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浮灯下载的寓意是什么

沐荣华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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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德七年。冬月十一,冬至。  寒风呼啸,大雪簌簌,天地间只有黑白两色。  荣筝蜷缩在土炕上,她已病了十来日了,往日里的雪肤红颜,如今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她身上盖着一床旧棉褥,颜色花纹早已模糊,薄薄的根本抵御不了这刺冷的寒气。黄泥草茎的土墙上,张着粗细不已的口子,呼呼的往屋里灌着寒风。  他们一行人本来是在去京城的路上,哪知她禁不起舟车劳顿,半路上就病倒了。再加上大雪阻路,他们困在这座小村落里已经有三四日。  荣筝觉得浑身的不舒坦,脑袋依旧晕沉沉的,好在意识尚算清醒。  她睁开眼来,见跟前只有个不到十岁的柳儿守在跟前。柳儿烤着火盆,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红彤彤的苹果。  “你嬷嬷呢?”  柳儿听见荣筝醒了,忙过来答话:“嬷嬷说她累了,去躺会儿,太太有事?”  “把她叫来,我有话和她说。”  柳儿答应着赶紧去通报。她叮叮咚咚地跑到了门边,拉开了房门。荣筝睁眼看去,只见外面大雪纷飞,还不曾有停息的迹象。想着自己怕是见不到父亲了,不免热泪盈眶,心中焦灼不已。  不多时肖王氏就进来了。  荣筝挣扎着要起来,肖王氏忙上前按住了荣筝的肩膀道:“我的太太,您这是做什么,仔细冷,还是好好躺着吧。”  荣筝一脸的煞白,不顾身上的疼痛,含着眼泪说道:“嬷嬷,我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只是心里还有事,还断不了这口气。”  肖王氏宽慰道:“太太,您别担心。老奴已经让我家的男人去打探京中的消息了,想来很快就能晓得情况。您别多虑,安心的养好身子我们再上路好不好?”  荣筝想到娘家的遭遇眼泪更是簌簌的落了下来,也顾不得去擦拭,喘息道:“我只怕是回不到京城去了。只是走之前我还想见见官哥儿和琪姐儿。嬷嬷能不能想法子让我再见他们一面,我走也好走得安生。”  肖王氏这下犯了难,当初他们被廖家逐出家门的时候,老祖宗就发了话,以后要亲自教养官哥儿和琪姐儿,不得再与荣家的人有牵连。再说相隔这么远,天寒地冻的,她哪里给寻去。  荣筝见奶娘沉默不语,看似为难的样子,忙捉了肖王氏的胳膊道:“我就想再看一眼这双儿女,别的也不求什么了。嬷嬷,您从小把我奶大,您也疼惜疼惜我吧。”说着就要去给肖王氏磕头。  肖王氏一怔,往日里风光无限的荣家三小姐,廖家的长孙媳妇,平时矜贵无比,一副目无下尘的样子,何曾这样低声下气过。她想到了荣筝小时候的样子,不免有些心酸,软下心肠道:“太太,您别这样,安心养病吧。哥儿、姐儿那里老奴想法子。”  荣筝得了这句话,脸上总算有了淡淡的笑容。硬在枕头上给肖王氏磕了个头。  肖王氏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拉着荣筝的手道:“太太安心养着吧,老奴去去就回。”  荣筝想着奶娘要打点,处处要钱,便将手腕上一对白玉镯撸了下来交到了肖王氏的手上。  “嬷嬷,这个你拿着,去换点钱,多少能派得上用场。”  肖王氏道:“这是夫人留给您的东西,怎么好拿出来。快收着吧。”  荣筝道:“娘也不会怪我的,快拿着啊。”  肖王氏推脱不下,只好接了。  肖王氏走后,荣筝一直没有睡。  他们荣家也是汴梁的有名望族。大伯父是太常寺卿,父亲如今也做到了三品的京官。三叔父管着家里的庶务。她从小也是在锦绣膏粱里长大的,怎么偏生会落到这番境地。她今年不过三十岁,看样子就要走到尽头了。  可那么富贵锦绣的荣家说倒怎么一夜之间就坍塌了。听说荣家倒台,夫家忙不迭的想与荣家划清界线。廖家的老夫人唆使着廖显,以不孝为名休书一封,将她逐出了府。  她恨廖家的薄情寡义,她恨婆婆的尖酸刻薄,恨丈夫的冷面冷心。她甚至恨荣家拖累了她。  荣筝嫁进廖家的时候八十抬的嫁妆,十里红妆,风光无限。从廖家出来的时候却这般的凄凉。她身边除了从小把她奶大的乳娘,已经没有什么可用之人。平时里奉承她的那些的下人也都是趁火打劫的,将她的东西也不知偷出去了多少,卖了多少。  这些虽然是荣家留给她的,可总归是身外之物。她如今已经没有力气去管这些忘恩负义的混账。她一心想的是去京城打听父亲的情况,听说父亲犯的是死罪,如今收押在京中的大牢里,听说判了极刑,弟弟判了流刑。家中的女眷等待的就只有被变卖的命运。听说继母已经投了井。只要她还能拿出钱打通关系,想再见父亲一面,应该不难。  她只活了三十岁,儿女双全。荣华富贵享受过了,生离死别也经历过了,没想到生命就要走到了尽头。她还没亲眼看见官哥儿娶媳妇,还没给琪姐儿置办嫁妆。心中又有些不舍。只是这双儿女和她并不大亲近。她知道都是婆婆从中在挑拨,离间了他们母子间的情分。  为什么好人没好报,坏人却能好好的活着。  荣筝心中已经将婆婆咒骂了千万遍,甚至也对那个薄情的丈夫诅咒了上百回。  荣筝再次睁开眼时,跟前依旧只有柳儿守着。这原是她给肖王氏买的丫鬟,让她服侍肖王氏的。往日里丫鬟仆妇一大堆,嫁的嫁,死的死,卖得卖,逃的逃。最后除了把她奶大的奶娘,竟没一个守在她跟前。  世态炎凉,人情薄如纸。荣筝心里暗骂了几句。  柳儿道:“太太要喝水吗?”  荣筝这才觉得嗓子有些干哑,无力的点点头。  柳儿赶着拿了桌上的乌黑色的茶铫子倒了半碗水给荣筝喝。  水已经没了热气,灌进了喉咙里却是说不尽的爽快。  荣筝又要了一碗才罢。  她驭下严厉,稍有不顺心不是打就是骂。身边服侍她的哪个人对她不敬畏,哪个不如履薄冰,处处赔着小心。以至于陪房进来的四个大丫鬟死的死,嫁的嫁,逃的逃,如今一个也不在。想起往日里的事,她心中有些自悔。  两日过去了,荣筝躺在土炕上,口里不时的呻/吟几声。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能见到先去多年的母亲,她倒不怕。可临终前只想再见见一双儿女,这个信念一直苦苦的支撑着她。  到了第四日上午的时候,肖王氏回来了。她没有把官哥儿和琪姐儿带来,这让荣筝很伤心。不过肖王氏却带来的官哥儿的奶娘樊氏。  樊氏身量中等,白白净净的,有些丰腴。她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半晌不敢到荣筝跟前去,讪讪然的站在那里,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披风。可脚下还是一片冰凉,半个身子犹如跌进了冰窖里一般。  她都这般境地了,樊氏还能冒着风雪来见她一面,可见其忠诚。荣筝十分的感激,含泪恳切道:“樊氏,不枉我待你一场。总算是还有良心。我见着了你,就当见着了官哥儿。他现在虽然不吃你的奶了,但我知道他一直都很敬重你。以后还请你帮我管教他,督促他的举业,帮我相一门靠谱的媳妇。把他养成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樊氏愣怔了一下,她原本对荣筝很是畏惧,没曾想到太太竟是这番言语,甚是惊讶。她缓缓的走到荣筝跟前,温和的说道:“太太放心,上面不是还有老夫人,有老爷,有廖家的宗族护佑着他。”  荣筝冷笑了两声,伸出手来,紧紧的拉着樊氏的手恳切的说道:“别人我都不信,我就信你。现在我将官哥儿和琪姐儿都交给你了。”  樊氏颇有些震惊,忙说不敢当,又道:“抚养小爷是奴婢的本分。”  大雪天还能冒着风雪来看她,荣筝笃定樊氏又是第二个肖王氏。伸手将头上戴的一根珠簪取了下来,又将耳朵上的一对南珠耳坠也取了下来。郑重的放在了樊氏的手上,恳切道:“这两样东西伴了我一辈子。我走的时候就想把它们留给一双儿女,可是走得太仓促,终将是给忘了。烦请你把我带给他们。簪子给官哥儿,耳坠给琪姐儿。我纵然有千万的不是,但好歹是生他们养他们的母亲。以后继母进了门,帮我教养好琪姐儿,让她别走我的老路。”  樊氏听着眼眶就湿润了。  荣筝交待完,又敬重的给樊氏在炕上磕了三个头。慌得樊氏忙还礼不迭。  送走樊氏后,荣筝心中的牵挂总算是少了一桩。  风雪没有停歇,肖王氏和荣筝说:“看样子我们要困到这里了。”  荣筝点点头。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怕是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了。  这些日子来,浑浑噩噩的时候,她总是在恍惚间梦见小时候的事。他们还住在汴梁朱雀门外的青云巷里,她还是个小姑娘似的,嚷着问紫苏做好看的针线给她,向继母撒娇。她出阁的时候父亲外书房的那棵泡桐树正是开花的时节,这些年没回去了,只怕又长高了不少。  这一生就要走到了尽头,她心里却充满了悔恨。不由得又想,要是娘没有早逝,要是继母没有进门,要是没有那些人的算计,要是她没那么凉薄,她也不会嫁到廖家来。山高路遥,她终究连父亲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冬月十九,观音斋。  大雪终于停息了,肖王氏领着柳儿去请荣筝的示下,看什么时候上路。  她们推开了柴门,赫然见土炕上躺着一位盛装的妇人,双目紧闭,安然入睡。脸上是她没有见过的平静。  她上前唤了一声:“太太,雪停了,吃过早饭,我们就起程吧。”  肖王氏连唤了三声,然而炕上的人却没有再睁过眼。  新文开坑,求收藏,求点击,求推荐!
    这是今年的第三场雪了,粗使的婆子正拿着扫帚清扫外面的积雪。  荣筝呆呆的站在窗户边,望着外面院子里的情景。  她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梦中她已是个三十岁的妇人。还养了一对儿女,梦中她被夫家所休,荣家坍塌,父亲入了狱。她病死在了回京城的路上。  那个梦如此的长,仿佛已经走完了一生。  然而她却觉得又不大像梦,或是说不大像以前的梦,那般的真切,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肖王氏走了进来,赫然见荣筝站在风口上,吓了一跳,上前忙将窗户关上,轻声斥责道:“小姐不怕冻出病来么?您这里还没好利索,怎么也不爱惜点自己的身子?”  荣筝讶然的望着肖王氏,这是抚养她的奶娘。她中等身材,面如满月,是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妇人。一头乌发的头发,梳着光溜溜的圆髻。头上插了根青竹簪,鬓边并无戴着金银珠宝,穿着半旧的青缎子的棉袍。肖王氏与荣筝站在一起,足足高了荣筝一头。  这和梦中的奶娘并不大一样,梦里面的肖王氏头发已经花白,满脸的褶子,一副老妪的景象。如今的奶娘却生得白白净净的,唇边一颗小小的痣,看她的目光十分的温和,充满了宠爱。和梦中那双焦灼又悲凉的眼神一点也不同。  为何会做那样的梦?那么让人郁闷的梦?  肖王氏摸着荣筝的手冰冷,替她搓搓手,希望能暖和些,又赶着道:“紫苏,还不快给小姐烧个手炉送来。”  紫苏在外面答应着:“马上就来。”  紫苏?紫苏不是死了么?怎么又出现在她面前?荣筝糊涂了,她不清楚现在是梦,还是梦中的那段人生才是她真正的经历?  须臾间,进来了个穿杏色棉比甲的少女,笑语盈盈,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娇俏可爱。  紫苏塞给了荣筝一个铜胎掐丝珐琅的小手炉。荣筝低头一眼,手炉上还描绘着梅花喜鹊的图案。  “小姐今天看上去要好些了。前两天您没日没夜的睡,可把奴婢们给吓死了。”紫苏眉宇间皆是关心和忧虑。  荣筝看着紫苏眼中流露出的神情带着几分真挚,便知道身边这个大丫头是当真待她好,关心她。  “小姐,大小姐和二小姐过来看望您了。”  外面通传的是还没有荣升一等丫鬟的如意。  荣筝暗暗惊讶,她这两位堂姐一直住在京城,不大回汴梁,此刻怎么来呢?转念又一想,对了,祖母去世的时候,大伯父和大伯母带了儿女回汴梁来吊唁持服,一住就住了两年。紫苏忙上前给荣筝整理了下衣裳,抿了抿耳边的碎发。  说话间,两位堂姐已到外厅。早有小丫头揭了素色的帘子,荣筝走了出去。  站在屋中的两个妙龄少女,两位皆是通身的素衣素服。头上戴着银白的簪子发钗。大堂姐荣筠已到及笄的年纪,身量颇高,雪肤花貌,肌骨匀润。虽然是单眼皮,却有一双碧清的妙目。饶是这样的素衣妆扮却依旧显托得她清丽无双。旁边立着的二堂姐荣笛,只比荣筝大一岁,眉毛弯弯娇俏可爱。  荣筝有片刻的恍惚,见着两位姐姐后,木木的行了礼。两位姐姐也赶着还了礼。  荣筠笑道:“听说三妹妹醒了,我们过来看看。身上可都大好呢?”  荣筝答道:“已经好了。”  “我就说嘛,听说三妹妹平时也没那么病弱,怎么就在床上躺了几天没有下来。可把婶娘给急死了。你要是再不好,婶娘都要托父亲去请京里的太医了。”  荣筝道:“劳你们费心了,一会儿我就过去给太太请安,让她老人家也放心。大伯母那边可能要晚些时候过去了。”  荣筠笑道:“不碍事的,母亲正休息呢。忙了这些天也乏了。”  荣筝记起来了,这一年开宝十一年,祖母去世后的第二年。她十二岁,继母所生的妹妹七岁。  荣筝的神情依旧显得有些木讷。这位堂姐终究不是和她一处长大的,比起三叔家的荣筱终究是生疏许多。  荣笛是个爽朗的性子,正饶有兴致的和荣筝讲说京中的景致。哪家的绸缎庄的布料好,哪家的香料铺子的香粉好。甚至说到了她和母亲一道去给宫里的贵人请了安,皇宫多么的豪华气派,宫中那些娘娘们的穿戴多么的奢华。  荣筝默默的听着,知道这位二堂姐是想向她炫耀京中的繁华,也暗地里笑话她没出过门,没见过什么世面。荣筝想,她犯不着和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再说她觉得汴梁也不差什么,好歹也是八朝古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这个念头闪过时,她暗自惊了一跳,荣笛比她长一岁,她怎么又以大人自居呢?  荣笛絮絮叨叨的夸耀了一通,荣筠在一旁留神看着,荣筝脸上倒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来,又像是在强压着某种情绪般。她起身道:“三妹妹大安就好了,我们姐妹也不好多叨扰,扰了三妹妹的清修。改日再来看你。”  荣筝木然道:“姐姐们慢走。紫苏,帮我送送她们。”  紫苏答应着去送客。  荣筝情绪不大好,她回到房里,将妆台上的靶镜拾起揽镜自照。京中的少女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梳着三丫髻,结着白色的头绳,插了两支银白的短钗。  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分外的清澈明亮,只是病了这些时候形容有些憔悴,煞白的脸,一点血色也没有。她仔细端详着这副容貌,脑子里浮现的却是躺在土炕上,枯瘦得厉害,风鬟雾鬓,奄奄一息的样子。她生了一副好容貌,比她妹妹荣笙还要漂亮。当初新嫁,廖显瞧见她第一眼时,眼底流露出的惊艳,她至今都还记得。  廖显?当真有这个人吗?他是荣筝梦中的丈夫。到底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还是的的确确存在过的?  荣筝陷入了疑惑中。下意识里,她想验证梦中所发生的事。虽然说来有些荒唐可笑,但她想知道南阳到底有没有廖家这样一户人家。  从汴梁到南阳相隔几百里,她又是个轻易不出门的闺秀,如何能打听得到?  等等,荣筝想起了什么。她提了衣裙便往上房而去。  
    上院里,继母马氏正和丈夫说话。  六岁的五小姐荣笙由奶娘抱着喂饭。她穿了身月白色的绫袄,粉妆玉琢的,十分可爱。  “老爷,太太,三小姐过来了。”  荣江道:“这么冷,她也要跑这一趟,不是听说才好些么。”  马氏笑道:“三小姐肯定是大好了,老爷就不必嗔怪了。”  说话间,荣筝已经进来了。她看了一眼坐在堂上的父亲和继母,既熟悉又陌生。她赶着行了礼。荣江点点头,道:“我们正说起你的身体来,大冷的天还跑这一趟。也不怕冻着?”  面对父亲的关怀,荣筝微微的觉得陌生,还有些不适应,低眉道:“没什么大碍了。有劳父亲挂记。”  “这样就好。”  荣筝留神看去,此时的父亲不到三十,一身素白的棉袍,身量颀长,丰神俊朗。  “三小姐当真好了,看这气色也红润了。老爷总该放心了吧。”继母马氏一如既往的笑脸盈盈。  吃着饭的荣笙见姐姐来了,扭着身子从奶娘身上下来。跑到荣筝面前。笑吟吟的和荣筝说:“姐姐,你怎么不来看我呢?”  荣筝想到这位妹妹将来的风头可能要盖过自己,心中就有些不快,闷闷的说:“我病了好多天,来不了。”  马氏见荣筝盯着女儿看,当时就怕荣筝身上没有好全,病气过给了荣笙,便对奶娘说:“天冷,当心吹着。带五小姐去暖阁里歇着吧。”  奶娘起身应了个是。  马氏又对荣筝说:“三小姐,你饿了吧。我这里正好有一匣子马蹄糕,你拿去吃。”  荣筝道了个谢。  荣江见马氏对荣筝真心诚意的好,并没有因为有了荣笙就轻慢荣筝,很是欣慰。  “爹爹,我二舅母是南阳的人?”  荣江觉得女儿问得奇怪,忙道:“你突然提这个干嘛?”  荣筝心里早就拟好了对答,笑说:“年前我去外祖家听他们提起过,说南阳好。”  “你这个小姑娘,南阳再好难道还有汴梁好?”马氏笑着打趣了一句。  “我还听说二舅母提起南阳有个解结寺,说那家的酱菜好吃。爹爹,您说好不好笑,什么‘姐姐寺’还‘妹妹庙’呢。”  荣筝言语天真把荣江逗笑了,解释着说:“什么‘妹妹庙’别胡说。人家是解结,解心中症结。你突然提南阳干嘛?”  荣筝继续言语烂漫道:“我听二舅母说起南阳的事情来就觉得好奇,长这么大,除了外祖家,别处也没去过。二舅母还说南阳有户廖姓人家,他们家院子里种了三棵碗口粗细的西府海棠,到了春天花开时格外的漂亮。从巷子口就能看见他们家的海棠花。爹爹,西府海棠当真能长那么大?我们也种西府海棠好不好?”  荣筝浑然的孩语逗乐了荣江和马氏。  马氏道:“没想到二舅太太还和三小姐提廖家的事,他们家是有三棵碗口粗的西府海棠。到了花开的时候蔚为壮观。一条巷子都能看见他家的花树。三小姐真喜欢这花,我们就在三小姐的院子里种一棵好了。”  荣江道:“过了年春天,筝姐儿就十三了。等到她出嫁海棠树也长不到碗口粗了。”  荣筝随便编了个理由就套出了马氏的话,南阳当真有户廖家,廖家的院子里果然有三棵高大的西府海棠。她二舅母的确是南阳人,但二舅母从未和她说起过南阳的事,廖家更是一字未提。可是马氏的姑母却嫁到了南阳去。马家姑母和廖家住同一条巷子。  这么一试,什么都出来了。  荣筝暗自心惊,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当真发生过的事?她感觉到一股寒意。  当年就是马家姑父做的媒,她才嫁到了廖家去。原本父亲对这门亲事是不满意的,一心想要给荣筝在汴梁寻一门合意的亲事,可挑来挑去的总不合适。那时候她在汴梁的名声又并不是那么好,最后继母说服了父亲,才最终接纳了这门亲事。  想想在廖家过的那些年,她受尽了婆婆的磋磨,丈夫又是个薄情寡义。她心中就舒坦不起来。再看向马氏的时候,眼中已满是疏离。  “说起南阳,我倒记起了太太在南阳也有亲戚吧?”  马氏笑答着:“是,我姑母就嫁到南阳去了。”  “怪道不得。”荣江看着女儿笑。  打听到了廖家的事,荣筝身上直冒冷汗。她想起梦中的场景来,点点滴滴那么的真实。悲欢离合都栩栩如生。不免让她心生疑窦,莫非那不是梦,是她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事?她悲凉的走完了一生,临终前不过是个三十岁的妇人,可怜她连一双儿女也不能见到。莫非她梦到了自己的前世不成?  虽然荒唐了些,可她看过的那些笔记小说里也不是没有过,主人公一觉醒来就有了什么预知能力。还是自己重活了一回?  荣筝想到这里就打了颤,倘或真重活了一回,那么她再也不要嫁什么廖家,还有荣家为什么会败,父亲和弟弟为何会被收监她也要找到根由。  一时间,荣筝觉得自己有许多事要做,可千头万绪的理不出个一二三。  紫苏坐在锦杌上做针线,见荣筝一直盯着她瞧,紫苏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小姐看奴婢做什么,难道奴婢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说着还摸了摸脸。  荣筝看了眼紫苏手上的针线,顺口问道:“你做的是什么?”  紫苏笑道:“小姐忘记了么,前些天还让奴婢帮您做件小衣来着。现在做的这个就是了。”  荣筝留神看去,紫苏手里拿着块湖绿色的绸布,上了花绷,绣了不到一半,花样是时新的折枝栀子。  紫苏的针线精巧,当初是祖母房里伺候针线的,后来祖母见她乖巧伶俐才给了自己使。  荣筝想起上一世的事来,紫苏一直跟着她,却没落个好下场。还不到二十岁就死了,却是为荣筝而死的。  荣筝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打量了紫苏两眼,聪慧秀气,手也灵巧。不过是打翻了她的一样陪嫁,又被旁边的人唆使了几句,她便赏了紫苏一顿板子。紫苏毕竟是个年轻姑娘如何禁得起板子,打了二十下,就下不了床,又添了些病症,竟然就这么去了。  荣筝思及此处,心里有些刺痛,上前揽揽紫苏的肩膀,柔声道:“别那么急着赶,我又不赶着要。天气冷,手也僵。玩去吧。紫英她们不是在后面玩沙包么,你也去凑个热闹。”  紫苏一脸的惊讶,向来自持金贵的小姐何时如此的怜下了,摇头道:“都走了,谁来伺候三小姐呢。奴婢还是守着小姐吧。”  
    荣家祖上是一般的耕读人家,出过秀才、举人,却没有出过进士。入仕为官的,最高的也就只做过教谕而已。荣筝的高祖父书读到三十岁,依旧是个秀才。心灰意冷,便跟着行商,做的正好是布匹生意。听说南到泉州,东到苏杭,北至关外都走过。听说他老人家又是个头脑极好的人物,书读得虽然不怎样,但生意却做得风生水起。渐渐的就攒下了一份厚厚的家业。  等到家里的布行开到了京城,兜里再也不缺银子使,就一心想供养出能入仕的子弟来。曾祖父在高祖父的精心培养下,成为了荣家的第一个进士,累官至正三品的刑部尚书。后来到祖父一代,不用为生计发愁,又开设了族学,这一代出了三个进士。祖父还是榜眼出身,可给荣家挣够了脸面。后来祖父又考中了庶吉士,入主了翰林,是一介有名的大儒,可祖父也最终只是翰林观政,还没有等到真正的入主内阁,到五十三岁就去世了。祖母死后,牌位上也只写着淑人的封诰。  荣筝的父亲这一代一共三兄弟,父亲行二。大伯父荣海字百川,两榜进士出身,如今已官至都指挥佥事了。父亲荣江,字清河,同进士出身,才点了宿州下面一个县的县令。虽只是个七品的小官,但为官清正,口碑不错,是个能官。如今任期将满,正等着上面提拔时,偏偏遇上了祖母去世,告了丁忧,回乡为祖母守制。叔父荣渝,并没有走仕途,而是接管了家中的庶务,打点荣家的生意。  在荣筝的记忆里,父亲等到祖母的孝期一满,得了京中伯父的举荐,后来又得了同知的官职。从同知到知府,父亲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后来到荣筝去世前,父亲已任了按察使。一度她在廖家很有脸面,婆婆和丈夫也会忌惮她几分。  可是好景不长,还没等到父亲再进一步,荣家就传来了噩耗,父亲和弟弟被收监,听说大伯父荣海也被免了职。那时候大伯父是正二品的大员了。  荣家到底是怎么倒的?她茫然不知,细细想来莫非是父亲得罪了什么人,还是中了什么圈套。距离家亡还有十七年,荣筝想,这十七年足够她找到当初的真相。之前父亲一直顺风顺水的,倒没多少的担忧。  荣筝去给大伯母请安。  大伯母留她吃茶。  “筝姐儿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我上次回来还是你娘刚走。你跪在孝幔后面,惨白的小脸,不过巴掌大,倒异常的安静不哭不闹。”  那是她已经快五岁了,能晓事了,荣筝自然记得,想到母亲的去世,她心里犹如被针扎了一下,强忍着欢笑道:“大伯母在京里住着,不轻易回来的。”  大伯母方太太点头说:“你大伯父在任上,我要主持一家的中馈,还要管教几个儿女,也实在走不开。你大伯父还说明年开春就接了你祖母上京去,哪曾想她老人家最终没有等到开春。”  方太太说着,眼角就湿了,捏着手帕,当着荣筝的面拭了拭眼角。  荣筝听得大伯母这样说,忙道:“伯父、伯母孝顺。只可惜祖母没这个福分享用。”  “谁说不是呢。几年没见,筝姐儿也知道宽慰人了。”  荣筝记得小时候听母亲说过,大伯母和祖母不和睦,婆媳俩矛盾有些大,经常是母亲出面调和,所以等大伯父去京城上任时,祖母并未跟去,而是和小儿子住一起。如今听到大伯母这番话,心里冷笑了两声。可真是人活一世,都戴着面具,看谁更会演。  正说着话,荣筠和荣笛姐妹来了。  “你们两个哪里去呢,妹妹来了也不陪陪。”方太太嗔怪着。  姐妹们彼此问了好。  荣筠拉着荣筝的手笑说:“母亲说过了年就要回京去,只怕这一走,姐妹们就再难见面了。”  荣筝道:“可不是,不如明天我约了两位姐姐去大相国寺逛逛?”  方太太笑道:“只是天气太冷,这些天也没什么看头,要是春天去就好了。”  “也快了,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荣筝抿嘴笑道,心想过完年,大伯母就会带着堂姐们回京去,要准备明年秋天荣筠的选秀。  果然方太太道:“哎,只怕没那闲工夫了。你大伯父说耽搁不起,等过了灯节就该起程了。京中一堆事,还得处理。你什么时候和你娘上京城来,大伯母让你姐姐们带你四处逛逛。”  荣筝道:“姐妹们哪里轻易出得去门,只怕是想逛逛也不能了。”  方太太笑了笑,并未向荣筝提及她大堂姐要准备参选之事。  荣筱带着丫鬟过来了。  “姐姐们都聚集了。”  荣筱是叔父家唯一的女儿,她是长女,下面两个弟弟,在家很得宠。婶母杜氏爱若珍宝。往日里和荣筝也十分的和睦。  “就缺你了。一两天没看见你了,难道你也病了不曾?”荣笛笑嘻嘻的看着她。  荣筱道:“哎,天气冷,不大愿意出门。我是从三姐姐屋里过来的。听说你在这边,就赶过来了。”荣筱体弱,遇着这样的天气她总是藏在自己的暖阁里。杜氏疼爱女儿,怕她冻出病来,所以一概连晨昏定省都免了。  “你找我有事?”  荣筱笑道:“能有什么事,知道你好了,我找你玩。”  方太太见她们姐妹们言笑晏晏,留神看去,荣筠容貌最为出众,心下畅快。好在明年端午孝期就满了,不耽搁荣筠待选。她一心想要替女儿谋富贵,心道要是顺利就好了。  “爹爹说灯节允许我出门,到时候我们姐妹几个好好的去逛一逛汴梁城。”  荣笛听着心向往之,拿眼看着方太太。  方太太道:“我答应让你们出去,但是可别给我惹事啊,不许乱跑。”  荣笛见母亲这样轻松就答应了,欢喜得上去搂住了方太太的脖子撒娇。  荣筠笑着和妹妹们说:“你们看看她这轻狂样,也不知道害臊,还当自己是小孩子要糖吃呢。”  荣筝冷眼看去,心想要是她母亲还在,她也这般的和母亲撒娇。她想起前世的那些过往,暗想要是母亲还在,她也少走多少的弯路。想到自己,眼睛有些酸涩,忙别过了头去。  (求收藏,求推荐!)  
    每到年末的时候,铺子上的掌柜们便要回荣家和叔父对账。每到这个时候,三房是最累的时候,掌柜们对账,掌柜娘子们也会进府来拜见祖母和马氏、杜氏。  祖母病故,家中有孝,不宜治酒热闹。掌柜娘子们亦不好来叨扰,只好让各自的嬷嬷们送了问候的礼来。  家中也没有备酒席,杜氏和荣渝商量,在会仙楼定了两桌席面,款待掌柜们。  马氏正看下面庄头呈上来的单子,她略认得几个字,看个账簿礼单什么的也不成问题,看后眉头就皱到了一起,和身边的陪房周嬷嬷道:“今年的收成不好,孝敬上来的也太少了吧。好在不治什么年酒,不然只怕不够呢。”  周嬷嬷说:“今年年成不好,夏天的时候先是干旱了两个月,接着又暴雨不断。还下了一场冰雹。”  马氏对于三房管理家中生意的事本来就有些不满,和周嬷嬷闲话道:“我听说三叔在会仙楼定了席面宴请那些掌柜老爷们。当真是好大的手笔。我们这一房到底是人丁不旺,没有个管事的。天知道他们给我们的账面有没有动什么手脚。”  周嬷嬷旁的也不敢多说,只笑眯眯的说道:“太太,您还年轻,老爷身边除了个卉秋别的人也没有,再好好的养几个小爷,您再教导成才,以后不什么都有了。”  “嬷嬷的道理我懂,我还满心希望生个小子,哪知是个丫头片子。下次老爷去任上我也跟着一道去。只是在汴梁生活惯了,换个地方又没那么顺心。”  马氏看了一遭,拿了张二十两的银票出来,给了周嬷嬷,道:“一会儿你把这银票送到三小姐那里去。还有给她选两块好布料,她自己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枣子她也是爱吃的,给她分一半吧。窝丝糖也给她拿两匣过去。”  周嬷嬷笑道:“到底太太是个慈心的人。三小姐跟着您也是她的福分。”  马氏冷笑道:“我这个后母岂是好当的?管教严厉些又说我刻薄恶毒,好人谁不会做。老爷不就是想要个贤良的名声,我也做得来。我不仅要对三小姐好,还要把她宠到云端,不管她做什么,要什么我都会顺着她,由着她。就看她有没有这个福分消受。”马氏说着,看了眼躺在热炕上睡得正香的女儿,微眯了眼睛道:“只有她才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心肝。她的将来我会好好的替她维护,让她荣华富贵一辈子,谁也阻拦不了。”  周嬷嬷怀里揣着银票,让两个小丫鬟捧着布匹,带着枣子和糖往荣筝住的院子里而去。  荣筝正坐在滴水檐下看院子里的如意和巧心踢毽子,怀里抱了个手炉。脸蛋红扑扑的,看样子气色已经完全恢复了。  荣筝瞧着周嬷嬷带人进来了,坐着没动,等到周嬷嬷走至阶下才微欠着身子,含笑道:“周嬷嬷来了,屋里请坐。”  周嬷嬷笑呵呵的说道:“外面这么冷,三小姐怎么不进屋去?”  荣筝说:“屋里怪闷的,我出来透透气。”  周嬷嬷便将马氏让捎的东西一并奉上,荣筝也没留她喝茶,周嬷嬷说了几句闲话就回去了。  荣筝将枣子分给了屋里的众人,东西虽小,但看得出来大家都是十分欢喜的。纷纷的向荣筝道谢。  虽然是件小事,但身边人流露出的欢欣却刺痛了荣筝。她闷闷的想,从前的自己当真就这么的不堪吗?  荣筝握着二十两的银票,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清楚的看了一遍,心想虽然目前不缺吃穿,可日后总有用得上的地方,什么时候短缺了,她不好再向马氏伸手,便把银票交给了紫苏让她帮忙收起来。  肖王氏坐在西面的屋里喝茶,紫英走了来和她道:“奶娘没看见刚才小姐请我们吃枣子时笑得有多好看呢。”  肖王氏摸摸她的手道:“没出息,吃两个枣子个个都这么欢喜。”  “枣子谁没吃过呀,不过难得的是小姐请我们吃。奶娘您说说,是不是我们小姐这场病好了后就变了许多。”  肖王氏仔细回想了下,就在上个月前,荣筝还是个喜欢拿眼瞪人,稍不如意就大发雷霆,一点也不好伺候的刺头,更是不知道怜下。以前老夫人在的时候还能管教一二,老夫人走后,更是有些肆意,性子不免有些娇纵。没想到这一病竟连脾性也改过来了,看来病得好。肖王氏又皱眉暗骂,生病有什么好的!  “要真慢慢的改过来就好了。以前太太在的时候小姐也不这样,挺知礼的一个孩子。太太走了,新太太进了门后,小姐也慢慢的变了。如今这样就好了,希望大小姐不要又变回去。”  紫英笑道:“小姐是长大懂事了,肯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我们这些做下人伺候的,想来今后也能落个好。”  肖王氏点头说:“那你还不跑快点儿献殷勤去,在我这里嚼什么舌头呢。”  紫英笑嘻嘻的说道:“奶娘又拿我们打趣。”  她出来的时候正欲去暖阁,却见门口有人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她心下一沉忙走了去,将门拉开了,一个小子差点跌了进来。  “伴云,你在这里做什么?”  伴云笑着和紫英问好:“紫英姐姐,我们家爷让我捎封信过来。”  “信呢?”  伴云忙将信递到了紫英的手上。  紫英看了一眼,见是杜鸿的笔迹,点头道:“好了,信我会拿给我们小姐的,没事你下去吧。”  “三小姐身子大安呢?”  “安呢。劳你关心快快去吧。”  “啊,好的。”伴云飞快的往院子里扫了一眼,瞥见廊下有粗婆子在抬水,便不再多看。  紫英拿着信便往荣筝住的暖阁里去,及至跟前,恭恭敬敬的呈上,禀道:“小姐,三房那边的杜爷写给您的信。”  荣筝愣了一下,她差点忘记了还有这个人。思量了片刻才将信接了过去,还没有拆,就听得紫英说:“小姐,这位杜爷对您可真好。刚听说您病了就打发人来瞧,还送药来。又打听得您好了,忙忙的又写信过来关心。”  荣筝有些微怒,瞪了紫英一眼。  紫英身子微微的发抖,惊出一身汗来,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腹诽道:还是以前那位小姐!  
    荣筝将那封信拆了,展开来看,熟悉的字迹早已相隔多年。信上也没写什么重要的事情,全是些家长里短的关切。  荣筝皱了皱眉,三两下看完了信,便将信纸丢到了火盆里去,信纸一沾火炭,立马就燃烧了起来。  紫英更是诧异,她家小姐的举动让人有些看不准。以前杜少爷写信或是捎东西过来,她家小姐不是很宝贵么,反反复复的看上好几遍,还要仔细收捡了,放在五斗橱后面的那个暗格里。  荣筝望着信纸燃烧殆尽,她才松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只对紫英挥挥手让她下去。  杜鸿,字雁声,是三婶母娘家的侄儿。因为家道中落,在荣家的族学里念书。听说这两年有很大的长进。  叔父不是士子,更不懂写文章那一套,对于这个妻族的侄儿自然也看得很淡。可杜鸿和他们这一房走得近。原因是年初时,杜鸿写了篇文章找了父亲帮看,父亲看后大为赞赏了一番,当场就送了杜鸿他一方刻了山水的端砚。或许又是因为父亲没有儿子的关系,对杜鸿更加亲近了几分,还去学馆里给先生打过招呼让好好的照看杜鸿。  荣筝和堂妹荣筱走得近,杜鸿又是荣筱的表兄,再加上他时常到这边来找父亲,彼此都很熟悉。杜鸿生得俊秀,又有文采,风度翩翩,曾经的荣筝对他倾心不已。荣筝又是个娇养金贵的小姐,品貌风流,杜鸿焉能不喜欢。两人互赠东西,又私下书信来往,转眼已有半年有余了。  要是从前的荣筝自然也会萌生出几分痴情来,可是前世的经历告诉她,她和杜鸿并不可能走到一起。那些人早就在打她的主意,就等着她什么时候露出马脚来,然后再废了她的名声。前世她就是这样傻乎乎的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不然她怎么可能嫁到南阳的廖家去。  荣筝自重生后,第一次将身边的情况好好的重新审视了一遍,将来的路该怎样走,她隐隐的有了个目标。  只是要想办成事,得有用得上的人啊。荣筝没个亲哥哥可以依靠,虽然后面马氏给她添了个异母弟弟,但年岁隔得远,又隔了一层肚皮,终究不可用。再有就是三房里她那两位堂弟,一个和叔父一样的品性,只知吃喝玩乐,奢侈无度,还有一个倒是喜欢读书,可惜是个书呆子,读到最后也没中举。听说娶了个知府家的小姐,拿着公中的钱过日子。再后来听说叔父有意带着他做买卖,他倒能横下心来学习,管了几家铺子。  想了一圈,还真没什么可用的人。荣筝想得有些头晕。  “小姐,舅太太派人送东西来了。”  荣筝才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忙说:“知道了,请她花厅上坐。我这就过去。”  她起身整了下衣裙,又对着镜子理了下头发,才匆匆往花厅而去。  荣筝出了暖阁,又穿过了东间,走了一段,才到了花厅。  舅太太派的是自己的陪房孟嬷嬷。  荣筝一跨进门,孟嬷嬷就站了起来,笑语盈盈的向荣筝行了一礼,说道:“表小姐,我们太太让老奴给您送点东西过来。”  荣筝笑着道了谢,请孟嬷嬷坐,又让紫英给上了碗秋茶。  “姥姥身体还康健吗?舅舅们,舅母们可还好?我的那些姐姐哥哥们都还好吗?”  孟嬷嬷笑着一一回答了。  荣筝得知长辈一切安好也就放了心。如今除了荣家,就是外家齐家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老夫人时常念叨你,还说等过了年要派人来接你过去住段时间。表小姐不知道,如今二小姐的婚事都定下来了。”  荣筝听说她二表姐的婚事定了,也替二表姐喜欢忙问:“是哪户人家?”  孟嬷嬷笑道:“定的是我们大太太娘家堂兄的侄儿。”  前一世她的二表姐就嫁的是大舅母家的娘家侄儿,她差点给忘了,便又嗔怪道:“这么大件事怎么也没人来通知我们一声,不然也好去给二表姐道喜。”  孟嬷嬷抿嘴笑道:“荣家老夫人的服还未满,想着荣家是不走亲戚的,所以太太也没让通知。”  荣筝倒不好说什么好。  孟嬷嬷又起身道:“我还得去给老爷和太太请个安。”  荣筝会意便让紫苏赏了孟嬷嬷一两银子,还道:“天气冷,劳烦嬷嬷跑这一趟。拿去买酒吃。另外请帮我转告外祖母,就说等过了灯节得空了我就去看望她老人家。”  孟嬷嬷笑吟吟的接过了道了谢。  荣筝又吩咐紫苏送孟嬷嬷去上房那边。孟嬷嬷退下了,脸上一直端着笑,心里却想,这个表小姐看上去倒稳重懂事了不少,看样子是长大了。这下老夫人总该放心才是。  荣筝让人解了地上还绑着夹板的两口箱子。肖王氏帮荣筝打开了箱子,立马就呆住了,不由得感叹道:“三小姐,齐家人可真是大方啊,送您这么多好东西。”  荣筝便上前来看,果然箱子装满了东西,从笔墨纸砚到香囊玉器,还有两匹布。俱是上等的杭绢。这么一匹,他们家的铺子里是要五两银子一匹的。  荣筝让紫苏和紫英帮她把东西收拾出来,除了一部分留作自用,其余的全部拿去送人。上到父亲、大伯父、大伯母等,下到身边服侍的这些近人,亲疏有别,她送的东西也轻重有别。  连三房那边服侍荣筱的大丫鬟果儿都得到一串琉璃珠。在荣筝的礼单里,杜鸿是排除在外的。她故意忘记了他,今生不想再和那个男人有半点的牵扯。  荣筝行事大方,一时间得了众人的赞赏。荣筝微微一笑,十分的大方得体。前世她不曾做这些,虽然也活得自在,不过能得长辈们的欢喜,想来她今后的日子也能过得更舒心些,她也乐意讨好。  外家送她这么多的东西,自然是外祖母和舅母们心疼她的意思。母亲早早的走了,就留下了她一根独苗,齐家又担心继母对荣筝不好,处处便替荣筝想到了,所以格外的大方。  “爹爹,姥姥派人来告诉我,说过了年想邀我去齐家住一阵子。”  荣江点头道:“岳母想你了,你去小住一段时间也好。”  荣筝不想留在家看马氏的脸色,自然是能有多远就躲多远。她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时,恰巧遇见了前来给父亲请安的杜鸿。  两人皆是一愣,荣筝遥遥的隔着行了个礼就从别处走了,两人不过打了个照面,连句话也没有说。
    杜鸿望着那抹窈窕的身影渐渐远去,眉头微拧。  刚才荣筝可曾正眼瞧过他一眼,还是在她的心中,他从来就是这般的微不足道。他如今虽然只是个依附荣家读书的外男,但他也是个争强好胜之人,自然也盼望着有一天能够金榜题名。难道不管他怎么努力,在荣筝眼里看来还是不值一提么?那么往日里她待自己的情谊又该如何解释呢?  想到这里杜鸿心中有些憋闷。他盯着院子里的泡桐树看了半晌,才抬脚往荣江的书房去。  荣江正坐在书案后细细的品他那一盅才沏好的大红袍,刚才院子里的一幕他已经瞥眼看见了,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一般。  等到杜鸿到了跟前,恭恭敬敬的给他行礼时,荣江含着笑点头道:“你来了。我这里正好有新茶,你尝尝吧。”说着便吩咐旁边的小童给杜鸿也沏了碗大红袍。  杜鸿受宠若惊,忙起身道了谢接了。  等到水微凉了些,杜鸿轻轻的品了一口,笑着赞叹道:“还是二伯伯这里的茶好,这样的大红袍,怕是要百来两银子一斤吧。”  荣江笑道:“有银子还不见得能买到,总共就那么几棵茶树,一年能出多少的茶,再说还有一部分是要上供的,我们寻常百姓家能喝到多少。”  听荣江这么一说,杜鸿更觉得珍贵无比,又细细品了一回,果然香气醇厚,回味带甘。  “二伯伯,学堂里已经放了假,我明天就要回家去了。往日里二伯伯对我多有照顾,所以特地来辞一辞二伯伯。”  荣江见他仪表不俗,品行高洁,在自己面前又十足的一派晚辈恭谦有礼的样子,加上膝下凄凉早就有提拔杜鸿之意,待他也格外的亲切。杜鸿与筝姐儿的那点事在他看来也没什么,要真是杜鸿以后金榜题名,就是将筝姐儿许给他又如何。只是有一点让荣江觉得遗憾,毕竟杜家还是太单薄了些,不比荣家有底蕴。  杜鸿自然不知晓荣江的心思,谦卑有礼的陪坐了会儿。荣江又让身边的人给杜鸿封了十两银子给他,算是给晚辈的压岁钱。  杜鸿给荣江磕了头。  荣江端了茶自饮,杜鸿是个有眼力劲的,忙起身告辞。  荣江点点头,便由着他去了。  杜鸿回到三房这边他居住的屋子里,丫鬟司琴和知书俩已经和婆子们把要带走的箱笼收拾妥当了,其实也没多少的东西,大多是不带走的,过了灯节又要回来。  “才二表少爷过来找过您,奴婢说您去二老爷那边了,二表少爷还等了一会儿才告辞。”  杜鸿皱眉道:“他找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鸿表哥,听说你要回去了,我来帮你收拾收拾。”荣筱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杜鸿才坐下,又忙站起来。须臾间,荣筱已经出现在门口了。后面跟着她的丫鬟果儿。  “哪能麻烦妹妹了,我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再说你看司琴她们已经帮我归置好了。”  荣筱看了眼地上的箱笼,她打开眼了一眼,都是些随身的衣物什么的,十分的简洁朴素。她只看了眼,又笑嘻嘻的关上了。打趣的和杜鸿说:“鸿表哥,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和三姐姐带两样东西吧。”  杜鸿听荣筱牵扯上了荣筝,眉毛一挑,忙问:“不知妹妹们喜欢什么东西?”  荣筱笑道:“不过是些女孩子们喜欢的小玩意儿。听说东角楼那边的街巷什么买卖都有,鸿表哥选那细致精巧的小物件给我们姐妹们捎几件回来,我们都喜欢。”  杜鸿笑道:“这个极容易,花几百钱,叫两个小子出去,保管给你们拉一车回来。”  荣筱撇撇嘴道:“让那些眼拙的出去能买着什么好东西,什么金呀银呀,玉的,我们家又不是没有。表哥可不一样,你的眼光我是知道的。这事就拜托你了啊。”  杜鸿又笑着问了句:“成,回去没事的时候我就四处逛逛,有什么好东西就替妹妹们留意着,等我进来的时候再亲自给你们带回来。只是不知你们怎么谢我?”  荣筱笑道:“有什么难的,鸿表哥不是喜欢澄心纸么,我找爹爹要一刀送你。”  杜鸿忙说:“这个回礼也太贵重了。”  “所以啊鸿表哥帮我们仔细的选几样就成了。”  杜鸿很想问问他表妹到时候荣筝又怎样谢他,只是面子薄实在不好开这个口。  荣筱又仿佛一眼能看穿他的心事似的,点头笑道:“到时候我撺掇着三姐姐再给你做个荷包,好不好?”  杜鸿不假思索的说好,可是面露难色,迟疑了下方低声和荣筱说起了刚才去二房那边外书房遇见荣筝的事来。  荣筱听后也是一怔,现在家里的人都说她这个堂姐病好后和以前不一样了,人人都夸她懂事持重了不少,想毕笑道:“三姐姐我最是清楚的,鸿表哥你别多想。”她狡黠的眨了眨眼,又低声在杜鸿耳边说道:“你还是不放心的话,要不我帮你试试她如何?”  杜鸿很是诧异忙问:“如何试?”  荣筱见她表哥没有反对,心下当时就有了主意。  她从杜鸿屋里出来后,径直去二房那边找荣筝。  荣筝此刻却坐在暖阁里的炕桌前,端正了身子,正临书帖。那专注的样子让荣筱吓了一跳,揉揉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荣筝听见了声响抬头看了一眼,见是荣筱忙掷了笔笑说道:“四妹妹来了,快请上坐。”  荣筱看了眼荣筝笔下的字迹,有些恍惚道:“三姐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写字了。”  荣筝自嘲道:“都说习字能磨练性子,我又是个毛毛躁躁的人,想静下心,所以好好的学一下。这法帖还是刚从爹爹那里借来的。”  荣筱这是真正的感受到她堂姐有些变化了,又想到来此的主要目的,笑道:“三姐姐,我鸿表哥明天就要回家去了。明天我们一道去送送他,好不好?”  荣筝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荣筱,荣筱有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宛如一泓清泉般透明。她们姐妹俩情谊深厚,以前什么话都说。她自然知晓荣筱的用意,想了想方道:“我就不去了,这边的事多。到时候你帮我送送就成。”  以前不是这样的,不管什么事,只要牵扯上她鸿表哥荣筝都是笑吟吟,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股欢喜。可像现在这般的刻意疏离,到底让荣筱替她表哥感到有些心酸。  (新书期间求收藏,求推荐!)  
    转眼就是年末了,家中自然没有以前过年那般热闹,家里连红灯笼、对联、门神也没有贴,显得无比的冷清。  虽然在孝中不宜热闹,但遇着过年一家子总还是要团聚的。再说大伯父一家已经决定过了灯节就回京去了。  主持中馈的是大伯母方太太,负责操持团圆饭的是马氏和杜氏妯娌俩。家里五个女孩子,自然也没她们什么事。除了年幼的荣笙,大家都聚在荣筱的屋子里说话。  荣筠坐在炕上正和荣筱对弈,这里荣笛在旁边插科打诨。荣筝则规规矩矩的坐在下面的雕花填漆椅上,磕着瓜子,沉默寡言。  荣笛看了一会儿下棋,觉得没多大的意思,又在荣筝跟前坐着,和她说话。  “你怎么回事啊,进来这么久了连句话也不大说。我和姐姐就要走了,你就不想趁着时机好多和我们亲近亲近吗?”  荣筝含笑道:“我话不多,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也在自己家,不用什么约束吧。”  荣笛撇撇嘴说:“你当真变了,以前可不这样。”  这是荣筝近段时间里听得最多的话,她不改变自己能成吗?她不想再走以前的老路。  “那我以前是怎样的?”  “以前你可喜欢热闹了,又喜欢往我和姐姐身边凑。难道你都忘呢?我们刚回汴梁时,你在我们房里听了一晚京里的趣闻。”  荣筝有些不自在道:“那是以前的事了,奶娘说长大了就该有个稳重样。”  “哼,你这个人也挺没意思的。”  因为荣筝不大爱搭理人,荣笛心里不痛快,她本来也是个争强好胜的,喜欢身边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再加上小姑娘家也不懂得要隐藏自己的情绪。总觉得荣筝轻慢了她,便和荣筝争吵了起来,气呼呼道:“好没意思,我都这么低声下气的和你说话了,你竟理也不理我。”  荣筝微怔,她这个堂姐和曾经她如此的相似,那时候她在家的时候,总觉得所有的人都要围着她转,捧着她。在荣家本来也没什么,本来是自己的娘家,继母对她极为的宽容大度,从不挑剔指责她什么。下人们被她管教得服服帖帖的,哪个不奉承她,将就她。日子十分的舒坦顺心,不可一世。可到了廖家后,身边的人已经不是跟前这些了。她浑身带着刺,又经不住婆婆对她的磋磨,哪次不是一身的伤。  如今荣筝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少不得起身道:“大过年的,你和我吵也没用。话不投机半句多,不合拍,彼此走开就是。何苦要扭着闹。”  荣笛见荣筝板着脸来教训自己,当时就下不了台,又反唇相讥了几句。炕上下棋的荣筠和荣筱两个忙下来相劝。  “好好的,怎么又吵起来?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好吵闹的?”荣筠是她们的大姐,平时最是温柔和善,她将两个人拉开。荣笛撅着嘴,看也不看荣筝气呼呼的甩了帘子就往外走。  荣筝却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喝茶,把个荣筱弄得有些晕头转向的:“你现在倒沉得下心来,不和人家争辩啦?”  “我争这个做什么,又不是小孩子了。”  荣筱瞅着荣筝笑,暗想,一个月前她这三堂姐也不是这样啊,不是想什么事都要争个高下,这场病倒好生奇怪。荣筝完全变了个人似得。  方太太早就让人备好了祭祀用的器皿和供物。祖先们的画像也挂了出来。  准备齐全后荣海引领着族中子孙进了祠堂给祖宗们行礼祭拜。  荣海主祭,荣江陪祭,大堂兄荣椿捧香,二堂兄荣彬奠酒。  荣筝站在荣笛身后,跟着一跪一拜。  礼毕,大家鱼贯而出。走在前面的荣笛突然往后退了两步,踩了荣筝的脚。  荣筝吃痛的叫了一声,惹得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她脸一红,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低头慢慢走着。  荣笛心里冷笑道,我就看你装吧,看你装稳重要装到几时,什么时候在人前丢个大脸就好看了。  马氏却听得小丫鬟们说起过荣筝和长房里的二小姐吵了架,她冷笑了一下。  除了祠堂,大伙儿先散了,再过一个时辰才去慎心堂用饭。  “筝姐儿,你跟我来。”  荣筝不知继母何故,只好乖乖的跟了去。  到了这边的上房宴息室,马氏便道:“刚才出祠堂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呢?”  荣筝不想生事,便说:“没什么,突然崴了一下脚。”  马氏心疼的拉着荣筝的手说:“好姑娘,你心里可别有什么委屈。要是哪里不顺心,告诉我,我帮你想法子,让你出头。”  荣筝想,不过是晚辈们偶然拌了两句嘴,也不是什么大事,出什么头,便道:“太太多心了,真没什么。”  马氏一心想要唆使着荣筝生事,闹出点什么来,便在旁边煽风点火说:“你也别瞒着了,我都看见了。长房里的那个二丫头对你不尊敬,当着那么多的人脸给你不好看呢。你还当是个傻孩子似的,任人欺负。”  以前继母就是这样,处处的‘维护’着她,纵着她,惯着她。现在于荣筝看来不过是杯甜蜜的毒酒而已,她笑吟吟的看向了马氏,故意问道:“她是我堂姐,那依太太的意思我该怎么着?”  马氏“好心”的帮着出主意:“人活在这世上莫过于痛快二字,什么叫痛快,诸事顺心就叫痛快,别人处处对你尊敬就是痛快。那个二丫头敢在人前戏弄你,就是想让你难堪。你们小孩子的事我原也不该管。不过你既然问起我了,我少不得要帮你出个主意。以后逮着机会了,你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叫那丫头不敢再小瞧你。你也出了气如何?”  荣筝心道,这是什么说法。当家主母不想着家和万事兴,怎么唆使着她去生事,与人结下愁怨。她如今可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会受了继母的教唆,只笑眯眯的夸赞马氏高明。  马氏见她十分受教的样子,心里很喜欢。  她最终会落得那么凄凉的下场,身边的人离心离德,如此看来不是没有缘由的。荣筝第一次觉得自己看清了这个继母的真面目。
    团圆饭是酉正开始的,宴席设在慎心堂。以前乔老夫人住的院子里。  合家大小满满的四桌人,也没外男,因此连屏风也没有设,不过男女不同桌而已。  荣筝这一桌自然是她们四姐妹,还有隔房的两个不常往来的姐妹。荣笛正眼也没瞧荣筝,当真就和荣筝结下了梁子。荣筝自然没当回事,和荣筱倒有说有笑的。  今年没了乔老夫人,仿佛更没个拘束似的。大家喝酒吃饭更加的随性洒脱。  因为还在孝中,也不敢闹得太凶,场面也不大。坐下来没多久,大堂兄荣椿带着荣彬去方太太他们那桌敬酒。  方太太她们倒欢欢喜喜的喝了一杯,方太太、马氏、杜氏也各自有赏。每人赏的都是一个荷包,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金银馃子。  荣椿他们又到荣筝她们这一桌来,荣椿笑道:“妹妹们怎么喝呢?”  方太太笑说道:“你妹妹们不大喝酒,还是放过她们吧。”  荣椿却说:“大过年的,这一杯酒应该不碍事吧。”  荣筠倒大大方方的饮了半杯,余者也给足了荣椿他们的面子,轮到荣筝时。她起身笑道:“我年纪小,酒量浅,多的也不敢喝。意思一下就好了,哥哥们别为难我。”  荣彬笑道:“我们怎么会为难你。”  荣筝拿袖子掩了,喝了两口就算过去了。  接着荣椿又敬了家里的老爷们,老爷们可不像女眷这么轻易的就放他们过去了,连饮三杯,又各自出了考题,要是答不上来再罚三杯。答上来的有奖赏,只要开口,不是太过分的都能办到。  此刻荣筝就羡慕起有个亲兄弟的好处来,她要是有个亲兄弟,父亲一定会耐心教导,不知多么的出色,她也有个依靠。  饭后没有放烟火,只放了几挂鞭炮,就算了事了。  荣筝去了上房。  荣江和马氏坐着说话。荣笙坐在了马氏的膝上,马氏正剥核桃给女儿吃。  荣江见大女儿进来了,点点头,荣筝在下面的椅子上坐下。这边荣江继续和马氏念叨:“十七还是该派个人去沐家送份礼过去,以前都在走动,今年也不该断。到时候不出席就成了。”  荣筝知道父亲说的沐家是豫王府,便插了句嘴:“王府那边有什么事吗?”  荣江道:“世子妃的华诞。往年都在送礼。”  马氏道:“理应如此,老爷就是不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办。”  “知道就好,我怕你到时候给忘了。”  豫王府的世子妃娘家姓顾,庐江人。当初荣江的姑母也嫁到了庐江顾家,和世子妃是同一族。世子妃还要称呼荣姑母一声四祖母。荣姑母开宝七年就去世了,荣家和王府的走动其实并不那么亲密。以前荣家老姑母还在,于情于理也该走动。老姑母去世后,走动却渐渐少了下来。  马氏又和丈夫叙起豫王府的事来,她道:“我听人说他们家前几年嫁到福建去的那个郡主回来了。因为仪宾去世,郡主又无所出,王爷到底心疼女儿所以让回家来。”  荣江沉吟了片刻才道:“别人家的事,又是王府里的事,我们不好议论什么的。端午过后服就满了,我还要等着上面的指派。大哥过了灯节就要走,他已要了我的帖子,说是帮忙递到吏部看看。”  荣筝在下面心想,父亲的官运不错,又得了大伯父的提携,过不了多久就会升为六品的同知。她笑眯眯的说道:“爹爹放心,大伯父路子宽,肯定愿意帮您。您一定会官运亨通。”  马氏看了荣筝一眼,心道她什么时候对这些事在意呢?  荣笙从马氏身上下来,就过去拉着荣筝说:“姐姐,明天我们一道出门吧。”  “明天?”  “是啊,爹爹已经答应了。”  荣筝看了眼父亲。  荣江道:“今年家里没有唱戏,也不备年酒。冷冷清清的,怕拘着你们。出去看看也好,事情都打点好了。”  荣筝看了眼继母,心想她为何不早点告诉她呢,要是妹妹不说她还蒙在鼓里。  在父母跟前奉承了一会儿,荣筝便回房休息去了。  这边屋里服侍的人都还没歇下。荣筝道:“你们歇息去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肖王氏昨日就得了荣筝的恩准回家团圆去了,跟前只有紫苏紫英和一些小丫头们。好些小丫头早就熬不过听说了,便去歇息。  荣筝让紫苏陪她睡觉。  荣筝和紫苏说起了明天出门的事来。紫苏赶着开了衣橱让荣筝自己选出门的衣裳。大年初一穿太素了总归不好。荣筝挑了件浅紫色的暗纹绫袄,一条油绿色的滚边挑线锦裙,绣着嫩黄色的折枝腊梅,出自紫苏之手。另外又选了一套珍珠的头面,作为明天佩戴的首饰。  紫苏笑道:“这一套很好看,明天奴婢给小姐梳个双鬟,好不好?”  荣筝没什么要求,道:“怎样都行。时候不早,就睡了吧。”  紫苏让小丫头端了热水进来,服侍荣筝洗了脸,又替她通了头发,换了入睡的衣裳。床上早已用了汤婆子,被褥都是暖暖的。  等到荣筝上了床歇息,紫苏收拾了下,看了看外面的风炉,上面有个银铫子,烧着水。怕荣筝半夜要水喝,总不能呈冷茶上去。  紫苏忙完的时候才在荣筝拔步床旁边的软榻上。  荣筝虽然有些困乏了,可迟迟入不了梦。她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在廖家的事来。大过年的,她竟然有些想念那一双儿女了。也不知道自己死后,官哥儿和琪姐儿过得怎样,新进门的继母会不会厚待他们。  紫苏听着荣筝辗转的声音,试着问了一句:“小姐还没睡么?”  荣筝在帐子里叹息道:“睡不着。”  “那奴婢陪您说会儿话吧。”  荣筝道:“好啊。”  紫苏便絮叨起来:“明天肯定要去大相国寺上香,到时候小姐一定要好好的上一炷香,再去求个签。”  “求签就算了吧,也没什么好求的。”  紫苏抿嘴笑道:“怎能说没求的,小姐虽然已经富贵不用求了,可总得替自己求门好姻缘吧。”  荣筝笑道:“你才多大来着就想到姻缘上去了。”  紫苏红着脸说:“我和小姐说正经的,您拉上我做什么。”  荣筝想起以前的事颇有些感慨,紫苏在自己身边辛苦一场,总归没落个好下场,这一世也有心想要抬举她。思忖后便问:“你是怎么进府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紫苏有些惊讶,这还是她家小姐第一次主动问起她家里的事来,便道:“我不是荣家的家生子。早些年因为闹灾荒,吃不上饭了。他们见我或许还能值两个钱,便把我卖了进来。小姐也还记得我以前原是老夫人针线房里的,老夫人见我还算稳重才挑给了小姐使。家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寡母,和一个哥哥了。”  “你还有一个哥哥?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紫苏暗道:您以前也不关心这些啊,我上哪里和您说这些。她又笑道:“他们住在郊外,隔得远,小姐没问,奴婢也没提。”  “家里做什么营生?”  “哥哥在一家铺子里做学徒,勉强能挣两个钱贴补家用。”  荣筝想,那么日子过得还是很紧巴巴的,她想了想又道:“明天你就回去和家人团圆吧。顺便帮我问问你哥哥愿不愿意进来听差?”  紫苏半晌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时,喜欢得连连给荣筝磕头道谢。  荣筝想的是,她如今外面也没个可用之人。紫苏是个赤胆忠心的,上辈子跟着自己没落个好,一心想要补偿她。她哥哥要是个能用的,自然能帮上她大忙,要是不能用,不如丢个闲差给他,也算是尽了她一份力,还了紫苏待她的情意。  (求收藏!求点击!求推荐)  
    隔日一大早,在鞭炮的轰鸣中,荣筝睁开了眼。她想着还要去上房请安,到各房拜年问好。她好不容易才在长辈面前博了个端庄稳重的好名声,可不敢懈怠。  紫苏和紫英俩服侍她梳了头,换好了衣裳。荣筝笑着和紫苏说:“一会儿你就出府去吧。太太那边我会说的,就是多呆两天也使得。”  紫苏忙给荣筝谢恩。荣筝便让紫英开了箱笼,将早就备好的压岁钱打赏了众人。众人十分欢喜又给荣筝磕了头。  荣筝笑道:“今天你们只要不十分的出格,别的我也不管你们,各自玩去闲散一天吧。”  众人答应了。  她瞅着时候不早,便扶了紫英去上房给双亲请安。  荣江夫妇正坐着喝茶,见女儿过来请安,荣江就给了荣筝一个荷包。里面装着满满一袋的金豆豆。马氏也给了她一个荷包,是两对梅花样式的金锞子。  荣筝大大方方的收下,心道还是做小孩子好,有压岁钱可以拿。做了人家的媳妇就要操心一家子的出入了。  荣笙也得了和她姐姐一样的礼,小丫头可表现得比荣筝高兴多了,荣江见小女儿娇俏可爱,亲了亲荣笙的脸蛋。  荣江见荣筝站在跟前,又怕这个长女心里不痛快,忙笑着握了下她的手说:“你们今天要出去玩,可要好好的跟着你们母亲,别乱跑,知道吗?”  荣筝点点头。  接着她带了妹妹又去和长房、三房拜了年。姐妹俩都得了不少的压岁钱。荣筝悉数都让紫英帮她收起来,荣笙则交给了马氏。  杜氏留着姐妹俩吃点心,荣笙喜欢吃那花生糖,吵着吃了两块,还嫌不够,要吃第三块时,奶娘在旁边劝道:“太太说五小姐不能吃太多的糖了,当心您又喊牙齿疼。”  “我就要嘛,我要吃。”荣笙毕竟是小孩子,撒起泼来可是谁也不管不顾的。  杜氏心想这正月初一哭得也不好看,便笑道:“多吃两块也不怕,大过年的,孩子爱吃就让她吃吧。平时拘着些就好了。”  奶娘有些无奈的笑道:“三太太不知,我们太太管教得严厉,要是让小姐吃了不能吃的,太太会训奴婢。训奴婢也不要紧,可遭罪的还是五小姐。”  马氏管教荣笙严厉,这是合家都知道的事,但对荣筝却十分的宽厚,甚至是放纵,这也是合家都知道的。以前荣筝因为这一点很喜欢继母,直到后面嫁了人,好些道理才真正明白过来。宠溺并不代表是爱,严厉也并不代表是嫌弃。有时候恰恰相反。  奶娘只好又拿了别的哄荣笙,荣笙才没有硬要花生糖吃。  等到巳时初刻的时候,车轿已经齐备。家里女眷出门是件大事,调动了一大半的护院。荣筝和荣筱亲厚,于是两人同坐了一辆马车。荣笙和奶娘坐在后面的小轿里。  荣筱出门很是欢喜,挑着帘子向外张望,笑着和荣筝说:“今天外面真热闹,你看看卖什么的都有。那些店家门外还扎着彩楼呢。”  荣筝内心已不是年轻小姑娘了,对这些热闹不是十分的热衷,只略瞥了两眼就收了目光。她昨晚没大睡好,车子摇晃着,不免有些昏昏欲睡。  荣筱笑着推她:“姐姐,你怎么这时候就困起来了。”  “昨晚睡迟了。”  荣筱笑道:“等会儿到了大相国寺,我们一起去烧香,好不好。我娘说今天不用我陪,我们就自在的玩半天。反正也难得出趟门。”  荣筝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便笑着点头:“好啊。”  大相国寺是座千年的古刹名寺,一直为皇家寺庙。然而这里却不似一般的古刹庄严肃穆,这里一带是个交易热闹的场所。据说每个月有那么五次,大三门卖着珍禽走兽,二,三道门卖日用的玩具、杂物。寺院里面的庭院还架着彩色的帐幕,搭着露天的摊位,卖些簟席、果脯、腊味、时新果子、弓箭、马鞍、辔头、屏风帷幕什么的。靠近佛殿的地方还有些道姑僧尼所做的针线、花样、幞头、冠子之类。没有你买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据说前朝这一代的交易就兴盛起来了,到了如今更是繁荣昌盛。  今天是大年初一,前来拜佛烧香的不少,那些做买卖早就被豫王府的人赶到了二门外,还了个佛门清静之地。  车轿从山门进去,一直到鼓楼才停下。  荣筝和荣筱下了车。荣筱赶着上前面去搀扶母亲杜氏,荣筝见马氏已经落轿了,周嬷嬷正扶着她,她略停了下,也没上前去。  大家挨次拜去,进了一道门又进一道门。从天王殿到大雄宝殿,一殿都没落下。荣筝真心诚意的跪拜上香。心中却给官哥儿和琪姐儿祈祷。捐了四两银子的香油钱。  等到大雄宝殿叩首完毕,知客和尚请他们到到后面的厢房里用素斋歇脚。  荣筱才坐下,便走来悄悄的和荣筝道:“走,我们去藏经楼看看。”  荣筝皱眉道:“那有什么好看的,走了这会子我脚也累了,还是歇会儿再说吧。”  “那好,我等你喝完一盏茶再去。”  荣筝不大想走动,偏偏荣笛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跑过来问了荣筱,笑眯眯的说道:“走,我们一道去吧。”  荣筱还是想带上荣筝,荣筝却一脸的疲倦,荣筱只好作罢,与荣笛并肩携手出去了。  杜氏正和方太太抱怨说最近身子骨虚弱了不少,方太太笑道:“我还长你几岁呢,到底还是二太太年纪轻,走这么一遭气不喘,脸不红。”  马氏笑道:“我在家的时候家里有个亭子建得高,台阶就有百来梯,从小就喜欢爬上爬下的,所以倒还好。”  马氏的身子好那是没说假话,在荣筝的记忆里,马氏就没得过什么大病,偶染个风寒什么的,有时候连大夫也不请,过个三五日自己就好了。实在有些厉害了,一剂药也就药到病除。因为母亲身子好,所以连带着荣笙的体格也不错。听说荣笙出嫁后第一胎就生了个七斤重的儿子,还没怎么遭罪,不像她生官哥儿的时候受尽了折磨,差点连命都搭上了。  这里女眷们说着话,荣筝也是个有眼力劲的时常帮着长辈们添个茶,递个点心茶果的,倒很殷勤。  过了半刻钟,周嬷嬷过来了,禀道:“三位太太们,王府也来上香了。如今已到了天王殿了。”  方太太先起来了,说道:“既然王府的人来了,我们也不好坐着当不知道。两家也是走动的,不如趁机去请个安。”  马氏和杜氏也都随声应诺。方太太回头看了下女孩子们,便说:“大姐儿和三姐儿也跟着来吧。”又让人去找荣笛和荣筱过去。  
    老豫王是先皇的胞弟,同为慈贞皇后所出。据说先皇十分宠爱他这个胞弟,后来藩属地封在了汴梁,做了豫王。前一位豫王因为犯了事,被削了爵,子孙都被贬了庶民。先皇想着汴梁离京城不远,豫王回京也方便一些。  老豫王薨逝后,嫡长子沐昴袭了王位。  前世荣筝也曾跟着继母马氏进过王府,那次是给豫王妃庆贺四十大寿。她见识到了王府里的皇家气度。她也还记得王府里的三小姐和她说过几句话,就是三小姐的模样已经模糊,记不清长什么样了。  荣筝一面走一面回忆起前世关于豫王府的事来,只是可惜他们家和豫王府交情并不那么深厚,在荣姑母去世后,就更加稀疏了,所以她能记起的也不多。  荣筠见堂妹的步子有些缓慢,眼见着就要落下了,忙驻足等她。荣筝走到跟前时,荣筠才小声关切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荣筝笑了笑:“没有啊。”她这才知道自己因为想事情步子慢了。  不多时,她们一到了王府家眷们歇息的西塔院。  方太太等也不敢贸然闯入,王府服侍的嬷嬷赶着去传话。没多久,那位嬷嬷便就折回来了,陪着笑脸说:“娘娘正更了衣,说身边没个说话的人,哪巧荣家太太们就过来了。快快请跟老身来吧。”  方太太道了谢。  路上杜氏已悄悄的和荣筠、荣筝说起过一些礼仪,不要到时候出了差错成了笑话。荣筠是个有心的,一切都谨记在心。她倒有些担心荣筝,可这些日子荣筝又实在太安静了些,不太正常的安静,她暗地里倒替荣筝捏了一把汗,少不得悄声换个荣筝道:“你也别怕,到时候跟着我就行了。”  荣筝明白大堂姐的好意,微微一笑。  荣筠这才放下心来。  丫鬟禀报后,方太太、马氏、杜氏鱼贯而入,荣筝走在最末。她倒不怕什么,大大方方的,并不显得什么小家子气。  宴息室内早有有丫鬟笑吟吟的揭了青缎子的软帘请她们进去。  荣筝嗅得一股好闻的白檀香气,寻思道这样上等醇厚的白檀,寻常人家是没几个用得起的。  方太太见上首坐着个三十几岁的贵妇,皮袄皮裙,戴着特髻,插着金簪花树,不怒而威,通身的气派和寻常人家的太太奶奶就是不一样,便知道是豫王妃了,赶着与王妃行礼。  豫王妃正接了世子妃递来的茶喝,笑道:“快快起来吧。”  方太太等才告了身。  荣筝飞快的睃了两眼,豫王妃比她印象中没什么变化,就是做四十大寿时,也依旧保养得宜,看上去倒像个二十多岁的贵妇。立在一旁穿着杏色衣裙、银鼠织锦比甲生得又甜美的便是世子妃了。方太太又引领着给世子妃行了礼。世子妃忙起身虚扶道:“在母妃面前这些礼数就免了吧。”  王妃便赐了座,世子妃也在王妃身边陪坐了。  王妃便一眼看见了荣家的两个女儿,笑道:“荣家的这两个小姑娘长得倒好。”她的目光从荣筠的身上又落到了荣筝的身上。心道荣筠温温柔柔的,端庄大方倒也是个不错的孩子。荣筝比荣筠看上去略小几岁,但脸上一点畏缩怯意也没有,倒让人有些意外,心想这孩子也见过几分世面。  方太太奉承道:“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不免娇弱些,倒让娘娘笑话了。”  王妃点点头,看了眼身后立着的王嬷嬷。王嬷嬷会意便出去了。  这里王妃又问了荣筠和荣筝两人的年龄,在家做些什么。  荣筠和荣筝有问有答,十分的乖巧伶俐,让王妃很喜欢。方太太见女儿表现得不错,心里很喜欢。马氏也端着笑,心里却道,筝姐儿倒懂得这些道理,没有给他们荣家丢脸。  王嬷嬷很快又进来了,手里捧了个漆盘,里面放着两个大红匣子。王妃便将这两个匣子赏给了荣筠姐妹。两人给王妃磕头拜谢。  世子妃也有赏,两人都是一支金簪,不过荣筠是枝菊花簪子,荣筝得了枝芙蓉花簪。  王妃便和方太太等闲话起来:“说起来我们世子妃还和你们荣家有亲。怎么过年也不见你们家进府来给我磕个头呢?”  方太太心里一惊,心道,这个罪责怪下来就大了,忙起身分辨道:“婆婆去世了,家里有孝,也不好走动。”  王妃听后便笑了,捏着帕子说:“你们在我跟前也说孝不孝的,好了,快坐下吧。我这么一说而已,倒让你们受惊了。今天也是因缘巧合,不过碰着了,大家就自在的说会儿吧。”  世子妃这时候才适时的说了句:“荣二太太还打发人来给我送了礼,我也回过母妃的。想来是母妃给忘了。”  王妃微怔,忙笑道:“人老了就不长记性了,你们也别笑话我。我是说世子妃和你们家有亲,哪里有不走动的道理。”  荣筝在旁边听着却暗想,这婆媳俩好像不大通气,难道平时相处不是那么的好?她忍不住看去,王妃和世子妃脸上都是笑意盈人,丝毫看不出什么来。世子妃或许是察觉到有人看她,往这边看时,和荣筝的目光一接,她点头微笑。荣筝也微微一笑。  后来王妃就问起乔老夫人是得的什么病,怎么去的,方太太一一细答了。  正说到请的是哪个巷子的大夫时,听得外面禀报:“娘娘,郡主和三小姐过来了。”  王妃有些淡淡的应了一声:“知道了,让她们进来吧。”  很快的,帘子揭起,进来了两个女子。走在前面的那位身量颇高,却是一身莲青斗锦纹的褙子,穿着灰鼠褂子。梳着倾髻,头上只戴了南珠的簪钗。脸上施着淡淡的妆容。她容貌秀美,气质高华,似空谷幽兰,只是眉头微锁,笼着淡淡的忧愁。  荣筝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位就是昨晚父亲和继母谈论的那位早寡归家的郡主了。端惠郡主身后闪出个穿粉色裙袄的小姑娘,身上罩着的银鼠披风也还没有脱去。  端惠郡主和三小姐给王妃行了礼,郡主对世子妃只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接着荣家人又彼此厮认过。  端惠郡主微抿着嘴唇,眉宇间的郁色淡淡的,却从未见她舒展过眉头。  荣筝的目光很快的从端惠郡主的身上就移到了那位三小姐身上,三小姐和她印象中一模一样。  王妃见了倒还算高兴,嗔道:“宝纹你可别乱跑,这不是在家里,怕什么人把你给撞着了。”  沐宝纹笑道:“我没有乱跑,才跟着郡主大姐去观音院听了会儿佛法呢。”  一直没有找不到机会开口的马氏适时的说了句:“小郡主倒是个可人儿,我们家的孩子立马就给比下去了。”  王妃搂着沐宝纹的肩膀说:“倒是个淘气的,哪里有荣家小姐端庄持重。”  沐宝纹滴溜溜的看了眼荣筠又看了眼荣筝,后来和荣筝说了句和前世一样的话:“你就是荣家的小姐啊?”  荣筝笑吟吟的答着:“是啊。”  
    端惠郡主陪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道:“我还要听那边讲佛法,就不陪娘娘了。”  王妃有些冷漠的点点头,端惠郡主就退下去了。一眼也没看荣家人,一脸的疏离和冷漠。  这母女俩的态度,在座的都心知肚明,知道是怎么回事。王妃并不是郡主的生母,只是她的继母而已。郡主的母妃柴氏是豫王的元妃,据说当年也夫妻恩爱,那位柴氏又生得颇有姿色,很得豫王的喜欢。可惜好景不长,在柴氏生下长子长女后不久就去世了,并没和王爷做多少年的恩爱夫妻。那时长女十岁,长子不过才五岁而已。  柴氏去世后还未满周年,豫王又纳了姑苏的乌家嫡长女为继妃,便是现在的王妃了。  荣筝只觉得这个端惠郡主有些可怜,前世郡主回汴梁后活了不到四年就去世了,死的时候还未满三十岁。荣筝不由得想起她上一世的光景来,心生同情怜惜之意。听说郡主唯一的胞弟是个幼年多病的,自幼在庙里长大。不过据说这位皇室子弟在郡主死后不久就出了家,从此永离红尘。一生从未娶妻生子。虽然是藩王嫡长子却最终没有被册封过世子袭爵。  这边王妃要和荣家的太太们闲话家常,又怕年轻女孩子们坐不住,便和沐宝纹说:“你和荣家姐妹出去走走吧。往日里总闹着要出门,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不快去看看。不过别乱跑。后门上我早就让人守着了,别想着从后门溜出去。”  沐宝纹巴不得听见这一句,十分欢喜的与王妃道谢,便带了荣筠姐妹出去了。  沐宝纹性子活泼爽朗,听说荣筠是在京中长大的,便笑着和荣筠道:“我也在京城里生活过三年,只是那时候还小,又不大懂事,住在永安公主府里。”  荣筠忙道:“永安公主府是在帅府胡同吧?我家在朝阳门外的柳树胡同,隔得不是很远。”  沐宝纹笑道:“好像是不远。”  沐宝纹叽叽咕咕的和荣筠说了一通,又怕冷落了荣筝,忙找话和她说:“这位荣家姐姐是在汴梁长大的吗?”  荣筝答道:“回小郡主,民女生在青云巷长在青云巷。”  沐宝纹见她说话有趣,咯咯的笑道:“荣姐姐别笑话我。我们家现在得封郡主的只有你们刚才见到的我那位大姐。也别拿郡主称呼我,深受不起,要是不介意,不如称呼一声纹儿吧。”  人家是王府里的千金小姐,自己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家的闺女,也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出身。荣筝她爹现在还只是个知县等着提拔呢,如何敢称呼“纹儿”,想了想,便笑道:“那我和旁人一样称呼您为三小姐好了。”  荣筠在一旁听着,心想若真要这样称呼也使得。果然那沐宝纹笑道:“我不计较的,你们这样称呼方便就这样称呼好了。对了,我记得那廊上有好些名人的真迹,我们看看去。”  这大相国寺矗立上千年,有好几朝都把它作为皇家寺庙来供奉的,所以在天下寺院中的地位超然。  当然也有不少的名人才子慕名而来,也有不少的才子鸿儒大家留下过墨宝,如今那大殿两侧的长廊里便留下了许多的题字。  荣筠和荣筝姐妹俩亦步亦趋的跟着沐宝纹后面,不过听得前面闹哄哄的,便猜想来上香的肯定不是少数。这么冒然去了,怕是有些不妥帖。可荣筠姐妹谁也不敢相劝。  荣筝一眼看见了那座琉璃塔,阳光的照射下,碧瓦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犹如那青绿闪金的绸缎一般,甚是好看。她又怕自己留恋久了跟不上她们的步子,只好匆匆瞥了一眼。  她们还没走到大殿,却见迎面走来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  沐宝纹扭头和荣筠姐妹道:“我三哥过来,你们略等等,我去和他说几句话。”  荣筠和荣筝便遥遥的站在树下等沐宝纹。  沐宝纹脚步轻快,及至跟前,笑呵呵的说道:“三哥,你怎么来呢?”  沐瑢笑道:“我来瞧瞧母妃和嫂子,你怎么出来呢?外面那么多人,不怕挤着你啊?”  宝纹笑道:“母妃让我带着荣家小姐出来走走。”她说着,便向荣筠等看了一眼,沐瑢亦跟着看去。不远处的松树下站着一对年轻的女孩儿。他瞧得清楚,个子高挑的那一位,温温柔柔的,气度不凡。身量略矮一些的那一位还没大长开,不过也一副清秀娇美的样子。他的目光在荣筠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荣筠和荣筝见沐瑢朝她们看来,忙低着头福了福身子。  沐瑢这里又和宝纹别说:“随处走走也别乱走啊,你们都是闺中的娇小姐,平时又不大出门的。不如就在这边逛逛好了,也没那么多的人。”他说着,眼中流露出的全是对妹妹的维护和关爱。  “我就是想带了姐姐们去看大殿廊上的那些题字嘛,听说有还多名家的手笔。上次来也没顾着看。”宝纹微微的撅了嘴。  沐瑢爱怜的摸了摸妹妹的头发笑说道:“大殿那边就别去了,我让你把那些自己拓了给你带回去你好好的看,要不我们找个人少的时候你再细细的瞧好不好?”  她三哥都说到这地步了,她也不好太执拗,抿嘴笑道:“好啊,我听三哥的,就不过去了。”  沐瑢见妹妹如此乖巧,遂放下心来,展颜道:“乖,别处玩去吧,可别乱走就成。”  宝纹笑嘻嘻的答应着,便往荣筠那边去,没走几步,又突然刹住了脚步,回头笑问着:“三哥今天要去普慈寺吗?”  沐瑢笑答:“可能下午要过去。”  宝纹笑说:“那好,见着了大哥帮我问声好。”  沐瑢却想,他这一去还不知道大哥会不会见他,只点头说:“好啊,要是见着他了,我就替你问候。”  沐瑢便往王妃歇息的禅院而去,走了不过一箭之地,突然又扭过头来看了看沐宝纹她们,未曾想却和荣筠俩目光相接,两人俱是脸一红,慌忙的别了过去。  沐宝纹果然就乖乖的没有带着荣筠她们去大殿,而是去参观琉璃塔。半途中遇见了荣笛和荣筱,女孩子们一多,更加热闹了起来。  
    荣家人在大相国寺玩到未正才回家去。  回家的时候,荣筱依旧和荣筝坐一辆车。两人就说起大相国寺的那些景物来。后来又说到了沐宝纹身上来,荣筱笑道:“这位王府里的三小姐倒有意思。”  荣筝笑道:“可不是。我听闻她喜欢写字,以后有机会了少不得问她借几张宝帖临一临。”  荣筱忙问:“难道二伯父书房里的字帖还不够你临啊?”  荣筝笑道:“倒不是。不过三小姐说她那里有章庆春的宝贴,我就羡慕得不得了。就想着什么时候借来看看。”  荣筱对这些不懂。不过荣筝却知道这位章庆春的来历,章庆春是内阁大学士章端的妹妹,守寡多年,她的字写得好,却是京中贵妇圈子里都知道的事。听说还帮太后抄写过经书。她出的宝帖在京中的仕女贵妇圈子里十分的流传,如今不止京中,就是江南也有了她的名声。荣筝便有些羡慕。  前一世,她只想着争强好胜去了,那里肯静下心来写字,但是章庆春的名字她是听过的。廖家的那位大姑姐对她就十分推崇。还和她提起过这事,当时荣筝哪里听得进这些,和大姑姐是凑不到一处去的。如今她习字半月有余了,却爱上了写字。父亲在家没什么事,倒对她指点了不少,因此长进颇大,所以一心想要看看章庆春的墨宝。  紫苏回家待到初三就回来了,回来时还多了个包袱。里面据说包了身她母亲亲手给做的衣衫,还有两油纸包的小零嘴。紫苏将零嘴分给了房里的姐妹吃,便去回了荣筝的话。  彼时荣筝正坐在书案前临字,静悄悄的一片。跟前只留个小丫头心语服侍。  等到荣筝写完了一篇抬头看时,才见紫苏站在门口,笑道:“你回来呢?”  紫苏应了个是,荣筝又责问心语:“你紫苏姐姐来了怎么也不吱个声?”  紫苏跨了进来笑道:“小姐莫怪,是我不让心语妹妹开口的,怕打扰到小姐写字。”  荣筝坐得久了,便觉得脖子有些酸,忙起身来走动走动。她走到书架前,随手抽了一本书来翻,却是本前人的词话,她不感兴趣,又放了回去。  “你娘还好吗?”  紫苏忙答:“有劳小姐关心,母亲身体还好。”  荣筝笑道:“这就好。对了,我让你问的话怎样呢?”  紫苏忙道:“奴婢回去就和母亲、哥哥说了此事。母亲很是高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哥哥也说好。”  荣筝便道:“那好,就让他明天进门来我见见他,然后给他安排差事。”  紫苏应了是。心中却想,她回去说的时候母亲的确喜欢,想着她如今是二房大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哥哥到荣家来了,兄妹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哥哥却有些不情愿,还是想做小伙计。后来母亲骂了他几句,哥哥又拗不过母亲这才硬着头皮答应了。她现在还是有些担心,要是哥哥进来后踏踏实实的做事就好了,可千万别惹出什么祸端来。到时候别说她在大小姐面前没脸面,只怕是大小姐也要受牵连。落在太太眼里总归不是件好事,让大小姐难堪。心道,等哥哥进来了,再好好的和他说说,让他把心收一收,以后好好的服侍大小姐。  隔日荣筝去上房给父亲和马氏请过安,回来时,紫苏就告诉她,紫苏哥哥来了。  荣筝便让紫苏把她哥哥叫到花厅,她这里也没有换衣裳,坐也没怎么坐就径直过去了。  紫苏娘家姓叶,小名翠香,后来荣筝嫌这名字不好就给改了。大家却很少知道紫苏原本姓什么。  紫苏她哥哥叫叶林,今年十四岁。之前在一家杂货铺帮忙跑腿,每月挣不过百来个铜子回去。他母亲再做些针线拿出来卖,妹妹再贴补一些家用。生活勉强能维持下去,只是要想攒下钱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虽然不大情愿进荣家来做下人,不过拗不过母亲和妹妹,又听闻荣家行事大方,待人谦和才硬着头皮进来听差遣。  荣筝扶了紫苏走了出来,叶林听见帘拢声响,可不敢再乱看,顺从的垂首站在那里。待荣筝坐好,紫苏递了茶碗给荣筝。他才规规矩矩的给荣筝行礼磕头。  荣筝点头道:“起来说话吧。”  叶林便恭敬的站在下面。  荣筝见叶林倒穿了身簇新的靛蓝色的二梭布直裰,身量高高的,可生得十分的清瘦,皮肤黄黄的泛着黑。倒还算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你过来了就好,在我们家当差规矩虽然多,但只要认认真真做事,以后多的是提拔的机会。你才进府来,别的事都不大熟悉。我和父亲说了,他外书房里还缺个差役。你去那里吧。”  叶林想,他不过是个下人而已,东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哪里还有跳跳的地方。又暗道书房里也不干什么重活,想来也轻松便答应了下来。  荣筝又问:“你可识字?”  叶林应答道:“回小姐,小的在铺子上做事,也学得认了几个。”  荣筝点头道:“那最好不过了。”她又对紫苏说:“回头找几本启蒙的书给你哥哥,让他多学一点。”意思是当好了差以后还有别的用处。紫苏笑吟吟的答应了。  “你是我的人,我和太太说了,你的月钱从我房里出。才来,给你五百钱一个月,等过些时候了,差当好了我再慢慢的给你升。”  叶林想这差事轻松,拿的钱又比以前多了许多,哪里有不喜欢的,忙给荣筝磕了头。不仅如此,荣筝还让紫英去开库房,给叶林赏了一匹青竹色的细布让给他做身衣裳。  众人都见荣筝行事大方,待人随和亲切,想着以后的日子有了奔头,无不尽心服侍。  安顿好了叶林。荣筝又想身边虽然多了个叶林,可终究还需要好好的调理,调不调理得出来,还难说。不如再找两个人进来。只是怎么去和马氏说呢。荣筝又怕自己跟前服侍的人多了,那马氏不答应,人选又是个最大的问题。  (求收,求推!)  
    荣筝想着以前马氏对她的纵容,为了房里添两个人去求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思前想后一番便去了上房。  荣江外出了。马氏在暖阁里坐着,教导荣笙扎花。  荣筝走了进去,笑道:“妹妹这么小,太太就要让她学着做针线呢?”  马氏道:“她淘气得厉害,不给她找点事做不行。再说女孩子家家的这针线才是一等要紧的。”  荣筝笑着说是,这些话马氏却从未教导过她。  马氏让荣筝上炕坐着,又抓了一把和田枣给她。  荣筝瞧着妹妹耐心的样子,笑道:“要不以后妹妹跟着我学描花样子吧?”  荣笙倒很是喜欢,正想答应,马氏却抢在之前说:“怎么好叨扰你,她不过是个小孩子,还是就让她跟我在身边吧。有奶娘和丫鬟教导一下就够了。”  荣筝见继母眼里闪过一丝嫌弃的样子,心下冷笑,生怕她把荣笙给带坏了,护得这般的紧。她原本想和妹妹好生相处的,如今见这般那一点点的热情就冷却下来了,也不再提此事,不想和马氏盘旋过多,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马氏闹不清楚这个三小姐到底有什么计划,她不也多问,也不想让荣筝为难,满口就答应了,道:“你大了,身边多两个使唤的人也应该。要买个什么,帮忙传个话什么的,有两个小厮也方便。”  荣筝就知道继母爽快笑着给马氏道了谢。  她想找肖王氏商量一下,再看看还有什么位置有空缺。才回来时,就见紫苏和紫英俩正陪着司琴说话。  荣筝暗想,杜鸿不是回杜家去了吗,怎么他的人又到这边来呢?  她刚跨进了门槛,司琴就赶着来给荣筝行礼,陪着笑说:“我们爷让奴婢过来给三小姐送点东西。”  荣筝睃了一眼,所谓的东西就是桌子上的那口黑漆的小木箱了。她暗道,几时和杜鸿关系亲近到这地步呢?笑着点点头,多问了句:“是单我有,还是别处都有?”  司琴答道:“每位小姐都有。”  荣筝这才放下心来。给司琴赏了一对银馃子,又问了杜母好。司琴有问有答,十分的机警。荣筝又让紫英陪司琴说话喝茶,这边转身去了暖阁。  “奶娘什么时候回来?”  紫苏笑答:“明天就回来了,小姐想她了么?”  荣筝道:“我有事找她商量。”  司琴喝了一盏茶就告辞了。紫英将小箱子抱了进来。放在炕上,掀了铜扣,让荣筝自己看。荣筝顿了一下,才打开了盖子。  却见里面大半箱子的东西,都分门别类的扎好,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丝不乱。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串杏核雕刻的十八子手串,做工十分的精巧,不似一般市面上流传的那些粗俗之物。荣筝拿起来看了两眼。  紫英笑吟吟的说道:“这个杜爷倒有心思,手串也好看。”  荣筝挑眉,便把那手串塞到了紫英的手里:“你喜欢你拿去戴吧。”  慌得紫英赶紧将手串放回了箱子,赶紧说道:“小姐这不是臊奴婢么,杜爷送您的东西,奴婢怎么好要。”说完就退下了。  荣筝没料到她反应会这般大,还道:“我见你是真心喜欢,便借花献佛了。你还不要啊?”  紫苏笑道:“她都出去了。小姐您吓着她了。”  荣筝撇撇嘴道:“胆子也太小了些。”她又继续看箱子里的东西,除了手串,还有竹子编的小花篮,那花篮却十分的轻巧,不过巴掌大小,适合摆在案上赏玩。瓷娃娃、面人、精绣的小香囊,还有一盒香药。两把空白的扇面、两锭兰花墨。虽然都不是什么十分珍贵的东西,可都胜在一个“巧”字,也只有杜鸿有这样的心思了。的确是讨好了闺中不愁吃穿的小姐。荣筝却皱眉想到,要是杜鸿这点心思能用在别处,难道还怕不成事?  她在最下面翻到了一个信封,知道里面是写给她的信,便将信拿出来,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取,让紫苏收了起来。  支开了紫苏,荣筝拆了信,里面有一张竹青色的花笺,写的是馆阁体。别的话也没有,只题了一首旧诗在上面。  荣筝飞快的看了一眼,却见是汉乐府里的一首诗。  “昔别春草绿,今还墀雪盈。谁知相思老,玄鬓白发生。”  简简单单不过四句话,寓意再明显不过。荣筝看后面红耳赤,不由得啐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这才走了几天,怎么就从春到冬呢?怎么就鬓边添了白发呢?她手微微颤抖着,觉得薄薄的纸片却像一团火苗似的。她赶紧高声唤着:“紫苏!”  紫苏正在廊下和紫英说话呢,听见荣筝叫她,赶紧答应一声走了进来。  荣筝将那竹青色的纸笺重新装在信封里,对紫苏道:“你把这个给司琴。”  紫苏暗惊,大小姐这么快就写好回信呢?却瞅着荣筝脸上有些不悦,眼底流露出一丝的怒色。心里咯噔了一下,暗叫不好。她接过了信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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