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处还是白云生处处有人家用生处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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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生处有人家
一 、春风吹度三条岭
  1972年的春天,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背着一卷行李,行进在应县南山间。&
  应县的南山和山阴、浑源、繁峙、灵丘的大山一脉相连。这是山西和河北之间的太行山的支脉,高大雄浑,莽莽苍苍。从大石口一进山,两边都是绝壁,天空就和脚下的沟一样宽,一样弯曲。
  好在这儿刚刚把山炸开,新修了一条通往繁峙的公路,尽管还是沙石的。
  刚刚进山的公路,一下子爬高很多,从下边看那路就吊在天上。小伙子并不强壮,看上去还有些文弱,他爬上了这条路进山的大拐弯时,已经大汗淋漓。从他的村子到这儿,已经走了十几里路。看看太阳,快要十点光景。他要从这儿走到山里的白马石村,二十里路。一路上,有过几辆解放车开过,他想求助,没人理睬,此外,路上便没有一个人。背上的行李越来越重,将近中午,到了白马石村。他稍作休息,还要向东翻一座这一带大山最高的梁&&跑马梁。村里的人告诉他,爬上这座梁就得走十里,走到他的目的地三条岭,还要翻过山去,再走二三十里的路。
  他是一个没有走过山路的人,也认不得这儿的路。老天体恤,跑马梁山头上有一个新开修的工程,人们叫做217工程,大约是国家的一个和战备有关的通讯工程吧,因而修过简易公路,能跟着走。定定气,咬咬牙,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步一步地坚定地走着,只觉得高度不断地增加,两边的山都成了风景;只觉得自己走得太慢,不能再快起来。
  这山原来是一座座垒起来的。下边看是个山头,费了好大力气登上去了,上边还有一个山头,再登上去迎面又是一个山头。走了多长时间,也弄不清,但终于登到山顶了。他才感觉到今天的阳光这样的明媚,空气这样的清新,视野从未有过的开阔。到梁上了,可以放开脚步地走了,轻松了很多。可是没想到,这道梁这么大,这么宽,怪不得叫跑马梁啊!在梁上走了好几里,才走到了下山的路。
  满以为下山的路好走,没想到正在春季消雪期间,有的地方雪还很多很厚,有的地方雪已经消了。消了雪的地上是一片烂泥,用脚 一踩又粘又滑,跌了好几跤,差点滚到沟里;而有雪的地方则是雪与水的结合体,也不知道有多深。翻过这座山的时候,已经是半后晌了,气温逐渐下降,消过的地方微微凝结。又滑又旋,连跌带爬,身上、行李上,特别是鞋和裤子全是泥水,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下来了。回头看看那座挡住了半边天的大山,再看看自己只是手擦破了些皮,身上滚了些泥,非常庆幸,有一种大胜大喜的心情。
  他定了定神,认定了到三条岭村的路,长舒了一口气,这下好走了,不用再爬山了。而且,运气也好,遇到一位同路的老人,这位老人是三条岭公社的副书记侯臻。老人朴素和蔼,一路与他交谈,告诉他,到了公社也就到了学校。
  金色的夕阳,路边的树木,鸟飞鸟鸣都送来和暖与惬意。&看&&到了。&侯书记指着前面露出的一带屋顶。不大一会儿,翻过一道小梁,一个很有些气韵的山村就在眼前了。
  到了,到了,这就是三条岭,这就是三条岭!
  哦!这就是学校。这是他要到的地方。
  一个人走出来看着了他,狠狠地拍了他一把,惊喜地喊道:&成名!没想到是你呀!&他同样喜出望外地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想不到 在这儿遇到了他的同学,他的好友。
二、桃花源里有高人
  三条岭是应县最偏僻的山区公社。三条岭村是公社的所在地。
  这个村子西头是一座高大的山,大概因为其形状吧,人们叫它大猴山。大猴山伸出一条手臂,一道约有一千多米长的不高的山梁向东延伸下来。三条岭村就靠着这道梁,面对着一条不大的山沟而建。大猴山充满爱意似的,把这个村子抱在自己胸前的臂弯里。这儿地势比较平顺。村子顺着这道梁建成狭长的形状,有三四排房子吧,大多数都是平房。每一排房子都是一层高度,梁上不少地方都是红土,树木也还不少,看上去&山外青山楼外楼&,再加有树木掩映,很像个有风水的地方。
  其中最有风水的地方还是公社和学校。公社和学校建在村子的西头,公社的房子是一排整齐的砖瓦房,蓝色;学校在公社的后面,也就是在公社的上头,是一长排旧平房,也还齐整,房子刷过红漆。这上下两排房相映成景,自然也是这个公社的眼珠。
  成名22岁,县城上高中在大革命中站错了队,回到村子里又因为家庭历史有点说不清楚的事情被列为另类,没有了丝毫可以发展自己的机会,是经人介绍来这儿当民办教师的。学校让他当七年级的语文老师,并且兼班主任。过了没几天,他就被真正接受了。他自己也感觉到,学校的领导和同事以及学生都认可了他。
  那时,正是学习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念、批林批孔的时期。学校里要办大批判墙报,他可以给画报头,插画;在文艺宣传队,他可以给当导演,教歌,伴奏。就这样他竟然&应运而红&了。这个基础很差,缺少人才的山沟,给了他一个充分表现自己的舞台。而这儿的人们,从干部到老百姓,从公社到学校,都感到生活不再像以前那样单调和平淡了,有了新鲜的色彩和滋味。
  那时,经常有最新指示、新的学习内容。这是当时政治生活的大事。有时念报纸,有时传达文件,有时是电话会议,也有时请人专题讲座。这些重大的学习内容往往需要人多一点,隆重一点,有点声势。这个山区公社的干部太少,再说离学校很近,于是就让学校的老师一起去享受政治待遇。
  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对他来说是受宠若惊。也就是这样的场合,给了他认识一个重要人物的机遇。
  第一次到公社学习,他腼腆地坐在靠后面的一把椅子上。当主持人告诉大家公社书记王鸿儒讲话时,他抬头注目&&三十出头,体态墩实 ,皮肤微黑,精神饱满,戴一顶黄军帽,棱角分明,帽檐下一双眼睛目光锐利,说起话来干脆利落,毫无赘言,气质沉稳干练。他被深深吸引,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山沟有这么一个有魅力的领导人物。从下面人们的反应,也能够看出他所受到的尊敬。而他也感觉到王书记的目光几次扫射到他的脸上。是不是自己是个新人,引起书记的注意?他还注意到,王书记还看着他和学校的领导耳语几次,是不是与他有关呀?
  他知道,王鸿儒是县里的&好派&,而自己是&糟派&,两派敌对,势同水火。想到此处,他感到不安。
  大山里的春天来得总是那样的迟,但它还是来了。学校门前和院边的树吐出了碧玉似的叶片,校边的几棵榆树上绽出了金黄的榆钱。屋后的梁上,村前的河沟,也逐渐笼上轻淡的嫩绿。没过几天,那绿就势不可挡地由淡变浓,连营结阵。而山鸟则跳跃鸣啭,过起了自己天堂般的生活。
  又是一次来公社学习。这一次是开电话会,传达最新指示。杂音很大很多,喇叭里的话有时能听清楚,有时听不清楚。一伙人坐在公社的大会议室里,神情庄重地认真听着。工夫不小了,大家都觉得有点累。会议结束了,王书记对最新指示的贯彻落实做了明确的部署,宣布散会。人们伸伸懒腰,站起来,都准备出去。
  王书记回过头来问:&有谁会打乒乓球呀?来打一会儿球吧。&没人应答,王书记把目光移到了学校校长的脸上。
  校长看看学校的苏老师,又询问似地看看成名。他们俩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们不怎么会打,看看王书记打球,学习学习吧。
  哦,这很好的一副球台么!可是一看就很少有人打。人们把球台擦干净,王书记脱掉外罩,说:&来吧,谁上?&
  苏老师上去和王书记打了一会儿,成名在一边观看,心里边算有底了。苏老师的几下明显地比不上王书记,他自信比苏老师强。
  一会儿,苏老师把球拍让给了成名。
  他和王书记打了一会儿,渐渐地不再拘束。王书记是个拉球手,他正好是个削球手。一拉一削,一攻一守。王书记越拉越有劲儿,他越削越旋转,刚巧是个对手。和他打球,王书记的球技发挥得非常好,兴致勃勃,精神倍增。一旁看球的人不住地喝彩赞叹。好大工夫,才停下来休息。坐下来喝水时,王书记问他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多大了,代什么课,大致地了解他的一些情况。他对王书记的警觉渐渐有所放松,因为他从书记的眼神和语气里,体察到和善和怜惜。
  三条岭的学校和公社也就是上下排而已。从学校的院子的南沿,如果胆子大一些,纵身一跳都可以跳到公社的房顶上。而学校和公社都有电话。有时王书记工作烦了,想打一会儿球,就会给学校打个电话,知道成名没课,就招呼去打一会儿球。一来二去,他和王书记倒是越来越熟了。
三、高僻贫寒乐可居
  三条岭公社是应县最深的山区,地处应县、浑源、繁峙三县的交界,这儿有好几道分水岭。跑马梁一脉大山的西面,水流到应县的大石峪;从跑马梁向东伸出的一道梁,在三条岭村南十几里地,南面的水向南流到忻州繁峙县的滹沱河,北面的水向东北流向浑源县的大南峪;在三条岭村的西北方向有一道两岭关,北面的水朝北流到应县的北楼峪,南边的水向东与三条岭南面分水岭下的水汇合,流向浑源县的大南峪。这儿群山环抱,沟壑纵横。28个自然村,3200多口人,人口比不上平川区公社的一个大村子多,地盘够好几个川下公社大,村子小而分散。从三条岭村出山,最近的路是北楼峪,也得走将近三十里。而三条岭公社管辖着北楼峪的一大部分、南面分水岭南繁峙方向的一大部分,稍微远一点的村子离三条岭有十五六里甚至更多。这种情况下,公社干部想到各个村子去看看,就得背上个挎包,一步一个脚印地爬坡窜沟,一走就是一两个小时甚至还多。而这也就是王书记工作和生活的一大部分。而三条岭的所有的人几乎都认识这个全公社最大的官儿。
  孩子们上学自然也是个问题。不过王书记很重视教育,公办老师不会给分配来那么多,也没人想来这样山大沟深的地方,怎么办?用民办教师。山上找不到那么多,就从川下找,每个月28元工资。成名就是这样的教师。
  每个村子必须有间房子做学校。除了中心校的中学班外,各村学校都是复式班,也就是好几个年级的孩子共同坐在一条炕上,一个黑板,一间教室上课。老师轮流地教课,轮流地布置作业。也好在村子小,孩子少,不一定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都有学生。有一个村子好几天上不 了课,不是老师不在,而是学生没来。怎么回事呢?一共五个学生,其中一家占了四个,最大的孩子病了,小的也跟着不来了,老师没法上课了。那么其他人家怎么回事呀?全都是光棍!娶不过老婆。有的学校不管好赖总算是间新房,有的学校破破烂烂、歪歪扭扭、黑咕隆咚,和羊圈差不了多少。那时村子里一个工分也就是两角钱,学校里有时连粉笔也买不起了,得老师或干部自己想办法掏一下腰包。但是无论如何,大小村子都有了学校,每个村子都有了老师,每个孩子都可以上学了,而且还办起两所中学。其中一所就是三条岭中学。学校里的老师还个个了不起,师资一点也不比川下公社的中心学校差。
  办中学更需要经费。这儿是山区,高寒,学生们的教室是坐炕,住宿也睡炕。这就需要烧火。怎么解决?勤工俭学,自己动手。每年春夏之交,校长就要去林场联系,承揽造林任务,老师带领学生到山头上栽树,给学校挣点经费。秋季要出去打柴。
  栽树一般是在很高很大的山梁上,每次栽树都要走很远,必须带上干粮。在山上栽树不是用铁锨,而是用山里一种特殊的镢子。镢头很长,中间凹空,好像大象的两根长牙伸出来,抓地入土非常厉害,正好适用于石头多的土壤。山里的人用这种镢子刨黄芪,由于中间是空的,既可以刨得深,又不伤及黄芪。山里的孩子们非常朴实厚道,每次栽树都很积极,也特别能劳动。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很热情地让老师吃吃自己从家里带的干粮。吃过饭孩子们就快乐地玩起来,而且还领着这位对大山不太了解的老师去了解他的新奇。在孩子们的帮助下,成名进一步领略了山的陡、山的大、山的奇,还在最高的跑马梁上看到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的水潭和散发着醉人清香的、开着白色花朵的苓苓香。他每次出去栽树都累得腰酸腿软,被风吹得脸上起皮,嘴唇开裂。但是在热烈而愉快的气氛中,他仍然觉得是一种有意义的锻炼,是一种享受。
  也从来没有谁觉得这些劳动是学校的负担,而恰恰是丰富了办学的内容,也增进了师生的感情。这个学校的领导非常正派,忠心耿耿,吃苦耐劳,全心全意办学,学校的老师也非常团结上进。学校 生机勃勃,有一股蒸蒸日上的劲头。学校的许多工作都得到了公社的有力支持。在这个公社,学校的地位是非常高的。
  成名在这儿找到了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舞台,工作也得到了认可。第二个学期,他办了一件大事&&把自己的户口迁移到了三条岭。他成了三条岭的人。
四、美景憾缺鸳鸯梦
  虽然是高寒的山区,到了夏秋之际,这儿的风景也是很美丽的。
  这些年,公社特别注重农田基本建设,各个村都修建大寨田,最好的地集中在河沟的边沿,在河沟边用石头垒上围堰,再用土把里边垫起来。每到冬春之交、秋季收割之后,河沟边飘着红旗,推车的、背篓的、垒石头的,建设大寨田热火朝天,成为山里的一景。而这样的场合常常有公社书记王鸿儒的身影,他很乐意带领干部社员一起干这样的活,享受其间的快乐。
  这样修建起来的地相对来说又大又平,里边的土是垫起来的,很少有石头,就成了山里上好的地。
  三条岭的这种河沟地建起来好多,在河沟边块连块片连片。这些地是山区的高产田,不仅庄稼长得好看,那块块相连随沟逶迤的样子也很有韵致。山里的庄稼主要是豌豆、土豆、莜麦,也有油菜,有时也有荞麦、扁豆。豌豆长起来是茂盛张狂,一团青绿,长长的蔓子互相嬉戏、缠斗,花儿细碎,豆荚儿遍地。地里连个老鼠也钻不进去。土豆则是一片墨绿,叶子长得油油的壮壮的,顶着紫色的或白色的极像百合的花,透着一种宽厚而端庄的美丽。莜麦则是淡淡的偏灰色的绿,看那风度,像是庄稼里的一群安贫守道,清高出世的修士。它们瘦长直立,杆也淡然,花也淡然,排着整齐的行列,顶着含蓄的麦穗,常常站在高高的冷梁上,面对风的戏弄,仍然不失优雅。随着山势形成的弧形地块,一块块青绿、一块块墨绿、一块块灰绿合成了一件绿的袈裟,披在大山的身上。而绿的基调中,也有精彩的点缀&&油菜长得高大茂盛,花朵是一片灿烂的金黄;荞麦有纤细的红杆,花朵像是浮在枝头上的一层白霜。山间美丽和谐而且生机盎然。
  面对着这样赏心悦目的美景,公社书记王鸿儒的感受比别人更深:来之不易,令人陶醉呀!如果有个女高音出来唱一曲&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一层层梯田一层层绿&&&该多有诗意!
可遗憾的是,真还没有这样的人。
  山里的人不管男女都出来劳动。女人在劳动中虽然力气不如男人,但吃苦精神一点不比男人差。山里的姑娘从小就背篓,年轻的姑娘不仅参加农田基本建设,用背篓背土垫地,也背粪上山。好多劳动都离不开背篓,好多的路都离不开爬坡。所以很漂亮的姑娘年纪轻轻背就有点驼了。她们比起男人来更少有受教育的机会,多数没有上过学。
  也正是因为山里苦,所以这儿的女人有点办法的都嫁到平川去了,哪怕到另一道不太深的山沟也好。至于山外平川上的女人自然也不会来这儿嫁人。
  这样山里的男人娶媳妇也就困难了。有不少的小伙子长得很帅,也很有本事,可就是娶不过媳妇。山里人还保持着一种古老的婚姻方式,就是换亲。两家人从小就给孩子订亲了。这一家的一双男女与另一家的一双男女互相订亲,男方从女方很小就供给衣服等生活费用,一直到长大正式成亲。这样做有的配满意了,有的就配不满意。但是对于双方父母来说,这可以保证自己的儿子不打光棍,好给自己传宗接代。而总的倾向是重男轻女,往往牺牲女儿保儿子。在三条岭学校的中学班里竟然也发现有这样的现象。有一位非常聪明漂亮的女同学,与他的同样聪明可爱的小叔子一个班里上学,相处得非常好,而对她的未来的丈夫却不满意。这位女同学曾经为此自杀,让老师感到悲伤和震惊。贫穷落后中,一听说家庭纠纷,往往就是男方家暴甚至凶杀,女方逃跑或者自杀之类的悲剧。
  田间地头,茶余饭后,人们或者讲述和评论这些新鲜刺激的悲剧,或者蹙眉撇嘴传说着一些男女之间的奇闻轶事,似乎这些话题最为津津有味,最能解乏过瘾。
  男人需要女人,山里需要女人,就像大山的绿色需要油菜和荞麦点破它的单调和寂寞一样。
五、枯木发芽引青睐
  山里的女人少,有个女人就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比较显眼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那时,公社有一个广播员兼电话员,二十来岁,叫王玉英。这个姑娘个儿不高,长得白白净净,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庞,连身材也是圆圆的。她没有学会普通话,说的话到底是哪一路的实在说不清。但是谁也知道开始广播时要说的话&&&各位社员请注意,三条岭广播站现在开始广播了。&她说&三条岭广播站&咬字不真,再加上那时线路、喇叭也不行,人们打趣她是&三条岭锅不转&、&三条岭光棍汉&,还有的人说成是&三条岭胳膊断&。人们这样打趣她,却不讨厌她,实际上,都觉得她很可爱。面对人们的打趣,她总是憨憨地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出两个小酒窝,一脸清纯而稚气未脱的样子。
  还有一位叫邢桂青。她是学校的临时老师。这是一位热情大胆的姑娘。人们都有意无意想多看一眼这两个能在公社和学校工作的姑娘。
  她们很自然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但是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只能羡慕而已,想和她们搭讪一下也是可望不可及。
  学校组织起个宣传队,常常在每天下午的课余时间组织排练。歌声、音乐声悠悠飘荡在学校和三条岭的上空。山村里缺少活动,不少的人都被吸引来观看,特别是一些在家的妇女都想来看看稀罕。这些观众之中有一张白白的年轻女子的脸,她总是听得那样专心,看得那样入神。
  学校里办起了批林批孔的墙报,上面有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头像,中间还有五颜六色的插画,比以前的墙报好看多了。有一些人站在墙报下驻足观看,不断地有人说出一些赞赏的话来。这其中也有一张年轻女子的白白的脸。她总是看得那样入神,听得那样入心。
  最近在公社的乒乓球室里,她看到过王书记与一个年轻人打球,打得好精彩呵!与这个年轻人打球,王书记超水平发挥,兴致勃勃,神采飞扬。而那个年轻人竟然是那样镇定自如,从容潇洒。
  那个年轻人走后,王书记说了不少夸奖他的话。哦,听明白了,这是新来的一个中学老师。
  王书记有时给学校打电话找的就是他。
  学校宣传队所见到的那张新面孔,大批判墙报下所听说的那个人,打球的人和王书记所夸奖的人,合在一起了。
  一天,成名在公社到学校的路上迎着了一个白白的稍胖的姑娘,这姑娘就像认识他似的,和他说话,他觉得有些突然也有些窘。想想好像见过,这是谁?过了一会儿,学校的老师告诉他,她是公社的广播员,叫王玉英。老师们和他开玩笑,说是有人爱上他了,他觉得脸上发烧,也觉得不可能。
  过了几天后,他看着她的次数多了起来,有时也互相搭起话来了。
  一天,公社在离村二三里地的农场举行了一场晚会。这是场露天的简单的晚会,可是这在这个山区公社也是很新鲜很豪华的精神盛宴了。学校的人基本上都去了,公社机关的人自然都去参加。
  公社的武装部长叫大家欢迎成名老师唱一段革命现代京剧。稍微谦虚了一番,成名选了一段《盼望胜利归来的侦察员》:&你二人改装划船到对岸,镇西树下把船拴,寻来草药医病患,弄清敌情就回还。同志们满怀信心将你们盼,盼望着胜利归来的侦察员。&没有音响,也没有伴奏,在空旷的山谷,声音总觉得太小,而且他觉得唱得不好,心里很乱。因为看到了那张白白的脸,和那双盯着他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山里的天气就是这样,白天黑夜温差太大。
  觉得谁轻轻地拉了他一下,扭头一看。&
  &我冷,我想回去了,你回去吗?&声音真轻,不过他听得很清楚。
  他没有说什么,掉转头,轻轻地走了。
  她已经在前面了。
  风轻轻,步轻轻,话轻轻。
  月朦胧,山朦胧,树朦胧,路也朦胧。
六、于无心时有情生
  王书记打电话叫成名下来到公社一趟。他不知道有什么事,急急地从学校走下公社。
  进了王书记办公室,他看到有好几个人,王书记正在给他们切西瓜吃。
  这正是个吃西瓜的季节,如果是在川下的话,在家里,在街头,在地里吃西瓜都是常事。可是在这个非常封闭的山里就不一样了。这儿高寒,生长期短,长不出西瓜来,而川下的西瓜到这儿来也太难,这么高这么远,西瓜又那么大那么重,谁愿意背着西瓜走几十里山路来这儿呢?所以在这儿能吃上西瓜也就觉得太稀罕太珍贵了。不知道王书记是怎么弄来这颗西瓜的,还是谁大老远给王书记送来的,这可太不容易了。
  他正这样想着,王书记看见他来了,说:&成名,下来了,快过来吃西瓜。来,吃呀!&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从王书记手里接过一块西瓜,看到公社的几个干部都在,还有那个广播员也没漏掉。她一边吃一边哧哧地笑呢。还有一个,是公社那个耳朵有些聋的炊事员。大家在一起吃着说笑着,好快乐。
  &让成名看看我们王玉英是怎么吃西瓜的,看看那嘴张的,西瓜沾到脸上了,西瓜皮也啃透了!&王书记打趣地说,一伙人哈哈地笑。
  &小王认识成名吗?这是咱们学校新来的老师,有才呢,看看这小伙子怎么样?&又看着他说,&成名你认识小王吗?我们公社的一朵花啊!&
  王书记这样一说,也就有几个人开起了玩笑。他看到王玉英的脸红到了耳根,他也窘迫,原本感到受宠若惊的他,脸庞发烧,有点手足无措。
  放学了。吃过午饭,他躺在办公室的炕上睡了,电话铃响了起来。
  &喂,吃饭了没有?&只有她才有这样的声音,舌头卷着说话。
  &哦,吃了,你呢?&
  &还想吃吗?&
  &有什么好吃的吗?&
  &有水果,想吃就下来吧。&
  &你吃吧,我不敢去。你吃了就等于我吃了。&真是的,那是公社,办公的地方,我怎么敢去呢!
  电话里传来哧哧的笑声,&张开嘴,这一块给你吃。&
  他的心怦怦地跳,只是痴痴地拿着话筒等着她还说什么。
  &你和王书记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呀?&
  &真的吗?我不信。&
  &真的。&
  &你不说什么,王书记就会说那样的话?&
  &什么话?真的我没和王书记说什么。&
  &你又不是没在,没听见。狡猾!&
  接下来天南地北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一直到成名要上课了,只好放下话筒。
  下午的课总算是上完了。成名不知道是怎么给孩子们上了的,觉得晕晕乎乎,糊里糊涂。
  晚上,熄灯了,电话又来了。
  哦,这是她值班。电话室晚上是不能没有人的。
  &睡了没有?&
  &没有。&
  &怎么回事呀?还不睡?&
  &睡不着么,你呢,怎么也还没睡?&
  &哦,我睡不着,就许你睡不着就不许我睡不着?&
  &胡思乱想能睡着?&
  &你怎么知道的啊?能看着吗?真是的!喂,你怎么不到川下当老师,跑到我们这儿来了?&
  成名好大工夫无言以对,&以后和你慢慢说吧,暂时保密。&
  &你好吃什么呀?&
  &你上了山,多长时间没回家了?&
  &你妈不想你吗?&
  &你不想你妈吗?&
  &你最想谁了?&
  &现在心里想什么呢?&&&
  这电话也真的跟平时不一样了,连出气的声音都那么清楚,甚至能听得出心跳的声音。
  窗户上的月光超乎平常的明亮。
  说了多长时间?晚上睡着过没有?真的不知道。&
  老师们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秘密。玩笑话上了饭桌。
  一天,伙房破天荒地吃猪肉,大家高兴了,聊得也就热烈起来。年龄比较大的王老师挤眉弄眼地说:&昨天王玉莲和她妈吵架哩,她妈不许她喜欢成名,骂她;她不听,说就要喜欢;她妈拿烧火铲子打她,她曷楞曷楞就从家里跑出去了。&好几个老师都笑了,还有的故意调笑。
  真的吗?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好几天没见到她,电话上的话也少多了。
  邢桂青把自己碗里的猪肉都夹到他碗里了,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大家眼直直地看着,苏启文说:&好妒忌呀,怎么没人给咱碗里夹两块猪肉呀!&
  邢桂青莞尔一笑,&吃多了坏肚子呢!&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水,扬长而去。
七、能流血处喜而泣
  三条岭学校的老师有好几个优秀人才,其中两个是成名的同学。一个是苏启文,一个是霍万府。
  苏启文是他上一届的同学,个儿高挑,体格健壮,话音响亮,鼻嘴额头,棱角分明,朗眼刀眉,英俊阳刚。他潇洒豪爽,待人宽厚,天生乐观,每天都有笑话说得大家捧腹弯腰。他是公办教师,代数学,在同学和老师中都有极高的威信。
  霍万府是比他高两届的同学,长得有点孱弱,个儿不算高,白脸膛,近视眼,腰颈有点前倾,为人厚道,行事低调,说话绵软,极有忍辱负重的精神。由于眼睛近视,反应稍慢,性子有点蔫,同事们常常开玩笑逗他,他总是抬起眼来瞅一瞅,憨憨地一笑了之。由于家庭出身不好,在村里没有办法,和成名一样上山来当民办教师的。他和苏启文,如同成名的两个哥哥。
  他们对工作都非常认真负责。尤其是苏启文,教学水平高,对学生要求严,吃得了苦,做得了奉献。有一个阶段,他便血厉害,简直像女人来月经,脸色都变白了。别人都替他担心,劝他休息下来,认真治疗。可他放不下自己带的毕业班,一直在那儿坚持,学校内的劳动也不误参加,上山栽树、打柴,还要走在前头。
  所有的老师、同学、领导对苏启文没有不赞成的。不少人把他当作榜样。学校的领导也被他的这种精神感动了,想培养他入党。
  他写了入党申请书。
  山上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抽水烟。入乡随俗吧,学校的老师也习惯成了这样,炕上放一张炕桌,桌子上点一盏小油灯,一板水烟放在上面,手拿一根羊腿骨做成的烟枪,水烟揉捏成一个小蛋儿,按紧在烟枪前头安着的子弹壳屁股凹窝里,对着灯一吸,一口烟吞进肚里,然后一出气,就把烧红的水烟瘊&哧&地吹出去。常常是一边聊天,一边抽水烟,不大一会,地上的水烟瘊就吹得花花落落。
  别看苏启文一表人才,特别有气质,但是抽起水烟来弯腰曲颈,那动作那神情完全是一个老山民。
  这一天他们三个又在一起,边抽水烟边聊天。
  &启文,你这几天便血又很厉害,看那厕所红的。&
  &你可要注意呵,别什么也不在乎!&
  &反正一下也好不了,也死不了,该干啥干啥吧。&
  &是不是正在接受考验时期,可别把自己身体整垮了。&
  &其实入不入党也没有多大关系。咱就是这样的人,就这个干法,要么不干。&
  &学校是给你报上去了,决定权还在公社党委,希望王鸿儒不要计较派性。&
  &我看他这个人还算不错,不会吧。&
  嘴上这样说,心里想,权利在人家手里,扶你压你都能找出理由。王鸿儒这人到底好不好遇到实事才能证实。文革中两派的影响是很厉害的,不讲派性,嘴上说容易,真正做到很难。谁也没能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
  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在心里祝愿着,也在观望着,等待着。
  那一天,太阳很红,喜鹊在学校旁边那棵树上蹦蹦跳跳叫得好欢。校长从公社上来,拿了一套表给苏启文&&苏启文入党真的批下来了。成名和霍万府真替他高兴。所有的老师都高兴。这对学校的工作也是个很大的鼓舞。
  那天晚上,哥三个喝了酒。苏启文最能喝了,将近一斤,霍万府和成名都喝了半斤还多。一边喝,一边抽水烟,一边赞扬王鸿儒的公正、宽厚。
  &启文,你这血流得还值,总算有人认可了。&
  &是呀,有时你想流血也没有个流处。谁来认可你呀?&
  &王书记对你们也还不错,特别是对成名。希望你们也能有个机会&&&
  &我总算是找到个立脚之地,我从小就苦&&&
  聊着聊着,慢慢地把肚子里的苦水都倒出来了。霍万府呜呜地哭起来,成名也跟着哭起来,苏启文也哭了,三个人哭成一团。而成名突然呕吐起来,喷泉一样吐了一地,把满地的水烟瘊子都浇了个透。
八、为孺子牛不言功
  三条岭的学校房舍太旧了,有的已经变形,开始残破。公社决定建新学校。
  学校的校址选在三条岭村南农场那儿,离三条岭也就是二三里地。那儿可以整理出比较大的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
  想盖新学校,却没有钱,怎么办?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校址是学校老师带领学生平整出来的,地基是老师带领学生打实的。
  建筑材料哪里来?公社决定建一所砖窑。
  砖窑地址选在哪儿合适,建成什么样的好?当地土质哪儿的适合烧砖?谁会烧砖呀?王鸿儒搜索遍全公社的人才资源,但是觉得谁都没有把握。山上还真缺少这样的人才。
  没有就到别处找。打听到应县城里有一位资深的老师傅,这位老师傅不仅会烧窑,而且对这一行很有研究。三条岭从来没有开过砖瓦窑,土质、窑、火,好多问题都得认真研究,正需要这样的师傅。王鸿儒亲自出马去老师傅家里拜访。
  这位老师傅年纪已经大了,须发斑白,本来不想上山,可是当他知道这个公社是多么贫穷,孩子们能上学是多么难得,山区的孩子是多么盼望这所学校的建成,被这位公社书记的一颗热心深深感动了,便答应上山。
  建窑烧砖的事便成了公社的一件最大的事情,密锣紧鼓地干开了。
  砖窑地址选在三条岭村东三四百米的地方,背靠着土崖。
  过了一段时间,砖窑建成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通过老师傅的试验,取土的地方也选定了。
  这一个阶段,王书记经常出现在砖窑旁边,一边和老师傅商量加快进度,一边了解和督促工作的进展。他的脸明显地晒黑了,也削瘦了。
  老师们带领着学生开始挖砖坯。太阳底下,和泥的和泥,脱坯的脱坯,浩浩荡荡,热闹得很。看那个一边指挥学生,一边自己亲自干,戴着近视眼镜,挽着裤腿,沾着两腿泥巴的,憔悴的脸上流着大汗的人,是霍万府。
  第一窑砖烧出来了,王书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老师、学生,全公社的人都非常高兴。
  而农场的那边,乔校长带领着老师同学也在烧窑,他们是在烧石灰。
  乔校长就是技术员、老师傅。他在地上垒上一个不深的圆池,然后一层燃料一层石灰石,垒到一定高度后一封顶,用泥抹住,就像平地长起一个大圆馒头,在顶上留下几个气孔,底下把火点着,过两天,火灭了,石灰也就烧出来了。
  石灰石从哪来呢?河湾里有的是荞面石,那就是。老师带领着学生们源源不断地把荞面石背回来。山里的孩子营养缺乏,虽然瘦骨嶙峋,劳动却毫不含糊,他们之中可以看到体弱的,却看不到偷懒的,能使十分力的绝不使九分。而老师也一样背,没有一个老师只是动嘴不动手。就这样,垒窑的垒窑,背石的背石,那边的一窑已经烧成,这边的一窑又垒成了。
  骄阳灼灼,窑烟袅袅,汗流道道,笑语声声,大家的心里充满信心和希望。
  工匠开始动工,小工自然不用外顾。
  没用多长时间,一排校舍建起来了。三条岭这个山区公社又增添了一排整齐的砖房,成为这个山区公社的一道亮丽风景,它就在新开的简易公路的旁边百米左右,十分显眼。
  第二年,又一排校舍建成,三条岭中学正式搬迁到新的校址。老师、学生都像过节一样高兴,全公社的人都欣喜庆贺。
  学校建成之后,王书记偶尔过来看看,和大家聊聊,有时下盘棋。没有红火的剪彩,没有激昂的讲话,没有说过什么功绩贡献,就好像本来就是这样子,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乔校长只是看到孩子们搬迁的欢乐多了几天笑容,紧接着就平淡如初,而且越来越冷峻了。他觉得离办一所像样的学校还差得远哩,何况,新的校舍还没有干透,天气眼看就要冷了,取暖问题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又紧紧压在他的心头。他就是这样一个经常低倒头琢磨事,弯下腰干事,不会说大话虚话,甚至连大笑和大声说话都没有过的人。
  他得到一个宝贵的信息&&有一连支农的汽车兵驻在应县的石庄村,他想请部队帮忙给学校拉些煤烧。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一边请公社帮忙,一边派成名去直接找这支部队寻求支持。
  成名走了三十里山路,又步行了二十里平路,又冷又饿,但是终于找到了这支部队,说学校有多么好而又有多困难,学校和公社都多么盼望得到部队的支持,说三条岭山区公路走起来也还不错,正是练开车技术的好地方。没想到部队还真的答应了,让他喜出望外。天已经黑了,没有店,他想起这个村里有一个同学,就在他家吃了饭,住下。路上着凉了,晚上睡的炕又凉了,拉肚子拉得起不来,哇哇地冒水,眼睛发黑。
  尽管路上费了些周折,煤总是拉来了,一个冬季的烧煤问题终于解决了,乔校长的脸上有了笑容。
  叮铃叮铃叮铃&&上课铃响了,教室里响起了学生们的歌唱声:&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山音很重,很有力。
  成名觉得心情真好。他打开书,今天要讲的课是《愚公移山》。
九、雾海迷茫天乍亮
  山上庄稼收割完毕后,就开始刨黄芪,山坡上到处都是刨黄芪后留下的坑,远远看去,山坡如同蜜蜂窝。刨完黄芪后,天气也就冷了。平时山头上缭绕的云,有时也沉下来了。这几天,大雾像大海一样淹没了群山,看不见人,看不见村,看不见树,连山都看不见。这雾,阴冷阴冷。
  这天是星期六,别的人都回家去了,学校里只剩下成名。
  到了晚上,雾更重了。成名一个人趴在小炕桌上,批阅学生的作业。一个学生用&自豪&造句:&牛在街上自豪。&成名笑了一笑:理解错了,想象还好,没打牛,牛自己叫的。学生在小学时教学不太正规,错别字不少,有的把坐在炕上写成了&坑上&,把拿着个包袱写成&包福&。成名想,应该把这些常常写错的字汇总出来,经常做改错字的练习。
  他又拿起两本作文来,看看两个学生写的作文&&基本上还不错,不过怎么批判孔老二,说是孔老二想复辟资本主义呢?没有历史常识,也是需要给学生补课的。
  正看着,灯灭了。室内外都是无边的阴冷和黑暗。成名躺在炕上,孤独和寂寞向他袭来。
  王玉英已经另找对象了,是一个在外面有工作的父亲当干部的人。这他早已想通了,人家王玉英是干部家庭,自己是什么?何况,即使人家无论如何愿意找,自己也拿不出那么多彩礼,而且连家也没有,让人家跟着自己怎么活?麻雀和老鼠也不会找个没窝的,死了这条心吧。邢桂青也是干部家庭,他心里明白,不要演出第二场悲剧,冷处理了。让他心里伤感的是听说邢桂青家里给找了个对象,结婚后她神经了。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另一个让他孤独寂寞的原因就是他最好的朋友苏启文调走了,人家工作好出名了,上面要人家,王书记爱惜人才,多次挽留,还是走了。现在就剩下他和霍万府了。霍万府工作那么好,人品那么好,简直完全把自己变成一个老山民了,看不到半点进步的希望,谁都知道他出身不好,不上看啊。自己算什么也不知道,希望更是渺茫。当老师转正不了,没有工作,就会一辈子打光棍老死在这个山沟里。他觉得正在一步一步地向这个方向走去。他已经上山来整整四年了,还会有第五年,第六年&&
  他想起了今天开电话会,王书记招呼他参加了,电话会上有几句话听得特别清楚:&从后门来的人也有好人,从前门来的人也有坏人。批林批孔又批走后门,这是转移革命斗争的大方向。&
  他只想找个老婆成个家,这是他的最低目标也几乎是最高目标了。但是能达到吗?他想了很久,想得很深,觉得好遥远,好迷茫,他想起那个不知道死了几天才被人发现的老光棍,赤着脚,穿着露肉的破衣服,蓬头垢面,一边的耳朵被老鼠咬掉了,还滴着血。他倒吸一口冷气,打了一个寒战。
  现在王书记对自己还不错,几次借调下乡,也曾经表示过对自己的同情,答应过有机会帮自己转个正式老师,但是真的有什么机会的话,公社还有别的领导在那里争抢,或许王书记也有自己的亲近甚至上级领导的人需要安排,能轮到自己头上吗?而王书记如果不在了,别的人来当书记了,则更是毫无希望了。
  学校的公办老师也开始有了闲话。公办老师每月供应四斤白面,而民办教师没有;公办老师每月有三两油,民办教师一年也没有一斤油,吃面吃油都要沾人家公办老师的光,公办老师感觉吃了亏。怎么呆下去呢?心好烦,真无奈!
  无论如何睡不着&&失眠了。
  黑夜沉沉,雾海茫茫。
  电话铃声唤他睁开了双眼,窗户被阳光照得透亮,已经8点半了。
  接起电话,是王书记的声音:&成名,快来公社一趟,有喜事!&
  成名顾不上吃饭,连水也没喝一口,只擦了一下脸,便匆匆忙忙向公社走去。
  &成名,咱们公社给了一个上大学的指标,想去的人很多。但是我说,有的人去了也是白去,考不中,让人家笑话,还是让成名去吧。你现在就走吧,到县里去报名。&
  成名觉得好像做梦一样,这是真的吗?一路上,他心在怦怦地跳,翻过两岭关,远远从山口能看见应县的平川了,还觉得像喝了酒似的,心久久平静不下来。
十、泪悼忠魂蓝图窘
  成名跟着王书记下乡有过好几次了。到他蹲点的尧峪村写过社教材料,批判今不如昔的论调;在泉沟村批判资产阶级法权的现场会,画过漫画,写过标语;最近一次是三条岭发了一场大水,冲毁了好多河滩地,正南沟村的一位队长,为了护田被洪水卷走牺牲了,王书记去吊唁,他跟着去奏哀乐,说白了是当了一次鼓匠。
  去正南沟这次记忆最为深刻。一路上,到处都能看到被冲垮的坝堰、冲毁的大寨田。有的地里完全被沙石覆盖,有的地里的庄稼被冲倒,趴在稀泥里,露出半面根须。不仅是河滩地被冲毁了好多,因为雨大,坡地的地畔还塌了不少,土路边也有不少的豁口。王书记平时走路常常朗声说笑,这天一路上连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得可怕。
  大洪水过后,公社召开紧急会议,一是安排救灾,二是决定给正南沟的队长开追悼会。而王书记对后一项也特别重视,一定要亲自去吊唁。他带了学校三个人,这三个都会点乐器。他想给这个队长一个简朴而又隆重的追悼。
  山里那个穷学校能有件什么像样的乐器?也就是二胡、笛子,而且这几个人奏乐的水平也只能凑合,但是三条岭没有更好的了。
  走了十多里山路,翻了一座很高的山,到了这个村子。村子很小,建在坡上,大概就是十来户人家吧。那位队长的家,两三间低矮的破房,二三十平米大的一个小院。看看那位队长的遗体,被洪水里的乱石碰撞得面目全非。他还没有入殓,因为还没有棺材。王书记眼里含着泪,三位老师也感到痛心。当家属知道这是公社最大的官儿王书记亲自来哀悼,非常激动。家属哭了,说队长生前常常提起王书记是个好书记。不大一会儿,全村的人都来了。我们臂上挽着黑布带,在院子里举行追悼仪式,给这位队长奏哀乐、默哀、致敬。王书记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安慰了死者家属,说公社给买的棺材正在往上抬,很快就会来了,又拿出些钱,说安顿好队长的后事,帮助孩子们上学,别因为队长的牺牲把孩子们上学耽误了。
  没想到今天这哀乐奏得很动情,很有感染力。奏哀乐的时候,几位老师全哭了。当王书记一行给死者深深地三鞠躬时,村里的人也跟着鞠躬,不少人落下泪来。家属和村里的人留他吃饭,他谢绝了。王书记和死者家属及村里的其他人握手道别,他说,队长是为大家而死的,他是英雄,共产党不会忘记他,大家都要记住他。
  死者家属和村里的人含着眼泪目送王书记一行。成名没有想到,这么简陋的一个追悼会,这么感动人。走了很远了,他还觉得那些人仍然在目送他们。
  我还能跟着王书记下乡去吗?成名想,跟着王书记下乡让他在这个小小的山区公社见了不少世面,学到了不少知识,而且,因为王书记抬举他,他也得到了一些意外的尊敬。至少,使一些势利的人不敢因为他是个民办教师,无依无靠而小看他。
  可是,现在&&
  那次到县里去报名考大学,一到县里就被打回来了,说他政审不合格,还听到他是反属的说法,这对成名来说简直是五雷轰顶。冤枉啊!这不是被判死刑了吗?王书记也不会再领着一个反属跟着自己下乡了。他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好像得了大病。
  学校就要放假,到哪里去?世界这么大,怎么就没有自己立锥之地?
出乎所料,王书记又招呼他了。并且告诉他,这一次下乡时间更长,任务更重。要深入到全公社各个村中,使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还给了他一项特殊重要的任务,让他留意每个村里的农田,画成一张图。最后汇集成一张全公社的农田基本建设图来。
  画地图?!写一点四大不挨的东西还能凑合,这活儿?他心里想,这得测绘,有等高线、比例尺,有座标定位,能行吗?唉,就尽心竭力吧,反正自己现在也百无聊赖,没有归宿!
  他跟着王书记,每到一个村子,就把农田多少及分布、方位和其他一些数据记下来,画一张草图。后来找到一张行政区划图做参考,用心地画来画去。画了好几张,心里老觉得拿不准,没有一张是满意的。怎么办,想来王书记叫自己画的是人家的业绩、家底,并且从这个图上还能构思出一张更宏伟的蓝图来。而自己描来画去没有一张心里踏实的,是江郎才尽,黔驴技穷了吗?不行,继续画&&
  在这期间,内心的苦闷倒是减轻了。
  这两天,听说大同来到应县招工来了,他心动了。他知道到当工人下井是很危险的工作,但是他不怕,即使砸死了,也比困死好;如果死不了,总还能摘掉光棍帽子,过两天正常人的生活。
十一、离情缱绻山逶迤
  太阳升起来了,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一台铁牛拖拉机在朝阳的照耀下发动了,突突突的响声特别有劲,特别欢快。
  这台拖拉机是三条岭公社新买的,拖拉机站也就在公社的院子里。出了公社院子大门,朝东走1000多米,往南一拐,就直奔跑马梁,翻过梁到了白马石,就上了左沙公路了。再向北走50里,就可以到县城了。
  成名坐在拖拉机上,想,这是他最后一趟坐三条岭的拖拉机了,因为他要到大同煤矿当工人去了。
  当下井工人也是非常难的。下井工人的要求不高,只要身体好有力气就行,这样很多的人都可以通过这个路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几个招工指标就如大旱中落下几点甘霖,想得到必须有得力的靠头才行。这次大同煤矿到应县来招工,县里分配指标起初并没有三条岭公社的。好不容易争取回来个指标,公社好多人虎视眈眈,急得眼睛里都要伸出手来了。公社的其他领导也都渴望得到指标,谁都有自己困难的亲近。王书记就此开了一个小会,做了一些说明和说服的工作,强调说:&这指标是成名的,谁也不能动!&这个指标终于落到成名的头上了,谢天谢地,这次终于成功了!生活有希望了!
  &铁牛&很有劲,马达嘭彭嘭地像清脆的鼓声,前头高高耸起的排气管喷出一个个烟圈,不大一会儿就驶离了三条岭村,走到了学校旁边。
  这时,他忽然觉得三条岭村其实非常美,好像原来一直没发现似的,新学校更有说不出的美。似乎有什么东西没拿还留在那里,觉得心情沉甸甸的,有根无形的线牵着他。
  拖拉机跑得很快,倏忽间就把学校抛在后边,不大一会就看不见了。
  正是酸溜溜由黄变红的时候,沟岔里一丛丛、一溜溜、一片片,珊瑚一般,特别绚烂。酸溜溜长得不高,枝叶不美,浑身是刺,平时没人爱见,连牛羊也不愿靠近,可是生命最顽强,到了万物萧杀的时候,最灿烂的就是它了。酸溜溜不怕冻,冻了以后就变红,红了后更好看也更好吃,有甜丝丝的味道,也有酸溜溜的味道。
  走过若干&之&字形的弯道,上跑马梁了。哦,视野好宽!一大群山都在眼底了。成名走跑马梁好几次了,春夏秋冬都走过,每次过梁的时候都有些发愁,因为它太高了。特别是有年冬季大雪封山,雪没过膝盖,拄着根棍子,一步一喘,他简直不知道怎么上来的,而下山的时候,哪能看到路呵,完全是连滚带滑下去的。如果不是有村里的人领着他,说不定早就葬在哪个被雪掩埋的沟岔里了。而这次过跑马梁,他倒觉得很有亲切感。没到过跑马梁时,以为山这么高,上面一定很陡峭,难有容人立足的地方。到过后才明白,山高也可容人,山高也能宜人。跑马梁是这一带最高的山,也好像是一群山的老大或家长。但是它不峭厉,不吓人,反倒是一副平和、宽厚、坦荡的样子。看它和周围的那些山互相偎着,靠着,拥着,抱着,那样亲密,那样自在。是一种雄伟的亲密,一种厚重的自在,各自都是那样的坦然,一起又是那样的和谐。他想起老子说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种状态就是自然吧!人什么时候能达到这种状态呢?
  一处戗风梁迎面而来。迎风一面的山崖被风刷下一道一道的深深的壕子,简直像被锯子锯了一样。哦&&山犹如此,人何以堪!宇宙之间最厉害的莫过于岁月了!
  他一下就想起了霍万府,他们一起上山的几位好友,还剩下霍万府,自己走了以后,他一定感到孤独寂寞,他还会继续地忍辱负重,他还会有几个五年?他是不是更加艰难&&
十二、饮酒放炮悟家人
  几年之后,成名在矿上见到了苏启文。他还是那样帅,那样爽朗,气质里增加了一些成熟老练。见面之后忙问老霍的情况怎么样。苏启文欣慰地笑了,侃侃地谈起来。
  县里新来了一个王县长特别好,自己走下来了解情况。老百姓都说这是个实实在在干工作、解决问题的好县长。
  这一天,霍万府正在三条岭带着学生修整学校前被洪水冲垮的坝堰,衣服破烂,赤着脚,只顾着弯腰低头抱着石头垒堰,汗水把脸上的尘污冲出一道一道小沟。
  没想到王县长今天竟然这么老高老远地到三条岭来了。
  王县长在王书记的陪同下查看三条岭农田基本建设洪灾后的状况。发现一个老山民正在那儿当大工,周围的小工尽是些还未成年的孩子,就朝那儿走过去。
  &霍万府,霍万府!&王书记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听着,抬起头来,扶扶近视眼镜,&呵,王书记&&&谦卑地笑了笑。
  王书记看到霍万府的胡子也长了,显得苍老了不少,&万府,悠着点,别累着。&又对王县长说:&这是我们的霍万府老师,十来年了,在这儿当民办教师&&&
  王县长说:&哦,我以为是学校雇的人呢。哎&&霍万府?你有几次和我汇报工作提起过吧,说是他是如何地忠实、踏实、吃苦耐劳、忍辱负重。就是他吧?&
  王书记点点头说:&王县长好记性,就是他。能在山区呆十来年,始终如一地这样工作,实在难得呀,可就是一直转不了个正式老师。&
  王县长走过去紧紧地握住霍万府沾满泥土的手,细细地端详着他。霍万府有些窘迫,木然地站在那里,看着县长和公社书记慢慢远去。
  第二天,传来了一个特号好消息,王县长破例特批霍万府转为正式教师。公社干部、学校老师、村里的百姓全都惊喜和感动。
  &遇贵人了!&成名说。
  &救星,救星!&苏启文说。
  &老霍这样的好人算是感动上帝了。&
  &能遇到一个好领导是最大的福气。&
  &一个公社或者一个县,一个单位,其实也就像一个家,人好最重要。&
  &家里人好重要,家长好更重要!&
  &说得对,有的家越过越好了,有的家怎么也过不好,家长的作用太大了。&
  成名和苏启文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高兴,干脆到个小饭店去喝酒,边喝边聊。酒量都是超水平发挥。喝酒后,买了一些鞭炮,噼噼啪啪地放起来。过往的人们看不出这是在庆贺什么,以为他们喝醉了,发酒疯。其实谁都没醉,清醒着呢。
十三、沧桑不老东方红
  2015年夏季的一天,应县秦园大酒店南大厅,铺着红地毯,放着轻音乐。服务生在门口恭敬热情地迎客。哎&&怎么尽是些年纪大的,没有一个年轻的?也没听说这是老干部的什么宴会呀?
  他不知道,这儿正在进行一场毕业47年后的同学聚会。
  得知这个消息,成名谢绝了一次免费旅游,早早地出发回去参加,见到了不少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他们都已是白发苍苍,皱纹满脸,有几个一下怎么也认不出来。将近50年了,人世沧桑,生活的刀剑把他们雕刻得改变了样子,竟然很难找出童年时的影子来了。有的同学尽管当官了或者发财了,风流也被雨打风吹去了。大家见面后都很激动,感叹唏嘘。
  成名还在急切地找一个人&&他听组织这次聚会的同学说,原三条岭公社书记,后来任县委农工部部长、人大副主任,现已经退休的王鸿儒应邀参加。已经多年没见到他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终于看见了,他来了,他也看见成名了。成名急忙走过去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他像是当年在三条岭一样,用一个长者的眼光看着成名,拍拍成名的头说:&成名还是那个样子。&
  成名端详他,竟然没觉得他老,黑黑的头发,也没有秃顶脱发的迹象。脸上的皱纹也不多,一双眼睛还能和三条岭时那双目光锐利的眼睛对上号,反应敏捷,说话也干净利落。他的样子竟然比好多同学还年轻。
  &王书记,我忘了,您今年&&&&
  &七十七了,老了。&他笑了笑。
  哦,年近八旬了,他比这些同学大十多岁呀。
  在一位同学的请求下,王书记从袋子里拿出了两件乐器,一件葫芦丝,一件是唢呐。用葫芦丝吹了一段《有一个美丽的地方》。想不到他能吹得那么动听。这首乐曲是描述云南的美丽风景,可是成名的思绪却飘到三条岭去了。听说,三条岭现在退耕还林了,完全被森林覆盖,莽莽苍苍,一片葱茏;山民们都搬到县城里当城里人了,那儿成了野兔、野鸡等动物的天堂,也成了狼活动的地方。不知道学校的房子还在不在,做什么用了?三条岭的村子还是不是保留着原来的样子?还有没有一些人在那儿住着?公路还能通进去吗&&
  一阵鼓掌声打断了成名的思绪。一位同学大声说:&王书记是我们今天的特邀嘉宾,他在三条岭时搭救过我们班的四位同学,是我们班同学的恩人。欢迎他再来一段唢呐好不好?&
  &好!&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同学们不要感谢我,我只是做了点自己应该做的事,我们都应该感谢共产党。&
  接着他吹起了《东方红》,&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一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嗨呀,他是人民大救星&&&底气好足啊!
  跟着他的唢呐声,同学们也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声音由低到高,气氛热烈到了高潮。
  这样的老歌现在听的少了,唱的少了。它能让人回忆起一个时代。时代没法选择,正像父母和家庭无法选择一样。我们生长在那个时代,《东方红》虽然不是《国歌》,却也是能够与之对等的&家曲&、&日曲&,每天必放每天必唱。高声歌唱红艳艳的太阳,低头耕耘绿茵茵的希望,是我们的生活。
  改革开放后,光景好过了。与其在涸辙里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汪洋大海。可是因为以沫相濡获救而能进入汪洋大海的&鱼&,能忘记得了那时的唾沫吗?在那时的风雨中洗炼出来的熠熠发光的品质,并不因为历经岁月雪压尘封而失去宝贵的价值。
  几位同学反复叮咛我&&也就是文中的成名,把三条岭的日子写出来。这也唤醒了我的夙愿,于是像抢救文物似的,从自己内心的记忆中挖掘,写出这些文字来,献给王书记,献给曾经为山区教育苦苦奋斗的人们,献给山区的父老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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