格拉斯哥
  几百公里之外,在苏格兰岛上一个欠发达的地区,一个叫做克里斯汀的男孩肩上背着一袋汉堡面包和一袋热狗,正在沿着一条山谷奔跑着。他停在一面发霉的砖墙面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第二天,警察们就会在全格拉斯哥搜寻克里斯汀。因为他刚刚打破了商店的两面窗户。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抢来的战利品,发现抢到的面包并不好。他拿起一个面包咬了一口,发现就像身后的青砖一样有些霉味。但是克里斯汀并没有留意到这些。过去的三天里,他什么都没有吃到。那天早上,他几乎要饿昏了,在想要偷人钱包的时候被抓住了。克里斯汀又咬了一口手中的面包。这一天的结局还不错。“祝我生日快乐。”他说,然后开始向家里走去。
  克里斯汀的家位于一座桥下的角落,破烂不堪。墙壁由三块金属板搭成,地板也非常泥泞,废旧的车胎和破碎的零件散布在小屋的周围。有时,路过的好心人会将一些食物和旧衣服丢在他家的屋顶上,但是有时,一些司机也会将吸过的烟头和废旧电池丢下来。曾经有一次,一位好心人送来一个加热器。那真是美好的一天。附近镇子的人都不会和克里斯汀讲话,但是他们都知道他的妈妈发生了什么事,也都知道从那之后,他的父亲就停止了工作,开始酗酒了。镇上的人会给克里斯汀送来食物,但是从没有和他讲过话。克里斯汀认为这样很好,因为这可以让他和父亲觉得是在靠自己的力量生存的。
  克里斯汀的上一个生日过得很不一样。当时他们有一个像样的房子,克里斯汀还有一个妈妈。所有的事情都比现在更好一些。克里斯汀的爸爸是一个有着红胡须的健壮的男人,他的笑声像泥沼一样厚重。但是这些都是在他的“美女”去世之前了。在那之后,他的眼神就黯淡了,他在这个世界的正常生活也就结束了。
  克里斯汀移开了一面铁板,走进了自己家的小屋。他的父亲还在别人丢弃的旧衣服中间蜷缩着睡觉。他的胡子灰白杂乱,在一堆杂乱的物品中看起来像个寄生虫一样。克里斯汀的上一个生日正好赶上去年丰收节那一天。那时,他的叔叔还和他们在一起。在一年前的那一天,整个小镇都可以听到他的父亲和叔叔在小酒馆里的歌声。他们唱着歌,讲着传说中湖龙的故事,或者只是互相打闹着,在地板上游戏着。克里斯汀的上一个生日,他赢得了两个比赛活动的冠军。和他的叔叔一样,克里斯汀也是一个很健壮的运动高手。但是最近,他已经放弃了这些苏格兰的传统活动,而更倾向于用那台捡来的旧收音机收听足球比赛的转播。他如饥似渴地听着,想象着那些足球队员在踢球时的快乐心情。他很想知道,自己将来能否有机会感受到那种快乐呢。当他和附近邻居的孩子们一起玩耍时,他总是想象着自己马上就会签下一笔很大的足球合约,一份能够将他带离现在这种生活的合约。
  克里斯汀轻轻地摇着他的父亲。“爸爸,爸爸,我拿到了一些吃的。”
  克里斯汀的爸爸呻吟着,试图睁开眼睛。对他来说,每天的夜晚是最难度过的。克里斯汀还记得,在他的上一个生日后不久,当他和父亲晚上休息时,屋里的灯是关掉的。克里斯汀会静静地躺在父亲身旁,没有丝毫睡意,小心聆听着父亲发出的微弱的声音,一些从睡梦中发出的呢喃声。从那时开始,克里斯汀就肩负起了照顾父亲和整个家的责任。他偷东西已经被逮到过几次了。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房东终于忍无可忍,将他们赶出了家门。克里斯汀随身带了一些东西出来:他母亲的一张照片、空咖啡罐里的几枚硬币以及他唯一的一个奖品。那是一个笔记本,是妈妈两年前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当时,他向妈妈要求买一些描述探险的书籍,他的妈妈说:“写下你自己的探险吧,儿子。为什么要依赖于别人的想象呢?”当然,事实是他们那时没办法负担得起购买小说的费用。在被房东赶出去的那个晚上,收拾行李只用了他们十分钟的时间,因为他的父亲并不想记住或者保留任何东西。出于报复的心理,克里斯汀还偷走了房东的一支钢笔。  他们现在的小屋中,那个简易的炉子燃料用光了,因此克里斯汀没办法加热那些香肠。他把香肠切了切,夹在了面包中间。克里斯汀讨厌香肠。他不仅仅是讨厌它们,那些香肠让他愤怒,让他想呐喊。几周以来,他一直都在吃那些香肠,别的什么都没有。早餐吃香肠。午餐吃香肠。晚餐还是香肠。只要是想吃东西,总是香肠夹在不同的面包之中。当然了,他并没有告诉自己的父亲,他究竟有多么讨厌这些食物。他从来都不会对别人讲任何事情--除了花园中那位漂亮的金发女郎。那位女士戴着时髦的帽子,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就坐在他的身边问他一些非常恰当的问题。他告诉了她很多事情,甚至是一些令人焦虑而又害怕的事情,像是那些热狗的味道总是让他有想要打人的冲动,以及如果他能实现一个愿望,他不再想用这个愿望把母亲换回来。
  克里斯汀在一堆旧衣服中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当他坐在家里脏兮兮的地板上时,他努力想要写出一些美好的句子来。但是,在他的世界中已经没有任何美好的事情了。最终他还是写了一些。这是他用来解脱的唯一方式,他的母亲留给他的一个遗产。但是,克里斯汀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认真地考虑到要成为一个作家。因为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他唯一在想的就是财富和自由。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困境,这种绝望以能够让人心跳停止的速度快速地膨胀着,剧烈到克里斯汀完全无法控制。追求财富这个想法已经占据了他的思想,超越了其他任何欲望。如果你是贫穷的,那么根本不可能来专心地实现人生中的梦想。首先,他想成为一个体育明星,然后才会开始写作。他要首先拥有财富,然后才有时间去追求别的梦想。
  克里斯汀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处突然一阵刺痛。每次心跳都让他全身紧张。他把一只手压在胸口上,试图止住疼痛。早上一切都会好些的。当他闭起双眼的时候,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他可以放弃现在的一切来换取不要总是挨饿。但是,他没有什么可以放弃的,因此,祈祷也是没有用的。
  意大利,罗马城外几公里远处
  贝尔冲进了卧室,跳到床上扑腾着。这样,贝丝就没有办法不理她了。“嗨,贝丝。你是想要恶心地肥胖一辈子,死后去天堂呢,还是想要苗条美丽,死后去地狱呢?”
  “什么?”贝丝笑着问道。
  “快回答啊,你会怎么选择呢?严肃一点!”贝尔催促着她的双胞胎姐姐,调皮地看着她。
  “贝尔,这个问题没有办法让人严肃起来。”
  贝尔对姐姐的态度不是很满意,看了看姐姐,想让她参与讨论。
  “你一定会选择地狱,对吧?”贝丝说道,眼睛并没有离开面前的那本书。
  “如果苗条的话,你就能穿上美丽的红裙子了!”贝尔说道,下决心要转移姐姐在那本书上的注意力。
  “我忙着呢,贝尔。再说,在天堂里谁会在意你看起来胖还是瘦啊?”
  “那可是永恒啊。而且我会非常美丽的。”贝尔急切地说着,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她一直在床上摆着在杂志封面上看到的一个姿势。
  “我觉得你现在就很美丽。”贝丝微笑着说。
  “你是认为自己很美丽吧。”
  “一样的意思啊。”
  贝丝和贝尔是双胞胎姐妹,她们是两个有着乌黑头发的意大利小姑娘,整个小镇上的人都很喜欢她们。贝丝和贝尔生活在罗马城外不远处一个美丽的小镇上,这里有山有水,风景秀丽,还有很多传统的手工冰激凌店。她们的小镇保持着很多古老的风情,到现在为止,那些庄园里的老淑女们还会穿着古老的尼龙长袜,一起讨论着广场上走过的帅气的士兵们。
  “你意识到自己已经读了六个小时书了吗?”贝尔问道。
  “除了读书,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坐在一边思考肥胖这个问题吗?”贝丝头也没抬地回答说。“Ihr naht euch wieder,schwankende Gestalten(德语,歌德作品《浮士德》中的诗句,意思是:浮沉的幻影呀,你们又来亲近。--译者注)。”她大声地读着。看来,她已经学会一些德语了。双胞胎姐妹的父母都是语言学家,而且喜欢到处去旅行。他们会说七种语言。但是贝尔勉强只会说两种。  “你不用在这里炫耀你的德语,爸妈已经最喜欢你了。”贝尔说着走向了镜子。她拿起一把化妆用的镊子,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贝尔想起了在教堂遇见的那位女士。星期天去教堂做礼拜的时候,那位女士和她的妈妈聊了半个多小时。那是一位身材高挑、面容娇美的金发美女。那种美丽让贝尔感觉到了一丝嫉妒。“多么聪明的小女孩啊!”她说起贝丝来,“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会说五种语言的人呢。”
  “是啊,她喜欢学习各种语言,我们也想让女儿们做自己喜欢做的,”她们的妈妈回答说,“贝尔也会很快找到她的位置的。”
  “听起来不错,”那位女士继续说道,“她真的能读懂希腊文的《圣经》吗?”
  “我讨厌自己是双胞胎。”贝尔自言自语道,接着继续修理着自己的眉毛。
  “如果能让你感觉好一点的话,我可以把我的头发染成蓝色。”贝丝说。贝尔听到姐姐这么说,尽管心里仍然有些不舒服,还是笑了笑。如果面容美丽的话,和别人拥有同一张脸兴许还不是什么糟糕的事。如果能长得非常漂亮的话,也就不会有人介意她能否用汉语说出几句吉祥话了。但是贝丝有着语言天赋,这是毫无疑问的。这正是她作为双胞胎而又独立存在的标志。但是贝尔有什么呢?
  深陷在思考之中,贝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然后又看了看她的双胞胎姐姐。除了贝丝嘴唇上方的那颗痣以外,她们两个看起来一模一样。
  “你要知道这又不是我的错。”贝尔说。
  “我知道不是--等等,你指的是什么?”
  “我说的是你能比我说更多种的语言。”
  “如果你不花那么多时间来考虑自己的脸颊的话……”
  “我的脸颊怎么了?”贝尔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要撅嘴,”贝丝说,“这会让你的脸显得很肿的。”
  “你说的是会让你的脸看起来很肿吧。”贝尔撅着嘴说。
  “也许你不抢着做坏孩子的话,大家会更喜欢你的。”
  贝尔看了贝丝一眼,然后又转向了镜子。“不,他们不会的,”她说,“他们不会让我觉得与众不同的。”贝尔看着镜子里面的姐姐,感觉到她有点受伤。于是决定放弃这个话题,跳到了床上。她把头放在姐姐的腿上。“帮我梳梳头吧,姐姐。”贝尔撅着小嘴向姐姐撒娇。她看得出来贝丝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尽管她懂得那么多种语言,这个时候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贝尔习惯于让贝丝担当妈妈的角色,然后装作没有注意到她想要说些正确的话。但是就算是贝丝,也不能给予贝尔最想要的。没有人可以。
  巴黎,蒙马特高地
  有人曾经说过:“法语是可以将尘土转为浪漫的语言。”瓦伦丁知道这是真的,因为他就住在巴黎。而且当他感觉不到浪漫时,确实感觉自己就像尘土。瓦伦丁的父母是蒙马特高地的诗人。他们每天的全部时间都坐在咖啡馆里,喝着红酒,和其他的作家们讨论着爱情,以及“存在的悲剧”。他的父母会将自己的作品卖给杂志社,或者是富有的商人。无论如何,他们一家过得还不错。
  瓦伦丁总是独自一个人消磨时间。他可以在城市里走来走去,正如他父亲所说的,“向生活学习”。他会穿过巴黎的大街小巷,为当地的店主们做些杂事,为女招待们写些小诗来换取热巧克力喝,还会偷听那些兴奋的游客们的谈话。于是,他提前懂得了大多数孩子很久之后才会懂得的事情:在这个大大的世界里,他是渺小而又微不足道的。
  但是正如他的父亲所说:“磨难是督促人进步的最大动力。”  “我要出去一下。”瓦伦丁在一个下午对他的父亲说。他的父亲已经开始喝第二瓶酒了,向他点了点头,开始准备睡觉了。瓦伦丁在想,自己为什么还要向父亲汇报呢。他走了出去,感觉今天非常适合从吉尼特先生的女招待那里哄骗些面包,或者是在书店里读书,直到自己被赶出去,或者是去拜访那位美丽的女士。那位美丽的女士从来不会把他赶走。她只会对他说一些让人非常舒服的话,比如他是有才华的,将来肯定会大有成就。瓦伦丁想要成为一位伟大的诗人,不是因为他热爱诗歌,而是因为他热爱声望。
  当他打了个盹儿从圣心教堂台阶上站起来时,有个人引起了瓦伦丁的注意。在大教堂的前面,成群的游人和祈祷者之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妈妈在这里做什么呢?瓦伦丁想。她应该在和她的出版商会面啊,没有道理出现在这里的。但是那确实是他妈妈,而她身边的那个人绝对不是死板的布劳特先生。那位年轻人穿着沾满染料的牛仔裤,卷曲的头发上也沾着几滴颜料。瓦伦丁的本能反应就是走向他们。但是,之后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独自坐在那里把自己灌得烂醉。他已经对一切失去了希望,唯一还相信的就是他那聪明的妻子会“用她那美妙的文笔战胜这个世界的残酷”。他的父亲是一个糟糕的诗人,但是一直都以自己的妻子为荣。
  瓦伦丁走近了一些,想要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他的母亲和那个年轻人开始走路了。于是,瓦伦丁跟在他们的身后。他藏身在拥挤的人群中,紧紧地跟在他们的后面,直到附近一个巴黎的富人区里面。他注意到自己母亲笑的样子,那是瓦伦丁从来没有听过的笑声。
  “今天下午过得还好吗?”那个男人问道。
  “很无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一点工作都没有完成。”
  “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他看着自己沾满颜料的鞋子说,“你想要上来吗?”他们正站在一扇楼门面前。瓦伦丁当时正藏身于不远的拐角处。
  “好吧,”他的妈妈笑着说,“我可以看一看你的新作品吗?”
  “如果你的下一首诗可以献给我的话。”那个男人轻浮地说。他真幼稚,瓦伦丁想,一点都不像一个成熟的男人。
  “别傻了!大家都会知道的。”他的妈妈说。
  他们走了进去。瓦伦丁飞快地冲向街道,看到那座公寓里有一扇窗户亮了起来。在阴暗的街道上,他可以看到那个屋子的里面。屋里的墙壁画满了漂亮的法国乡村风格的壁画。瓦伦丁注意到那些壁画很像他的母亲在圣诞节送给他和父亲的卡片上的画。夜晚笼罩了整个城市。街上的路灯亮了起来。瓦伦丁在马路上站了很久,看着窗户里面两个人的身影。最后,他从地上找了一块石头,向那扇窗户投去。当玻璃碎片掉落到地面时,他听到了自己的母亲在屋里尖叫的声音。当那个男人赤裸着身体出现在破碎的窗前,想要寻找肇事者时,瓦伦丁已经跑远了。
  回到家里,瓦伦丁发现父亲已经在桌前睡着了。我要好好教训一下妈妈,瓦伦丁生气地想,为了不再继续发抖,他抱住了厨房餐桌上的一个大瓶子。
  那天晚上,当瓦伦丁在洗澡时,他在自己的胸前发现了一个很不熟悉的黑点。他想要把那个黑点洗掉。但是当他用湿着的手碰到那个小黑点时,那个黑点变得更大了。他弯下腰去浸在水中,想要把胸口洗干净。但是那个痕迹一接触到水,变得更深更明显了。这是什么?瓦伦丁想。我这是怎么了?那个痕迹很丑,一个黑色的污点覆盖着他的胸口--好像他的心脏爆炸了,流出了黑色的液体一样。无论他多么用力,都没有办法洗去那个痕迹。
  共同之处
  维多利亚、克里斯汀、贝尔和瓦伦丁没有什么共同之处。他们住的距离很远,也从来没有见过面。事实上,他们是没有任何共同之处的四个普通的孩子……除了一件事情。
  恐慌……他们都坐在自己的床上。那是什么?当时正是午夜时分,他们都穿着睡衣。当他们移动时,冰冷的汗水让他们的脊柱感到颤抖。外面只是一个树枝。但是看上去又不像是树枝。看起来像是头发,像蛇一样恐怖疯狂的头发在风中飘荡。可能是头发,也可能只是幻觉。或者可能是云的影子,可能是恐怖的爪子正在挖掘他们不幸的家的墙壁,也可能只是暴风雨……或者是有人站在外面。
  不,虽然看起来这几个孩子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但是第二天早上,他们全都消失了。  欧洲某处的一间乡村房屋
  从外面看来,那个房子非常安静,就像画中的一样。看起来就像是某个年轻的家庭为了躲避每天繁忙的现代化生活,用来隐居的住处似的。它隐藏在树林中间,距离最近的小镇也很远。在树林的四周,遍布着大片的草地和山岭。在树林里面,有一片空地,那里种着几丛芳香的花朵,留着砍伐树林留下的几个树墩,以及唯一的一座乡村房屋。
  然而,在大大的木门里面,却没有什么家庭和乐的景象。从外面看来房屋轻松愉快的魅力只是一个假象,因为房屋的里面非常阴暗,落满了灰尘。有的时候会有回声,感觉屋里好像有很多条走廊。但是回声过后,屋里就会再次陷入安静之中。在房中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位女士。那是一位金发的女士,从头到脚掩盖在一件黑色的大袍子里面,好像她害怕哪怕有一丝阳光照进屋里,就会将她点燃似的。她站在屋子的那个角落里,嘴里默念着什么,眼睛一直盯着一个东西……
  “贝丝,贝丝,醒醒!现在就醒过来!”贝尔小声地叫着,“你这是怎么了?”但是贝丝一动都没有动。她只是躺在黑暗里,轻轻地呼吸着。贝尔冲出了自己的房间,摸索着走着,找到了那个女人。“你对我的姐姐做了什么?”她对那个女人说。当贝尔说这些时,她的声音是颤抖的,她也不敢走得太近。在那个女人那双令人心惊的眼睛的注视下,贝尔颤抖着向后退着。与整张脸的冷酷相比,她那只奇怪的左眼可能一开始不会被注意到。谁有时间仅仅盯着一只眼睛看呢?与整张脸相比,那只眼睛就像闪烁的星星上的一个小斑点或者小缝隙一样毫不起眼。那是一只非常迷人的眼睛,流露着诱惑而又挑战的信息。那只眼睛好像能够看穿黑暗,是与黑暗共生的。它会毫无声息地穿透任何敢于直视的人,轻轻地冷酷地穿透,就像毒液一样。如果你不小心与那只眼睛发出的视线相遇,可能会注意到它与旁边那只极为平常的眼睛大为不同。那只奇怪的眼睛分为几乎难以区分的四部分,每一部分都是一种不同的天蓝色。分隔的轮廓就好像一个燃烧了的十字架,在维持着自己形状的同时,永远地分开了那只眼睛。那只眼睛闪烁着,让贝尔不敢去直视。
  那位女士看都没看贝尔一眼,说道:“你的姐姐很好,亲爱的。她会非常高兴的。”
  “你怎么会这么说呢?她现在看起来像死了一样。你伤害了我的姐姐--但是你答应过的……”
  “她没有死,亲爱的。她只是需要休息。当她醒来的时候,她会很高兴的,而且她会继续爱你的--因为她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
  贝尔用一只手紧张地在自己厚厚的黑头发里摸索着。“你可以保证吗?你保证她会完全恢复正常,不记得现在发生的任何事情?”
  “当然了,亲爱的……但是我不会说‘完全正常’。当我们相遇时,你们两个都不是‘完全正常’的。”
  “贝丝是的。”
  接下来她们沉默了一会儿。在这期间,贝尔试着仔细看清楚那个女人。从她们见面的那一刻起,也就是在意大利的教堂外面那次,贝尔就被她的美貌迷住了--她是贝尔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比她自己的母亲还要美丽。在这样美丽的容颜面前,想要忽略那只奇怪的眼睛非常容易。
  “你的脸非常漂亮。”贝尔说道,同时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你果然在考虑美貌的事情上花费了很多时间。”
  贝尔笑了,她转身想要离开,但是又停了下来,转向了那位角落里的女士。“我要回到姐姐身边去了,我不是很喜欢其他的几个孩子。”
  “慢慢地你就会喜欢他们了。而且今晚,你会见到一位新的伙伴。”
  “那就是今晚你要去的地方吗?”贝尔问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四个人呢。”
  “不,亲爱的。我还需要去接一个孩子。”
  贝尔感觉到一股兴奋在身体里面涌动。之后她碰上了那位女士的视线,又感觉到了一丝恐惧。在摸索了一阵之后,贝尔终于回到了她姐姐休息的房间。她爬上了床,看到贝丝的眼睛睁着,正要准备起床了。  “早上好。”贝丝甜甜地说。自从她们在罗马的那一个小时以来,贝丝第一次冷静了下来,也是第一次对贝尔非常友善。贝尔对自己的双胞胎姐姐笑了笑。尽管房间中光线很暗,她还是隐约看清了姐姐的脸,和她自己的脸几乎一模一样。她很想知道贝丝在想些什么。贝尔等待着,但是贝丝什么话也没有说。一会儿之后,贝尔叹了一口气。“我想念妈妈。”她说。
  让贝尔惊讶的是,贝丝听到这话后笑了。“你在说些什么啊?”
  贝尔没有回答,只是在等待着。
  “有时候你总是说一些非常古怪的事情,贝尔。”
  “为什么想念妈妈听起来很古怪呢?”
  “也许是因为自从我们生下来就没有见过我们的亲生母亲!”
  贝尔的心几乎跳到了喉咙边上。“是啊。”贝尔感觉到有些难以置信,但是这却是事实。正如那位女士所说的,贝丝已经不记得了。她已经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任何事情。她认为自己和妹妹是被领养的。她认为她们一直都住在这儿,从生下起就和那位女士住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她又再次喜欢贝尔了。
  “不要害怕,贝丝。至少我们还在一起。”贝尔把头靠在姐姐的肩上,说道。但是贝丝又笑了。“傻瓜。”她说,接着像往常一样开始梳理贝尔的头发。
  那天晚上,双胞胎姐妹在黑暗的房间中等待着那位美丽的女士回来。贝尔看着她的姐姐,发现姐姐又恢复了往日的快乐和充沛精力,尽管她的脑袋中装满了错误的回忆。就在那时那刻,贝尔决定今后绝不和姐姐提起这些,就算她们都长大后也不要。她会守住所有的秘密,等待一切自然地发生。
  等了几个小时之后,贝尔和贝丝都睡着了。因为一切都是那么黑暗,很难分辨时间,她们也不被允许到外面去。有好几次,贝尔都被贝丝睡梦中的叫声惊醒。她会呜咽着大喊“我不应该在这里的”,或者“贝尔,救救我!”那位女士说贝丝这种状态会维持一段时间。在听到一声很长而且缓慢的地板吱嘎声后,贝尔仍然感到了一丝晕眩。她听到有两组脚步声越变越大,还有人发出了深深浅浅的呼吸声。于是,她冲出了房间,想去一探究竟。
  “来见一下我们家的新成员,克里斯汀。”那位女士指着身边一个满脸通红的小男孩说道。那个男孩紧张地望着四周,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就在那时,另外一个人在贝尔身边跑了过去,站在了她的前面。正是那个恐怖的女孩,维多利亚。贝尔和维多利亚刚刚见面,但是她的双胞胎姐姐贝丝却认为她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
  “这里是哪儿?孤儿院吗?”那个男孩问道。
  “不是,亲爱的,你们不是孤儿。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妈妈。”
  “我是维多利亚。我是第一个到的。”
  贝尔向着克里斯汀走了几步,看到克里斯汀穿着非常破旧的牛仔裤和凯尔特人足球队31号的上衣。“你为什么这么脏呢?”她问。
  克里斯汀说了一些踢足球一类的借口。
  “在我的房子里,克里斯汀,你会拥有世界上的一切。”那位女士用一种冷酷而又安慰人的语气说道。
  克里斯汀听到另外一个房间中传来呜咽和求救的声音。
  “我……我认为自己不应该留在这儿。”他看了看四周,说道。
  “你当然应该留在这儿,亲爱的。你们都要留在这儿。”
  就在那时,贝丝再次在睡梦中尖叫了起来,克里斯汀吓得跳了一下。“那是谁?”
  “哦,没有什么,亲爱的。”
  “我……我不知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而且,我不想待在这里。”
  “但是你一定会留下来,克里斯汀。”
  “不,我不想待在这儿。我不该跟你来的。”克里斯汀大声地叫着,开始慢慢地向后退。
  “太可惜了。”那位女士说。  “不,我不想待在这儿!快让我离开!我想要离开--”
  贝尔只是恍了一下神,接着就有一股冷风吹过了整个房子。那位女士的黑色袍子被风吹得裹住了全身。她走出了那个黑暗的角落,走到了从窗边透进来的光线下面。在黑暗的房间中待久了,贝尔觉得自己看到那位女士的脸上闪过了一种非常恐怖的神情,就像蛇发女妖的脸一样。她是某种怪兽吗?贝尔禁不住想。
  那位女士像一阵风一样来到了克里斯汀的身边。飘起的黑色袍子盖住了他们两个。贝尔觉得自己听到了恐怖的哀号声。之后,就看到克里斯汀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上,脸上凝固着一副惊愕的表情。那位女士再次回到了那个阴暗的角落,看起来像一个心满意足的狼人一样。她坐到了一把椅子上面,再次微笑了起来,看起来又像往常一样美丽了。
  有几秒钟的时间,贝尔惊讶地站在那里,一点都动不了。之后,她慢慢地走近了那位女士,走到了那把椅子所在的角落。那个阴暗的角落,连光线都不敢靠近。即使是在那时,贝尔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去赞叹那个奇怪的女人令人难以置信的美貌。她看到那把椅子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信。那位女士正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贝尔,用她那美丽修长的手指拿起了那张黄色的信纸。在她那优雅的动作之下,那张纸就像一个玩具一样。她漫不经心地将那张纸展开,抓着它的边缘。虽然贝尔不想走得更近,她还是可以非常容易地读到信纸上的内容。因为纸上的字是一种孩子气的很大的字体。
  寄往:凯尔特人足球队31号菲尼亚斯·芬兹
  来自:克里斯汀
  亲爱的芬兹先生:
  在昨天的比赛中你的表现太厉害了!当足球跑向一边时你是怎样做出那个旋转踢的动作的呢?你一直都在穿这样的队服吗?对于那些不再合身的太小的队服,你是怎么处理的呢?
  我写这封信是因为我想要开始自己的事业了。现在我有责任了,而且我长大了,所以我有一些非常严肃的问题想要问你。那就是,我要怎样才能成为一个专业的足球运动员,以及我要去哪里报名参加球队训练?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希望你能给我提供一些帮助。现在,我必须要肩负起照顾我父亲的责任。他的精神不太好,而且他很需要我。所以我要开始自己处理一些事情了,为了我的父亲,也为了我自己。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做过的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吗?还有,你会做的最糟糕的事情又是什么呢?如果有人提出了邀请,而你又有需要照顾的人,你会怎么做呢?
  我想我是会做任何事情的。
  你的朋友,克里斯汀
  另外:如果你有不合身想要丢掉的旧队服,可以送给我一件吗?
  贝尔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她跑回到那个黄头发的男孩身边。
  “他这是怎么了?”贝尔问道。她跪在了那个男孩身边,摸了摸他那冰冷的脸。她用自己的脸颊碰了碰那个男孩的,然后握住了他的手。这时,维多利亚用脚踢了踢那个男孩,想要看看他是否还有反应。贝尔用力将维多利亚推到了一边,抬起头来看着那位女士,等待着她的回答。
  那位女士并没有转过身来。她还是坐在那里,把玩着那封偷来的信件。
  “女孩们,正如你们所看到的,就像贝丝一样,克里斯汀不想加入我们的小游戏。”  借着蜂蜡燃烧的火焰,还有几只被点燃的蜜蜂在房间中疯狂地飞舞着,她在阅读一本讲述人类历史的书,思考着他们(人类,不是蜜蜂)是否充满着傲慢和恐惧。她会在下一个千年里进一步研究这件事的。烛火投下的影子颤抖着,就像惊恐的囚犯一样。她翻了翻书,纸张发出吱嘎的声音,就像脱落的皮肤一样。独裁者、军事家、女王、将军、政客、教皇以及那些名人们--她笑了。一些蜜蜂已经放弃了挣扎,掉落在了地板上。人类历史充满了伟大的男人,伟大的女人,对权力充满欲望的人们--每个人都拥有一位像她一样的家庭女教师。女仆,助产士,家庭教师,保姆,继母,不同年纪的不同脸庞,背后都隐藏着深深而又丑陋的黑暗。她翻到了最后一页,整本书都在呜咽。一个烧焦了的黑色蜂巢在她的上方哀号着,就像一个被毁灭的城市。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们,不禁笑出声来。她会超越他们所有的人,哪怕是最声名显赫的天使,因为他们都不曾同时拥有过五个那样的孩子。
  纽约
  这么多年过去了,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五个失踪的儿童呢?在那个树林中的乡村小屋里?在哥本哈根的街道上?在马德里的孤儿院里?还是这个世界上某个偏远的角落?也许其中每个孩子都在这个世界的一个角落,重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靠着自己的智慧或者才能展开了各自的人生。维多利亚还那么易怒吗?贝丝仍然很好学吗?克里斯汀变成小偷了吗?没有人知道。而且,无论如何,没有人在寻找他们,甚至没有人为他们流过一滴眼泪。从某一刻开始,他们的老师、朋友,甚至是父母,都已经忘记了这五个孩子的存在。他们甚至没有感到丝毫空虚。因此,这个世界还像往常一样运转着,好像孩子们奇怪的消失以及午夜绑架的事件从未发生过一样。母亲们并没有在街道上将孩子们抱得更紧一些。家庭女教师们也没有对他们的学生更加密切地关注。当然,除了一个人。
  妮古拉·薇乐埃自称为家庭女教师,尽管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她的身材高挑秀丽,一头美丽的金发整洁地在脑后梳成一个圆形的发髻,脸庞就像早晨的新星那样充满朝气。她的体态优雅,就像香槟杯一样凸凹有致。她是法国人,说话时带着一种迷人的腔调。她的面容和仪态就像一个习惯于上层优雅生活的五十岁妇人一样自如。如果一定要相信她是一个女教师的话,那么她肯定是来教导一位王子的。
  圣诞前夜,薇乐埃女士看起来心满意足地站在纽约一个奢华的大舞厅里。就在那时,她和她的孩子们将会步入东部的上层社会,并且即将成为那里的焦点。既然她的孩子们都精心准备妥当了,既然她已经向他们传授了足够的本领,现在,她终于可以向孩子们兑现自己所承诺的一切了……也就是他们想要追求的一切。在纽约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活在当下,今天的大人物可能在昨天还一无所有。没有人关心过去,也没有人提出疑问。
  在这个一年一度的圣诞前夜沃斯家族晚宴上,三百多名盛装的宾客聚集在一个装饰着新鲜花朵和无数蜡烛的房间里。房间四周摆放着一些挂满装饰物和很多礼物的圣诞树。
  整个舞厅用大量的绿色和金色装饰着,摆满白色花朵的桌子非常亮眼。这是整个纽约最棒的舞厅之一。在房间的一侧,大大的落地窗直通屋顶。透过一层丝质的窗帘,宾客们还可以欣赏到纽约那美丽的夜色。今天的夜色非常朦胧,因为外面已经堆满了一层柔软的白雪。妮古拉·薇乐埃尽管刚刚出现在纽约,却已经登上了每个宴会的宾客名单。她优雅地走过大厅,瞬间好像走过了大厅里的每一个地方。  她是带着五个少年一起出现在宴会上的--五个惊人却又古怪的年轻人。当他们出现在入口处时,大厅里面的所有谈话都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争先恐后的窥视和震惊的窃窃私语声。女主人沃斯太太,以及她的好朋友斯宾塞太太,从隔着几个桌子远的地方看着他们。斯宾塞太太稍高一些,她不得不弯下腰去对她的好朋友沃斯太太耳语着。略显肥胖的沃斯太太,染着一头金发,是整个纽约上层社会的核心人物。尽管斯宾塞太太比沃斯太太还要年轻几岁(也漂亮得多),她却总是像对待孩子一样来对待沃斯太太。在被告知有新来的宾客之后,女主人沃斯太太眯起了她那浓妆艳抹的双眼,直到瞳孔都消失在厚重的绿色眼影后面。斯宾塞太太优雅地拨弄着一缕闪亮的棕色卷发,挽住了沃斯太太粗壮的臂膀。那五位年轻人站在薇乐埃女士的身边,环视着大厅里面。
  “她是谁?”斯宾塞太太盯着那位美丽的女教师,问道。
  “哦,那是薇乐埃女士,”沃斯太太回答,“我上周遇到过她。她是法国人。”沃斯太太对与法国相关的一切事物都很着迷。
  “那些孩子呢?”最让人感兴趣的是薇乐埃女士身边那位高挑美丽的金发女孩,她穿着一件闪闪发光的红色礼服,在光线的照耀下不断地转变着色彩。她是整个房间中最美丽的女孩,甚至可以包括所有的成年女士,以及某些银行家们那半成年的花瓶妻子们。
  “他们都是她的孩子,”沃斯太太回答说,“都是十五岁。我想可能是她领养的。”
  “上周的时候你遇到过她?”
  “是的,当时她和她的女儿--那个高高的金发女孩--在一起。”沃斯太太喝了一小口手中的香槟。在金发女孩的后面站着另外一位黑色头发的年轻女孩,她的上唇长着一颗小痣。那位黑发女孩的个子要矮很多,看起来好像正在寻找一个可以躲起来的地方。她的头发上别着一个过时的小发夹,而且看起来比其他的孩子们都要小。这些孩子之间的唯一共同之处就是,这个女孩蓝绿色的眼睛与金发女孩的那双非常相似。尽管她们两个的外观差异很大,但是她们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但是,几个月之前你就拟好了这次宴会的宾客名单,不是吗?”斯宾塞太太疑惑地问道。
  “哦,是啊。这是发生在我身上最奇怪的一件事了。”
  斯宾塞太太看了看她的朋友。“你之前可从来没有发出过临时的邀请。就在去年,你还不肯邀请那位为马洛学校捐赠了一间校舍的女士。”
  “是啊,那天我和几个朋友出去吃饭,我想,我们好像撞上了她。我感觉到……不知道为什么……不得不对她发出了邀请。”
  “但是,当我的妹妹前来接受癌症治疗时,你还拒绝了邀请她出席。”
  “我知道,”沃斯太太笑了,“我只是很喜欢那位女士。”
  “但是你也没有邀请你的弟妹。”
  “我想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只是碰巧很喜欢这个人。”
  斯宾塞太太也笑了,但是又突然停住了笑声。
  “我想,她肯定是那些孩子们的家庭教师。不可能是领养。谁会一下领养五个孩子呢?”
  “说实话,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肯定也很好奇。现在,他们是你的朋友了。”斯宾塞太太带着一丝挖苦说道。沃斯太太并不想去理会她这个嫉妒的朋友。
  “我确实知道一件事情。那些孩子就要去马洛学校读书了。”
  “什么?”  “那很重要吗?”沃斯太太带着那种让斯宾塞太太非常恼怒的无所谓的表情问道。
  “当然重要了!五个孩子跟着他们的家庭教师在年中才来到这里,突然可以进入整个纽约最为著名、最难进入的学校读书,--他们肯定地位非常特殊,或者非常富有,或者是有什么特权。他们是很强的竞争对手,詹妮薇,我敢保证。你真是太天真了。”
  “是你太多疑了。”
  “好吧,我会调查出更多的。”斯宾塞太太说道。
  “妮古拉,欢迎前来!”沃斯太太向薇乐埃女士热情地伸出了双手,薇乐埃女士则点了点头褪去了自己的手套。斯宾塞太太好奇地观察着薇乐埃女士身后的那几个孩子,但是并不敢问什么,因为女主人沃斯太太还没有说什么话呢。薇乐埃女士的那只分为四瓣的眼睛,尽管流露着微笑和迷人的蓝色,还是让她们不禁向后退缩了一下。但是之后,她们又贴近了一些,想要看清楚那是否是隐形眼镜最新的流行趋势。
  “来见见我的孩子们吧。”薇乐埃女士主动说道。沃斯太太和斯宾塞太太都连忙点了点头。斯宾塞太太想朝那位金发的女孩走近一些,但是好像有什么阻止了她。那是一种非常浓厚的甜味,好像是令人有些恶心的金银花的味道。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薇乐埃女士正在介绍一位很健壮的男孩子,那个孩子下巴饱满,头发是红色的。他看起来有些害羞,低着头站在那儿。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安静而又忧郁的表情。那个男孩和他那紧张的姐姐站得很近,也就是那位身材有些矮小,嘴唇上有一颗痣的黑发女孩,好像他就是姐姐的保护者,而姐姐是他的宝贝一样。
  “这位是克里斯汀。”薇乐埃女士说道,招呼着那位像运动员般健壮的红发男孩走向前来。
  “见到你们很高兴。”那个男孩说着开始和各位女士握手,但是并没有一丝微笑。
  “克里斯汀·薇乐埃?”斯宾塞太太在沃斯太太之后与男孩握手时说道。
  “事实上是浮士德。”克里斯汀坦率地说,眼睛一直没有看着别人。“克里斯汀·浮士德。”他重复着自己的新名字,薇乐埃女士给他起的新名字。
  沃斯太太和斯宾塞太太互相看了一眼--那么是家庭教师了。她肯定是这些孩子的家庭教师。
  之后,薇乐埃太太看了一眼那个表情严肃的棕色卷发的女孩子。那个女孩的头发非常整洁。她充满热情地向前迈了一步。她穿着一件长袖的紫罗兰色礼服,戴着眼镜,金色的项链中间吊着一个字母“V”。不知为何,她给人一种想要争着靠近薇乐埃女士的感觉。
  “维多利亚·浮士德。”那个女孩审视着视野中的所有人,说道。斯宾塞太太正要对这个女孩说些什么,这时,另外一个孩子站了出来。这个男孩体形修长,颧骨很高,长长的眼睫毛就像墨水一样黑,也像羽毛一样轻柔。他的金色短发非常卷曲,而且脸颊上各有一个酒窝,脸上一直带着一种甜美而又像在探索什么的笑容。如果拥有这种微笑的人年纪更大一些,或者不这么英俊,这种笑容就会显得是惊慌失措了。
  “我是瓦伦丁。谢谢你们邀请我们前来。”他带着迷人的笑容和脸颊上可爱的酒窝说道。看到这个笑容,沃斯太太突然为自己在背后讨论他们感到非常内疚。之后,随着瓦伦丁的笑容变得更热烈,没有那么单纯地孩子气,她的心里才稍稍舒服了一些。瓦伦丁带着一种完全成熟的男人才会有的自信,快速地看了一眼她的礼服,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完全被看透了一样。  “非常欢迎你的到来,亲爱的……还有你的……姐姐?”她觉得这样是一个比较安全的假设。瓦伦丁抓起了还躲在克里斯汀身后的那位黑头发女孩的手,说道:“这是贝丝。”
  当他看到黑发女孩的眼睛还在出神时,他轻轻地推了她一下。那个女孩发出了非常紧张的笑声,伸出了手。
  “当然了,还有可爱的贝尔。”沃斯太太看着那位她曾在饭店遇到过的金发女孩说道。
  那个女孩向前走了一步,向沃斯太太点了点头,然后和斯宾塞太太握了握手。斯宾塞太太突然感觉到胃里一阵不舒服,好像胃里的东西一下涌到了喉咙边一样。她用力地将它们压了下去。
  “你好。”她带着浅浅的微笑说着,然后不是很自然地后退了一大步。斯宾塞太太感到非常眩晕和恶心,她看了一眼贝尔。贝尔也已经退了回去,现在正在盯着地板。那个气味是她发出来的吗?斯宾塞太太很好奇,但是再也不敢走近。那是非常奇怪的一种气味,就像空气清新剂中混杂着恶臭的气味。与此同时,沃斯太太看起来却像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似的。她正在与薇乐埃太太交谈着,试图得到这个家庭的更多信息。当他们一家向大厅里面走去的时候,将外套都交给了一位服务生。斯宾塞太太重新振作了一下,开始提起了关于学校的话题。
  “我得知孩子们假期过后就要去马洛学校读书了。”
  “是的。”薇乐埃女士回答道。
  “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可以在春季学期入学的……”
  “这些孩子都非常与众不同。”
  “真的吗?但是,我想你也知道,马洛学校的大部分孩子都是很与众不同的。”
  “我知道。”薇乐埃女士说道。
  “那么你的这些孩子们有什么独特之处呢?”
  “拿贝丝来说吧,她会说二十三种语言。”
  “什么?”
  “需要她来演示一下吗?”
  这时,贝丝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正要开口讲话,沃斯太太赶忙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插话进来。
  “哦,女士们,现在不要讨论学校的事情了。来好好享受这个宴会吧。”
  她从经过的一位服务生那里拿了一杯香槟,递给了薇乐埃女士。
  “谢谢。”薇乐埃女士带着满意的微笑说道。
  沃斯太太和斯宾塞太太开始去迎接更多的客人了。薇乐埃女士将自己的孩子们叫到了身边。她自豪地看着他们,说道:“亲爱的孩子们,今天晚上希望你们都能玩得开心。当我们回到家时,我有一个惊喜送给你们。”
  她对每个孩子都送去了鼓励的微笑。在整个房间的人们看来,她是一个非常疼爱孩子的单纯的妈妈。事实上,薇乐埃女士确实有与其他母亲相似的地方。像其他的母亲一样,她对自己的孩子有很大的期望。她愿意满足孩子们物质上的愿望。她希望他们能够成功,能够永远记得母亲的教诲。但是她在这五个孩子身上想要得到的更多。她根据他们的潜质和愿望,更重要的是,根据他们的弱点,精心挑选了他们。在这一方面,她就非常不像其他大部分的母亲了。大部分的母亲因为爱自己的孩子而去容忍他们的缺陷和弱点,但是薇乐埃女士不同,她只是爱那些弱点本身。她爱贝尔讨厌真实的自己。她爱维多利亚对权力的无限欲望和瓦伦丁想要得到重视的迫切愿望。她甚至爱克里斯汀的双重本质,竞争的欲望让他总是陷入自身的矛盾之中。还有贝丝……当然了,随着时间,这位女教师会找到一些可以爱的弱点的。总之,薇乐埃女士是一位非常专业的教师,她专门研究这些弱点。  孩子们转身融入了宴会之中。克里斯汀和瓦伦丁互相开着玩笑,走向一桌食物。贝尔显然已经赢得了很多的崇拜者,在隐藏于大厅各个角落的目光注视下,随意地走向了吧台。维多利亚看着房间中的几群年轻人,在思考哪些人是最值得接近的。当他们几个散开时,贝丝看着她的兄弟姐妹们,脚下却一动也没动。她独自站在大厅的入口旁边,就像一个失去了保护壳的乌龟,躲避着任何向她看来的目光。罗马的贝丝的自信已经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她的快乐。这个贝丝只是非常害怕,而且非常气愤贝尔将自己单独留在那儿。她坐立不安地待了一会儿,咬着自己的指甲,而且一直盯着脚下。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她,她的手臂抱在胸前,肩膀压得更低了。贝丝开始前后摇摆,好像她在聚集能量想要冲出这里似的。
  一群穿着时尚的十六岁左右的年轻人站在贝丝的附近,正在窃窃私语着,还不时地向贝尔的方向瞟一眼。时不时地,会有一个人说出一些好笑的话,让他们发出一阵大笑。贝丝的内心又向深处退缩了一下。入口的门厅就像一个运动场一样,是一个非常开放的区域,没有地方可以躲藏。她转身想要离开,却一下子撞到了一个衣帽服务生的身上,很多大衣和衣架都掉在了地上。贝丝赶紧道歉,并且想要帮助服务生收拾那些衣服,但是服务生挡开了她的帮助,那些年轻人也笑了起来。贝丝站在那里,眼泪差点流了出来,正在这时,那群年轻人中间走出了一位看起来非常自信的棕发女孩,她努力压制住自己的笑,向贝丝走了过来。
  “来,给你这个。”那个女孩递给贝丝一个装满苹果酒的香槟杯。贝丝转过身去正好抓住了那个杯子。
  “我是露西·斯宾塞。”那个女孩自我介绍说,同时转过头去看了她的朋友们几眼。
  “你好,露西。”贝丝困惑而又感激地说道。她的眼睛向后面那群年轻人的方向看了看,害怕这不过是一种捉弄。与此同时,露西已经开始准备向房间里面走去,并且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贝丝。
  “你叫贝丝,对吗?想要来寿司的吧台那里坐坐吗?那里有来自Nobu(著名寿司店名--译者注)的寿司。”
  贝丝点了点头。“Nobu是什么呢?”她问道。正在贝丝试图从她去过的十几个日本城市中找到关于Nobu的信息时,露西的心里不禁想到,这个可怜的女孩是多么天真无知啊。最后,贝丝终于肯定了想法,Noku肯定是靠近箱根(日本城市名--译者注)的某一个地方。
  “我要把你介绍给我最好的朋友,夏洛特。”露西心不在焉地说着,就在那时,她开始了真正的主题:搜寻信息。“你要去马洛学校读书了是吗?”
  贝丝再次点了点头。她都不太记得这件事了。
  “你是要去学校看那部戏剧吗?”
  贝丝耸了耸肩:“可能吧……”
  “那么你一定会见到她的,”露西说道,“那部戏剧就是她写的。”
  就在那时,维多利亚向她们走了过来,两眼直直地盯着露西。
  贝丝感到有些紧张。维多利亚总是会说出一些让人难堪的话。
  “你就是那个三年以来一直取得第一名的女孩?”维多利亚双手环抱在胸前问道。看到露西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维多利亚补充道:“网络上有全校的成绩名单。”
  贝丝叹了口气。
  “是的,怎么了?”露西有些自卫地回答道。贝丝仍然站在她的身边,试吃着吧台上的寿司,没有说一句话。和维多利亚不同,贝丝讨厌冲突,而并不是说她非常想要交到那个新朋友。她只是想顺利地度过整个宴会。
  “那么想要成为马洛学校最好的学生,需要做到什么呢?”维多利亚问道。
  “只要有最好的平均分就可以了,我认为。和其他任何地方一样。”露西说道。
  “你的平均分是多少呢?”  “什么?”露西差点被口中的饮料呛到。
  “维多利亚!不要这样,好吗?”贝丝请求着。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除了家人以外的人对贝丝产生兴趣了,而现在维多利亚却在搞砸这一切。
  “好吧。你不用告诉我你的平均分也可以,我只是想知道学校的评价标准是什么。”维多利亚说。
  “哦,只是标准的五分学分制度。对于高级课程来说,最多可以得到五分,普通课程则最多可以得到四分。”
  “好吧……很好……这样我们就知道标准是什么了。”贝丝说着,心里希望维多利亚能够马上离开她们。
  “我想肯定有很多学生可以拿到五分的成绩了。”维多利亚接着说道。
  露西又喝了一口她的饮料。“不,不是的。想要得到五分的平均成绩是不可能的。即使那些得到过马洛奖的人也没有得过那么高的成绩。每个人都必须选修一个健康课程和体育课,这两门课程最多都只有四分。”
  “……惨了……”贝丝自己小声嘟囔着。
  “哦,”维多利亚说道,装作这些课程对她来说都不值一提的样子,“大学都怎么样呢?”
  “什么大学都怎么样啊?”露西显然已经被维多利亚的这些问题惹怒了。
  “在我以前的学校,”维多利亚说,“大部分学生毕业后都能够进入哈佛大学,除了那些去了国外的学生。”
  “马洛学校是全国最好的学校,”露西说,“学生们想去哪里都可以实现。”
  “了解了吧,维多利亚?学生们可以去他们想去的任何大学……”贝丝插话进来说,“露西,我敢肯定维多利亚非常感激你的这些帮助。我们来说些别的吧……”
  “等一下,贝丝。”贝丝说话的时候,维多利亚都没有看她一眼。她用挑衅的表情看着露西说:“我保证可以得到完美的五分。”
  “那么我希望你能够得上狼疮病,这样的话,你就可以逃过体育课了,”露西说道,“而且,就算是迈克尔·乔丹也不可能在体育课上得到比四分更高的成绩。”
  “在我的上一个学校,”维多利亚说,“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导师,他指导过的学生都能进入顶尖的大学。”
  “这里可不一样,”露西有点恼火地说道,“在马洛学校,每个人都有一位很好的导师。他们是由学校统一分配的。好吧,如果你不介意让我离开的话……”
  “介意?我才不关心你会去哪里。我只是在和你说几句话而已。”维多利亚仍然环抱着双臂说道。
  维多利亚从来不会好好地与他人展开对话。当她努力尝试的时候,她也会非常甜美。但是当她想要在别人那里得到所需的信息时,她的做法总会让人觉得受到了攻击,需要进行防备--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总是问一些最为尖锐的问题。当别人认为她很粗鲁,不想给出答案的时候,她却一点都不介意。她想做的仅仅是提出那些问题。她拖着露西又进行了五分钟的对话,并且了解到了很多关于露西的事情。她发现露西是一个非常不快乐的女孩,就像维多利亚自己一样在严格地要求着自己。并不是因为她想这样,而是因为她的妈妈--斯宾塞太太--认为她的女儿只有一份光辉的简历才算有价值,才算成功。她还发现露西正在竞选学校的班级主席,还在准备一份大作业想要给马洛学校的一位大学咨询导师勒米尔(LeMieux,法文,字面意为“最好的”)女士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在马洛学校,真的需要这样做才可以。
  勒米尔女士曾经就读于耶鲁大学,还在耶鲁大学的录取办公室工作过。每个人都认为,如果能够得到她的一封推荐信,那么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张进入常青藤院校的门票。勒米尔女士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也充分地利用了这一优势。她是一位很爱夸大事实的女士,并不是很好相处,总是会表现出明显的偏爱,而且会利用她的学生巩固自己的社交地位。马洛学校的大部分学生都很讨厌她,但是每个人都在假装自己和她关系很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位实际上并不受到大家喜爱的女士的偏爱,就成了马洛学校里竞争激烈的孩子们最想要拥有的一个必需品。  维多利亚并不是通过露西的只言片语了解到所有这些的。事实上,露西已经在用尽全力试图掩盖这位导师的重要性了。但是这并不会妨碍到维多利亚,因为她最懂得如何欺骗,如何去作弊。薇乐埃女士是这么说的。每当露西的视线移向远处,或者是盯着她的饮料,思考着应当如何回答的时候,维多利亚反而可以深入地挖掘出露西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和她的真实思维进行对话--那些内心深处隐藏的真实想法,对于维多利亚来说,那些就像从口中直接说出的对话一样清晰明了。
  克里斯汀和瓦伦丁正在房间另一边的桌子旁大口吃着奶油糕点的时候,一位身穿浅绿色的礼服,一头长长的红色卷发的女孩走了过来。她站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装作随意地看着远处。克里斯汀和瓦伦丁不得不对那位女孩做了自我介绍。夏洛特·希尔从来都不缺少男朋友,但是她总是忽略所有的男朋友们来结识新的朋友。她总是那样戏剧化。也许这就是她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是一位出色作家的原因。几分钟之后,她和克里斯汀开始了非常舒适的对话,尽管克里斯汀是两个男孩中不太帅的一个。瓦伦丁的英俊并没有给夏洛特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反而是克里斯汀笨拙的幽默感让她更感兴趣,虽然她用了十分钟才确定克里斯汀的那种笨拙并不是在表演。她听着克里斯汀的笑话,不停地掩嘴笑着,还时不时地碰一下他的手臂,就这样,她看到克里斯汀的脸慢慢地变成了很深的酱红色,而瓦伦丁则不停地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她感觉自己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时光。就在这时,她身后的一扇门突然开了,一队服务生走了进来,送上来很多新鲜的糕点。那扇门被推开的时候顶到了夏洛特的后背,让她向前方倒去。就在她马上要趴到桌子上的时候,克里斯汀伸出双手扶住了她,这样,她不过弄洒了一点手中的饮料而已。
  “谢谢。”夏洛特笑着说道,就在那时,她和克里斯汀的距离非常近,所以她顺势在克里斯汀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克里斯汀当时十五岁,已经非常英俊,但是他从来没有离女孩子这么近过。他感到自己的内心涌上一股热流,就在那一秒,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但是那时已经太晚了。夏洛特的身体在克里斯汀的双手中突然滑了下去。像一个布娃娃一样,她跌倒在地上。音乐一下子停止了。每个人都转过身来看着惊呆的克里斯汀,以及他的脚下已经失去知觉的夏洛特--还有附近正在偷笑的瓦伦丁。
  就在一些女士冲上前去帮助夏洛特的时候,瓦伦丁说道:“她滑倒了。”
  克里斯汀非常震惊。“我不是有意的……她只是……我很紧张……”
  “你让她陷入昏迷了。”瓦伦丁说。这时,人们都冲上前来围成了一团。夏洛特在他怀里的那一秒钟,克里斯汀感到非常紧张,于是失去了控制。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天赋失去过控制。天赋--薇乐埃女士是这么说的,因为克里斯汀最有偷窃的天赋。通过最为微弱的碰触,他就可以从任何人那里偷来任何想要的东西。他可以偷走任何东西,而且不会被任何人觉察到。克里斯汀感觉到有股力量冲过心头--夏洛特的力量。
  沃斯太太穿过人群走了进来。“我认为她撞到了头,”她大叫着,“那扇门肯定打到了她的头。”
  “快来帮帮我!”克里斯汀冲着瓦伦丁咬着牙说道,“赶快闭上你的嘴,过来帮帮我。”
  “你看上去做得不错。”瓦伦丁说道。
  与此同时,在他们的身边,女士们跪在夏洛特的身边,用扇子为她扇着风。一位男士正在惊慌地打电话请救护车来。
  “赶快帮我处理一下吧,瓦伦丁。”克里斯汀说道。
  “但是你就不会记得那沉醉的一刻了。”
  “尽管做吧。”  “好吧,”瓦伦丁说道,“但是你要记得欠我一次。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会记得了。”他闭起双眼,握紧了拳头。在克里斯汀看来,瓦伦丁的脸静止住了,一些虚无的东西向他涌去。然后,眼睛一眨,克里斯汀发现自己再次站到了夏洛特的身边,和她讨论着她最近的一个短篇故事。克里斯汀再次眨了好几下眼睛,但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有人记得刚才发生的任何事情。人群从不曾涌过来。夏洛特从来没有倒入克里斯汀的怀抱。服务生也没有猛地推开那扇门。瓦伦丁睁开了双眼,笑了笑。只有他还记得。他可以随意使用这个本领。
  对于夏洛特和克里斯汀来说,刚才的一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打了个嗝一样。瓦伦丁在说着什么,然后他的话题转变到另外一个上面,继续说着。他从文学作品中引用了一些句子,当夏洛特看起来受到了这个句子的影响时,他补充道:“这是一个非常著--著名的句子。”就像那样。瓦伦丁接上了自己的句子。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只是一个男孩在说话中间停顿了一下而已。瓦伦丁这样讲话的情况在他们的对话中发生了好几次。他的面部有些扭曲,就像得了语言障碍的孩子一样。通常情况下,这会在他讲一些有趣的或者带有智慧的话之前发生。就在他讲出最好的句子之前。肯定是神经的问题,夏洛特想到,于是她的注意力从克里斯汀转到了瓦伦丁身上。
  瓦伦丁听着夏洛特讲了一会儿她的剧本创作,就是那部在圣诞节后那天在马洛学校演出的戏剧。“基本上讲,这是一个讲述古代阴谋的故事,克里斯托弗·马洛--也就是我们学校的名字来源,实际上是装死,然后通过‘威廉·莎士比亚’这个笔名进行剧本创作,”她睁大了眼睛说着,“还有一些歌剧创作……”
  但是就在夏洛特完成她的描述之前,瓦伦丁冲了过去,抓住了夏洛特的手。就在那扇服务生们即将涌出来的门被猛地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将夏洛特从克里斯汀身边拉了过来。
  “谢谢。”夏洛特说着向瓦伦丁身边凑近了一些,让另外一个服务生走过。
  “这是我的荣幸。”他向夏洛特眨了一下眼睛。这一次,夏洛特在瓦伦丁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做得好。”克里斯汀说道。他回到了奶油蛋糕旁边,完全没有意识到瓦伦丁做了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过也许夏洛特会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
  “玩得愉快吗?”薇乐埃女士突然出现在维多利亚的身边问道,同时看着贝丝在请制作寿司的厨师为露西做了一些菜单上没有的寿司来给她惊喜。
  “这个叫做露西的女孩是个骗子。”维多利亚冷笑着,想起来露西没有说的那些事情。
  “我们应该把她介绍给瓦伦丁。”薇乐埃女士说道。
  “马洛学校里有一个会偏爱个别学生的大学咨询导师。”
  “哦?露西是她偏爱的学生吗?”
  “不会很久了。”
  维多利亚看起来很开心。她将一个举着一盘子蟹爪的服务生拉到一边。
  “就是你!”她在他的耳边问道,“你知道谁是斯宾塞太太吗?”
  “不知道,女士。”服务生回答道。
  “她是那个穿着孔雀礼服的女人。”
  那个服务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起来感觉非常不舒服。
  “我会给你……”维多利亚看着那个服务生的眼睛,听着他的头脑中那些兴奋的数字,估计着他想要的价格。“一百美元,如果你可以走到那位女士身边,向她自我介绍说是来自德文希尔俱乐部的伊桑的话。”她不等那位服务生回答,就将一百美元塞到了他的胸前口袋里。
  那位服务生点了点头,走开了,维多利亚对薇乐埃女士说:“伊桑是露西去年约会过的一个男生。斯宾塞太太从来没有见过他本人。但是露西告诉她的母亲伊桑是靠信托基金来生活的。现在,她的妈妈会认为伊桑确实就是一个服务生。这可以让我有(维多利亚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五分钟的快乐。”
  薇乐埃女士轻轻地笑了。  维多利亚转过身向露西和贝丝的方向走去,要去见证露西并不知道的将要发生的事情。薇乐埃女士与她齐步并进,保持在维多利亚肩膀旁边的位置。维多利亚来到了露西身边,不等露西或是贝丝回过头来就直接说话了。
  “这么说你有一个男朋友了?”她非常唐突地问露西。
  “什么?”露西转过了身,对维多利亚又来到她们身边,还说了如此无礼的话感到震惊。
  “哦,维多利亚,请你不要这样……”贝丝也为维多利亚的行为感到震惊,小声地劝说着,“没有必要这样做……”
  “闭嘴,贝丝。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我们的新朋友。”维多利亚笑着说,开始倾听露西的头脑中关于那个被她称为世界上最聪明、最温柔、最性感的男人--托马斯·古德曼-布朗的一些想法。就在那时,露西想到“她也知道托马斯吗?他在哪儿?”露西巡视着整个房间,想要找到托马斯。她找到了,维多利亚也随着她的眼神,看到一个满眼笑意的年轻人正在和他的朋友们聊天。维多利亚注意到贝尔正在那附近,紧紧地盯着托马斯。露西可能也注意到了。她转向了维多利亚。
  “什么?”露西说。
  “没有什么。”维多利亚回答道。
  于是,露西摇了摇头,又转向了贝丝。“所以,你刚刚在跟我说arigato(日语,意为‘谢谢’。--译者注),然后是什么呢?”
  贝丝非常高兴能说一些她熟悉的事情,就在她要回答露西的时候,维多利亚说道:“gozaimasu。”她对贝丝很不友好地笑了一下,好像期待贝丝会惊讶一下,但是贝丝知道维多利亚一点都不会说日语。她只是忍不住在作弊而已。露西仍然在看着贝丝。她转动着眼睛,忽视了维多利亚,开始问贝丝另外一个问题。但是在她发问之前,维多利亚又插了进来。
  “在向贝丝学习语言?我还以为你是学校中最聪明的学生呢?”
  露西完全忘记了贝丝,将身体转向了维多利亚。贝丝叹了一口气,决定放弃了。她从一个路过的服务生那里拿来一杯苹果酒,自言自语道:“太过分了。”
  “你认为自己是谁呢?《普林斯顿评论》吗?”露西用她的双眼警告着维多利亚,说道。
  维多利亚喜欢惹怒人们,但是她并没有勇气去面对公然的挑战。“不,我没有那个影响力。”她小声说着,仍然环抱着手臂,但是眼神从露西身上移开了。
  “你看,我不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但是--”
  就在那时,露西看到自己的母亲正在向她冲过来,手里握着一个蟹肉泡芙,就像握着一个谋杀的证据似的。
  “露西!”她叫道,脚踝差点在高跟鞋里面扭到了。
  露西看到维多利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维多利亚听到了她的想法,哦,请不要在这里做这些。
  斯宾塞太太冲着露西的脸挥舞着那只泡芙,一遍遍地重复着说:“一位服务生?服务生?”就好像这是一个难以饶恕的罪过一样。她抓住了女儿的手肘,把她拉走了。露西随着她母亲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维多利亚一眼--她知道这肯定与维多利亚有关系--也许贝丝也参与了。
  贝丝看到了露西的目光,想要说些什么,任何可以将她与这场闹剧撇清关系的话,想要告诉露西她是多么感激她表现出来的友好,但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然后,露西就消失了。
  “很好,果然起作用了,”维多利亚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就是那个大学咨询导师的问题了。”
  “不要难过,贝丝。我可以做你的朋友。”薇乐埃女士说道。  贝尔站在远处看着一群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尤其是其中的一个男孩。她观察着那个男孩,发现他是多么英俊,他是如何走路的,他是如何举着酒杯的,心脏跳得非常急促。她向自己重复着薇乐埃女士对她描述的关于托马斯的一切。托马斯是重要的银行家查尔斯·古德曼-布朗先生的独子,他的母亲几年前就去世了。她抚平了自己的红色礼服--红色是托马斯最喜欢的颜色。托马斯是贝尔的奖品,因为身为最美丽的女孩,只有和最受欢迎的男孩在一起才算完美。而在贝尔的世界里,受到追求和重视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是就在那一刻,当她看着托马斯和自己的朋友们在一起时,她忘记了有五年的时间,自己都投入在这一件事情里面,而托马斯只是更大的计划里面的一部分。就在那时,贝尔感觉到的只有恐惧。她还不适应自己的美丽,所以她在时刻提醒自己,没有必要感到不好意思。
  贝尔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第十五次整理了一下她的礼服,然后走向了吧台。她看着那群年轻人,并且正好碰上了那位高个棕发的英俊男生--托马斯·古德曼-布朗的视线。她和他对视了一秒之后,笑了一下。当她看到托马斯也向她笑了一下之后,心脏几乎跳到了喉咙。她转过身去朝向吧台,却发现吧台服务员正在向离她很远的地方走去。她感到更加紧张了。在她的身边,一个高高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一束冬天的花朵。她用指尖碰了碰一个花朵,看到花瓶里的水变黄了。她叹了一口气。她在的地方,人们都会逃走。那些度过了和她相处的前几分钟的人,才会像上瘾一样待在她的身边不愿离去。但是现在,她距离第一个自己真正想要吸引住的人只有几步之遥。几步远的地方,一对年轻的男女在小声地说着什么。当他们走过的时候,那个女人在距离贝尔手边几寸远的地方放了一片薄荷香片。贝尔真的很想哭。这样的事情一直都在发生,每一次,她都会感到非常孤独。这就是贝尔受到的诅咒。她放弃了自己的所有来换取美丽和被爱。在寻求美丽的过程中,她变得令人厌恶。薇乐埃女士说,这样就会培养出一种性格。因为在有人能够臣服于她之前,她只用通过这种气质--孤独的气质--来吸引他们。
  晚餐就要开始了。每个人开始走向他们指定的桌子。克里斯汀走到了贝丝身边。
  “今晚怎么样?”他问道,然后和贝丝一起坐到了指定的餐桌旁边。克里斯汀是唯一能让贝丝感到舒服的人。她叹了口气。“我要从哪说起呢?贝尔想要得到托马斯,但是她令所有的人感到恶心。在那之前,维多利亚通过作弊给了露西重重的一击。”
  “不可能。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弊了?”
  “是的。她可能又要开始说些需要特殊治疗的废话了……”
  克里斯汀等待着贝丝多说一些,但是贝丝没有继续下去。
  “我看到你和有个女孩说了一会儿话。”克里斯汀说道。
  “露西?她对我很友善。”
  “你们成为朋友了吗?”
  “维多利亚把它毁了……再一次。”
  贝丝不停地折叠又展开她的餐巾,试图不要抬起头来。克里斯汀小声嘟囔着:“我很抱歉。”
  “嗨,你看到康纳·沃斯了吗?”贝丝问道。
  “是的,我们聊了一会儿体育。他很不错。”
  “你知道你很有可能会想从他那里偷些什么。”
  “也许不会的。”
  “很抱歉对你说这些。但是他是学校最好的运动员之一,你肯定不想输给他吧。”
  克里斯汀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呜咽,将头靠在了贝丝肩上。贝丝则像个母亲似的拍了拍他。
  他们在那里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一个服务生过来拿走了他们的空杯子。
  “这个感觉不错。”克里斯汀说。
  “什么感觉不错啊?”
  “圣诞节。我们之前从没庆祝过圣诞节。”薇乐埃女士不允许大家庆祝圣诞节。这是她设立的规矩之一。
  “我们看过别人过圣诞节啊。”  “这不一样。”
  “我们应该很感恩了,”贝丝说道,“还有谁会收养五个被抛弃的孩子呢?”
  “是啊,但是她真的把我们变得像怪物一样了。”克里斯汀说道。
  “她只是想要保护我们。不要告诉我你不喜欢啊,未来的奥林匹克冠军先生。”
  “有的方面是很好。比如说她让你和贝尔生活在一起。”
  “她还帮助贝尔变成了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
  克里斯汀知道那是一个让人心酸的话题,所以他没有接下去。贝丝平静地看着贝尔在过去五年中的转变。但是克里斯汀知道她的心中多么难过。在她们生命的前十年中,贝丝和贝尔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克里斯汀还记得这些。他有一些和这对双胞胎,以及维多利亚、瓦伦丁在孩童时期一起生活的朦胧记忆。但是突然,五年前,贝尔决定要变得美丽。因此她开始了转变。克里斯汀想不明白薇乐埃女士为什么要给贝尔一切想要得到的东西--如此轻易地就满足了她,没有一点讨价还价,也不考虑任何后果。但是她确实是这么做的--正如她给出了其他许多的礼物一样--但是克里斯汀从来没想明白薇乐埃女士做的任何一件事。
  “想想恶魔吧。”贝丝说道。克里斯汀抬头看了她一眼。
  薇乐埃女士也在餐桌边坐了下来,挑选了一块牛排。贝尔也到来了,坐在了薇乐埃女士的座位旁边。贝尔总是走在薇乐埃女士的旁边。贝尔的另一边通常都是空着的,除了偶尔会有一些在她身边度过了太多时间的可怜人-- 一开始他们只是出于礼貌或者好奇忍耐着待在贝尔身边,但是之后他们就忘记了一切,开始迷恋于贝尔的气味,并且一直跟随着她满足那份迷恋。整个房间之中,大家仍然在看着贝尔,看着讨论着。因此,贝尔也是很满足的。
  那张餐桌最后坐满了人,有薇乐埃女士,她的五个孩子,一对看起来至少都有七十岁的老夫妇,还有一些别的人。因为缺少人谈话,贝尔转向了身边的那对老夫妇。他们看起来完全可以取悦贝尔,而且并没有注意到贝尔的怪异。那个老先生很高兴看到这个小女孩因为自己的笑话而微笑,因此不停地讲一些关于战争、干旱以及当今不利于孩子们成长的一些事情。其间有一次,薇乐埃女士向那位老先生说了一些话,一些好像以“我记得那些”开头的话。然后那位老先生突然变得全身僵硬,脸色惨白,好像他本来就认识这位女士,而且她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似的。薇乐埃女士只是甜美地笑了笑,对贝尔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整个晚餐过程中,克里斯汀都在集中精力吃饭,而瓦伦丁一直尝试着让他加入谈话。“今晚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呢?你看到维多利亚对露西做的事情了吗?你想吃我的这个蛋卷吗?”
  然而,瓦伦丁从克里斯汀那里得到的唯一回复只有他掰碎面包的声音。瓦伦丁非常习惯克里斯汀的这种冷漠。他是一个喜欢自娱自乐的人。
  一个漂亮的女孩走过了他们的桌子。
  “想要看些很酷的东西吗?”瓦伦丁向克里斯汀问道。
  “好的。”克里斯汀回答道。然后他等了有一分钟。瓦伦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一位服务生失足跌倒在了地上。那个女孩经过的时候奇怪地看了瓦伦丁一眼。
  “怎么了?给我看一些很酷的东西啊。”
  “我刚刚给你看了啊。相信我--你是很喜欢的。”  “你来里米尼是为了见到盒子工匠考内罗,对吗?我早就知道了。很多人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从高山深处,或者是非洲大陆,都是为了来请求考内罗,但是他都拒绝了。他还能做什么呢?制作一个盒子就花了他四十年的时间。一个像这样的小盒子,大小正好可以放在我的手上。但是最漂亮、最完美。没有什么能比考内罗的盒子更漂亮了。他的雕刻是如此精美绝伦。但是现在他已经老了。他不会再做第二个了。当然了,你想要他做的那一个,是吗?一个长得像你一样美丽的女士也曾经来过,但是他并没有给她。他说,想要那个盒子,除非杀了他。而且你应该知道,他们都说他是用魔法做的那个盒子。四十年的时间,做出了世界上最为美丽的盒子。他总是在说他到死也要拿着那个盒子。但是你要去见他,是吗?”
  “事实上,他做了两个。而且我已经见过他了。”
  宴会过后,薇乐埃女士领着她的五个孩子们第一次去了他们在曼哈顿的新家。对纽约东部上层社区的一个又大又贵的公寓来说,孩子们的新家看起来却非常阴暗破旧,也许是附近房子中窗户最小的一个,甚至都无法看清外面的街道。当他们走进房子里面的时候,孩子们感觉到几乎无法呼吸了,皮肤变得惨白,身体也变得非常劳累,好像非常迫切地需要干净新鲜的空气。甚至已经习惯于秽浊空气的贝尔,在这个房子中也感到很不舒服。薇乐埃女士打开了一盏灯。于是孩子们非常困惑地看着彼此。房子里面全是空的。整个房子中没有一件家具。房间的一侧有两个卧室,另一侧则是一个很大的厨房。但是这些房间也都是空的--如果不算到处堆积的灰尘和一些飞蛾的话。
  “我们的东西在哪儿?这里为什么是空的呢?”瓦伦丁走进了空空的房间中,问道。
  “这就是我要给你们的惊喜,”薇乐埃女士说道,“我将这里的东西都清理走了,这样才能展示给你们一些新的东西。”
  贝丝注意到屋顶上有三只飞蛾。她有一种在每个房间中都想找到一些活着的生物的习惯。移动的生物。这些生物的移动可以给她一种时间流逝的感觉。时间,那就是薇乐埃女士送给她的礼物。她看着那些飞蛾们歪歪扭扭地飞过整个房间,然后停在了一面墙壁的角落里。
  “我告诉过你们,今晚要给你们看一些东西。”薇乐埃女士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道。说着,她从贝丝和克里斯汀之间走了过去,然后向着瓦伦丁走去。她把一只手放在了瓦伦丁的肩上。
  “既然你们已经交到了一些朋友,那么你们肯定会需要接下来我要送给你们的东西。”
  “贝丝可没有交到任何朋友。”维多利亚说道。
  “那也都是因为你。”贝尔说道,她总是会本能地维护着姐姐贝丝。“不要听她说,贝丝。”
  “你最好不要总是这么嫉妒,贝尔,”维多利亚说,“这样可不会有吸引力。”
  贝丝也被激怒了。“你怎么知道什么是有吸引力呢?”她急促地说道,“你可能会把自己的学分刻在前额上吧。”
  瓦伦丁用一只手抱住了贝丝。“说得好,姐姐。”贝丝向后退缩了一下。她用一种警惕、疲惫而又迷恋的眼神看了看瓦伦丁。她不明白瓦伦丁为什么从来不叫维多利亚或者贝尔“姐姐”。  薇乐埃女士从口袋中拿出了两个木质的小盒子。那两个盒子很小,正好可以用一只手抓起来。瓦伦丁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她拥有两个盒子。他看了看克里斯汀,发现他也带着同样疑惑而又惊讶的表情。一个盒子是深深的绛紫色,而另一个是亮亮的浅蓝色。“亲爱的孩子们,这里就是你们可以用来取悦所有新朋友的地方。”薇乐埃女士说道。与此同时,她举起了那只蓝色的盒子,然后把它丢到了空空的房子中间。那个盒子撞到了地面,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响声。在它撞到地面的那一瞬间,那个盒子开始越变越大了。盒子里面发出了一种神秘的光芒,那种光芒不能说是美丽,但是非常令人震惊,而且非常刺眼。一开始的时候,那只是环绕着木盒子的一圈微弱的光,就好像盒子里面点燃着一支蜡烛似的。但是就在那时,那圈光越变越大,越来越醒目,慢慢地照亮了整个房间,直到大家除了那种光芒,别的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孩子们还是忍不住在看。在几秒钟之内,整个公寓都不见了,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很强的光芒。即使他们闭起了眼睛或者是看向别处,还是能够感觉到那种光芒。就好像他们已经盯着太阳看了几个小时,然后突然试图看向别处的感觉。那种光芒已经深入到比他们的眼睛更深的地方。
  就在那时,一瞬间的工夫,那种光芒消失了。那种刺眼的光芒、空空的公寓、浑浊的空气都消失了。瓦伦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而贝丝还在闭着眼。当他们的眼睛适应之后,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全新的公寓里面-- 一个装饰一新的家,就像在杂志封面上看到的那些一样。
  “哇!”贝尔说道,“这里真是太漂亮了。”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这么想要得到这个小盒子的原因了。富有,而且美丽。”薇乐埃女士用一种非常轻柔的声音说道。
  “那么我们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吗?”贝尔急切地问道。
  “金钱是很容易得到的,”薇乐埃女士耸了耸肩,“绛紫色房间里面的东西更为稀有,更为珍贵。”
  蓝色盒子公寓的起居室完全沉浸在乳白色的色调之中。墙壁上有些蓝色的痕迹。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书桌,上面摆着一盏台灯和一个装满皮面装订书籍的书架。三组白色的沙发围绕着一个很大的玻璃咖啡桌,墙壁上装饰着多幅法国印象派油画。看到那些油画的时候,瓦伦丁感到心里被刺痛了一下。他讨厌风景画。贝尔开始四处走着,感觉着沙发柔软的材质,抚摸着书架上图书的书脊,反复地打开关闭台灯。
  孩子们都散开了,探索着起居室和餐厅里面的每个角落。过去的公寓里面,窗户的设计非常不好,就好像监狱里面的窗户一样,光线很难照射进来。这个新的公寓却有着一整面的落地窗,窗户外面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阳台。
  “这是真实的吗?”当大家都停止了探索的时候,维多利亚问道,“还是说这只是我的眼睛看到的幻觉呢?”
  “这就不一定了。”
  “为什么呢?”
  “这就要取决于你想要相信的是什么了。你相信我是真实的吗?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真实的吗?”
  “我相信那些是真实的。”维多利亚说。
  “这样的话,你现在所看到的就和之前的那个公寓一样真实。”薇乐埃女士回答道。
  “这感觉起来就像一个海市蜃楼似的,但是我又能实实在在地感觉到。”维多利亚用手指敲了敲那个书架。
  “如果看起来是真实的,感觉起来也是真实的,你认为是否真实还有那么重要吗?”
  “这个……”维多利亚认为是否真实确实非常重要。
  “当然你不会这么认为,因为外表的出色对你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不,不够!”
  “当然足够了。众人的称赞而不是真正的成功。这就是你想要的。”
  确实是这样的。  随后,薇乐埃女士挨个向每个孩子展示了他们的房间。为了让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特色,显然,每个房间都是精心装饰过的。但是效果恰恰相反,每个房间都看起来过于夸张了。有一个房间是用作有访客到来的时候,贝尔和贝丝假装一起住的。整个房间都是粉红色的,看起来过于女孩气了。房间里面挂着贝尔赢得各种各样选美比赛的照片,以及贝丝站在世界各地的纪念碑前的照片。书架上摆满了世界上能够想象得到的所有语言的图书,屋门旁边放着一个古董化妆桌和一面镜子。
  “哇!就像导游芭比住在这里一样,”贝丝说道,“人们真的会相信吗?”
  维多利亚的房间也在强力展示着她的才能。拉丁文的奖杯,学术小组奖牌,还有辩论赛冠军的证书摆满了房间里的所有墙面和书架。尽管它们都是假的,维多利亚还是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全身心地沉浸在这些假想的胜利之中。之后,他们参观了瓦伦丁和克里斯汀的房间。各种运动器材摆满了房间里的每个角落。瓦伦丁的桌子上则摆满了很多卷诗集和散文。在他的电脑旁边,放着一个先进的符合人体工程学的键盘,以及一堆射击游戏的光盘,像是《毁灭》,还有《德军总部》,等等。瓦伦丁看到这些,摇了摇头然后走开了。
  克里斯汀感到很奇怪,橱柜里面他的曲棍球棒的把手处并没有绑着绷带,而那是他会对曲棍球棒做的第一件事。瓦伦丁的书本里面也没有任何的折角。看起来好像并没有真实的孩子生活在这里,只有电视剧里面的孩子。每个东西都归位了,但是就是没有人居住的迹象。
  “你们住在这里再适合不过了,”薇乐埃女士对着还在犹豫不决的维多利亚说道,“这些房子正好可以搭配你们五个。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尽管它们都是假的,但是会给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它们会让人产生非常壮观的感觉,而这就是最重要的。至于它们是否都是通过刻苦努力和牺牲换来的,或者它们是否只是掩盖平凡的一件华丽的外衣,这些都不重要,维多利亚。”
  到处转了一会儿之后,薇乐埃女士将孩子们都叫回了起居室。“记住,如果有任何来访者的话,你们必须马上进入这个房间。熟悉这里的布置是非常重要的。”
  孩子们都点了点头。
  “很好,我们回家去吧。”
  这时,贝丝开始紧张地小声嘟囔了起来。当她感到焦虑紧张的时候,她总是会自己小声嘟囔些什么,每次都会使用一个不同的语言。但是这次,贝尔可以听懂她所说的意大利母语。
  薇乐埃女士手腕快速一抖,向地板上丢出了另外一个绛紫色的盒子。随着光线变得越来越强,整个公寓变成了一种像血一样的颜色。光线再次变得很刺眼,深深地穿透眼睛,就像月食一样。贝尔转开了她的头。克里斯汀则深深地低下了头。但是一切都没有用。几秒钟之后,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强烈的光芒。然后,光芒消失了。但是每个人的眼睛里仍然充满着浓浓的红色,直到他们能够再次睁开眼睛为止。
  这次房间中的景象与几分钟前那个安详和睦的家大为不同。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圆形的房间,占据了住宅大部分的空间。与这个房间相连的是十几个窄窄的走廊,好像伸向公寓各个角落的手臂一样。在每个走廊的尽头各有一个小小的房间,房间之间都不相通。一条最窄的走廊从起居室通往房子的东侧,那里就是薇乐埃女士的私人房间。
  房间墙壁的深红色与抖动的烛光一起,让整个房间陷于恐怖的红色和一片片的阴影之中。一丛丛的蜡烛从墙壁上伸出来,各个高度各个角落都有,就好像它们插在了房间的各个角落。每个烛台上都涌出了红色的蜡油和火焰,就像水和血一样。这些烛台就像带火的尖刺一样,从起居室一直延续到各个走廊里面,提醒着孩子们要时刻保持警惕,远离那条通往薇乐埃女士房间的最窄的走廊。在圆形的起居室中央,有六把椅子围绕着一个大大的木质圆桌。起居室的四周,每隔几步就可以看到一个走廊。在走廊之间,古老的书架和镜子装饰着起居室的剩余墙壁。  除了这些,这个房间的最大不同还是它的空气。那个空空的公寓中腐败污浊的空气又回来了,而且更强烈了。好像这个房子就是他们之前走进的那个房子中所有污浊空气的源头,而之前的那个房子只是充满了从那个绛紫色的小盒子中散发出去的臭味。
  贝丝忍不住嘟囔说:“Lasciate ogni speranza voi ch‘entrate(拉丁文,但丁作品《神曲》中的句子,是刻在地狱的门上的,意思是’你们进来的人,丢开一切希望吧!‘--译者注)。”
  贝尔打了个寒战,说道:“贝丝,快别这样。”
  来到纽约之前,他们已经在这个房子中生活好几年了,确切地说,从他们第一次到达那间乡村小屋开始。但是在这几年中,每次进入这个房子,总是会和第一次进入一样感到很不舒服。
  薇乐埃女士满意地看了看四周。“回到家里来真好,不是吗,孩子们?”她说,“我还有一些惊喜送给你们。如果你们表现好的话,明天我会给你们看的。”
  “因为圣诞节……”贝丝说。
  “请不要再提起什么圣诞节了。”薇乐埃女士说道。她非常讨厌这个节日。之后,她转身走进了通往房间东翼的那个最窄的走廊,并没有说晚安。她走得非常快,身上那件奢华的黑色大衣在身后飘动。
  维多利亚看了看四周,对薇乐埃女士说过的那些话还惊魂未定。结果就是最真实的,维多利亚自我安慰说。如果其他部分并不真实的话,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屋顶。这个房间又黑又热,空气非常浓重。维多利亚感到有点头疼,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头上方的那个烛台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个烛台是玻璃制的,向外散发着微弱的光。她已经看过这个烛台不下一千次了,但是这一次,她感觉这个烛台好像也在看着她。维多利亚感到有点眩晕,周围的空气好像更厚重,更难呼吸了。那盏烛台好像在她的四周旋转浮动起来。这是真实的吗?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维多利亚感觉自己已经看不到烛台了,只能看到那些微弱的火光。那些火光还在那里--非常微弱,就飘浮在她上方的空气之中。现在,维多利亚努力地看着,但是能看到的只是那些火光,在独自飘浮着。那些火焰在她的头顶上聚集着,好像随时准备将她点燃似的。维多利亚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维多利亚。”瓦伦丁叫道。维多利亚吓得跳了起来。
  “怎么了?”她大声地说,“你吓着我了。”
  “你在看什么?”
  “没有什么。”她说。她再次向上面看了看。这次,那个烛台好好地在那儿,有玻璃,也有蜡烛--和房间中的其他东西一样真实。
  午夜时分,瓦伦丁、维多利亚和贝尔坐在木质圆桌旁边。瓦伦丁倚在一把椅子上,把双脚放在桌上,手里娴熟地把玩着一个硬币。贝尔在打磨着自己的指甲,而维多利亚正在反复地检查着一堆名单。
  “真是一群装腔作势的人。”瓦伦丁开玩笑说。
  “有些人还是挺好的。”贝尔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想着托马斯,手上并没有停止打磨指甲的动作。
  “你只是想到了托马斯吧。”瓦伦丁说。
  “不是的,我没有!”贝尔辩解道。
  “你就是这么想的。”维多利亚说着,同时在她的名单上画了三个圈。
  “不要再作弊了。”贝尔说道。
  “唉,讨厌!”维多利亚说,“你的思想真是肮脏,贝尔。”
  贝尔的脸变红了,大声地对维多利亚说:“停下来!”  “好吧!好吧!说起作弊,”维多利亚说,“在

我要回帖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