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人间世by控而已 鲤鱼己小说百度云

【图片】=发文=《人间世》BY控而已【小兔gaara吧】_百度贴吧
&&&&&&&&&&&&&&&&&&&&&&&&&&&&&&&签到排名:今日本吧第个签到,本吧因你更精彩,明天继续来努力!
本吧签到人数:0成为超级会员,使用一键签到本月漏签0次!成为超级会员,赠送8张补签卡连续签到:天&&累计签到:天超级会员单次开通12个月以上,赠送连续签到卡3张
关注:1,646,354贴子:
=发文=《人间世》BY控而已收藏
近代现代,耽美,HE其实我还蛮喜欢控而已的文章,属于温水煮青蛙型,怎么说呢,就有一种“现实安稳,岁月静好”的赶脚。文章已经完结了,卤煮慢慢更本文已经贴完了
买生鲜,就上天猫,购新鲜,购健康!汇聚资深吃货挚爱世间美味,好吃!不贵!理想生活上天猫!
兔吧没人贴过啊~~~
顺便贴两个卤煮更的文重生,宅斗,个人最喜欢的宅斗文 现代,温柔深情男×温润伪大叔 温馨治愈,HE, 话说这篇文被系统删了我在申请恢复呢,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打开~~这一篇已经完结了,宅斗文也快更完了。
人间世by控而已爸爸曾经说过,修道的最高阶段就是模拟。情感是模拟的,内在其实没有一点波动。爸爸也说过,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是那种生下来就白痴的人,因为一千万个常人中也没有一个可以修炼到那种地步的。爸爸也说了,情之所钟,正在吾辈。容若只是个常人。就算可以控制,却不能消除。死,生,爱,欲,嗔。只要是个人,只要是他这样的中人,就没有办法可以逃脱。风吹进来,那么的冷。一到冬天,人就怎么也想不起春风的温柔;正如一到春天,就会忘记冬天的严酷。人这种东西,是永远不知道教训为何物的。谢敏无恶不作,谢敏穷凶极恶。凡是龙岩想得到的坏事,都有他的分。他不过是一个初中读了四年的初中生啊。但是谢敏是谁?容若不知道。于是他被威猛鄙视了。就是那个白头发的啊!整个龙岩也就他一个人那样好不好!一长出来就染,永远都是白头发啊。好吧。容若承认自己无知了。既然他那么有名,为什么头发一染黑就被人认错啊?谢敏,你要不要考虑在龙岩所有初中门口贴上自己的玉照?免得害我被揍啊。我不觉得我们长得像啊。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他的酒窝有点太深了。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敏;容若 ┃ 配角:陆易初;吴晨 ┃ 其它:文章类型:原创-耽美-近代现代-爱情
等卤煮吃完饭正式开更
【正文】  人间世(上)  作者:控而已  秋水·第一章  “暑假了暑假了。”6月22号。容若喃喃自语道。  龙岩的夏天并不太热。至少在往前的那么多年内,除了大中午打篮球以外,夏天他也很少把衣服弄湿。6月严格的说也不是最热的时候,所以他嘴里嚷着暑假了暑假了的时候,没有感觉丝毫的炎热,心里很是畅快。  要说为什么,可能仅是因为刚考完中考。一个月以前的保送考,目送着班上七八个同学提前结束自己的初中生涯,而他们这些剩下的人还要再挣扎一个月,那种滋味真是难受。不管考得怎么样,好歹是考完了。  保送考考上的人就不用报志愿了。他们考试前为了报志愿还很是挣扎了一下子。一中初中部每年每个班考上本校高中的都有四十来个人,差不多是三分之二。照理说剩下来的人应该有的可以去二中,但是二中向来不愿意招第一志愿是一中的学生,所以班上几乎所有人在意思意思填了一下第二志愿二中以后,也没往那方面想了。考不上一中,恐怕最后就只能去四中那种普通高中或者龙门,雁石中学之类的镇一级的高中了。城里的小孩也不大愿意去,所以也只有几个本来是乡镇上来的学生填了。职高之类的也有人填,不过是吊车尾的了。  初中就这么要结束了,多少有点伤感。考完试以后,由于分在二中的考场,容若没见到班上的同学,下午他是直接骑单车去二中考试的,也不用回一中去拿单车。二中的单车棚是环操场的一个半圆,因为在山坡上,单车放成一溜,样子很奇怪。下午来的时候比较晚,靠下面的位置差不多都放满了,他只好把车推到山坡上停着。他的单车是捷安特变速的,单侧支撑,停车的时候由于是在坡上,不管向哪个方向都容易倒,着实费了点时间才停住了。  最后一门便是下午考的化学,还比较简单。容若的理科还挺好的,最头疼的就是语文,尤其是作文,所以第一天考完以后不爽了很久。不过真的全部考完以后,觉得也就那么回事了。考不考的上,听天由命了。  容若小跑着沿着上坡的单车棚上去,看见自己的捷安特旁边有个人在搬单车,可能是车把和他的单车挂住了,那个人有点粗暴地晃动着自己的车头,试图把两人的车把分开。  老大,那样会刮坏我的捷安特????容若赶紧冲上去,从另一侧把自己的单车头移开。  那个人没有说谢谢,吭都没吭一声,把自己的单车唰地拉了出来,跨上去,就打算走了。  容若伸手拉住他的单车后架。  那个人回头。皮肤很白,五官端正。个子有一米七五以上,他看容若的时候,明显地不耐烦。  “什么事啊?”  “你后刹车断了,这样下去会撞到人的。”容若指了指颇有些陡的山坡。  “???????”那个人沉默了一下,“哦。”然后从单车上下来了,再然后头也不回地把车推下坡。  真是没礼貌。容若把车子从已经不太挤的棚里拉出来,心里想。不过他的车是美利达的,很贵啊。  在溜着车下坡的时候,溜过了那个人身边,因为道儿比较窄,容若的车把和他的撞了一下,容若刹住车,说:“对不起。”  那个人抬头,不太感兴趣地对他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容若溜下了山坡。拐出二中校门。出了校门是上坡,有三四十度,挺陡的。刚考完试的车潮很多,骑不了,他推着车上了坡。上坡之后就是九一路,也许是觉得就这么回家有点太早了,也许是心情确实不错,他把车头一摆,往九一路的上坡方向去了。回一中去看看。  说起来,刚才那个人有点儿眼熟啊。  按理来说,那个人长得挺好看的,应该不容易忘记才对。而且今天会在那儿停车的肯定都是考生。他在其他学校也没什么认识的人,难道那个人是一中的?不过自己年级的男生就算不认识也都见过。印象中没见过这样的人。  哎呀,算了,不想了,反正以后也没机会见到了。  一中也是考点,所以此时从九一路下来的学生远比上去的多。由于一中在接近北门的地方,也就是龙岩城区的北边,所以走读生回家的一般只有住南面的才会骑自行车。住北边的走回去就可以了。每天放学的时候,顺九一路往下骑单车的人远远比往上的人多。现在逆着车潮,还真是不太好骑。  九一路是一条很小的路。据说49年九月一号,解放军就是沿这条路进了龙岩城,解放了龙岩。所以这条路就变成了九一路。原先叫什么名字,大概也没什么人记得住了。也许原先本没有名字。龙岩城小的很。据说原来只有中山路一条街道——九一路和中山路是呈十字交叉的南北走向的一条路,故而从前该也不算太郊区。九一路上端的和平路,也就是一中正门开的那条路的尽头,有一宅庄院,老式的,上面挂着□故居的牌匾。据说当年长征之前他老人家在此住过一段时间。所以那宅院就成了城市里边唯一一座残存的清末民居。真是托了他老人家的福。  逆着人潮车潮到了国贸,向左一拐,进了和平路。快到一中门口了,可能是考生那会儿差不多走光了,和平路上倒是没什么人。右手边修单车的大叔貌似今天也被赶走了,每年高考的时候,一二中附近的道路——其实也就是九一路和和平路都会被封锁上那么几天。开店的也不能开。中考倒是没那么严格。可是校门附近的小摊是被赶跑了,比如修单车的和卖棉花糖的大叔,就都没影子了。  一中的大门是铁栅栏门,看起来年头不太久。傍晚六点半以后,看门的大叔就会把大门关上,只留旁边的小门开着。这个时候还早,大门还开着。  容若借助下坡的速度飞快地转了个弯,冲进校门。以往男生宿舍前的单车棚随着男生宿舍的翻修拆了。现在停车只能停在天照科技楼前的空地。经常就是很多车挤在那儿,下雨天的时候也没有顶棚,很不方便。现在零落地挺着几辆单车。容若认出了威猛和郭越的车。  这俩小子还没走啊。  容若把车停在威猛的车旁边。上了保险锁。大步地跑上瑞南棠图书馆前的阶梯,绕过柏地亭矮白围墙外的敲钟树,直奔教学楼。  教学楼有五层楼高,绿色的外观,是个躺倒的L型。一楼的L短臂那个部分是个大厅,楼梯,厕所,还有一个教室。是初二时他们班的教室。二楼以上就没有厅了,只是楼梯和过道。教室和厕所也在。长臂是五间教室。一层楼只有六间教室。而他们这一届由于收了烟厂赞助的两个高价班,所以变成了八个班。那两个班叫金叶班,金叶一班和金叶二班。班级的位置从长臂的第一个教室排起,以往位于短臂这个教室的班级总是六班,但是由于金叶班的存在,初二的时候他们班(四班)就被排在了这个位置。其实这个位置很好,因为下课时可以在厅里闹着玩,上厕所也很方便。  容若沿着楼梯走上二楼。二楼就是他们现在的班级。不过不在短臂上了。可能是五班和六班长年在高坡上那两个阴暗的教室上课,不满的声音很大。再加上初三比较关键,学校的升学率不能靠金叶班的高价学生,所以就在去年进入初三的时候,让五班和六班回到了这栋教学楼,金叶班则去了那两间阴暗的小房间。  二楼的初三四班在长臂的从头数过来第四个房间,光线充足,可以一抬头就看见有着许多小卖店的后门,以及金叶班们现在在高坡上的教室。  容若看了看手表——平常是不会带的,今天考试,爸爸特意把他的表借给儿子——略微有些松,五点五十分。  推开绿色的漆被太阳长年晒得有些剥脱的门,那俩正盘腿坐在窗前的课桌上往外看。  容若悄悄走过去,俩家伙脖子伸得老长,窃窃私语着什么。明明是在没有人的教室,还压低声音说话,显然是做贼心虚了。  容若踢了一下威猛坐的那张桌子,后者身子摇晃了一下,哇地叫了出来。  “靠!”受到了严重惊吓的郑威猛瞪大了双眼,狠狠拍了一下容若的头。  “很痛也,老大!”  “嘘??”郭越示意二人安静,用眼斜斜窗外。  容若把手撑在俩人肩上,挤出头去看。  学校里很安静。顺着他们示意的方向,很容易就看见从教工宿舍斜坡上下来的两个背着书包的女生。  看样子她们是刚从操场上下来,可能考完试以后去操场散心了吧。看样子考得不错,心情都挺好的。  虽然没有要求要剪短发,不过他们年级留辫子的女孩子还挺少的,几乎个个都剪着小男孩一样的运动头,就连稍微斯文一点的学生头都很少有女孩子梳。眼前的这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就是剪着短的不能再短的雌雄难辨的头发,另外一个却是极其罕见的马尾小辫子,头上还戴着一个粉红色带蝴蝶结的发箍。刘海是没有的,露出的额头光洁平坦,还有一个小巧的美人尖。  “偷窥狂。”容若嘟哝了一句。又被威猛拍了一下头。  “老大,很痛唔!”嘴被郭越的手封住了。然而寂静的校园中这么大的吼声很难不引起就在附近的那两个女生的注意。  女生们抬起头,看见了窗口偷窥的那一个男生——在那之前,威猛同学和郭越同学已经躲到了墙壁后面。  “白痴!”短发的女生看见被捂着嘴的容若,不屑地说。  “走啦。”长发的那个嘴角忍不住笑了一下,旋即低下头,拉着同伴快速地朝后门走去。  容若第三次被甩了头。  “都是你!这可能是我在这个学校最后一次看见她了也!”威猛不甘心地又甩了一次容若的头发。  容若反甩了威猛一次:“靠!你就考那么差啊!高中再见啊!”  “我是没问题啦,”威猛支着下巴,“我是怕人家考不上啊。”  容若哼了一声:“你放心吧,人家的成绩还是比你好那么几十名的。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王晴没考上保送考有点意外,所以很难讲。”郭越推了推眼睛,理性分析中。  “她没考上保送考不是因为体育才考了20分吗?”换威猛吹胡子瞪眼了。  “你以为中考不算体育成绩啊?白痴。”容若白了威猛一眼。  “中考的文化科分值比保送考每科要高了二十分,也就是说体育占的百分比小了,她要是真的平常有年段前二十名的话,应该不成问题。毕竟保送考只招四十个人嘛。”郭越重新理性分析。  “你个墙头草。”容若切了一声。“不过体育二十分也不是平常人可以考到的了???也是个天才。”  “女孩子体育那么好干什么啊?女孩子就是不擅长运动才可爱咧,整天跑来跑去,铅球还扔满分,多恐怖啊。”威猛一脸意有所指地不悦道,“你见哪个美女体育好的啊。”  “伏明霞。”  “那个不一样好不好。再说了,那也是矮子中挑高子呀。”威猛越发不屑。  “哇呀呀呀,气死我了,他竟然说我心目中的女神的坏话,我跟他拼了。”  “奇怪的人。竟然迷那种不常见又没有意义的运动。”郭越摇摇头,看着俩人纠缠在一起。
秋水·第二章  “暑假咯暑假咯!”容若再度哼哼着。  “唉。”威猛又叹了口气。  “你有完没完?”容若嫌弃道。  “去哪?”郭越跨上单车,问。  “要不要去体育中心?”容若道。  “是不是要我们送你回家啊?”威猛无精打采。  “你要送我也不反对。”  “可是体育中心不是封起来了吗?去那干嘛?”郭越发表冷静意见。  “旁边不是有一条河吗?晚上有冰沙,去不去?”  “溪南河小学对面那里也有冰沙,去不去?”郭越道。  “离我家太远了啦。”容若反对。  “可我家在社新,离隔后也很远。”郭越再度冷静分析。  “你们那么想吃冰,干嘛不就到学校后面体育馆外面,也有啊。”威猛道。  “没有河吃冰沙有什么意思。”容若道。  “那去体育中心那里吧。”威猛家在莲花山那边法院的宿舍,离体育中心还是近一点。  “那你晚上送我回家。”郭越不干了。  “你一个矮冬瓜臭男人怕什么啊!”  “那我不去了。”郭越因为某三个字明显受伤。  “好啦,你住我家啦。”容若提出折中方案。  “我没带换洗衣服。”  “用我的啊!又不是没穿过!”  “对了,今天晚上有昨天比赛重播,德国打南斯拉夫,要不我也去你家住?我妈不让我看。”威猛瞬间厚颜无耻地粘过来。  “随便你。”容若拍开他的脑袋,“你别吵我老爸老妈还有我奶奶睡觉就好了。”  冰沙。其实就是刨冰。在当年没有吃过正宗的果味刨冰的那个年头,以为那种装在玻璃杯里头,底下放几颗酸梅,里面放一点糖精的东西就是很美味的了。一杯两块钱。零花钱不多的小孩子夏天的时候一个月会去上那么几次。老实说,容若不太喜欢冰沙的味道,因为里边有糖精。但是可以坐着和朋友聊聊天的地方也不是很多。尤其是河边。夏天傍晚的河边是很舒服的。风很大。  “你有没听说老大要跟二中谢敏他们那帮人干架?”威猛吸了一口红豆冰,忽然低声说。  “怎么了?”班上的男生尊奉班长大人为老大,老大为人很讲义气,年纪也比他们大两岁,是体育特长生来着。三年来一直是班长。虽然老大充满江湖气,但也不是随便就找人干架的类型。  “圣哥上个星期不是在学校被人砸了脑袋吗?”圣哥是他们的哥们,平常带几本□漫画到学校里分享,很受诸人欢迎。不过也很是让副班长等人头疼。圣哥虽然脑子笨,长得是一表人才,也颇喜欢拈花惹草。  上个星期五,本来应该家里温书迎考的容若和威猛在打完篮球,大约七点的时候回到班上,看见圣哥捂着脑袋倒在地上,一滩血,当时叫了救护车,幸好只是有一点脑震荡,缝了几针,后来圣哥就没来学校了,不知有没有参加考试。  事情还算比较大件,也传出了种种传闻。最靠谱的一个就是说圣哥抢了二中老大谢敏的女朋友,谢敏叫人来教训他了。还有种种传闻比如圣哥在路上不小心踹了谢敏家的狗,圣哥的老妹不肯做谢敏女朋友圣哥找人去揍了谢敏啦,之类之类的,总之都跟谢敏有关系。  “真的是谢敏干的啊?”其实容若他们只是听说过谢敏谢敏的,名字都如雷贯耳了,没见过本人长什么样子。只是貌似他做的很多事都令人发指。老大不爱干架,都被他惹急了,可见确实不是什么一般人。  “还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又不是不知道圣哥是一中黄老大的人。”威猛再度压低声音。“小声点,什么人没有?”  “上礼拜天我去看圣哥了。”一直默默吸着冰沙的郭越忽然说。  “不是吧,怎么没跟我们讲?他怎么样了啊?”  “还好啦。超有精神的。都像故意不来学校一样。”  “那他有没有讲谁揍他的?”  “没有啊,问了也不说,可能觉得太丢脸了吧。”郭越理性分析道,“从这一点看来,很可能是他抢了别人女朋友,又打不过别人。”  “不过圣哥打架是很烂????”威猛的吸管发出嘟嘟嘟的声音,水被吸干了。冰还有一半没有融化。  “三班的福哥毅哥他们是不是也要出手啊?毕竟是老大的事。”  “有可能。那就很恐怖了,一中二中史上最大规模的干架。嘿,你要不要去啊?”威猛问容若。  “我不去,我是和平主义者。”容若的吸管也发出了嘟嘟声。  “是哦,去年还是前年你跟老大去干了一场,老大都被鸡皮骂了,说把好学生都带坏了。”鸡皮便是班主任,他一个不小心带了一个超级难管的班,三年来每天呕心沥血费尽心机想把他们教成七十二君子,可惜种种手段之下不单单成绩仍没有丝毫起色,加入混混行列的越来越多。班主任镇不住的情况下,只能仰仗人气最稳定的班长大人,尽管班长是个最大的混混。  “你不打架,你练那个什么踢人道的不是白练了吗?”威猛颇为惋惜。  “早就不练了。”容若晃了晃杯子,融化得好慢。  六点多,没有吃饭就来喝冰的人还是比较少的。龙岩虽然天暗得早,六点多时还是比较亮的。小混混们一般七八点以后才在各处出没,所以容若,威猛还有郭越在这个河边的冰摊喧闹起来的时候觉得有点奇怪。  旁边呼啦啦地走过一帮和他们差不多大的。混混。之所以知道是混混,是因为他们身上几乎都穿了时下混混们流行的闪闪发亮的闪光衣。对于衣服的材质容若没什么研究,但是那种衣服一看就觉得很热。颜色很多种,紫色的,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黑色的,白色的,闪闪发亮的,挺刺眼的。  容若本来没什么兴趣的。要知道,混混这种东西,就是你看他一眼,他都可能找你单挑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谢敏。”威猛低声到近乎耳语地说。  郭越扶了扶眼镜,小声说:“走吧。”  小混混们走到了容若面对着的桌上,坐了两桌。  只有两个人没穿闪光衣。一个染着近乎白色的黄头发,穿着一件很普通的棉质T恤,一般破旧的牛仔裤。打了好几个耳洞,钉着细小的耳钉。脸很好看,皮肤很白,有一点懒洋洋的。就是那种人想睡觉的时候眯着眼的样子。另外一个穿的衣服看起来稍微贵了一点,是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裤子是快脱色的牛仔裤,皮肤很白,五官端正???等一下,今天他才用这个来形容过谁???  是同一个人。  就是那个没礼貌的人。  本来是没什么兴趣,不过没有见到可以被称作谢敏的那种穷凶极恶的人,容若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威猛:“哪个是谢敏?”  威猛小声倒抽了一口气,瞪大眼睛:“你竟然不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  “那个白头发的啊。整个龙岩也就他一个人头发那个样子。你居然不认得。”威猛继续耳语。  “不是很多染头发的?”容若嘀咕着又不是我的错,周围的混混都是黄色头发,有什么办法啊。  “可是只有他一个做了完全漂白的好不好?还持续不断地漂,头皮新长出的头发也不是黑的。”  “哦。”  “要不要走了?”郭越再度小声问。  “等一下。他旁边那个是谁?”  “我看不见。”  威猛坐的是背对他们的方向。  “是谢敏的弟兄。”郭越回答。  “不都是他弟兄?”  “才不是,其他的是手下。谢敏初中留级过,那个人是他留级前的同学。”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你不知道啊?那个本来是我们的学长啦。上一届的啊。他在的时候一二中就没打过架。”  “哦。你是不是说我们初一的时候初二的那个很拽的学长啊?上初二就没见到他了。原来去二中了啊。”威猛想起什么似的说。  难怪这么眼熟。  “喂,那边的,你们在说什么?说我们老大坏话吗?”  攒着头的三个人听到了这么一句喊话,威猛和郭越头皮都凉了半截。  “刚才就叫你走了的啦!”郭越着急地嘀咕着。  容若抬起头,对面桌的一个穿着紫色闪光衣的小混混站了起来,吊着眼看着他们。  容若看了一眼谢敏和那个所谓的学长,两人依旧相谈甚欢,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好像是一中黄康的人。”不知那个混混说了这么一句,小混混们骚动了起来,一起把头转到这边来了。  “怎么办啊?”郭越不同威猛和容若,他是瘦弱到干架的时候别人都不会邀请的。基本上也没遇过这种情况。这个时候都已经快哭出来了。  “对不起,我们是在讨论今天的考试,打搅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走。”容若说,然后叫道:“老板,买单。”  老板是一个梳着高辫子的小姑娘,本来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地躲在了冰柜后面,现在慌慌忙忙地走了过来。  “一共6块钱。”  “那边的都一块算钱,多少?”  “这,一共五十三块钱??????”  容若瞄了眼威猛,威猛掏出钱包。  小混混们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地看向谢敏。  谢敏停下和他弟兄的谈话,两人把头转向容若这边。  那个人好像不认识容若一样,冷淡地撇了一眼,又把头转开了。  “谢谢啊。”谢敏朝容若笑了笑。  “不客气。”  “你身上只有三块钱!!”威猛狠狠地蹬着单车脚踏,叫道,“竟然还敢充大款!”  “那怎么办?你们等着被揍?”容若已经下了单车。到他家有一段上坡的路,威猛还在逞强试图冲坡顶。  “还有别的办法嘛!比如马上跑掉????”威猛喘着气。“要不打电话叫老大他们来也可以啊。”  “他们来的时去我们就是尸体了。”郭越不悦地说。  “没有那么夸张吧?顶多被揍几下,爬不起来啦。”威猛的单车爬坡速度已经比推车还要慢了,仍然在挣扎。  “我才不想被打咧,痛死了。”郭越继续不悦。  “好啦,我还你钱不就是了。”容若阻止了二人即将发展的无聊抬杠。  “你那么穷什么时候还得起五十块啊?”  “过年吧,拿了红包还给你。”  “??????好像刚刚才过完年四个月?”威猛终于从单车上下来了。  “那没办法啊,谁让我老爸炒股亏本了咧?”  “我老爸也亏本了啊。”威猛道。  “那不一样嘛,你老爸是当官的,怎么也不会穷死。”  “当官怎么了?我老爸又不是贪官。我们家一般般啦。”  “当官的就算不是贪官也不会一般般啦。工资补贴一大堆。家里都不用买吃的全都有人送。对了,谢敏老爸也是当官的。”郭越那里总是有很多小道消息。“他老爸是交警大队的队长,可有权了。”  “哦?怎么把儿子教成这样了?”威猛道。  “谁知道啊。看起来人模人样地。”郭越道。  “那个和谢敏好的学长叫什么名字啊?”容若问。  “叫吴什么的。不记得了。”  “他是不是也留级了?”  “不知道。反正他比我们高一届。又转到二中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留级。”  “家里看起来挺有钱的。”容若喃喃道。  “恐怕也是当官的吧。一般人被一中踢出来怎么可能进二中。”郭越家是修车的,他的观点和容若类似,小孩子通常被分为“当官家里的”和“不当官家里的”,不是当官家里的会被特别强调的也有几个——“做生意家里的”,“华侨家里的”,“当医生家里的”或者“当老师家里的”。  “当官的教出来的儿子怎么都这样。”威猛再度强调了一番,“不过也不都是这样啦。”  “是哦,教成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哦。”  威猛擅自把郭越的话当成了夸奖,笑嘻嘻地说:“算你有眼力。”
秋水·第三章  容若家住在坡顶,威猛通常喜欢用他的单车挑战这个由两截陡度不同的坡组成的坡。大约十次能成功那么一两次,视状态而定。不过其实这个挑战很无聊,因为到坡顶就要下车了,他经常骑得比推车还慢——依然乐此不疲。  龙岩都是山。所以房子的分布经常也是沿坡而上的。隔后一带地势本来并不高,但是他们家是接近后门前的部位,因此位置较高。每年夏天刮台风以后会下很大的雨,小的时候容若见到龙津河的水淹没了溪南旧市场的时候问过他老爸,要是水淹到我们家怎么办?老爸说我们家被淹的话,整个龙岩城也差不多不见了。这句话让容若很是安心。  容若不讨厌台风,甚至有点喜欢那种阴沉到白天变成黑夜的天空还有下暴雨前夹杂着灰尘的一阵凉过一阵吹散暑气的大风。街道上人人急急忙忙,直到空无一人——明明是大白天——他最喜欢在下雨前最后一刻冲进屋子,然后侧耳倾听如同瀑布般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息的雨声。仿佛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人一般。  今年的台风还没有来。似乎比往年有些晚了。  “今年台风怎么还没来?”容若开着家里的大门,问郭越。  “不知道。别的地方好像在发大水。电视上有说。”  “你家真是管的松,我已经两个月没看电视了。”威猛羡慕道。  “今天都考完了,你妈还不让你看啊?”  “就是啊,太过分了,说足球半夜才播,叫我要看也到我奶奶家看,免得影响我老爸明天上班。  “是哦,你们家住套房,在客厅看电视会吵他们睡觉。”  “像你们家有几层这样就好了。”威猛有威猛的羡慕。  三个小孩贯序把单车推进门厅。容若家是独门独户的四层楼高的小房子,和很多龙岩本地人一样。但容若并不完全是本地人。容这个姓在龙岩应该没有别户人家叫的。他老爸是广东湛江的,大专毕业以后分配到龙岩,认识了本地人的老妈,就入赘到老妈家里了。哥哥跟的是老妈姓,姓邱,他就跟他老爸姓,姓容。容若所说的奶奶其实是外婆。因为龙岩话都叫“嬷”,所以译成普通话的时候往往不太在意就弄混了。  老爸广东那边貌似也没什么亲人了,所以容若长这么大,一次也没去过所谓的他的籍贯地。  老哥比容若大四岁,去年考去了上海上大学,今年7月才会回来。家里现在就四个人。  “嬷,嬷!”容若把单车停好之后就从大门飞奔下斜坡,到他们家一楼去,一边跑一边叫着嬷。  因为是在坡顶,房子有一层楼是在坡的一半的,就是一楼。他们刚才进的大门严格地说是二楼。一楼是厨房,也是嬷睡觉的地方。  “回来了?”嬷从坡下面探出瘦弱的身子,高兴地看着外孙跑下来。  “嬷,我回来了。”嬷不会说普通话,容若都是和她说的龙岩话,郭越会说,威猛由于是客家人,就完全是鸭子听雷了。  “耀耀和威猛也来啊?”嬷双手在围裙上擦着,看着外孙的两个好朋友跟了下来。  “嬷嬷。”郭越和威猛向嬷打了招呼。  “嬷,我饿了,有没有吃的?”和大多数发育期的孩子一样,容若总是不到点就饿了,何况今天过了点。就算刚喝了一肚子水,他还是饿了。他径直走进厨房,开始翻找。  “今日做了点青草。”嬷刚说完,容若就大叫道:“有青草也!”  脸盆里装满了棕褐色的透明的青草,还没割。  “冰了没?嬷?”容若摸了摸铝制脸盘的外侧,已经很凉了。  “放在水池儿内浸有一刻儿,”嬷拿出三个瓷碗,还有菜刀,把青草割成块状,装进碗里,又割成小条,洒上蜂蜜,然后放在三个孩子面前。  “多谢嬷。”  “缓缓呷。”  嬷去张罗晚饭了。  容若他们家一般是6点半7点的样子吃饭,现在快7点的样子,老爸和老妈还没回来。  “嬷,阿爸和妈妈呢?”  “适才回来了,又出去了,讲你考了了要买点卤料庆祝。”  容若这才注意到桌面上已经很丰盛了。  “还不知道考没考上就庆祝啊?”容若发表意见。  “嘿,莫乱讲,端的要考过的。”嬷念叨,“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郭越和威猛三下五除二干掉了青草,挤眉弄眼地。  容若喝下最后最甜的那一点糖水,说:“嬷,我们上去玩了哦。”  “好,等刻儿落来呷靡。”  老哥上大学前,容若是和他一起睡在二楼的,一人一间房。容若家有四层,二楼和三楼每层楼有两个房间,一个厅;一楼只有一个房间,一个厨房,四楼只建了一半,是个宽敞的阳台。他老爸老妈住在采光最好的三楼。小的时候,容若和嬷一起睡,住在二楼,哥哥睡他们隔壁。后来容若长大了一些,嬷年纪大了,又要早上六点起来做饭,从二楼到一楼的楼梯变得很危险,她就说要去楼下睡。和嬷分开来睡的时候,容若很是伤心了一阵子,还常常跑到楼下去和嬷挤。直到前两年上了初中才稍微习惯了一些。  容若家里有三台电视,一台在楼下嬷的房间里,一台在楼上客厅里,还有一台就在哥哥房间里。看似很多,很有钱的样子,其实嬷的那台电视是爸妈结婚的时候买的,老哥那台是小姨家里不要的,都是黑白;只有老爸他们那台是十年前买的彩电。当时只有哥哥房间里有电视,容若还跟老爸老妈闹过,要把电视放自己房间,最后抗争还是以失败告终。理由是你成绩没你哥好,也没你哥自觉,不行。就连哥哥上大学了,他们也不肯在容若房间装闭路插头,还不给他老哥房间的钥匙,禁止他看电视。今天早上说考完试了可以让看,就把哥哥房间的钥匙给他了。  “可惜你家的电视是黑白的。”威猛见到那台简陋的只有八个台的黑白电视,摇了摇头。  “你都不认识德国和南斯拉夫的人,你看什么比赛?”容若一边调台找福建台,一边说。  “你要看小神龙俱乐部啊?”郭越识破容若心机。  “一个月没看了,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  “什么啊?”  “就是夜行神龙啊。”  “你搞错了啦,现在小神龙俱乐部已经播完了,六点半就没了。”郭越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骗人吧?以前都看到快七点的。”  “太久没看你忘记了吧?一直都是六点多就没了。”  容若想了想,好像总是看到一半就被强迫去吃饭,怎么也没看到什么时候结束的。有可能郭越说得对。  “你还看这种动画片啊?都快高中了也。”威猛从来不好此道。  “就你不看啦大家都看。”郭越道,“你已经没有活力了,老头子。”  “也没什么好看的吧,很幼稚也。”威猛的话已经带上了他老爸的口气。  “足球也没什么好看的吧,跑来跑去的,半天也进不了球。”郭越对足球十分没有兴趣。  互相瞪眼的二人马上就是眼熟的一天三小吵,三天一大吵的时候,大门传来吱呀的声音。  “老爸他们回来了。”  老爸是那种尽管很穷还是时不时要阔绰一下的人。老爸原来在城建局工作,前几年下海了以后经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近两年又迷上炒股,有段时间赚了点钱,还给容若卖了捷安特,不料去年股市大跌,甩掉了老妈好几万的积蓄,还有一个造假的股票叫什么“琼民源”的,套住了两万多出不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要回来的机会。于是他们家突然之间变成了赤贫加负债状态。去年老哥上大学的学费还是跟邻居借的,也不知还上没有。  穷了自然日子不好过。每次买米买油的时候老妈都会念叨几天怎么东西这么贵,天天涨价。以前他们家还见过那种桶装的植物油,最近半年只有猪油了。小时候吃的就是猪油,特别香,因此容若也不认为从植物油吃回猪油是一种退步。老爸的观点和老妈有点区别,他总觉得吃就应该吃好一点,尽管穷了,还是时不时买点鱼,牛肉之类的,买回来就会被老妈训。今天去买的卤料就是他们家最高级的食谱了。老妈跟着一起去,想必是要防着老爸一个高兴买多了。  恐怕是和老妈央求来的啤酒吧,老爸满足地喝了一口,打了个饱嗝,说:“容若今天考得怎么样啊?”  “我考得不好老爸不就白请客啦?”知道老爸是故意拿此事当借口开荤解馋,容若道。  “那要是你考得不好到时候要倒回来请我。”老爸的酒是很便宜的那种夏仙啤酒,跟隔壁的小卖部买的。容若喝过,很苦。  老妈给威猛和郭越夹菜,问他们考得怎么样,结果都很谦虚,说:“一般吧。”也不知道是谁下午说的“我是没问题啦。”  “高中要是一起考上就是校友了,看看能不能分一个班。”老爸说着这种近乎白日梦的话,把一支啤酒都喝完了。  当晚嚷着要看球的威猛不到十一点就睡着了,倒伏在老哥的棉被上一边磨牙一边打呼噜,郭越则是一早就去容若的房间睡觉了。  开到近乎无声的电视在比赛结束后就变成了黑白条,容若把电视关了,古老的黑白电视关机时中间闪了一下一个亮点,然后渐渐熄灭了。  灯早就被威猛关了。容若从床上走下来,眼睛还没适应黑暗,被横在床前的床头柜绊了一下,使得爬向厕所的过程变得很艰辛。  容若也不太热衷足球。小学的时候学校的操场很小,也没哪个小学生买得起足球那种玩意儿。虽然家附近有个体育中心,当时还是完全开放的,容若他们去到那儿也仅限于互相追打或者比比谁跑得快而已。  篮球因为可以用橡胶的打,小的时候也偶尔玩玩。真正开始打篮球还是初二以后,个子终于突破一米七了之后。三班的毅哥那里流传过来一套漫画叫《篮球飞人》的,看了之后热血沸腾,便开始和毅哥他们一起打篮球。威猛平常看足球比赛,在学校里反而是打篮球的,他初一的时候个子就比较高,很早就被老大他们拉去打球。  把足球比赛看完完全是性格使然。容若不喜欢事情做到一半就停下来。就算是不太有兴趣的东西,一旦被人拉去做了,不到结束他也不会要停止。  老爸也曾经很感慨的说,小儿子虽然不是什么聪明过人的人,冲他的脾气,要有出息也是有可能的。  容若很认真地问了老爸:什么叫有出息?  老爸仔细一想,说:一个人活着从来没想过死了更好就是有出息。  容若当时心里想:老爸的定义真奇怪。那样的话,很多人都很有出息的了吧。  后来他才知道,按老爸的定义,有出息的人还真的不多。
 秋水·第四章  暑假了暑假了。  那个时候的容若,没有想过有一年自己会没有暑假。长大以后想想,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老爸老妈都没有暑假,阿嬷也没有暑假,为什么他就觉得暑假一直会有呢?小孩子的坚信还真是奇怪。  容若一直期盼的台风放了他一个月的鸽子。因为都没有台风,自认为很热的容若把自己的房间地板拖得干干净净,打赤脚进房间,在地上铺上凉席睡觉。中午睡午觉的时候,还把嬷的蒲扇拿来了。其实回想起来,那个夏天一点也不热。没有怎么出汗。只是那样做很舒服罢了。懒洋洋地赤身躺在地上,摇着蒲扇。太阳晒进来,被窗棂的影子挡住了部分光线,在容若身上落下格子状的阴影。  下午的时候,睡醒了以后,往往会接到威猛的电话,找他去游泳或者打篮球。8月初的时候,他们已经都知道自己考上一中了。威猛照例在下午四点多打电话给他,问他要不要去游泳。  “我没钱了也。”进强游泳池门票一张要五块钱。暑假以来去了五六次,把他的积蓄都花光了。厚着脸皮地找老哥要了一次钱,老哥跟他说他也没钱,上海生活费超贵,他打工的钱刚够吃饱而已之类的。他也就没好意思再缠老哥了。老哥回家以后除了走走亲戚,去了几次同学家玩,白天在鞋店打工,晚上就在家里看书。老妈说老哥本来也就好静,大学回来后更是如此了。容若觉得还是因为没有钱,不好意思跟同学出去才老是呆在家里了。  “我借你。”威猛财大气粗。  “我还不起。”  “那我请你好了。”  “不要,我才不想让你当债主。”  “喂,你忘了你已经欠我五十块了啊?”  “??????”  “??????你真的忘了?”  “我还有两块钱,你要是不嫌远,我们去水泥厂游。”容若岔开话题。  “太远了吧,还都是上坡,骑车骑死。”威猛哀叫。  “你不是喜欢骑上坡的?”  “谁喜欢了?我就是不喜欢上坡要停下来啊。”  “那我们走路去。”  “那就天黑了呀老大。”  威猛喘着气把单车蹬上了水泥厂的最后一个坡。容若已经停好了单车在那儿瞅着他。  “你还能游吗?”  “废话。”  “废话能还是废话不能?”容若取下挂在单车头的泳裤和浴巾,想了一会儿,问。  所以他的头又被人拍了一下,不过很无力。  “哦,是不能啊。”  事实证明威猛同学不负他的美名,体力超群。当威猛从泳池这边游到那边,又从那边游到这边的时候,容若漂浮在水面上,任凭水波将他推动,毫不使力地顺水行躯。  傍晚的时候,太阳已经晒不到这个泳池了。可能因为引用的水是地下水,比较冰冷。因为在近郊,加上从城里过来的话无论怎样都要骑上很长一段的上坡路,这个泳池的人出奇的少,而且一般是吃饱没事做的初中生。  嗯,严格地说,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初中生了。  容若的成绩在班上不是一流的,但也在前十名。基本上他没有考虑过不上高中要去干什么。上高中,然后上大学。像老哥那样。就是那样。虽然没有特别期待,也不是特别排斥。反正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嗯,不过要是有钱可以在想游泳的时候就游泳也不错。  可能是因为水很凉,仰望的天空蓝得冰凉,透明,头要是稍微转向西边,就可以看见混杂着金色的红霞涂抹在山边,那边的天空也批纱似的朦胧。那是容若最喜欢的傍晚的天空。  轻微滑动的手忽然间拍到了什么。容若正过身子踩着水,一个人从他面前的水中钻出来。  “靠,你不长眼睛啊,打到我了也!”黄头发的。  混混怎么也来做这么健康的运动。  “对不起啊。”容若道着歉,觉得眼前的混混有点眼熟。  混混恐怕也是觉得他眼熟吧,看了一会儿,问:“你哪里的?”、  “隔后的。”  “哦,那你是五中的?”  “不是的,我是一中的。”  奇异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他们都想起了对方是谁。  那个紫色闪光衣的混混。  容若转身想开溜,一把被抓住了泳裤。  “什么事?”容若装傻中。  “陪我上去走走。”紫色闪光衣混混拉着他的泳裤就往泳池边游去,容若只好扯着裤子跟了过去。  威猛已经游到了遥远的地方,压根没看见这里发生的事情。  单车棚边。  “我去拿一下浴巾好不好?好冷啊。”容若看着聚集过来的三个混混,说。  “等一下就不冷了。”紫色闪光衣混混看起来是个说话很讲究艺术感的人。当混混真可惜。  “等一下!”拳头招呼过来的时候容若大叫。  “给你一分钟。”  “为什么打我?”容若真心诚意地问。他确实对此非常不解。  混混们面面相觑。最后紫色混混露出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说:“你是不是一中的?”  容若摇摇头。  “你刚才还说你是一中的。”  “我毕业了嘛。”  紫色混混抓狂了一秒钟,硬生生吞下怒气,挤出平静的声音:“那你是不是以前是一中的?”  “你们因为昨天的我是一中的就打今天的我?”容若摇摇头,“万事万物都是在变化的。昨天的我是一中的,今天的我是二中的话,你打不打?”  紫色混混的拳头比原先更快地招呼了过来。容若闪躲开了。  “一起上。”  “早说嘛,你们是想打我,跟我是不是一中的有什么关系。”容若碎碎念,“人要擅于面对自己内心的欲望,不要找借口。”  拳头总是碰不到容若的混混们由于空抡了很久开始喘粗气了。紫色混混猛虎下山般扑过来,试图抓住容若,容若轻轻一闪,混混便摔了个狗吃屎。  余下两个混混见状,叫着“阿金”,不敢上前。  容若蹲下身子,把阿金扶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打一中的?”阿金甩开容若的手,容若问。  “你们的人抢我们老大的马子。”阿金流着鼻血,只好仰头。这样子也没办法再打人了。  “你们老大的马子是你们的马子吗?”容若再度真心诚意地疑惑,“你们干嘛那么生气啊?”  “阿金,他是白痴。”另外一个混混小声说。  “还有啊,女人被人抢走了,只能证明自己魅力不够;被抢了马子就找一帮人去干架,只能证明他懦弱。”容若非常诚恳。  “不准说我们老大坏话!”阿金不顾自己留着鼻血扑将过来。被容若用同样一招勾倒在地。  容若再度扶起阿金,用手掸了掸他脸上的灰。  “要是你们对老大这么好,就不要在外面敲他的字号了。他肯定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被人抢了马子,更不想让人以为他胆子这么小。”容若顿了一顿。“不过,我怎么都觉得你们这样好像一群人抢了一群人的一个马子???那女人魅力还真大。”  阿金们往着更衣室方向去了。容若沿着单车棚要绕过小卖店的弯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刚才他口中的那个魅力不够又胆小的人。  穿着泳裤,看起来也是从游泳池出来的样子。但是身上的水已经干了,看来也在那儿站了许久。  白的人就是白呀。全身上下都是白的。容若毫无意义地在心里感慨了一下。  “我叫谢敏,你呢?”原本以为马上就要被拳头招呼的容若很意外地看着眼前的人笑着进行自我介绍。  “我叫容若。”  当天没有发现,谢敏个子很高,高了他至少十公分。当然也没发现,谢敏身材很好,就像练跳水的一样。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那个容若?”  然后他又发现了,谢敏语文也很好。  因为至今为止,谁也没发现他的名字中潜藏的老爸的浪漫,要不是老爸经常性的,强迫性的“亲切交谈”,容若也不会知道。  容若点点头。  谢敏道:“我考进一中了,下学期就是同学了。”  “恭喜恭喜。你怎么知道我就也考上了?”  “我看了放榜名单。”  名单上有五百多个人呀。  “那,开学见。”谢敏朝他挥了挥手,转向更衣室。  嗯,穷凶极恶。容若再度泡在泳池里的时候这样想。翻了个身,从仰泳变成自由泳,一口气游了五十米以后,心里想,纵容孩子的大人就是穷凶极恶。
 秋水·第五章  那一天,台风终于来了。容若去粘着嬷,在她房间和她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听到了复数的窗户和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台风了。”嬷放下手边编的菜篮子,“衫尚未收。”  “我去收衫。”  衣服都晾在四楼的阳台上,容若爬上四楼,衣服被吹得飘了起来。阳台上种着的三角梅是开过了老久的,青绿的长枝被吹得随风摇荡。容若收下那些衣服,小跑着下到三楼,丢在沙发上,又跑上阳台。  风,从四面八方刮来。云层浓厚地聚集着,已经有细小的雨丝随着风扑落在脸上了,夏天的那种由温暖变成冰凉的风,前后不过短短一瞬,世界已经改变。  容若站在风的边缘,仰望迅速自头顶涌过的黑白不均的云团。赶集似的。  云是一种奇怪的东西,聚集了以后就变成雨消失了。好似就是为了雨才存在的,一种中间形态。雨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从天上掉到地上,也消失在水里,存在的过程也只有那么短短的一下子。风是更奇怪的东西,明明看不见的,没有形状的,却有很大的能量,可以摧毁很多强壮的东西。房子,墙壁,树。  偶尔容若会陷入这样的沉思,风到底是什么。别的东西都有化学式,水是H2O,不管它是云是雨还是河水湖水海水地下水还是冰川,都是H2O。但是风没有。光也没有,火也没有,电也没有。声音也没有。可是他们确实存在。甚至有的还有样子。  容若坐在三角梅的下面,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  台风终究不过是台风。怎么刮,也不会刮很久。就算能够把屋子吹走,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东西。
 秋水·第六章  军训,在烈日下暴晒了五天,威猛同学不算白,但是娇嫩的皮肤就算在军帽之下仍是脱皮了。  “痛痛痛痛????”  郭越拿着棉签给威猛擦京万红的时候后者出现了明显的退缩。  “你的皮还真是嫩啊,王晴妹妹都一块皮都没红。”  威猛之前还去天宫山拜拜了,求天神让他和王晴妹妹分同一个班。可惜大概是天神听错了。威猛分在七班,王晴妹妹在四班。不但不在同一个班,还被分在了不同的楼层。  “你下来就是炫耀你和她一个班啊?”威猛恨恨地瞪着容若。  “啧啧,你要是不羡慕,我炫耀给谁听啊?”容若幸灾乐祸地,“今天已经有勇敢的人勇敢地行动了。在晴妹妹面前说:‘能不能借口水给我喝?’多么直接的表达啊。”  威猛唰地站起来,弄掉了郭越手上的棉签,“哪个龟儿子手脚这么快?”  “你再求我也不帮你擦了。”郭越道。威猛自己不敢擦,硬是让郭越帮忙,又鬼吼鬼叫的,擦了十几分钟都没弄好,已经把他弄烦了。  “你猜?”容若越发幸灾乐祸。  “谢敏,还是他哥们?”  容若拍拍手:“真是神准的预感。就是他们俩。”  “两个人一起?”一个都别想比过了,何况是两个?  “是啊,谢敏在晴妹妹面前对他哥们说:能不能借口水我喝。”容若翘起脚,手指揉了揉鼻子,说。  “你耍我啊!”威猛拍了一下容若的脑袋。发现郭越已经收拾好他的京万红准备走人,连忙挽留。  “人之所以会被人耍就是因为他容易被人耍。”  现在是傍晚。军训已经五天,也就是说,今天就结束了。明天和后天报名,大后天就开始上课了。  他们三人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级,郭越是九班,容若是四班。而且容若和他们俩还不是一层楼的。不过最近几天还是一起回家的。现在容若背着书包,正坐在威猛的桌面上等他和郭越。已经等了二十多分钟了,基本上其他人都回去了。  教室靠窗那排还有一个人没走,个子和他差不多高。在等人的样子。  “你们好了没啊?我的小神龙俱乐部要播完了也。”容若吼着,看威猛还在求郭越。翻了个白眼。  “就是啊。”靠窗那个人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容若还是听见了。  两人纠缠中,后门有人走进来的样子,容若回头看了一眼。  是那个谢敏的哥们。叫吴晨的那个。  “小易,走吧。”让容若稍感吃惊的是,他叫的竟然是那个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男孩子。而且超级熟悉的样子。  “好啊。”  虽说刚才还在记挂小神龙,那个人在本人面前倒也没什么怨言,拿起书包就走。  他们走出去后隐约能够听见说到篮球什么的,没听清楚。容若转过头,看见呲牙咧嘴的威猛,问:“你们班那个人,谁啊,跟吴晨很熟嘛。”  “叫什么路一出之类的,名字超奇怪,也不知道这么写。以前是二中的,不过好像也是重考的。”  “哦。对了,你要不要参加篮球队?我已经拿了报名表了。”容若从书包里拿出两张报名表。  “要选拔的也,又不是报名就可以了。”威猛好像下定决心这次不能任人摆布,要去足球队了——本来踢足球的人就少,新生去也可以变成正选。  “报了名才可以选啊。”  “一年级正选最多两个,别做梦了。”  “当候补偶尔也可以打一下啦。”  “今年那么多个子高的,咱俩不行啦。”  “我暑假长了四公分,看出来没?”容若得意地说。  “那也才174,比我还矮咧。”  “你知不知道王晴以前经常看高中校队的比赛啊?”容若微笑。很诚恳。  “?????”威猛伸手去拿报名表,容若把手抬高了。  “好像说谢敏把头发染黑就是为了打篮球哦,也不知是为了谁啊。还有啊,一个班只有三张报名表,我抢了两张。”  “老大,求你给我啦,五十块钱不用还了。”  当然三张报名表是假的,第二天篮球队的学长在路上派表的时候看见某个小孩喷着血路过,嘴里喃喃自语:五十块。
 秋水·第七章  冷板凳,不 ,冷板凳算是好的。操场上没有板凳。在正选们拼搏的球场隔壁的球场,他们排成一队,反复练习带球走,传接球,三步上篮。此后是慢跑十圈。最后是替正选们收拾东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最惨的是没人看。  所谓的正选,也就是那两个个子最高的新生了。谢敏和吴晨。  “其实龙岩人要长个一米七以上都要偷笑了。”容若安慰着自己。  “是啊。”陆易初同样眺望着正选们球场上的队内练习,道。  一个星期,由于身高原因,排在他旁边的总是这个陆易初,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我老爸才一米七,我长这么高已经很满意了。”容若再度安慰自己。  “不要紧,还能长。”陆易初说自己暑假长了五公分,还有希望再长几公分。  “我家很穷。”容若说。  “我家也是。”陆易初说。  两人握了握手。正选那里忽然有人倒下了。吴晨被球砸到了。  围观的女生群中发出一阵嘈杂。  “你不去看看没关系?”容若问陆易初。  “没事吧,不就是打到脚。”  慢跑中的二人跑过正选人的球场,容若隐约感觉到了陆某人的一股怨气。  “谢敏的传球吴晨没接到也。谢敏传得太隐蔽了。”女生们唧唧杂杂地。  威猛的加速跑证明了他的怨气更重,他家的王晴妹妹就公然混迹于正选球场周围的人堆中。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容若安慰着威猛。  不知为什么心情不佳的陆易初和因为明确原因心情不佳的威猛嚷着走,去打机,然后撇下从不打机的容若一起走了。容若非常好心地承担了回收所有球场上的所有球到篮球部的任务。  丢下最后一个球进球框里之后,容若心想着唉,被威猛抛弃了。有点寂寞。厕所传来冲水的声音。刚才那一趟后部活动室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原来还有人在啊。  吴晨擦着头上的水从厕所走出来。厕所里面有浴室,可以洗澡的。看样子刚洗了澡出来。  容若至今为止都没有和他说过话,虽然是一个班的,而且是一个社团的。他似乎是一个和不熟的人就超级不喜欢说话的人。  可是就当容若决定装作没看见他的时候,他站在那儿站了很是一会儿,犹豫了半天,居然说话了。  “你???知道陆易初去哪了吗?”  “嗯?”容若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和自己说话。  吴晨低下头,然后又抬起来,又问了一遍:“你知道陆易初去哪儿了吗?”  “他去打机了。”  吴晨动了动嘴角,本来想说什么,最后拿毛巾擦了几次头发,走到衣柜面前,换了自己的T恤和裤子,背上书包,走了。  白的人真是哪儿都白。容若呼了一口气,再度无意义地感慨着。  容若在他之后也锁上活动室的门走了。在单车棚远远看见了正在推摩托车的谢敏。  谢敏是骑摩托车的。  所谓交警大队队长的儿子,就是可以在没拿到驾照的情况下任意地将机动车开到路上,闯了红灯都会被人无视的那种人。  谢敏的摩托车是老爸最有钱的时期买的摩托车价钱的三倍以上。本田125的,看起来很重的样子,大人中都很少有人骑,而且是红色的。  目送谢敏突突地开走他的摩托车,容若跨上自己的捷安特。
秋水·第八章  高中的第一个周末。5号的早晨是一个天气很好的早上。天空是蔚蓝蔚蓝的,飘着几朵白云。对于龙岩人来说,依然还是夏天。对于容若来说,它本该是个可以睡懒觉的周末。  这里说的是本该。但是他却看见了清晨的美妙阳光。容若打着呵欠。站在嬷的身后,老爸老妈身旁,在阳台上,对着天空下的一个香炉以及香炉前的鸡鸭肉进行着反复的拜拜。  香炉有一些年头了,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熏得黑黑的。香炉上插着几支已经燃尽的只剩竹尾巴的线香。香炉里面是厚厚的香灰。这个香炉,自容若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存在。每到初一十五,嬷总要把它搬到阳台上,点上蜡烛,烧上线香,拜上一番。嬷把这个行为叫做敬天神。容若一点也不排斥这个活动,因为在比较大的初一十五,嬷会准备水果之类的,敬完天神就给他和老哥吃了。  通常的情况下,嬷是不会叫他一起来敬天神的。今天是特例。因为今天是“月半”。为了过“月半”,妈妈早一两天就买好了鸡鸭还有猪大腿肉,今天早上在六点就把容若叫起来帮嬷杀鸡,杀鸭,拔鸡毛鸭毛,给猪皮刮毛,然后用沸水烫熟。不到七点的时候,就上来拜拜了。  因为是月半,平常不参与拜拜的老妈老爸也来拜了一下。在嬷的带领下,他们拜了好几下,嬷念念有词地说着些什么,因为有一种独特的节奏,容若听不是太明白。大体上说的是要保佑家里全家平安,老爸早点回去工作,两个外孙前程似锦之类的,最后他们一起把香插上香炉。嬷在阳台一根伸出去的竹竿上挂了一串小鞭炮,让容若点了。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成一串。由于是串很短的鞭炮,很快就放完了。那之后还烧了一些纸,烧到另外一个一直放在阳台的褐色大瓷缸里。  这已经类似于去庙里烧香的程序了。  最后回到香炉前合掌拜了三拜之后,仪式就算结束了。  在把各种肉类往楼下搬的时候,容若问嬷:“今天怎么敬天神敬了那么久?”  嬷说:“怎是敬天神?今日是请先人。”  先人便是祖宗的意思。容若以往并不知道先人和天神的拜拜有什么区别。嬷也说得不太清楚。大意上就是“月半”请的就是祖宗,平常的就是天神。  在龙岩的十六年,容若觉得月半这么热闹是理所当然的。也没想过为什么。龙岩阴历的节日有两个名称中有月半。一个是七月半,也就是今天的“月半”;一个是中秋,被称作“八月半”。月半的过法比八月半要隆重一些。可能和请了祖宗有关系。后来的几年容若才知道,外地很多地方是不过这个被他们称为“月半”的中元节,或者称“盂兰盆节”的节日的。再后来的很多年,容若才知道这个节日一开头是为了现世和亡世的父母赎罪而来的。在无神论普遍的今日,也不难理解这个节日为什么已经式微。  只是当年的容若还不理解。所以在拜拜完之后,他就骑着他的捷安特,决定去吵醒威猛,然后一块儿去找找圣哥他们玩。  老爸在他出门的时候交代了一句:“今天过节,你早点回来,不要在别人家赖太久了。”  容若应着“好”冲下坡。  威猛一般情况下周末是在九点左右起床的,现在才不到八点,他肯定还没起床。要是不考试,威猛每个周五会去他奶奶家住,所以现在应该在西山的奶奶家。  西山离隔后也不算太远。容若从莲花山经过,听到了一串接一串的鞭炮声,心想:原来还有很多人一大早就跑来这儿上香啊。然后从富健新村绕过,走河边的一条小路,很快就到了西山。经过西陂中学前的大片大片的藕田——他特意绕了一圈,然后绕回来,回到了狭窄巷子的西山。  现在虽不是藕田最盛的季节,却还没有开始凋零。藕花已经完全开了。只带了一点点粉色的白色藕花,容若很喜欢。藕花有一种奇特的气味,扩散得不那么远,拿在手上时可以闻见,有一点点涩。  小时候经常摘它,长大以后觉得还是等莲蓬成熟了摘更好。  龙岩几乎没有粉红色的藕花。或者说,荷花。容若唯一一次见到它是在后门前通往乡下的那一条路上,那个时候和哥哥一起去探险,去了那条从来没去过的路。在路途中看见了开得正盛的粉红荷花。  容若当时非常惊奇。他一直以为图画上的粉红荷花是假的,谁知道真的是有的。  当时正想摘一朵的时候,荷花的主人一个大叔追打了出来,他和哥哥飞快地逃走了。  因为藕花摘了以后,下面的藕就很难成熟,这是嬷说的。所以种藕的人只要看见小孩子摘藕花,都会出来赶。  第二年又去的时候,就没有看见粉红色的藕花了。那个藕田变成了池塘。养了一群很大很大的白色番鸭。  虽然想念,可是见不到了。  威猛的奶奶家在西山接近排头的地方,是一栋类似于他们家的三层小洋房。只不过比他们家要大一些,一楼还有一个小院子,种着爬满整个围墙的三角梅。  威猛的奶奶在容若大叫威猛威猛的时候出来开门了。其实这个房子并不是威猛奶奶的,而是威猛的姑丈的,只不过他姑丈和姑姑去了澳大利亚,就让威猛的奶奶从长汀过来看房子和照顾威猛的表哥。  威猛的奶奶不太会说普通话,容若听不懂,所以他和奶奶笑了一下就直接奔上威猛三楼的房间。  之后,威猛和圣哥坐在圣哥的房间里,容若的对面。呵欠此起彼伏。  “老大,还不到十点也,你们要干什么啊?”带着耳钉的圣哥满眼血丝,圣哥由于没考上高中,被他老爸靠关系弄到坎市的中学去重读初三,本来应该是住宿的,因为过节才可以回来。据称昨天晚上他去玩到了三点多才回家。  “就是啊,一大早干什么啦?”威猛又打了个呵欠。  “是你昨天说要找圣哥玩的也。”容若说。  “那也没说是一大早啊。”  “今天过节,我老爸让我晚上早一点回去。”  “晚上也!现在才早上十点!”  圣哥往床上一躺,有气没力地说:“你们自己随便玩吧。”  威猛之所以想找圣哥玩,是因为圣哥这里有那种漫画。威猛尽管看起来很想睡觉的样子,注意力已经被吸引到圣哥的床下去了。  “圣哥,有没有新的啊?”  “有啦。你自己找。”  容若对“那种漫画”也不是没有兴趣。只不过不像威猛那么有兴趣。其实一堆人一起看黄色漫画的行为他还是不太习惯的——他的脸皮比威猛还是要薄的。  “圣哥,别睡啦。”容若推推昏死过去的圣哥,“后来你有没有被二中的人揍啊?”  “揍什么啊。”圣哥勉强睁开眼睛。  “暑假前黄老大不是要找二中的干架吗?有没有打啊?”  “不知道哦,暑假我去上海了。”圣哥闭上眼,“让我睡会儿啦,中午请你们出去吃饭。”  所谓的请吃饭,就是吃了一顿价值三元的快餐,吃饱了以后回到圣哥家,圣哥叫上住在附近的毅哥,打了一个下午的八十分(升级)。接近傍晚的时候,容若和威猛说要回家了,圣哥就送他们出来。  圣哥的家在北门的北园新村,有一条巷子通往外面的北环路。圣哥说要送他们到路口。顺便买包烟。  威猛和容若推着单车,听圣哥抱怨现在那个学校有多么荒凉,多么鸟不拉屎,女生有多么的土。  于是容若便问:“你女朋友呢?”  圣哥停顿了一下,干咳了两声,不予作答,然后又开始高谈阔论那个学校的校长有多黑,收了他老爸多少钱。  他们也没有料到,在接近巷口的时候,从四周涌出了一堆混混。  这堆混混明显不同于之前的二中混混,他们的手上拿着钢棍子。而且一言不发。没有穿闪光衣,也没有染头发。虽然看样子也是初中生。  “圣哥,你做了什么?”容若回过头来,看了看脸色发青的圣哥。  “什么也没做???”  容若把单车送到圣哥手上,踹了一脚呆掉的威猛,小声说,“你们俩快骑车往回走!”  威猛抖了几下腿,终于爬上了单车,战战巍巍地踩着车踏。圣哥踩上单车,咻的往来时的方向冲走了。同时容若开始往回跑。一个人对十来个有武器的混混,就算是他,也办不到。  “不要放走谢敏!”  小混混中不知谁大叫了一声,十来个混混一齐涌了上来。  容若往一边的小巷子冲去,试图分散混混们的兵力。心里暗骂威猛:不是说整个龙岩没人不认识谢敏吗?怎么只不过他染黑了头发就能认错了!  谢敏个子很高,有一米八,他们三人中最高的威猛不过也才175, 而且三个人都差不多高,也不知他们把谁当成了谢敏。  容若回过头,才发现那个被当作谢敏的人是他。因为全都在追他。  容若的脚程很快,他一百米可以跑个12秒。据说这个成绩是非常惊人的。容若拼命地跑,心想嬷他们该着急了。都快过六点了。  北门的巷子他不熟悉,七拐八弯的,巷子又很狭窄,天渐渐地黑了。容若跑进一个巷子之后,旁边是一排比较新的房子,只要再穿到前面的巷子,再拐一个弯,就可以甩掉他们。  然而事实证明打架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能少——那条巷子竟然是死胡同。  不能逃了,只好打。  容若站定,转过身看停在巷子口的混混们。  “我不是谢敏。”容若说。不过他觉得他们不会听进去的?????  “你不是谢敏,你是乌龟蛋!”一哄而上。  乌龟蛋是龙岩话骂人的一句狠话 ,至于为什么狠,容若也说不上来。恐怕是因为自己的老爸老妈被说成乌龟,乌龟又是被人带绿帽子的意思,所以狠吧。  因为对手太多,而且有杀伤性武器,容若只能快准狠地出招了。脖子,瞄准脖子的侧面就可以了。  他可以跳得很高,也可以踢得很准。而且十分狠。  混混们挥舞的棍子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是由于巷子很窄,他们没办法到他的后方。这也是容若为什么专捡小巷子跑的原因。  对手倒下了一个,两个,三个。  第五个倒下的时候,后面的人开始退缩。  可能的话,容若不想用这种方法对付业余的混混们。  颈动脉窦的击打会造成暂时性的昏厥。容若希望早一点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干架。  破风声近耳的时候,容若躲开了头部的一击,但是棍子还是落在了肩膀上。  被人打到的疼痛,容若不是没有尝试过,比赛的时候经常会受伤。只是,他还没被棍子打到过。  他没想到的是,刚才被踢中脖子的倒地混混竟然有一个可以站起来。还袭击了他。  他皮可真厚。  容若一边想着,一边试图忽略右肩几乎消失了的那种疼痛。  他冒着冷汗。所以他才不喜欢打架啊。  老爸不好意思,今天恐怕会回不去了????  就在所有混混交换了眼神,准备一起上的时候,他们打架的巷子边上的一家大门吱呀地打开了。  “谁啊?”开门的人问,很是神闲气定的声音。  容若背对着那扇门,只觉得这声音真是耳熟。但他应该没有初中的同学住在这里。  “谁找我啊?”那个人又问了一句。  混混中带头的喊道:“管什么闲事?连你一起扁。”  “哦,我以为你们找谢敏。”  混混们的智商显然不够高。在无声地交流之后,他们决定两个一起打。  在所有混混倒地以后,谢敏站在容若面前大约五米的地方,朝他笑道:“要不要到我家吃饭?”  容若摇了摇头,说:“你是不是考虑在每个初中门口贴上自己的照片?”  “我不觉得我和你长得像啊。”谢敏依然笑道。作为一个男生来说,他的酒窝有点过于深了。  “谁知道。”容若说完,朝着巷子口走出去。
秋水·第九章  九月十六日。开学已经过了半个月,阴历也快八月了。暑气在一场台风雨之后减弱了不少——容若觉得有可能这是今年最后一个台风了。然而下午两点多的时候,热度还是足够的。中午回家的容若扣除来回时间,两点就上课的情况下也睡不了什么觉。因此这个时候,正是一天中最为困倦的时候。  “今天就请学号16的同学给我们讲诗词。”  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在小学语文,小学加初中九年的语文学习之后,高中语文老师基本上没什么事了。这便是容若对高中老师的感觉。为了掩盖自己的无所事事,这位语文老师想出了美其名曰让学生锻炼自己实际上可以减少实质上课时间的妙计,就是每天开始上课的时候让学生上去讲解自己在课外找的古诗词。  容若的右手支撑着右腮,如同所有的下午第一节课,他打算睁着眼睡过去。视野和头脑都一片朦胧。他的同桌是个极其认真的女生,其实也就是那天他们偷窥王晴的时候在晴妹妹旁边的那个男人婆。由于认为容若是个对她家王晴怀有轻薄之意的登徒子,这个名为奚群的女生几乎没搭理过容若。在同桌如此冷漠的情况下,没人聊天搭话,当然更加重了他的睡意。  严格地说,他根本就没留意老师讲了什么,那个十六号是个谁,又讲了什么。  当他听到“容若”这两个字的时候,正好是头从右手滑落的时候。猛地睁开眼,看见讲台边上站着的手上拿着座位花名册的语文老师正皱着眉头看着他。  容若擦了擦口水,身体还有点麻麻地,他站起来。  黑板前的讲台上站着今天主讲的十六号,黑板上写着他讲的诗,不,应该是词。容若拿起眼镜,聚焦了一会儿,看清楚那个十六号正是谢敏同学。黑板上写着:  临江仙  寒柳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容若同学,刚才谢敏同学的讲解你都听见了没?”语文老师开始打算不给容若留面子了。  “嗯,听见了。”才怪。  同学中有人忍不住笑出来。  “那你说说这首词谁写的?哪一个朝代的?”老师继续不给容若面子。  “清代的纳兰性德。”  同学中发出了轻微的骚动。看起来刚才谢敏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容若背后滴了一滴冷汗。  “容若同学的文学常识很好,难怪可以一边睡觉一边听课。”老师不无讽刺。  容若看向谢敏,后者不为所动。  一般人不是都先介绍是谁写的,背景是什么吗?难道这种东西还能作为问题?  “那好吧,你说说这首词什么意思?”  “刚才谢敏同学说过了,我就不重复了。”容若很有礼貌地说。  同学中更加放肆的笑声蹦出。  容若背后一背冷汗。  “不好意思,我才刚把这首词写上去,只是念了一遍。”谢敏笑着说。  “容若同学,今天谢敏同学刚好选了这首词,我想你既然取这个名字,那么对这个词人应该也是有很深的了解,今天就由你来代替谢敏同学给我们讲解一下。”  容若仔细回想了一下,开学的这半个月,两周的上课时间,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的概率是30%。每一节课,语文老师面对的都是超过三分之一的不给他面子的昏睡学生。所以,这种刁难应该来源于积恨,而并非针对于他。  老爸曾经说过,做人,永远不要做最引人注意的那个,有的时候,非要引人注意的情况下,也要尽量用一般人会用的方法解决问题。  容若吐了一口气,以极度谦卑的口吻说:“老师对不起,天气太热,我一不小心睡着了,我真的不太清楚这首词什么意思,能不能还是拜托谢敏同学讲解?再这么耽误同学们宝贵的学习时间我也很不好意思。”  看得出来语文老师非常满意容若的回答,他点点头说:“上课就要注意听,不管是老师讲还是同学讲,都要尊重人家,下次不要这样了,你坐下吧。”  谢敏开始讲解那首词。  容若知道。纳兰的词事关他老爸的浪漫,他的纠结,他怎么会不知道?但是谁说一定要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纠结?打死他也说不出小时候因为这个名字太像女孩子而烦恼了多久。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容若不太确定的是谢敏选择这首词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目前看来,故意的成分大一些。至于他是故意要整他,还只是觉得好玩,容若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不痛不痒。  所以他瞬间就忘了这件事。  意外的是下课后同桌第一次找他说话了。  “看不出来你还念念诗词什么的嘛。”  “哪有啊,完全是瞎蒙的。刚才上课前谢敏不是讲过要讲纳兰性德的词吗?我听见就是了。”容若一副算我运好的样子。  “这样啊?”奚群半信半疑。“那老师说你取这个名字是怎么回事?”  谢敏的讲解没有提到纳兰的字。  “我也不知道啊。”  容若抬起头,不小心就看见谢敏在窗边和吴晨聊天,吴晨和谢敏在一起的时候表情很自然,甚至比和陆易初在一起还要放松,只是不知为什么像是没睡好似的,眼睛下有很深的黑眼圈。  再转头一看,可以看见窗外聚集了一堆别班的女生,有些假装来找他们班的女生聊天,有些干脆就成团地在那儿指指点点,笑做一团。  容若忽然觉得,人长得帅,太有名气,也是有很多烦恼的。
 秋水·第十章  那一天夜里,容若忽然醒来了。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安。他起来上了个厕所。老哥半个月前回学校去了,隔壁的灯又长久地熄灭了。容若冲了水以后,躺在床上,依然不安。  他爬起来,没有开灯,顺着楼梯摸下一楼。悄悄走到嬷的房间。  容若发现没人是在没有听到熟悉的鼾声之后。那之后他开了灯,没有人在床上。  嬷今晚七点多出门,说去听山歌戏。以往虽然也有听到十一点多回来的,但是都过了一点还没回来还一次都没有过。  爸爸妈妈都已经睡着了。  容若跑上二楼,因为没有开灯,中途摔了一交。他跑到大门,开了门,牵出他的捷安特,关上大门就往坡下冲。  嬷看完山歌戏应该都会穿过两个桥,从公交车站那儿绕回来。容若擅自这么以为,便绕了远路,从公交车站那儿绕过。夜晚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昏暗。  嬷就是经常看着这样的景色走回家的吗?  爸爸做生意的那些年,经常一离开家就是大半年。妈妈经常上夜班。哥哥和他不睡一个房间。他和嬷一起睡。那个时候,他晚上从来不醒。但是到了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妈妈说这么大的男孩子不能老是和嬷一起睡,还说嬷早上起来下楼梯很危险,就把嬷的东西都搬到楼下去了。之后经常性的,容若会像今天晚上这样,忽然醒过来,然后悄悄地去看看嬷在不在。  容若不是个独子,平常也不是个爱撒娇的小孩。老爸说容若是个粘液质的小孩。容若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感觉上不是小孩子应该有的样子。但老爸说那样很好,比较不容易冲动。  老爸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会在夜里这样做。  在还没有人告诉他,人是会死掉的年纪的时候,他经常听见“死”这个字。龙岩话称年纪大了以后的死就是“老”。人家说婆祖老了以后,他就没看见婆祖了;他问嬷:婆祖怎么老了就不来了?  嬷说:人老去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小容若惊恐地抓着嬷哭起来,说:嬷莫老去,嬷莫老去。  嬷就对他说:人做一块儿(全部)要老去的。嬷这么老了,也很快会老去的。  嬷真是诚实。嬷从来也没想过说个什么谎。因为容若哭了一整天,嬷只好说:嬷尚未老去啊。莫哭了。  弄不清楚“还未”的意思,容若停止了哭泣。  小的时候第一次对死有印象,就是觉得死是再也见不到了。光是这一点,就很让人难过了。  后来稍微长大一点,他开始对“人都要死”这个说法产生了确信。姑婆也死了,三爷爷也死了,先前的二姨丈也死了。总有一天,嬷也要死的。然后他也要死的。  那之后他就常常想,活着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既然都是要死的,为什么还要活着呢?做了很多很多事情,死了以后全都没有了。那么活又有什么必要呢?  粘液质的儿子也能产生这样的疑问,老爸很是奇怪。  但是老爸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他只是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容若虽然产生了这样的疑问。还是不想死的。至于怕不怕死,他不知道,他还没有经历过。按他的想法,他离死亡还很远。  但是嬷已经很老了。  嬷会不会就这么不见了呢?  容若骑着单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路灯下穿行。  容若还是怕的。  爸爸说,就算每个人都要死,活着从来没有觉得死了更好,那就是有出息了。  容若不知道活着是不是没有死了好,也许死了和活着是一样的。  就算是这样,容若依然害怕。对于他的害怕来说,死亡最大的意义依然只是再也见不到了。  容若站在桥上,桥下的山歌戏团已经曲终人散了,只有一个老乐手在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二胡。  没有嬷。  他漫无目的地骑着他的捷安特,在昏黄的路灯下沿着河绕了一圈。再绕到另外一边。然后听到了声音。  本田125的声音。从他身边掠过,停在了他前方不远的地方。他慢慢地骑着单车过去,看见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从摩托车上下来,那位男士不知和女士说了什么,女士把手缠绕上男士的颈脖。就这样,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也许什么时候,他也有个女朋友,可以这样,做这种事情。  容若直勾勾地盯着那对男女,快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男士似乎发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  哦,是他啊。容若心想。嗯,应该也是他。  容若加快了他的蹬板速度。没有再回头看。  就算做了这种事,人还是要死的。可是为什么人活着就是会想做这样的事呢?  容若也有想做的事。他想攒钱带嬷去北京。嬷说了很想见见毛主席。说了很想去看看首都。  就算终究是要死的,人还是有想做的事。就算死了以后什么都没有了,有些事还是不能不做。  他骑着他的捷安特差不多绕遍了整个城区,然后回到了家。停好单车以后,悄悄地潜下了一楼,听到了嬷熟悉的鼾声。  他回到房间,躺上自己的床。
秋水·第十一章  秋天的篮球场在黄昏已经不那么闷热了。打篮球会出汗是一样的,只是没有那么多了。高中篮球和初中篮球不同,初中没有所谓的校队,只有班级和班级之间的散在比赛而已。加入高中校队了以后,训不训练就由不得自己选了。就算是候补也一样。初中的时候威猛还偶尔能在不打篮球之余去踢踢球,但是现在则是完全没有可能了。尤其是在这种看不见出路的候补之路,威猛同学总是只能看着王晴妹妹在正选球场的背影暗自饮泣。这虽然让人心伤,但好歹和晴妹妹呼吸着方圆二十米之内的空气,他已经很满意了——尽管还有另外几十个人一起呼吸。  是的,另外几十个。  几乎80%是女生。另外20%是不固定地来侦查敌情的男生们。在篮球场的外围,有着只有半场的足球场,以及细小的排球场。和篮球场周围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些社团的周围几乎没有围观者。  这就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篮球队现象。二年级以上的学长在从来没见过这样阵仗而受宠若惊之余,也心知肚明为何本校对篮球的热情忽然火光万丈起来。  男人,单纯的有才华是不行的,脸那一关一定要过;当然,单纯的有脸也是不行的,能力也要过硬;有脸又有能力还是不行的,还要会打扮;全部都有了还是不行,话题性一定要十足。  有什么比得过前不良少年集团的老大改邪归正变成热血篮球少年的话题性呢?连威猛同学也认为这一行为的拷贝性太强了。  “不平坦的童年,阴暗的过去,游戏人间的生活态度,十足的攻击性,天才般的能力。女性的母性以及受虐性均可以得到完好的满足,有什么理由阻止他的迅速走红?”  念着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台词,威猛声泪俱下。  “你有完没完?”对于趁着没人,在活动室,大发神经的威猛,容若给予了坚决的鄙视。  又是让威猛爱恨交织的课后训练。威猛在上周末去他奶奶家住了两天,发现表哥的女朋友的某本杂志上面的某篇文章“什么样的男人容易受年轻女人欢迎”之后,就开始时不时地抽风。  “是啊,我等没有天分的平凡男性,永远也不可能体会到那种每天暴露于聚光灯下的感觉。”威猛继续念着他自认为经典所以抄下来的台词。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用书面语讲话?”容若搓着手臂上的鸡皮。  “你就不觉得那两个家伙讨厌吗?每天都有四五十个女生去看他们也!”威猛叫道。  “你那个情绪叫妒忌。”容若换掉上衣的T恤,穿上队服。  “你就不妒忌吗?”威猛重新叫道。  “好吧,我妒忌,妒忌有什么用?”容若漫不经心地应着。  “也是。”情绪激动的威猛一下子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我们球打得太烂了,又不够高。只能白看别人出风头。”  “出风头不见得是好事。”容若淡淡说了一句。  容若穿上篮球裤,感觉到了暴露于风中的某块皮明显的疼痛。他抬起腿,看见了膝盖下方那个直径约2厘米的擦伤伤口。  淤血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破皮。  “你怎么了?摔倒了?”威猛蹲下身子,看着那一片流出液体的伤口。  “是啊。”  “你怎么也不消毒一下啊?都化脓了也。”  “这么惨?”容若抬起膝盖。“哇,真的化脓了。”  早上起床还没有发觉,中午回家的时候感觉到了些微疼痛,但以为只是磕了个淤青而已,中午没有脱下校裤睡觉,故而仍旧没有发觉——有时候,容若会被老爸说他感觉比较迟钝。  “你去医务室吧。”  “这么晚了有没有开啊?”  下午第三节课。也就是课外活动课。按医务室医生的习惯,应该已经下班了。  “去看看嘛。”  威猛好像打算陪他去的样子,容若说:“我看见你的晴妹妹走上操场了哦,你怎么还在这啊?”  “那???我先上去了啊。你弄好了再来。”一如所料的见色忘友。  医务室不远,就在活动室前面那栋楼的一楼。从活动室走过去的话,不到一分钟。容若看着所有人的鞋子都换在那儿了,便锁上门出去了。  医务室果然已经关门了。  本来没有什么的,可能是看见了伤口的样子,回活动室的路上觉得弯膝盖都很疼了。晚一点发现就好了,至少可以训练完。  走到活动室门口的时候,发现门被打开了。有人回来了吗?不会是小偷吧???  容若悄悄地把头往里一探。  是吴晨。  他不是去打比赛了吗?受伤了吗?  他坐在活动室的地面上,手上拿着一件衣服。不那么新的一件有着樱木花道Q版的T恤。然后把头埋进了那件衣服里头。  容若伸出头,轻轻掩上门。  容若朝着操场方向走去,那是一段斜坡,途中要经过食堂。食堂门口的乒乓球台挤满了练习的乒乓球队的队员。他看了一眼,居然看见郭越煞有介事地在某个球台边和人对打。  郭越什么时候也变那么积极了?还号称对体育没兴趣。  由于训练去迟了要挨训,容若也就没和郭越打招呼。郭越似乎也没看见他,正打得起劲。  跨进操场门的时候,有人从后面嘿了他一声。  容若回头,看见自己的同桌脸红扑扑的,右手上拿着个乒乓球拍,看样子刚打了会儿球。  “你是乒乓球社的?”没听她提过。  “嗯。”同桌递给他一块非常新的很大的白手帕。  “哇,你用的手帕是男式的也。”容若接过手帕,很是非重点地感叹道,在奚群转身的时候他才迟钝地问:“这手帕是干嘛的?你不要了?”  “你不包包你的膝盖?都在流水。”
 秋水·第十二章  晚上八点多还呆在学校不是谢敏的风格,然而今天一二年级对三年级的比赛一直打到了七点半。天都黑全了。全身都是汗的学长们打算在活动室的浴室洗澡,排队就排到了八点。那期间谢敏由于肚子饿出去吃了一碗清汤粉。回来的时候活动室刚好没有人了。他便自在地洗了个澡。  当然,篮球活动室有个可以洗澡的厕所就已经很体贴了,至于没有热水这一点,对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根本不算什么。  至少谢敏一年到头都洗冷水。  谢敏用他湿湿的毛巾擦着头走出厕所的时候,感觉到了一股冰凉的空气。阳历的九月下旬,按阴历来算,已经过了秋分。也就是说,秋天已经过了一半。就算是位于亚热带最顶端的龙岩,早晚也已经开始有些凉了。  这是一个周五。  谢敏对一中并不太熟悉。周五晚上呆在学校的经历更是没有。他没料到一中的周五居然会那么的安静。  内宿的学生周五下午的时候几乎都走光了。学校里除了教工宿舍里头,哪儿都没人。尤其是教学区,更是见不到一个人影。  学校里不能抽烟。谢敏却很想吸烟。他穿上T恤,走上操场。  从活动室到操场的这一条水泥路已经上了年头,地面有些剥脱了。路的两边是静悄悄的女生和教工宿舍。在教学区这儿的教工宿舍是个比较大的庭院和平房,住的人很少,据吴晨说的,主要是没结婚的或者是年纪已经很大的老师。此时没有人进出,只能看见围墙上的常青藤后隐隐的橘色灯火。  入秋的晚风十分凉快,顺着这条斜坡从操场吹过来。迎着风走上操场,还没进去,便听见了碰碰的篮球撞地的声音。  篮球部的活动已经结束了。不知是谁这么晚,这么暗还在打球。  谢敏点燃一支烟。站在操场的铁门边往里看。  背对着他的那个球手正在使用的蓝架是候补的平常练球的那一个。熟练的运球,转身,伪装的过人,花式运球,娴熟的假动作,连续十几个三分投篮。都进了。之后,也不知是触发了些什么,在站了一会儿之后,他奔向蓝架,正身扣篮,反身扣篮,空中换手扣篮,双手,单手。那么费体力的动作,他连续做了七个。由于他跳得那么的高,几乎就像在飞一样。  谢敏的烟静静地烧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头发从滴水到不滴水,他就站在那儿,看着场上那个娴熟的球手孤独的表演。  还不到一米八,就可以扣篮了。学校球队有这么个人吗?谢敏把烟踩灭,走上前去。  也许是背对着的缘故,那个人扶着膝盖休息了一会儿,转了个身,看见站在场边的谢敏,身体稍微僵直了一下。  谢敏接过地上弹着的球,绕过那个人,那个人没有半点防守的意思,就让他过了。射篮,然后进了。  谢敏把球拿在手上,丢给他。  容若接起球,运了一下,投了个软弱无力的三不沾。  谢敏捡起球。又丢给他。  容若拍了两下球,再投,依然三不沾。  “你的肩膀还没好吗?”谢敏把球拿在手上,转着,看似不经心地问着。  “嗯。”含混的回答,明显的谎言。  “腿好像也受伤了。”谢敏注意到他膝盖上缠的白手帕。  “嗯。”仍旧含混的回答。、  谢敏抓着球,一个漂亮的扣篮,右手抓在篮筐上,问站在罚篮圈里的容若:“你那样就好吗?”  “你说什么?”容若装傻。  “我都看见了。”谢敏跳下来,走到容若跟前。  “那是你的事。”容若道,“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你慢慢玩。”  谢敏转着球,看着容若离去的背影。忽然问道:“你几岁了?”  容若站住了,回过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虚岁十七。属狗年尾的。”他还是老实回答了。  “比我小半岁。”谢敏的表情像话话家常,“我一直就觉得奇怪了,年轻人应该有的好奇心,表现欲,竞争心,荣誉感,还有易挑拨的怒气,你一样都没有。你不觉得很无聊吗?”  容若看着谢敏,沉默了一会儿。  谢敏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转着球,看着容若。  容若开口,但是不是回答,而是毫不相干地问:“谢敏,你觉得今天和昨天是一样的吗?”  谢敏想也不想地回答:“难道还有完全一样的两天?”  容若静静地说:“既然今天有的东西明天就会没有了,那有再多又有什么用?”  谢敏默默地看着容若。  容若说:“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你要是还想玩球,一会儿记得把球放回去。”
秋水·第十三章  “中山街新开了一家烧烤店,去不去?”  大剌剌地坐在容若桌上的是威猛。  下午第二节课刚下课。是即将去操场练习之前。  容若抬头瞅了眼威猛,说:“你不练习啦?”  “又不能打比赛,很无聊也。”  威猛的异常来自于昨天晴妹妹观看正选比赛时的手舞足蹈。牙齿咬碎了两颗,默默吞到肚里以后,就开始异常的倦怠。  “再说啦,你膝盖不是受伤了吗?我自己去就更无聊了。”  “陆易初不是要去吗?”  “他也不想去啦。好像有点感冒了。”  “这么多人不去,教练会骂人的。”容若指出事实。  “他才不管候补的啦。”威猛看了看左右,小声对容若说:“教练今天第一节课上到一半就回去了,好像家里出事了。”教练同时也是威猛他们班的体育老师,所以威猛的情报很正确。  “我今天坐公车来的哦。”昨天晚上回家以后,膝盖就肿起来了。嬷看见了后,捣了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上,今天早上老妈看见了,嫌难看,就在外面又包了一层纱布,还给了他几块钱,让他今天坐公共汽车上学。  “那我载你去。”  “我没钱也。”  “你坐车不要钱?”  容若悻悻地拿出仅有的一块钱:“够买一串肉吗?”  “好啦我请你好了。穷鬼。”威猛放弃了无谓的挣扎,说出了容若最爱听的话。  “那走咯,郭越不去?”容若站起来,背上书包。  “哦,我还没告诉你呢,那小子加入乒乓球社了,转性了。”威猛嘀咕着,“指不定是看上哪个女孩子了。”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啊?”容若想起昨天看见的郭越。他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两个人下楼的时候在楼梯口碰到了刚好要走的陆易初。完全没有感冒的样子,背着书包要回家的状态。  “去不去吃烧烤?中山街新开了一家店。”威猛发出邀请。  “你也不去打球了?”陆易初问。  “我怎么忍心丢下受伤的哥们自己去打球?”威猛义正词严。  容若白了一眼口是心非的威猛,决定给他留点面子。  “你的T恤穿了两天了也,不嫌脏啊?”威猛指着陆易初的T恤说。  不那么新的樱木花道Q版T恤。  “哪有?这是另外一件啦。昨天那一件早洗了。”  “你到底有几件这种T恤啊?等一下女生都会误会你不换衣服的。”威猛同学继续说教。  “受不受欢迎又不是被不被女生误会不换衣服可以决定的。”容若小声嘀咕,戳中某人心事。  威猛掐了一会儿容若的脖子,陆易初还在茫然地回想自己到底有几件樱木花道Q版的衣服。  “好了,你别想了,你下次不要连着两天穿样子一样的就可以了啦。”威猛拍了一下陆易初的脑袋。  九月快过去的时候,他们三人已经长到一样的高度了,176。威猛对此很是不满。他的生长速度明显放缓了。而陆易初和容若还是处于高峰期。也许是预感到自己可能会比他们矮,威猛现在使劲地抓到机会就拍他们的头,以后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拍了。  威猛载着容若,和陆易初一起骑出了学校大门。和容若来学校的方向相反,他们沿着和平路,经过毛主席故居前拐到了解放南路。解放南路是一条下坡路,威猛狠狠蹬了几脚脚踏,也不踩刹车,飞快地冲下坡。  很快就到了所谓的烧烤店,那不过是中山街头靠近街心花园那里的一家油炸肉串店。对于威猛的不能准确表达,容若表示了失望。  油炸也。区区油炸也。就要两块钱一串。  容若嚼着被人请客的那串羊肉。嗯,味道还不错。  “你不跟吴晨一起回家没关系吗?”威猛嚼着的是大块的猪扒。最近的一段时间,陆易初都跟他们一起混。  “又没规定要一直跟他一起回家吧?”  口气有点冲,不过威猛没听出来。  “也是哦。不过你们顺路嘛。”  “我跟你们也很顺路。”  容若插了个完全不相关的话题:“话说回来,照这个速度,再过几个月我可能就有一米八了。”  威猛切了一声“美的你。”  “学校不是说三年级的下个学期不能参加社团了吗?没准那时候就有机会上场了。”  陆易初看了看容若,后者若无其事地咬下最后一块肉,嘀咕了一句:“好少。”  威猛再度切了一声“白日梦!”
秋水·第十四章  秋天真实地过去了一半。马上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人间世by控而已书包网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