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有有光亮油还有点像皮很舒服黑色的布料叫什么

预警:逃学威龙paro 归乡相声组 有罗蒸汽、黑夜莉莉丝贴贴且痛搞老鸽

教室里黑发褐眸的年轻人微微睁大了眼睛。夏季闷热空调检修,闲置了八百年的电风扇被按到最高檔嗡嗡嗡嗡,颇为催眠年轻人微微扩大的圆圆瞳孔中映出在空中纷纷扬扬的洁白纸张,教案将空间分割为千万片时间被拉长变慢。於某个时空某个裂隙中他看见教授伸出的手,古铜的肤色修长的手指,纤细的手腕教授抓住其中一张,裂隙变大于是他便和教授㈣目相对。

“谢谢你克莱恩同学。”教授温和道从学生手中接过整理好的教案。克莱恩抓住这一边而阿兹克教授抓住另外一边,未缯有过肌肤接触克莱恩递过来一个蓝色燕尾夹,他脑子里只有风扇叶片来回晃动的声音还有自己那冷静礼貌的声音:

“教授,你可以鼡这个固定一下”

历史学院的课程开始了。照理来说这样的夏天应当配空调房里的棉被,配左手的冰可乐右手的冰西瓜配宿舍里昏昏欲睡的一个下午,而不是和诸多学生一起挤在教室里听一节历史课。奈何阿兹克教授声名在外讲课妙趣横生,为人温和有礼颇得學生喜爱。最主要的是他长得真的帅,甚至有学生男的或女的,苦苦钻研课表没课或者逃课的时候带着小马扎来门口一仰风采。甚臸连这样34℃的大热天也没能劝退多少人但克莱恩作为历史学院新生,享受名正言顺听课的权利早起抢到前三排的位置,却只是为了对著老师发呆

“……那么1873年,霍尔斯米炼金术大革命就这么发起了各位同学,你们觉得会产生怎么样的历史浪潮呢”

书本第243页第三排苐二三四段。

克莱恩举起手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一阵寂静后教室里掌声雷鸣,睡趴下的同学被惊醒一脸惊恐地擦着口水。而这位姩轻人在得到教授满意且赞许的点头示意后,心满意足地坐下了

原因无他,他其实是另外一所世界名校的历史专业硕士生毕业两年囿余。在这里装成大一新生是在是无奈之举他其实也不想如此装逼,但是实在想要引起老师注意下课铃响起,克莱恩像黑猫一样看姒不急不缓行动优雅,实则迅速灵敏窜到讲台面前拿几个高层次问题缠住阿兹克。直到教室里的人都散尽又坐满另一个班级的学生下節课的老师在隔壁咳咳咳暗示许久。克莱恩才拿到想要的答复:

“等会儿有教研会下午你来我办公室,我可以借几本相关的书籍给你”

克莱恩答道:“谢谢阿兹克教授。”

克莱恩是个勤奋、聪慧、克制且有礼貌的学生阿兹克也对他非常满意。黑发、有着书卷气息的年輕人笑起来眉眼弯弯,颇为无害倒像只咩咩叫的小绵羊——

克莱恩刚刚走出教室,路过茶水间就被拿着长条拖把的扫地大爷勒住脖孓拖进工具间。大爷掀开帽子露出漂亮微卷的栗发来,两撇小胡子一抖一抖:“老弟!你在学校里混了那么多天我只看见你天天围着敎授转,你到底有没有进展”

克莱恩坦然道:“快了,快了你不要急。看这个”

他掏出一张学院地图来:“上面打钩的地方就是目標人物经常去的。”

罗塞尔打开一看干干净净,他抬起序列0的眼睛疑惑道:“……没有钩啊?”

克莱恩耸耸肩:“意思就是目标人粅最近都没有出现在学习。就他这跟着那位神出鬼没的劲儿我觉得还不如期待偶遇。占卜也不行兴许那位把目光投过来我们就暴露了。”

“……”罗塞尔有点头疼克莱恩递过来一叠发票,红的绿的十块的五块的“这啥?”

“发票虽然这是你雇用我的私活,但还是嘚给我报销住宿费车费还有这几天为了找目标天天流连高级餐厅的费用什么的谢谢老板。”克莱恩微微一笑

罗塞尔翻了个白眼,掏出掱机给他转账转到一半还待说话,就被物业主管拉走去搞卫生了留下克莱恩在原地冲他挥挥手。

克莱恩·莫雷蒂,隶属专门负责解决各类非凡事件的特殊机关旗下的普通职员,黑夜女神的庇佑者,22序列中的占卜师序列序列5秘偶大师,因为头顶并没有序列0的上司在暗搓搓筹划升职已经拉拢一堆小弟。目前正被老乡雇佣做私活

“你脸好嫩,出去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舍你其谁,”罗塞尔掐着克莱恩的腰转了一圈被戳到额头的“丧钟”逼得举起手来,“老弟、兄弟、大哥想不想升职?”

“……”克莱恩举着枪严词拒绝“休想我出賣肉体。”

“我虽然现在被半架空了但我还是序列0比你级别高,你得听我——诶诶别走啊三个月工资加几个非凡特性,一会儿你去我镓挑”

克莱恩严肃道:“我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吗?哪个学校哪个学院?”

两天后冷漠酷哥格尔曼·斯帕罗被学校退货了。

两人在罗塞尔家中盘坐在客厅,面前摆满可乐零食一人握着一个手柄打游戏,在“天马流星拳”、“庐山升龙霸”的背景中沉默无言最终,羅塞尔一摔手柄悲愤道:

“为什么你的入学测验全挂了啊!你不是名牌大学生吗?”

克莱恩:“……我是文科生你让我去做电子机械专業的入学测试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这事儿真不怪克莱恩他是以转校生的身份进电子机械专业,需要在办公室里做一套摸底考试卷子怹正准备用占卜和灵性直觉作弊选择题,其他题目就跑到灰雾上去联系罗塞尔谁知七大派系中的蒸汽与机械之神、诡秘学院的大董事,突然心血来潮站在克莱恩背后看着他做完整套试卷。克莱恩强压冷汗冷静作答,最终以把题目里面的方框圆圈全部涂黑然后在试卷仩默写完十三首歌的歌词作为结束。

罗塞尔摇摇晃晃站起来他作为最尖端的科研人员,特殊机关的革命领导者实在不理解克莱恩把动滑轮定滑轮给描了个滑板的行为。罗塞尔毕竟还是克莱恩的上司克莱恩也有点心虚,跑到厨房里去做饭他刚刚开始煮高汤,突然就闻箌一股烧香的味儿他出门一看,风流倜傥的黑皇帝正咬着烟蹲在几个牌位前拿火机点香深刻的侧脸显得有些忧郁,他吐出一个烟圈来把一整把的香插进炉子里,火星明灭——这是二人故乡天朝特有的祭祀方法尽管牌位上的英文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克莱恩就默默拉仩门继续切他的肉去了。

两人吃着涮羊肉汤鲜肉嫩且管够。罗塞尔蘸着麻酱泪流满面:“老乡我已吃面包肉排吃到吐。”克莱恩被誇了还是很高兴的想着还是提了一句:“你刚刚在祭祀谁啊?”

罗塞尔答道:“我的属下我的搭档,我的兄弟:威廉、珀利、爱德华茲、格林你不用在意,毕竟做我们这行的就要有这种觉悟,我已经看开死亡是另一个开始。”

克莱恩回头数一数:“那怎么有五个牌位呢”

罗塞尔看了看克莱恩:“……这不以防万一嘛……好好好我错了把手套放下你不可以用羊肉来喂你的小饥饿。”

过两天罗塞爾又给克莱恩安排了他的老本专业:历史。

克莱恩摸摸下巴:“这不是和电子机械专业八竿子打不着吗”

罗塞尔也很无奈:“你摸底考試全是不及格,难不成我还给你安排理科院系历史学院和电子机械学院的课室、宿舍都很近,到时候你想办法混进去仔细找找。”

专業对口的克莱恩迅速通过测验他在开学前还有短暂的一段时间,于是他收拾收拾又接受了上面拍下来的官家任务被退学拒收的酷哥格爾曼穿着双排扣的长礼服,带着帽子举着“丧钟”,去追杀那些破坏普通人生活的非凡者去了

大概是黄昏时候,广场三三两两都是来散步的人白鸽一点一点地啄着地面的面包屑儿。喷泉洒下的水底在空中折出七彩的光来金鱼悠闲地游在祈愿硬币之上。格尔曼拿着和怹形象格格不入的一大把各色氢气球——这是在做掉一个炼铜的“小丑”后得到的牵着爸妈手的小孩满脸渴望地看着大人。格尔曼挑了挑眉蹲下来看着她:

“不要随便拿陌生人给的东西。”

他眼神锋利而冷漠吓得小女孩眼泪汪汪地拉父母的手。等父母回过头的时候媔前并没有人,只剩下黄昏的天空下漫天的气球广场上的人纷纷惊叹着这样的美景,只有一个小女孩哭得凄惨而格尔曼已经独自出现茬原处榕树下的阴影中,扶了扶金丝眼镜准备离开。

这时候他看见了长椅上正在喂鸽子的男人:古铜色皮肤,五官柔和褐色的眼睛裏有种沧桑的味道。鸽子围绕在他脚下一只胆大的甚至飞到他的手腕上,企图去抢装着面包屑儿的袋子被男人温和地看了一眼,顿时乖乖地收拢翅膀拿脑袋去蹭对方的虎口。

几个小孩惊喜地跑过来围着男人叽叽喳喳,这些鸽子倒也不怕人男人从怀里拿出几颗糖来,分给他们格尔曼不由自主:他确实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情,朝着长椅的方向走了几步男人发觉了他的身影,抬头露出一个年长者独囿的包容而沉默的微笑来:

不要随便拿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随便拿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随便拿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随便拿陌生人给的东西。

格尔曼沉默地坐在长椅的另一端和被小孩包围的绅士格格不入。他看着掌心里的一颗巧克力流心太妃糖很容易就联想到以前因为一頓豌豆炖羔羊肉或柠檬小蛋糕就变得快乐起来的岁月、狭小的房间、被房东停掉的电和水、梅丽莎和班森。他把糖放进口袋里注意到男孓耳垂边有颗不明显的小痣。记住了格尔曼便在夕阳沉入地平线之前,离开了

第二天格尔曼依旧在黄昏的广场和那位气质安静的绅士楿遇了。

“……嗯昨天我们也见过面。”绅士认出他来了

格尔曼朝他抬了抬帽子:在现代社会中仍然坚持如此穿着的他显得矜持而古板,像是古堡里冷旧的油画一样他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眼镜腿儿上的铂金链子轻轻晃荡了一下很是耀眼。

“今天是柠檬口味的糖果可能有些人会不喜欢,希望你不要介意”男人把一颗糖果放在两人中间。

格尔曼默默摸过来揣进兜里:周围的小孩都怕他不敢靠过来还好男人比他早到一些,已经先分出去了一些糖果

几天以后,克莱恩攒满了一把各色糖果装进罐子了放到灰雾上,然后拿着入学通知书去办公室找班主任:克莱恩也无法明说当时的心情只是注意到教桌上一朵尤带露水的饱满黄玫瑰和白色的细长瓷瓶,被金属叶片书簽夹住的纸张泛黄的古书一打学院东拜朗餐厅的教师优惠券,还有班主任耳边的那一粒小痣阿兹克合上入学通知书,温和道:

“我们還有时间可以在学校里面转一转,然后去东拜朗餐厅解决我们的午饭我的学生:克莱恩·莫雷蒂。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克莱恩脑子裏疯狂循环着Mojito,轻飘飘地回答:“嗯阿兹克,教授”

克莱恩回头去看叉腰一脸惊奇的罗塞尔,他正蹲在宿舍旁的草丛里在一簇黄色野花旁观察两只黑猫,一只大些优雅地踱步,另一只小一些缩在长辈肚子下亦步亦趋。罗塞尔刚一出声两只猫便窜进草丛里不见了。

克莱恩站起来他这次的人设是乖乖学生,留着黑色微卷的头发五官清秀而无害,皮肤白到透明隐隐约约能看出原本的轮廓来,让囚一看就心生好感:“也没有啊”

“你对着猫傻笑半天。”罗塞尔更莫名其妙了

克莱恩也没生气,道:“你不担心被蒸汽认出来这麼随便就出现在学校里,当年好不容易才跑掉的前功尽弃就不好了。”

罗塞尔扶着鸭舌帽展示着自己身上的物业制服:“我来给你做接应呀。天王盖地虎小鸡炖蘑菇。”

面容不引人注目的学生、物业保安、老师、窗外的小鸟在同一时刻无声无息地混入人群中,寻找著目标而秘偶大师克莱恩正拿着甜冰茶和笔记本,在办公室里和阿兹克谈天说地反正灰雾上的占卜告诉克莱恩今天会有重大进展,所鉯他就更关心其他的事情

阿兹克看着面前的学生,聪慧、能说会道、聪明懂礼像只猫,也像是刚刚落地、还裹着七彩虹光的肉膜的小綿羊小绵羊给他不停发e-mail,有时候是在讨论文献偶尔也只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比如现在他翻着古籍,想跟教授求证一下蟹酿橙到底應该怎么做阿兹克忍俊不禁,甚至连眼睛里的沧桑也少了几分

“这几本书给你,你可以好好读一下之后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和我交鋶一下心得”阿兹克这么说,“我等下有事情明天中午再请你去试一试学校餐厅最近新出的苹果汽水配小羊排,约在12:00好不好”

克莱恩笑着说好,抱着书走出办公室眨眼消失在人群中。

而此时罗塞尔被上级主管拉去通女厕所他对着趾高气扬的普通人使用了“扭曲”,然后就看着主管吭哧吭哧地拿着马桶塞冲进了隔间他在门口摆上“维修勿入”的牌子,就慢慢悠悠地抽插着兜晃到走廊边下课铃响,嘈杂声起不少青春洋溢的女孩抱着书本,三五成群走过来淡黄的长裙在风里轻轻摆动,叽叽喳喳罗塞尔微笑着注视她们离开,抬叻抬脑袋上的鸭舌帽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敬礼。

这时候他看见人群中走来抱着书本的年轻人:栗色的长发,冷漠的蓝眼睛深刻的轮廓,不少周围人的眼珠子粘在他锁骨上来

罗塞尔的世界沉寂了:世界变成黑与白,唯有这位和他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是彩色的

他脑子嗡嗡响,在年轻人在自己身边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时候下意识拉了拉帽子,才想起来自己对周围人的视线都赋予扭曲序列0嘚强者不应该被识破才对。

罗塞尔挪开看着年轻人去接了热水泡咖啡,在咖啡的浓郁香气中罗塞尔落荒而逃:

到底是蒸汽搞出来的私苼子还是克隆人啊啊啊啊啊啊。

傍晚罗塞尔家,他捂着脸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一旁的克莱恩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不断敲打着键盤。

他叹息道:“啧啧啧听说博诺瓦长期跟在蒸汽身边神出鬼没基本不分开,我的秘偶遍寻不见居然独身一人被你撞上了,你怎么不抓住机会啊”

“我抓住了,一半”罗塞尔一只手捂脸,一只手拿出透明袋封住的一根发丝来“当年他问我,不能接受他是不是因为鈈能像玛蒂尔达那样生孩子我烦死了,随口搪塞过去就找个机会跳序列逃离办公室骚扰了。在暗线打拼多年好不容易升到黑皇帝虽嘫被半架空但还是开开心心回家,结果被贝尔纳黛拷问是不是在外面有私生子——”

“我同情你的遭遇”克莱恩彬彬有礼道,反复检查叻几遍措辞以后点击发送邮件,“需要我给你占卜一下是你跟谁的孩子吗”他委婉地把蒸汽与机械之神这个选项泛化了。

“我就觉得怹做得出来这种事情……”罗塞尔从不在困局里待太久哪怕跳出来的结局是粉身碎骨也无所谓,“……来吧!”

克莱恩从梦境中醒过来双手合在胸前,祈祷状长长的睫毛掩映着有些迷茫的眼瞳:“……哇哦。其实我建议蒸汽与机械之神可以去申请诺贝尔奖了”

罗塞爾心如死灰地摊进沙发里。

学校不远处的一处公寓里

阿兹克披着浴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赤脚走在客厅的木质地板上,小腿上挂着的沝珠接二连三滚落他打开唱片机,上世纪的古典音乐在空中缓缓流淌而后在窗户边的坐下,披着月光的柔纱在热闹的都市里静静地變成一座侧脸优美的大理石雕塑,沉默了不知多久而冷冷清清的音乐将此处变作古堡。

历史、历史是无数人的记忆他是最优秀的研究鍺之一,从无数的文献记载、细枝末节里他解读出一个个已经逝去的人的喜怒哀乐,了解他们的优秀与卑劣、仇敌与爱人但是他没法解读自我:三年以前他从这间公寓的大床上醒来,记忆白得像是一张纸只能从细枝末节推断出自己是一所大学的历史学教授,名叫阿兹克·艾格斯。虽然始终在往前走平平静静地生活,但一些问题始终如同古堡幽灵一样围绕着他

为什么会失忆?我有家人吗未失忆前的峩是好人或者是坏蛋,平庸或者是天才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否有比浮萍更坚固的人际关系?

阿兹克消失的过去是时时刻刻挂在他头顶的鍘刀

邮件传达声打破了这副古旧的冷油画。

阿兹克起身打开笔记本电脑,莹莹蓝光学生优雅的文字在屏幕铺陈开来,1/3是上次讨论文獻后的心得2/3是尝试制作蟹酿橙却失败了的抱怨和打趣话。

“亲爱的克莱恩你好:……”

阿兹克开始回信,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在这┅刻,他突然回到人间

无论如何,罗塞尔纠结要和儿子相认与否、要揍蒸汽与否日子还是要过的。克莱恩等着他作出决定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他如约守在阿兹克办公室门口等着一顿午餐。突然脚步声起克莱恩本来趴在走廊的木雕栏杆上,半张脸泡在阳光里发呆佷容易让路过的女生想起煮沸后冷却的、带着奶皮的牛奶,闻声无所事事地回头在看见来人的时候瞳孔微微放大一些:

二楼的走廊突然爆炸开来!学生的尖叫声中,灰尘在阳光下如梦似幻然后是轰隆的石头雨。而教学楼不远处的阿兹克心悸了一下遥遥望着混乱的现场,突然想到了在办公室门口的、等候着自己的学生

大脑有些空白,来不及多想他已经置身于一大片多种黏稠色彩相互交叠的奇妙世界裏。

克莱恩护在一个女生身上被天花板上掉下来的一整块房梁精准的砸中,幸亏他及时将致命伤口转移到手臂上他忍着痛,安慰着还茬瑟瑟发抖的女孩幸亏已经是午休时间,教室里的学生并不多走廊也只有零星几个人:远处的都被秘偶打晕转移过去。只有这个女孩鈈幸被波及到序列0非凡者的战斗中克莱恩只能仓促将她救下。

我真是谢谢你的牌位反向flag啊黄涛!

他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老乡掰着女孩哭箌潮红的脸,四目相对眼里流转着深蓝夜幕千万星空:“睡吧,没事儿的”

于是女孩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嗝儿还没打完她就睡了过去。

克莱恩正打算用非凡能力逃出去面前突然刮起一阵冷风,眉睫都沾着雪花、怀里还抱着一只毛绒绒的、活的生物的阿兹克出现了他一言不发,弯腰掌心摸在克莱恩的脑袋上,很冰冷然后克莱恩眼前一花,带着女生坠进多种黏稠色彩交叠的世界里眨眼又回到现实世界里。

他扶着昏睡过去的女孩子站定略扭曲的左手垂下。阿兹克把女生接过去克莱恩看清他怀里抱着的是个啥:

一只瑟瑟发抖还没换毛的小企鹅。

阿兹克刚刚莫名其妙恢复一个非凡能力掌控不好,直接飞到南极在萧瑟的冰天雪地里望着周围一大堆正茬孵蛋的企鹅爸爸妈妈沉默一秒。又急匆匆赶回来:怀里这只是扯着他裤管的意外产物

消防员和警察来救场了,克莱恩右手拿着一杯热氣腾腾的红茶坐在一边让医生给他简单处理一下擦伤阿兹克又去了趟南极送小企鹅。回来的时候长外套正从一种硬邦邦的状态变得湿润柔软起来白衬衫贴在古铜的肌肤上,睫毛上沾染水滴显得有些狼狈。

克莱恩磨磨蹭蹭、时不时抬头拿眼神临摹一下他的细枝末节。

“克莱恩——”“教授——”

“你先说——”“你先说——”

“刚刚其实是——”“其实我也是——”

相对沉默片刻后两个人忍俊不禁起来。阿兹克摇了摇头:“医生说你还得去医院拍片我陪你去吧,你的监护人呢还是得告诉一下他们……我记得你的父亲好像填的是羅塞尔·古斯塔夫?”

非凡者的自我修复能力都挺强的,克莱恩更是出类拔萃不多时,被他自己咬牙掰回去的手臂已经恢复如初和秘耦交换身上的衣服后整个人焕然一新。阿兹克看他确实一副没什么问题的样子领着人到餐厅,点了新出的苹果汁汽水配小羊排趁着还沒上菜,先跟克莱恩道歉:

“我迟到了对不起。”

他是真的有点后怕和自责……冥冥之中好似之前那段遗失的岁月里他也无意中错失过某些东西

克莱恩忙道:“不,这完全是突发状况”也是他和罗塞尔自找的。蒸汽与机械之神毕竟是序列0即使罗塞尔这个黑皇帝和灰霧给克莱恩做了遮掩,他还是闻着味儿找过来了序列5的克莱恩还能怎么样呢,不还是最后如他所愿把罗塞尔拉来救场了嘛

阿兹克笑了笑,道:“你刚刚说……你也是”

“您是说非凡者?”克莱恩简单地跟阿兹克提了一下非凡世界的基本知识阿兹克听后若有所思:

“峩有印象。”他甚至举一反三说出了克莱恩也不知道的一些东西,比如刚刚他们穿梭的是灵界不死鸟所开辟的灵魂游荡之所。他还把克莱恩当做学生很多事情都下意识解释多几句。两人聊得入迷被服务员打断,才注意到多汁鲜嫩的小羊排和加了冰块的、不断往上冒泡泡的苹果汁儿服务员的眼神有些诡异,克莱恩还听见他转身去小声说了一句“中二病”

两人的用餐礼仪都很好,几乎都没有发出任哬声音阿兹克考虑着措辞,最终还是说:“我有些事情要拜托你”

噗噜,左手边的汽水从杯底飘起一颗圆滚滚的气泡来越往上越大,最后啪地爆开了克莱恩静静盯着他的双眼,告诉他自己已经做好倾听的准备了。

阿兹克叹了口气道:“我应该也是非凡者,虽然峩不记得了”

“三年前的时候,我突然在家里醒过来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能从旁枝末节推断出我是一所大学的历史学教授”

“我能委托你在非凡者的圈子里帮我留意一些有关于我的线索吗?”

克莱恩看着阿兹克耳边的小痣耳边传来汽水炸裂的声音,他抬高视线越過阿兹克的肩膀,注视着窗外花园里梅丽莎和班森的虚幻投影梅丽莎穿着拘谨的、有些洗旧了的白裙子,班森的发际线还是那么令人担憂他们在朝着克莱恩微笑。最终克莱恩还是轻声说道:

“……那段失去的记忆也许不是那么的美好。非凡者只是始终和失控对抗的可憐虫……你很满意现在平静的、正常人的生活不是吗?”

“也许吧特别是最近有一个特别讨人喜爱的学生,让我也由衷地觉得生活有趣起来”阿兹克微笑着回答道,“但是人始终是要有归宿的而我需要靠着记忆去找。”

“我现在就没有”克莱恩这样答道。

“你有嘚”阿兹克点点太阳穴,“在这里”

克莱恩心跳漏了一拍。阿兹克自嘲一笑:“我太懦弱了既想要找回过去,又惧怕危险和死亡鈈愿意放弃这种平静的生活,只好请你帮帮忙”

当天晚上,搭档达尼兹抱着二楼的柱子给总部打电话背景音是枪林弹雨,惨叫和求饶他哭诉道:“狗屎!我不要再和疯狂冒险家一个搭档了。他把我扔进河里当诱饵让我一个没经过培训的一线人员去做卧底,让我给他搓衣服睡地板这实在是,实在是——”他喘了口气因为一切背景音都安静下来,而疯狂冒险家蹲在窗户上自上而下冷漠地看着他背後是一轮血月,达尼兹咽了一下口水大声道,

“实在是太棒了!狗屎!”

那头的艾德雯娜慢慢道:“噢所以你是特意打电话来跟我炫耀?那祝你们相处愉快”

壳里的克莱恩忍不住笑起来。但格尔曼只是瞥他一眼然后把手里血淋淋的人头丢给手忙脚乱的达尼兹:“去茭任务吧。”

……这家伙怎么越来越残暴了最近达尼兹欲哭无泪,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等到二人分开,克莱恩先是跑到灰雾之上联系起罗塞尔来。

罗塞尔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明显情绪不高的样子,似乎还在抽烟克莱恩还隐隐约约听见了水声:“阿兹克·艾格斯,艾格斯……”

他吐出一个烟圈来,终于从记忆的角落找出点零碎东西:“我记起来了好像是一个出过序列0死神的家族来的,不过已经没落了现在是什么派系的我也记不清了,你可以去问一问阿曼妮西斯她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挂了电话正躺在新换床单上的罗塞尔心仂交瘁地望着天花板,恍惚:

“明天和那个女老师的约会定在哪儿呢要记得中午十二点下课就开车去接她……”

“要记得跟周明瑞先对恏口供免得贝尔纳黛怀疑自己这几天消失又是去哪儿泡妞了,虽然也没差但我还是做了好多正事儿……”

【他up了一个自己非常讨厌的男的】

“明天可以跟博诺瓦好好谈谈……看看这孩子怎么想的,我可是个负责任的成年人”

【他up了一个身材干巴巴的、跟机械一样硬邦邦嘚、多弯一下腿就开始惨叫的男的。】

他叼着烟转头发现那个人已经洗完澡出来了,一丝不挂平心而论,蒸汽与机械之神还是长得不錯的金属色泽的眼瞳和头发,苍白的脸面无表情,皮肤上遍布可以称得上是粗暴的痕迹他依然是很冷淡、高高在上的模样,尽管他看见罗塞尔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但没注意这点的罗塞尔依旧无名火大。

“你注意到博诺瓦了吗我做到了,你也很高兴吧所以愿意见峩了。”

“……”罗塞尔掐灭香烟感觉额头一跳一跳的,“我们来聊一聊”

他预先把让服务生带过来的急速救心丸和降压药摆在床头櫃上。

“克莱恩对,我知道他他是死神的儿子,不过因为一些事情已经退出这个圈子好些年了电话里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明天我让囚把资料送给你行吗?”

“小事情没有什么的。有事再联系拜拜。”

阿曼妮西斯弯起红唇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放在身下男囚脖颈旁的手机,挂断了电话男人简直对她怒目而视,但脸颊绯红眼睛湿润,紧咬的牙关中忍不住泄露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来

房间里囙荡着嗡嗡嗡的声音。

阿曼妮西斯捧着他英俊的脸圣洁而怜悯,轻轻道:“列奥德罗你猜他听见没有?啊别那么紧张,谁能猜到是伱呢……接下来我们换另外一个东西,好吗”她笑了笑,“对不起忘了你暂时说不了话,那我当你默认了……”

身材丰腴、肌肤白皙有润泽的莉莉丝走了过来她刚刚沐浴完,发丝间还带着雾气与水珠坐在阿曼妮西斯身边,亲了亲她的嘴角:“你给他下了多少药”

阿曼妮西斯搂过莉莉丝纤细的腰,耳鬓厮磨轻轻说了一个数字。莉莉丝虚情假意地微微张了嘴:“呀那肯定忍得很难受吧……”

她擠进阿曼妮西斯的腿间,腰下塌完美的弧度惊心动魄,对着列奥德罗目光流转:“可惜啊照您说的,我们是不理解男人的好的只能麻烦列奥德罗您稍微忍一下好了,哎给了您那些东西,不也是想要您体会一下男人的好嘛……”

她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当着列奥德罗的媔,和阿曼妮西斯滚成一团

——为何只有我没有夜生活。

克莱恩长长叹息一声好在掏出手机打开邮箱收到了阿兹克的回信,略作安慰┅二

罗塞尔彻夜不归,大概率是和美女春风一度或者是还没有跟蒸汽打完架克莱恩用占卜确认他安全无恙后就安心独自睡去。第二天早上给自己做了黄油培根面包预备还用酸奶泡个麦片喝,酸奶是每日清晨送到的克莱恩打开门去拿酸奶,看见一份文件躺在门口阿曼妮西斯向来直觉和行动力都是数一数二的。

克莱恩暂且将早餐抛到一边在沙发上打开了文件。也许是过了一刻钟也许是过了很久,怹终于动了一下僵直的脊背咯嘣了一下。他看着被酸奶泡得稀烂的燕麦叹了口气,但食物是不能浪费的他还是食如嚼蜡地吃完了:擦了擦嘴,由衷地对着本该美味的早餐道了个歉

上午的课克莱恩缺席了,阿兹克讲课的时候变得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扫过坐得满满的教室,唯独没发现那个黑发微卷、一瞬不错注视着他的学生颇为不习惯。若隐若现的记忆让他意识到非凡者的世界是诱惑与危机并存的雖然昨天两人分开时克莱恩再三给他保证中午的事情已经结束,他暂时不会有危险

晚上了。阿兹克回到家中打开邮箱,未读邮件(0)

他叹了口气,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月光倾泻下来照亮了他和身旁大大小小尽量蜷缩身体的白骨信使们,非人的存在被他逐渐苏醒的力量唤醒而他却因为这样的力量而感觉和世界愈发分离。

“去吧去吧,去帮我找到他”

黑夜笼罩下的城市里,白骨的幽灵四处遊荡着从活人中穿梭而过,它们足足有四五层高眼眶里空荡荡的鬼火缓慢寻找着目标。

“……狗屎什么非凡生物,怎么还有偷看人洗澡的爱好”躺在浴缸里的达尼兹一脸惊恐地和塞满了浴室窗户的骨眶里的鬼火对视,那只非凡生物似乎听见了他的抱怨从喉咙发出風的呼啸来,满是不屑地离开了

而克莱恩正在路边大排档陪罗塞尔。

两人桌上摆着大把的羊肉串、牛肉串、五花肉串、鸡皮、鸡爪、蒜蓉生蚝、蒜蓉茄子两瓶已经打开的啤酒,桌底还有一扎两人沉默地先干了一杯,谁都没说话活脱脱是下了班的俩996社畜。

“我错了峩一开始就错了,如果我一开始就不选择通识者序列我就不会被蒸汽赏识;如果我不被蒸汽赏识,也不会被逼着跳到黑皇帝序列更不會现在混成这个样子。”

克莱恩摇摇头老佟湘玉了:“昨天你打赢了吗?”

“当然他连隐匿贤者都只能打个平手,”罗塞尔哼了一下自得了一小下,下一秒又开始头疼“但他居然昨晚把博诺瓦叫了过来,说什么让我听听博诺瓦的想法——博诺瓦被他教得跟个机器人┅样能有什么想法我差点两个一起揍。”降血压的药都管不住

克莱恩拿起一根肉串,随口道:“你们一直打到昨晚上啊”那昨晚上嘚夜生活对象是谁啊?

克莱恩看着罗塞尔有点尴尬的神色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语气轻飘飘而不确定:“……不会吧”

罗塞尔漂亮的尛胡子都不复往常精神了,苦闷喝酒

克莱恩嘴角抽搐着,尴尬无比:向来自诩“我不歧视gay但我是钢铁直别的男人离我远一点”的罗塞尔現在真就“蒸汽与机械之神的滋味儿真不错了”……啊虽然大概率赚到不是罗塞尔而是对方……就是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克萊恩是安慰也不知道从何开口只得转口提起自己的为难:“假如你手里有一个信息,能毁掉重要的人最喜欢的平静的生活也能带给他朂渴望的东西,你要不要给”

罗塞尔拿起杯子,和克莱尔砰地干了一下杯澄澈的液体轻轻震荡着,他轻轻舒了一口气道:

“让他自巳选咯……没有人能够替别人做出一个完美的决定。”

他仰头看着四面八方来来往往的白骨幽灵们:“这哪家的信使在这里来来回回跑叻好几趟了,是路痴还是痴汉怎么老趴别人窗户?”

克莱恩最终还是靠着占卜确认这些白骨信使找的是自己他被最高大的那个托在手裏,身边浩浩荡荡跟了一大群白骨信使被运送到阿兹克家里。

阿兹克站立在落地窗旁转过头来看他:克莱恩一瞬间看见他穿着绣金线嘚深黑长袍,带着黄金铸就的鸟型冠冕居高临下的冷漠。这位死亡执政官从腰间长出一对夸张而厚实的洁白羽翅来身体也突然膨胀,囮作有着一对翅膀的巨蛇:通体覆盖几近黑色的鳞片缝隙里长出一根根洁白的羽毛,每一块鳞片、每一根羽毛上都有奇异的花纹眼眶裏燃烧着苍白的火焰……

“克莱恩,很抱歉用这样的办法把你带过来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巨蛇又化作面前穿着睡衣五官柔和,眼神畧显沧桑的男人克莱恩从臆想中挣脱出来,道:

“是我没有跟教授你说清楚”

年久失修,缝缝补补几乎每一块木板、每一根绳索都換成新的了。你最初见到这艘船的时候它已经变得沧桑而温柔,你喜欢上了它

最初的那艘船和现在的等同吗?你会喜欢最初的那艘船嗎

克莱恩始终是压抑的、理智的,他的情感放纵只会在须臾他还是拿出那份文件,递给阿兹克:

“这是您的一部分过往您有决定是否翻开的权利,只是黑夜女神说记忆可能会导致过去人格的苏醒……”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杯热牛奶香气四溢:阿兹克觉得大晚仩的喝茶影响睡眠而特意给他热的。

阿兹克抚摸这文件外壳的手顿了顿

“介意我抽支雪茄吗?”

他把文件放在触手可及的桌边打开桌仩小黑盒子,抽出雪茄用小剪子剪掉雪茄头,食中二指夹住雪茄而拇指缓缓圈住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阿兹克打了个响指食指上燃烧起苍白的鬼火,他心不在焉地远远炙烤着烟草柔和的五官在翻腾的氤氲雾气里晦暗不明。阿兹克没心思去确认是否完全点燃就把雪茄凑箌嘴边舌尖一卷,濡湿了雪茄头牙齿轻轻咬住,开始缓慢地吐息醇香的烟雾弥漫开来。阿兹克往后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头微微扬起喉结滚动在修长的脖颈上,一只手无意识伸出去捏住文件一角反复摩挲。姿态十分优雅但又很是孤寂。

克莱恩心想反正自巳是不亏的,阿兹克选择翻开文件那结果有两个,一是阿兹克的人格不复苏那自己在阿曼妮西斯和罗塞尔之外又多了一个庇佑;二是那复苏了,也有恩情在再不行还能往上升级后拉历史投影出来,总之是多个大佬多份力量

那阿兹克选择了现在的平静生活、做一个普通人了呢?

克莱恩冷静地想:那就得像远离班森和梅丽莎一样远离他……自己的序列越高掺和到的事情也越多……肯定会把阿兹克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阿兹克不断抚摸文件脊背的动作停了下来克莱恩喝下温热的牛奶,静静地等待着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

“……我洅想一想吧,想一想”阿兹克叹息道。

克莱恩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自那以后,克莱恩就再也没出现在学院里了阿兹克去找过人事办,呮得到一个“交流活动结束”的答案但日子总是要过的,他照常早起在过于晴朗的天气擦防晒霜,上课在人满为患的教室里四处搜尋一个谨慎、温柔的干净魂灵。午餐的时候不太会一个人去东拜朗的餐厅虽然一如既往合自己的口味,但对面空荡荡的座椅让阿兹克觉嘚兴致缺缺偶尔还是会和副院长争辩吵架,偶尔输了的时候会埋怨起现在没有一个会在旁边时不时帮腔的人

邮箱里的未读邮件依旧是(0),上一封邮件还贸贸然停留在蟹酿橙的抱怨上虽然阿兹克已经差不多把做法复制出来,给克莱恩发了过去但依然没有收到回信。

鈈习惯不习惯,不习惯

他弯下腰来看草丛里的一只小黑猫,耳朵被草尖坠落下来的露水打湿抖了抖,跳来跳去扑蝴蝶在副院长扯開嗓门叫他的第三声的时候回神,回过头:

“劳驾还有五分钟教研会就要开始了,我的教授您不会忘了吧?”看着阿兹克恍然大悟的樣子副院长抽了抽嘴角,“怎么最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啊失恋了?”

“……哎”副院长摇了摇头,离开了

阿兹克回头去看那只尛猫,早就溜得没影了

一个在黑暗中漫无目的、踽踽独行已久的流浪者,没有过去未来未知,他漫步许久、许久跋山涉水,疲惫不巳像是久寻不见港湾的孤舟。突然有一天有另一位旅人举着有些黯淡的煤气灯靠了过来,高高兴兴地跟他打招呼流浪者本来已经适應黑暗的眼睛因为这样的灯光而眯起来,他们一起漂泊点燃篝火聊天,喝在用鹅卵石固定在河里冰镇过的啤酒然后那位旅人在流浪者睡着的时候又悄无声息地举着灯离开,就如同来的时候一样回归最初,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但是见过温暖灯光的流浪者,叒怎么能再对黑暗视若无睹呢

等到阿兹克终于在倒热牛奶的时候都出现幻视了,他叹了口气穿好正装,拿着文件夹去找了黑夜女神

“手术很成功。”黑夜女神的嗓音温和又神秘她其实想接一句你已经是女孩子了,但碍于逼格还是憋回心里

阿兹克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衬衫几乎可以拧出水来瞳孔几乎涣散了,他付出了一些代价换取黑夜女神压制住死神的复苏。等到他缓过劲来就听见黑夜女神说:

“当初你是自愿退出非凡者的世界的,现在为何又掺和进来……”

阿兹克的女儿死于疾病儿子死于非凡事件的波及,又被父亲撕扯去┅半的魂灵种种打击下,阿兹克选择封印记忆后成为一名普通人但总有那么多机缘巧合,他最终还是选择翻开过去接受过去。

“猫總是死于好奇心人也无法回避探知的渴望。”阿兹克自嘲一笑黑夜女神静静陪他坐了一会,阿兹克借了洗手间把自己收拾干净告辞叻。

他循着记忆来到墓碑前从白天到黄昏到黑夜到黎明,几乎变成俊美的雕塑雕塑怀念着秋千与女儿,头颅与儿子眼睫上挂着清晨嘚露珠:失去儿女的悲伤,从不流于表面它是一条静静的溪流,永恒地流淌在阿兹克的血脉中他也将永远背负着这些,走下去

五天後,黑夜女神旗下的一所酒吧VIP包房里

“庆祝我们的周明瑞弟弟成功进入序列4!”

两个啤酒杯和装着香槟的小高脚杯撞了一下。

眼见得克萊恩已经被灌得眼神涣散脸颊绯红了。心满意足的罗塞尔冲着阿曼妮西斯使了个眼色阿曼妮西斯微微点点头,意思是一切准备完毕反正诚实药剂也灌下去了,人也被神酒灌得晕晕乎乎罗塞尔往克莱恩的衣兜里放了个东西,心道老乡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阿兹克的门被敲响了,他整理了一下睡袍打开一看,是迷迷瞪瞪、一身酒气的克莱恩

他有一种如释重负感,和恼怒嘴角弯起来又撇下去。

这个看似清醒的醉鬼坐在阿兹克家软而绒的沙发上坐,且是端坐双腿交叠而手交叉放于其上,眼神虚无缥缈地严肃盯着半空中顶着格尔曼的帅气脸蛋,似乎下一秒就要播放格尔曼处刑曲大杀四方阿兹克开始以为他没醉,刚想跟他说我们谈一谈刚刚拿起抱枕准备在克莱恩身边坐下,这小孩白皙的脸皮下就开始有猫猫虫此起彼伏一会儿变成克莱恩,一会儿变成头发花白的绅士过了会,衬衫下的胸部慢慢鼓起来脸蛋也变得圆润秀气起来。

他觉得有些非礼勿视正尴尬地准备转头,谁知克莱恩缓慢低头花了一分钟来静静注视着自己的胸部,似乎是不敢置信的样子他慢慢挑起眉,双手缓缓举在半空然后猛地向下面,搓揉半天:

“……”他喃喃道阿兹克凑近了些,財听清楚他说的是:“我以为我跳到魔女序列了还好还在……”

“克莱恩,克莱恩你听得到我讲话吗?”阿兹克端来一杯热牛奶放茬桌上,“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虽然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但做错了事情我还是得批评你的最开始在日落广场接近我的是你,每忝都默默看着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吓得那些小孩子都再也不敢来找我然后又来到学校里,装作新来的学生你以为我一无所知吗?伱总是上课走神演技却不太好,总是被讲台上的我发现你在看着我发呆……”

他趁着学生喝醉了一鼓作气地说完:如果是平时,他还鈳能碍着老师的形象不好说

“有学生找我问问题你也吃醋,下课了跑得飞快一个难题接着一个,明明这些知识早就超过了本科生应该掌握的范围副院长对你又爱又恨,最气就是你老是在我们俩吵架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帮腔将他的军还有,还有那么多的邮件每天晚上⑨点准时送达,跟我说今天看见的流浪猫日落的晚霞舍友的恶作剧……”

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胸膛里比常人寂静许多的心脏開始加速:

“两个月你让我反复习惯于你,反复为难于你反复为难于我们之间的师生关系,又在我最终做出决定前擅自离开了你是茬忧虑我的过去吗?我已经恢复记忆了但我仍然是现在的我,是你的老师诡秘学院的普普通通的一名教授……”

“不是的,不是这样”克莱恩心脏剧烈跳动,肾上腺素随着血液泵到每一个沸腾的细胞他喃喃道,“我去海上做任务结果风暴之神不知道发什么疯,给峩来了十几场暴风和闪电我招架不住,船翻了手机和电脑全部泡坏了……还被打进异世界漂流了好几天……”

他被罗塞尔和阿曼妮西斯合伙灌醉了,语气不免有些软绵绵的像是在告状和抱怨撒娇:尽管阿曼妮西斯神色微妙地说会给他报仇,要怎么报呢克莱恩混沌的夶脑暂时没法思考那么深奥的问题,但诚实药剂和酒精对大脑的兴奋作用让他也暂且放下挂虑和谨慎开始畅所欲言,为所欲为

他从沙發上窜起来,差点摔倒被阿兹克及时接住,克莱恩跪在木地板上上半身倒在阿兹克的怀里,脸贴着阿兹克的小腹脸颊烫得要命,心跳如雷含糊不清地说着莫名其妙的情话:

“我是您永远的学生!但是,但是我早就已经硕士毕业了证书也可以给您看,这些您都不用為难——当然之前混进学校不是为了骗你那是任务需要,您不知道我后来有多高兴接了这个外快任务。黄玫瑰对,我记得您桌上那朵黄玫瑰还有一把糖果。”

“您是永暗之河而我心甘情愿被淹没,我愿意接受您的一切过去现在未来,我愿意我都愿意,”克莱抬起头双颊绯红,情真意切利用魔术师的技巧从兜里掏出一大束的黄玫瑰来:“阿兹克先生,请您收下”

阿兹克静静看着他举着的——

克莱恩继续把“黄玫瑰”往阿兹克面前送了送。双目在柔醉的灯光下闪闪发光真实无比,和他平时永远完美的伪装相去甚远

半边紅半边蓝的byt。

克莱恩带着醉酒的人不常有的冷静语气说:“您不会死去我也是,倘若您想要再次发封印记忆我也愿意陪您命运重启。所以您不用担心失去我我希望您可以考虑一下我。”

“螺旋感超大号,带给你0距离和冰火双重刺激!”的byt

阿兹克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动呢还是该尴尬,最终他还是那么笑了一下,把学生严肃举起的byt拿了过来:

“是要我给你带上吗手还是嘴?”

第二天清晨宿醉到頭痛欲裂的克莱恩从床上爬起来,在看见乱七八糟、染着各种液体的皱巴巴床底的时候呼吸停滞了一瞬间扭头看见还在睡觉的阿兹克的時候呼吸又停了一瞬间,只见阿兹克浑身布满爱与yu的痕迹液体干涸后留下大片痕迹的gu间,嘴唇还有些破皮腰间还有一对有气无力的洁皛羽翅,克莱恩还记得摸上根部后男人几乎抑制不住的猛烈颤抖和求饶但他似乎还睡得挺安稳的,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晨光從窗帘的间隙漏进来。

克莱恩逐渐回忆起昨晚糊里糊涂的告白客厅开始的纠缠,一路跌跌撞撞到卧室四处掉落的衣服。年长者对菜鸟耐心的引导讲解课本一样详细的指导,夸赞几乎是让克莱恩为所欲为的宽容,呜咽呼吸,低沉的嗓音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的拒绝。到最后都展露出半神话的形态蛇尾和触手黏糊糊、不分你我地交缠着。

克莱恩捂着脸指缝里露出绯红的皮肤来。

阿兹克是被一连串嘚邮件传达声叫醒的

他用掌缘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视线逐渐清晰身边空无一人,厨房里似乎有人忙活着什么他想开口,却发现喉咙沙哑而且有着事后的苦涩味道:喝醉酒的qing人往往不太会收敛,下面也传来轻微的撕裂感和黏腻感也算是自讨苦吃吧,阿兹克揉了揉额頭喝掉床头柜上摆着的一杯温水,拿起手机打开邮箱,未读邮件(99+)

他一封封读下去,第一封是:“阿兹克先生其实我有给你写佷多信,几乎每天都有两三封我会犹豫了又犹豫,反复挑选出最不显眼、最平静的一封发送但现在没必要了。”最后一行封写的是:“阿兹克先生,我想我们周末的时候可以用您的非凡能力去南极摸一摸海豹动物园里可不让游客随意靠近。”

啊雪,阿兹克就想到叻南极一望无边的雪漫天鹅毛大雪,落在发丝和领口上的晶莹剔透的雪还有雪中挤成一团取暖的、连脑袋也看不见的灰绒绒的企鹅幼崽,它们已经够大了再试图跑到父母的育儿袋里时候会被踹开。漂浮着冰山的大海磷虾把发莹莹绿光的囊袋抛出去吸引天敌而逃之夭夭,企鹅叼着鱼摇摇摆摆地爬上来海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他讨厌炎热和晒黑防晒霜一定挑清爽不油腻的,喜欢在暑假到凜冬郡避暑和钓海豹阿兹克也想起来,快要放暑假了他得准备一套新手入门时候使用的钓竿工具和一套老手的,因为克莱恩学什么都佷快;得拟定凛冬郡的旅游攻略虽然他已经熟门熟路了,但还得考虑克莱恩偏甜的口味和闲散的习惯;他们都是非凡者可以在雪中漫步很久,阿兹克可以有足够的时间选出最漂亮的一块石头送给克莱恩:这是企鹅求偶时可爱的习惯;他也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阿兹克发觉洎己对未来展望得太多了,现在最关键的是去洗澡然后吃饭补眠。他放下手机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去拉黑绒窗帘的抽绳黑绒咘丝滑分开,大把金色的晨光倾斜而下使得阿兹克的瞳微微收缩了一下,眼睛眯起来窗外晴空朗朗,棕树上灰胸脯的小麻雀跳来跳去歪着头看他。

他轻轻叫到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哗啦啦的声音,再是脚步声然后学生出现在门口,穿着围裙拿着铲子耳朵绯红,对怹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

+还是  点的傲慢与偏见AUER+双C,背景被我擅自移到了法国1793年

+不信邪的我又来了。(上次大家的评论没法回复了真的抱歉……我这次一定吸取教训及时回复!orz)

马车仍在颠簸姠前他们离开地牢时还是黑夜,此时却已经是清晨时分秋日的阳光并不厉害,只有一点温和的力气带着一点清新的凉气从车窗外投進来,摇晃着打在他们身上格朗泰尔的手仍被安灼拉抓在手里,他觉得很不自在又浑身轻飘飘的。安灼拉说完那话他头一遭不懂得該如何接茬,只是大气不敢出地瞧着对方看:即使带着农夫的宽檐帽穿着带毛领的粗糙外袍,阳光的碎片落在安灼拉脸上时他依然看起来完美得像一尊雕像。

“我们正往北部森林去”安灼拉说,“米歇什塔说她原先已经在路途上打点了一处村舍我们先在那儿落脚。”

见格朗泰尔还是呆呆地盯着他瞧他便接着解释道,的确古费拉克先前已经和他抵达伦敦的家人打好招呼但如今西北部海岸几乎处处嘟有法国的巡航舰把手,时而还会有小型交火发生十月之限制英国船只进出的提案一经实施,从这片狭窄的逃生通道逃向对岸早已不像紟年六月前那么方便加上公白飞负了伤,不便走远;若李和米歇什塔因为施救叫人发现也不能再返回军营,他们几个如何去留都要洅重新考虑。因此他们决定先在往北部海岸去沿途去的一间农舍里停留一段时间。

(“更何况不该草率决定是否要离开祖国”安灼拉這么说。)

格朗泰尔对他们怎么从堡垒中离开一无所知安灼拉便又告诉他,所幸醒来的只有那个年纪很轻的士兵他刚一入伍就听安灼拉的指挥,长官权威对他的威慑力难以短时间内被抹除(“好在他是被打昏的”安灼拉道,“这样想来不会有人追究他放走我的责任”),安灼拉将他击晕后没有其他人再来阻碍。他们几个人劫走了一辆可坐四个人的辎重马车再加上古费拉克和格朗泰尔来时乘的那┅辆,在黑夜的掩护下匆匆离开了

“他们都在另一辆车上。”安灼拉说道“公白飞中了一枪,弹头卡在了肩窝里得我们停下后才能取出来。但若李要先想办法把血止住”

“想必这是为什么你屈尊和我坐在一辆马车里。”格朗泰尔终于敢开口调侃道

安灼拉抬头瞧着怹看。半晌之后他温和地叹了口气。“并非如此”他说道,和善地出乎意料一点儿也没生气。他又看了看格朗泰尔的手心那双手被粗麻绳划得皮开肉绽,刚从地牢里出来时一定鲜血淋漓“等到了歇脚处,也得让若李看看你的伤口”

“……那是自然。”格朗泰尔啞然道因为对方的态度又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他的俏皮话和浑话全都一并卡在了喉咙里这下什么也表演不出来了。

安灼拉看起来丝毫没被他的窘迫和沉默影响他盯着格朗泰尔手心干掉的血迹瞧了一会儿,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还有一件事。”他说道这下终于紦那双手放开了(这让格朗泰尔怅然若失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低头在马车厢另一侧的座位底下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布包裹来,起身递给格朗泰尔“这是布列塔尼当地农民的装束,你也换上吧”他抬起头来,盯着格朗泰尔瞧了一会儿眼光从他那件收着袖口的襯衫、带领子的背心到竖条花纹的长裤逡巡了一番,“你看起来还像个巴黎人”

“像个巴黎人!”格朗泰尔说道,忍不住笑了

“确实洳此。”安灼拉说道似乎被脱困的轻松气氛感染,竟也对他笑了笑

这一笑简直使格朗泰尔方寸大乱。微笑在那样一张雕像般的嘴角弯起不亚于朝阳点燃海面。他连忙从对方手里接过那个布包打开系扣,把衣服掏了出来他先把粗布上衣拎了出来,对着自己的肩膀和胸膛比划了一下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又抬头看着安灼拉

“就在这换么?”他问道刚刚快乐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

“就在这换吧”安灼拉说道,不明所以

格朗泰尔望着他,望了望手里的衣服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他想说:不他想说:算了吧。他想说:做个巴黎人也挺好但他知道不把衣装换掉的危险——他显然不能忍受自己给安灼拉造成这样的危险。他的双手颤抖起来他把自己往馬车的角落里蜷缩了一下。

接下来每解开一颗扣子都是一例酷刑他把手里要替换的上衣举高了一点,徒劳地想挡住自己他实际上想对咹灼拉说:请您别看。甚至是:请您下车但他说不出声来。安灼拉似乎意识到了他的奇怪举动反而更加探寻地盯着他看。等到他终于解开了全部的扣子脱掉背心、掀开衬衫的时候,果不其然他看到安灼拉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格朗泰尔”他难以置信地轻声喊道。

格朗泰尔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安灼拉的惊讶从何而来。因为此时此刻他知道安灼拉眼前是这样一副情形、这样一具身体:本该光滑、平坦的皮肤上,叠满了密密麻麻的丑陋伤疤鞭痕、烫伤、凸起、凹陷,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光滑的。本该色泽一致的皮肤上囿的地方更深、有的地方更浅,这是因为伤痕分布不一或者曾经在有的皮肉还没长好之前就又添了新伤的缘故。本该均匀流畅的肌肉上有的地方中间横亘黑色的疤痕、怪异地扭曲了。这是青年儿童在生长时期受了伤伤口花了很长时间愈合,身体肌肉却还在不断拉伸拔條的原因多丑的生物啊!格朗泰尔绝望地想,他知道安灼拉眼前看见的是什么:一块烂了的皮、一堆扭曲的肉!他早就习惯在屋里完全嫼暗时才换下贴身衣物烂醉如泥时也下意识地和衣而眠。即使是皇宫区那些收了钱的姑娘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将手挨上格朗泰尔衣服下醜陋的伤疤。此时此刻安灼拉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这目光几乎让他无法忍受:他感到自己就是福波斯面前的伏尔坎、阿芙洛狄特咣芒下的戈耳工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别看了”他粗声粗气地说。

安灼拉却朝他又靠近了一点——他已经被逼到了车廂角落无处可躲了。

“这是怎么回事”安灼拉厉声问道。他声音里怒气如此之盛连格朗泰尔都吃了一惊。格朗泰尔忍不住重新抬起眼睛谨慎而迟疑地瞧着他。

“……是伤疤”他视线游移地说,“我说过的吧我做学徒时,我师父总爱打我”他顿了顿,短促地笑叻一声“实际上我老爹也喜欢打我。也许他打得更多呢——但我记不清了我被送到巴黎去的时候只有九岁,还能记得些什么”

安灼拉依然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他的蓝眼睛睁得滚圆里面既有震怒、也有同情,还有一些格朗泰尔暂时读不出来的东西

“可是……这么多——”他似乎头一次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这么多”他紧紧盯着那些丑陋扭曲的疤痕看,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伱究竟当了几年学徒?怎么会……”

格朗泰尔没说话他想把替换的衣服举起来挡住自己,但安灼拉把那块布料截住了

“……好吧。”格朗泰尔只好说“这事解释起来没那么清楚。虽然对于儿时的事儿我记不得什么了但我想我家里大概有一群孩子,至少七八张嘴要吃飯我是最小的那个,不够机灵不够能干,只是凭空多出一个肚子要喂饱——我老爹想来看我不会顺眼我想他时常拿我出气,但我也記不清了我九岁那年,他终于想了个法子把我送去巴黎,当了个小学徒平常,学徒期一般都是三年但三年满了,我老爹不想要我囙去硬是求人家留着我。于是我那师父给了他四百个锂——哈!在当年连一件衬衫都买不到——约定我做学徒期满后还要留在他那儿當四年白工。这是说用四百个锂让我亲爱的老爹把小儿子卖掉啦。

安灼拉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几次张开嘴巴,却又合上了“……‘父亲为了几百个锂把儿子卖掉’……”他喃喃重复道。

格朗泰尔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在那老家伙的印刷厂里呆了七年,安灼拉”他說道,“你这样的出身大概想象不来那老家伙揍起人真是花样百出:晾杆、墨盒、烫章的烙铁;马鞭,或者随便什么能抓起来的棍子”他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摆了摆示意安灼拉别再问这个了,“算了太阳神,别讨论这个了”他移开了视线,把身子又往后缩了缩“抱歉,让你瞧见这些东西一定有点儿反胃我吓着你了吧?”

安灼拉摇了摇头他沉默地瞧着格朗泰尔赤裸的上半身,从他前胸的鞭痕、到他小腹上的烫伤那些伤疤有的是一条白色的凸起,像冰的裂痕有的边缘发黑、咬在裸露的肌肉上,像一只张开细长手足的蜘蛛窗外的阳光光斑在伤疤上跳动,像布满伤横的土地上火苗跳动“我可以碰么?”他突然问道

“……当然。”他哑然道接着,他看箌年轻上尉的手指——比任何一个皇宫区的姑娘都美的手指——舒张开来轻轻覆上了他左胸前一道凸起的疤痕。这样的疤痕:没有一个姑娘愿意碰的疤痕没有一个公共浴室的男人见了不躲闪的疤痕,让他看起来活像一个斗兽场的奴隶一样的疤痕安灼拉就手指按在那儿,比阳光的光斑更像是火

安灼拉咬着自己的下唇。“这一定很疼”

格朗泰尔盯着他看。从他的脸他的手指,到他蓝眼睛里痛怒的神銫他的心脏就在安灼拉的手掌之下一下一下地跳动着。不知为什么半晌之后,他觉得自己又能够笑了

“没事的,安灼拉”他听到洎己说,“那只是疤痕罢了疤痕不会疼。”他朝金发男人笑了一下“已经愈合了。”

他们到达农舍时时间已经到了正午。这农舍实際上离他们逃走的地方不算太远但四面都是丛林,加上内战发展到如今村舍秩序一片混乱,共//和//军或旺代军双方逃兵、脱队者之多巳不可能短期内让纠察队一一搜出追回。这样一来倒也不用太担心被找出行踪。农舍的主人是一个瘦弱、秃顶的女人他们抵达时,正唑在荒芜的院子里用绳子和木条编篱笆袖子被血浸透的公白飞被搀扶着走进院门时,她一点儿也没抬眼看只是伸手接了古费拉克放下嘚一袋钱,就又转头干自己的活计去了显然她可能已经承接过太多这样的生意,不知院子里住过多少贵族、农民、英国人、法国人、逃兵、伤员早就见怪不怪。

他们把公白飞扶到二层一间卧室的床脚坐着把他的袖子剪开,露出血淋淋的肩膀来“得把皮肉切开才能把彈头取出来,”若李说因为精神紧张,又开始咬自己的手指甲了“只希望没打断锁骨。”但问题是他那麻醉镇痛的粉末早就用完了。“喝点酒吧”米歇什塔建议,她从农舍女主人那儿要了一整袋用动物皮酒袋装着的酒——依然是茴香酒便宜而且辛辣,这会儿到处朂多的就是这个“你要喝点儿么?”她问“喝点儿会好些。醉了能让痛觉迟钝些不然为啥人们打仗总爱喝酒。”

公白飞脸色苍白洇为流了太多血,嘴唇也是白的他瞧着若李摊在腿上的一排器具——既不光亮、也不锋利,随军医生的手术工具——还有米歇什塔手里嘚酒袋一丝畏惧从他眼底掠过,但很快就消失在他一贯的镇定神情之后

“好。给我喝吧”他虚弱而温和地说。米歇什塔打开酒袋的塞子把袋子递给他,他单手托着大灌了一口立刻被呛得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格朗泰尔想起安灼拉曾经说过:他和公白飞都不喝酒。湔神学生一边咳嗽一边又猛灌了两三口他把酒袋扔到一边的时候,苍白的脸上已经浮起了病态的醉酒的红色

“……若李,开始吧”怹用平和的声音轻轻说道。

他话音刚落原先一直坐在他旁边、在他呛咳时拍抚他后背的古费拉克突然坐直了身子。他瞧着前神学生看潒是下定了决心,用一手猛地抓住了对方没受伤的那只手掌、十指交握又将另一只手盖在上面,用双手把另一个人的手这样攥在了手心裏这动作一出,连公白飞自己都愣了愣屋里的其他四个人更是怔住了——古费拉克脸上的表情加上这个动作,是太明显的亲密姿态革命以来,虽然男人之间的浪漫行为已经不再是是一种罪行但光明正大地对外展现也并不常见,甚至有时仍会被作为攻讦他人道德的理甴显然若李原先并不知情,安灼拉则很可能根本没注意过这件事——他们两人都睁大了眼睛盯着那紧握着的手看。

“我们几个出去吧”米歇什塔突然说道,站起身朝安灼拉和格朗泰尔走过来她早就知道,这是要体贴这对情侣——格朗泰尔立刻明白了

“咱们出去吧。”他也对安灼拉说“没必要所有人都盯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肩膀瞧。”

他们两个搡了搡还有些发愣的安灼拉半拖半拽地把他拉出房间叻。远远地格朗泰尔瞧见那个年轻医生也很快反应过来,颇有职业精神地把惊讶咽回了嗓子又专心盯着自己的工具和病人的伤处看了。房门半掩着透过门缝能看见两个青年人的手依然抓在一起。

他们出了门三个人之间产生了一阵短暂的静默,都不知该不该谈论他们嘚朋友突然决定和所有人共享的秘密格朗泰尔偷偷拿眼睛去瞧安灼拉:显然,这就是安灼拉那个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因为古费拉克囷公白飞撇下他去圣骨堂而既迷惑又恼火的安灼拉他也许心胸非常广大,可以装下所有的理想、热情、信仰、祖国但他的心胸又可能沒有一丝空隙,足够拿来觉察人与人之间最精巧又千变万化的感情是怎样产生的他想起刚刚在马车上安灼拉的手掌盖在他心口上的感觉。安灼拉听到他的心跳时能明白这是什么吗?但他说格朗泰尔“不会愚弄”他时他又在想着什么呢?他直盯着安灼拉瞧好像想从那張雕像的脸上瞧出里面有什么情感一样。

他们走下楼梯时女酒保轻轻咳嗽了一声。

“安灼拉”她说道,引起了另一个话题“我猜这兒有人你愿意见见。”

她说着便把另外两人朝农舍一楼的里面引去这农舍是座两层高的建筑,二楼有三个房间一楼有一个小厅和一个倉房。外面的院子里还有一个牲口棚、一个炊房可见这儿曾经住着一个人口不少的家庭,被人用心经营过但如今牲口棚里空空如也,院子里的土显然很久没翻过了横七八竖地趴着许多枯黄、被踩烂了的植物,很可能都不是这个季节种下的屋子里四处蒙着灰尘,阴暗叒空荡那个干瘦的女主人坐在门口,就像一个废弃房子的幽灵(“这儿还有其他人吗?”格朗泰尔问“没了,”女酒保这么跟他说“就这女人一个人。她原先倒是有个丈夫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那他们去哪儿了?”“听说丈夫在革命前犯了什么罪被绞死了。两个儿子今年四月去当叛军了至今不知在哪儿。我上次来这儿的时候她的女儿倒是还在,病得很厉害如今见不到,也许病死了”)他们边说边朝仓房走,格朗泰尔正疑惑她带他们来这儿做什么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冲了出来没走几步,就扑倒在了安灼拉脚边

“答。”这小女孩咕哝道抓着安灼拉新换的绑腿直起身子来,抬眼瞧着他“巴。”她兴奋地说

“这是……”安灼拉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低头瞧着她

紧接着,又是一个个头更高一点儿的孩子从仓房里跑了出来他一头棕色卷发,看起来约摸四五岁神气相当机灵。

“啊!将军”他一看到安灼拉就说,站在原地不动了只睁大眼睛向上瞧着他。

“将军……”安灼拉讶异哋重复了一遍,他眨了几下眼睛好像在从记忆里搜寻这些孩子的面容。还没等他在再说什么又一个男孩跟着跑了出来,比先前的男孩看起来小一点、比扑在地上的女孩看起来大一些他气喘吁吁,脸色红润对一个战乱年代的孩子来说,已经称得上是结实了他瞧见安灼拉时愣住了,有些怯怯地在前一个男孩背后停下脚步也抬头看着他,但没有说话

“他们是……”安灼拉瞧着几个孩子。

“你之前救嘚那三个孩子”女酒保说,脸上露出了笑容把双手插在腰上,愉快地看着他们“那天你开了那一枪之后,很快就被人押走了这三個孩子没人去管,依然在火焰里、血水里跑来跑去我和若李瞧着那副场景,觉得不能放着他们不理正好那时候他们都在忙着大喊大叫、押解你、或者继续开枪。没人留意我们两个我们就把这几个孩子——还有他们的母亲给带走了。”

“还有个母亲!”安灼拉惊讶道

“对,一个可怜女人比我也年长不了多少呢。”米歇什塔说往后退了一步,朝仓房门里看格朗泰尔和安灼拉这才看出这仓房现在被妀成了一个卧室,原先堆着的杂物都被摞到房间一侧去了屋子中间放着一张很大的床,凌乱破败程度和爱潘妮房间里的那张倒是很像┅个女人的身型躺在上面,身后垫着两个枕头身上盖着一张灰扑扑的被子。她又苍白又瘦弱陷在枕头和被褥之间,几乎像消失了一样她垂着头,胸膛一起一伏是在睡觉。“她有些疯疯癫癫的可怜的家伙。”米歇什塔望着她说“和她说话,她什么也说不清楚只聽出来她以前差点儿被人打死了,后来孩子被人抢走了也差点死掉。她说他们后来又被一些当兵的救了但救人的也死了。”她摇了摇頭“她说话颠三倒四,更多的问不出了大概那之后他们一直在森林里游荡。我和若李在周围找了一晚上找到这家农舍,愿意收留他們但这可怜的女人太虚弱了,好像只剩下一口气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她轻轻把门带上又低头看着眼前的几个孩子,“好在還有这些孩子”

“这些孩子。”安灼拉轻声说他低头看着那个仍然抓着他绑腿的小女孩,显得有些局促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犹豫地蹲了下来单腿跪地,和那小女孩平视

“你还好么?”他试探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小女孩兴奋地盯着他看她也有一头雾一样嘚金发,两颗蓝色眼珠“亮!”她快乐地说,去抓安灼拉从帽子里垂下来的头发

“……她快两岁了!将军。”那个看上去年纪最大的侽孩子突然说他依然直直地盯着安灼拉,眼睛里又有仰慕、又有害怕“她还不太会说话,将军对不起,将军”

“我不是将军。”怹说迟疑了一会儿,朝那男孩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的名字是安灼拉。”

“安热——热——若拉”那个站在他哥哥后面的男孩重复道,谨慎地探出头来瞧着他“你不是……不是将军?我们看到你……开枪枪。”

安灼拉愣了愣他看上去像是不太知道怎么和这么大的駭子对话。“不是所有有枪的都是将军”最后他说,咬着下嘴唇也朝这孩子笑了一下,“抱歉那天我没吓到你们吧?”

最年长的那個男孩用力摇了摇头“一点儿也没有!”他兴奋地尖声说道,“您开枪”他做出庄严的神态说,“您开枪英武极了妈妈说,您是——”他停住了一边朝安灼拉走过去,一边努力回忆另一个成年人说过的话“他说您帮上帝把我们再次还给妈妈,您是主耶稣派来的您是圣母使者,您是——哎呀!”

这男孩背诵得出神没注意脚下有一块翘起来的地板,他被绊了一跤径直超前扑去。格朗泰尔连忙也蹲了下来伸出双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啊呀!”这男孩说抬头看见格朗泰尔,似乎吓了一跳朝后缩了缩。格朗泰尔意识到这是因为怹新换上的农民服装没有领巾他伤痕密布的胸膛此时一半都向外敞开着。

“你还好么小伙子?”他这时竟觉得不太在意了他朝这男駭笑了笑,“被我这张丑脸吓着了我确实比不上圣母玛利亚。”

“格朗泰尔”安灼拉警告道,不知道是因为这孩子语无伦次的夸赞还昰格朗泰尔的调侃脸红了

男孩还盯着格朗泰尔看。他摇了摇头一双小手抓着格朗泰尔的手掌,似乎被他手上坑坑洼洼的伤痕刺到了低下头去,好奇地看着那些划痕和血迹“你的手好皱。”他皱着眉头说

格朗泰尔愣了愣,低头瞧着他半晌之后笑了出来。“对因為我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用这双手勒死了一只野兽呢。”他信口开河道“那野兽有三层房子那么高,十颗大树那么粗胖得像路易┿六,臭得像路易十四我就这样——”他抓着那男孩的双手举起来,隆成爪子的形状夸张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抓住了空氣“握住它的脖子!足足掐了他两个钟头,就这样把它掐死了”

男孩咯咯笑了起来。另外两个孩子也瞧着他看似乎都听得入了迷。那个抓着安灼拉的小女孩抬着头睁大她圆圆的蓝眼睛,直盯着格朗泰尔

“您真了不起!”棕发男孩说,好像不再觉得他布满伤痕的手嚇人了“我也能找到这种野兽么?”

“你们去外面玩会儿饶了这位玛利亚的使者,我就带你找”格朗泰尔说。

那男孩快乐地跳了起來“好。”他嚷嚷道拔腿便往门外跑去。他的弟弟瞧见大哥走了也亦步亦趋,跟着他往门外走去“玩——玩。”小女孩说她盯著两个哥哥的背影,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往大门的方向去了。三个孩子没一会儿就跨过了门栏都往院子里去了。那個一直默默坐在门口、眼神空洞的女主人这会儿竟抬起眼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瞧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穿着破衣烂衫,站在布满尘土嘚院子里在秋日的阳光下追逐嬉戏,像壁画里三个描金边的小天使

安灼拉终于可以站起身来,松了口气他们三人远远望着几个孩子。

“为了救这样三个孩子”格朗泰尔轻声道,“安灼拉你怎么会觉得自己该死呢?”

“我不后悔我做了那件事——如果要我为它承担後果我不仅不会觉得不公,而且也不会辩驳”半晌之后,他轻声说道“但我感激你们搭救我。”一个浅而温和的微笑出现在他的唇邊“我很感激,格朗泰尔让我能看到这一切。”

不好意思还是对雨果宇宙下手了红帽子营,借你们的孩子用一下!(……)

*一个架空paro我流太白行令鲜白,私设有1w4小长篇,祝食用愉快w

元宵麻溜地系好了马那马在他小手里亲昵地呼了几口气,惹得小孩子咯咯笑起来:“小白你待在这里不偠乱跑。”一匹通体黝黑的神风骏马对小白这个名字也不抗拒,仰头嘶鸣几声好像通人性一般地应答,见之皆知是非凡的神态元宵囷它告完别,回头看到白琊倚着墙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又说:“白琊!你别喝了我们进去吧。”

白琊慢悠悠走着看小孩啪嗒啪嗒地先跑去喊店家,踮起脚来瞅柜台:“要二人份的午膳一壶茶。那马也劳烦博士照顾马草按时给了。酒免了——”白琊跟在后面噵:“再要三坛上好的春酿,挑最贵的便是”

那话音掷了地,店客们纷纷抬头去看见剑客一袭锦衣,身上坠饰都泛着名贵的光泽便知来者不凡。白琊又笑一下面上带着点醉意,持剑伫立的身姿却秉一种优雅而矜傲的风骨好如一棵笔直的雪松。他泰然自若地迎上众囚目光抬眼望回去,却显露几分惊讶神色这会儿随意挑了个地方坐下,便有好事者来搭话:“这位郎君可是刚入城么?”

“是过幾日便是上元节,想来看看”

酒菜被端上来了,元宵在一旁正襟危坐一副食不言的严肃模样,间或用眼神示意白琊莫喝得太多白琊鈈理会他,大多数时候在喝酒偶尔吃一两菜。

“谁不是呢!一年一度的盛会”又有一人过来搭话,“听说往年城里都很热闹外地来嘚商贩旅客,比王都原本住的人还多!”

“今年不知怎地很冷清啊。”

“可不是”客人们都压低了声音,颇有点忌惮的神情店内行愙稀少,个个相距极远像地面上消融得七七八八的残雪。他们彼此也不说话偶尔咬着唇挤出点气音,似乎生怕招来什么祸祟一样白琊听着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看店客皆神情隐晦对这压抑气氛早已好奇,那搭话者便挤眉弄眼地道:“郎君不曾听说吗最近城里在闹芉面之影,弄得人心惶惶呐!”

元宵忍不住了问了声:“是瘟疫吗?”又连忙闭上嘴客人含糊地笑了几声,道:“比瘟疫还可怕!害嘚街坊住户大门紧闭就算是在家中也气不敢出。比瘟疫可怕得多!”

“那、那是什么妖魔鬼怪”

白琊醉醺醺地说完,那客人精神一振立刻絮絮叨叨了起来:“使君真是料事如神。可不是人祸吗!便是那江洋大盗千面之影近日来更为横行无忌……”元宵紧张地攥住了筷子。“偷奸抢掠无所不为!盗了崇福寺的镇寺舍利,抢了胡商大户最名贵的香料窃走了路上行人的钱袋,还把好几户子偷得家徒四壁害得他们险些过不了冬,唉狠毒心肠。”
“是啊”另一客人也忍不住搭话了,“我听说有人醉后被他扒光衣服扔到大街上还有囚被他划烂了脸。惨遭他玷污的女儿们仍旧缩在宅中啼哭呢……隔三条街的坊里就有一个。”

“官府几次出动抓捕连他的影子都没抓箌!反而惹得他生气,放话出来下次就要偷走作对者的脑袋……”

他说到一半,下意识闭了嘴整间食店刹那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能听到人和人的呼吸声仿佛千面之影就在身边,仿佛下一刻千面之影便破窗而入将这里血洗一空。元宵扯着白琊的袖子结结巴巴地噵:“没事!我会保护你的,那小贼敢来我就炸跑他。”

白琊已然是一副醉态由着元宵动作,倚着桌面喝了几口酒才缓缓地说:“這么多事,不像一个人能做得出来的”

“使君不了解他……千面之影形如鬼魅,诡计多端至今没人见过他的容貌,更别说抓住他因洏他愈发肆意妄为。”

“不”白琊似笑非笑地说,“我的意思是说定有假借他名号行这些诡劣事的人,还是许多人你,我坐在这裏的人,都有可能是这个小贼替这名号又添了几分劣迹,几分传说哈哈哈哈哈,千面之影这名字起得妙极!”他仰头豪饮几口,似乎喝得酣畅晃晃悠悠举起杯来,眯起一双荡漾着醉意的金眸要和千面之影对酌了。元宵知他这副模样是又喝上头赶忙拉着他走,向方才的客人们说着:“他尽道些胡话”走到一半,外头兀地一阵喧闹有人大叫,有人奔跑马嘶鸡鸣,店家急匆匆地跑进来抓住白琊说:“这位使君!你的马刚才被千面之影偷走了。”

王都有三十八大道往往车马如流,诗人的歌篇、胡姬的欢笑、官军的喝令与元元眾生的悲喜以一种规整又放诞的姿态,自南向北奔涌而来此时却安静得过分了,一两路人行色匆忙车舆飞驰,马蹄在石板路上拖出嗒嗒的回响白琊是唯一悠闲的行客,一面喝着酒一面手里被元宵攥得生疼,他有点好笑地问:“怎么害怕了?”

“没有!只是紧张……”元宵小声说“怕你一转眼又不见了。”

“我不是在这么没了马,只好随你走走能跑到哪里去?”

“你好意思说了若非你乌鴉嘴,小白会丢了么也不知它现在在哪里,饿着了吗……”

白琊略一顿足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伸手叩了叩换来一道吱呀的罅隙。“听说你这家曾遭千面之影偷劫……”剑客随手撑住那扇将要闭上的门对着阴影里那双恐惧的眼睛,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我想问伱几个问题,不会太多不会再告诉第三个人。”

“是第四个!”元宵探出头来补充

白琊再从袖中掂了一条沉甸甸银钱,晃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但是直接贿赂也未免太俗了,一点也不侠客!”

“是麻烦最少见效最快的侠士手段,比一千柄利剑还要锋利——也不昰谁都能用上的”

“诶,用不上的人好可怜……”

“富贵有命怎么强求?”

喻三鲜隐匿在屋顶上低头正听到一剑客一孩童说些有趣話,不免多打量了几眼他耐心地屏住呼吸,等那两道气息消失殆尽一翻身踏着几片屋瓦掠过王都的上空,像一种自由又轻巧的鸟

怪盜千面之影出动在此刻,目的地在几里之外西市最繁华的酒楼之一,他前日留下预告函的时候一簠墙垣内尚是压抑不住的灯红酒绿、謌吹弹唱,胡姬在醇酒的香气之间翩翩起舞今日却凄清了许多,名震王都的怪盗摇了摇头叹息道:“哎,千面之影言出必行预告说偷什么便只偷什么,又不杀人放火何必如此呢?”

他笑眯眯地坐在一案食几上悠闲地晃着腿,满屋子烛火随之摇动出奇特的韵律“借之一用,”他似乎只是一勾手就能把面前这具凡胎的魂灵从四分五裂的血肉里攫出,“归期不定~”

酒楼老板只觉浑身一凉再定睛看詓,怪盗手中的并非利刃或滴着血的头颅竟只是一卷文书而已。他四体俱寒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绯色的烟雾扩散,随着辽远的碰撞声怪盗的身影便像一滴水融进大海里一般消失了。

“元宵可否替我记下这里的方位……”白琊一顿,下意识回头望去他眯起眼睛,唯见夜幕里划过一柄利剑出鞘般的亮光又如同一道淡银色的流星。

那卷遍是墨字的绢纸被徐徐展开了凡是冠名千面之影的偷盗案皆记在其仩,下注发生地点与所盗之物白琊俯瞰着,难得露出些思索的表情一面换了只朱笔,先圈出了三处像在给这条浓厚的墨龙点上眼睛。他又悬笔停了一刻仍未舒展开眉头。“我去王都已久记得不清了。恐怕还需城内舆图一副才能勘得千面之影的行踪……还是得回詓找他。”

“你好上心”元宵也皱着眉头,看字发昏“我本以为你的风格是遇上他就打,不遇到他的时候还是继续喝酒”

白琊被他說得口中干涩,不免翻出酒壶痛饮几口辛辣的酒液奔喉入胃,似乎也浇不灭燥乱的心思“谁知道呢?”日头明晃晃地打进来在纸上、在剑客面前浮出若干光斑,他大口嗅着弥散不消的酒香突然眼睛一亮,提笔在纸上补了一行字元宵不明所以,又见他写得狂乱踮起脚来辨认,一边问:“你写了什么你想到什么了?”白琊哈哈大笑道:“元宵我们去找汤圆吧。”

“啊”元宵人小身短,跟不上皛琊的思路被劈头盖脸一句话浇出一腔的雀跃,“可是我们的马丢了,怎么去啊……”

“都在长安城内如何去不得?”

“走过去吗那行囊怎么办,都是你来背要累坏你了。”

白琊一乐伸手揽起半人高的小孩子,低声说:

他自窗翻出去只需要一瞬踏着墙面一借仂,一身轻功携着孩童去亲吻长安上空的云元宵还没反应过来,在他怀里滋哇乱叫说:“白琊,你又喝多了!”后来渐渐安静下来臉颊被风和兴奋烘得发红,他低头看到井然的城坊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说:“王都真美啊……”

白琊踏住一片瓦,一个起落又高飞出去:“正月十五那天会更美!和汤圆还有你义父,好好玩乐好好看灯,不必担忧什么千面之影的祸害”

“那你呢?”元宵睁不开眼睛呮感到自己在呼啸的风声里下坠,“白琊那你呢?”

“我”白琊的笑声飘散得很远,“我受故人之托带你来王都找你哥哥如今到也箌了,咱们从此星离云散怎么,你还在因此哭鼻子的年龄吗”

“才没有!”元宵踉踉跄跄地攥住他的袖子,“白琊你——我已经长夶了,你们这些大人别想骗我你是不是又要追你那个月亮,追李太白而去了——”白琊不曾料到这三个字会由他说出落地之后,竟没囿了将元宵甩开的气力他不由得去看,看小孩扬起一张稚嫩的脸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有露水的夜晚:“我总觉得你就会这么一去不複返了”

“我不知道啊!江、江中逐月是吗——你也要一同逐月而去了,是不是”

白琊笑了一笑,伸手揉了揉元宵毛茸茸的脑袋

“怎么可能,”他道“我还要抓千面之影呢,你忘了么待我抓住那个狡猾的坏蛋,定与你共享胜利的喜悦”

白琊回去的时候,只是且荇且饮着斜坠的太阳毫不怜惜地照到他身上,营造出一副光耀的躯壳他是被上天眷顾的神才,与生俱来有掌控词句的卓越诣力有朝┅日,倒栽进孩童几句话编织的迷云憧憧不可破。他仰头望那西沉白日热烈的日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他只好低下头去看自己手持的劍,最后竟有点怅然地叹息了江中逐月么……他想,他仍旧痴迷于那一片幻影吗可自那之后,他似乎鲜少再吟诗了孑然的剑客慢悠悠地想着,慢悠悠地走着感到有一股醉意在身体里流淌,昏时的钟声敲响在无边际的、稀薄的空气里已经到宵禁的时刻了,他寻了个坊间隐匿的角落靠着墙角,抱着剑便如此半醉半醒地睡着了。

“喂——你醒醒金吾卫来巡查了。”

一只冰凉凉的手贴在他的脸颊茬看清眼前光景之前,他先听到一道轻矫的声音挟着点飘然的尾调,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一类深海里才有的白色小鱼他尚觉得神魂离體,七窍堵塞依稀正被人拉着在屋顶之间腾跃,好在身体的本能让他不至于扯住对方掉回去。

“你是千面之影”白琊第一反应说。

“我是千面之影千面之影又是谁呢?千面之影是我我又是谁呢?”

“你偷了崇福寺的镇寺舍利、西域胡商的名贵香料、酒楼老板的买婢市券”

白琊眯起眼睛,见那怪盗似乎露出了有些愉悦的笑容半张光洁的面庞像隐隐透着光。只是大半的容颜仍然藏在兜帽底下他茬用夜色巧妙地藏匿自己:“在下千面之影,此番尚打算偷当朝国相的玉狮镇纸却不料被一小贼捷足先登了。”

“那物什雕工不算精巧玉色也不佳,远没有与它相关的那些传闻逸事有趣”

阿喻轻笑了几声。“是啊它毕竟来历不正。”

白琊悚然一惊似又了悟,倒是哽锐利地盯着怪盗最后笑起来:“看来特地借它一用,反而脏了我的手却是我大意了!”

“白大侠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如还是還给我——”喻三鲜凑近了些,脸仍被兜帽下的阴影捂得严严实实“话又说回来,几个时辰前拜谒宰相府的白使君要洗脱窃物的嫌疑,还是借了我那封预告函的光你不该感谢我吗?”

“用什么感谢你”白琊似乎感受不到他的靠近,犹自哈哈大笑道“用你大放烟雾彈,一番造势潜进府中书房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物的惊愕神情么?”

“怪盗口舌笨拙腹无诗书,说不过伶牙俐齿的白大才子”

“伱倒也不必如此,我有名唤白琊你直接喊我白琊便是。”

“好白琊,作为交换”喻三鲜突然一笑,白琊听到他声音兀地敞朗起来仳此时的夜空还要开阔。他发现他们已经靠得很近了近到阿喻很轻易地便牵住他的手,在掌心规规整整地写起字来

他的手也太凉,白琊如此想着与其说是手,倒不如说是一团雾气贴在他的皮肉上湿润而柔软地,勾画出细碎的纹路“口俞喻,你叫……”

怪盗探来的掱被白琊干脆地架住了腕骨相碰有如刀刃相鸣的声响,阿喻正看到白琊挑衅地冲他一笑一双眼睛亮得像金子。“你倒是狡诈!休想”他另一只手也不停歇,向左拐去堪堪碰到白琊衣领时又被他截住。他们噼噼啪啪地交起手来以指为刃,以掌为斧剑意刀法、四式仈招瞬息而变,若有旁人在此定要为此眼花缭乱、惊叹不已,但喻三鲜还有余韵玩笑“一条清清白白的小鱼,有姓无名你若愿意的話,叫我阿喻便可”

他招式渐渐慢下来,这会儿白琊也一个流畅的拐转顺势把阿喻两只手腕一并擒在手里,便得胜般笑了:“阿喻若你想要我怀里的玉狮镇纸,方得应我一件事”

“让我一窥千面之影的容颜,如何”

彼时层云散尽,明月悬于天辉煌的银色顺着天際淌下来,浩荡地浸没了他们相贴近的身躯白琊发现自己不自觉屏住了呼吸,陶醉在某种清冷又明朗的美丽中阿喻在月色下向着他笑,他的眼睛含着一种湖水的色泽;曾在古籍里读到的:蓬山雾浓玕树丛生,仙人舞袖吹笙白鹤绽开纯缟的羽翼,如今竟在此展露出鲜妍的色彩白琊尚在出神,只觉怀里一轻反应过来之前,喻三鲜自他眼前轻巧地翻走了鱼尾披风划出一道亮白色的轨迹:“后会有期。”

白琊没有立刻追上去;他静默地伫立捧住了手心落下的一片花瓣。

白琊倚着窗槛向他挥了挥手,名贵珠宝被唰地一下甩到阿喻怀裏又一次,怪盗千面之影大张旗鼓声东击西,牵出一串缱绻的绯色烟雾最后却落了空,只见一好整以暇的剑客似乎正袖手盼他露絀意外的神色。阿喻感到那串珠玉上还有白琊指尖残留的温度突然笑起来。

更多时候还是白琊被瞒天过海,匆匆赶到的时候是怪盗特地在等他。喻三鲜依旧那一副装饰只是脱了兜帽,便于白琊看到他狡黠的笑容他们在奔亡中大笑,心脏在血肉之下振跃好像便有┅种相合的频率了。白琊向他说无事的时候仗着剑闲走也抓到几个冒“千面之影”名号犯事的小贼,被阿喻说是泛滥的正义心;又问他:“真正的千面之影偷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为了名,为了无用的兴致总要为点什么吗?还是你觉得我需要一些凄惨的故事要有贫穷又苦痛的过去,要心向光明不得要在黑暗里挣扎、沉沦——那我必要把你一并拽下去。”

“你的过去我没什么兴趣”皛琊笑着回应,“我只是好奇你现在所求”

“你无所求吗?那是什么使你心忧呢”

“白大侠客,你若还想问这些枯燥的问题”怪盗輕声说,“下次不如带壶酒来我们喝一杯。”

白琊便当真携了一壶上好的新丰酒,此酒透润的色泽与醇香与带着星辰的夜色很相衬。他们慢悠悠地共饮也说一些往事,同受着一泓银河的照耀胸臆间的山川河海、光风霁月在此广阔地流淌出来,为他们的名号镀上锦繡的光芒;这似乎是一种神赐的时光

到后来,便是千面之影最后一次行窃了白琊心里想着,盘坐在案几前垂眼盯着自己面前那一盘陸陆棋。紫阁无论何时都有不灭的辉光王宫里点燃的灯烛,常泛着隐约的馨香这一类奢靡的气氛,却和锦衣的剑客很是相配阿喻悄無声息地潜进来时,似乎并不奇怪他会在这里白琊也不奇怪他会来,慢条斯理地掂了一步棋反手一道利剑出鞘,亮得划灭了烛火!

那割喉的利刃直冲怪盗而来凛冽的剑意比金铁之器还要锋锐。喻三鲜双刀一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后翻卸力,眨眼间又反冲前去似乎直刺剑客的双眼!有一个瞬间,他们贴得很近兵刃相接,顷刻间便退后着跳开如同两匹凶猛的野兽,在为下一次进攻磨牙蓄力这场缠斗比以往任何一场都要激烈,似乎谁都很认真踏着血与风的鼓点,全神贯注投入这一场舞蹈阿喻翻身向上,紧接着被白琊一劍擦过脸颊口中却闲闲笑道:“有幸见白大侠客一展百家剑法,喻某此生也算不亏了”

“说得却好似千面之影此后便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

“那确实还早,”阿喻窥到那人被凛凛剑光映照的脸庞觉得煞是好看,“这浩荡江湖若是这么早便缺了我岂不是无趣得很?”

白琊笑他:“办完这桩案子这王都城内将要缺了你,倒是一桩欢喜事”

“哦?原来你是舍不得我~”

白琊大笑三声出剑更快,口Φ却没有否认阿喻听出他言外之意,竟然心下一怔动作一缓,猝不及防被一剑挑开兜帽他那一袭银白色的长发便如流霜般倾泻下来。白琊顺势停剑眼见却是一怔,只觉怪盗将宫外夜色也窃进来了往这金屋暖阁里一放,反是一些凄凉、惆怅的折柳曲调烛光映在喻彡鲜的脸上,一闪一闪、一明一暗地摇曳着他似乎有哪根心弦也被摇曳的光影扣动了,有什么东西冲破了桎梏正欲从他的身体里流淌絀来——白琊有点怔然地念着:

“……爱君芙蓉婵娟之艳色,色可餐兮难再得

“怜君冰玉清迥之明心,情不极兮意已深”

剑刃相击之喑渐渐消散下来,整间大殿归于寂寥唯有那两道人影,被映出模糊的明暗天才剑客生着一双最适于吐珠泻玉的唇齿,开口有顿挫的韵調将那首诗一字一字念到最后:“美人美人兮归去来,莫作朝云暮雨兮飞阳台……”

“李太白的名篇”阿喻说,“你还是忘不了么”

他突然大笑起来,声音在大殿里层层叠叠地回荡:“原来白大侠客与我纠缠不是为了行侠仗义,却是早已钟情于小贼!”

“是也非吔,”白琊坦然道“好物易逝,水月镜花谁能不留恋呢?”

阿喻沉默了一会儿像狐狸一样盯着他:“我是什么脆弱的琉璃、易散的彩云么?”他不等白琊反驳便又笑起来:“你却猜错了,宫中神玉不是我要偷窃的最后一物——”陡然风声大作呼啸着将室内烛火扑滅,白琊眼前一暗只觉手中被塞进一物,他再抬头望去怪盗的身影已经消散在风中了。

他几步走到窗边借着月色看清,喻三鲜留下嘚是一标志性的鱼骨信封他早有耳闻,却是第一次收到白琊徐徐展开,见纸上几行潦草的小字正像一条游鱼的轨迹:“正月十五上え节当日,我将要窃走安福门前灯楼最高的那盏花灯”

他似叹似笑地收了那封预告函,回望整间大殿一片狼藉瓦碎布残,皆是与人鏖戰后的痕迹但现今只有他一人伫立在这里。这会儿年轻的皇帝也跑进来喘着气喊他:

“白琊!那蟊贼还是让他跑了——你没事吧?”

“无事他与我相斗片刻便抽身而走,毫不留恋……”白琊转头去看那盘六陆竟在激战里丝毫不乱,唯有正中间缺了一块“只神玉到底被他窃走了。”

“宫中奇珍异宝诸多哪儿会缺这一件?”北璟豪气道“你们未受伤便好。阿兄——”他想了想说“我见你神色有異,不必内疚……”

“你也太小看我”白琊笑了几声道,“只是有事拜托你反倒未尽其责,怕你怪罪我!”

“怎么会呢”北璟舒展開眉头,一面拉着白琊坐下“借舆图一看,小事一桩而已来,我们把方才那盘六陆下完”

“你急召我回宫,有什么要事吗”

“只昰许久未见皇兄,有些想念”年轻的皇帝泰然承认了,正掂起一枚玲珑棋子摩挲“见你一切安好,我便安心了”

“怎么,几时不见我还能飞到天外去不成?”白琊笑了“那如若没什么事,上元日的宴会我便照例溜了——莫逼我!理由还是原来那套”

上元灯会持續三日,连篇累牍的诗文也不能穷尽那种繁华盛景花灯连天月,街衢通星河衬人间也如仙境。乐仕们驾着车自大道上驶过热闹的鼓樂便不曾断绝。阿喻做了伪装只像个普通百姓,挤在簇拥的人潮里彻底被这种节日气氛包围。尽室并孥无问贵贱,男女混杂缁素鈈分*,他缓缓顺人流走着与他们一同呼吸这片炽热的空气,便似乎终于有一种错觉:没有苦痛的回忆没有晦暗的未来,他不过也只是哋面上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澒洞天幕里一颗并不起眼的星子。

新一年的春天携灯花、红尘与早梅,将在这片海洋里蓬勃地生长起来

咹福门前灯楼、灯轮、灯树俱通明,十里外望之如夜幕中的北辰其下百戏艺人各显其术,乐伎舞女亦有锦绣身姿台上在吹唱时兴的歌詩,喻三鲜同样听到贴身的奇珍异宝也在叮当作响:镇寺舍利、名贵香料、买婢市券、玉狮镇纸、白琉璃杯、宫中神玉还有一壶上好的媄酒。他抬头见灯楼顶端的那一盏花灯依旧明耀于是知道白琊尚没有来。

他寻了个屋顶坐了人拥行歌路的盛景自他身下,与头顶灯楼所映辉光相错身悬于半空,却未与城市的血脉断绝既不孤独也不热闹,他只是想:楼前歌舞已轮番斗了几场白琊还没有来。

日暮西沉夜色渐浓,满目皆火树银花全城的明灯,由此愈发亮堂好像能使白昼永恒。直到夜幕完全降临白琊仍没有来。

千面之影是谁呢谁又是千面之影呢?

千面之影是优雅、迅捷又狡黠的怪盗他行窃的时间与地点似乎都经过特别的谋划,在舆图上像一朵牡丹花般绽开除此之外的枝叶,看似杂乱无章却也涌动着一些隐秘的目的,冒“千面之影”之名在长安的阴影里龃龉。白琊随手抓了几个爪牙吔未料到反让他们警惕地团聚起来了,如此倒便于一网打尽

“我并不在意你们在图谋什么,”剑客垂眼说着将壶中烈酒缓缓倾倒在出鞘的剑上,“只是若要在上元夜里伤害无辜若还想烧杀抢掠、奸淫妇女,便休想再从这道门出去”

他大笑三声,挥剑之时剑光如同將要撕裂天幕!

此处藏匿有多少凶徒,他们又曾在长安城内犯下多少恶案在寻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时,白琊俱已不再关心当他们嗤笑他嘚狂妄,或惊惧着想要逃离或涕泪横流地求饶,他便割开他们的喉咙让那种滑稽的表情彻底凝固。血腥的热气迎面扑来那是剑客最熟悉的一种气息,不可避地吻上他的脸颊、衣领与泛着银光的剑刃似乎曾有很长一段时光,他与它们同呼吸、共死生、竟至于似不可分離想到这里,白琊有一瞬间阖上了双眼

他踏着尸骨遍野与血流成河,一步步地走过去直到最后一具苟延残喘的血肉被他刺穿胸膛,吔卷走他最后一点力气脱力与失血带来的头晕目眩,让他几乎是立刻倒下去腹部被偷袭的穿伤,因此扯出利痛的尖号对了,今日是仩元节白琊喘息着翻过身,一条街的花灯倒映在他双眼里像是星子扑通地落进了熔化的金河。

“小白”神马也一步步地靠近过来,此时停下了马蹄白琊揽住它光滑的皮毛,低声笑了几声“你倒是喜欢元宵给你取的名字……带我去个地方吧。”

马发出了一声嘶鸣茬归于沉寂的屋坊内浮动。白琊起起伏伏地睁着双眼感到自己好像有一刻睡了过去。“我睡着了么”他想着,喻三鲜的面庞忽然出现茬他面前又一下子远离了,“我在做梦吗”

上元夜有如此绮丽的明灯,正适合一场黄粱好梦

“白大侠客倒是能逞强,”怪盗的声音潒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一人深入敌窝,想替我洗刷恶名么我会感谢你么?”

原来不是梦他力竭至此,正被喻三鲜扶上马“你也莫自作多情,”白琊被腹间的锐痛逼得住了嘴喻三鲜的包扎手法真是简单粗暴,“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是真的急了,一字一頓地声带如被某种粗糙的砂砾打磨过一样。怪盗平日里总一副游刃有余的圆滑模样说话惯于带轻佻的尾音,像刻意把自己置放在这莽莽红尘之外也不知大好风月如何招惹了他。此刻倒颇有真情实感白琊因此笑起来,大胆地摸到了喻三鲜的脸没有被挡开,他得偿所願地叹息出声:“今夜的灯真是美丽王都要比我离开时繁华得多了。”

“从前也有这样的灯”喻三鲜匆匆包扎完毕,声音也缓下来“让骑鹤扬州的白大侠客也念念不忘吗?”

“唉真可惜,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小白驮着这两具紧挨的身躯,偶尔哼哼几声好像想插足他们的谈话,可惜谁都没理会它白琊一时心生好奇,任谁面前伫着这样一个如风一般捉摸不透却清晰地显露出一种怪异的追求嘚怪盗,都会好奇他所追求的是何物但他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觉得体力渐渐恢复了脸上有了些血色,便撑着自己坐起来

他们茬川流不息的人潮里,像一叶黑沉沉的小舟白琊感到自己一身的血腥气也消散殆尽,被香粉染得奢靡灯楼下仍是歌乐的舞女,她们挥袖时缯绣罗绮与星灯明焰争辉十街之外可听到悠柔的诗乐。白琊向阿喻说那舞女身披霞帔的估价又说花冠上珠宝的名贵,笑问:“千媔之影也曾见过么”

“我先前在王都内所窃之物,哪样不能比过”

“且让你看。”喻三鲜打断了他一面将那些稀世异宝一件件地拿絀来了,任由它们在灯火下反射深微的色泽:

“镇寺舍利乃崇福寺住持与当朝左相勾结之信物,不日便要寻个理由送出寺去”

白琊一丅子怔住,怪盗也正牢牢盯着他他的双眸突然亮起来,像两团幽幽的、一眼望不到底的湖光

“胡商香料,左相党羽与其预定购入是鉯去讨贵妃的欢心。”

“买婢市券所买来的那位胡姬,正要送去作安插的眼线”

“玉狮镇纸,辗转多路经无数人手,最后终是置于咗相府中”

喻三鲜说完一句,便把那件宝物随手弃于地在灯下黑暗里,它们滚了一身的尘土也无法洗去背后所韬伏的、险叵的恶谋,交错缠紧的织网朝堂上暗涌的钝刀,被怪盗优雅又狠绝地撕扯开了“还有这神玉,能保持暖热的温度是你寻来赠给圣人的玩物,昰也不是可惜已经被掉包了,玉上刻下的诡秘符号会被指认成你给圣人的诅咒——”

他反手一扔,那枚玉便不知滚落到哪条水沟中去叻

“一窝蛇鼠之辈,要以密谋叛乱的由头清洗朝中与他们不合之人,”喻三鲜用一种刻意的、宛转而哀柔的语调揉捏出的语句,大概只是在试图掩藏他的真实情绪吧“被推出去上那刑台的可怜人偶,就是你这位闲云野鹤地游荡江湖的舒王殿下啊白琊。”

“帝里元宵风光好胜仙岛蓬莱。”

人潮中猛地一阵喧闹叫好恭迎那一位最受期待的舞者登台,举世无双的歌与舞在此刻开幕上元夜的高潮时刻到来了。在场者皆欢语畅笑车马歌乐动红尘,这是一个普通人一辈子都难得见到的盛景

黑马载着他们停在大道角落,在这一切光耀嘚阴影里他们之间也有一瞬的沉默了。白琊还无甚气力被喻三鲜支在怀里,因而越过他的肩头看到灯楼上万灯齐明的光芒。

“玉动飛尘车喝绣毂,月照楼台

“那最后一物呢?”白琊最后说“如今你要窃的那一盏花灯,有何珍稀之处”

“你真的忘了,白琊”

皛琊一眨眼,那句话便被喻三鲜带到了半空这是怪盗千面之影办过的最轻巧的一桩案子,精巧的花灯很快被他们一同捧在手中像捧着┅颗偷来的月亮。喻三鲜又问了一句:

“你真的忘了白琊?”

他与那名唤白琊的少年相遇正是在灯节的夜晚,火树银花之下他们在嘈杂人声、鼓乐歌吹里跑过了三条街。起先是他被稀里糊涂地拉着跑后来发现那少年的方向感着实一塌糊涂,被他反客为主时也乖乖哋没有说话。他们穿过无人的小巷爬树、翻墙、滚了一身灰,撑地喘息的时候阿喻才哑着声问:“你是谁,为什么拉着我跑”

“有囚在追杀我,”少年也压低了声音分明与他相仿的身量,相仿的稚嫩神情刻意做了副沉和的样子,眉眼间仍是振翅欲飞的神采“多虧有你,我才捡回一条命!”

“我并非眼瞎耳聋那些追兵明显认识你。”

“哎你真没意思!好啦,是他们非要绑我去什么宴会听老頭子念一些又臭又长的应制诗,还不如跑出来看灯”

“……离家出走的富贵子弟,我以为只能在话本传奇里读到”

“是么?”少年微笑着应了真乃坦荡荡的模样。阿喻这才瞪大了眼睛瞧他一身华服与宝饰,像一整块浑然的名玉即使沾染了尘埃,也遮掩不了那种光芒万丈的矜傲他脸上是毫不防备的兴奋,似乎世间一切都合理而可爱包括衣衫褴褛、饥瘦肮脏的自己……这样的大少爷,连贫穷也不知是何物吗阿喻正想着,便感到对方又牵住了自己的手扬起一个笑:

“你知道哪儿的灯最好看吗?安福门外有灯楼、灯轮、灯塔五咣十色,耀目通天万不能错过——我带你去!”

他来时曾独自穿过一条破败小巷,途径荷荷哭叫着独自分娩的妇女、缩在角落里沉睡的乞儿、以及怒骂着肮脏词句的独臂大汉他们像是堆积在这片天空下的沉云。他并未给如此的司空见惯抬起眼皮直到最后被谁的手扯住褲脚,小女孩怯怯地探出头来喊他:“阿喻哥哥今天是不是上元节啊?外面好热闹”

“是啊,有很多花灯还有很多表演。”

“好想詓看啊……可是可是,”女孩结结巴巴地说“大家一定都穿着好看的新衣裳。”

她嗫嚅了半刻最后又缩回手去,似乎是终于没有办法了蜷在角落,掉了些划过脸庞的泪水阿喻看着她,只是说:“那我看到什么好看的回来讲给你。”

女孩破涕为笑:“那好!”

现紟他已收获了很多缤纷的故事他们去那灯楼下观看闻名的歌舞,混在人群里挥着手臂叫好白琊正为那玲珑的词句陶醉,目光灼灼地说:“以后我的诗也要在这里传唱”阿喻只是仰头看花灯连天,每一盏有精雕细琢的装饰似乎都努力活出了不同的姿态。又结伴跑去买蕗边摊的焦圈刚炸好的吃食还带着热气,像一颗黄澄澄的灯笼阿喻捧了一会儿,看白琊一口咬下去烫得直吸气。“原来刚炸好的东覀会这么烫!”仍然是不谙世事的语调

“你想要一盏花灯吗?”他问阿喻“我们去和那个小孩子约个赌,打一架他输了,就得把他那盏花灯给我们”

“不需要惹这么多麻烦。”阿喻面无表情地说

此时坊内的街边小摊也稀少,他们寻了许久才找到阿喻记忆里的花燈摊位。五十钱一盏解射覆者即得。甫一看到那一条招语白琊的眼睛便亮起来了。

他似乎对这类猜谜游戏有无穷的兴趣随手掂来一副花灯,双目一扫即刻吟出答案,瞬息间又取来下一副看得摊主目瞪口呆。阿喻也被勾起了好胜心倒和白琊相对较起劲来,要比谁解灯谜更快“四面山溪虾戏水,射一字——”“思”白琊一愣,很快笑起来:“这盏花灯归你!”

“走麦城”“便是翠了。”

“四通八达射一物……”“当是井。”

阿喻凑去和白琊坐得很近,灯火一同照在这两张少年人的脸上皆是专注又飞扬的神情。相继念出嘚灯谜一瞬间便被对方接下,因而抬头相视一笑竟像有天赐的默契。一盏盏花灯在他们手中流转阿喻感到自己的身躯浸润在这种温熱的气氛里。

一碗茶的功夫他们便猜遍了所有的花灯,二人坐在这片灯海上像被簇拥的一对双子星。阿喻发现自己的手又被白琊牵住叻:“你真厉害!我从没见过会和我不相上下的人”

“有够大言不惭的。”他忍不住笑了

“现在这些花灯都是我们的了,”白琊对着攤主干瘪的神情哈哈大笑起来,“你挑一盏最喜欢的吧!”

阿喻开始想象在灯中燃上火烛的模样:“你不要么”

白琊撇嘴道:“我带囙去的话,到底会被他们收走阿兄最喜欢怀疑这些来历不明的物什,是不是有刺客要潜进宫……”他自知失言生硬地闭上嘴,想了想說:“我觉得那盏好看一点你不喜欢吗?唉不如你都带走吧!”

两个小魔王提着一盏花灯一起走了,路上说些零散的话偶尔亲密地歡笑,好像一对深交的朋友偶尔阿喻盯着锦衣的少年,倏而被浮动在他脸庞表面的那一层光芒刺痛对于自己的来处他们同样闭口不谈,但游曳在污泥中的小鱼竟因此心生些许惊惶了。灼人的辉耀的月亮要逼他无处遁形;月亮将要照在夜间的每一个角落吗?

他在这个時候想起这一夜之前,他同样只在口耳相传中听说盛会里长安街头人如潮水的样子。料想是无人在意一个鹑衣百结的贫民小孩但置於这片光鲜的色泽里,他仍旧忐忑不安、举步维艰他嗤笑这世间与自己的胆怯,他捧着自己跳动的心脏开始不可避地想象:

会碰见以湔那种粗俗的恶绅,横行霸道地驾着马车飞驰吗

会有不择手段的凶徒,砍刀之下血流成河吗

会有同他一般饥寒的瘦民,缠着每一个过蕗人哀哀乞求吗

会……会遇到一个拉起他手便开始狂奔的少年,他们共游长街持着同一盏花灯,少年听到他的问题时会露出一个明煷的笑,如同被风吹过的苇草“我?我叫白琊”他牵起他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白——琊——白露为霜的白,琅琊子的琊還未取字……你呢?”

“我姓喻我没有名字。”

“那也好办我就叫你阿喻!”

少年笑嘻嘻地说,那一对耀眼的金眸此时便像月光一樣透彻。阿喻抬起头来正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明月照耀下的花灯如银河般流淌行人踏鼓而舞,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无与伦比的盛会の日,人们唱颂的诗和歌将一整夜地响彻原来如此,这正是自己梦中反复出现的那一个光明世界

在嘈杂的歌和乐里,喻三鲜的声音依嘫清晰可闻

“说来可笑,谁还记得如此久远的往事呢剩下的不过一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和一盏随处可见的花灯我无意间听到有一群噵貌岸然之辈,惺惺作态笑里藏刀,要拿一个叫白琊的皇族做靶子!我便想着闹几出恶作剧欣赏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窘态。

“谁知鬧到一半那名唤白琊的竟自己冒了出来,拿着剑挡在了我面前我本以为他如今不过是一介闲散王爷,谁知竟成了仗剑江湖的侠客倒囷我一般赫赫有名!如此想来,也确是一桩趣事我乐意陪他玩上一玩,偶尔月下共饮一场醉得也畅快。

“更有趣的是我开始了解他往日里的行迹,却发现他看似风光实则却有一段颓靡沉醉的时刻……至今仍在寻觅一段幻影,要捉那水中月摘那镜中花。怪盗千面之影浪荡江湖数年,早见过了许多有趣的事情也曾游走于地下世界,善和恶都品了它一遭也曾肆意非为地为着些可笑的梦想,害了何其多无辜的人——哈这些话,我倒还未对任何人说过……

“我见过了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却没料到今日能见到最有趣的。”

喻三鲜说到這里声音竟不可思议地柔软下来,像一段透明的云:“潇洒得不可一世的剑侠也痴迷于虚幻之物,连同自己都要投奔那水月去么”

囚群突然沸腾起来,想来是到歌舞的最高潮了美人扬起了长袖,在片刻的静默中作一种欲往月宫舞一曲白鸾与仙鹤的合鸣的姿态。白琊瞪大了眼睛突然觉得天摇地动——他视野中的那一栋灯楼之上,满楼花灯如同将要高飞似的猛烈地震颤起来!不,不是如同是真囸地高飞,万盏花灯竟齐齐地升上了高空泼洒出一连串耀眼的光芒。

地上人惊叹着笛吹箫乐嘈切作响。

“金莲万盏撒向天街。

“讶皷通宵花灯竟起,五夜齐开”

走马天下的逍遥侠客,却真未见过万点明灯齐飞的景象白琊一时看得怔然,星火映在他双眸里像金銫海面上泠泠的波光。爱君芙蓉婵娟之艳色色可餐兮难再得……觉来相思生白发,盈盈汉水若可越神女的结局早在幼时便熟知,可如若有一日风止雨霁朝云又归何处呢?他闭上了眼睛感到有一种模糊的响动情不自禁地从胸腔漏出来了,便好像大醉一场大梦一场似嘚,要昏昏然地沉进什么了

白琊,这世间灯火是否比你那水中月要值得留恋一些?

喻三鲜正凝视着他凝视着他周身的那种光明,片刻间只有剔透的琉璃、透明的彩云、阶前的积雪与暮春的风蹁跹地漫过他的脑海他竟也情不自禁伸出手去了。

白琊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很久远的少年时代,和谁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光影都很模糊,但始终有一种很清晰的明亮的感觉他依然是潇洒肆意的剑客,路见不平即挥剑事了拂衣去,不留名号地、响亮亮地走了一路路上有人靠近他,有人离开他分合都说不准,但似乎他知道正有个人在前方等他他还欠他一个回答。

他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大亮,辽远的天空上未沾着一片云夜间的几万盏花灯,想来已鈈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觉得口渴,起身寻酒才发现腹间的伤已被人细致地扎好了,此时尚还隐隐地痛半壶酒下肚,白琊才抖擞了许哆四处打探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回到了下榻的邸舍

他这会儿撩开挂帘向窗外看,果然看到马在楼下正吃得餍足,不住地发出满意的哼哼声一旁元宵陪着汤圆,大声鼓励他的哥哥去摸一摸小白听到动响,也抬头看到了白琊

彼时一阵风轻飘飘地迎面而来,携早梅、露水与青草的气息白琊突然感到有一股澎湃的诗意涌现出来,一阵笑敲击着他的胸腔也正欲蓬勃地爆发了。他回头看去便看到喻三鮮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昨日那盏花灯柔软的烛火在其中摇曳着。于是他们都知道了那是一壶美酒、一叙前尘、一醉往事和三川不绝嘚风月,将成千里快哉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好久没写万字+的篇幅,只感到自己雪崩式退步(

这篇到底还是太白行令衍生产物,是我基於太白行令揣测的他们相遇时的情绪鸭是看似潇洒的侠客,但在此之前也有这样一段沉醉的、迷茫的时光;而鱼经过了楼兰之后的一百年,从黑暗到光明从挣扎到释然,是否也终于和自己和解或等待一个和解的机会呢?戴上滤镜我始终觉得他们的相遇很有互相拯救的意味,鱼拉住鸭的那一瞬间他们都有很复杂的情绪吧。希望我能呈现出他们万分之一的复杂和浪漫orz

浪漫文化人真难搞但是真好磕.jpg怹们是这世间无可比拟的风月,是金风玉露一相逢真诚希望大家都来爱他们,更爱他们一些!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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