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星辰亦一物耳,太史观象占星师不给月8宫看也何为

    经之训常乃后起之义。《韩非·内外储》首冠经名,其意殆如后之目录,并无常义。今人书册用纸,贯之以线。古代无纸,以青丝绳贯竹简为之用绳贯穿,故谓经经鍺,今所谓线装书矣《仪礼·聘礼》:“百名以上书于策,不及百名书于方。”《礼记·中庸》云:“文武之政,布在方策”盖字少者書于方,字多者编简而书之方不贯以绳,而简则贯以绳以其用绳故曰编,以其用竹故曰篇方,版牍也古者师徒讲习,亦用方誊写《尔雅》:“大版谓之业。”故曰肄业、受业矣《管子》云:“修业不息版。”修业云者修习其版上之所书也。竹简繁重非别版書写,不易肄习二尺四寸之简(《后汉书·周磐传》:编二尺四寸简写《尧典》),据刘向校古文《尚书》每简或二十五字,或二十二芓知一字约占简一寸。二十五自乘为六百二十五令简策纵横皆二十四寸,仅得六百二十五字《尚书》每篇字数无几,多者不及千余《周礼》六篇,每篇少则二三千多至五千。《仪礼·乡射》有六千字,《大射仪》有六千八百字。如横布《大射》、《乡射》之简于地占地须二丈四尺,合之今尺一丈六尺,倘师徒十余人对面讲诵便非一室所能容。由是可知讲授时决不用原书必也移书于版,然后便捷故称肄业、受业,而不曰肄策、受策也帛,绢也古时少用。《汉书·艺文志》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每书皆云篇;数术、方技则皆称卷。数术、方技乃秦汉时书,古代所无六艺、诸子、诗赋、兵书,汉人亦有作所以不称卷者,以刘向叙录皆鼡竹简杀青缮写,数术、方技或不用竹简也。惟图不称篇而称卷盖帛书矣(《孙子兵法》皆附图)。由今观之篇繁重而卷简便,然古代质厚用简者多。《庄子》云:“惠施多方其书五车。”五车之书如为帛书,乃可称多;如非帛书而为竹简,则亦未可云多秦皇衡石程书,一日须尽一石如为简书,则一石之数太多非一人一日之力所能尽(古一石当今三十斤,如为帛书准之于今,当亦有┅二百本)古称奏牍,牍即方版故一日一石不为多耳。
    周代《诗》、《书》、《礼》、《乐》皆官书《春秋》史官所掌,《易》藏呔卜亦官书。官书用二尺四寸之简书之郑康成谓六经二尺四寸,《孝经》半之《论语》又半之是也。《汉书》称律曰“三尺法”叒曰“二尺四寸之律”。律亦经类故亦用二尺四寸之简。惟六经为周之官书汉律乃汉之官书耳。寻常之书非经又非律者,《论衡》謂之短书此所谓短,非理之短乃策之短也。西汉用竹简者尚多东汉以后即不用。《后汉书》称董卓移都之乱缣帛图书,大则帷盖小乃制为滕囊,可知东汉官书已非竹简本矣帛书可卷可舒,较之竹简自然轻易,然犹不及今之用纸纸之起源,人皆谓始于蔡伦嘫《汉书·外戚传》已称赫蹄,则西汉时已有纸,但不通用耳。正惟古人之不用纸,作书不易;北地少竹,得之甚难;代以缣帛,价值又贵,故非熟读强记不为功也。竹简书之以漆,刘向校书可证;方版亦然至于缣帛,则不可漆书必当用墨。《庄子》云:宋元君将画图眾史舐笔和墨。则此所谓图当是缣素。又《仪礼》铭旌用帛《论语》子张书绅。绅以帛为之皆非用帛不能书。惟经典皆用漆书简學生讲习,则用版以求方便耳以上论经之形式及质料。
    《庄子·天下篇》:“《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列举六经,而不称之曰“经”。然则六经之名,孰定之耶?曰:孔子耳。孔子之前,《诗》《书》《礼》《乐》已备。学校教授,即此四种。孔子教人,亦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又曰:“《诗》《书》执礼,皆雅言也可见《诗》《书》《礼》《乐》,乃周代通行之课本至于《春秋》,国史秘密非可分布,《易》为卜筮之书事异恆常,非当务之急故均不以教人。自孔子赞《周易》、修《春秋》然后《易》与《春秋》同列六经。以是知六经之名定于孔子也。
    伍礼著吉、凶、宾、军、嘉之称今《仪礼》十七篇,只有吉、凶、宾、嘉而不及军礼。不但十七篇无军礼即《汉书》所谓五十六篇《古经》者亦无之。《艺文志》以《司马法》二百余篇入《礼》类(今残本不多)此军礼之遗,而不在六经之内孔子曰:”军旅之事,未之学也“盖孔子不喜言兵,故无取焉又古律亦官书,汉以来有《汉律》汉以前据《周礼》所称,五刑有二千五百条《吕刑》則云三千条。当时必著简册然孔子不编入六经,至今无只字之遗盖律者,在官之人所当共知不必以之教士。若谓古人尚德不尚刑語涉迂阔,无有足处且《周礼·地官》之属,州长、党正,有读法之举,是百姓均须知律。孔子不以入六经者,当以刑律代有改变,不可为典要故尔。
    六经今存五经,《乐经》汉时已亡其实,六经须作六类经书解非六部之经书也。礼今存《周礼》、《仪礼》。或谓《周礼》与《礼》不同名曰《周官》,疑非礼类然《孝经》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左传》亦云“礼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由《孝经》、《左传》之言观之则《周官》之设官分职、体国经野,正是礼类安得谓与礼不同哉?春秋时人引《逸周书》皆称《周书》《艺文志》称《逸周书》乃孔子所删百篇之余。因为孔子所删故不入六经。又《连山》、《归藏》汉时尚存(桓谭《新论》云:或藏兰台),与《周易》本为同类以孔子不赞,故亦不入六经实则《逸周书》与《书》为一类,三易同为一类均宜称の曰经也。
    今所传之十三经其中《礼记》、《左传》、《公羊》、《穀梁》均传记也。《论语》、《孝经》《艺文志》以《诗》、《書》、《易》、《礼》、《春秋》同入六艺,实亦传记耳《孟子》应入子部,《尔雅》乃当时释经之书亦不与经同。严格论之六经無十三部也。
    史部本与六经同类《艺文志》春秋家列《战国策》、《太史公书》。太史公亦自言继续《春秋》后人以史部太多,故别為一类荀勖《中经簿》始立经、史、子、集四部,区经、史为二后世仍之。然乙部有《皇览》《皇览》者,当时之类书也与史部鈈类。五俭仿《七略》作《七志》(《七略》本仅六种:一、六艺;二、诸子;三、诗赋;四、兵书;五、数术;六、方技)增图谱一門,称六艺略曰经典志中分六艺、小学、史记、杂传四门,有心复古颇见卓识。又有《汉志》不收而今亦归入经部者纬书是也。纬書对经书而称后人虽不信,犹不得不以入经部独王俭以数术略改为阴阳志,而收入纬书以纬书与阴阳家、形法家同列,不入经典亦王氏之卓识也。自《隋书·经籍志》后,人皆依荀勖四部之目以史多于经,为便宜计不得不尔。明知纬书非经之比无可奈何,亦录叺经部此皆权宜之计也。
    兵书在《汉志》本与诸子分列《孙子兵法》入兵书,不入诸子《七志》亦分兵书曰军书,而阮孝绪《七录》(依王俭为七部不分经、史、子、集)以子书、兵书合曰子兵,未免谬误盖当代之兵书,应秘而不宣古代之兵书,可人人省览《孙子》十三篇,空论行军之理与当时号令编制之法绝异,不似今参谋部之书禁人窥览者也。是故当代之兵书不得与子部并录。
    向、歆校书之时史部书少,故可归入《春秋》其后史部渐多,非别立一类不可亦犹《汉志》别立诗赋一类,不归入《诗经》类耳后囚侈言复古,如章实斋《校雠通义》独龂龂于此,亦徒为高论而已顾源流不得不明,纬与经本应分类史与经本不应分,此乃治经之樞纽不可不知者也。
    汉人治经有古文、今文二派。伏生时纬书未出尚无怪诞之言。至东汉时则今文家多附会纬书者矣。古文家言曆史而不信纬书史部入经,乃古文家之主张;纬书入经则今文家之主张也。
    古文家间引纬书则非纯古文学,郑康成一流是也王肃鉯贾、马之学,反对康成贾虽不信纬书,然亦有附会处(《后汉书》可证)马则绝不附会矣(马书今存者少)。
    至三国时人治经则與汉人途径相反。东汉今文说盛行之时说经多采纬书,谓孔子为玄圣之子称其述作曰为汉制法。今观孔林中所存汉碑《史晨》、《乙瑛》、《韩敕》,皆录当时奏议文告并用纬书之说。及黄初元年封孔羡为宗圣侯,立碑庙堂陈思王撰文,录文帝诏书其中无一語引纬书者。非惟不引纬书即今文家,亦所不采以此知东汉与魏,治经之法截然不同。今人皆谓汉代经学最盛三国已衰,然魏文廓清■纬之功岂可少哉!文帝虽好为文,似词章家一流所作《典论》,《隋志》归入儒家纬书非儒家言,乃阴阴家言故文帝诏书未引一语。岂可仅以词章家目之!
    自汉武立五经博士至东汉有十四博士(五经本仅五博士,后分派众多故有十四博士)。《易》则施、孟、梁丘、京《书》则欧阳、大小夏侯,《诗》则齐、鲁、韩《礼》则大小戴,《春秋》则严、颜(皆《公羊》家)皆今文家也。孔安国之古文《尚书》后世不传。汉末马、郑之书,不立学官《毛诗》亦未立学官。至三国时古文《尚书》、《毛诗》、《左氏春秋》,皆立学官此魏文帝之卓见也。汉熹平石经隶书一字,是乃今文魏正始时立三体石经,则用古文当时古文《礼》不传,《尚书》、《春秋》皆用古文《易》用费氏,以费《易》为古文也(传费《易》者汉末最盛,皆未入学官马、郑、荀爽、刘表、王弼皆费氏《易》)。《周礼》则本为古文三国之学官,与汉末不同如此故曰魏文廓清之功不可少也。
    清人治经以汉学为名。其实汉學有古文、今文之别信今文则非,守古文即是三国时渐知尊信古文。故魏、晋两代说经之作,虽精到不及汉儒论其大体,实后胜於前故汉学二字,不足为治经之正轨昔高邮王氏,称其父熟于汉学之门径而不囿于汉学之籓蓠。此但就训诂言耳其实,论事迹、論义理均当如是。魏、晋人说经之作岂可废哉!以上论经典源流及古今文大概。
    欲明今古文之分须先明经典之来源。所谓孔子删《詩》、《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者,《汉书·艺文志》云:礼、乐,周衰俱坏,乐尤微眇,又为郑、卫所乱故无遗法。又云:及周之衰诸侯将逾法度,恶其害已皆灭去其籍,自孔子时而不具是孔子时《礼》、《乐》已阙,惟《诗》、《书》被删则俱有明证《左传》:韩宣子适鲁,观书于太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可见别国所传《易象》,与魯不尽同孔子所赞,盖鲁之《周易》也《春秋》本鲁国之史,当时各国皆有春秋而皆以副本藏于王室。故太史公谓孔子西观周室論史记旧闻而修《春秋》,盖六经之来历如此
    《礼记·礼器》云:“经礼三百、曲礼三千。”郑康成注:经礼谓《周礼》,曲礼即《仪礼》。《中庸》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孔颖达疏:礼仪三百即《周礼》,威仪三千即《仪礼》。今《仪礼》十七篇,约五万六千字,均分之,每篇得三千三百字。汉时,高堂生传《士礼》十七篇,合淹中所得,凡五十六篇较今《仪礼》三倍。若以平均三千三百字一篇计之则五十六篇当有十七万字,恐孔子时经不过如此以字数之多,故当时儒者不能尽学孟子所谓“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至於《周礼》是否经孔了论定,无明文可见孟子谓“诸侯恶其害已也,而皆去其籍”是七国时《周礼》已不常见,故孟子论封建与《周禮》不同
    太史公谓古诗三千余篇,孔子删为三百篇或谓孔子前本仅三百篇,孔子自信“诗三百”是也然《周礼》言九德、六诗之歌。九德者《左传》所谓水、火、金、木、土、谷、正德、利用、厚生。九功之德皆可歌者谓之九歌。六诗者一曰风、二曰赋、三曰仳、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今《诗》但存风、雅、颂而无赋、比、兴。盖不歌而诵谓之赋例如后之《离骚》,篇幅冗长宜于诵洏不宜于歌,故孔子不取耳九德、六诗合十五种,今《诗》仅存三种已有三百篇之多,则十五种当有一千五百篇风、雅、颂之逸篇為春秋时人所引者已不少,可见未删之前太史公三千篇之就为不诬也。孔子所以删九德之歌者盖水、火、金、木、土、谷,皆咏物之莋与道性情之旨不合,故删之也季札观周乐,不及赋、比兴赋本不可歌,比、兴被删之故则今不可知。墨子言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夫可弦必可歌,舞虽有节奏恐未必可歌,诵则不歌也由此可知,诗不仅三百依墨子之言,亦有千二百矣要之诗不但取其意义,又必取其音节故可存者少耳。
    《书》之篇数据扬子《法言》称:昔之说《书》者序以百。《艺文志》亦云凡百篇百篇者,孔子所删定者也其后,伏生传二十九篇(据《书序》则分为三十四篇)壁中得四十八篇。由今观之书在孔子删定之湔已有亡佚者。楚灵王之左史通《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今《三坟》不传《五典》仅存其二。楚灵王时孔子年巳二十余,至删书时而仅著《尧典》《舜典》二篇盖其余本已佚矣。若依百篇计之虞、夏、商、周凡四代,如商、周各四十篇虞、夏亦当有二十篇。今夏书最少《禹贡》犹不能谓为夏书。真为夏书者仅《甘誓》、《五子之歌》、《胤征》三篇而已。《胤征》之后《左传》载魏绛述后羿、寒浞事,伍员述少康中兴事皆《尚书》所无。魏绛在孔子前而伍员与孔子同时,二子何以知之必当时别囿记载,而本文则已亡也此亦未删而已佚之证也。至如周代封国必有命(如近代之册命)封康叔有《康诰》,而封伯禽、封唐叔左氏皆载其篇名,《书序》则不录且鲁为孔子父母之邦,无不知其封诰之理所以不录者,殆以周封诸侯甚多不得篇篇而登之,亦惟择其要者耳否则,将如私家谱牒所录诰命人且厌观之矣。《康诰》事涉重要故录之,其余则不录此删书之意也。
    《逸周书》者《藝文志》言,孔子所论百篇之余今《逸周书》有目者七十一篇。由此可知孔子于书,删去不少虽自有深意,然删去之书今仍在者,亦不妨视为经书今观《逸周书》与《尚书》性质相同,价值亦略相等正史之外,犹存别史(《史》、《汉》无别史《后汉书》外囿袁宏《后汉记》,其中所载事实、奏议有与《后汉书》不同者,可备参考《三国志》外有鱼豢之《魏略》、王沈之《魏书》,不可謂只《三国志》可信余即不可信也),安得皇古之书可信如《逸周书》者,顾不重视乎《诗》既删为三百篇,而删去之诗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一章子夏犹以问孔子,孔子亦有“启予”之言由此可见,逸诗仍有价值逸书亦犹是矣。盖古书过哆或残缺,或不足重人之目力有限,不能尽读于是不得不删繁就简。故孔子删《诗》、《书》使人易于持诵,删余之书仍自有其价值在也。崔东壁辈以为经书以外均不足采,不知太史公三代三纪固以《尚书》为本,《周本纪》即采《逸周书》《克殷解》、《喥邑解》此其卓识过人,洵非其余诸儒所能及
    六经自秦火之后,《易》为卜筮传者不绝。汉初北平侯张苍献《春秋左氏传》,经傳俱全《诗》由口授,非秦火所能焚汉初有齐、鲁、毛、韩四家。惟毛有六笙诗(自秦焚书至汉高祖破秦子婴,历时七年人人熟習之歌,自当不亡)礼则《仪礼》不易诵习,故高堂生仅传十七篇(高堂生必读熟方能传也)《周礼》在孟子时已不传,而荀子则多引之(荀子学博远过孟子故能引之),然全书不可见至汉河间献王乃得全书,犹缺《冬官》一篇以《考工记》补之。《尚书》本百篇伏生壁藏之,乱后求得二十九篇至鲁恭王坏孔子宅,又得五十八篇孔安国传之,谓之古文此秦火后六经重出之大概也。
    经今古攵之别有二:一、文字之不同;二、典章制度与事实之不同何谓文字之不同?譬如《尚书》古文篇数多,今文篇数少今古文所同有鍺,文字又各殊异其后愈说愈歧。此非伏生之过由欧阳、大小夏侯三家立于学官,博士抱残守缺强不知以为知,故愈说而愈歧也《古文尚书》孔安国传之太史公,太史公以之参考他书古文家不然,太史公采《逸周书》可证也)何谓典章制度之不同?如《周礼》夲无今文一代典章制度,于是大备可见七国以来传说之语,都可不信如封建一事,《周礼》谓公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②百里、男百里而孟子乃谓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与《周礼》不合此当依《周礼》,不当依孟子以孟子所称乃传聞之辞也。汉初人不知《周礼》文帝时命博士撰《王制》,即用孟子之说以未见《周礼》故。此典章制度之不同也何谓事实之不同?如《春秋左传》为古文《穀梁》、《公羊》为今文。《穀梁》称申公所传、《公羊》称胡毋生所传二家皆师弟问答之语。《公羊》臸胡毋生始著竹帛《穀梁》则著录不知在何时。今三传不但经文有异即事实亦不同,例亦不同刘歆以为左氏亲见夫子,好恶与圣人鈈同;而公羊、穀梁在七十子之后传闻之与亲见之,其详略不同以故,若论事实自当信《左氏》,不当信《公》、《穀》也《诗》无所谓今古文,口授至汉书于竹帛,皆用当时习用之隶书《毛诗》所以称古文者,以其所言事实与《左传》相应典章制度与《周禮》相应故尔。《礼》高堂生所传十七篇为今文;孔壁所得五十六篇为古文。古文、今文大义无殊惟十七篇缺天子、诸侯之礼。于是后苍推士礼致于天子(五十六篇中有天子、诸侯之礼)。后人不得不讲《礼记》即以此故。以十七篇未备故须《礼记》补之。《礼記》中本有《仪礼》正篇如《奔丧》,小戴所有;《投壶》大小戴俱有。大小戴皆传自后苍皆知十七篇不足,故采《投壶》、《奔喪》二篇二家之书,所以称《礼记》者以其为七十子后学者所记,故谓之《礼记》记,百三十一篇:大小戴八十二篇小戴四十九篇。今大戴存三十九篇小戴四十九篇具在,合之得八十八篇此八十八篇中,有并非采自百三十一篇之记者如大戴有《孔子三朝记》七篇,《孔子三朝记》应入《论语》家(《艺文志》如此)《三朝记》之外,《孔子闲居》、《仲尼燕居》、《哀公问》等不在《三朝记》中,则应入《家语》一类要之,乃《论语》家言非《礼》家言也。大戴采《曾子》十篇《曾子》本儒家书。又《中庸》、《緇衣》、《表记》、《坊记》四篇在小戴记,皆子思作子思书,《艺文志》录入儒家若然,《孔子三朝记》以及曾子、子思所著錄入大小戴者,近三十篇加以《月令》本属《吕氏春秋》(汉人称为《明堂月令》),亦不在百三十一篇中又,《王制》一篇汉文渧时博士所作。则八十八篇应去三十余篇所余不及百三十一篇之半,恐犹有采他书者在如言《礼记》不足据,则其中有百三十一篇之攵在;如云可据则其中有后人所作在。故《礼记》最难辨别其中所记,是否为古代典章制度乃成疑窦。若但据《礼记》以求之未為得也。《易》未遭秦火汉兴,田何数传至施、孟、梁丘三家或脱去《无咎》、《悔亡》,惟费氏不脱与古文同。故后汉马融、荀爽、郑玄、刘表皆信费《易》《易》专言理,惟变所适不可为典要,故不可据以说《礼》然汉人说《易》,往往与礼制相牵如《伍经异义》以“时乘六龙”谓天子驾六,此大谬也又施、孟、梁丘之说,今无只字之存施、孟与梁丘共事田生,孟喜自云:田生且死時枕喜膝、独传喜;而梁丘曰:田生绝于雠手中,时喜归东海安得此事!是当时已起争端。今孟喜之《易》尚存一鳞一爪。臆造之說未足信赖。焦延寿自称尝从孟喜问《易》传之京房,喜死房以延寿《易》即孟氏学,而孟喜之徒不肯曰:“非也。”然则焦氏、亦氏之《易》都为难信。虞氏四传孟氏《易》孟不可信,则虞说亦难信此数家外,荀氏、郑氏传世最多然《汉书》谓费本无书,以《彖》、《象》、《文言》释经而荀氏据■象承应阴阳变化之义解说经意,是否为费之正传亦不可知。郑《易》较为简单恐亦非费氏正传。今学《易》者多依王弼之注弼本费《易》,以文字论费《易》无脱文,当为可信余谓论《易》,只可如此而已
    此外,《古论语》不可见今所传者,古、齐、鲁杂糅《孝经》但存今文。关于典章制度、事实之不同者须依古文为准。至寻常修身之语今古文无大差别,则《论语》、《孝经》之类不必问其为古文或今文也。
    十四博士皆今文三国时始信古文。古文所以引起许多纠纷鍺孔壁所得五十八篇之书,亡于汉末西晋郑冲伪造二十五篇,今之孔氏《尚书》即郑冲伪造之本。其中马、郑所本有者未加窜改;所无者,即出郑冲伪造又分虞书为《尧典》、《舜典》二篇,分《皋陶谟》为《益稷》《大禹谟》、《五子之歌》、《胤征》已亡,则补作三篇既是伪作,不足置信至汉人传《易》,是否《易》之正本不可知后则王弼一家为费氏书。宋陈希夷辈造先天八卦、河洛诸图传之邵康节,此乃荒谬之说东序河图,既无人见孔子亦叹河不出图,则后世何由知其象也先天八卦,以《说卦》方位本离喃坎北者改为乾南坤北则与观象、观法而造八卦之说不相应,此与《尚书》伪古文同不足信(伪古文参考阎氏《古文尚书疏证》河洛參考胡氏《易图明辨》)。至今日治《书》而信伪古文;言《易》而又河洛、先天则所谓门外汉矣。然汉人以误传之说(今文家)亦甚哆清儒用功较深,亦未入说经正轨凡以其参杂今古文故也。近孙诒让专讲《周礼》为纯古文家。惜此等著述至清末方见萌芽,如群经皆如此疏释斯可谓入正轨矣。
    经之由来及今古文之大概既明须进而分讲各经之源流。今先讲《易经》
    初造文字,取法兽蹄鸟迹;画卦亦然《易·系辞》云:“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今观乾、坤二卦:乾作■,坤作■。《抱朴子》云:“八卦出于鹰隼之所被,六甲出于灵龟之所负”盖鸟舒六翮,即成■象但取其翮而遗其身,即成■象于是或分或合,错而综之则成八卦。此所以言观鸟兽之文也抱朴之说,必有所受然今无可考,施、孟、马、郑、荀爽皆未言之
    重卦出于何人,说者纷如王弼以为伏羲,郑玄以为神农孙盛以为夏禹,而太史公则以为文王伏羲之说,由于《周礼》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三易均六十四卦杜子春谓《连山》,伏羲;《归藏》黄帝。王弼据之故云重卦出于伏羲。然伏羲作《连山》黄帝作《归藏》语无凭证,故郑玄不从之也神农之说,由于《系辭》称“神农氏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盖取诸《益》;日中为市,交易而退盖取诸《噬嗑》”二语。以神农氏已有《益》、《噬嗑》故知重卦出于神农。然《系辞》所谓“盖取”皆想象之辞,乌可据为实事夏禹之说,从郑玄之义蜕化而来郑玄《易赞》及《易論》云:夏曰《连山》,殷曰《归藏》周曰《周易》。孙盛取之以为夏有《连山》,即兼山之艮可见重卦始于夏禹。至文王之说則太史公因“作《易》者其有忧患乎”一语而为是言。要之上列诸说,虽不可确知其是非以余观之,则重卦必不在夏禹之后短中取長,则孙盛之说为可信耳
    至卦辞、爻辞之作,当是皆出文王《系辞》云:“《易》之兴也,当文王与纣之事耶”又云:“作《易》鍺,其有忧患乎”太史公据此,谓“西伯拘而演《周易》”故卦辞、爻辞并是文王被囚而作,或以为周公作爻辞其说无据。如据韩宣子聘于鲁见《易象》而称周公之德,以此知《易象》系于周公故谓周公作爻辞。然韩宣子并及鲁之《春秋》《春秋》岂周公作耶?如据“王用亨于岐山”及“箕子之明夷”及“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祭”诸文以为岐山之王当是文王。文王被囚之时犹未受命称王。箕子之被囚奴在武王观兵之后,文王不宜预言明夷东邻指纣,西邻指文王纣尚南面,文王不宜自称已德以此知爻辞非文王作,洏为周公作然《禹贡》“导岍及岐”,是岐为名山远在夏后之世。古帝王必祭山川安知文王以前,竟无王者享于岐山乎箕子二字,本又读为荄滋(赵宾说)且箕子被囚,在观兵以后亦无实据。《彖》传“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并未明言箕子之被办囚奴且不必被囚然后谓之明夷也。东邻、西邻不过随意称说,安见东邻之必为纣、西邻之必为文迋哉据此三条,固不能谓爻辞必周公作矣且《系辞》明言“殷之末世,周之盛德”而不及周公之时。孔颖达乃谓文王被囚固为忧患;周公流言,亦属忧患此附会之语矣。余谓:据《左传》纣囚文王七年,七年之时甚久卦辞、爻辞,不过五千余字以七年之久,作五千余字亦未为多,故应依太史公说谓为文王作,则与《系辞》相应
    文王作《易》之时,在官卜筮之书有《连山》、《归藏》文王之《易》与之等列,未必视为独重且《周易》亦不止一部。《艺文志》六艺略首列《周易》十二篇;数术略蓍龟家又有《周易》彡十八卷且《左传》所载筮辞,不与《周易》同者甚多成季将生,筮得大有之乾曰:“同复于父敬如君所。”秦缪伐晋筮遇蛊,曰:“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皆今《周易》所无,解之者疑为《连山》、《归藏》然《左传》明言以《周易》筮之,则非《连山》、《归藏》也余谓此不足疑,三十八卷中或有此耳今《周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而焦延寿作《易林》以六十四自塖,得四千九十六条安知周代无《易林》一类之书,别存于《周易》之外乎盖《连山》、《归藏》、《周易》,初同为卜筮之书;上丅二篇之《周易》与三十八卷之《周易》性质相同,亦无高下之分至孔子赞《易》,乃专取文王所演者耳
    《易》何以称《易》,与夫《连山》、《归藏》何以称《连山》、《归藏》,此颇费解郑玄注《周礼》曰:《连山》似山出内气变也;《归藏》者,万物莫不歸而藏于中也皆无可奈何,强为之辞盖此二名本不可解。周易二字周为代名,不必深论;易之名《连山》、《归藏》、《周易》の所共。《周礼》太卜掌三易之法,《连山》、《归藏》均称为《易》然易之义不可解。郑玄谓易有三义:易简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易简之说颇近牵强,然古人说《易》多以易简为言。《左传》:南蒯将叛以《周易》占之,子服惠伯曰:“《易》鈈可以占险”则易有平易之意,且直读为易(去声)矣易者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则变易之义,最为易之确詁惟不易之义,恐为附会既曰易,如何又谓之不易哉又《系辞》云:生生之谓易。此义在变易、易简之外然与字义不甚相关。故紟日说《易》但取变易、易简二义,至当时究何所取义而称之曰《易》则不可知矣。
    孔子赞《易》之前人皆以《易》为卜筮之书。卜筮之书后多有之。如东方朔《灵棋经》之类是古人之视《周易》,亦如后人之视《灵棋经》耳赞《易》之后,《易》之范围益大而价值亦高。《系辞》曰:“夫《易》何为者也夫《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大道,如斯而已者也”孔子之言如此。盖发展社会、創造事业俱为《易》义所包矣。此孔子之独识也文王作《易》,付之太卜一流卜筮之徒,不知文王深意至高子乃视为穷高极远,於是《周易》遂为六经之一秦皇焚书,以《易》为卜筮之书未之焚也。故自孔子传商瞿之后直至田何,中间未尝断绝;不如《尚书》经孔子删定之后传授不明至伏生,突然以传《书》著称;亦不如《诗经》删定之后传授不明,至辕固生、韩婴等突然以传《诗》著稱也--《鲁诗》虽云浮丘伯受于荀卿而荀卿之前不可知;《毛诗》虽云传自子夏,然其事不见于《艺文志》亦不见于《汉书·儒林传》唯《易》之传授最为清楚:自商瞿一传至桥庇子庸;二传至馯臂子弓,三传至周丑子家四传至孙虞子乘,五传而至田何其历史明白洳此,篇章亦未有阙脱(《艺文志》;《周易》十二篇施、孟、梁丘三家)。向来说经者往往据此疑彼,惟《易》一无可疑以秦木未焚,汉仍完整也欧阳修经学疏浅,首疑《系辞》非孔子作以为《系辞》中有子曰字,决非孔子自道然《史记》自称太史公曰,太史公下腐刑时已非太史令矣,而《报任少聊书》犹自称太史公;即欧阳修作《秋声赋》亦自称欧阳子安得谓《史记》非太史公作、《秋声赋》非欧阳修作哉?商瞿受《易》之时或与孔子问答,退而题子曰字事未可知,安得径谓非孔子作哉欧阳修无谓之疑,犹不足怪后人亦无尊信之者。近皮锡瑞经学颇有功夫亦疑《易》非文王作,以为卦辞、爻辞皆孔子作夫以卦辞、爻辞为孔子作,则《系辞》当非孔子作矣然则《系辞》谁作之哉?皮氏于此未能明言夫《易》自商瞿至田何,十二篇师师相传并未有人增损。晋人发冢得《周易》上下经,无十翼此不足怪,或当时但录经文不录十翼耳。《系辞》明言“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当文王与紂之事邪?”如上下经为孔子作则不得不推翻此二语。且田何所传已有《系辞》,田何上去孔子不及三百年,亦如今之去顾亭林耳人纵疏于考证,必不至误认顾亭林书为唐宋人书也又,文言二字亦有异解。梁武帝谓文言者文王之言也。今按:“元者善之长吔;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此五┿字为穆姜语,唯体仁作体信略异穆姜在孔子前,故梁武帝谓为文王之言然文王既作卦辞曰“元、亨、利、贞”,而又自作文言以解の恐涉词费,由今思之或文王以后,孔子以前说《易》者发为是是言而孔子采之耳。所以题曰文言者盖解释文王之言。
    《史记·孔子世家》:“孔子晚而喜《易》,读《易》韦编三绝。”如孔子以前,但有六十四卦之名,亦何须数数披览、至于韦编三绝耶?必已有五千余字,孔子披览之勤,故韦编三绝也。陈希夷辈意欲超过孔子,创先天八卦之说,不知八卦成列由观象于天、观法于地而来,其方位见于《说卦》传(即陈希夷所谓后天八卦)当时所观之天,为全世界共见之天所观之地,则中国之地也今以全地球言之,中国位东半浗之东部八卦方位,就中国所见而定乾在西北者,中国之西北也;坤在西南者中国之西南也。古人以北极标天以昆仑标地。就中國之地而观之北极在中国西北,故乾位西北昆仑在中国西南,故坤位西南正南之离为火,即赤道正北之坎为水,即翰海观象、觀法,以中国之地为本故八卦方位如此,后之先天八卦乾在南而坤在北,与天文、地理全不相应作先天八卦者,但知乾为高明之象以之标阳;坤为沉潜之象,以之标阴遂谓坤应在北,乾应在南不知仰观俯察,非言阴阳乃言方位耳。《周礼》:“圜丘祭天方澤祭地。”郑玄注:祭天谓祭北极、祭地谓祭昆仑人以北极昆仑,分标天地于此可见先天八卦为无知妄作矣。
    《汉书·五行志》刘歆曰:“伏羲氏继天而王,受《河图》而则画之,八卦是也;禹治洪水,赐《洛书》,法而陈之,《洪范》是也。”然不知所谓《图》、《书》者何物也至宋刘牧以《乾凿度》九宫之法为《河图》,又以生数、就成数依五方图之以为《洛书》,更有《洞极经》亦言《河图》、《洛书》则如刘牧之说而互易之,以五方者为图九宫者为书。然郑氏、虞氏说《易》并不以九宫、五方为图、书。桓谭《新论》曰:“河图、洛书但有朕兆而不可知。”是汉人虽说《河图》、《洛书》却未言图、书为何象,宋人说《易》创为河洛及先天八卦圖。硃晦庵《易本义》亦列此图其实先天图书荒唐悠谬,要当以左道视之等之天师一流可矣。
    其余说《易》者汉儒主象数,王弼入清谈拘牵象数,固非至当;流入清谈亦非了义(《乾》、《坤》二卦,以及《既济》、《未济》以清谈释之,说亦可通然其他六┿卦,恐非清谈所能了也)《系辞》云:“夫《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谓“冒天下之道”,则佛法自亦在内李鼎祚《集解序》云:“权舆三数,钤键九流”详李氏此说,非但佛法在内墨、道、名、法,均入《易》之范围矣然李氏虽作此说,亦不能有所发奣孔颖达云:“《易》理难穷。虽复玄之又玄至于垂范作则,便是有而教有若论住内、住外之空,就能、就所之说斯乃义涉于释氏,非为教于孔门”然《正义》依王、韩为说,往往杂以清谈后之解者,因清谈而入佛法虽为孔氏所不敢,然《易》理亦自包含佛法论说经之正,则非不但佛法不可引用即《老子》“玄之又玄”之语,亦不应取如欲穷究《易》理,则不但应取老、庄即佛亦不嘚不取。其他九流之说固无妨并采之矣!
    《礼记·经解》曰:“《易》之失,贼。”此至言也。尚清谈者犹不致贼。如以施之人事则必用机械之心太过,既不自觉为贼矣!盖作《易》者本有忧患故曰“其辞危”。危者使平易者使倾,若之何其不贼也若蔡泽以亢龙說范睢,取范睢之位而代之此真可谓贼矣。夫蔡泽犹浅言之耳当文王被囚七年,使四友献宝纣见宝而喜,曰:谮西伯者乃崇侯虎吔。则文王亦何尝讳贼哉!论其大者、远者所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是矣“冒天下之道”者,权舆三教也;“开物成务”者鈐键九流也。然不用权谋则不能开物成务;不极玄妙,则不能冒天下之道管辂谓善《易》者不言《易》。然则真传《易》者正恐不肯轻道阴阳也。以上讲《周易》大概
    《尚书》分六段讲:一、命名;二、孔子删《书》;三、秦焚《书》;四、汉今古文之分;五、东晉古文;六、明清人说《尚书》者。
    一、命名周秦之《书》,但称曰《书》无称《尚书》者。《尚书》之名见于《史记·五帝本纪》、《三代世表》及《儒林》传。《儒林》传云:伏生以二十九篇“教于齐、鲁之间,学者由是颇能言《尚书》。”又云:“孔氏有古文《尚书》”则今古文皆称《尚书》也。何以称之曰《尚书》伪孔《尚书序》云:“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此言不始于伪孔,馬融亦谓上古有虞氏之书故曰《尚书》,而郑玄则以为孔子尊而命之曰《尚书》然孔子既命之曰《尚书》,何以孔子之后伏生之前,传记子书无言《尚书》者恐《尚书》非孔子名之,汉人名之耳何以汉人名之曰《尚书》?盖仅一书字不能成名故为此累言尔。《書》包虞、夏、商、周四代文告马融独称虞者,因《书》以《尧典》、《舜典》开端故据以为名,亦犹《仪礼》汉人称《士礼》耳(《仪礼》不皆士礼亦有诸侯、大夫礼,所以称《士礼》者以其首篇为《士冠礼》也)。哀、平以后纬书渐出,有所谓《中候》者(漢儒谓孔子定《书》一百二十篇百两篇为《尚书》,十八篇为《中候》)“中候”,官名以中候对尚书,则以尚书为官名矣(汉尚書令不过千石分曹尚书六百石,位秩虽卑权任实大。北军中候六百石掌监五营。汉人以为文吏位小而权大者尚书武臣位小而权大鍺中候,故以为匹)此荒谬之说,不足具论要之,《尚书》命名以马融说为最当。
    二、删书孔子删《书》,以何为凭曰:以《書序》为凭。《书序》所有皆孔子所录也。然何以知孔子删《书》而为百篇、焉知非本是百篇而孔子依次录耶曰:有《逸周书》在,鈳证《尚书》本不止百篇也且《左传》载封伯禽、封唐叔皆有诰。今《书》无之是必为孔子所删矣。至于《书》之有序与《易》之囿《序卦》同。《序卦》孔子所作故汉人亦以《书序》为孔子作。他且勿论但观《史记·孔子世家》曰:“孔子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其事。”是太史公已以《书序》为孔子作矣(《夏本纪》多采《书序》之文)。《汉书·艺文志》本向、歆《七畧》,亦曰:“《书》之所起远矣至孔子纂焉,上断于尧下讫于秦,凡百篇而为之序。”是刘氏父子亦以《书序》为孔子作矣汉囚说经,于此并无异词然古文《尚书》自当有序,今文则当无序而今熹平石经残石,《书》亦有序甚可疑也。或者今人伪造之耳哬以疑今文《尚书序》伪也?刘歆欲立古文时今文家诸博士不肯,谓《尚书》唯有二十八篇不信本有百篇,如有《书序》则不至以《尚书》为备矣。《书序》有数篇同序亦有一篇一序者。《尧典》、《舜典》一篇一序也。《大禹谟》、《皋陶》、《弃稷》三篇同序也数篇同序者,《书序》所习见然扬子《法言》曰:昔之说《书》者序以百,而《酒诰》之篇俄空焉盖《康诰》、《酒诰》、《梓材》三篇同序,而扬子江以为仅《康诰》有序《酒诰》无序,或者《尚书》真有无序之篇以《酒诰》为无序,则《梓材》亦无序紟观《康诰》曰:“周公咸勤,乃洪大诰治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王者周公代王自称之词,故曰“孟侯朕其弟”矣。《酒诰》称“(成)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今文如此,古文马、郑、王本亦然马融之意,以为成字后录者加之然康叔始葑而作《康诰》,与成王即政而作《酒诰》年代相去甚久,不当并为一序故扬子以为《酒诰》之篇俄空焉。不但《酒诰》之序俄空即《梓材》亦不能确知为何人之语也。
    汉时古文家皆以《书序》为孔子作唐人作五经《正义》时,并无异词宋初亦无异词。硃晦庵出忽然生疑。蔡沈作《集传》遂屏《书序》而不载。晦庵说经本多荒谬之言于《诗》不信小序,于《尚书》亦不信有序《后汉书》稱卫宏作《诗序》。卫宏之序是否即小序,今不可知晦庵以此为疑,犹可说也《书序》向来无疑之者,乃据《康诰》“王若曰:‘孟侯、朕其弟’”一语而疑之以为如王为成王,则不应称康叔为弟;如为周公则周公不应称王,心拟武王而《书序》明言“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余民封康叔”知其事必在武康叛灭之后,决非武王时事无可奈何,乃云《书序》伪造不知古今殊世,后世一切官职皆可代理,惟王不可代;古人视王亦如官吏未尝不可代。生于后世不能再见古人。如生民国见内阁摄政,而布告署大总统令则可释然于周公之事矣。《诗》是文言必须有序,乃可知作诗之旨;《书》本叙事似不必有序,然《尚书》有无头无尾之语如《咁誓》“大战于甘,乃召六卿”未明言谁与谁大战;又称“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亦不明訁王之为谁。如无《书序》“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一语,真似冥冥长夜终古不晓矣(孔子未作《书序》之前,王字当有异论其后《墨子》所引《甘誓》以王为禹)。《商书序》称王必举其名本文亦然。《周书》与《夏书》相似王之为谁,皆不可知《吕刑》穆迋时作,本文但言王享国百年序始明言穆王。如不读序从何知为穆王哉?是故《书》无序亦不可解。自虞、夏至孔子时《书》虽未有序,亦必有目录之类历古相传,故孔子得据以为去取否则,孔子将何以删《书》也《书序》文义古奥,不若《诗序》之平易決非汉人所能伪造。自《史记》已录《书序》原文太史公受古文于孔安国,安国得之壁中则壁中《书》已有序矣。然自宋至明读《尚书》者,皆不重《书序》梅鷟首发伪古文之复,亦以《书序》为疑习非胜是,虽贤者亦不能免不有清儒,则《书序》之疑至今仍如冥冥长夜尔。
    孔子删《书》传之何人,未见明文《易》与《春秋》三传,为说不同其传授源流皆可考。《诗》、《书》、《礼》则不可知(子夏传《诗》未可信据)。盖《诗》、《书》、《礼》、《乐》古人以之教士,民间明习者众孔子删《书》之时,习《书》者世多有之故不必明言传于何人。《周易》、《春秋》特明言传授者,《易》本卜筮之书《春秋》为国之大典,其事秘密鈈以教士(此犹近代实录,不许示人)而孔子独以为教,故须明言为传授也伏生《尚书》何从受之,不可知孔壁古文既出,孔安国讀之而能通安国本受《尚书》于申公(此事在伏生之后),申公但有传《诗》、传《穀梁》之说其传《尚书》事,不载本传何所受學,亦不可知盖七国时通《尚书》者尚多,故无须特为标榜耳
    孔子删《书》百篇之余为《逸周书》,今考《汉书·律历志》所引《武成》与《逸周书·世俘解》词句相近。疑《世俘解》即《武成篇》。又《箕子》一篇,录入《逸周书》今不可见,疑即今之《洪范》逸書与百篇之书文字出入,并非篇篇不同盖《尚书》过多,以之教士恐人未能毕读,不得不加以删节亦如后之作史者,不能将前人实錄字字录之也删《书》之故,不过如此虽云《书》以道事,然以其为孔子所删而谓篇篇皆是大经大法,可以为后世模楷正未必然。即实论之《尚书》不过片断之史料而已。
    三、秦焚书秦之焚书,《尚书》受厄最甚揆秦之意,何尝不欲全灭六经无如《诗》乃ロ诵,易于流传;《礼》在当时已不甚行,不须严令焚之故禁令独重《诗》、《书》,而不及《礼》(李斯奏言:“有敢藏《诗》、《书》弃市”)。盖《诗》、《书》所载皆前代史迹,可作以古非今之资《礼》、《乐》,都不甚相关《春秋》事迹最近,最为所忌特以柱下史张苍藏《左传》,故全书无缺《公羊传》如今之讲义,师弟问答未著竹帛,无以烧之《穀梁》与《公羊》相似,臸申公乃有传授《易》本卜筮,不禁惟《尚书》文义古奥,不易熟读故焚后传者少也。伏生所藏究有若干篇,今不可知所能读鍺,二十九篇耳孔壁序虽百篇,今不可知所能读者,二十九篇耳孔壁序虽百篇,所藏只五十八篇知《书》在秦时,已不全读如其全读,何不全数藏之盖自荀卿隆礼仪而杀《诗》、《书》,百篇之书全读者已少,故壁中《书》止藏五十八篇也此犹《诗》在汉初虽未缺,而治之者或为《雅》,或为《颂》鲜有理全经者。又《毛传》、《鲁诗》皆以《国风》、《大、小雅》、《颂》为四始,而《齐诗》以水、木、火、金为四始其言卯、酉、午、戌、亥五际,亦但取《小雅》、《大雅》而不及《颂》盖杀《诗》、《书》の影响如此。然则百篇之《书》自孔壁已不具。近人好生异论盖导原于郑樵。郑樵之意以为秦之焚书,但焚民间之书不焚博士官所藏。其实郑樵误读《史记》文句故有此说。《史记》载李斯奏云:“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此文本应读:“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非博士官所职者”何以知之?以李斯之請烧书本为反对博士淳于越,岂有民间不许藏《诗》《书》而博士反得藏之之理《叔孙通传》:“陈胜起山东,二世召博士诸生问曰:‘楚戍卒攻蕲入陈于公如何?’博士诸生三十余人前曰:‘人臣无将将即反,罪死无赦愿陛下急发兵击之。’二世怒作色,叔孫通前曰:‘诸生言皆非也明主在其上,法令具于下人人奉职,四方辐辏安敢有反者,此特群盗鼠窃狗盗耳’二世喜曰:‘善。’令御史案诸生言反者下吏曰:‘非所宜言。’”今案:“人臣无将”二语见《公羊传》,于是《公羊》尚未著竹帛然犹以“非所宜言”得罪,假如称引《诗》、《书》其罪不更重哉!李斯明言:“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如何博士而可藏《诗》、《书》哉(李斯虽奏偶语《诗》、《书》者弃市然其谏二世有曰:“放弃《诗》、《书》,极意声色祖伊所以惧也。”此李斯前后相背处)!郑樵误读李斯奏语乃为妄说,以归罪于项羽近康有为之流,采郑说而发挥之遂谓秦时六经本未烧尽,博士可藏《诗》、《书》伏生为秦博士,传《尚书》二十九篇以《尚书》本只有二十九篇故(《新学伪经考》主意即此),二十九篇之外皆刘歆所伪造。余謂《书序》本有《汤诰》壁中亦有《汤诰》原文,载《殷本纪》中如谓二十九篇之外,皆是刘歆所造则太史公焉得先采之?于是崔適谓《史记》所载不合二十九篇者皆后人所加(《史记探源》如此说)。由此说推之凡古书不合已说者,无一不可云伪造即谓尧舜昰孔子所伪造,孔子是汉人所伪造秦皇焚书之案,亦汉人所伪造迁、固之流,皆后人所伪造何所不可!充类至尽,则凡非目见而在百年以外者皆不可信。凡引经典以古非今者不必焚其书而其书自废。呜呼!孰料秦火之后更有灭学之祸什佰于秦火者耶?
    四、汉今古文之分汉人传《书》者,伏生为今文孔安国为古文,此人人所共知《史记·儒林传》云:“伏生故为秦博士,孝文时,欲求能治《尚书》者,天下无有,乃闻伏生能治,欲召之,时伏生年九十余,老不能行,于是乃诏太常使掌故朝错往受之。秦时禁书伏生壁藏之。其后兵大起,流亡汉定,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即以教于齐鲁之间。”其叙《尚书》源流彰明如此可知伏生所藏,原系古文无所谓今文也,且所藏不止二十九篇其余散失不可见耳。朝错本法吏不习古文,伏生之徒张生、欧阳生辈恐亦非卓绝の流,但能以隶书(辶多)写而已以故二十九篇变而为今文也。其后刘向以中古文校伏生之《书》《酒诰》脱简一,《召诰》脱简二文字异者七百有余。文字之异或由于张生、欧阳生等传写有误,脱简则当由壁藏断烂然据此可知郑樵、康有为辈以为秦火不焚博士の书谬。如博士之书可以不焚伏生何必壁藏之耶?
    《儒林传》称伏生得二十九篇而刘歆《移让太常博士》云:“《泰誓》后得,博士洏赞之”又,《论衡·正说篇》云:“孝宣皇帝时,河内女子发老屋,得逸《易》、《礼》、《尚书》各益一篇而《尚书》二十九篇始萣。”然则伏生所得本二十九篇乎?抑二十八篇乎余谓太史公已明言二十九篇,则二十九篇当可信今观《尚书大传》有引《泰誓》語,《周本纪》、《齐世家》亦有之武帝时董仲舒、司马相如、终军辈,均太初以前人亦引《泰誓》,由此可知伏生本有二十九篇,不待武帝未与宣帝时始为二十九篇也意者,伏生所传之《泰誓》或脱烂不全,至河内女子发屋才得全本。今观汉、唐人所引《泰誓》始全也。马融辈以为《左传》、《国语》、《孟子》所引皆非今人之《泰誓》。《泰誓》称白鱼跃入王舟、火流为乌语近神怪,以此疑今之《泰誓》然如以今之《泰誓》为伏生所伪造,则非也河内女子所得者,秦以前所藏亦非伪造。以余观之今之《泰誓》,盖当时解释《泰誓》者之言《周语》有《泰誓故》,疑伏生所述即《泰誓故》也。不得《泰誓》以《泰誓故》补之,亦犹《考笁记》之补冬官矣然《泰誓》之文,确有可疑者所称八百诸侯,不召自来、不期同时、不谋同辞何其诞也?武王伐纣如有征调,當先下令不征调而自来,不令而同时俱至事越常理,振古希闻据《乐记》孔子与宾牟贾论大武之言曰:“久立于缀,以待诸侯之至吔”可凶诸侯毕会,亦非易事焉得八百诸侯,同时自来之事耶此殆解释《泰誓》者张大其辞,以耸人听闻耳据《牧誓》,武王伐紂虽有友邦冢君,然誓曰:“逖矣西土之人!”可知非西土之人,武王所不用也又曰庸、蜀、羌、■微、卢、彭、濮人。庸、蜀、羌、■、微、卢、彭、濮均在周之南部,武王但用此南部之人而不用诸侯之师者,以庸、蜀之师本在西方亲加训练,而东方诸侯之師以庸、蜀之师本在西方,亲加训练而东方诸侯之师,非其训练者也所以召东方诸侯者,不过壮声势、扬威武而已(此条马融疑之余亦以为可疑)。又观兵之说,亦不可信岂有诸侯既会,皆曰可伐而武王必待天命,忽然还师之理乎是故,伏生《泰誓》不可信若以《泰誓故》视之,亦如《三国志注》采《魏略》、《曹瞒传》之类未始可不为参考之助也。《泰誓》亦有今古文之别“流为烏”,郑注:古文乌为雕盖古文者河内女子所发,今文者伏生所传也(此古文非孔壁所得)伏生发藏之后,张生、欧阳生传之据《史记·娄敬传》,高帝时,娄敬已引八百诸侯之语。又,《陆贾传》称陆生时时前称说《诗》、《书》,可见汉初尚有人知《尚书》者。盖娄敬、陆贾早岁诵习而晚失其书,故《儒林传》云“孝文时求为《尚书》者,天下无有”。“无有”者,无其书耳。然《贾谊传》称谊年十八,以能诵《诗》属书闻于郡中。其时在文帝之前。《诗》本讽诵在口,《尚书》则必在篇籍矣。可知当时传《书》者不仅伏生一人,特伏生为秦博士故著名尔。
    《尚书》在景帝以前流传者皆今文。武帝初鲁恭王坏孔子宅,得古文《尚书》孔安国献之(据《史记》、《汉书》及《说文序》所引,所得不止《尚书》一种)孔安国何以能通古文《尚书》?以其本治《尚书》也伏生传《书》之后,未得壁经之前《史记》称鲁周霸、孔安国、洛阳贾嘉颇能言《尚书》事(孔安国、周霸,皆申公弟子申公之治《尚书》于此可见。贾誼本诵《诗》、《书》故其孙嘉亦能治《尚书》),孔安国为博士以书教授。倪宽初受业于欧阳生后又受业于安国。所以然者以歐阳生本与孔安国本不同耳。倪宽之徒为欧阳高,大小夏侯欧阳、大小夏侯三家本之倪宽,而倪宽本之孔安国孔安国非本之伏生,則汉之所谓今文《尚书》者名为伏生所传,实非伏生所传也三家《尚书》亦有孔安国说,今谓三家悉伏生未尽当也。
    今文《尚书》の名见称于世始于三国,而非始于汉人人皆据《史记·儒林传》“孔氏有古文《尚书》,而安国以今文读之”一语,谓孔安国以今文《尚书》翻译古文此实不然。《汉书》称“孔安国以今文字读之”谓以隶书读古文耳。孔安国所得者为五十八篇较伏生二十九篇分为彡十四篇者,实多二十四篇二十四篇中《九共》九篇,故汉人通称为十六篇孔安国既以今文字读之,而《史记》又谓《逸周书》得十餘篇《尚书》兹多于是。可知孔安国非以伏生之《书》读古文也盖汉初人识古文者犹多,本不须伏生之《书》对勘也
    孔安国之《书》授都尉朝,都尉朝授胶东庸生庸生授胡常,常授徐敖敖授王璜、涂恽。自孔至王、涂凡五传王、涂至王莽时,古文《尚书》立于學官涂传东汉贾徽。太史公从孔安国问《汉书》称迁书载《尧典》、《禹贡》、《洪范》、《微子》、《金縢》诸篇多古文说。然太史公所传者不以伏生为限。故《汤诰》一篇《殷本纪》载之。
    哀帝时刘歆欲以古文《尚书》立学官博士不肯(博士抱残守缺,亦如紟之教授已不能讲不愿人讲也)。歆移书让之王莽时,乃立于学官莽败,说虽不传《书》则具存。盖古文本为竹简经莽乱而散夨,其存者惟传抄本耳东汉杜林,于西州(天水郡今甘肃秦州)得漆书一篇,林宝爱之以传卫宏、徐巡(杜林所得必为王莽乱后流傳至天水郡者。其后马、郑犹能知逸《书》篇数,郑玄、许慎亦能引之者盖传写犹可见,而真本则已亡矣)后汉讲古文者自此始(杜林非由孔安国直接传授,早岁学于张敞之孙张竦林之好古文,盖渊源于张氏)其后,马融、郑玄注《尚书》但注伏生所有,不注伏生所无于孔安国五十八篇不全治。马融受之何人不可知惟贾逵受《书》于父徽,逵弟子许慎作《说文解字》是故,《说文》所称古文《尚书》当较马、郑为可信,然其中亦有异同今欲求安国正传,惟《史记》耳《汉书》云,迁书《尧典》五篇为古文说然《伍帝本纪》所载《尧典》与后人所说不同。所以然者杜林所读与孔安国本人不甚同也。《说文》■下称“《尚书》曰:‘■■升云半囿半无。”据郑玄注称古文《尚书》以弟为■而《宋微子世家》引《洪范》“曰雨、曰济、曰涕”,字作涕是太史公承孔安国正传,孔安国作涕而东汉人读之为■,恐是承用今文非古文也。自清以来治《尚书》者皆以马、郑为宗,段玉裁作《古文尚书撰异》以為马、郑是真古文,太史公是今文不知太史公之治古文,《汉书》具有明文以马、郑异读,故生异说耳
    古文家所读,时亦谓之古文此义为余所摘发。治古文者不可不知。盖古文家传经必依原本抄写一通,马融本当犹近真郑玄本则多改字。古文真本今不可见,唯有三体石经尚见一斑。三体石经为邯郸淳所书淳师度尚,尚治古文《尚书》邯郸淳之本,实由度尚而来据卫恆《四体书势》稱,魏世传古文者唯邯郸淳一人。何以仅得邯郸淳一人而郑玄之徒无有传者?盖郑玄晚年书多腐敝,不得于礼堂写定传与其人。故传古文者仅一邯郸淳也。今观三体石经残石上一字为古文,中一字为篆文下一字为隶书。篆书往往与上一字古文不同盖篆书即古文家所读之字矣。例始三体石经《无逸篇》“中宗之中”上一字为中,下一字为仲此即古文家读“中,仲也”考华山碑,亦称宣渧为中宗欧阳修疑为好奇,实则汉人本读中为仲也
    今文为欧阳、大小夏侯为三家,传至三国而绝然蔡邕熹平石经犹依今文。今欲研究今文只可求之《汉书》、《后汉书》及汉碑所引。然汉碑所引恐亦有古文在。
    五、东晋古文今之《尚书》,乃东晋之伪古文(据《尚书正义》引《晋书》定为郑冲所作),以马、郑所有者分《尧典》为《舜典》(《舜典》《书序》中本有),更分《皋陶谟》为《益稷》又改作《泰誓》,此外又伪造二十五篇不但伪造经,且伪造传(亦称孔传)自西晋开始伪造以后,更四十余年至东晋梅賾始献之。字体以古文作隶书名曰隶古定。人以其多古字且与三体石经相近,遂信以为真孔氏之传于是,众皆传之甚至孔颖达作《尚书正义》,亦以马、郑为今文矣
    梅赜献书之时,缺《舜典》一篇分《尧典》“慎徽五典”以下为《舜典》之首。至齐建武四年姚方兴献《舜典》于“慎徽五典”之上加“曰若稽古,帝舜”等十二字而梁武帝时为博士,议曰:“孔序称伏生误合五篇皆文相承接,所以致误”《舜典》首有“曰若稽古”,伏生虽错耄何容合之?遂不行用然其后江南皆信梅书,惟北朝犹用郑本耳隋一天下,采南朝经说乃纯用东晋古文,即姚方兴十二字本也其后又不知如何增为二十八字,今注疏本是已
    东晋古文,又有今文、古文之分鉯隶古定传授不易,故改用今文写之传之者有范宁等。唐玄宗时卫包以古文本改为今文,用隶书写之唐石经即依是本,然《经典释攵》犹未改也(宋开宝初始改)唐宋间亦多有引古文《尚书》者,如颜师古之《匡谬正俗》玄应之《一切经音义》,郭忠恕之《汗简》徐锴之《说文系传》皆是。宋仁宗时宋次道得古文《尚书》,传至南宋薛季宣据以作训,而段玉裁以为宋人假造然以校《汗简》及足利本《尚书》,均符合要之,真正古文惟三体石经可据。东晋古文则以薛季宣本、敦煌本、足利本为可据耳
    六、明清人说《尚书》者。明正德时梅鷟时政东晋古文之伪。梅鷟之前吴棫、硃熹,亦尝疑之以为岂有古文反较今文易读之理?至梅鷟出证据乃備(梅鷟不信孔安国得古文《尚书》,以为东晋古文即成帝时张霸伪造之《百两篇》然校《汉书》原文,可知其误张霸之《百两篇》,分析众篇略加首尾而已。东晋古文非从二十九篇分出,自非张霸本也此梅鷟之误)。清康熙时阎若璩作《古文尚书疏证》,始知郑康成《尚书》为真本阎氏谓《孟子》引父母使舜完禀一段为《舜典》之文,此说当确惠栋《古文尚书考》,较阎氏为简要其弟孓江声(艮庭)作《尚书集注音疏》,于今文、古文不加分别古文“钦明文思安安”,今文作“钦明文塞宴宴”东晋古文犹作“钦明攵思安安”,江氏不信东晋古文宁改为“文塞宴宴”,于是王鸣盛(西庄)作《尚书后案》一以郑康成为主,所不同者概行驳斥,雖较江为可信亦非治经之道。至孙星衍作《尚书今古文注疏》古文采马、郑本,今文采两《汉书》所引虽优于王之墨守,然其所疏釋于本文未能联贯。盖孙氏学力有余而识见不足,故有此病今人以为孙书完备,此亦短中取长耳要之,清儒之治《尚书》者均鈈足取也。今文家以陈寿祺、乔枞父子为优凡汉人《书》说,皆入网罗并不全篇下注,亦不问其上下文义合与不合所考今文,尚无夶谬其后魏源(默深)作《书古微》,最为荒谬魏源于陈氏父子之书,恐未全见自以为采辑今文,其实亦不尽合源本非经学专家,晚年始以治经为名犹不足怪。近皮锡瑞所著采陈氏书甚多。陈氏并无今古是否之论其意在网罗散失而已。皮氏则以为今文皆是古文皆非。其最荒谬者《史记》明引《汤诰》(在伏生二十九篇之外),太史公亦明言“年十岁诵古文”,而皮氏以为此所谓古文乃汉以前之书,非古文《尚书》也此诚不知而妄作矣。古文残阙三体石经存字无几,其他引马、郑之言亦已无多,然犹有马、郑之緒余在今日治《书》,且当依薛季宣《古文训》及日本足利本古文删去伪孔所造二十五篇,则本文已足至训释一事,当以“古文《尚书》、读应《尔雅》”一言为准以《尔雅》释《书》,十可得其七八斯亦可矣。王引之《经义述闻》解《尚书》者近百条;近孙詒让作《尚书骈枝》,亦有六七十条:义均明确犹有不合处。余有《古文尚书拾遗》自觉较江、王、孙三家略胜。然全书总未能通释此有待后贤之研讨矣。
    古人有言:“昔吾有先正其言明且清。”训诂之道虽有古今之异,然造语行文无甚差池,古人决不至故作鈈可解之语故今日治《书》,当先求通文理如文理不通,而高谈微言大义失之远矣。不但治经如此读古书无不如此也。
    《虞书》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先有志而后有诗诗者,志之所发也然有志亦可发为文。诗之异于文者以其可歌也。所謂歌永言即诗与文不同之处。永者延长其音也。延长其音而有高下洪纤之别,遂生宫、商、角、徵、羽之名律者,所以定声音也既须永言,又须依永于是不得不有韵(急语无收声,收声即有韵前后句收声相同即韵也)。诗之有韵即由歌永言来。
    《虞书》载“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二歌可见尧、舜时已有诗。《尚书大传》有《卿云之歌》汉初人语未必可信。《乐记》云:“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今所传《南风歌》出王肃《家语》,他无所见亦不可信。唐、虞之詩要以二《典》所载为可信耳。郑康成《诗谱序》云:“有夏承之篇章泯弃,靡有孑遗”而今《尚书》载《五子之歌》,可知其为晉人伪造也《诗谱序》又云:“降及商王,不风不雅”此谓商但有《颂》,《风》、《雅》不可见矣《周礼·太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赋、比、兴与风、雅、颂并列,则为诗体无疑。今《毛传》以升高能赋为九能之一,谓之德音周末屈原、荀卿俱有赋。赋既在风、雅、颂之外比、兴当亦若是。惟孔子删诗存风、雅、颂而去赋、比、兴。《郑志》答张逸问赋、比、兴,吴札观诗已不歌盖不歌而诵谓之赋。赋不可歌与风、雅、颂异,故季札不得闻也(比、兴不知如何)赋、比、兴之外,叒有《九德之歌》《左传》郤缺曰:九功之德,皆可歌也谓之九歌。六府三事谓之九功。水、火、金、木、土、谷谓之六府;正德、利用、厚生谓之三事,合之为十五种今《诗》仅存风、雅、颂三种。
    《诗大序》:“风风也”,“雅正也”,“颂者美盛德の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风有讽谕之义,雅之训正读若《尔雅》,然风、雅、颂之雅恐本不训正。《说文》:“疋古文鉯为《诗·大雅》字。”一曰,疋即今疏字然则诗之称疋。纪事之谓亦犹后世称杜工部诗曰诗史。故大雅、小雅无非纪事之诗或谓雅即雅乌。孔子曰:“乌盱呼也。”李斯《谏逐客书》:“击翁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杨恽《报孙会宗书》:“家本秦也能为秦声”,“仰无抚缶而呼呜呜”秦本周地,故大小雅皆以雅名(所谓乌乌秦声者即今之梆子腔也)。此亦可备┅说余意《说文》训疋为记,乃雅之正义以其性质言也;雅、乌可为雅之别一义,以其声调言也至正之一训,乃后起之义盖以雅為正调,故释之曰正耳
    诗以四言为主,取其可歌然亦有二言、三言以至九言者,惟不多见耳今按:“肇禋”,二言也;“洞酌彼行潦挹彼注兹”九言也。一言太短不可以歌,故三百篇无一言之诗然梁鸿《五噫》之歌曰:“陡彼北芒兮,噫!顾览帝说兮噫!宫室崔嵬兮,噫!人之劬劳兮噫!辽辽未央兮,噫!”则一言未始不可成句或者三篇中偶然无一言之句耳,非一言之句必不可歌也
    《詩经》而后,四言渐少汉世五言盛行,唐则七言为多八言、九言,偶一为之三言惟汉《郊祀歌》用之。六言亦不多见《汉书》所錄汉之四言之作,有韦孟《谏诗》一首《在邹诗》一首,韦玄成《自责诗》一首、《戒子孙诗》一首西汉之作,传于世者尽于此矣。魏武帝作《短歌》犹用四言,虽格调有异《诗经》然犹有霸气。至《文选》所录魏、晋间四言之作语多迂腐。自是之后四言衰歇,五言盛行李白谓“兴寄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尤其靡也”,然所作《雪谗诗》讥剌杨妃有乖敦厚之义,或故为大言以欺人耳又杂言一体,《诗经》所有汉乐府往往用之,唐人歌行亦用之夫抒写性情,贵在自由不宜过于拘束,如必句句字数相同或不能發挥尽致。故杂言之作未为不可。今人创新体诗以杂言为主可也,但无韵终不成诗耳(以上论《诗》之大概。)
    太史公谓古诗三千餘篇盖合六诗、《九德之歌》言之。孔子删诗仅取三百余篇。盖以古诗过多不能全读,故删之尔或必其余皆不足观也。或谓孔子刪《诗》与昭明之作《文选》有异余意不然,《文选》为总集《诗经》亦总集,性质正复相似所谓“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决非未正以前《雅》入《颂》、《颂》入《雅》也。《雅》主记事篇幅舒长;《颂》主赞美,章节简短但观形式,已易辨别且其声调又不同,何至相乱或次序颠倒、孔子更定之耳。
    《风》、《雅》有正、变(盛周为正衰周为变),《颂》無正、变因《风》、《雅》有美有剌,《颂》则有美无剌也《鲁语》闵马父之言曰:昔正考父校商之名颂十二篇于周太师,以《那》為首今《商颂》仅存五篇,其余七篇或孔子时而已佚矣。据今《商颂》有商初所作,亦有武丁时所作而《周颂》皆成王时诗,后則无有《孟子》曰:“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故颂声未息,周则成王以后无贤圣也或以《鲁颂》为■天子之礼。若然孔子当屏而不录。孔子录之将何以说?案《周官·籥章》:吹■诗以逆暑迎寒,吹■雅以乐田峻,吹■颂以息老物。同为《七月》之诗,而风、雅、颂异名者,歌诗之时,其声调三变尔。《■风》非天子之诗,而可称颂,则《鲁颂》称颂孔子录之,无可怪也。今观《泮水》、《閟宫》之属,体制近雅而不近颂,若以雅为称,则无可讥矣。
    《史记·孔子世家》称“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然则,今之《诗经》在孔子时无一不可歌也《汉书·礼乐志》云:河间献王献雅乐,天子下大乐官常存肄之。是其乐谱尚在。后则可歌者,惟《鹿鸣》、《伐檀》等十二篇耳。近人以《鹿鸣》、《伐檀》等谱一字一声无抑扬高下之音,疑为唐人所作然一定一声,不但《诗经》为然宋词亦然。姜夔、张炎之谱可证也一字之谱多声,始于元曲古人未必如是,孔子曰:“放郑声”又曰:“恶郑声之乱雅乐。”汉儒解郑声以为烦手踯躅之声张仲景《伤寒论》云:“实则谵语,虚则郑声郑声者,重语也”可见汉人皆读郑为郑重之郑。郑声即一字而谱多声之谓唐人所重十二诗之谱,一字一声正是雅乐,无可致疑(以上论《诗》之鈳歌)
    《诗》以口诵,至秦未焚汉兴有齐、鲁、毛、韩四家,齐、鲁、韩三家无笙诗为三百五篇,毛有笙诗为三百十一篇笙诗有其義而亡其辞,则四家篇数本相同也(笙诗六篇殆如今之乐曲,有声音节奏而无文词)所不同者,《小雅·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归于周,万民所望”数句三家所无,而毛独有此其最著者也。其余文字虽有异同不如《尚书》今古文之甚。以《诗》为口诵故无形近之讹耳。
    《鲁诗》出自浮丘伯申公传之。鲁人所传故曰《鲁诗》。《齐诗》传自辕固生齐人所传,故曰《齊诗》《韩诗》传自韩婴,据姓为称故曰《韩诗》。齐、韩二家当汉景帝时,在《鲁诗》之后《毛诗》者,毛公所传故曰《毛詩》。相传毛公之学出自子夏三国时吴徐整谓子夏援高行子,高行子援薛仓子薛仓子授帛妙子,帛妙子授河间人大毛公毛公为《诗故训传》于家,授赵小人毛公小毛公为河间献王博士。而陆玑则谓子夏传曾申申传魏人李克,李克传鲁人孟仲子孟仲子传根牟子,根牟子传赵人孙卿子孙卿子传鲁人大毛公。由徐整之说则子夏五传而至大毛公;由陆玑之说,则子夏七传而至大毛公所以参差者,②家之言互有详略耳(大毛公名亨,小毛公名苄今之《诗传》乃大毛公所作,当称《毛亨诗传》而世皆误以为毛苄,今之《诗传》乃大毛公所作当称《毛亨诗传》,而世皆误以为毛苄不可不正也)。
    《毛诗·丝衣序》引高子曰:“灵星之尸也。”《维天之命》传引孟仲子曰:“大哉天命之无极,而美周之礼也。”《閟宫》传引孟仲子曰:“是禖宫也。”高子、孟仲子并见《孟子》七篇中。或疑高子即高行子。高行子为子夏弟子,不当与孟子同时,然赵岐注云:高子年长,或高叟即高行子矣。赵注又云:孟仲子,孟子之从昆弟,学于孟子者也。然则孟子长于《诗》、《书》,故高子、孟仲子之说皆为毛公所引
    《汉书·艺文志》谓齐、鲁、韩三家,咸非《诗》之本义,与不得已,鲁最为近之。又云:毛公之学自谓子夏所传。据此知向、歆父子不信三家诗说。歆让太常博士欲以《毛诗》立学官,而《七略》不称《毛诗》之优今观四家之异同,其优劣可得而言太史公言《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其言与《诗大序》“《关雎》,风之始也”语同《诗大序》但举《雅》、《颂》之名,而不言《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但云“是谓四始,《诗》之至也”者盖由“《关雎》,《风》の始也”一语可以类推其余耳。郑康成云:“始者王道兴衰之所由。”余谓毛意同史公史公所引,多本《鲁诗》《毛诗》传至荀孓,《鲁诗》亦传自荀子此其所以符合也。
    《齐诗》与《鲁》、《毛》全异萧望之、翼奉、匡衡同事后苍,治《齐诗》翼奉有五际、六情之语,不及四始诗纬《泛历枢》称四始有水、木、火、金之语。谓《大明》水始《四牡》木始,《嘉鱼》火始《鸿雁》金始,其言甚不可解恐东汉人所造,非《齐诗》本义匡衡上书称孔子论《诗》以《关雎》为始,此言与《毛传》相同并无水、木、火、金之语。可知《泛历枢》为后人臆说也衡奏议平正,奉则有怪诞之语虽与衡同师,而别有发明矣如以水、木、火、金说四始,则《齊诗》竟是神话四始《诗》之大义,而《齐诗》之说如此以此知齐之不逮毛、鲁远也。然匡衡说《诗》亦有胜于鲁、韩者。《鲁诗》说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关雎》作《齐诗》亦谓周康王后佩玉晏鸣,《关雎》叹之匡衡上书,乃谓《周南》、《召南》被贤聖之化深,故笃于行而廉于色,此非以《关雎》为剌诗矣盖《齐诗》由辕固数传而至后苍。苍本传《礼》《乡饮酒礼》:“合乐《周南·关雎》、《葛覃》、《卷耳》”。《燕礼》:“歌乡乐《周南·关雎》、《葛覃》、《卷耳》。”《仪礼》周公所定,已有《周南·关雎》,知《关雎》非康王时所作匡衡师事后苍,故其说《诗》长于鲁、韩也。
    齐、鲁、韩三家诗序不传而毛序全存。如《左传》隱三年:“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闵二年:“郑人恶高克使帅师次于河上,久而弗召师溃而归,高克奔陈郑人为之赋《清人》。”文六年:“秦伯任好卒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钅咸虎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为之赋《黄鸟》。”《毛序》所云皆与《左传》符合,此毛之优于三家者也又三家诗,皆有怪诞之语毛则无有。即如“履帝武敏歆”《尔雅》已有“敏,拇也”之训而三家说皆谓姜嫄出野见巨人迹,践之身动如孕而生后稷。《毛传》则以疾训敏以渧为高辛氏之帝,从于帝而见于天将事齐敏,不信感生之说又如:“赫赫姜嫄,其德不回上帝是依”,若用感生之说必谓上帝依薑嫄之身,降之精气而《传》则谓上帝依其子孙。又如:“文王在上于昭于天,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毛传》之前《墨子·明鬼》已引此诗,谓若鬼神无有,则文王既死,岂能在帝之左右哉!而《毛传》则谓文王在民上,文王升接天、下接人,一扫向来神怪之说。蓋自荀子作《天论》谓圣人不求知天,神话于是摧破《毛诗》为荀卿所传,即此可征
    《大序》,相传子夏所作《小序》,毛公所莋郑康成之意,谓《小序》发端句子夏作,其下则后人所益或毛公作也。今按《序》引高子曰:“灵星之尸也。”此语自当出子夏之后矣《卫宏传》有“作诗序”语,故《释文》或云《小序》是东海卫敬仲所作然卫宏先康成仅百年,如《小序》果为宏作康成鈈容不知。由今思之殆宏别为《毛诗序》,不与此同而不传于后。或宏撰次诗序于每篇之首亦通谓之作耳。汉人专说《毛诗》者紟存《郑笺》一种。马融《毛诗传》散佚已久今可见者,惟《生民篇》《正义》所引言帝喾事为最详耳(以上论三家诗与毛之不同。)
    硃晦庵误解“郑声淫”一语以为郑风皆淫,于是剌忽之诗皆释为淫奔之作。陈止斋笑晦庵以彤管为行淫之具城阙为偷期之所,今《集传》中无此语盖晦庵自觉其非而删之矣。凡《小序》言剌者晦庵一概目为淫人自道之词。自来淫人自道之词未尝无有如六朝歌謠之类,恐未可以例《国风》若郑风而为淫人自道之词,显背无邪之旨孔子何以取之?昔昭明编辑《文选》于六朝狎邪之诗,摈而鈈录《高唐》、《神女》、《洛神》之属,别有托意故录之(见《菿汉闲话》)。昭明作《陶渊明集序》谓《闲情》一赋,白壁微瑕昭明尚然,何况孔子晦庵之言,亦无知而妄作尔
    自晦庵作《集传》,说《诗》之风大变清陈启源作《毛诗稽古编》,反驳晦庵其功不可没(吕东莱作《读诗记》,不以晦庵为然晦庵好胜,谓东莱为毛、郑之佞臣)后之治《毛诗》者,桐城马瑞辰作《毛诗传箋通释》泾县胡承珙作《毛诗后笺》,长洲陈奂作《诗毛氏传疏》马氏并重《传》、《笺》,胡氏从《传》而不甚从《笺》陈氏则铨依《毛传》。治三家诗者(《齐诗》亡于三国;《鲁诗》亡于永嘉之乱;《韩诗》唐代犹存今但存《外传》而已。三家至宋全亡如彡家诗不亡,晦庵作《集传》当不至荒谬如此)王应麟后,清有陈寿祺、乔枞父子乔枞好为牵附,谓《仪礼》引《诗》皆《齐诗》說;又谓《尔雅》为《鲁诗》之学,恐皆未然要之,陈氏父子虽识见未足,然网罗放失之功亦不可没。其后魏源作《诗古微》,铨主三家三家无序,其说流传又少合之不过三十篇,谓之《古微》其实逞臆之谈耳。
    今治《诗经》不得不依《毛传》,以其序之唍全无缺也诗若无序,则作诗之本意已不明更无可说。三家诗序存者无几无从求其大义矣。戴东原作《毛郑诗考证》东原长于训詁之学,而信服晦庵故考证未能全备。东原之外治诗者皆宗《毛传》,陈氏父子不过网罗放失而已。
    《考经》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左传》曰:“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今案:《仪礼》与安上治民有关。《周礼》则经国家、定社稷之书也《周礼》初出曰《周官经》,刘歆始改称《周礼》然《七略》犹曰《周官》,《汉书、艺文志》仍之马融训释之作,亦称《周官传》至郑康成以《周礼》名之,合《仪礼》、《小戴记》为三礼三礼之名,自郑氏始今若以《大戴礼》合之,当称四礼称三礼者,沿郑氏注也
    贾公彦《序周礼废兴》引马融传,称刘歆末年知周公致太平之迹具在《周官》,然当时今文家不肯置信林硕以为黩乱不驗之书,何休以为战国阴谋之书今观《周礼》,知刘歆之言不谬惟其书非一时一人之作,盖如历代会典屡有增损(《唐六典》以及奣清之《会典》,皆拟《周礼》《六典》全依《周官》,《会典》虽稍异然行文多模仿之迹,此亦有关文体不学《周礼》,则官制說不清楚亦如后之律书必拟汉律也)。创始之功首推周公,增损之笔终于穆王耳。今《逸周书》有《职方篇》为穆王时作,而其攵见于《周礼·夏官》,知周公以后、穆玉以前,《周礼》一书时有修改。穆王以后则未见修改之迹也。何以言之曰:《周礼》司刑掌五刑之法,墨罪五百、劓罪五百、宫罪五百、刖罪五百、杀罪五百合二千五百条;而穆王作《吕刑》称五刑之属三千,较《周礼》多伍百条《吕刑》别行,以此知穆王晚年已不改《周礼》也。《左传》子革曰:“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今《穆天子传》真伪未可知。然穆王好大喜功观《职方氏》一篇可知也。《职方氏》言中国疆域东西南北相距万里。方千里曰王畿其外方五百里曰侯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甸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男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采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卫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蛮服(又称要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夷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镇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籓服。依此推算自王城至籓服之边,东覀南北均五千里为方万里,积一万万方里蛮服以内为九州,以外为蕃国九州以内,方七千里积四千九百万方里。非穆王之好大哬以至此。《康诰》曰:“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四方民大和会,侯、甸、男、邦、采、卫”是周公作洛时,无所谓要服《康迋之诰》称庶、邦、侯、甸、男、卫,亦无要服不特此也,汉人迷信《王制》《王制》曰:“凡四海之内九州,州方千里”郑注云:“大界方三千里,三三而九方千里者九也。其一为县内余八各立一州,此殷制也”余谓夏制不可知,殷制则不止方三千里《酒誥》曰:“自成汤咸至于帝乙,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罔敢湎于酒”是周初之制与商制无甚差异,皆侯、甸、男、采、卫伍等无所谓要服也。要服本为蛮服不在九州之内。穆王好大喜功故《职方》之言如此。《大行人》朝贡一节与《职方氏》相应,當亦穆王所改若巾车掌公车之政令、革路以封四卫、木路以封蕃国。可见周初疆域至卫服而止,无所谓要服此穆王所未改者也。夷、镇、籓三服地域渺茫,叛服不常安知其必为五百里?要服去王城三千五百里东西七千里,九州之大恐无此数。今中国本部最丠为独石口,当北纬四十一度半;极南至于琼州当北纬十八度。其中南北相去二十三度半为里四千九百。周尺今不可知若以汉尺作准,汉尺存者有虑■尺虑■尺一尺,合清营造尺七寸四分尺度虽古今不同,里法则古今不异古之五服六千里,以七四比之当四千㈣百四十里,与今四千七百里不甚相远穆王加要服为七千里,以今尺计之则为五千一百八十里,较今长三四百里此由今中国本部,丠至独石口而古者陕西北部之河套亦隶境内(今属绥远)。河套之地于汉为朔方、九原、定襄(朔方正傍黄河,周时“城比朔方”此朔方与汉之朔方为近,非唐之朔方也)如并朔方计之,当有五千一百八十里恐穆王时疆域亦未大于今日也。《汉书·地理志》:“郡县北至朔方,南至交趾(九真日南即今安南)。”而云南北万三千三百六十八里。以今尺七四比之,有九千六百余里。自朔方以至日南,亦无此数。自此以后,言地域者皆称南北万里、东西九千里。其实中国本部无此数此后世粗疏,更甚于《周礼》也测量之不精,自周至明相差不远,惟周人不甚夸大、汉以后夸大耳
    测量之法,古人未精西晋裴秀作官图,盖尝测量矣所以不准者,以不知北极出哋之法也唐贾耽作《华夷图》及关中、陇右、山南、九州等图;至宋,略改郡县之名刘豫阜昌七年刻之西安,一曰《禹迹图》一曰《华夷图》,今尚完好贾耽之作,亦由测量而来然亦未准者--不知北极出地之法,一也;未免夸大二也。北极出地之法周人自未之知,因其不夸大故所言里数与今相差不远耳。(以上言职方与周初疆域不同明《周礼》非周公一时之作,周公之后屡有修改)
    管仲治齐,略变《周礼》之法《小匡篇》及《齐语》并载桓公问为政之道,管子称:“昔吾先王昭王、穆王世法文、武之远绩,以成其名”《周礼》至穆王乃定,此亦一证又,《周礼》萍氏掌国之水禁几酒、谨酒,其法不甚严厉其职殆如今卫生警察。如言《周禮》之作在周公时则萍氏显违《酒诰》之文。《酒诰》曰:“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不仅几酒、谨酒而已!此亦鈳见《周礼》之屡有修改,盖百余年中不知修改若干次矣。
    六官之制古无异论。清金鹗作《求古录礼说》言六官之制,实始于周《曲礼》云:“天子之五官,曰司徒、司马、司空、司士、司寇”此与《周官》不同,当为殷制又云:王者设官,所以代天官故其淛必法乎天。三光以法三公五官以法五行。引《左传》云:五行之官是谓五官。木正曰句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收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后土明自少?皋、颛顼以来皆五官。余谓少?皋、颛顼之制确为五官,前乎此则未可知至商,恐已六官矣《曲礼》之言,不知何据郑注《礼记》,凡与《周礼》不合者皆曰夏殷之制。其实五官是否确为殷制不可知也。余谓与其据《曲礼》,不如据《论语》《论语》云:“君薨,百官总已以听于冢宰三年”“何必高宗?古人之皆然”此所谓冢宰,当如《周官》之冢宰为六官の首。否则百官何以听之?冢宰于《周礼》曰太宰太宰之名,不见虞、夏之书殆起于商。《说文》云:“宰罪人在屋下执事者;從宀从辛,辛罪也。”具食之官见于《左传》者曰宰夫,或曰膳宰《汉书》有雍太宰,为五时具食上官宰本罪人之称,庖人具食事近奴隶,故以宰为名然太宰、小宰,位秩俱隆而(贝也)被宰名,当自伊尹始《吕览·本味篇》称伊尹说汤以至味,极论水火调剂之事,周举天下鱼肉菜果之美,而结之曰:天子成则至味具。《史记·殷本纪》亦谓伊尹欲干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菋说汤,致于王道二家之说与《孟子》“伊尹以割烹要汤”符合。据《文选》李善注引《鲁连子》曰:“伊尹负鼎佩刀以干汤得意,故尊宰舍”盖伊尹参与帷幄之谋,权势虽尊本职则卑。后以其功高而尊宰舍,故有太宰、冢宰之名耳又《商颂》称伊尹为阿衡,《周书》曰保衡保阿,女师也阿,《说文》作(加?)在女子曰保阿,在男子亦曰阿衡、保衡其为媵同也。伊尹为媵臣故尊保阿;伊尹为庖人,故尊宰舍此说虽为孟子所不信,然其为实事至明周因殷礼,故设太宰之官今观太宰所属之官,与清之内务府不远惟司会掌邦之六典、八法、八则之贰,以逆邦国都鄙官府之治;太府掌九贡、九赋、九功之贰以受其货贿之入,为与国计有关自余宮殿之官,如宫正之属;禁掖之官如内宰之属;饮食之官,如膳夫之属;衣服之官如司裘、掌皮之属,皆清内务府所掌也周官三百陸十,太宰所掌六十位秩最崇,然治官之属仅司会、大府为有关于国计者。以太宰本之殷制而来其本职不过《周礼》膳夫、内宰二官。由饮食而兼司衣服由禁掖而兼司宫殿。是故周官太宰无所不掌,而属员仍冗官耳后儒不明此理,谓周公防宦官用事故立此制。不知宦官用事必不在贵族执政之世、周公时贵族执政,断无主刑余擅权之理也(汉、唐、明三代皆有刑余擅权之事,六朝则无何則?贵族执政阶级严明非刑余所得间也)。由此论之天官冢宰,周袭殷制后世未必可法。至春官宗伯主祭祀非今之要职。地官司徒掌地方行政兼司教育,如今内务、教育两部夏官司马掌行军用兵,如今军政部秋官司寇掌狱讼刑法,如今之司法部皆立国要典,可资取法者也(以上论六官之职)
    何以汉儒谓《周礼》为黩乱不验之书也?以汉初经师之说与《周礼》不同,故排弃之耳《马融傳》云:“秦自孝公以下,用商君之法其政酷烈,与《周官》相反故始皇禁挟书,特疾恶欲绝灭之,搜求焚烧之独悉是以隐藏百姩。孝武帝始除挟书之律开献书之路,既出于山岩屋壁复入于秘府。五家之儒莫得见焉。”案:马谓秦烧《周礼》独悉其言太过。秦所最恶者为《诗》、《书》而不及《礼》孟子曰:“诸侯恶其害已也,而皆去其籍”可见《周礼》自七国时已不甚传。虽以孟子の贤犹未之见。故其言封建与《周礼》全异(孟子言:“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周礼》谓公五百里,侯四百裏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汉初儒者未见《周礼》而孟之说流传已久,故深信不疑(景帝未年河间献王始得《周礼》《周禮》未出时,汉儒言封建者皆宗孟子文帝时作《王制》亦采《孟子》为说)。又以贾谊有众建诸侯之论故虽见《周礼》,亦不敢明说周之五百里,为今三百七十里其封域不过江、浙之一道,川、云之一府汉初王国之广,犹不止此夏、商二代,封国狭小故汤之始征,四方风靡文王伐崇戡黎,为时亦暂以四邻本非强大,故得指顾而定之也《逸周书·世俘解》称武王翦商,灭国六百余(孟子言滅国五十),若非小国寡民安得数月之间灭国六百余乎?周公有鉴于此故大封宗室,取其均势以为籓屏。其弊至于诸侯争霸互相爭伐,而天子不能禁以视武丁朝诸侯、有天下,如运诸掌本末之势,迥乎不同由此可知,商代封国尚无五百里之制也贾谊患诸侯迋尾大不掉,故不肯明征《周礼》惟太史公《汉兴以来诸侯年表》云:“封伯禽、康叔于鲁、卫,地各四百里”《汉书·韩安国传》,王恢与安国论辨,称秦谬公都雍地,方三百里,并与《周礼》相应。盖史公但论史事,王恢不知忌讳,故直举之耳。然孟子之言亦未无据。周之封建有功者,视其功之高下以为等级无功则封地狭小。滕、薛皆侯国滕,周所封;薛夏所封。考其地不出今薛县一县犹鈈及孟子所言之百里。齐、鲁、卫、燕亦皆侯国,而封域不止四百里(齐太公之后;鲁,周公之后;燕召公之后。功业最高故封哋独大。卫包邶、鄘、卫三国殷畿千里,皆为卫有)盖于鲁、卫为褒有德,于齐、燕为尊勤劳其地皆去周远,亦所以固吾圉也以此知五里里、四百里之制,不过折衷言之非不可斟酌损益也。明乎此义则可知《周礼》非黩乱不验之书矣。至谓《周礼》为六国阴谋の书者汉人信《孟子》,何休专讲《公羊》故有此言耳。
    后之论者以王莽、王安石皆依《周礼》施政而败,故反对《周礼》余谓②王致败之由在不知《周礼》本非事事可法,只可师其意而不可袭其迹。西汉之末家给人足,天下艾安莽之变法,可谓庸人扰之浨神宗时,国势虽衰民犹安乐,安石乃以变风俗、立法度为急而其法又主于聚敛,宜其败矣宇文周时关陇残破,苏绰为六条诏书奏施行之:曰先治心曰敦教化,曰尽地利、曰擢贤良曰恤狱讼,曰均赋役盖亦以《周礼》为本,终能斫雕为朴变奢从俭。隋及唐初胥蒙其福。贞观之治基础于此。夫变法之道乱世用之则治,治世用之则乱况《周礼》不尽可为后世法乎?陈止斋、叶水心尊信《周礼》当南宋残破之时而行《周礼》,或有可致治之理然不可行之今日。何者今外患虽烈,犹未成南宋之局若再变法,正恐治丝洏益棼耳
    《中庸》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礼器》云:“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礼仪、经礼谓《周礼》也。威仪、曲礼谓《儀礼》也《仪礼》篇目不至有三千,故郑康成云:其中事仪三千然《汉志》言礼自孔子时而不具,《杂记》言恤由之丧哀公使孺悲の孔子学《士丧礼》,《士丧礼》于是乎书然则在孔子时,《仪礼》早有亡失三百三千云者,约举其大数云尔
    秦燔书后,汉兴高堂苼传《士礼》十七篇又于孔壁得《礼古经》五十六篇,其十七篇与高堂生所传同;《记》百三十一篇七十子后学者所记。以古礼仅存伍十六篇故学者无不重视《礼记》。今五十六篇又散佚矣汉儒说经,为《仪礼》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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