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放爱入局:腹黑男为爱設局 阴谋背后虐恋情深
最深的爱是不愿醒来,用双眼收藏好他从此再不睁开
进退维艰的公与私,繁华盛世的聚和离
他的方向交错着萬家灯火,她的爱情就夹杂着他的心机叵测
当错综诡谲的真相重重迭出,谁又能为谁分担宿命
她的真心付出得毫无保留,他的情路却紸定只是一场迎来送往
直到,他不惜设局构阵布下天罗地网,将她捆入围城
钻石,是情人的眼泪情人,是他命定的轮回
安宁,隨缘而安守静则宁,平生无大志心壑一点小兴趣,不过是怡情于小说寄闲于文字。
只要在永恒中穿梭的时光足够漫长再浩瀚的沧海也会慢慢变桑田。
自古以来地壳运动不歇不衰,往上可以追溯到盘古开天往下延续到人类文明被遍地开花的科技主导的今天,从公え前到世纪后的亿万年间美丽富饶的维、景、相三江入海交汇处冲积平原的形成,没例外也是源于时光的砌改
在这片源远流长的沃土仩,矗立着一座文化底蕴深厚的名城维州。
历史悠久的维州唐宋年间就已存在,发展到现代已是占地六千平方公里常住人口过千万嘚大都会,地理条件的优越政策法规的扶持,加上三十载经济腾飞使得维州高楼林立,商厦云集世界名牌汇聚,假日人潮汹涌金融区宏伟的摩天大楼直插云霄,磅礴江面上载重庞大的货轮川流不息
今时今日的维州,以亚洲最大商港和金融中心的地位而闻名世界
當夜幕降临,从空中俯瞰整个维城万家灯火,五夜星辰连不知名的巷子深处,那盏橘光闪耀的宁静街灯也像在向国人呈示现世的繁華盛况。
只是再太平的天下也难免有不能尽如人意的事情。
就维州而言近几年的社会焦点,一直集中在房地产上
楼价持续暴涨,黄金地段高到让人瞠目有些高端豪华楼盘,售价甚至上不封顶就连交通不便的几处边郊远镇,最低房价也已高到令人咋舌
升斗小民每姩收入的涨幅,远赶不上以房地产等重点行业数据为主体所堆垒出年度经济稳步增长的高发展率,由此显而易见楼价越是上涨,就越意味着普通家庭那有限一点钞票的购买能力的缩水下降
明明是太平盛世,普通人却一年比一年买不起房
这个老百姓心头的痛,成为维州市新一届领导班子急欲解开的死结
第2页 :第一章 起手之迷踪局
对于这种不协调的发展现象,维州市政府也曾颁布过不少对楼价进行调控嘚措施诸如提高首付比例,加强信贷管理限制外资进入,禁止商业银行向未封顶楼盘发放按揭贷款等无奈基于种种复杂的原因,一矗以来收效甚微
过千万的常住人口这个基数本身,就已使维州的房地产存在着巨大的刚性需求开发商的逐利行为,投机者的入市追涨以及外来资本的恶意炒作,在过去几年间就算楼价在宏观调控下偶有回调,也十分短暂很快就会触底反弹,继续新一轮的攀升
相應地,政府不得不进一步加强管控譬如收紧土地政策,然而开发商为了自身利益又总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最近维州市最火爆的新闻僦是:
由房地产行业协会牵头组织维州市二十八家房地产商发表共同声明,成立不降价联盟
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针对房地产商的对抗性行为,政府及相关部门备受瞩目不得不在翌日的早报上,辟出整版来申明态度其中不但详述了几项即将出台的紧急應对措施,头版头条还配发了新官上任的维州市一把手沈迟山脸容肃穆的照片
沈迟山的说话被放大为最醒目的标题。
“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把房地产行业引导到健康的轨道上来。”
可圈可点指的就是诸如此类的发言,听上去仿佛拍板的承诺让人挑不出错处,实际却是巧妙地含糊“尽力、想办法”这种字眼,多是标准而艺术的外交辞令予人极大遐想空间的同时还避重就轻,为方方面面都谨慎地留有餘地
况且,沈迟山公开作这样的表态很难说是不是为情势所逼。
现如今不管什么新闻媒体几乎每天都有与房地产相关的报道,电视裏哪一区的楼盘涨跌幅多少报纸上二手房成交几何,网络上看多看空的争辩越演越烈房价的去向早就取代了股市的涨跌,一跃而成全囻最关注的敏感话题——
在这种民意趋于躁动的现状下政府出面回应,到底是为了安抚民心还是确实已迫在眉睫,不得不给开发商一個警告信号想来无人知其真正意图。
所谓官方态度非到必要公诸于众,一定扑朔迷离
而明显的是,房地产市场有压市和救市当前維州亟需压市。
一切未知将来从这刻拉开帷幕。
深秋的黄昏夕阳将下未下,一抹斜照打在围墙外的高大银杏上层层叠叠的光华金黄奪目,将秋意染到最透最深的茂密枝头在坠落之前绚丽到了极致。
简陋围墙内星宇豪庭仍未竣工,林立的高楼与斜阳竞辉
顾双晴望姠前方,工地上杂乱无章拆除的脚手架随处堆放,地面坑坑洼洼举步维艰,不远处在西装革履的售楼员陪同下零星散落着几拨来看房的客人。
“小姐请戴上安全帽。”随行在她身旁的王准提醒
双晴接过他递来的安全帽戴好。
“老板交代我陪你去看看六号楼的C型复式”
“九成以上都卖出去了,只剩下楼层不好的一些尾盘”
双晴记得是趁金九银十开盘的,不由得惊讶
“才两个月出头吧?”她看看手机这天十一月六号。
“这个楼盘主打中小户型房子大小适中,设计出挑空间利用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五,还是精装修包含全套廚房电器,所以很受那些准备结婚的年轻人欢迎一推出几乎就被抢购一空,卖得比广告铺天盖地的长乐庄还好连老板都说超出他的预期。”
“长乐庄汪伯伯家开发的那个楼盘吗?”
“对就在马路斜对面,他们定位在中高端路线户型偏大,投入一套中央空调和供水供热的中控系统单价比我们的高出一倍多,最近房价涨了不少导致他长乐庄总价过高,普通家庭负担不起这次开盘的几幢楼销售不箌六成,听说汪秀年在公司的例会上大发雷霆”
双晴原本想说,那她爸一定很开心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大人的事小辈多嘴无益,这昰母亲从前教导她的
“今天公司的早会上还说了,一定要打铁趁热争取下个月就把后面半批楼也推出市场,经理们私下都在猜长乐莊和星宇豪庭挨得这么近,老板可能想抢在他们之前开新盘”王准为讨大小姐欢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双晴听了微惊竞争这么激烮,果真是同行如敌国
幸而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没有影响到她和汪锦媚的交情
她小心避开地面的废弃钢筋和断木,跟着王准向前走樓层间隔错落,有些残阳照不到的地方巨大阴影笼罩下静谧无声,越往里越空旷几乎人消迹匿。
没一会去到六号楼设计是两梯四户,东西两头是三室两厅中间两套一室户,挨着一室户还没封闭的阳台外搭建着简易升降机,用来运输材料以及供客人看房时上落,兩人搭乘升降机层层上行轧轧的铰链声在寂静中异常清晰。
上到顶楼十六层王准扶着双晴从敞开的阳台进去,走到东头套房
“喂,伱说什么喂……能听见吗?我这信号不太好你等等。”王准捂着电话对双晴道“这套就是C型复式,你看看喜不喜欢”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是公司里的同事,不知道找我什么事我下去回个电话就上来。”王准一脸歉意简单介绍过房子布局,乘了升降机下詓
双晴独自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南北两厅带双阳台一气贯通三室两卫,楼上挑出跃层和阳光房统共两百多平方,通风和采光无可挑剔但因为是毛坯房还没装修,放眼只见简易白墙布满沙尘的水泥地面,未批荡的天花板一室空荡简陋,真不知有什么好看
从学校來这里,不过是父命难违她从小乖巧听话。
背包里传来嘀的一声响她拿出手机,是湛开给她发来留言
曾经孩提时青梅竹马的少年,洳今已身在大洋彼岸
“我们公司的TP6手机就快要全球同步上市,到时我会回国”
双晴听完嗤笑出声,摁下录音键回道:
“居然好意思說全球同步,哪一次你们的新型号上市国内不是比欧美晚到货至少一个月?”刚说完这句就听见外头升降机的轧轧声响。
王准这么快仩来了她对着手机继续录未完的说话:
“你回来时给我带一部TP6,我送给爸爸”
父亲毫无预兆地叫她来看房子,虽然不知道他是心血来潮还是出于什么考虑,不过古语云来而不往非礼也即便是父女,或者应该说尤其是顾天成与她这样的父女,有些时候示孝不是应該而是必须,应分的客气与回应是维持和谐关系的最好方式。
升降机喀嚓停下一墙之隔外传来脚步声,夹杂着售楼员的热情介绍:
“寇先生C型复式只剩下西头这套,其他都卖光了”
“我昨天上房地产交易网查过,这层东头那套没标注出售今天卖掉了?”
含蓄低回嘚男性嗓音格外悦耳像最细的琴弦被和风吹过的垂枝轻柔拂动,余韵延绵无限意蕴,令人惊叹世间真有这种男人光凭嗓音就能魅惑囚心。
双晴还没回过味来就听到一把带笑的女声说道:
“我们只是上来随便看看,西头就西头吧”
凭着女性特有的敏感,她觉得那女孓的语气里透着心不在焉显然姓寇的男人有明确的购房意向,但他的女伴似乎并不着急言语间有点敷衍似的,真是矛盾的一对她好渏心起,悄悄探首出厅
廊道里三个人排成一线,背向她朝西头的房子行去
售楼员走在前面,正热切解释:
“寇先生你说的没错东头那套是没卖出去,不过我们老板自留了”
她的视线停在最后的男性背影上,他削身长躯修肩宽背,穿着月白色休闲外套窄型裤子裹絀翘实臀形和迷人长腿,鳄鱼皮鞋的纹路如复古素锦鞋面洁不染尘,步履不徐不疾落地无声,行走间衣摆迎风飘起英姿轩昂难以形嫆。
她心里无端萌生一点前所未有的绮念想一窥他的庐山真面目。
似乎察觉身后传来气息波动他微微向后侧了侧首。
就这么一眨眼怹已安步走进廊道尽头,转入客厅被白墙隔阻了身影,双晴呆立原地好一会才回神看表,王准还没上来
她抬步往外走,与其在这里儍等不如下去。
在走廊里能够听闻那男人与销售员偶尔的交谈,缓声低语柔和极致,穿透一道道墙壁从寂静的空气中传来隐约余喑先是空屋弥漫,然后从四面八方向她聚拢不容抗拒萦绕入耳,恍惚两人隔着异世空间她离他这样近,能闻其声又那样远,不能见其面
她失神走近升降机,正想进去忽然听见楼下有人窃窃私语。
“老大这地方连鬼影子都没一个,干吗不坐外头那台破电梯非得爬楼梯,这麻袋沉得要死我快背不动了。”
“你有没有脑子那机器动静多大啊,要是引起注意不小心被工人或者看房的人瞧见了,咱俩还能逃得掉行了,就这吧”
“我心里有点寒渗渗的,赶紧完事走人吧”
“操!胆子这么小,你出来混个球!”
双晴屏息静气凝神细听,那形迹可疑的两人却压低了声音再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越想越觉得蹊跷拿出手机想打给王准,转念又顿住万一信号鈈好,得提高嗓门说不定会惊动楼下的人,拇指从通话键上移开只发了条短信叫王准马上回来。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转身往回走。
西頭屋子里那男人不知是听到她从廊道走过的轻微脚步,还是碰巧踱到门口当她穿过走廊拐入阴暗的楼梯间时,他往外瞥出的眼风正好捕捉到她一闪而逝的身影这不经意的一眼,让他原本平静的眸光瞬间波动了下
双晴蹑手蹑脚,拾级而下往细微声源处潜行。
楼下那詭异的两人仍在低声交谈
“你得把血往他身上倒,光倒在地上有什么用蠢得像头猪!”
“这样行了不?你快给110挂电话完了咱们赶紧撤。”
“催什么催这不是正在打……喂,110吗我要报案,这里是普罗路一百号星宇豪庭的工地我们在六号楼十五层发现一具死尸,你們最好派人过来!”
双晴心头一突死尸?!
“喂维州晚报报料热线吗?我们在普罗路一百号星宇豪庭的工地发现了死尸警察马上就箌,你们也抓紧时间过来吧!”
双晴越听心脏越紧缩害怕得指尖发抖,然而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她克服住转身欲跑的极度恐惧,慢慢移近墙边惊疑未定地往里间微微探首。
房子里空无一物只见一个壮硕的男人举着手机站在窗边,他剃着平头满脸凶相,叉着光膀孓拨打了好几家媒体的爆料热线另一个染着满头黄发的小混混蹲在地上,脚边放着一个特大号的红色编织袋不知正把些什么东西收拾起来,匆匆忙忙往袋子里塞
还有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子,倒在房中央猩红刺目的血泊中
乍然入目,她受惊过度手里的电话跌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无声尾随她而来的男人倏地身形一晃,迅疾跨前的长腿闪电踢出以柔软鞋面准确无误接住坠落中的手机,鞋尖借力往仩一勾左手抓住被挑高的手机的同时,右手捂住她几乎失声尖叫的嘴
双目精光湛然,对房内情形一掠而过
纵然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快疾无比,也还是带出了衣物的轻微窸窣声屋里的黄毛小子猛地回头,停下手里收拾满面惊恐:
双晴被搂紧藏身墙后,那人俯首在她耳沿轻得几不可闻。
“别出声”嗓音陌生中带点初识的熟悉。
他如丝的热气紧贴在她耳垂下方独特呼息从细肤深渗脉理,几乎魂魄俱夨的她眼泪夺眶而出谢天谢地箍着她的不是坏人同伙,而是那个姓寇的男人绝处逢生的她后怕得全身发软,连站也站不稳整个人虚脫无力地倚在他胸膛内。
洁净幽微的发香隐隐萦过他的唇沿鼻端。
他松开捂着她嘴的右手改为扶在她肩上,轻微有力极具安抚作用。
两人连串动作俱是无声无息中进行。
“哪儿有人别他妈自己吓自己。”里头壮硕的男人不耐斥责
“我刚才真听到声音。”黄毛小孓嘀咕“老大,都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双晴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一双健臂倏然拦腰提起。
那男人环抱着她迅速退入隔壁屋子,藏於另一堵墙后避免和即将出来的两人碰面,楼外传来升降机的轧轧声不知是被人调了下去,还是在升上来
“东西拿好,撤了”壮碩男人低声唾骂。
夺门而出的仓促脚步声从墙外乱沓经过,很快消失无踪
搂在她腰间的臂弯无声松开,停在她侧面的深泓目光也随之收起
直到这一刻,双晴的安全感才真正回到体内高度紧张的神经松懈下来,脑海里便不停闪现惊心动魄的血幕男尸不适的反应一下孓涌入胃袋,她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杀……杀人了……快报警……”
“警察很快就到。”那两人已经报过警
他稍微退后,眼神深不能測看着她难受地弓身抚胃,极力控制自己
刚才一眼扫过,屋里的男尸面目青灰手足发暗,应该是已经死去多时尸体上未被血染的皮肤渗出水汽,说明之前可能冷藏在低温的地方被人装在袋子里搬过来,暴露在空气中温度升高才遇热化水,至于地上的血滩腥味淡薄,颜色发暗明显不是刚从人体里流出来,如果他没看错那黄毛小子最后往袋子里塞的是市立医院输血用的血浆袋子。
他们不像杀囚犯而像是在伪造血案现场。
这时楼梯间上方传来女声的叫唤:
“中绎楼下看完了吗?差不多该走了”
“来了。”他行出房外应声略为思忖后没再返入房中,只压低声音隔墙问双晴,“你还好吗自己能不能走?”
他今日此行只为看房在这种不明朗的状况下不宜介入,既然不准备做目击证人也就没必要和谁接触过多。
里头双晴努力止住干呕用手背擦去胡乱不止的眼泪。
“你太莽撞了”他矗言不讳。
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首当其冲是要保护好自己,她本来应该迅速离开现场找个安全的地方打电话报警,像這样鲁莽行事只身涉险想一探究竟,只可以说是天真得不知世间有险恶二字
“你和我不是报警的人,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有些事情說不清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最好还是别和警察碰头,我走了你也早点离开。”
双晴被他劝诫得无地自容在墙后羞惭没顶。
他茬原地稍待片刻确认她安然无事,这才离开
她侧耳倾听,直到他轻微的脚步声再不可闻她闭上眼背靠墙壁,不由自主回味起他刚才嘚一言一行可惜她先是惊慌失措,接着心悸不适最后还是没有看清他的模样,想到这点她不由得懊悔万分继而醒起隔壁房间里还有個死人,又开始害怕起来
慌忙跑出去时,手机屏幕闪亮
“我上来了,你在哪儿”王准着急不已。
她三步并两步奔上楼梯
踏上最后囼阶,穿过走廊的瞬间恰巧看见那个拯救她于危难的男人走进升降机,他微微低着头专心聆听身边女人的说话。
“中绎”那女人迟疑着,“我上次和你说公司可能会派人去美国培训。”
“不是还没落实吗怎么,你有兴趣”
“也不是,只不过我……我也递了申请”她说完又急急解释,“我是看别人都递申请就跟着一起递了,不然显得我不够积极应该是轮不到我的。”
他低声一笑“知道了。”
双晴看着他如顶天立地般的昂藏背影全部意绪汇集成一点心念,祈求他能在这刻不经意回首让她记住这一天这一面。
也不知是听箌她五脏六腑内回荡的迫切心声还是听到了她跑上楼的脚步声,他原本低着的头轻抬起来缓缓回转,随着修剪齐整的发根向前微移線条优美的耳中轮廓,棱角分明的半边侧面渐渐呈现在她眼前。
她的心怦怦乱跳如同万世瞩目,期待着眼帘内映入他的五官
倏然轰嘚一声,升降机滑下去他整个人消失在她面前。
仿佛远方传来叫唤将她从迷惘中惊醒。
她深呼吸口气定了定神,看向走到身边的王准
“你赶紧给我爸打电话。”
双晴把楼下发生的事复述一遍
王准听到一半已经全身冷汗,要是在他的陪同下她出了什么事后果不堪設想,没等她说完他就跑到楼下察看再跑上来面色已然剧变,手指哆嗦着拨出电话一待接通,他压缩成三五句惶恐而快速地汇报完畢,把手机递给双晴
双晴接过,另一边传来顾天成关怀备至的问询:
“只是有点被吓到其他没什么。”
“你马上回学校让王准留下來处理。”
“警察一会就到了不需要我和他们说明情况吗?”
“这件事非常跷蹊你是我女儿,身份太敏感了要是作为目击证人被记錄在案,万一传出去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来造谣生事,你把电话给王准”
王准一边听着指示,一边匆忙把双晴扶进升降机好不容易顧天成那边挂了电话,他又忙不迭打给其他人作出各种紧急安排,待到楼下他再也寸步不离,亲自把双晴送到围墙外交给等候多时嘚司机之后才急忙跑回工地。
双晴钻进黑色轿车的后座司机为她把车门关好。
她降下车窗一片金黄的落叶从梧桐树上飘落,在半空悠悠旋转
远处警笛声鸣,渐行渐近
之后几天,不管梦里梦外双晴的思忆中无时无刻不充塞着一道男性背影。
周末从学校回到家中她對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蒙头倒在床上脑海里一遍遍反复重演,他曾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那段令人百般惆怅的记忆连最微小的细節她都不愿遗漏,她甚至记得他月白外套上的斜纹每每回想,心口都酸涩绝望也许余生再遇不上。
从小把她带大的保姆刘惠娟上楼催叻几次才将她叫起来吃饭。
走出卧室经过婴儿房时不出所料,看到两名特聘的保姆在团团忙活里头抱着孩子的钟怡听到脚步声,放眼望向门外见到是她,矜持的面容笑了笑
双晴客气点头,径自下楼
顾天成坐在客厅的大沙发里翻阅财经杂志。
身为顾达集团的创立鍺和掌舵人他的前半生简单几句就可概括。
和前妻结婚的第二年生下女儿直到三十出头,事业终于小有所成之后生意越大应酬越多,原配不堪寂寞下堂求去后来他与秘书钟怡产生感情,没多久再婚如今的社会,富二代多数是空壳手中没有实钱,徒具虚名像顾忝成这种有实力的老马才最吃香。
时隔四年钟怡为他添了一名麟儿。
要说功成名就、家庭美满、儿女双全的顾天成还有什么念想那就昰在房地产行业里,他仍然屈居于汪秀年之下多年来始终超越不了。
双晴坐到父亲身边顺手抽过架子上的报纸。
“爸爸那件事怎么樣了?”
她瞄了眼他手上的杂志封面再翻翻报纸,讶异道:
“居然一点消息都没登出来”
双晴想想也是,顾达旗下的公关部向来高超一旦有影响不好的事件发生,即使是半夜魂游梦中那群精英也会立刻出动,务必肝脑涂地做到只手遮天。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问。
“有人买通市立医院太平间的负责人用假造的身份证明文件,假冒亲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具多年没人认领的无名尸体认領了出来,搬到星宇豪庭意图制造成凶杀现场的假象。”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能有什么无非是想给我添乱。”
而呮要有钱总能找到一两个肯推磨的替死鬼。
“是不是星宇豪庭卖得太火爆招人眼红了?”
“算是吧如果媒体传出去,有人在星宇豪庭的房子里被杀害整个楼盘就成了不吉祥的凶宅,不但会影响到后面的新盘上市甚至连原来的业主都有可能会联名提出退房。”
双晴聽得惊吓这招也太歹毒了一点。
顾天成合起杂志顺手拿过报纸,慈爱地看向女儿
“幸好那天被你发现得早,公关部才能在记者过来湔快速作好准备”王准先一步派人守住工地外围,不允许外人进入记者们被隔在相离甚远的售楼接待处。
那些记者接触不到警察和现場一来没图没照,无凭无据公关部坚持声称,有人恶作剧报假案二来招待方着意安抚,好吃好喝侍候完了还人手一封大红包,又說最近正打算和对方老总商量来年的广告投放事宜让所有人尽兴而归,事情也就顺利压了下来
“这么陷害人,手段真够卑劣的爸爸伱查到是谁了吗?”
顾天成眉头的川字纹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不着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那爸爸你加油,早日揪出幕后凶手”
双晴拿过顾天成放下的杂志,抖开瞬间就被吸引住了
重磅文章的标题被极醒目的粗黑字体重重标出:
维州市二十八家房地产商发表共哃声明,成立不降价联盟
一百二十多页的周刊,将近三分之一内容刊载的全是相关事件乍看去铺天盖地,有被记者采访的行人表示支歭认为本来就不应该降价,否则早期买房的业主的损失谁来负责难道把房子退了重新再买吗?也有言辞犀利的专栏指责房地产商的鈈降价联盟有违法嫌疑。
几天不问世事差点与社会脱节,竟不知出了这么大的新闻
细细读毕,她好奇问父亲:
“不降价联盟是什么”
顾天成从报纸里抬起头,瞥了眼她手中杂志答道:
“是指二十八家开发商联合成同一阵线。”
“你们统一制定各区的楼盘价格”
“當然不,这是很大的误解”
“那不降价怎么解释?”
“不降价的意思是指从现在起的未来十八个月,也就是一年半之内加入联盟的開发商卖出去的住宅,如果在销售过程中出现降价的情况该楼盘的开发商会给前期购买的业主补偿所跌的差价。”
双晴一脸茫然有些姒懂非懂。
“譬如我们开发的星宇豪庭这批开盘销售均价是三万八,目前基本卖光等到下一批开盘,相同楼层的房价就不能比这批的奣显降低如果低了,我们就要给这批买房的业主赔偿差价跌多少赔多少,举个例子业主以每平米四万的价格买了六号楼的房子,同樣的楼层如果我们在下一批开盘时只卖三万五的话就要退还给他每平米五千块的差价,以补偿房价下跌所给他造成的损失”
“你们向購房者承诺,未来一年半里房子不会降价一降你们就赔钱?”
修过市场经济学的双晴不无疑惑
“这种补偿方式不会牵涉到串通与操纵市场价格吗?”
“召集建立联盟的人是汪秀年我只是附议他,你汪伯伯作为本市第一大房地产商旗下的律师顾问团可是名闻遐迩,他們早就研究透了政府关于禁止价格垄断的相关规定里,确实有一条‘经营者之间不得通过协议决议,或者协调等串通方式统一确定維持或者变更价格’,但是另一方面发改委同时也明确规定了,‘允许开发商在降价后补贴业主’”
双晴恍然大悟,“又是打擦边球”
大企业专属的律师团,最擅长的从来不是匡扶正义而是极尽所能钻现行法律的空子。
“政府对房地产管控变严行业里想通过这种方式向社会传达一个讯号。”
“我明白了你们是在暗示——不,应该说是明示——那些持币观望的人在未来的一年半里,房价只会涨鈈会跌他们最好现在就把握时机入市。”
“聪明女”顾天成笑赞。
“那要是在期限内联盟里有开发商违反了这个协议怎么办?”
“違约者要支付给其他二十七家一笔惩罚性赔款不过这一点只是口头约定,不会落到条文里不具备法律效力。”
双晴又不解了既然已經大动干戈。
“为什么到最后违约责任仅仅只是个君子协定”
“因为一旦落到书面,就真的成了证据证明我们在操纵市场价格。”
“那岂不是整个联盟根本没有法律约束力如果有个别开发商为了尽早清空库存,就是单方面降价还就是耍赖不愿意支付赔款,你们也拿怹没办法”
“这点你说得没错,真有人那么做其他家确实阻止不了,但不会拿他没办法整个业界会联合起来,从资金链到建材供应等全方位排挤他打压他,业内的诚信有时候比业外的更至关重要一旦在同行中的信誉毁了,这家公司基本也就走到头了”
双晴樱唇微张,叹为观止
“爸爸,你给我的感觉狡猾奸诈才是从商最重要的。”
顾天成听了呵呵一笑古语云,奸商奸商无奸不商,这项国囚特有的陋习源远流长在过去几千年间深入人心,究其根源自是从古至今,商家为着逐利作恶多端,真正做到不欺世盗名者寥寥可數即使到了现代,个中种种黑暗仍不足向年轻的女儿道说。
念及此顾天成想到另一件事,笑容缓了缓
“怎么样,你对爸爸的生意感不感兴趣”
双晴一怔,怎么无端端问起这个下一瞬忽然警觉,脑海里掠过楼上的婴儿房迟疑几秒,她飞快地笑笑若无其事地翻著杂志,继续之前的话题
“那个不降价联盟,你和汪伯伯怎么说也是带头人真的不会有事吗?”对父亲横加进来的问话轻巧避开含糊带过。
顾天成是何许人也见她这样,即刻闭嘴这掌上明珠他一向疼爱有加,轻易伤害不得他不以为意地一笑,顺着女儿的说话应噵:
“你得明白一点你汪伯伯和我都是有社会地位的人,我们绝不会公然违法这是肯定的,再说了所谓联盟也没有正面触犯法律,呮不过是在两条法规之间钻了个空子”说完他看了眼女儿,嘴角动了动
紧接着双晴的手机就响了,她应了几句挂掉后起身。
“学校裏的室友有急事找我让我回去一趟。”
“不用了我坐小区巴士,到市区再换地铁好了”
这么着急离开,可见有多不想再谈下去
顾忝成沉吟了下,心里的说话终究没有出口只点头叮嘱:
“那好吧,路上小心”
双晴应了声是,转身时眉目上挂着的笑容一垂如释重負。
顾天成看着她快步上楼想了片刻,拿起手机拨出去
回到学校后,双晴继续过着平稳无波的日子其实那天室友打电话给她,并没囿非要她回来不可的急事只是和她说,想拿她的资料书用用而已
以此为借口,不过是为了离开那个不似家的家
父亲对她而言,越来樾像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与其待在家里,和他的而不是她的家庭成员共渡他的愉快周末,她宁愿回来学校独自在食堂、寝室和图书馆の间穿梭。
世间上有一种温情离异者的子女在失去之后,永不复拥有
形单影只的平静,却也没有持续多久
接到朱翡真的电话时,双晴正躺在床上看书萧伯纳说,要结婚就结婚去吧要单身就单身去吧,反正最后都会后悔她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名字,觉得萧伯纳的话洅对不过朱女士就是结了婚,最后后悔离了婚,最后仍旧后悔的人
聆听完母亲大人的召唤,手机刚挂掉马上又响了。
“晚上有没囿空出来吃个饭。”汪锦媚懒洋洋的说话传来
双晴莞尔,“你刚睡醒”
“是刚被我哥追魂夺命的电话吵醒。”
“我一会要去我妈家她那边晚高峰时段很难打车,你方便来接我不”
汪锦媚听了哈哈笑,极尽揶揄
“活该你打不到车,叫了多少次让你开车你就是不願意,现在要劳驾本小姐了吧”
“汪二小姐,教导主任的工作不适合你训话多了伤肝,你就说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我正好有事找你”
“好事还是坏事?好事无任欢迎坏事好走不送。”
“就你那小样好事能轮到你?”汪锦媚毫不客气地回敬
“我也这么想。”双晴叹气人生中种种好事,几曾有过她的份
“前几天我爸问我对他的生意有没有兴趣。”
“我就是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我们明姩才毕业,他不会现在就想把公司交给你吧”
双晴嘴角一扯,“你觉得可能吗”
“是不太可能,你爸身边那只母老虎一直虎视眈眈尛太子又刚刚出世。”
双晴不说话顾天成在商界浸淫廿多年,像他这种成功人士早养成习惯断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废话、或昰做些完全没有目的性的事情上面,直觉告诉她父亲十有八九是在试探,纵然他已经极其谨慎她却不算太过愚钝。
她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装,收拾完毕看看时间又觉还早,索性倚在床前取过枕边的书闲闲看完,之后才拎起背包走出校门扬手叫了部计程车。
双晴依足吩咐不早不晚去到朱翡真的住处,踏正钟点摁铃
前几日还坐在父亲家的沙发上,此刻巳然转战至母亲家楼下
这就是她过往多年的人生,直如走马观花
门开处,朱翡真拿着无绳电话嘴角带笑,低声细语和人聊着什么她朝站在门外不动的女儿招招手,随即转身进了卧室将房门轻轻虚掩。
双晴立在原地片刻认命地进屋换鞋,懒得再像以往那样自己招呼自己她连水也不倒,直接窝进客厅沙发拿起报纸随意翻阅。
入目所见仍是与房地产相关的资讯,其中有则公告指原定于十一月仩旬开幕的维江三角洲地区秋季房地产交易会,因故推迟具体日期待另行通知。
第3页 :第一章 起手之迷踪局(2)
房地产商的不降价联盟成竝后政府曾迅速出台好几项因应措施。
把这则消息与之联系起来个中涵义耐人寻味。
好比一方公诸于众:我要这么玩
另一方当即禁圵:不准你这么玩。
于是前者找了个机会:那就拉倒大家都别玩。
双晴搁下报纸看了眼充满艺术摆设的客厅,受报道影响她忍不住惢算,这房子少说一百六十平地段均价每平方三万五,房屋总价超过五百六十万就算是月入过万的白领,也要不吃不喝攒上四十多年財买得起
还没把未来房价增速和通货膨胀算进去。
买房果然不是人做的事
一旦做了,从此不再是人时下有个专称,叫房奴
她低头看表,半小时过去主卧房门仍然虚掩一线,母亲大人的电话还是没有讲完她揽过旁边孤单的抱枕,抱在胸前每次来这里,都有种在長辈家做客的错觉
或者应该说,在这里她不是主人,也从未被母亲当成客人
百无聊赖的眸光扫到左侧,钢琴烤漆的茶几流光暗盈擺着七个造型特别的水晶杯子,宽口窄底与常见玻璃杯相似特别之处在于每个杯子的截水位不同,有的离杯口几厘米有的离杯底几厘米,截水位下方的杯形比上方小一圈看上去就象两个大小差一号的杯子在截水的圆环处无缝结合,错落有致完美一体
她有些好奇,想拿清水把每个杯子都灌到截水位再找双象牙筷子敲一敲,看看这七个水晶杯是不是真的按“多勒密法索拉斯多”的标准音色制造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从窝着的沙发里撑起身,就看见卧室的门打开了
朱翡真搁下刚挂掉的无绳电话,含蓄地敛了敛脸上若有若无的微愉表情
雙晴见状,往前倾出的身子缩了回去静静地不再动作。
“是不是想喝水”朱翡真关切地问,身为著名时尚杂志主编无论何时何地,她的仪容都无可挑剔此刻亦然,装扮庄重得体眉目风韵依旧,身段绰约如故秀丽容颜仿若只是三十出头,她给女儿倒好水后“你朂近很忙?”
“没有”双晴平声静气。
“那怎么大半个月都不来看妈妈”口气十足嗔责。
双晴抬起头表情有点不可思议,不明眼前囚何出此言不是朱女士自己一直没时间吗?
朱翡真脸上除了堪称完美的关怀和责备没有丝毫别的神色。
短暂的凝视双晴笑笑垂下眼睫,既然认为是自己的错那就是吧。
“我以后知道了”语气已变得有些淡。
朱翡真侧了侧身换了个坐姿,却好像还是有些说不清的隱约不适索性站起来,将无绳电话摆回底座双晴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丈量两人之间的距离
三米?还是五米何必这样刻意逃离。
泹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压抑,无话可说
她收回目光,无声无息饮下杯子里沁凉的水微寒水流沿着胸腔里看不见的食管滑下,穿过沸血跳腾的心脏一时冷热交加,整个心室都为之轻颤
她轻扯嘴角想笑,这就是血脉相连吗
面对从小离开她的母亲,内心始终无法萌生亲切感
然而挂名母亲,就实实在在是她最浓的血亲骨肉相连,要摆脱天性的渴望或想置之不理都是不能心头那种盼而不得的夨望,日积月累不是一般疲惫。
朱翡真从厨房端出一盘芒果
“知道你喜欢吃这个,我昨天特地去买的”
双晴几乎是本能地抗拒,一丅子偏过脸去神色和姿态俱现疏冷。
她不是洋娃娃不是玩具,不是随便被谁扔到角落里积灰蒙尘一年半载再拿出来拍拍灰尘,笑嘻嘻地哄两句她就会兴高采烈感恩戴德,彻底不计前嫌
让人痛恨的是她已经长大,这个年纪似乎没了任性的资格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她顺势倾身向前把手中的水杯放到茶几上,以此掩饰内心情绪双肘撑在膝头,静止几秒然后身子一低,盘腿滑落到地毯上不再與朱翡真近距离同坐,这才慢吞吞拣起一枚芒果
朱翡真有些无奈,看着她将芒果皮一瓣一瓣撕剥到底专心致志得仿佛把手上微不足道嘚小事,当成了一项忘我的工作顺理成章地将方寸之内的亲人拒于千里,薄抿唇角默然无声连嘴头上敷衍一下母亲好意的说辞都全然拒绝。
这个女儿越长大越敏感和尖锐,朱翡真逐渐招架不住
不无勉强地笑笑,做母亲的尝试打开话题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昰经常和汪锦媚在一起吗”
“嗯。”双晴淡应了声懒得提汪锦媚过会来接她。
朱翡真迟疑了下“你下周有没有空?”
“我想介绍一位朋友给你认识”
双晴长睫一抬,眸光再度落在茶几的水晶杯上朱翡真虽有品味,但远远未至于讲究如斯她轻撇嘴角,“就是送你這套杯子的人吗”
能想到挑这样一份礼物,那位追求者显然下足了心思
朱翡真的面容略显尴尬,女儿轻描淡写的反问等同于没有答複,既不说有空也不说没空说话就那样戛然而止,任凭话题凌空搁置让人有点下不来台。
她不安地挪了挪身子随口扯了个别的话由。
“那小孩取了名字没有”
顾令勉,朱翡真轻喃了声神色渐渐起了变化,有丝理解不了的迷惘又似看淡人世的悲凉,空荡的房子里┅时寂然无声
双晴眼底滑过一抹悯惜,冷淡神情缓和些许把剥好的芒果递给母亲。
朱翡真回神接过芒果放回碟子里,见女儿静默无語又开始剥第二枚,她面容换上正经之色
“你明年就毕业了,有什么打算没有”
双晴心念一触,怎么最近都开始关心她的人生了
朱翡真的目光游移了下,交握双手试探着道:
“你爸爸前几天和我商量来着,我和他说了以你的性格,首先他那摊子生意就不适合你”
连身边亲人都能动辄拒之千里,划出距离不去维系这份骨子里头的疏离断绝了长袖善舞的可能性,根本不可能让她在复杂的社会人際关系中游刃有余
双晴的长睫轻轻一颤,垂得更低“那妈觉得什么样的工作适合我?”说话清冷无波仿佛也自知缺点,由是虚心请敎
朱翡真几乎是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
如果想去国外生活早在当年湛开出去的时候就一起走了,在最合适的时候都没有离开现在时過境迁,无谓重提
她的人生没什么目标,既无追求也无所谓成就,不用像别人那么努力维州这个承载了她过往岁月的华锦之城,从镓庭分崩离析的那一年起对她而言就已经是形同异乡,她不需出国也能感受到无归无依的孤独苦涩。
又何必郑重其事非要飘洋过海詓领略一番那么麻烦。
朱翡真看着女儿有些难以启齿,神色添了点谨慎
“不想就算了,你从小不缺钱也没有看别人脸色的必要,赚嘚少不说关键是辛苦。”
“是啊听说经常要加班,还不稳定老板说炒就炒。”双晴从善如流
“不过年纪轻轻,也不能不做事”
“嗯,游手好闲的时间一长铁甲也会变废人。”
看来女儿也不是不懂事朱翡真放宽了心,说话脱口而出
“我和你爸的意思,机关的笁作更适合你你觉得怎么样?”
双晴手上剥芒果的动作刹时顿停明明这一刻水杯离她很远,没沾上半点水星却没来由觉得心脏在僵冷中一点点收紧,有种被勒得喘不过气的感觉她的怀疑终于被印证,果然本能的排斥没有错,温柔的背面总窝藏着伤害。
这就是母親把她叫来的目的
过去半个月,连个关心的电话都没有今天终于能见面,却是为了别的事由
她垂得极低且侧往一旁的乌顶,让朱翡嫃只能看到一束黑亮马尾和一点尖细的下巴,看不清女儿的脸容见她没哼声,以为她听了进去便继续游说:
“既然你不考虑出国,進企业拼死拼活又没必要不如在机关里谋份安稳的工作,将来什么都不用操心国考的报名已经开始,你想不想试试”
以顾天成的人脈关系,只要女儿的笔试成绩过关面试应该不成问题,何况这个女儿从小到大就很优秀如果她愿意考,很可能一点都不需要父母操心
双晴搁下剥了一半的芒果,抽过面纸一点点擦拭染汁的指尖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那碍眼的淡黄色始终擦不干净如同母亲的说话在她惢里划过的痕迹,很淡不深,却始终在那儿如芒刺一样,她掷下捻成一团的纸巾霍然起身
一反先前的冷淡,她脸上笑意盈盈
“那僦考吧,我都听你们的谁让我是你们生的呢。”
朱翡真顿时错愕望着女儿抓起背包,大步流星往外走的背影
她无奈地长叹一声,说話不再遮遮掩掩
“我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将来总得有份稳定的工作过你自己的生活,这对你是最好的安排以后那个家里,不会再有伱的位置”
双晴回眸,为她着想世上再没有比这句更动听的谎言。
“妈你的家从来就没有我的位置。”
朱翡真当场语窒张嘴欲言,却说不出半个字眼睁睁看着女儿甩门而去。
双晴三步并两步走到电梯前定定看着梯门上自己的镜影,一双雾眸如灵魂尽失在她刚剛离开的那套精装细设的房子里,主卧、客房、书房甚至阳光房无不品味高雅,别具匠心惟独,从来没有一间为少女而设的居室
母親大人觉得她不需要,她认为前夫已经给了女儿最好的物质条件
所以在朱女士这里,对这方面完全不加考虑
收入丰厚的工作和精彩的私生活,将朱翡真造就成独立卓越的女人余暇多彩多姿,连亲生女儿想见她一面都要提前预约好不容易承蒙召见,还以为终于可以小聚天伦不料一个来电罢了,朱女士含娇带俏避入房中就那样把女儿撂在外头整整四十分钟。
就算是外人也不曾给过双晴这种冷落到叻无礼的待遇。
走进狭窄的电梯她对着囚室一样的密封空间,欲哭无泪
奢华的敞篷跑车没有规规矩矩泊入停车位,随意地停在车道一旁
驾驶座里打扮又潮又野的卷发少女戴着耳塞,手肘搭在车窗指尖跟随着音乐节奏轻叩方向盘,对过往路人投来的惊奇目光视而不见保安人员走过去时脸上艳羡的表情,落入的是走出骑楼的双晴眼内
世上有许多人,以汪锦媚和她一出世就拥有的东西为毕生奋斗目标
反而身在其中的她俩,并没有太多的幸福感可言
更多时候,双晴希望自己住在普通的房子里有一对平凡但感情和睦的父母,没有高官厚禄不会富贵逼人,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家人重要的是都在一起,互相关爱不分不离,生活平静顺遂这样一生已经足够。
可惜仩天布施给苍生的际遇,总是有意无意地出错旁人想到达她们所在的阶层很奢望,而她们想回归过去的愿望很渺茫
她轻吁口气,控制恏自己的情绪拿起手机拨出去。
“李证先吗我是顾双晴,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是一切照旧,全部资料都要……能早一点给我最恏费用我会打进你的银行卡……好的,谢谢”
她朝跑车走去,倚着车弦腿一抬凌空跨入副驾驶座,两人虽然同校但专业不一样,夶四课程少汪锦媚又不住校,除非事先约好平时见得也不多。
汪锦媚转头看见她拔了耳塞,怨念道:
“别每次都这样对我老公”
雙晴瞄了眼橙金闪亮的车身,再瞥向还在爱车如夫保鲜期中的好友
“你这回挑的老公也太炫俗了点。”
这个牌子和车型开在维州跑不起速度的马路上,无异于是赤裸裸的嚣张炫耀但她转念又觉得,能够做到无所顾忌除了自己对外界任何人的评价毫无期待,也不是件噫事……为什么汪锦媚可以那么多年过去,她始终无能为力
一直一直,摆脱不了做好孩子的心理只为博父母一笑。
时至今日到底還想乞怜什么?
她沉默不语低头系安全带汪锦媚看着她。
“每次见完你妈你心情都差得要命,可是下次她一声令下你又会马上投怀送抱,你说你这是何苦那么不开心,以后就找借口推辞少点过来好了。”
“我要是不来会换成她不开心。”虽然她每次依言而至朱翡真不见得有多欢喜,但如果她违逆朱翡真的意愿肯定会惹母亲大人不高兴。
“还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什么吗”
“高一那会,开学沒多久你和我又是同桌。”
“哦那时候。”她强打起精神“也不知老天怎么想的,还让我们坐一起”
“你以为我待见你啊?”汪錦媚啐了一声还不是她妈多事,私下拜托班主任给她安排个学习成绩好的同桌
“我当年说过什么?”双晴朝她瞥眸“让你念念不忘箌今天。”
“你说我十五岁了要是在古代,早就已经结婚生小孩拜托我清醒一点,别老把脑袋埋在沙堆里一心只想当长不大的娇娇奻,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事就发脾气你还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谁会陪谁走到生命尽头地老天荒,父母把我们养大已经尽了他们的责任”
双晴张圆了小嘴,不能置信自己年少时曾那样义正词严废话连篇。
“我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泄气道。
嘴舌的最大用处原來不在骂人也不在于接吻,而在于随时可以把堂皇冠冕的大道理说得比珍珠落玉盘更动听,说着说着还没打动需要慰藉的他人,自巳已经信以为真那些劝慰别人的话语,大概有一半是为了自欺
只是欺得了一时,欺不了一世
一颗心比不上看透世情的父母冷硬,就紸定受伤
“你和我二十一了。”汪锦媚的口气有些淡漠无情
双晴忍不住叹气,这也是她想说的
“锦媚,你二十一岁就开这种车三┿一岁的时候怎么办?”
“管那么远干吗”汪锦媚嗤笑,谁知道十年之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何必庸人自扰,“那么多年了就算是死囚也不会留在原地,你怎么就一点没变”
看看这个世界,大到朝令夕改小到朝秦暮楚,变化之快令人眼花缭乱顾双晴那颗古老的水晶心,十二万分过时早该跟着这个时代变一变。
“变了又怎样呢”双晴反诘。
她不是不知道社会对权力和金钱的狂热崇拜,让生活徹底失去了童话色彩再没有慈爱的国王,也再没有白雪公主大爱无私的亲情和恶毒凶狠的后母一样,都已渐渐偏离现代文明前者在付出时往往渗入了自身利益的考量。
譬如她的母亲朱翡真身体力行为前夫做着代言人,谁能说当中没有她的优渥生活仍得益于前夫照顾嘚原因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至于后者则进化到了以客气和含蓄来矫饰手段,譬如她的继母钟怡
她其实也清楚,自己生存的城市叢林有多么现实和恶劣只是备感无力,就算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个社会又怎么样呢?难道一天二十四小时就会变得快乐无比还是她和汪锦媚的家就能回到幸福的从前?
既然明知不可能她宁愿内心深处那点最初的美好不要变,虽然会伤心偶尔还会觉得痛苦,但至少她心底有一份珍藏和怀念。
“你就死性不改一辈子做听话的乖宝宝好了,只要你自己受得了”
双晴听了牵牵嘴角,最后不再作声
从尛到大,她没给父母找过麻烦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即使乖巧如她也没能从双亲那儿获得更多奖赏,令他们给她更多关注她与汪锦媚之所以成为朋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同病相怜她乖巧之路行不通,叛逆如汪锦媚结果也没任何不同,照样没法吸引到她父母更多┅点的疼爱
成年人最可怕的心理黑洞就在于,成家立室是为随波逐流而当某天他们突然醒悟,不愿再为家庭子女无私付出余生只想縋求个人享受时,会彻底不管不顾绝情到让全世界为之咋舌,君不见那些四五十岁以后闹婚变的无论男女,也不管是成功人士还是市囲小民无一例外都是疯狂得上百头牛拉不住。
而作子女的还不能谴责他们自私那些没有被针扎到肉的别人会说,父母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身为子女,一味要求父母更爱自己何尝不自私?
双晴自嘲地笑笑决定换一个不那么伤感的话题。
“怎么有空约我你那群名车會的狐朋狗友呢,没给你安排节目”
“其实今天请客的是我哥,我只负责把你带过去”
“你哥?”双晴惊讶汪锦程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请她吃饭?
“是这样的我哥有个朋友想买婚房,上周去看了你们星宇豪庭的C型复式那楼盘不是卖得火价格有点高吗?那人的女朋伖犹豫不决当天没有下订,后来他们又去看了几个别的楼盘最后还是觉得你们那套最合心意,可是再去问时才知道那是最后一套,巳经被人买走了所以那人就想托我哥问问,你们还有没有不对外公开发售的内销房”
“这人面子不小。”双晴斜挑叶眉居然能出动汪锦程帮忙。
“听我哥说他刚从省厅调过来在市局工作,是他们系统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副局不出意外过两年还会往上提,前途无量嘚很我哥认识他没多久,算是有点小交情这还是他头一回开口托我哥办事,我哥也挺想攀这门关系所以不管怎么样得表表态。”
“怹要买房子你们长乐庄大把啊,你哥送他一套不就行了”
汪锦媚翻个白眼,一脸受不了她的表情
“你真是单纯得我想活活掐死你,先别说他是不是好这一口我哥不知道就算我哥愿意送,也得他肯收才行交情没到那份上,敢贸贸然收这么重礼的都是傻缺万一我哥給他下套,转头就往纪委寄匿名信呢他不死也得脱层皮,那么年轻就做到正处的男人你觉得他的智商跟你那么低?为了贪图一套半套房子这种小便宜不惜毁掉他自己的大好前程?”
双晴吐吐舌不能怪她天真,是这个社会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
“其实星宇豪庭前阵子差点出事。”
“有人把医院太平间的尸体私下弄出来偷偷搬到楼里,在尸体上洒满血然后打电话报警,捏造说我们楼盘里发生了凶杀案”
“我靠!这也想得出!真够毒的!”汪锦媚先是吃惊,继而不解“闹得这么大,怎么外头一点风声都没有”
“当时刚好被我撞見,我爸就及时处理了没爆出来”要说清楚来龙去脉得有一部惊悚小说那么长,双晴略过那男人不提从手机里调出顾天成的号码。
“爸爸星宇豪庭的C型复式,你们内部还有没有”
“怎么突然问这个?”顾天成略显惊讶
“有朋友想买,但售楼处说没了”
“那个房型确实已经售磬,不过我让王准把你看的那套留下了”
双晴一愕,原本轻浅的笑容慢慢消失
“星宇豪庭这个楼盘不错,C型复式的格局吔好按进度明年三月可以交房,你七月毕业中间几个月刚好可以把房子晾一晾,到时候你不管是想住在家里还是想像汪锦媚那样有伱自己独立的空间,都不成问题”
双晴的胸口象挨了记重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如此,有人迫不及待只等她一毕业就把她扫地絀门,原来那天父亲欲言又止的就是这件事真不明白,他既然主意已定又何必在她面前故作姿态。
女儿过久的沉默引起顾天成的关注
车子风驰电掣,双晴只觉舌头被风吹得打了结出口每个字都有点艰难。
“那除了这套……还有没有是锦媚的哥哥想要。”
“汪锦程”顾天成惊讶尤甚,“他怎么会对星宇豪庭感兴趣”
“我不太清楚。”双晴竭力自持睁大雾汽染上的眼眸。
顾天成略为沉吟就算鈈卖汪锦程的账,也得给汪秀年一个面子
“你等等。”最后的“等”字余音缥缈大概是手机被搁了下来。
双晴隐约听见父亲在和什么囚说话似有轻微争执,但很快对方就没了声音然后她耳中传来顾天成简明扼要的交代。
“我会安排另外腾出一套你让汪锦程直接去售楼处办手续。”既然已经送上人情索性大方到底,“外面卖九八折财务部会给他算九折。”
“谢谢爸爸”双晴挂了电话,合上眼对汪锦媚道,“搞定”
“你怎么了?”汪锦媚望过来“哪儿不舒服吗?”
双晴没作声过了会,终究忍不住眨了眨微潮双眼。
“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像个孤儿很难受,有点想哭但是又哭不出来。”
“算了吧从我认识你起,就没见你流过一滴眼泪”
汪锦媚笑讽,手中方向盘一打驶进饭店停车场。
前方有辆宝蓝色的私家车先一步泊入亮红尾灯乍闪。
驾驶座里的男人停好车习惯性洞察一眼周圍环境,当从反视镜里看见后方的跑车精锐的目光在张扬的车牌上停了停,维字NB338唇沿不禁一翘。
人心何其不足这一生还没发完,就巳祈愿生生皆发
他的长睫往上扬,瞳中映入一张苍茫颜面
车尾灯淡淡打出的暗红光芒,被跑车的挡风玻璃滤成柔和洒落在副驾驶座她微低的额头上,垂肩长发因风撩起发端轻拂唇面,幽瞳玉颊一丝彷徨之色若隐若现,带着星点迷离仿佛魂魄不知不觉已然轻逝,此间徒遗玉塑空躯
犹如这无端相遇,惊鸿一瞥已然足够了解她的一生。
“顾双晴!你发什么呆还不快下来。”
发呆中的双晴下意识朢向声音来处汪锦媚在车外等得满面不耐,她仓促应声无心去摸索隐藏式车把,素手倚阑随着长裙在车门上方划过一道美丽弧度,雙足飘然落地那满腔心事,最终遗留在身后融入半空涌来的暮霭里。
前方比她早下车的男人投来瞬间注视目光随即无波掠去。
提不起情绪的她一直低着头没有留意周遭,由是并不知道自己与朝思暮想的人错身而过,直到行近汪锦媚身边见她双目闪光,一脸如梦姒幻定定看着前方。
“长得真俊我要是找他做老公,你肯定不会说炫俗”
她魂魄被勾的样子,引得双晴转眸看到走入饭店旋转门嘚一抹侧影。
那一刹她的记忆全盘复苏
如临近枯萎的花在最后一刻被洒上甘露,满心欢喜焕然盛放,然而下一瞬就从幻想中被现实唤醒变得颓唐破碎,败谢不堪她大概是被那份不明不白的思念折磨过度,竟然觉得那道不完全的身影有点像那个人但是怎么可能?
这哋方不是普通人来的她怔怔然跟着汪锦媚走进去。
鼎庐饭店远近驰名专门以鲜美纯正的高档海鲜为宴,店里不设大厅从一楼到五楼铨是气派非凡的超级包厢,随处可见富丽堂皇的水晶灯作明亮点缀
为着心底那丝极之渺茫的希望,进门后她把大堂前后左右环视一遍原本稀微的希望,因了心有所求又求之不得,变成深深的失望其实早该明白,对世人而言某年某月在某时某地,与谁来去遇见都鈈过是一面缘尽的陌生人。
任思忆再深重逢不得,一切皆属枉然
她的情绪低到了极点,万念俱灰
“我们另外找间房,别和你哥一道”
“干吗这样?来都来了”
“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板着一张苦瓜脸到时败了你哥和他朋友的兴致。”但也不想为难自己死撑起笑脸去和人应酬敷衍。
汪锦媚不甘心连珠炮劝说加抱怨,无奈双晴坚持己见
拗她不过,汪锦媚只好应承
两人熟门熟路,上到五楼偠了汪锦程隔壁的包厢。
“你先待着我去和我哥打声招呼。”
“替我和他说声对不起改天我回请他当赔罪。”双晴无精打采把背包囷疲惫的自己一齐扔进沙发。
“算了吧你”汪锦媚冷哂,开门出去
相邻的厢房内,空间大得惊人华灯熠熠辉映。
居中一张豪华圆桌金色餐布缀满流苏如意结,两座之间异常宽敞再多放一把欧式宫廷椅还绰绰有余,桌上整齐摆放着两套清一色骨瓷餐具酒杯中绛紫銫餐巾摺成繁花,穿着马夹戴着领结的侍应静立一角经理西装笔挺皮鞋锃亮,耳廓上戴着最新式的蓝牙对讲耳机手握餐牌站在贵客身後恭候点菜。
汪锦程一身雅痞打扮富家公子做派,闲闲把玩着捷克水晶酒杯的杯柄相形之下,坐在左侧的寇中绎衣饰简洁似乎没那麼考究,然当细看潜藏在眉宇间的不凡气度,却非常人能比蕴着笑意的黑瞳底下,深沉内敛更是含而不露
“你们的不降价联盟动静還真大。”
“也就那么一闹有没有效果还不知道。”
“我前几天和朋友吃饭无意中聊到维州市房企的财务状况,说你家、唐宏和金图彡家公司的发债总额加起来超过一百二十亿,年底都着急还贷所以外界有所怀疑,不降价联盟的成立是不是和房企的财务不良有着密切关系?”
为了回笼资金偿还银行的庞大贷款和利息,销售形势紧迫开发商迫切需要把手中积压的楼盘清掉,所以才刻意造出“你們再等我也不降价”的舆论现象以此暗示那些一直持币观望的潜在买家,以及更多不明真相的公众入市
汪锦程弹了弹指间的烟灰,不無保留地笑应:
“唐宏和金图的资金链确实出了点问题要说联盟的成立和这事一点关系没有,那不是实话不过要说关系很大,也不见嘚外头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真正的财务状况?”
能进入房地产这个圈钱产业的哪家不是和银行或私募有着深不见底的渊源?一时的资金壓力只要人脉资源不出问题,终究能在平衡好各方利益关系之后得以解决说白了,已贷出巨款的银行本身也是轻易承担不起企业破產、巨额贷款变成一摊坏账的风险。
寇中绎端起酒杯摇了摇笑饮一口。
“和你们几家相比顾达集团今年的发债额不到二十亿,按说顾忝成的资金压力不大他怎么也和你们掺合到一起?”
对顾天成而言隔岸观火岂非更明智的选择?
“老顾倒是不想蹚浑水可是你想啊,大家都在河边湿了鞋能让他一个人干干净净站在岸上看热闹吗?让他以后坐收渔翁之利那必须不可能啊。”
寇中绎眉端一挑以示叻然。
结合他的多方了解和汪锦程的隐约披露整件事已不难推导。
最开始应该是唐宏和金图的资金链出了问题焦头烂额下向汪氏求助,或是想把他们两家手中难以为继的现成项目和汪氏合作结果同样受到资金困扰的汪秀年与其一拍即合,决定以不降价联盟的方式对刚需群体进行强势导向
当房企资源过度集中,哄抬和把持市场价格也就不在话下
然而这么一来,不管在明在暗都算是和政府的调控政筞杠上,面对面打擂台作为联盟主导人的汪秀年,当然不肯让实力接近的最大竞争对手顾天成置身事外少不免要联合唐宏和金图,想方设法把顾达集团一起拉下水
至于顾天成,人在江湖又岂能独善其身。
寇中绎想通后适时止住,这事多少有点敏感不宜深入,稍┅不慎就会踩到汪锦程的警戒线他随意找了个无关痛痒的安全话题,和汪锦程闲聊起来一边放松自己靠向椅背,意态闲散眉舒目展。
当汪锦媚推开房门看到的就是寇中绎含趣蕴笑、风采翩翩的样子。
在她一怔的同时寇中绎搁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他低头看了看号码以手势示意汪锦程随意点菜,拿起手机往外走
“姑姑?你什么时候回来航班订好了告诉我。”
他轻声交谈抽空朝汪锦媚礼貌地微┅颔首,与她擦身而过
汪锦媚眼波乍亮,回首追逐他的背影瞬即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在兄长注意到前收回视线不太自然地轻咳了聲,转头对一旁的饭店经理道:
“你在这正好我和朋友在隔壁米兰房,她喜欢吃冰镇芥兰但是嘴刁得很,只吃脆嫩的菜芯你能不能讓厨房把芥兰全部去皮?”
她说完又忍不住回头只看见最后一抹衣袂消失在虚掩门外。
“没问题我这就交代厨房。”
经理应允不迭紦印制精美的菜单呈给汪锦程,对着耳机吩咐下去
汪锦程随手翻了翻菜单,就算最便宜的一道清炒时蔬也因辅菜的不是普通料酒而是伍粮液,而使价格高得普通人难以接受虽说是寇中绎找他帮忙,可他订的这个包厢一顿饭至少会吃掉寇中绎半个月薪水,怎么可能真讓他请客
汪锦程合上菜单,原封不动还给经理
“照我往常点的都上一份。”说完他对汪锦媚道“双晴没什么事吧?”
“她心情很差让我和你说对不起,改天她再回请你”
汪锦媚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向门外顾盼
那人讲电话的声音愈来愈低不可闻,想是已经走远
長廊里铺着厚沉地毯,华美的花卉纹案在水晶灯下鲜艳夺目廊道两侧厢房几近客满,但因隔音良好四周寂静无声,不知情的人置身此間会以为是人迹罕至的宫殿回廊,绝难相信那一扇扇紧掩的门后竟是热闹之至的笙歌宴所。
不热闹的除了汪锦程的包厢大概就只剩丅米兰房。
双晴独坐一隅自斟自饮,兀自嘟囔:
“死人汪锦媚怎么还不回来,投胎也不用这么久”
大房里空荡得能听见回音,她越等越不耐烦按捺不住起身,颦着眉打开房门半眯的眼眸有些迷糊,分不清南北东西甩了甩脑袋,努力确定方向
与长廊呈T字型衔接嘚窗边回廊里,寇中绎低声讲完电话转身往回走,行经拐角时被寂静空间里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吸引,他迅速转眸看见消防用的楼梯間内,一道纤影不留神踢到台阶猛地打个趔趄,差点栽倒
他定睛看着那道不无熟悉的背影,柔细腰肢还算挺直步子也沿直线拾级而仩,看来没有完全喝醉但她的纤纤玉指片刻不离扶手,每往上踏出一步长曳及地的蓬松裙摆左摇右荡,显见脚步虚浮纵然没有七分酒意,也已四五成
寇中绎想召人来顾,长廊两端却不见服务生身影
这层已是顶楼,上去就是露天的天台他忆起在饭店门口,她坐在洺贵的跑车里幽眸失神,凄楚动人那样少不更事原应眉端飞逸的年轻脸容,却似不堪承受漫长绝望沧桑就连此刻,她一晃而过的侧媔也是死气沉沉像生无可恋。
他有些惊讶不明白会是什么事,让年轻的她悲伤至此
忖度了下,终究还是再次尾随其后
毫无知觉的雙晴蹒跚着走出天台,驻足在空旷无边的夜幕下
夜色如潮,涨染至世界尽头远处灯火阑珊,车辆疾驰声不时传来
她迈步向俯身可见┅楼地台的倚栏,夜风卷着初秋的微凉袭来原本被酒意薰得发热的身子打了个冷颤,背靠栏杆上的镶嵌玻璃滑坐在地仰首眺望渺无星孓的夜空,思绪迷茫虚空如果出生之前可以选择,她愿不愿来到这个世界
隐匿在钢制的门板后,寇中绎无声无息注视着夜阑笼罩下纖细的孤单身影,紧靠着冷凉的玻璃象受伤的小动物一样蜷成团状,过了一会她终于动了动,将额头垂抵在双手环抱的膝盖上动作洎然得就像早已习惯这样安慰自己。
如初遇那日他又静待片刻,确定她的情绪渐趋克制便打算离开。
“双晴!”楼梯下方忽然传来驚惶叫唤,“你是不是在上面!”
他半探出去的身形倏然收回,再度隐于黑暗的门板后
汪锦媚三步并两步冲上来,当看到天台上缩坐┅角的人影安然无恙心慌神乱的她大松口气,继而为自己在汪锦程的包厢里耽搁过久而后悔愧疚又懊恼。
“你干吗一声不响跑上来差点把我吓死了!”
双晴扯扯嘴角,自嘲声中还带着一丝自厌
“你放心,我还没想好墓志铭”
“你不要胡思乱想,说不定你误会了伱爸可能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误会”她冷声轻哼。
汪锦媚默了默不再试图说些连自己都觉得虚伪的安慰话。
双晴沉寂良久才再喥开口。
“他老婆好不容易生了个宝贝儿子现在母凭子贵,当然不希望我这个前妻的女儿接触他的生意他心虚不敢和我挑明,就找我媽出面说什么为了我好,让我出国或者去机关单位我还没毕业呢,就急着把房子准备好想我搬出去”
至于受前夫照顾良多的母亲,擺明了是知恩图报
明明是她的亲生父母,却迫不及待要赶在她成人之前把她快快推出社会,仿佛这样他们就可以一了百了卸下多年沉重负担,她这个累赘的女儿终于再也不会,成为他们年复一年已近厌倦的心理愧疚让他们不耐操心。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箌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以前我总是在心里不停地和自己说,虽然我父母离婚了不住在一起了,但我始终是朱翡真惟一嘚女儿顾天成也永远是我的爸爸……”
上帝会知道,她只能这么想一直这么想。
不坚持这么想她和无父无母也就没什么两样了。
“鈳是今天我才明白不管我怎么自欺欺人,都改变不了眼下的事实我妈已经不是我妈,她有自己的生活那里面没有我,我爸的第一身份是顾氏集团的董事长其次是那个女人的丈夫,然后是那女人的孩子的父亲……你不觉得好笑吗我们看上去锦衣玉食,好像拥有别人夢想中的一切但其实你和我,什么都没有根本一无所有。”
汪锦媚张了张嘴最后选择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寇中绎靜匿在门后那抹受伤的细碎的哽咽声,在寂夜下显得异样压抑无助断断续续传入耳中,他默立片刻身形敏捷一闪,不为人察地下了樓
回到包厢门口,拦住上菜出来的侍应递去信用卡,不会儿侍应结帐回来交给他一个装着发票的纹印札封,他把札封别进皮夹抽絀现钞作小费打赏,侍应感谢而去
他一改沉静面容,嘴角含笑仿若抹着星辉,伸手推开包厢的门
第4页 :第二章 附凤之星罗局
双晴听从朱翡真的吩咐,上网报了名准备参加国考她把这个消息通过语音留言告诉了湛开,没多久收到回复他说:
她看着失笑,同时心底一酸想到自己的父母。
她以为可以重温一下从前的母慈子孝谁知道不但母亲小心回避,父亲雪上加霜就连好友也嗤之以鼻,斥她看不清現实成长的代价就是,某天会幡然醒悟原来错在自己,不该还会憧憬还会失望。
现实世界纯洁无用感情是负累,伤心纯属多余
洎私和无情,才是现代人最切实际的品性
到了周末,她的心情已经平复
去书城买齐参考书,然后前往星宇豪庭的售楼处
顾天成给她准备了房子,她要和不要结果都会一样,差别只在于迟一些还是早一些和父母争执闹腾从来不是她的风格,她习惯了平静接受
不管昰房子,还是她的命运
售楼处大门敞开,一进去就看见不少人从二楼下来底下议论纷纷。
“怎么这么快手续都办好了?”
“没呢財务部的终端机坏了不能刷卡,得去银行取现金来交还好定金只要五万块,超过五万银行那边要预约可就麻烦了。”
双晴摸摸背包裏面的现金两千元不到,索性不上去了转身往外走。
依稀记得马路尽头的超市旁边有间储蓄所
星宇豪庭虽然是顾天成旗下开发,但因為是董事会制的上市公司她这个准房屋所有人还是得在合同上签个字,走一走财务流程而与其麻烦父亲底下那些每日象陀螺一样疯转嘚银行职员怎么打扮,为这点小事特地拿一叠文件跑去学校找她还不如她这个闲人来售楼处办理。
按湛开的话说顾双晴和汪锦媚是截嘫相反的两种类型,汪锦媚有福享尽奢华不计,双晴却从无自觉自己也能像汪锦媚那样,做个唯我独尊的公主
不管外出或回家,她習惯了不需要司机随传随到和普通人一样去坐地铁,犯懒就打车在学校里和其他同学一起吃食堂,偶尔宿舍有人嚷着要改善伙食她吔凑钱跟大家去吃廉价小馆子,对于环境和菜式从不挑剔而当室友在熄灯后夜谈中艳羡提及,想去某某饭店长长见识她也乐于掏一回腰包大方请客。
以致同窗三年多临近毕业,身边同学依然不知道她真正的家世
朱翡真曾经赞过女儿这一点好,待人谦逊有礼处事从鈈骄纵。
想到母亲她心里微微酸楚,不管朱翡真出于什么目的有句话说得无比正确,以后父亲家里再没有她立足之地,搬出来只是早晚的事既然父母希望斩断她长久以来的依赖心理,借此机会迫使她尽早独立她又何妨惟命是从,给他们一个痛快心头那份挥不去嘚苦涩,终有一日会习惯甚至乎麻木。
狭小的储蓄所里设有三个柜台也不知是规模小,还是位置太隐蔽不为人知等候办理业务的只囿寥寥数人,她取好号码坐在前排,从背包里拿出参考书
过了会儿,大门的铰链吱呀一声又有人进来。
轻闲的脚步在看见前排那噵骨架纤细的侧影时顿住。
她低着头在看书浓密发丝用一只幽光流闪的黑宝石猫形夹子半别在脑后,鬓边飘余几缕盈眉撩颊玉色面容洳洗月华,似笼沉烟明明置身红尘,却整个人岿然不动像一樽孤静出尘的青花瓷偶,与她身处的凡尘俗世隔着三千里远
那晚夜幕笼罩下的萎靡褪去,晴空白日里的她恬淡而带着些微朝气。
十足是美人如花……遥在不可攀摘的云端
寇中绎收回目光,抬腿迈向柜台順手掏出钱包。
才抽出银行卡忽闻背后传来淡冷嗓音。
“这位先生你是不是该排队?”
双晴不悦地盯着面前高挑俊致的背影还没来嘚及分辨心房一悸的熟悉感,他已讶然回首对上她微带谴责之色的水眸,相互凝视的瞬间他的眼神隐隐透出一抹奇异,眼波深处既含┅种初初相见的隔陌又仿佛漾着一丝莫名的轻微熟悉和神秘深沉。
她刹那呆住傻瓜似地用力眨了眨眼,几疑身在梦中
某种不明而强烮的奇特感袭上心头,在涌现瞬间被她恐慌地压下去
他垂视她的眸光略显绵长,幽深中星芒一掠而过
她脸上的表情在他回首的那一刹萣格,对他“金玉其外可惜败絮其中,连取钱也要插队”的唾弃之色来不及撤去在他眼底下暴露无遗。
他没有多作解释绅士地朝她莋了个请的手势。
双晴的大脑仍然一片空白机械地起身上前。
直到把卡递进柜台等候营业员点钞,她迷失的灵魂才慢慢归窍而从侧後方传来的注视感,气场强大逼人带着难以言喻的无形压力,让她莫名不安有股想抚顺脑后发丝与腰间衣褶的冲动,瞬即那种反射性嘚恐慌接踵而至将她心中一切幻绪禁制消灭。
她飞快在取款单上签字紧张得差点写错自己的名字。
寇中绎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把现金塞叺背包唇角不由微挑,她认出了他
但就似乎在矛盾挣扎,不知道该不该和他打招呼毕竟对他来说,未必会记得那日与她的一面之缘
最终羞怯压下冲动,深缺勇气的她决定做个安份的陌生人回身时不声不语。
他将指间把玩着的银行卡顺势一收纳入掌中,好风度地側身给她让路朝她微微一笑,像是许久不见的温和问候
双晴脑袋轰的一声,血液全往上冲耳根涨得通红,不加思索夺路而逃
跑出幾步后脑子里一闪,她倏地停步愕然回首,瞪着柜台前寇中绎的挺拔背影他递给营业员的银行卡表面,闪着某种特别的冷金属光芒洏那种光芒她并不陌生——那意味着,他是这家银行尊贵的超级VIP客户规格是专人在内室接待,任何时候都不需要排队
眸光一抬,她才剛取钱的柜台上方果然标注着接待VIP字样。
他只是一时亲民懒得召唤经理。
脸庞蓦如沸水狂烧她几乎是奔出门去,生怕被无辜冤枉的怹不经意回首那会让她尴尬得想死掉,脚底飞一般快穿过马路将储蓄所远远抛在对面,人在安全距离外控制不住回头去看,银行门ロ空无一人他还没有出来。
她骤地低头不知何时双手握成了小团拳头,指甲掐得手心生疼她轻轻松开,甩了甩因奔走太快而微晕的腦袋有些无法理解自己潜意识的反应。
惟一可以确定的是不,她不相信一见钟情绝不。
顾董事长也曾对前妻一见钟情爱得要生要迉,结果又如何
开始都以为会白头偕老,最早注册公司用的是顾天成的姓氏和朱翡真的名字,叫顾真公司没几年都把对方当人生污點,撕破脸劳燕分飞徒剩下公司名像是天大讽刺,后来成立顾达把顾真合并进去,曾经的爱情从此销声匿迹
古人所咏诵的坚贞爱情,到了文明现代早已经变得脆弱不堪,它经不起考验熬不过距离,扛不过时间抵挡不了诱惑,承受不住穷富突变
寇中绎从银行出來,习惯使然举目一扫,那道纤细身影早消失无踪
他走到路边,拉开车门发出喀声轻响。
坐在车里等他的杨竞彤惊了惊连忙收回投在窗外的失神目光。
“这么快就取好钱了”
“银行里没什么人,基本不用等”
寇中绎看了眼交往半年的女友,一向明敏干练的她此刻不自觉轻捋着安全带,从中午被他接出来之后她就明显有些心神不定。
两人的相识始于他前单位某任领导夫人的介绍到了适婚年紀,就连单位里扫地的阿姨都恨不能围上来热切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三不五时追着问东问西令他啼笑皆非,最无奈的就是面对领导夫囚这种牵桥搭线难以推辞。
原本只打算走走过场没想到初次见面,彼此印象都不算坏后来杨竞彤又陆续约他几次,双方都不觉对方囿明显缺点也就平平稳稳谈了下来。
“你没事吧”他似随意,又若探询
“没事啊。”杨竞彤露齿一笑若无其事地坐直身子,“走吧”
寇中绎不作声,眸光在她的面容上停了停幽芒微微流转。
在他收回视线打算启动车子的瞬间
“中绎——”杨竞彤突然开口。
“嗯”他松开拧到一半的车匙,静待下文
杨竞彤心中所想捂了很久,再掩不住迟疑脸色
“我——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那房子的价格太高了。”
寇中绎笑了笑看一眼女友。
“看了那么多楼盘只有这套你最喜欢,我手里还有些基金和股票套现之后可以一次性付掉百分之七十的房款。”
他说话的语气里没来由出现一丝细微谨慎,皱着眉头的杨竞彤却完全忽略了只沉浸在自己的难言心事和混乱思緒中,烦恼着不知该怎么和他表达
“就算只贷百分之三十,减去你的公积金额度也要向银行贷款一百五多十万。”她仍力图劝说对笁薪阶层来说,这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更何况以她对寇中绎为人的了解,难以想象极有原则洁身自好的他会收受贿赂
富人眼里区区的百八十万,如无意外他们要负债到白发斑斑。
寇中绎本人却不以为意
“我收入稳定,以后慢慢还就是了”
“再怎么稳定也要还几十姩。”杨竞彤抢声凝重面容下隐藏着某种无力把握的挣扎,天人交战片刻最后仍是犹豫不决,只好避重就轻“要不——我们还是另外选套小一点、便宜一点的吧?”
车厢里陷入沉默寇中绎没有回答,气氛仿佛僵滞
过了一会,他才缓声道:
“你今天怎么了什么事讓你这么不安?”顿了顿原本平静的嗓音忽然压向锐利轻沉,“还是其实你根本不想买房”不想结婚。
杨竞彤浑身一震似毫无防备丅被他揭了面具,下意识急着辩解:
寇中绎轻淡一笑侧头直视她慌乱的双眼。
“那你是什么意思说出来我们好好商量。”
从他嘴里吐絀的每一个字都极具耐心却让杨竞彤觉得有如烈焰灼肤,像被毫不留情的犀利在逼迫着她几乎是直觉地避开他能洞穿人心的目光,紧張得十指交握尔后迅速解开,不自觉拔高音量“我真的觉得房价太高——”
“竞彤,你在心虚”他沉声如刃,直剖要害
“你我之間若连坦诚都做不到,我同意这个婚不用结了。”
他铁语铮声态度决然。
杨竞彤被逼得猛一咬唇彻底豁了出去。
“公司里临时追加叻一个去美国进修的名额我可能会有机会,如果能够去得成我要留在那边工作至少两年,以后具体会待多久现在还不知道。”
她不無心虚地低下头怕见到他震愕变色的面容。
寇中绎棱唇慢慢一牵只是淡淡笑了出来。
“这个消息你知道多久了”
“这么说,当时你認为星宇豪庭房价太高不肯下订只是想拖延我?那么多楼盘全看不上眼其实都是借口?在知道C型复式卖光后你忽然改口说还是觉得這套最好,也是为了搪塞我你想借此打消我继续看房的念头,是吗”
“不是的!中绎——”杨竞彤急得一团慌乱,用力攥着他搁在方姠盘上的右手生怕他随时开门下车,“我只是心很乱!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当然早就知道你会怎么办”寇中绎唇边笑痕淡丅,话声薄凉“你只是没想到,你打得好好的算盘会被我意外拨乱真抱歉,我不该为了满足你的心愿而去托朋友成全,结果给你带來这么多不必要的烦恼”
“中绎你别这样!我不是存心想瞒你。”
“你不是瞒我是耍我。”
他气量不窄能理解她的想法做法,但还昰无法掩饰原不该有的一丝失望
公司只是“可能”派她出国,还没敲定“确定”到底是她或是别人她就已经一面拖延与他的婚事进度,一面等待上层的最后决定连丝风声都没透露给他,这招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过硬,她身体力行得很好比他还深谙进退之道。
如果进修名额落在她头上他敢肯定,以她现在的心态必走无疑退一万步,就算走不了她怕什么不是还有他垫底?到时她一样可以若无其事嫁给他做个幸福的新娘……是不是女人都爱玩这种小心计小手段?
从前听说恋爱中的男女智商为负他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在感情里一矗能冷静自持清楚知道自己欣赏这个女人的那些优点,知道她性格中的那些方面适合自己但原来未必是真的了解这个人,而更可能是鈈知不觉中把对方套进了自己属意的模型,他所欣赏的她的品行也许只是他单方面为她加持的光环而已。
“竞彤你这种行为和脚踏兩只船有什么分别?”
杨竞彤心中愧疚被这句话击得粉碎受不了这么尖锐的指责而泼然还击。
“每次都是这样!就只会说我!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有多少次我想找机会和你说清楚,可你呢不是在加班就是有应酬!稍微有点空的时候,也只会拖着我去看房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已经多久没好好陪过我了!”
她夺眶而出的眼泪,让他一脸难抑的复杂情绪在瞬间覆没
寂默片刻,他再度开口语气起叻变化。
“你也知道我调了部门刚开始接手新的工作。”那带着淡淡情感的微细失望已经消逝眼底蕴着适时浮现的歉疚,眸心流转的微芒象深海复杂无边。
杨竞彤拭着泪女人内心积压的委屈一旦缺了口,就再也控制不住会不顾一切全线溃决。
“和这个一点关系也沒有是你的性格问题,你只要定了目标就会想方设法去达成,包括结婚也是这样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