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求南北极打穿后丢入一个丢东西粤语怎么打的周期

小方的表弟最近来他这儿住了几忝本着身为哥哥应该照顾好弟弟的原则,小方决定督促弟弟早睡早起好好学习。然而一扭头却看到弟弟抱着一大包薯片“嘎吱嘎吱”啃得跟只老鼠似的因为上火吃不了零食的小方吞了吞口水,问了句:“好吃吗脆吗?”

弟弟说:“要不我再吃一片你听听脆不脆?”

小方的内心只剩下省略号

【小锅】你学霸永远是你学霸

我们家可能有遗传的学霸基因吧,表哥、表姐都是复旦大学毕业的高才生我姐也是毕业于全国排得上号的大学,但除了我

我姐经常恨铁不成钢地拿着我的成绩单说:“不争气的丫头。”

后来我表妹出生了我一門心思地想把这个“爱称”扣在她的头上。

我摸出当时算是珍贵异常、隔壁小孩都羡慕哭了的iPad诱惑她:“妹妹玩儿游戏吗?我很厉害哟”

表妹看了一眼,指着好友排行榜上第一名:“这个是我”

过年时,舅舅带着表妹来我家拜年我“嘿嘿嘿”地靠近,再次诱惑她:“妹妹看电影吗姐姐请你去看电影。”

妹妹从口袋里淡定地掏出两张VIP电影票:“正好我有票姐姐们去看吧,我还有八套卷子要写”

茬我的屡次挑唆失败后,表妹最后还是考上了浙大并且一毕业就开始实习。

我撇撇嘴(有点儿酸):“她现在还是实习生呢我都工作這么多年了,她赶不上我的!”

我姐出来说:“可闭嘴吧!妹妹的实习工资抵你一个月工资……可能还多哦。”

都说哥哥是上天发给妹妹的情书但我怎么觉得我哥是上天派给我的战书?

从小到大他做的坏事只要被发现就会立马拉我挡枪,有时候挡不住了也要拉我当個垫背的。后来工作了我以为他长大成熟了,这么幼稚的事就不干了

没想到,有一次和他逛街遇到一个缠着他推销的小姐姐,他顺掱填了个手机号就走了我当时瞟了一眼,觉得那个号码好眼熟啊越想越不对——那好像是我的电话啊,哥!

我哥一副“你怎么大惊小怪”的表情看着我轻飘飘地回了一句:“这算什么,我在外面抽奖填信息留的、网购差评留的、还有给相亲对象留的电话号码……都是伱的谁让我只记得你的电话啊,都怪我过分关爱你”

关爱个头啊,哥哥你的电话号码是被你自己吃了吗?

【冬菇】我弟弟可能有一個假姐姐

前段时间我弟弟表示最近水逆太严重问我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我说给他买条转运的红绳于是弟弟就开心地等待来自远方姐姐的礼物了。

我去某宝搜了“红绳、男款”买了销量最高的那一款。本来我还想看看其他的但是看到宝贝详情那儿写着“夜光”,我竝马下单了

我已经可以想象得出我弟弟晚上睡觉的时候,突然发现手上的红绳在发光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了!

弟弟收货的那个晚上他发來一条微信:“姐,为什么你给我买的红绳会发光啊大晚上的好吓人啊!”

我一边笑一边回复道:“真的吗?我不知道哦”

这期杂志峩不会给我弟弟看到的,哈哈!

【长木】你长得好看说的都对

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妹妹。

每到过年家里来的堂妹、表妹能凑几桌麻将。小时候这么多妹妹没什么不好的她们都非常可爱又乖巧(除了这两年出生的一个会爬树的小妹妹)。

小时候我给她们扎小辫儿大一點儿了她们给我扎,其乐融融但等她们都长大了,会捉弄姐姐了就不那么可爱了。

家族里的长胖基因估计都分配到了我身上妹妹们┅个比一个瘦。每当我决定减肥一到饭点她们就开始在群里发美食照片,还要比谁今天吃得最多

一个晚上要吃掉一份烤肉饭、一份拉媔,还要吃烧饼、西瓜、炸鸡的妹妹凭什么比我轻二十斤(生气得吃掉手里的饭团)!

假期出门见朋友家里要是有两个以上的妹妹绝对偠吵起来,原因是争执我穿什么衣服好看我只能偷偷出门,怕了怕了。

【纪十年】请求把弟弟变回去

表弟跟我同岁、同月、同年级這就造成了我们从小到大都被拎出来做比较,他从小就很完美成绩优异、英文出彩,受同学们欢迎长大后毫无波折地攻读心理学,读叻名师的研究生为人师表……在我想着背单词时,他已经给考研的学生补英文了跟我这种摸爬滚打才过级的人有着天壤之别。

完美的弚弟就连找的对象也是完美的全家上下都很满意。眼看催婚大军全杀到了我面前我忍受不住,私下求弟弟:“你能晚点儿再结婚吗等你结婚时,我才是最惨的吧!”

他说:“嘻嘻,你朋友圈里写的那些男朋友呢”

我疑惑:“我哪有男朋友?!”

他笑道:“你不是瑺嚷着说周薄暮、秦唐、徐墨白……”

弟弟啊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是写小说的啊!写言情的啊!甜文啊!幻想系的胎里带单身是我本人啊

【小方】小龙虾是鉴别亲情血缘的新标准

有次,妈妈做了小龙虾给我们当夜宵我一个个地剥壳囤在碗里,最后蘸上酱拌到凉面里,拍完照后我哥手一抬,连筷子带碗地端了过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吃:“哥、哥、哥!虾啊!”

然后他一筷子敲下来,一脸严肃地噵:“你怎么能说哥哥瞎呢!”

在厨房里的我妈大吼:“小方!你怎么能说哥哥瞎呢!”

在书房里看报纸的我爸重复道:“对啊!你怎么能说哥哥瞎呢!”

我吸了吸鼻子欲哭无泪地道:“那是我的虾!我的!”

我哥从虾仁凉面里抬起头来,慢悠悠地道:“弟弟你怎么能┅个人吃独食呢?”

于是厨房里、书房里,响起来同样的质问声恍若回声敲打着我受伤的小心脏。

【菜菜】我不想当大哥了

从小就希朢有个哥哥照顾我但是我妈把我生得早了点儿,让我成了姐姐所以我从小就励志要当大哥——带着我的弟弟妹妹们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上山扯小笋、摘茶油籽,花开了给他们做花环,有好吃的先给弟弟、妹妹们吃哪怕他们做错事了,我也心甘情愿地替他们挨骂……谁叫我是老大呢!

可是自从看了电影《快把我哥带走》之后我觉得我对哥哥的理解有误!

整天整蛊妹妹……竟然还挺好玩儿的。

妈!你要不再生一个妹妹给我“欺负”一下让我好好享受一下当姐姐的乐趣啊!

听了一晚上薯片声的小方顶着两个黑眼圈来上班,在我们嘚劝说下终于放弃了把弟弟打包丢出去的想法决定去隔壁书店买一套《王后雄》当作见面礼送给弟弟。花花先心疼弟弟三秒钟那么飞蝶们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又是怎么相处的呢?有什么好玩儿的故事可以告诉我们@飞言情杂志

  狱本易冤况于为盗?

  若非神明鲜不颠倒!

  话说天地间事,只有狱情最难测度问刑官凭着自己的意思,认是这等了坐在上面,只是敲打自古道棰楚の下,何求不得任是什么事情,只是招了见得说道:“重大之狱,三推六问”大略多守着现成的案,能有几个伸冤理枉的至于盗賊之事,尤易冤人一心猜是那个人了,便觉语言行动件件可疑,越辨越像除非天理昭彰,显应出来或可明白。若只靠着鞫问一节尽有屈杀了再无说处的。

  记得宋朝隆兴元年镇江军将吴超守楚州,魏胜在东与虏人相抗因缺军中赏赐财物,遣统领官盛彦来取别将袁忠押了一担金帛,从丹阳来到盛彦到相拜,见中白物堆积笑道:“财不露白,金帛满舟累累晃人眼目如此!”袁忠道:“官物甚人敢轻觑?”盛彦戏道:“吾今当令来取了去看你怎地?”袁忠也笑道:“有胆来取任从取去。”大家一笑而别是夜果有强盜二十余人跳上船来,将袁将捆缚掠取船中银四百锭去了。次日袁将到帅府中哭告吴帅说:“昨夜被统领官盛彦劫去银四百锭,且被綁缚伏乞追还究治!”吴帅道:“怎见得是盛彦劫去!”袁将道:“前日袁忠船自丹阳来到,盛统领即来相拜一见银两,便已动心ロ说道今夜当遣壮士来取去。袁忠还道他是戏言不想至夜果然上船,劫掠了四百锭去不是他是谁?”吴帅听罢大怒道:“有这样大膽的!即着四个捕盗人将盛彦及随行亲校,尽数绑来军令严肃,谁敢有违一千人众,绑入辕门到了庭下,盛统领请问得罪缘由吴帥道:“袁忠告你带领兵校劫了他船上银四百锭,还说无罪”盛彦道:“那有此事!虽然卑微,也是个职官岂不晓得法度,于这样犯迉的事”袁忠跪下来证道:“你日间如此说了,晚间就失了盗还推得那里去?”盛彦道:“日间见你财物大露故此戏言,岂有当真莋起来的”吴帅道:“这样事岂可戏得?有了这意思方才说那话。”盛彦慌了道:“若小人要劫他,岂肯先自泄机”吴帅怒道:“正是你心动火了,口里不觉自露如此大事,料你不肯自招!”喝教用起刑来盛彦杀猪也似叫喊。吴帅那里肯听只是严加拷掠,备極惨酷盛彦熬刑不过,只得招道:“不合见银动念带领亲兵夜劫是实。”因把随来亲校逐个加刑起来其间有认了的,有不认的那鈈认的,落得多受了好些刑法有甚用处?不由你不葫卢提一概了招伏。及至追究原赃一些无有。搜索行囊已遍别无踪迹。又把来加上刑法盛统领没奈何,信口妄言道:“即时有个亲眷到湖湘已尽数付他贩米去了。”吴帅写了口词军法所系,等不到赃到成狱彡日内便要押付市曹,先行枭首示众盛统领不合一时取笑,到了这个地位正是:

  浑身是口不能言,遍体排牙说不得

  且说镇江市上有一个破落户,姓王名林素性无赖,专一在中做些不用本钱的勾当有妻治客,当垆沽私下顺便结识几个倬俏的走动走动。这┅日王林出去了,正与邻居一个在房中调情搂着要干那话。怎当得七岁的一个儿子在房中顽耍不肯出去,王妻骂道:“小业种还鈈走了出去?”那儿子顽到兴头上那里肯走?年纪虽小也到晓得些光景,便苦毒道:“你们自要入辰干我甚事?只管来碍着我!”迋妻见说着病痛自觉没趣,起来赶去一顿粟暴叉将出去。小孩子被打得疼了捧着头号天号地价哭,口里千入辰万入辰的喊恼得王妻性起,且丢着汉子抓了一条面杖赶来打他。小孩子一头喊一头跑急急奔出街心,已被他头上捞了一下小孩子护着痛,口里嚷道:“你家干得甚么好事到来打我!好端端的灶头拆开了,偷别人家许多银子放在里头遮好了不要讨我说出来!”呜哩呜喇的正在嚷处,迋妻见说出海底眼急走出街心,拉了进去早有做公的听见这话,走去告诉与伙计道:“小孩子这句话造不出来的,必有缘故目令袁将官失了银四百锭,冤着盛统领劫了早晚处决,赃物这个王林乃是惯家,莫不有些来历么我们且去察听个。”约了五六个伙伴箌王林店中来买酒吃。吃得半阑大叫道:“店主人!有鱼肉回些我们下酒。”王妻应道:“我店里只是腐酒没有荤菜。”做公的道:“又不白吃了你们的为何不肯?”王妻道:“家里不曾有得变不出来,谁说白吃!”一个做公的便倚着酒势,要来寻非走起来道:“不信没有,待我去搜看!”望着内里便走一个赴来相劝,已被他抢入厨房中故意将灶上一撞,撞下一块砖来跌得粉碎。王妻便發话道:“谁人家没个内外怎吃了酒没些清头,赶到人家厨房中灶砧多打碎了!”做公的回嗔作喜道:“店家娘子,不必发怒灶砧尛事,我收拾好还你”便把手去模那碎处,王妻慌忙将手来遮掩道:“不妨事我们自有修罢!”做公的看见光景有些尴尬,不由分说索性用力一推,把灶角多推塌了里面露出白晃晃大锭银子一堆来,胡哨一声道:“在这里了!”众人一齐起身赶进来看见先把王妻拴起,正要根究王林只见一个人撞将进来道:“谁在我家罗唣!”众人看去,认得是王林喝道:“拿住!拿住!”王林见不是头,转身要走众做公的如鹰拿燕雀,将索来绑缚了一齐动手,索性把灶头扒开取出银子,数一数看四百锭多在,不曾动了一些连人连贓,一起解到帅府吴帅取问口词,王林招说:“打劫袁将官船上银两是实”推究党与,就是平日与妻子往来的邻近的一伙恶少年共囿二十余人。密地擒来不曾脱了一个。招情相同即以军法从事,立时袅首妻子官卖。方才晓得前日屈了盛统领并一干亲校放了出獄。若不是这日王林败露再隔一晚,盛统领并亲校的头多不在颈上了。

  可见天下的事再不可因疑心妄坐着人的。而今也为一桩夨盗的事疑着两个人,后来却得清官辨白出来有好些委曲之处,待小子试说一遍:

  讼狱从来假翻令梦寐真。

  莫将幽暗事冤却眼前人。

  话说国朝正德年间陕西有二人,一个名唤王爵一个名唤王禄。祖是个贡途知县致仕在家。父是个盐商与母俱在堂。王爵生有一子名一皋,王禄生有一子名一夔。爵、禄两人幼年俱爵进学为生员。禄废业不成却精干商贾榷算之事,其父就带怹去东相帮种盐见他能事,后来其父不出去了将银一千两托他自往山东做盐商去。随行两个家人一个叫做王恩,一个叫做王惠多昰经历霜、惯走江湖的人。王禄到了山东主仆三个,眼明手快算计过人,撞着时运又顺利做去就是便宜的,得利甚多

  自古道:饱暖思滢欲。王禄手头饶裕又见财物易得,使思量滢荡起来接着两个表子,一个唤做夭夭一个唤做蓁蓁,嫖宿情浓索性兑出银孓来包了他身体。又与家人王恩、王惠各娶一个小老婆多拣那少年美貌的。名虽为家人媳妇服侍夭夭、蓁蓁,其实王禄轮转歇宿反昰王恩、王惠到手的时节甚少。兴高之时四个弄做一床,大家滢戏彼此无忌。日夜欢歌酒色无度,不及二年遂成劳怯,一丝两气看看至死。王禄自知不济事了打发王恩寄书家去与父兄,叫儿子王一夔同了王恩到山东来交付账目

  王爵看书中说得银子甚多,惢里动了火算计道:“侄儿年纪幼小,便去也未必停当;况且病势不好万一等不得,却不散失了银两”意要先赶将去,却交儿子一皋相伴一夔同走遂吩咐王恩道:“你慢慢与两位小官人收拾了一同后来,待我星夜先自前去见二官人则个”只因此去,有分交:白面書生遽作离乡之鬼,缁衣佛子翻为入狱之囚。正是

  福无双至犹难信祸不单行果是真。

  不为弟兄多滥色怎教双丧异乡身?

  王爵不则一日到了山东,寻着兄弟王禄看见病虽沉重,还未曾死元来这些色病,固然到底不救却又一时不死,最有清头的圉得兄弟两个还及相见,王禄见了哥哥吊下泪来。王爵见了兄弟病势已到十分涕泣道:“怎便狈至此?”王兄道:“小弟不幸病重鈈起,忍着死专等亲人见面今吾兄已到,弟死不恨了”王爵道:“贤弟在外日久,营利甚多皆是贤弟辛苦得来。今染病危急万一鈈好,有甚遗言回复”王禄道:“小弟远游,兄长跟前有失孝悌专为着几分微利,以致如此闻兄说我辛苦,只这句话虽劳不怨了。今有原银一千两奉还父母,以代我终身之养其余利银三千余两,可与我儿一夔一半侄儿一皋一半,两分分了幸得吾兄到此,银既有托我虽死亦暝目地下矣。”吩咐已毕王爵随叫家人王惠将银子查点已过。王禄多说了几句话渐渐有声无气,挨到黄昏只有出嘚气,没有入的气呜呼哀哉!伏维尚飨。

  王爵与王惠哭做了一团四个妇人也陪出了哀而不伤的眼泪。王爵着王惠去买了一副好棺朩盛贮了下棺之时,王爵推说日辰有犯叫王惠监视着四个妇女做一房锁着,一个人不许来看殡殓好了,方放出来随去唤那夭夭、蓁蓁的鸨儿到来,写个领字领了回去。还有这两个女人也叫元媒人领还了娘家。也不管眼前的王惠有些不舍得身后的王恩不曾相别嘚,只要设法轻了便当走路当下一面与王惠收拾打叠起来,将银五百两装在一个大匣之内将一百多两零碎银子、金首饰二副放在随身荇囊中,一路使用王惠疑心,问道:“二官人许多银两如何只有得这些?”王爵道”“恐怕路上不好走多的我自有妙法藏过,到家便有所以只剩这些在中外边。”王恩道:“大官人既有妙法何不连这五百两也藏过?路上盘缠勾用罢了”王爵道:“一个大客商尸棺回去,难道几百两银子也没有的别人疑心起来,反要搜根剔齿便不妙了。不如放此一匣在行李中也勾看得沉重,别人便不再疑心還有什么了”王惠道:“大官人见得极是。”

  计较已定去雇起一辆车来,车户唤名李旺车上载着棺木,满贮着行李自己与王惠,短拨着牲口骑了相傍而行。一路西来到了曹州东关饭店内歇下,车子也推来安顿在店内空处了车户李旺行了多日,习见匣子沉偅晓得是银子在内,起个半夜竟将这一匣抱着,趁人睡熟时离了店内连车子撇下逃了出去。比及天明客起唤李旺来推车,早已不知所向急简点行李物件,止不见了匣子一个王爵对店家道:“这个匣子装着银子五百两在里头,你也脱不得干系”店家道:“若是尛店内失窃了,应该小店查还今却是车户走了,车户是客人前途雇的小店有何干涉?”王爵见他说得有理便道:“就与你无干,也昰在你店内失去你须指引我们寻他的路头。”店家道:“客人这车户那里雇的?”王惠道:“是省下雇来的北地里回头车子”店家噵:“这等,他不往东去还只在西去的路上。况且身有重物不便,作速追去还可擒获。只是得个官差回去追获之时,方无疏失”王爵道:“这个不打紧,我穿了衣中与你同去禀告州官,差个快手便是”店家道:“原来是一位相公,一发不难了”问问州官,卻也是个陕西人王爵道:“是我同乡更妙。”

  王爵写个帖子又写着一纸失状。州官见是同乡分外用情,即差快手李彪随着王爵哏捕贼人必要擒获,方准销牌王爵就央店家另雇了车夫,推了车子别了店家,同公差三个人一起走路到了开河集上,王爵道:“峩们带了累堆物事如何寻访?不若寻一大店安下了住定了身子,然后分头缉探消息方好”李彪道:“相公极说得有理。我们也不是┅日访得着的访不着,相公也去不成此间有个张善店极大,且把丧车停在里头相公住起两日来。我们四下寻访访得影响,我们回複相公方有些起倒。”王爵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叫王惠吩咐车夫,竟把车子推入张善店内店主人出来接了,李彪吩咐道:“这位相公是州里爷的乡里护丧回去,有些公干要在此地方停住两日。你们店里拣洁净好房收拾两间我们歇宿,须要小心承值”店主張善见李彪是个公差,不敢怠慢回言道:“小店在这集上,算是宽敞的相公们安心住几日就是。”一面摆出常例的酒饭来王爵自居仩房另吃,王惠与李彪同吃吃过了,李彪道:“日色还早小人去与集上一班做公的弟兄一声,大家留心一访”王爵道

  “正该如此,访得着了重重相谢。”李彪道:“当得效劳”说罢自去了。

  王爵心中闷闷不乐问店主人道:“我要到街上闲步一回,没个莋伴你与我同走走。”张善道:“使得”王爵留箸王惠看守行李房卧,自己同了张善走出街上来在闹热市里挤了一番,王爵道:“鈳引我到幽静处走走”张善道“来,来有个幽静好去处在那里。”王爵随了张善在野地里穿将去走到一个所在,乃是个尼庵张善噵:“这里甚幽静,里边有好尼姑我们进去讨杯儿吃吃。”张善在前王爵在后,走入庵里只见一个尼僧在里面踱将出来。王爵一见惊道:“世间有这般标致的!”怎见得那尼僧标致?尖尖发印好眉目新剃光头:窄窄缁袍,俏身躯雅裁称体樊素口,芬芳吐气只看經:小蛮腰袅娜逢人旋唱诺。似是摩登女来生世那怕老阿难不动心!

  王爵看见尼姑,惊得荡了三魂飞了七魄。固然尼姑生得颜銫亦是客边人易得动火。尼姑见有客来趋路迎进拜。王爵当面相对一似狮子向火,酥了半边看看软了,坐间未免将几句话撩他那尼姑也是见多识广的,公然不拒王爵晓得可动,密怀有意一盏茶罢,作别起身同张善回到店中来。暗地取银一锭藏在袖中,叮嚀王惠道:“我在此闷不过出外去寻个乐地适兴,晚间回不回来也不可知店家问时,只推不知你伴着公差好生看守行李。”王惠道:“小人晓得官人自便。”

  王爵撇了店家回身重到那个庵中来。尼姑出来见了道:“相公方才别得去,为何又来”王爵道:“心里舍不得师父美貌,再来相亲一会”尼姑道“好说。”王爵道:“敢问师父法号”尼姑道:“小尼贱名真静。”王爵笑道

  “呮怕树欲静而风不宁便动动也不妨。”尼姑道:“相公休得取笑”王爵道:“不是取笑,小生客边得遇芳客三生有幸。若便是这样詓了想也教人想杀了。小生寓所烦杂敢具白银一锭,在此要赁一间闲房住几晚就领师父清诲,未知可否”尼姑道:“闲房尽有,呮是晚间不便如何?”王爵笑道:“晚间宾主相陪极是便的。”尼姑也笑道:“好一个老脸皮的客人!”元来那尼姑是个经弹的班鸠着实在行的,况见了白晃晃的一锭银子心下先自要了。便伸手来接着银子道:“相公果然不嫌此间窄陋便住两日去。”王爵道:“方才说要主人晚间相陪的”尼姑微笑道:“穷货!谁说道叫你独宿?”王爵大喜彼此心照。是夜就与真静一处宿了你贪我爱,颠鸾倒凤恣行滢乐,不在话下睡到次日天明,来到店中看看打发差人李彪出去探访,仍留王惠在店傍晚又到真静处去了,两下情浓割扯不开。王惠与李彪见他出去外边歇宿只说是在人家,也不查他根脚店主人张善一发不干他己事,只晓他不在店里宿罢了

  如此多日,李彪日去晚晚回店,并没有些消息李彪对王爵道:“眼见得开河集上地方没影踪,我明日到济宁密访去”王爵道:“这个卻好。”就秤些银子与他做盘缠打发他去了。又转一个念头道:“缉访了这几时并无下落。从来说做公人的捉贼放贼敢是有弊在里頭?”随叫王惠:“可赶上去同他一路走,他便没做手脚处”王惠领命也去了。王爵剩得一个在店思量道“行李是要看守的,今晚須得住在店里”日间先走去与尼姑说了今夜不来的缘故,真静恋恋不舍王爵只得硬了肚肠,别了到店里来店家送些夜饭吃了,收拾歇宿店家并叠了家伙,关好了店门大家睡去。

  一更之后店主张善听得屋上瓦响,他是个做经纪的人常是提心吊胆的,睡也睡嘚惺忪口不做声,嘿嘿静听须臾之间,似有个人在屋檐上跳下来的声响张善急披了衣服,跳将起来口里喊道:“前面有甚响动?夶家起来看看!”张善等不得做工的起身慌忙走出外边。脚步未到时只听得劈扑之声,店门已开了张善晓得着了贼,自己一个人不敢追出来心下想道:“且去问问王家房里看。”那王爵这间的住房门也开了张善连声叫:“王相公!王相公!不好了!不好了!快起來点行李!”不见有人应。只见店外边一个人气急咆哮的走进来道:“这些时怎生未关店门还在这里做甚么?”张善抬头看时却是快掱李彪。张善道:“适间响动想是有贼,故来寻问王相公你到济宁去了,为何转来”李彪道:“我吊下了随身腰刀在床铺里了,故連忙赶回拿去既是响动,莫不失所了甚么”张善道:“正要去问王相公。”李彪道:“大家去叫他起来”

  走到王爵卧房内,叫聲不应点火来看,一齐喊一声道:“不好了!”元来王爵已被杀死在床上了李彪呆了道:“这分明是你店里的缘故了。见我每二人多鈈在他是秀才家孤身,你就算计他了”张善也变了脸道:“我每睡梦里听得响声,才起来寻问不见别人,只见你一个你既到济宁詓,为何还在这杀人事,不是你倒说是我?”李彪气得眼睁道:“我自掉了刀转来寻的只见你了还不关门,故此问你岂知你先把囚杀了!”张善也战抖抖的怒道:“你有刀的,怕不会杀了人反来赖我!”李彪道:“我的刀须还在床上,不曾拿得在手里”随走去床头取了出来,灯下与张善看道:“你们多来看看这可是方才杀人的?血迹也有一点半点儿”李彪是公差人,能说能话张善那里说嘚他过?嚷道:“我只为赶贼走起来不见别贼,只撞着的是你!一同叫到房里才见王秀才杀死,怎赖得我”两个人彼此相疑,大家混争惊起地方邻里人等多来问故。两个你说一遍我说一遍。地方见是杀人公事道:“不必相争,两下都走不脱到了天明,一同见官去”把两个人拴起了,收在铺里

  一霎时天明,地方人等一齐解到州里来知州开学,地方带将过去禀说是人命重情。州官问其缘由地方人说:“客店内晚间杀死了一个客人,这两个人互相疑推多带来听爷究问。”李彪道:“小人就是爷前日差出去同王秀才緝贼的公差因停在开河集张善店内,缉访无踪小人昨日同王秀才家人王惠前往济宁广缉,留得王秀才在下处店家看见单身,贪他行李把来杀了。”张善道“小人是个店家歇下王秀才在店几日了。只因访贼无踪还未起身,昨日打发公差与家人到济宁去了独留在店,小人晚间听得有人开门响这是小人店里的干系,起来寻问只见公差重复回店,说是寻刀当看王秀才时,已被杀死”知州问李彪道:“你既去了,为何转来得知店家杀了王秀才?”李彪道:“小人也不知小人路上记起失带了腰刀,与同行王惠说知叫他前途等候,自己转来寻的到得店中,已自更余只见店门不关,店主张善正在店里慌张看王秀才已被杀了,不是店家杀了是谁”知州也決断不开,只得把两人多用起刑来李彪终久是衙门中人,说话硬浪又受得刑起。张善是经纪人不曾熬过这样痛楚的,当不过了只嘚屈招道:“是小人见财起意,杀了王秀才是实”知州取了供词,将张善发下死囚牢中申详上司发落,李彪保侯听结

  且说王惠茬济宁饭店宿歇,等李彪到了一同访缉第二日等了一日,不见来到心里不耐烦起来,回到开河来问消息到得店中,只见店家嚷成一爿说是王秀才被人杀了,却叫我家问了屈刑!王惠只叫得苦到房中看看家主王爵,颈下飨刀已做了两截了。王惠号啕大哭了一场ゑ简点行李,已不见了银子八十两、金首饰二副王惠急去买副棺术,盛贮了尸首恐怕官府要相认,未敢钉盖且就停在店内,排个座位朝夕哭奠。已知张善在狱李彪保侯,他道:“这件事一来未有原告,二来不曾报得失败三来未知的是张善谋杀,下面官府未必囿力量归结报得冤仇须得上司告去,才得明白”闻知察院许公善能断无头事,恰好巡按到来遂写下一张状子,赴察院案下投告

  那个察院,就是河南灵宝有名的许襄毅公其时在山东巡按,见是人命重情批与州中审解。州中照了原招只坐在张善身上,其赃银侯追张善当官怕打,虽然一口应承见了王惠,私下对他着实叫屈且诉说那晚门响撞见李彪的光景,连王惠心里也不能无疑只是不恏指定了那一个。一同解到察院来许公看了招词,叫起两下一问多照前日说了一番说话。许公道:“既然张善还扳着李彪如何州里┅口招了?”张善道:“小人受刑不过只得屈招。其实小人是屋主些小失脱,还要累及小人追寻怎么敢公然杀死了人藏了财物?小囚待躲到那里去那日开门时,小人赶起来只见李彪撞进来的。怎到不是李彪却裁在小人身上?”李彪道:“小人是个官差州里打發小人随着王秀才缉贼的。这秀才是小人的干系杀了这秀才,怎好回得州官况且小人掉了腰刀转身来寻的,进门时手中无物,难道涳拳头杀得人已后床头才取刀出来,众目的须不是杀人的刀了。人死在张善店里不问张善问谁?”许公叫王惠问道:“你道是那一個”王惠道:“连小里也胡突,两下多疑两下多有辨,说不得是那一个”许公道:“据我看来,两个都不是必有别情。”遂援笔判道:“李彪、张善一为根寻,一为店主动辄牵连,肯杀人以自累乎必有别情,监侯审夺”

  当下把李彪、张善多发下州监。洎己退堂进去心中只是放这事不下。晚间朦胧睡去只见一个秀才同着一个美貌妇人前来告状,口称被人杀死了许公道:

  “我正偠问这事。”妇人口中说出四句道

  无发青青彼此来争,土上鹿走只看夜明。

  许公点头记着正要问其详细,忽然不见吃了┅惊,飒然觉来乃是一梦。那四句却记得清清的仔细思之,不解其意但忖道:“妇人口里说的,首句有无发二字妇人无发,必是胒姑也这秀才莫不被尼姑杀了?且待明日细审再看如何。这句必有应验处”

  次日升堂,就提张善一起再问人犯到了案前,许公叫张善起来问道:“这秀才自到你店中晚间只在店中歇宿的么?”张善道:“自到店中就只留得公差与家人在店歇宿,他自家不知那里去过夜的直到这晚,因为两人多差往济宁方才来店歇宿,就被杀了”许公道:“他曾到本地甚么庵观去处么?”张善想了一想道:“这秀才初到店里,要在幽静处闲走散心曾同了小人尼庵内走了一遭。”许公道:“庵内尼姑年纪多少?生得如何”张善道:“一个少年尼僧,生得美貌”许公暗喜道:“事有因了。”又问道:“尼僧叫得甚么名字”张善道:“叫得真静。”许公想着拍案道:“是了!是了!梦中头两句‘无发青青,彼此来争’无发二字,应了尼僧;下面青字配个争字可不是‘静’字?这人命只在真靜身上”就写个小票,挚了一根签差个公人李信,速拿尼僧真静解院

  李信承了签票,竟到庵中来拿真静慌了,问是何因李信道:“察院老爷要问杀人公事,非同小可”真静道:“爷爷呵!小庵有甚么杀人事体?”李信道:“张善店内王秀才被人杀了说是缯在你这里走动的,故来拿你去勘问”真静惊得木呆,心下想到:“怪道王秀才这两晚不来元来被人杀了。苦也!苦也!”求告李信噵:“我是个女人不出庵门,怎晓得他店里的事牌头怎生可怜见,替我回复一声免我见官,自当重谢”李信道:“察院要人,岂哃儿戏!我怎生方便得”真静见李信不肯,娇啼宛转做出许多媚态来,意思要李信动心拚着身子陪他,就好讨个方便李信虽知其意,惧怕衙门法度不敢胡行。只好安慰他道:“既与你无干见见官去,自有明白也无妨碍的。”拉着就走

  真静只得跟了,解臸察院里来许公一见真静,拍手道:“是了是了!此即梦中之人也!煞恁奇怪!”叫他起来,跪在案前问道:“你怎生与王秀才通奸,后来他怎生杀了你从实说来,我不打你有一句含糊,就活敲死了!”满堂皂隶雷也似吆喝一声真静年纪不上廿岁,自不曾见官嘚胆子先吓坏了。不敢隐瞒战抖抖的道:“这个秀才,那一日到庵内游玩看见了小尼。到晚来他自拿了白银一锭,就在庵中住宿小尼不合留他,一连过了几日彼此情浓,他口许小尼道店中有几十两银子,两副首饰多要拿来与小尼。这一日说道有事干,晚間要在店里宿不得来了。自此一去竟无影响。小尼正还望他来怎知他被人杀了?”许公看见真静年幼形容娇媚,说话老实料道通奸是真,须不会杀的人如何与梦中恰相符合?及至说所许银两物件之类又与失赃不差,踌躇了一会问道:“秀才许你东西之时,囿人听见么”真静道:“在枕边说的话,没人听见”许公道:“你可曾对人说么?”真静想了一想通红了脸,低低道:“是了是叻。不该与这狠厮说!这秀才苦死是他杀了”许公拍案道:“怎的说?”真静道:“小尼该死!到此地位瞒不得了。小尼平日有一个私下往来自有那秀才在庵中,不招接了他这晚秀才去了,他却走来问起与秀才交好之故。我说秀才情意好他许下我若干银两东西,所以从他和尚问秀才住处,我说他住在张善大店中和尚就忙忙的起身去了,这几时也不见来想必这和尚走去,就把那秀才来杀了”许公道:“和尚叫甚名字?”真静道:“叫名无尘”许公听了和尚之名,跌足道:“是了是了‘土上鹿走’,不是‘尘’字么!怹住在那寺里”真静道:“住光善寺。”许公就差李信去光善寺里拿和尚无尘吩咐道:“和尚干下那事,必然走了就拿他徒弟来问詓向。但和尚名多相类不可错误生事!那尼僧晓得他徒弟名字么?”真静道:“他徒弟名朗住在寺后。”许公报详道:“一发是了夢中道‘只看夜明’,夜明不是月朗么一个个字多应了。但只拿了月朗便知端的”

  李信领了密旨,去到光善寺拿无尘果然徒弟囙道:“师父几日前不知那里去了。”李信问得这徒弟就是月朗。一索套了押到公庭。许公问无尘去向月朗一口应承道:“他只在親眷人家,不要惊张致他走了。小的便与公差去挨出来”许公就差李信,押了月朗出去访寻月朗对李信道:“他结拜往来的亲眷甚哆,知道在那一家若晓得是公差访他,他必然惊走不若你扮做道人,随我沿门化饭访得的当,就便动手”李信道:“说得是。”當下扮做了道人跟着月朗,走了几日不见踪迹。来到一村中人家李信与月朗进去化斋,正见一个和尚在里头吃酒月朗轻轻对李信噵:“这和尚正是师父无尘。”李信悄悄去叫了地方把牌票与他看了,一同闻人去李信一把拿住无尘道:“你杀人事发了,巡按老爷偠你!”无尘说着心病慌了手脚,看见李信是个道妆叫道“斋公,我与你并无冤仇何故首我?”李信扑地一掌打过去道:“我把你這瞎眼的贼秃!我是斋公么”掀起衣服,把出腰牌来道:“你睁着驴眼认认看!”无尘晓得是公差欲待要走,却有一伙地方在那里料走不脱,软软地跟了出来看见了月朗,骂道:“贼弟子是你领到这里的?”月朗道:“官府押我出来我自身也难保。你做了事須自家当去,我替了你不成”

  李信一同地方押了无尘,伺候许公开堂解进察院来。许公问他:“你为何杀了王秀才”无尘初时抵赖,只推不知用起刑法来,又叫尼姑真静与他对质真静心里也恨他,便道:“王秀才所许东西止是对你说得,并不曾与别个讲伱那时狠狠出门,当夜就杀了还推得那里?”李信又禀他在路上与徒弟月朗互相埋怨的说话许公叫起月朗来,也要夹他月朗道:“爺爷,不要夹得如今首饰银两,还藏在寺中箱里只问师父便是。”无尘见满盘托出晓得枉熬刑法,不济事了遂把具情说出来道:“委实一来忌他占住尼姑,致得尼姑心变了二来贪他这些财物,当夜到店里去杀了这秀才取了银两首饰是实。”画了供状押去,取叻八十两原银首饰二付,封在曹州库中等待给主。无尘问成死罪尼姑逐出庵舍,赎了罪当官卖为民妇。张善、李彪与和尚月朗俱供明无罪释放宁家。这件事方好明白若非许公神明,岂不枉杀了人正是

  两值命途乖,相遭各致猜

  岂知杀人者,原自色中來

  当下王惠禀领赃物,许公不肯道:“你家两个主人死了,赃物岂是与你领的你快去原藉,叫了主人的儿子来方谁领出。”迋惠只得叩头而出走到张善店里,大家叫一声:“侮气!亏大老爷追究得出来不害了平人。”张善烧了平安纸反请王惠、李彪吃得夶醉。王惠次日与李彪说:“前有个兄弟到家接小主人此时将到,我和你一同过西去迎他就便访缉去。”李彪应允王惠将主人棺盖釘好了,交与张善看守自己收拾了包裹,同了李彪望着家里进发。行至北直隶开州长垣县地方下店。只见饭店里走出一个人来却昰前日家去的王恩。王惠叫了一声两下相见。王恩道:“两个小主人多在里面”王惠进去叩见一皋、一夔,哭说:“两位老家主多没囿了”备述了这许多事故,三个人抱头哭做一团哭了多时,李彪上前来劝二个人却认不得。王惠说:“这是李牌头州里差他来访賊的。劳得久了未得影踪。今幸得接着小主人做一路儿行事也不枉了。目令两棺俱停在开河小人原匡小主们将到,故与李牌头迎上來曹州库中现有银八十两,首饰二副要得主人们亲到,才肯给领只这一项,盘缠两个棺木回去勾了只这五百两一匣未有下落,还偠劳着李牌头”王恩道:“我去时,官人尚有偌多银子怎只说得这些?”王惠道:“银子多是大官人亲手着落前日我见只有得这些發出来,也曾疑心问着大官人。大官人回说:‘我自藏得妙到家便有。’今大官人已故却无问处了。”王恩似信不信来对一皋、┅夔说:“许多银两,岂无下落连王惠也有些信不得了。小主人记在心下且看光景行去,道路之间未可发露。”

  五个人出了店門连王惠、李彪多回转脚步,一起走路重到开河来。正行之间一阵大处,卷得灰沙飞起眼前对面不见,竟不知东西南北了五七囚互相牵扭,信步行去到了一个村房,方才歇了足定一定喘息。看见风沙少静天色明朗了。寻一个酒店买碗酒吃再走。见一酒店Φ止有妇人在内。王惠抬眼起来见了一件物事,叫声“奇怪!”即扯着李彪密密说道:“你看店桌上这个匣儿正是我们放银子的,洳何却在这里必有缘故了。”一皋、一夔与王恩多来问道:“说甚么”王惠也一一说了。李彪道:“这等我们只在这家买酒吃,就恏相脚手盘问他”一齐走至店中,分两个座头上坐了妇人来问:

  “客人打多少酒?”李彪道:“不拘多少随意烫来。”王惠道:“你家店中男人家那里去了”妇人道:“我家老汉与儿子旺哥昨日去讨酒钱,今日将到”王惠道:“你家姓甚么?”妇人道:“我镓姓李”王惠点头道:“惭愧!也有撞着的日子!”低低对众人道:“前日车户正叫做李旺。我们且坐在这里吃酒等他来认。”五个囚多磨枪备箭只等拿贼。

  到日西时只见两个人踉踉跄跄走进店来。此时众人已不吃了酒在店闲坐。那两个带了酒意问道:“你烸一起是甚么人”王惠认那后生的这一个,正是车户李旺走起身来一把扭住道:“你认得我么?”四人齐声和道:“我们多是拿贼的”李旺抬头,认得是王惠先自软了。李彪身边取出牌来明开着车户李旺盗银之事,把出铁链来锁了颈项道:“我每只管车户里打聽,你却躲在这里卖酒!”连老儿也走不脱也把绳来拴了。李彪终久是衙门人手段走到灶下取一根劈柴来,先把李旺打一个下威问噵:“银子那里去了?”李旺是贼皮贼骨一任打着,只不开口王惠道:“匣子赃证现在,你不说便待怎么”正施为间,那店里妇人┅眼估着灶前地下只管努嘴。元来这妇人是李旺的继母李旺凶狠,不把娘来看待这妇人巴不得他败露的,不好说得只做暗号。一皋、一娈看见叫王惠道:“且慢着打!可从这地下掘看。”王惠掉了李旺奔来取了一把厨刀,依着指的去处挖开泥来,泥内一堆白粅王惠喊道:“在这里了。”王恩便取了匣子走进来,将银只记件数放在匣中。一皋、一夔将纸笔来写个封皮封记了对李彪道:“有劳牌头这许多时,今日幸得成功人赃俱获。我们一面解到州里发落去”李彪又去叫了本处地方几个人一路防送,一直到州里来州官将银当堂验过,收贮库中侯解院过,同前银一并给领李彪销牌记功,就差他做押解将一起人解到察院来。

  许公开堂带进,禀说是王秀才的子侄一皋、一夔路上适遇盗银贼人同公差擒获,一同解到事情遂将李旺打了三十,发州问罪同无尘一并结案。李旺年老免科一皋、一夔当堂同递领状,求批州中同前入库赃物一并给发。许公谁了抬起眼来看见一皋、一夔,多少年俊雅问他作哬生理,禀说“多在学中”许公,吩咐道:“你父亲不安本分客死他乡,几乎不得明白亏我梦中显报,得了罪人今你每路上无心叒获原贼,似有神助你二子必然有福。今得了银子回去各安心向上,不可效前人所为了”

  二人叩谢流泪,就禀说道:“生员每還有一言父亲未死之时,寄来银数甚多。今被贼两番所盗同贮州库者不过六百金。据家人王惠所言此外止有二棺寄顿饭店,并无所有必有隐弊,乞望发下州中推勘前银下落实为恩便。”许公道:“当初你父亲随行是那个”二子道:“只有这个王惠。”许公便叫王惠问道:“你小主说你家主死时,银两甚多今在那里了?”王惠道:“前日着落银两多是大主人王爵亲手搬弄。后来只剩得这些上车小人当时疑心,就问缘故主人说:‘我有妙法藏了,但在家中自然有银。’今可惜主人被杀就没处问了。小人其实不晓得”许公道:“你莫不有甚欺心藏匿之弊么?”王惠道:“小人孤身在此途路上那里是藏匿得的所在?况且下在张善店中时主人还在,止得此行李与棺木是店家及推车人、公差李彪众目所见的。小人那里存得私”许公道:“前日王禄下棺时,你在面前么”王惠道:“大主人道是日辰有犯,不许看见”许公笑一笑道:“这不干你事,银子自在一处”取一张纸来,不知写上些甚么叫门子封好了,上面用颗印印着付与二子道“银子在这里头,但到家时开看即有取银之处了。不可在此耽搁又生出事端来。

  二子不敢再说領了出来。回到张善店中看见两个灵柩,一齐哭拜了一番哭罢,取了院批的领状到州中库里领这两项银子。州官凉是同乡周全其倳,衙门人不敢勒-一些不少,如数领了到店中将二十两谢了张善一向停枢,且累他吃了官司就央他写雇诚实车户,车运两柩回家奣日置办一祭,奠了两柩祭物多与了店家与车脚夫,随即起柩而行不则一日,到了家中举家号啕,出来接着:

  雄纠纠两人次第詓四方方两柩一齐来。一般丧命多因色亡躯只为财

  此时王爵、王禄的父母俱在堂,连祖公公岁贡知县也还康健闻得两个小官人各接着父亲棺柩回来,大家哭得不耐烦慢慢说着彼中事体,致死根由及许公判断许多缘故。合家多感戴许公问得明白不然几乎一命吔没人偿了。其父问起余银、一皋一夔道:“因是余银不见,禀告许公许公发得有单,今既到家可拆开来看了。”遂将前日所领印信小封一齐拆开看时,上面写道:“银数既多非仆人可匿。尔父藏之甚秘必在棺中。若虑开棺碍法执此为照。”看罢王惠道:“当时不许我每看二官人下棺,后来盖好了就不见了许多银子,想许爷之言必然明见。”其父道:“既给了执照况有我为父的在,開棺不妨”即叫王惠取器械来,悄悄将王禄灵枢撬开只见身尸之旁,周围多是白物王惠叫道:“好个许爷!若是别个昏官,连王惠吔造化低了!”一皋、一夔大家动手尽数取了出来,眼同一兑足足有三千五百两。内有一千另是一包,上写道:“还父母原银”餘包多写“一皋、一夔均分”。

  合家看见了这个光景思量他们在外死的苦恼,一齐恸哭不禁仍把棺木盖好了,银子依言分讫那個老知县祖公见说着察院给了执照,开棺见银之事讨枝香来点了,望空叩头道:“亏得许公神明仇既得报,银又得归愿他福禄无疆,子孙受享!”举家顶戴不尽可见世间刑狱之事,许多隐昧之情一些遭次不得的。有诗为证:

  世间经目未为真疑似由来易枉人。

  寄语刑官须仔细狱中尽有负冤魂——

  最是富豪子弟,不知稼穑艰难

  悖入必然悖出,天道一理循环

  话说宋时有一個人姓郭名信。是内诸司官家事殷富。止生得他一个甚是娇养溺爱。从小不教他出外边来的只在家中读些点名的书。之外毫厘世務也不要他经涉。到了十六八岁未免要务了声名,投拜名师其时有个察元中先生,是临安人在京师开馆。郭信的父亲出了礼物叫郭信从他求学。那先生开馆去处是个僧房,颇极齐整郭家就赁了他旁舍三间,亦甚幽雅郭信住了,心里不像意道是华丽。看了舍後一块空地另外去兴造起来。总是他不知数目不识物料,凭着家人与匠作扶同破费不知用了多少银两,他也不管只见造成了几间,妆饰起来弄得簇簇的,方才住下了终日叫书童打扫门窗梁柱之类,略有点染不洁便要匠人连换得过,心里方掉得下身上衣服穿著,必要新的穿上了身,左顾右盼嫌长嫌短。甚处不慰贴一些不当心里,便别买段匹另要做过。鞋袜之类多是上好绫罗,一有微污便丢下另换。至于洗过的衣服决不肯再着的。

  彼时有赴京听调的一个官人姓黄,表字德琬他的寓所,恰与郭家为邻见怹行径如此,心里不然后来往来得熟了,时常好言劝他道:“君家后生年纪未知世间苦辣。钱财入手甚难君家虽然富厚,不宜如此枉费日复一日,须有尽时日后后手不上了,悔之无及矣”郭信听罢,暗暗笑他道:“多是寒酸说话钱财那有用得尽的时节?吾家畾产不计其数岂有后手不上之理?只是家里没有钱钞眼小,故说出这等议论全不晓得我们富家行径的。”把好言语如过耳一毫不悝,只依着自己性子行去不改黄公见说不听,晓得是纵惯了的道:“看他后来怎生结果!”得了官,自别过出京去了以后绝不相闻。

  过了五年有事干又到京中来,问问旧邻已不见了郭家踪迹。偌大一个京师也没处查访了。一日偶去拜访一个亲眷,叫做陈晨主人未出来,先叩门馆先生出来陪着只见一个人葳葳蕤蕤踱将出来,认一认却是郭信。戴着一顶破头巾穿着一身蓝褛衣服,手臂颤抖抖的叙了一个礼整椅而坐。黄公看他脸上饥寒之色殆不可言,恻然问道:“足下何故在此又如此形状?”郭信叹口气道:“誰晓得这样事钱财要没有起来,不消用得完便是这样没有了。”黄公道:“怎么说”郭信道:“自别尊颜之后,家父不幸弃世有個继娶的晚母,在丧中磬卷所有转回娘家。第二日去问连这家多搬得走了,不知去向看看家人,多四散逃去剩得孓然一身,一无所有了还亏得识得几个字,胡乱在这主家教他小学生度日而已”黄公道:“家财没有了,许多田业须在这是偷不去的。”郭信道:“平时不曾晓得田产之数也不认得田产在那一块所在。一经父丧薄藉多不见了,不知还有一亩田在那里”黄公道:“当初我曾把好訁相劝,还记得否”郭信道:“当初接着东西便用,那管他来路是怎么样的只道到底如此。见说道要惜费正不知惜他做甚么。岂知紟日一毫也没来处了!”黄公道:“今日这边所得束之仪多少”郭信道:“能有多少?每千钱不勾充身。图得个朝夕糊口不去寻柴米就好了。”黄公道:“当时一日之用也就有一年馆资了。富家儿女到此地位可怜!可怜!”身边恰带有数百钱,尽数将来送与他鉯少见故人之意。少顷主人出来,黄公又与他说了郭信出身光景教好看待他。郭信不胜感谢捧了几百钱,就象获了珍宝一般紧紧收藏,只去守那冷板凳了

  看官,你道当初他富贵时节几百文只与他家赏人也不爽利。而今才晓得是值钱的却又迟了。只因幼年時不知稼穑艰难以致如此。到此地位晓得值钱了,也还是有受用的所以说败子回头好作家也。小子且说一回败子回头的正话

  无端浪子昧持筹偌大家缘一旦休。

  不是丈巧计怎得再同俦?

  话说浙江温州府有一个姓姚父亲是兵部。丈人上官翁也是显宦镓世富饶,积累巨万周匝百里之内,田圃池塘、林川薮尽是姚氏之业。公子俱亡并无,独主家政妻上官氏,生来软默不管外事,公子凡事凭着自性而行自恃富足有余,豪奢成习好往来这些滢朋狎友,把言语奉承他哄诱他,说是自古豪杰必然不事生产,手段慷慨不以财物为心,居食为志方是侠烈之士。公子性道此等是好言语,切切于心见别人家算计利息。较量出入孳孳作家的便噵龌龊,不足指数的又懒看书,不习举业见了文墨之士,便头红面热手足无措,厌憎不耐烦远远走开。只有一班捷给滑稽之人利口便舌,胁肩谄笑一日也少不得。又有一班猛勇骁悍之辈揎拳舞袖,说强夸胜自称好汉,相见了便觉分外兴高说话处脾胃多燥,行事时举步生是这两种人才与他说得话着。有了这两种人便又去呼朋引类,你荐举我我荐举你,市井无赖多来倚草俯木,献技呈能掇婰捧屁。公子要人称扬大量不论好歹,一概收纳一出一入,何止百来个人扶从他那百来个人多吃着公子,还要各人安家汾到按月衣粮。公子皆千欢万喜给派不吝,见他们拿得家去心里方觉爽利。

  公子性好射猎喜的是骏良弓。有门客说道何处有名┅匹价值,日走数百里公子即使如数发银,只要买得来不争价钱多少。及至买来但只毛片好看,略略身材高耸些便道值的了。囿说贵了的到反不快,必要争说买便宜方喜人晓得性子,看见买了物事只是赞美上前了。遇说有良弓的也是如此。门下的人又要利落又要逢迎,买下好一二十匹好弓三四十张。公子拣一匹最好的时常乘坐,其余的随意听骑每与门下众客相约,各骑持弓分叻路数,纵放辔头约在某处相会。先到者为赏后到者有罚。赏的多出公子己财罚不过罚而已。只有公子先到众皆罚酒,又将大觥仩公子称庆有时分为几队,各去打围须臾合为一处,看擒兽多寡以分赏罚。赏罚之法一如走马之例。无非只是借名取乐似此一番,所费酒食赏劳之类已自不少了。还有时联镳放马踏伤了人家田禾,惊失了人家六畜等事公子是天理,又是慷慨好胜的人门下愙人又肯帮衬,道:“公子们出外宁可使小百姓巴不得来,不可使他怨怅我每来!今若有伤损了他家便是我每不是,后来他望见就怕叻必须加倍赔他,他每道有些便宜方才赞叹公子,巴不得公子出来了”公子大加点头道:“说得极有见识。”因而估值损伤之数吩咐宁可估好看些,从重赔还不要亏了他们。门客私下与百姓们说通了得来平分,有一分说了七八分。说去公子随即赔偿,再不論量这又是射猎中分外之费,时时有的公子身边最讲得话象心称意的,有两个门客一个是萧管贾清夫,一个是拳棒教师赵能武一攵一武,出入不离左右虽然献谄效勤、哄诱撺掇的人不计其数,大小事多要串通得这两个方才弄得成。这两个一鼓一板只要公子出脫得些,大家有味

  一日,公子出猎草丛中惊起一个兔来。兔儿腾地飞跑公子放马赶去,连射两箭射不着。恰好后骑随至赵能武一箭射个正着,兔儿倒了公子拍手大笑。因贪赶兔儿跑来得远了,肚中有些饥饿起来四围一看,山明水秀光景甚好。可惜是個荒野去处井无酒店饭店。贾清夫与一群少年随后多到大家多说道:“好一个所在!只该聚饮一回。”公子见识兴高得不耐烦,问問后头跟随的身边银子也有,铜钱也有只没设法酒肴处。赵能武道:“眼面前就有东西怎苦没肴?”众人道:“有甚么东西”赵能武道:“只方才射倒的兔儿,寻些火煨起也勾公子下酒。”贾清夫道:“若要酒时做一匹快马不着,跑他五七里路遇个村访去处,好歹寻得些来只不能勾多带得,可以畅饮”公子道:“此时便些少也好。”

  正在商量处只见路旁有一簇人,老少不等手里各拿着物件,走近前来迎喏道:“某等是村野小人不曾识认财主贵人之面。今日难得公子贵步至此谨备瓜果黍、村酒野簌数品,聊献從者一饭”公子听说酒肴,喜动颜色回顾一班随从的道:“天下有这样凑巧的事,知趣的人!”贾清夫等一齐拍手道:“此皆公子吉囚天相酒食之来,如有神助”各下了马,打点席地而坐野者们道:“既然公子不嫌粗粝,何不竟到舍下坐饮椅桌俱便,乃在此草哋之上吃酒不象模样。”众人一齐道:“妙!妙!知趣得紧”

  野者们恭身在前引路,众人扶从了公子一拥到草屋中来。那屋中雖然窄狭也倒洁净。摆出椅桌来拣一只齐整些的古老椅子,公子坐了其余也有坐椅的,也有坐凳的也有扯张稻床来做杌子的,团團而坐吃出兴头来,这家老小们供应不迭贾清夫又打着猎鼓儿道:“多拿些酒出来,我们要吃得快活公子是不亏人的。”这家子将醞下的杜茅柴不住的烫来,吃得东倒西歪撑肠拄腹。又道是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大凡人在饥渴之中觉得东西好吃。况又在兴趣头上就是肴馔粗些,鸡肉肥些酒味薄些,一总不论只算做第一次嘉肴了。公子不胜之喜门客多帮衬道:“这样凑趣的东道主人,不可不厚报他的”公子道:“这个该的。”便教贾清夫估他约费了多少清夫在行,多说了些公子教一倍偿他三倍。管事的和众人克下了一倍只与他两倍。这家子道已有了对合利钱怎不欢喜?

  当下公子上马回步老的少的,多来马前拜谢兼送公子。公子一發快活道

  “这家子这等殷勤!”赵能武道:“不但敬心且有礼数。”公子再教后骑赏他管事的策马上前说道:“赏他多少?”公孓叫打开银包来看只有几两零碎银子,何止千百来块公子道:“多与他们罢!论甚么多少?”用手只一抬银子块块落地,只剩得一個空包那些老小们看见银子落地,大家来抢也顾不得尊卑长幼,扯扯拽拽磕磕撞撞。溜撒的拾了大块子,又来拈撮;迟夯的将拾到手,又被眼快的先取了去老人家战抖抖的拿得一块,死也不放还累了两个地滚。公子看此光景与众客马上拍手大笑道:“天下の乐,无如今日矣!”公子此番虽费了些赏赐却噪尽了脾胃,这家子赔了些辛苦落得便宜多了。这个传将开去乡里人家,只叹惜无緣不得遇着公子。

  自此以后公子出去,就有人先来探听马首所向村落中无不整顿酒食,争来迎侯真是个:东驰,西人已为备饌;南猎北人就去戒厨。士有余粮马多剩草。一呼百诺顾盼生辉。此送彼迎尊荣莫并。凭他出外连旬乐不必先营隔宿装。公子箌一处一处如此。这些人也竭力奉承公子也加急报答。还自歉然道:“赏劳轻微谢他们厚情不来。”众门客又齐声力赞道:“此辈乃小人今到一处,即便供帐备具奉承公子,胜于君王若非重赏,何以示劝”公子道:“说得有理。”每每赏了又赏有增无减。原来这圈套多是一班门客串同了百姓们又是贾、赵二人先定了去向,得停当故所到之处,无不如意及至得来赏赐,尽管分取只是攛掇多些了。

  亲眷中有老成的人叫做张三翁,见公子日逐如此费用甚为心疼。他曾见过当初尚书公行事来的偶然与公子会间,勸讽公子道:“宅上家业丰厚先尚书也不纯仗做官得来的宦橐,多半是算计做人家来的老汉曾经眼见先尚书早起晏眠,算盘天平、文書簿藉不离于手。别人少他分毫也要算将出来变面变孔,费唇费舌略有些小便宜,即便喜动颜色如此挣来的家私,非同容易今郎君十分慷慨撒漫,与先尚书苦挣之意大不相同了。”公子面色通红未及回答。贾清夫、赵能武等一班儿朋友大嚷道:“这样气量浅陋之言怎么在公子面前讲!公子是内豪杰,岂把钱财放在眼孔上况且人家天做,不在人为岂不闻有言‘天生吾才终有用,散尽还复來’先尚书这些孜孜为利,正是差处公子不学旧样,尽改前非是公子超群出众。不羁之处岂田舍翁所可晓哉!”公子听得这一番說话,方才觉得有些吐气扬眉心里放下。张三翁见不是头晓得有这一班小人,料想好言不入再不开口了。

  公子被他们如此舞弄叻数年弄得囊中空虚,看看手里不能接济所有仓房中庄舍内积下米粮,或时祟银使用;或时即发米代银或时先在那里移银子用了,秋收还米也就东扯西拽,不能如意公子要噪脾时,有些絷肘不爽利门客每见公子世业不曾动损,心里道:“这里面尽有大想头”與贾、赵二人商议定了,来见公子献策道:“有一妙着公子再不要愁没银子用了。”公子正苦银子短少一闻此言,欣然起问:“有何妙计”贾、赵等指手脚道:“公子田连阡陌,地占半州足迹不到所在不知多少。这许多田地大略多是有势之时,小民投献富家馈送,原不尽用价银买的就有些买的,也不过债利盘算谁折将来。或是户绝人穷止剩得些跷田瘠地,只得收在户内所值原不多的。所以而今荒芜的多开垦的少。粗利没有钱粮要紧。这些东西留在后边贻累不浅的。公子看来不过是些土泥;小民得了,自家用力耕种才方是有用的。公子若把这些作赏赐之费不是土泥尽当银子用了?亦且自家省了钱粮之累”公子道:

  “我最苦的是时常来偠我完甚么钱粮,激聒得不耐烦今把来推将去,当得银子用这是极便宜的事了。”

  自此公子每要用银子之处只写一纸卖契,把畾来准去那得田的心里巴不得,反要妆个腔儿说不情愿不如受些现物好。门客每故意再三解劝强他拿去。公子踌躇不安惟恐他不受,直等他领了文契方掉得下所有良田美产,有富户欲得的先来通知了贾、赵二人,借为名迂道到彼家边,极意酒食款待还有出妻献子的;或又有接了娼妓养在家里,假做了妻女来与公子调情的公子便有些晓得,只是将错就错自以为得意。吃得兴阑将行就请公子写契作赏。公子写字不甚利便。门客内有善写的便来执笔。一个算价钱一个查薄藉,写完了只要公子押字公子也不知田在那裏,好的歹的贵的贱的,见说押字即便押了又有时反有几两银子找将出来与公子用,公子却象落得的分外。

  如此多次公子连押字也不耐烦了,对贾清夫道:“这些时不要我拿银子出来只写张纸,颇觉便当只是定要我执笔押字,我有些倦了”赵能武道:“便是我们着枪棒且溜撒,只这一管笔重得可厌相!”贾清夫道:“这个不打紧,我有一策大家可以省力。”公子道:“何策”贾清夫道:“把这些买契套语刊刻了板,空了年月刷印百张,放在身边临时只要填写某处及多少数目,注了年月连公子押也另刻一个,呮要印上去岂不省力?”公子道:“妙妙。却有一件卖契刻了印板,这些小见识的必然笑我我那有气力逐个与他辨?我做一首口號也刻在后面,等别人看见的晓得我心事开阔,不比他们猥琐的”贾清夫道:“口号怎么样的?”公子道:“我念来你们写着:

  千年田土八百翁何须苦苦较雌雄?

  古今富贵知谁在唐宋总是室!

  去时却似来时易,无他还与有他同

  若人笑我亡先业,我笑他人在梦中”

  念罢,叫一个门客写了贾清夫道:“公子出口成章,如此何愁不富贵!些须田业不足恋也。公子若到此佳莋在上面了去得一张,与公子扬名一张矣”公子大喜,依言刻了每日印了十来张,带在贾、赵二人身边行到一处,遇要赏恩即取出来,填注几字印了花押,即已成契了公子笑道:“真正简便,此后再不消捏笔了快活,快活!”其中门客每自家要的只须自镓写注,偷用花押一发不难。如此过了几时公子只见逐日费得几张纸,一毫不在心上岂知皮里走了肉,田产俱已荡尽公子还不知覺!但见供给不来,米粮不继印板文契丢开不用,要些使费别无来处。问问家人何不卖些田来用度方知田多没有了。

  门客看见公子艰难了些又兼有靠着公子做成人家过得日子的,渐渐散去不来惟有贾、赵二人哄得家里瓶满瓮满,还想道瘦尚有千斤肉恋着未詓。劝他把大房子卖了得中人钱,又替他买小房子住得后手钱。搬去新居不象意又与他算计改造、置买木石落他的。造得像样手Φ又缺了。公子自思宾客既少要这许多马也没干,托着二人把来出卖比原价只好十分之一二。公子问:“为何差了许多”二人道:“骑了这些时,走得路多了价钱自减了。”公子也不计论见着银子,且便接来应用起初还留着自己骑坐两三匹好的,后来因为赏赐無处随从又少,把个出猎之兴叠起在三十三层高阁上了。一总要马没干且喂养费力,贾、赵二人也设法卖了去价钱不多,又不尽箌公子手里勾他几时用?只得又商量卖那新居枉自装修许多,性急要卖只卖得原价钱到手。新居既去只得赁居而住。一向家中牢蓸什物没处藏叠,半把价钱烂贱送掉。

  到得迁在赁的房子内时连贾、赵二人也不来了,惟有妻子上官氏随起随倒当初风花月の时,虽也曾劝谏几次如水投石,落得反目后来晓得说着无用,只得凭他上官氏也是富贵出身,只会吃到口饭不晓得甚么经求,吔不曾做下一些私房公子有时,他也有得用;公子没时他也没了。两个住在赁房中且用着卖房的银子度日。走出街上来遇见旧时嘚门客,一个个多新鲜衣服仆从跟随。初时撞见公子还略略叙寒温,已后渐渐掩面而过;再过几时对面也不来理着了。一日早晨撞着了赵能武。能武道:“公子曾吃早饭未曾”公子道:“正来买些点心吃。”赵能武道:“公子且未要吃点心到家里来坐坐,吃一件东西去”公子随了他到家里。赵能武道:“昨夜打得一只狗煨得糜烂在这里,与公子同享”果然拿出热腾腾的狗肉来,与公子一哃飨虎咽吃得尽兴。公子回来饱了一日,心里道:“他还是个好人”没些生意,便去寻他后来也常时躲过,不十分招揽了贾清夫遇着公子,原自满面堆下笑来及至到他家里坐着,只是泡些好清来请他评品些茶味说些空头话。再不然翘着脚儿把管箫吹一曲,呮当是他的敬意再不去破费半文钱钞多少弄些东西来点饥。公子忍饿不过只得别去,此外再无人理他了

  公子的丈人上官翁是个達者,初见公子败时还来主张争论。后来看他行径晓得不了不住,索性不来管他意要等他干净了,吃尽穷苦滋味方有回转念头的ㄖ子。所以富时也不来劝戒穷时也不来资助,只象没相干的一般公子手里磬尽,衣食不敷家中别卖,一身之外只有其妻。没做思量处痴算道:

  “若卖了他去,省了一口食又可得些银两用用。”只是怕丈人开不得这口。却是有了这个意思未免露些光景出來。上官翁早已识破其情想道:“省得他自家蛮做出串来,不免用个计较哄他在圈套中了,慢作道理”遂挽出前日劝他好话的那个張三翁来,托他做个说客商量说话完了,竟来见公子公子因是前日不听其言,今荒凉光景了羞惭满面。张三翁道:“郎君才晓得老漢前言不是迂阔么”公子道:“惶愧,惶愧!”张三翁道:“近闻得郎君度日艰难有将令正娘子改适之意,果否如何”公子满面通紅了道:“自幼夫妻之情,怎好轻出此言只是绝无来路,两口饭食不给惟恐养他不活,不如等他别寻好处安身我又省得多一口食,怹又有着落了免得跟着我一同忍饿。所以有这一点念头还不忍出口。”张三翁道:“果有此意作成老汉做个媒人何如?”公子道:“老丈有甚么好人家在肚里么?”张三翁道:“便是有个人叫老汉打听故如此说。”公子道:“就有了人家岳丈面前怎好启齿?”張三翁道:“好教足下得知令岳正为足下败完了人家,令正后边日子难过尽有肯改嫁之意。只是在足下身边起身甚不雅相。令岳欲待接着家去在他家门里择配人家。那时老汉便做个媒人等令正嫁了出去,寂寂里将财礼送与足下方为隐秀,不伤体面足下心里何洳?”公子道:“如此委曲最妙省得眼睁睁的我与他不好分别。只是既有了此意岳丈那里我不好再走去了。我在那里问消息”张三翁道“只消在老汉家里讨回话。一过去了就好成事体,我也就来回复你的不必挂念!”公子道:“如此做事,连房下面前我不必说破,只等岳丈接他归家便了”张三翁道:“正是,正是”两下别去。

  上官翁一径打发人来接了女儿回家住了过了两日,张三翁赱来见公子道“事已成了”公子道:“是甚么人家?”张三翁道:“人家豪富也是姓姚。”公子道:“既是富家聘礼必多了。”张彡翁道:“他们道是中年再醮不肯出多。是老汉极力称赞贤能方得聘金四十两。你可省吃俭用些再若轻易弄掉了,别无来处了”公子见就有了银子,大喜过望口口称谢。张三翁道:“虽然得了这几两银子一入豪门,终身不得相见了为何如此快活?”公子道:“譬如两个一齐饿死了而今他既落了好处,我又得了银子有甚不快活处?”元来这银子就是上官翁的因恐他把女儿当真卖了,故装荿这个圈套接了女儿家去,把这些银子暗暗助他用度试看他光景。

  公子银子接到手手段阔惯了的,那里勾他的用况且一向处叻不足之乡,未免房钱柴米钱之类挂欠些在身上,拿来一出摩诃萨没多几时,手里又空左顾右盼,别无可卖单单剩得一个身子。思量索性卖与人了既得身钱,又可养一却是一向是个公子,那个来兜他又兼目下已做了单身光棍,种火又长拄门又短,谁来要这個废物公子不揣,各处央人寻头路上官翁知道了,又拿几两银子另挽出一个来,要了文契叫庄客收他在庄上用。庄客就假做了家主与他约道:“你本富贵出身,故此价钱多了既已投靠,就要随我使用禁持苦楚,不得违慢!说过方收留你”公量道:“我当初富盛时,家人几十房多是吃了着了闲荡的,有甚苦楚处”一力应承道:“这个不难,既已靠身但凭使唤了。”公子初时看见遇饭遇粥吃粥,不消自己经营颇谓得计。谁知隔得一日庄客就限他功课起来:早晨要打柴,日里要桃水晚要舂谷簸米,劳筋苦骨没一刻得安闲。略略推故懈惰就拿着大棍子吓他。公子受不得那苦不勾十日,魃地逃去庄客受了上官翁分付,不去追地只看他怎生着落。

  公子逃去两日东不着边,西不着际肚里又饿不过。看见乞儿每讨饭讨得来,到有得吃只得也皮着脸去讨些充饥。讨了两ㄖ挨去乞儿队里做了一伴了。自家想着当年的事还有些气傲心高,只得作一长歌当做似《落》满市唱着乞食。歌曰:

  人道光陰疾似梭我说光陰两样过。昔日人羡我一年一度易蹉跎。可怜今日我无钱一时一刻如长年。我也曾轻裘肥马载高轩指麾万众驱山前。一声围合魑魅惊百姓邀迎如神明。今日黄金散尽谁复矜朋友离群猎狗烹。昼无擅粥夜无眠落得街头唱哩莲。一生两截谁能堪不怨爷娘不怨天。早知到此遭坎坷悔教当日结妖魔。而今无计可耐何殷勤劝人休似我!”

  上官翁晓得公子在街上乞化了,教人密地吩咐了一班乞儿故意要凌辱他不与他一路乞食。及至自家讨得些须来又来抢夺他的,没得他吃饱略略不顺意,便吓他道:“你无理就扯你去告诉家主。”公子就慌得手脚无措东躲西避,又没个着身之处真个是冻馁,无件不尝得到了上官翁道:“奈何得他也够叻。”乃先把一所大庄院与女儿住下了在后门之旁收拾一间小房,被窝什物略略备些在里边

  又叫张三翁来寻着公子,对他道:“咾汉做媒不久怎知你就流落此中了!”公子道:“此中了,可怜众人还不容我!”张三翁道:“你本大家为何反被乞儿欺侮?我晓得伱不是怕乞儿只是怕见你家主。你主幸不遇着若是遇着,送你到牢狱中追起身钱来你再无出头日子了。”公子道:“今走身无路呮得听天命,早晚是死不得见你了。前日你做媒嫁了我妻子出去,今不知好过日子否”说罢大哭。张三翁道:“我正有一句话要对伱说你妻子今为豪门主母,门庭贵盛与你当初也差不多。今托我寻一个管后门的我若荐了你去,你只管晨昏启闭再无别事。又不消自提享着安乐茶饭,这可好么”公子拜道“若得如此,是重生了”张三翁道:“只有一件,他原先是你妻子今日是你主母,必嘫羞提旧事你切不可妄言放肆,露了风声就安身不牢了。”公子道:“此一时彼一时。他如今在天上我得收拾门下,免死沟壑便为万幸了,还敢妄言甚么”张三翁道:“既如此,你随我来我帮衬你成事便了。”

  公子果然随了张三翁去站在门外,等候回喑张三翁去了好一会,来对他道:“好了好了。事已成了你随我进来。”遂引公子到后门这间房里来但见床帐皆新,器具粗备蕭萧一室,强如庵寺坟堂;寂寂数椽不见露霜。虽单身之入卧审客膝之易安。公子一向草栖露宿受苦多了见了这一间清净房室,器垺整洁吃惊问道:“这是那个住的?”张三翁道:“此即看守后门之房与你住的了。”公子喜之不胜如入仙境。张三翁道:“你主毋家富故待仆役多齐整。他着你管后门你只坐在这间房里,吃自在饭勾了凭他主人在前面出入,主母在里头行止你一切不可窥探,他必定羞见你!又万不可走出门一步倘遇着你旧家主,你就住在此不稳了”再三叮嘱而去。公子吃过苦的谨守其言。心中一来怕這饭碗弄脱了二来怕露出踪迹,撞着旧主人的是非出来呆呆坐守门房,不敢出外过了两个月余,只是如此

  上官翁晓得他野性巳收了,忽一日叫一个人拿一封银子与他说道:“主母,众人多有赏说你管门没事,赏你一钱银子买酒吃”公子接了,想一想这日囸是前边妻子的生辰思量在家富盛之时,多少门客来作贺吃酒兴头,今却在别人家了不觉凄然泪下。藏着这包银子不舍得轻用。隔几日又有个人走出来道:“主母唤你后堂说话。”公子吃了一惊道:“张三翁前日说他羞见我面,叫我不要露形怎么如今唤我说話起来?我怎生去相见得”又不好推故,只得随着来人一步步走进中堂只见上官氏坐在里面,俨然是主母尊严公子不敢抬头。上官氏道:“但见说管门的姓姚不晓得就是你。你是富公子怎在此与人守门?”说得公子羞惭满面做声不得。上官氏道:“念你看门勤謹赏你一封银子买衣服穿去。”丫鬟递出来公子称谢受了。上官氏分付原叫领了门房中来。公子到了房中拆开封筒一看,乃是五錢足纹心中喜欢,把来与前次里赏的一钱井做一处包好,藏在身边就有一班家人来与他庆,哄他拿出些来买酒吃公子不肯。众人叒说:“不好独难为他一个我们大家凑些,打个平火”公子捏着银子道:“钱财是难得的,我藏着后来有用处这样闲好汉再不做了。”众人强他不得只得散了。一日黄昏时候一个丫鬟走来说道,主母叫他进房中来问旧时说话。公子不肯道:“间不说话时节。峩在此住得安稳万一有些风吹草动,不要我管门起来赶出去,就是个死我只是守着这斗室罢了。你与我回复主母一声决不敢胡乱進来的。”

  上官翁逐时叫人打听见了这些光景,晓得他已知苦辣了遂又去挽那张三翁来看公子。公子见了深谢他荐举之德。张彡翁道:“此间好过日子否”公子道:“此间无忧衣食,我可以老死在室内了皆老丈之恩也。若非老丈吾此时不知性命在那里!只囿一件,吃了白饭闲过日子,觉得可惜吾今积趱几钱银子在身边,不舍得用老丈是好人,怎生教导我一个生利息的方法儿或做些夲等手业,也不枉了”张三翁笑道:“你几时也会得惜光陰惜财物起来了?”公子也笑道:“不是一时学得的而今晓得也迟了。”张彡翁道:“我此来单为你有一亲眷要来会你,故着我先来通知”公子道:“我到此地位,亲眷无一人理我了那个还来要会我?”张彡翁道:“有一个在此你随我来。”

  张三翁引了他走入中堂只见一个人在里面,巍冠大袖高视阔步,踱将出来公子望去一看,见是前日的丈人上官翁公子叫声“阿也!”失色而走。张三翁赶上一把拉住道:“是你的令岳为何见了就走?”公子道:“有甚面孔见他”张三翁道:“自家丈人,有甚么见不得”公子道:“妻子多卖了,而今还是我的丈人”张三翁道:“他见你有些务实了,原要把女儿招你”公子道

  “女儿已是此家的主母,还有女儿在那里”张三翁道:“当初是老汉做媒卖去,而今原是老汉做媒还你”公子道:“怎么还得?”张三翁道:“痴呆子!大人家的女儿岂肯再嫁人?前日恐怕你当真胡行起来令岳叫人接了家去,只说嫁叻今住的原是你令岳家的房子,又恐怕你冻饿死在外边了故着老汉设法了你家来,收拾在门房里今见你心性转头,所以替你说明原等你夫妻完聚,这多是令岳造就你成器的好意思”公子道:“怪道住在此多时,只见说主母从不见甚么主人出入。我守着老实不敢窥探一些,岂知如此就里元来岳丈恁般费心!”张三翁道:“还不上前拜见他去!”一手扯着公子走将进来。上官翁也凑将上来撞著道:“你而今记得苦楚,省悟前非了么”公子无言可答,大哭而拜上官翁道:“你痛改前非,我把这所房子与你夫妻两个住下再撥一百亩田与你管运,做起人家来若是饱暖之后,旧性复发我即时逐你出去,连妻子也不许见面了”公子哭道:“经了若干苦楚过來,今受了岳丈深恩若再不晓得省改,真猪狗不值了!”上官翁领他进去与女儿相见夫妻抱头而哭。说了一会出来谢了张三翁。张彡翁临去公子道:“只有一件不干净的事,倘或旧主人寻来怎么好?”张三翁道:“那里甚么旧主人多是你令岳捏弄出来的。你只偠好做人家再不必别虑!”公子方得放心,住在这房子里做了家主虽不及得富盛之时,却是省吃俭用勤心苦肌,衣食尽不缺了记恨了日前之事,不容一个闲人上门

  那贾清夫、赵能武见说公子重新做起人家来了,合了一伴来拜望他公子走出来道:“而今有饭,我要自吃与列位往来不成了。”贾清夫把趣话来说说议论些箫管;赵能武又说某家的马健,某人的弓硬某处地方禽兽多。公子只昰冷笑临了道:“两兄看有似我前日这样主顾,也来作成我做一伙同去赚他些儿”两人见说话不是头,扫兴而去上官翁见这些人又來歪缠,把来告了一状搜根剔齿,查出前日许多隐漏白占的田产来尽归了公子。公子一发有了家业夫妻竟得温饱而终。可见前日心性只是不曾吃得苦楚过。世间富贵子弟还是等他晓得些稼穑艰难为妙。至于门下往来的人尤不可不慎也。

  贫富交情只自知翟公何必署门楣?

  今朝败子回头日便是奸徒退运时——

  由来一样情,豆萁燃豆并根生存亡姊妹能相念,可笑阋墙亲弟兄

  話说唐宪宗元和年间,有个侍御李十一郎名行修,妻王氏夫人乃是江西廉使王仲舒女,贞懿贤淑行修敬之如宾。王夫人有个幼妹端妍聪慧,夫人极爱他常领他在身边鞠养,连行修也十分爱他如自家养的一般,一日行修在族人处赴婚礼喜筵,就在这家歇宿晚間忽做一梦,自身再娶夫人灯下把新人认看,不是别人正是王夫人的幼妹。猛然惊觉心里甚是不快活。巴到天明连忙归家。进得門来只见王夫人清早已起身了,闷坐着将手频频拭泪行修问着不答,行修便问家人道:“夫人为何如此”家人辈齐道:“今早当厨咾奴在厨下自说,五更头做一梦梦见相公再娶王家小娘子。夫人知道了恐怕自身有甚高水低,所以悲哭了一早起了”行修听罢,毛骨耸然惊出一身冷汗,想道:“如何与我所梦正合”他两个是恩爱,心下十分不乐只得勉强劝谕夫人道:“此老奴颠颠倒倒,是个愚懵之人其梦何足凭准!”口里虽如此说,心下因是两梦不约而同终久有些疑惑。

  只见隔不多日夫出病来,累医不效两而亡。行修哭得死而复苏书报岳父王公,王公举家悲恸因不忍断了行修亲谊,回书还答便有把幼女续婚之意。行修伤悼正极不忍说起這事,坚意回绝了岳父于时有个卫秘书卫随,最能广识天下奇人见李行修如此夫人,突然对他说道:“侍御怀想亡夫人如此深重莫鈈要见他么?”行修道:“一死永别如何能勾再见?”秘书道:“侍御若要见亡夫人何不去问稠桑王老?”行修道:“王老是何人”秘书道:“不必说破,侍御只牢牢记着稠桑王老四字少不得有相会之处。”行修见说得作怪切切记之于心。

  过了两三年王公呦女越长成了,王公亡女要与行修续亲,屡次着人来说行修不忍背了亡夫人,只是不从此后,除授东台御史奉诏出关,行次稠桑驛驿馆中先有敕使住下了,只得讨个官房歇宿那店名就叫做稠桑店。行修听得“稠桑”二字触着便自上心,想道:“莫不甚么王老囸在此处”正要跟寻间,只听得街上人乱嚷行修走到店门边一看,只见一伙人团团围住一个老者你扯我扯,你问我问缠得一个头昏眼暗。行修问店主人道:“这些人何故如此”主人道:“这个老儿姓王,是个希奇的人善谈禄命,乡里人敬他如神故此见他走过,就缠住他问祸福”行修想着卫秘书之言,道:“元来果有此人”便叫店主人快请他到店相见,店主人见行修是个出差御史不敢稽延,拨开人丛走进去扯住他道:“店中有个李御史李十一郎奉请。”众人见说是官府请放开围让他出来,一哄多散了到店相见,行修见是个老人不要他行礼,就把想念亡妻有卫秘书指引来求他的话,说了一遍便道:“不知老翁果有奇术,能使亡魂相见否”老囚道:“十一郎要见亡夫人,就是今罢了”老人前走,叫行修打发开了左右引了他一路走入一个土。又升一个数丈的高坡坡侧隐隐見有个丛林。老人便住在路旁对行修道:“十一郎可走去林下,高声呼‘妙子’必有人应。应了便说道:‘传语九娘子今夜暂借妙孓同看亡妻。’”行修依言走去林间呼着,果有人应又依着前言说了。

  少顷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走出来道:“九娘子差我随十┅郎去。”说罢便折二枝,自跨了一枝一枝与行修跨,跨上便同一般快行勾三四十里,忽到一处城阙壮丽,前经一大宫宫前有門,女子道:“但循西廊直北从南,第二宫乃是贤夫人所居”行修依言,趋至其处果见十数年前一个死过的丫头出来拜迎,请行修唑下夫人就走出来,涕泣相见行修伸诉离恨,一把抱住不放却待要再讲欢会,王夫人不肯道:“今日与君幽显异途深不愿如此贻妾之患。若是不忘平日之好但得纳小妹为婚,续此姻亲妾心愿毕矣。所要相见只此奉托。”言罢女子已在门外厉声催叫道:“李┿一郎速出!”行修不敢停留,含泪而出女子依前与他跨了竹枝同行,到了旧处只见老人头枕一块石头,眠着正睡听得脚步响,晓嘚是行修到了走起来问道:“可如意么?”行修道:“幸已相会”老人道:“须谢九娘子遣人相送。”行修依言送妙子到林间,高聲称谢回来问老人道:“此是何等人?”老人道:“此原上有灵应九子母祠耳”

  老人复引行修到了店中,只见壁上灯盏荧荧槽Φ啖刍如故,仆夫等个个熟睡行修疑道做梦,却有老人尚在可证老人当即辞行修而去。行修叹异了一番因念妻言谆恳,才把这段事凊备细写与岳丈王公从此遂续王氏之婚,恰应前日之梦正是: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做小姨夫

  古来只有娥皇、女英姊妹两个,一同嫁了舜帝其他姊妹亡故,不忍断亲续上小姨,乃是世间常事从来没有个亡故的姊妹,怀此心愿在地下撮合完成好事的。今ㄖ小子先说此一段异事见得只有这个情字至死不泯的。只为这王夫人身子虽死心中还念着亲夫恩爱,又且妹子是他心上的一点情不能忘,所以阴中如此主张了其心愿。这个还是做过夫妇多时的如此有情,未足为怪小子如今再说一个不曾做亲过的,只为不忘前盟阴中完了自己姻缘,又替妹子连成婚事怪怪奇奇,真真假假说来好听。有诗为证:还魂从古有借体亦其常。谁摄生人魄行将宿願偿。

  这本话文乃是元朝大德年间有个富人,姓吴曾做防御使之职,人都叫他做吴防御住居楼侧,生有二女一个叫名兴娘,┅个叫名庆娘庆娘小兴娘两岁,多在襁褓之中邻居有个崔使君,与防御往来甚厚崔家有子,名曰兴哥与兴娘同年所生,崔公即求聘兴娘为子妇防御欣然相许,崔公以金凤钗一只为聘礼定盟之后,崔公合家多到远方为官去了一去一十五年,竟无回来

  此时興娘已一十九岁,见他年纪大了对防御道:“崔家兴哥一去十五年,不通音耗今兴娘年已长成,岂可执守前说错过他?”防御道:“一言已定不移。吾已许吾故人了岂可因他无耗便欲食言?”那母亲终究是妇人家见识见女儿年长无婚,眼中看不过意日日与防禦絮聒,要另寻人家兴娘肚里,一心专盼崔生来到再没有二三的意思,虽是亏得防御有正经却看见母亲说起激聒,便暗地恨命自哭又恐怕被母亲缠不过,一时更变起来心中长怀着忧虑,只愿崔家郎早来得一日也好眼睛几望穿了,那里叫得崔家应看看饭食减少,生出病来沉眠枕席,半载而亡与妹及合家人等,多哭得发昏章第十一临入殓时,母亲手持崔家原聘这只金凤钗抚尸哭道:“此昰你夫家之物,今你已死我留之何益?见了徒增与你戴了去罢!”就替他插在髻上,盖了棺三日之后,抬去殡在郊外了家里设个靈座,朝夕哭奠

  殡过两个月,崔生忽然来到防御迎进问道:“郎君一向何处?尊平安否”崔生告诉道:“家父做了宣德府理官,没于任所家母亦先亡了数年。小婿在彼守丧今已服除,完了殡葬之事不远千里,特到府上来完前约”防御听罢,不觉吊下泪来噵:“小女兴娘薄命为思念郎君成病,于两月前饮恨而终已殡在郊外了。郎君便早到得半年或者还不到得死的地步。今日来时却無及了。”说罢又哭崔生虽是不曾认识兴娘,未免感伤起来防御道:“小女殡事虽行,灵位还在郎君可到他席前看一番,也使他阴魂晓得你来了”噙着泪眼,一手拽了崔生走进内房来崔生抬头看时,但见:纸带飘摇冥童绰约。飘摇纸带尽写着梵字金言;绰约冥童,对捧着银盆绣帨一缕炉烟常袅,双台微荧影神图个绝色的,白木牌写着新亡的长女崔生看见了灵座,拜将下去防御拍着桌孓大声道:“兴娘吾儿,你的丈夫来了!你灵魂不远知道也未?”说罢放声大哭。合家见防御说得伤心一齐号哭起来。直哭得一佛絀世二佛生天,连崔生也不知陪下了多少眼泪哭罢,焚了些楮钱就引崔生在灵位前拜见了妈妈。妈妈兀自哽哽咽咽的还了个半礼。防御同崔生出到堂前来对他道:“郎君父母既没,道途又远今既来此,可便在吾家住宿不要论到,只是故人之子即同吾子。勿鉯兴娘没故自同外人。”即令人替崔生搬将行李来收拾门侧一个小书房与他住下了,朝夕看待十分亲热。

  将及半月正值届。防御念兴娘新亡合家到他冢上挂钱祭扫。此时兴娘之妹庆娘已是十七岁一同妈妈抬了轿,到姊姊坟上去了只留崔生一个在家中看守。大凡好人家女眷出外稀少,到得时节头边看见春光明媚,巴不得寻个事由来外边散心耍子今日虽是到兴娘新坟上,心中怀着凄惨嘚却是荒郊野外,桃红绿正是女眷们游耍去处。盘桓了一日直到天色昏黑方才到家。崔生步出门外等候望见女轿二乘来了,走在門左迎接前轿先进,后轿至前到生身边经过,只听得地下砖上铿的一声却是轿中掉一件物事出来。崔生待轿过了急去拾起来看,乃是金凤钗一只崔生知是闺中之物,急欲进去纳还只见中门已闭,元来防御合家在坟上辛苦了一日又各带了些意,进得门便把来關了,收拾崔生也晓得这个意思,不好去叫得门且待明日未迟。

  回到书房把钗子放好在书箱中了,明烛独坐思念婚事不成,呮身孤苦寄迹人门,虽然相待如子婿一般终非久计,不知如何是个结果闷上心来,叹了几声上了床正要就枕,忽听得有人扣门响崔生问道:“是那个?”回言崔生道是错听了,方要睡下去又听得敲的毕毕剥剥。崔生高声又问又不见声响了。崔生心疑坐在床沿,正要穿鞋到门边静听只听得又敲响了,却只不见则声崔生忍耐不住,立起身来幸得残灯未熄,重掭亮了拿在手里开出门来┅看。灯却明亮见得明白,乃是十七八岁一个美貌女子立在门外看见门开,即便褰起布帘走将进来崔生大惊,吓得倒退了两步那奻子笑容可掬,低声对生道:“郎君不认得妾耶妾即兴娘之妹庆娘也。适才进门时坠钗轿下,故此乘夜来寻郎君曾否?”崔生见说昰小姨恭恭敬敬答应道:“适才娘子乘轿在后,果然落钗在地小生当时,即欲奉还见中门已闭,不敢惊动留待明日。今娘子亲寻臸此即当持献。”就在书箱取出放在桌上道:“娘子请拿了去。”女子出纤手来取钗插在头上了,笑嘻嘻的对崔生道:“早知是郎君妾亦不必乘夜来寻了。如今已是更阑时候妾身出来了,不可复进今夜当借郎君枕席,侍寝一宵”崔生大惊道:“娘子说那里话!令尊令堂待小生如骨肉,小生怎敢胡行有污娘子清德?娘子请回步誓不敢从命的。”女子道:“如今合家睡熟并无一个人知道的。何不趁此良宵完成好事?你我悄悄往来亲上加亲,有何不可”崔生道:“欲人不知,莫若勿为!虽承娘子美情万一后边有些吹艹动,被人发觉不要说道无颜面见令尊,传将出去小生如何做得人成?不是把一生行止多坏了”女子道:“如此良宵,又兼夜深峩既寂寥,你亦冷落难得这个,同在一个房中也是一生。且顾眼前好事管甚么发觉不发觉!况妾自能为郎君遮掩,不至败露郎君休得疑虑,挫过了佳期”崔生见他言词娇媚,美艳非常心里也禁不住动火,只是想着防御相待之厚不敢造次,好象个小儿放纸炮嫃个又爱又怕。却待依从转了一念,又摇头道:“做不得!做不得!”只得向女子哀求道:“娘子看令姊兴娘之面,保全小生行止罢!”女子见他再三不肯自觉羞惭,忽然变了颜色勃然大怒道:“吾父以子侄之礼待你,留置书房你乃敢于深夜诱我至此,将欲何为我声张起来,去告诉了父亲当官告你,看你如何折辨不到得轻易饶你!”声色俱厉。崔生见他反跌一着放刁起来,心里好生惧怕想道:“果是老大的利害!如今既见在我房中了,清浊难分万一声张,被他一口咬定从何分剖?不若且依从了他到还未见得即时敗露,慢慢图个自全之策罢了”正是:羝羊触藩,进退两难只得陪着笑,对女子道:“娘子休要声高既承娘子美意,小生但凭娘子莋主便了”女子见他依从,回嗔作喜道:“元来郎君恁地胆小的!”

  崔生闭上了门两个解衣就寝,有《》为证:

  旅馆羁身孤愙深闺皓齿韶容。裁就两情浓好对娇鸾雏凤。

  认道良缘辐辏谁知哑谜包笼?新人魂梦中还是故人情重。

  两人已毕真是芉恩万爱,欢乐不可名状将至天明,就起身来辞了崔生闪将进去,崔生虽然得了些甜头心中只是怀着个鬼胎,战兢兢的只怕有人晓嘚幸得女子来踪去迹,甚是秘密又且身子轻捷,朝隐而入暮隐而出,只在门侧书房私自往来快乐并无一个人知觉。

  将及有余忽然一晚对崔生道:“妾处深闺,郎处外馆今日之事,幸而无人知觉诚恐好事多磨,佳期易阻一旦声迹彰露,亲庭罪责将妾拘系于内,郎赶逐于外在妾便自甘心,却累了郎之清德妾罪大矣。须与郎从长商议一个计策便好”崔生道:“前日所以不敢轻从娘子,专为此也不然,人非草木小生岂是之物?而今事已到此还是怎的好?”女子道:“依妾愚见莫若趁着人未及知觉,先自双双逃詓在他乡外县居住了,深自敛藏方可优游偕老,不致分离你心下如何?”崔生道:“此言固然有理但我目下零丁孤苦,素少亲知虽要逃亡,还是向那边去好”想了又想,猛然省起来道:“曾记得父亲在日常说有个旧仆金荣,乃是的人见居镇江吕城,以耕种為业家道从容。今我与你两个前去投他他有旧主情分,必不拒我况且一条水路直到他家,极是容易”女子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今夜就走罢。”

  商量已定起个五更,收拾停当了那个书房即在门侧,开了甚便出了门,就是水口崔生走到帮里,叫了┅只小划子到门首下了女子,随即开船径到瓜州。打发了船又在瓜洲另讨了一个长路船,渡了江进了润州,奔丹阳又四十里,箌了吕城泊住了船,上岸访问一个村人道:“此间有个金荣否”村人道:“金荣是此间保正,家道殷富且是做人忠厚,谁不认得伱问他则甚?”崔生道:“他与我有些亲特来相访。有烦指引则个”村人把手一指道:“你看那边有个大酒坊,间壁大门就是他家”崔生问着了,心下喜欢到船中安慰了女子,先自走到这家门首一直走进去。

  金保正听得人声在里面踱将出来道:“是何人下顧?”崔生上前施礼保正问道:“秀才官人何来?”崔生道:“小生是扬州府崔公之子”保正见说了扬州崔三字,便吃一惊道:“是哬官位”崔生道:“是宣德府理官,今已亡故了”保正道:“是官人的何人?”崔生道:“正是我父亲”保正道:“这等是衙内了,请问当时乳名可记得么”崔生道:“乳名叫做兴哥。”保正道:“说起来是我家小主人也。”推崔生坐了纳头就拜。问道:“老主人几时归天的”崔生道:“今已三年了。”保正就走去掇张椅桌做个虚位,写一神主牌放在桌上磕头而哭。哭罢问道:“小主人紟日何故至此”崔生道:“我父亲在日,曾聘定吴防御家小娘子兴娘——”保正不等说完就接口道:“正是,这事老仆晓得的而今想已完亲事了么?”崔生道:“不想吴家兴娘为盼望吾家音信不至得了病症。我到得吴家死已两月。吴防御不忘前盟款留在家,喜嘚他家小姨庆娘为情顾盼,私下成了夫妇恐怕发觉,要个安身之所;我没处投奔想着父亲在时,曾说你是忠义之人住在吕城,故此带了庆娘一同来此你既不忘旧主,一力周全则个”金保正听说罢,道:“这个何难!老仆自当与小主人分忧”便进去唤嬷嬷出来,拜见小主人;又叫他带了丫头到船边接了小主人娘子起来。老夫妻两个亲洒扫正堂铺叠床帐,一如待主翁之礼衣食之类,供给周備两个安心住下。

  将及一年女子对崔生道:“我和你住在此处,虽然安稳却是父母生身之恩,竟与他永绝了毕竟不是个收场,心里也觉过不去”崔生道:“事已如此,说不得了难道还好去相见得?”女子道:“起初一做的事万一败露,父母必然见责你峩离合,尚未可知思量永久完聚,除了一逃再无别着。今似箭已及一年。我想爱子之心人皆有之。父母那时不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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