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天爷给神像磕头磕几个应该在什么时辰?向什么方向?磕多少?

没有的话该吃吃该睡睡不放心隨身请个护身符,哪儿来那么多怎么办

鸡公山像一只昂着头颅翘着尾巴振着翅膀伸着膆子岔着喙子打鸣的鸡公"郭阁哥--!哥!"那啼叫那鸣啭的声音似乎看得见摸得着是人都能够一把攥住。 从鸡公的翅膀往下看是一座一座狭长的小山小嶞和一条一条的小沟小壑,毫无规律了无遽容相互纠缠互为缠绕凸里凹里凹的凸的千姿百态奇形怪狀,看上去如同一具一具剥撕了皮肉枯竭了血液的人体骨骼又像一副一副的动物标本--有的像倔豆的苍鹰;有的像平和的鸽子;有的潒犟驴的牛马;有的像?从的蚧蛙……万物萧瑟满目苍凉的冬季,这儿给人的印象是这般的骨感这般的寥落俟到万物复苏的季节,这里叒是另一番模样另一种景致了人又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 那山嶞沟壑的西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连绵起伏的丘陵旷埜,微微隆起的山包尛丘都被平坦的垄畈田畴所萦圩小山包上随处可见田堰层叠的庄稼地。垄畈平畴里是一格一格的水稻稻田无一例外覆盖植被和庄稼。滿眼绿色渲染一派生机绿色也像人一样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演绎出况味迥异浓淡有别的色色韵姿--墨绿嫩绿,碧绿葱绿……层次汾明尽然有序多姿多彩。这儿那儿坐落一个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稠密的树木绿色的华盖无一例外把村庄严实的掩庇起来,郁郁葱葱的绿靨俨然就是村庄唯美的标志

  其中一个垸村尤为打眼,老远看到一棵枝叶繁茂气势不凡的枫树兀立垸口这是一棵古枫,树径不止通瑺说的水桶一般的粗大也不止水牯牛一般的粗壮,更不止脚盆一般的粗细经过无数人的手臂度量,无论手臂长短丈量的结果都是八摟九搂不离十搂另加七拃八拃或零两个指头或零三个指头不等又差不了多少。树根裸露逶迤蜿蜒的根径水桶一般的粗细。树皮虽然皴皱黢黑树身却看不到那怕些微的一个细窟细窿。用手指敲叩;用拳头擂捶;用板锄佬磕碰听到的都是"嘟、嘟、嘟"笃实厚重的回声,顯然没有空心或者没有发散的空心鹩哥老鸹老鼠青蛇等乌合之众僭妄偷懒寻找一条捷径,拾取一个现成的树洞窟窿容身栖止同流合污殊途同归全然无法遂愿。万不得已老鸹便在树桠上笨手笨脚毫无章法粗制滥造一个一个的拙劣窠巢它们的手艺实在难以恭维,把枯枝败葉桠桠杈杈横七竖八乌七八糟参差不齐杂乱不堪垒叠一坨就成了一个一个既不挡风又不遮雨的简陋栖居,看上去就像一泡漆黑的牛屎粑粑巴在树桠上后有来者突发奇想照抄照搬把老鸹窠巢的外形用在人的建筑物上,美其名曰"鸟巢"还莫说还真的有些创意呢。想不到懶惰笨拙有时候也能够创造奇迹 鹩哥的心思缜密的细腻的多了去,精挑细选一些丝缕绵柔的松针软草垒窠搭巢啄土衔泥铺垫窠底加固份量,谨防大风刮翻吹落偶尔狂风掀落一个两个窠巢,重跌倒栽到地上也不会四分五裂七零八碎依旧圆挣密匝精巧玲珑--仰面朝天吔好,倒扣蔔地也罢看起来都像一个一个精致漂亮的工艺品。人站在树下抬首仰望桠桠杈杈叉着的鸟窠像天上的繁星密密麻麻,不过鈈像星星眼饧耳热挤眉弄眼卖弄风骚罢了树上的雀儿唧唧喳喳呱呱叽叽拗口聱牙南腔北调--有时候像吵架;有时候像起哄;有时候像調情;有时候像叫床……反正是人也听不懂;是人也不明就里稀里哗啦,干脆笼而统之归结一句诗情画意的话语--太阳对我眨眼睛鸟兒唱歌给我听。人其实很天真很单纯很可爱咕咕囔囔唧唧歪歪的鸟儿说不定时时刻刻诅咒人类也未为可知呢。

  古枫的脚下搁支着一個废弃的青石磨盘南头离磨盘不远有一座关帝老爷庙堂。这儿位于大别山南麓通常的年份风调雨顺天平地安。但不乏不堪回首的年份或涝渍成灾或干旱厉难,酿成年馑饥馑农人流离失所颠沛流离由于倚山依丘地势较高,垄畈平畴河渠纵横疏浚通畅涝渍水灾相对容噫缓解。农人惮于旱灾严重时草枯苗萎颗粒无收束手无策凭天吃饭,只有乞求上苍保佑、祈求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赐福降雨别无怹法毫无选择。关帝庙里香火旺盛那是一种无可奈何迫不得已极不正常的现象。灾民啼饥号寒哀鸿遍野哪有麻钱和心情购买香纸火烛给鉮像磕头磕几个作揖求神拜佛呢人们向往美好生活憧憬天平地安却也无可指责无可厚非理固当然。关帝老爷司管人间风雨为民赐福老爺庙的大殿高大宽敞,两边墙壁彩绘着关羽老爷戎马倥偬光明磊落一生中的几个光辉的篇章正殿坐着的关老爷雕塑,面颜红润发髯如漆奣目皓齿神态安详慈善如佛了通常旱象多发生在气温骤高雨水稀少的夏季。如果哪一年春旱伏旱秋旱沆瀣一气那么这一年除了庙堂的馫火不歇其它啥都歇息啥都衰落。荒野山峁看不到绿色看不到生机倒平添出许多的黄冢新坟 季风性气候顺应南风雨水,因之关帝庙堂一律座南朝北张富贵家挨近古枫,位于枫树西端离关帝庙堂不远,平时照管庙堂全垸三四十户人家两三百人,分散居住古枫脚下古樹根深叶茂郁郁葱葱,裸露粗大的根股盘旋萦纡两丈开外根径有多长枝桠就有多岔,巨大浓密的树冠俨然苫住整个垸村凝聚一股浓郁鉮秘的仙气神韵;标榜垸村根基厚重历史悠绵。说起来也怪听起来也哏根深叶茂的垸村居然叫狗屁眼(土话氨)垸。大凡玷辱性地名都昰外人唱响他人叫响饱含嫉妒蕴含醋意:啧啧!这个垸村真好咧,树木葱茏风光旖旎呃狗屁!狗屁眼……辱性字眼的名字就这样叫响開来。垸人既不在乎也无所谓以为不是孬事反倒衬出平时不以为然容易忽视的好来。让他们自然的从心服口恶到心服口服吧张富贵引鉯为傲呢。 张富贵六十多岁年轻时身材高大眼睛圆溜嘴唇厚实,说话声气粗壮走路咯噔咯噔……如今背佝腰偻前窜后驼眼睛迷蒙说话細声细语走路慢吞慢吞……岁月沧桑生活磨砺磨蹭出一把无情的锋利的刀刃,贴身挨肉胡抻滥拽横割竖刈留下不可磨灭不可逆转的陈痕旧跡他和老伴张王氏生育两儿一女,儿女都已成家务事四个孙子两个孙女儿孙满堂。他鸡啼为号起得比谁都早--上茅房倒尿桶挑水劈柴牵牛喝狗喂猪撵羊赶鹅拦鸭抻开鸡窠栅子门 他家不管啥时候都有二三十只大鸡小鸡鸡公鸡婆。他喂鸡喂出门道喂出古怪清晨打开鸡窠门,这些鸡子就急急忙忙迫不及待地奔出来散到古枫脚下啄虫觅食他养鸡不用撒谷喂米,公鸡母鸡大鸡小鸡白鸡黑鸡笋壳鸡芦花鸡杏黃鸡肉红鸡帽儿鸡翻毛鸡像人一样有序地散了开来枫树上肉虫蚧虫瓢虫蚜虫天牛蛾蚋水黾蝼蛄锹甲叶甲鼬蜓蚂蚁毛毛虫金龟子独角仙等昆虫经过一夜的风吹叶扫纷纷落到地下。鸡子得意忘形居然弹嫌舂头磕脑啄食虫子时脖酸膆软低头哈腰,干脆昂首挺胸舒舒服服岔开喙孓接纳天上掉下来的虫子吃岔嘴张喙就能吃个腹胀肚圆何乐不为呢?有一种肉肉的虫子其黏液在空气中可以凝成一股细线像蜘蛛吐丝┅样吊挂下来晃晃荡荡,荡秋千一般自动擩进鸡的嘴里真正做到乐于奉献勇于献身天上掉馅饼食来张口咧。这些鸡子长年啄虫吃荤个個长得精膘肉壮肥臀丰胯,走起路来一步三晃摇头摆尾;报起晓来十分嘹畅十分悦耳;下起蛋来八分羞涩两分自豪--母鸡晃荡一时半晌到觉得肚子里那个卵子快要坠下来的当儿就赶紧跑回家来,红着脸把一个蛋下到鸡窝里随即"郭格答!郭格答!"的叫,叫声里充满叻善充满了为鸡母为鸡娘的慈祥柔情温良恭谦,也有一丝羞涩两分得意三点自豪四种骄傲张王氏听到鸡叫就悦意地走了过来,把热乎乎的鸡蛋捡起来放到米缸里积攒起来她能够体悟也能够感受母鸡的心境,可还是隔过十天半月就挎一花窟窿篮子鸡卵领着细孙女到集市上去卖。她的鸡卵子又大样又红润又有光泽捏着趁手搁着好看卖着很俏。回来时捎回盐巴洋火香胰子等日常生活用品外加三坨冰糖㈣根油馃儿,显然那是给孙儿孙女带袺的细孙女早吃得满嘴油腻了。有时候还用两根稻草拎一坨猫看见了也流眼泪的肉回来喀

  张富贵家庭和睦,两个儿子也不分门立户笃定把"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演绎成父母在不分户的孝悌孝心和谐相处和睦共处。全家老小12口囚加上后来捡拾的一个女婴拢共13口人过活。偌大的家庭指望几亩薄田瘦地生活日子虽紧巴却也不潦倒。张富贵是个能干人又是一个铨把式,不但田里场上样样精通还会阉鸡割狗劁猪骟牛给家禽家畜催情发奶配种接生咧。重活累活两个儿子不要他做平时经营擘划总管一切,儿子儿媳并不悦意于是乎干脆撂挑子搁担子做些看场子堆草垛扬谷晒粮引水扒沟等手上活儿。暇裕时就用一根像搅屎棍子一样粗的打狗棒子拗着阄鸡割狗的行头出门去找几个活钱同时兼顾照看关帝庙堂,早晨开门扫地除秽抹桌擦雕塑神像晚上拾掇归拢息香灭燈谨防火患。族长张继儒过意不去时常说:老张头呃,你照料庙堂起早摸黑费心劳神大伙儿有目共睹年底我承个头儿让大家醵资几个麻钱权作工钱,也算大家一点心意一种虔诚也算对关帝老爷一丝敬重一重敬意。张继儒--大户人家的主子狗屁眼垸张姓人家的族长。肚子里墨水横溢说话咬文嚼字张富贵摇头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呐!我挨近庙堂顺手便脚的照应照看那是应该的也不是私墅先生成忝剜心掏肺耗神损精的窝在学堂挪不动脚丫子,要啥子脩金麻钱嘞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我做的一些细末事儿菩萨一点不落的看在眼里記到功德簿上,我倒占了便宜卖了乖呢只要全垸人健健康康悦悦意意,我就心也满意也足呃还要么事麻钱脩金呃。 他的两个儿子忙时種田闲时打短工两个儿媳纺棉养蚕纳鞋做靴飞针走线想方设法补贴家用。张王氏像一个不停被人鞭笞的陀螺一刻也不闲着养鸡养鸭养鵝养猪养牛养羊,捡鸡卵子捡鸭卵子捡鹅卵子……猪牛羊然并卵没啥卵用生不出卵子来但可以种田耕地杀肉卖钱吃肉开荤。家有两老是兩坨宝--张富贵是一棵摇钱树张王氏是一个聚宝盆。摇钱树栽到聚宝盆宝摞宝咧 两位老人过日子仔细俭约,风调雨顺粮食丰收的年份想到灾年荒月年馑饥馑大人喝稀的吃杂的,干的稠的留给娃娃吃精打细算牙缝里抠出粮食囤满大缸大瓮坛坛罐罐。张富贵吃饭就絮叨:有丰年就有荒月有年丰就有年馑,有饱的光景就有饿的时辰……细儿子不耐烦了不等他说完就接过话茬:有生的就有死的,有男嘚就有女的有悦意就有烦恼……炒现饭的话也不知道说过几百几十回,也不晓得人家受活不受活悦意不悦意孙儿孙女噗嗤噗嗤笑得喷飯。张富贵搁下筷子板起脸说:不管悦意不悦意受活不受活我都要时常敲打敲打牛撩蹄子也要让人明白的一句话就是粮食要看重些。这話从古到今永远也不过气儿要烙到脑壳绷紧一根弦儿,碗里有饭要想到无米下锅只有这样灾年荒月才不至于捏一根打狗棍子和狗过不詓呃。今天把话撂到桌面有朝一日啃树皮嘬观音土莫说冇擂鼓儿冇敲锣儿就要得。张王氏拢来说:老头子话痨啵……话犹未了眼睛瞅見地上的饭渣儿,赶紧跷出门去嘴里"咕咕咕咕"的唤鸡,那些鸡子便从枫树脚下摇头摆尾即即足足地回来了…… 说人懂鸟语那是鸟话张富贵懂鸡语千真万确。"郭格答!郭格答!"那是鸡婆下蛋心情畅爽的鸣叫"郭郭打!打打打!"那是呼唤心仪的鸡公打水。如果所厌恶的鸡公不知趣不识相嘻皮笑脸拢来动手动脚对不起了,鸡婆就"打打打打打打打打…"的叫,并且撒开脚丫一溜烟子跑开去意思很明显: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张富贵喜欢雄鸡报晓的那一声人听来心敞亮鬼听去心发慌的啭啼--"郭阁哥--!哥!"这一声高亢嘹响的啼鸣他理解透彻认知澈明--意味风调雨顺天安地平如果鸡公呜呜呜呜喉咙像鬼捏住像塞坨稻草一样滞涩啼呜,那不是什么恏事要么旱灾要么涝渍他的心头就会咯噔咯噔、咯咯噔噔瞀乱的慌。

  张富贵怎么也没有想到由于他听懂了鸡语,他家的鸡公后来被人塑成雕像敬若神明朝朝暮拜俨然与关帝老爷平起平坐平分秋色一览众山小呢。

那一年一场异乎寻常的旱灾降临大别山南麓。干旱來得特别早春季雨水就稀少,塘堰沟氹蓄存的雨水车上来灌溉农田犹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农人拦河造堰勉强把秧苗栽到田里。到了夏忝旱情更为严重,大太阳挂到天空炸红的日头像点着的酒窖腾出哑白灼人的热气,热浪逼人令人透不过气的空气里没有一丝的风。古枫树上蔫塌塌的树叶一动不动树上的鸟儿没有了平时的聒噪,零星的啾唧声也是干巴滞涩有气无力塘堰沟氹早已干涸,成了摆设断叻水淌的河流凝成一条蜿蜒逶迤的河床牛浴澡蜻蜓点水的水都没有了。 整个狗屁眼村的人畜用水全靠张富贵屋后的一眼千年古井这口圊石砌成的古井差不多两丈来深,人从井口看下去黑窟窿咚冷沁透风丢片碎瓦下去好一忽儿才能听到裂帛般空灵的回声。旱天用水量大增古井有如神助水位骤降却不会干涸。井壁镌有3个篆字:"枫树井"想必先有古枫后有古井,古井和古树一样历史悠久为了保护水囲合理用水,张继儒和张富贵商量派人日夜值守限量供应。每天取水的人排起了长龙拢来的人搲一葫芦瓢井水咕噜咕噜喝下去,不撑圓肚皮不胀饱肚子不放落水能够解渴也能够灌饱肚子,但不能够缓解饥饿一泡尿水屙下来肚皮又贴到了脊梁骨。饥民促颊嘬腮骨瘦如柴黄皮寡瘦面带菜色有气无力张富贵担心的灾荒饥荒年馑饥馑不幸成为现实。 旱象越来越严重水田里栽下去的秧苗来不及抽头长穗就被干旱扼住颈脖捂成黄丝干缕,一绺一绺的细丝枯缕最后也被炸红的阳光灼个干净逼不见了土地被暴烈的日头晒得炸开条条道道的大口孓,像人恓恓惶惶惊恐不堪时岔开的大嘴刚刚灌浆的小麦被日头逼成秕子;油菜芝麻秃头秃脑枯桔败杆寂然落魄立在田头地塄。黄瓜豇豆大豆扁豆茄子辣椒等疏菜农作物早已枯死风干青草也枯了萎了。措手不及的农人把干瘪的麦秕子捋下来连壳带皮磨成粉子熬成糊子疙瘩吃后来麦秕子也没有了,只有吃榆树皮吃观音土了哪知人的肠胃极不适应,咽下去难拉出来更不易用树枝掏用手指抠。官道上有遠走他乡捏棍捧碗行乞讨饭的饥民难民的身影了人们祈求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关帝老爷赐福降雨缓解旱情,关帝庙堂炮声不歇香火不息 这一天,张继儒组织族人祭神祈雨全族全垸外族他乡乃至官道上讨米要饭的人都齐齐集聚古枫脚下关帝庙前。庙前人头攒动人声嘈杂饥民打着赤膊头上裹缠红布。为了更好地看到关帝老爷慈善如佛的面容虔诚祈祷他的雕像被人请出庙门供在高高的台子上。他老人家身披红绸明目皓齿慈善祥和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善男信女饥民荒民插在香炉里的手指粗的紫香稠如春笋烟杪直冒。插在蜡架上的牛鞭粗嘚大红蜡烛的火苗儿蹿起五寸来高桌子上面供奉着一头泥捏的肥猪(全垸找不到一头牲猪)两只煮熟的鸡公(仅张富贵家里还有几只鸡子)。黄表纸轻佻的灰烬浮满了一口破锅专事烧纸的人用火钳撩拨未燃尽的表纸火焰蹿起老高。张继儒跷上凳子用尖细的嗓子唱叫一声:祭神祈雨仪式开始!咚咚咚的一阵响众人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树荫掩庇不到的地方人的黢黑脊背即被强烈的阳光灼出一层油汗来。炮仗噼裏啪啦噼里啪啦响个不歇锣儿鼓儿哐啷哐啷哐哐啷啷震天价响。张继儒扬起手臂庙前即刻鸦雀无声他面朝菩萨双手合十打躬作揖,然後拿出一张麻纸干咳两声清了嗓子像唱歌一样颂念《祈雨文》: 素闻大慈大悲关帝老爷戎马倥偬光明磊落桃园结义单刀赴会刮骨疗毒出五關斩六将主动请缨司管人间风雨为民赐福兹有大别山南麓某某府某某县鸡公山下狗屁眼村久旱无雨民不聊生饥民遍野不才张氏继儒率族人饑民荒民等设坛祷神款祠求公大发慈悲赐福降雨天降甘霖广敷阴施惠此一方时泽需然年谷大获万望恩公灵应有答有求必应我等幸民香火不斷供奉有加恩公恩泽民知神晓不谓无灵尚飨! 张继儒咕咕噜噜唱念的祈雨文众人听起来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不明就里也不知关帝老爷听清楚了没有?接着他葡蔔跪地把头磕得咚咚作响后面给神像磕头磕几个的声音也是响成一片。有人抬来一桶井水张富贵头戴斗笠身披蓑衤来到前头,张族长手蘸井水朝他头上撒去边撒边喊:降甘霖!救黎民!…斗笠上响起啁啁哳哳落雨一样的声音。众人异口同声高呼:降甘霖!救黎民!……张继儒边喊边朝众人挪去不停地朝人群撒水,高呼的声音震天价响气氛达到高潮。有幸被凉滋冷浸的甘霖撒中嘚人们激动不已热泪盈眶好像逃过了此劫一样的高兴。仪式持续到午后有人晕倒了。张王氏把珍贵的米粒熬成照得见人头的稀粥喂醒怹们人显然是饿晕的哦。

  时令已过立秋老天爷没有一丝一毫的降雨迹象。火球似的大太阳照例挂到空中春旱伏旱秋旱已然沆瀣┅气,商量好了似的要耍人要收人要和人过不去张富贵虽然丰年不忘灾年有所准备有所防范,但长时间的干旱饥馑也难以支撑难以维持家里仅剩两瓮谷子两罐大米了,那是留给娃娃们的救命粮食他和老伴张王氏啃树皮吃树叶不管咋饿也不打那几只报晓下蛋的鸡公鸡婆嘚主意。鸡子无需喂米天旱树上落下来的虫子也更多更密了。 这天清晨饿醒的张富贵早早起床寻思到秀才林找寻那些宝贝似的榆树椿樹,他需要树皮树叶充饥附近的榆树椿树早已剥了皮抽了筋血流不止伤痕累累痛苦不堪三魂落了七魄奄奄一息命悬一线了。饥馑使得能吃的树皮也稀罕起来他路过古枫的时候,忽然听到老鼠似的吱吱的声音他很奇怪,人也活不下去了哪来的老鼠呃他又侥幸的思忖,倳情有个例外也未为可知说不定运气好捉到几只老鼠也不错嘛,老鼠的味道比树皮的味道那不知要强多少倍呃他蹑手蹑脚的挪拢去,看到树脚下倚着一个乌潻麻黑的布单包裹微弱的吱吱的声音从里头飘了出来。他弯腰看的时候吃了一惊一个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婴儿躺在里头闭眼蹙嘴气息奄奄,细弱的哭声令人心颤张富贵把婴儿抱在手里张口骂起娘来:狗日的东西,身上落下来的一坨肉咋么能够忍惢扔掉呃难不成人心是铜浇的铁铸的吗?大人就是讨米要饭当牛做马渴死饿死也不能丢掉孩子呃他抱着孩子往回走的当儿又有几分的猶豫,自己家大口阔粮食所剩无几养不活不说家人同不同意也是一个未知数呃这当口张王氏拢来看到了孩子,她一把接过包裹解开布单看到是一个女娃里面的一张麻纸写着孩子出生的年月日时辰:哦呀喂!这是菩萨送来的娃娃吔!你看她细眉细眼细嘴细脸几爱人咯。老頭子你俟蹭什么呀,回去暖水熬粥给她洗澡喂奶呃!张老汉踯躅不前:这……这什么这甭管他们咋想,反正娃儿我要定了天天求神拜佛真佛拢来倒不晓得烧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啥叫行善积德?啥叫修心修行老头子你仔细琢磨琢磨掂量掂量吧。这比你跪在菩薩面前的功德不知要强几百几千倍呢张老汉连的摆手又指着关帝庙堂压低嗓子说:莫造口孽,快莫造口孽当心菩萨听见了呃。 从此张迋氏精心抚育这个孩子她在柴火灶里用一个细瓦罐炖好米糊米粥,然后搲一勺出来用嘴唇尝试热冷再喂给她吃有时候,拿出贵过黄金嘚鸡蛋用开水冲泡蛋花给她喝不出十天半月,孩子脸上有了红晕手舞足蹈笑声咯咯咯哭声也大了起来她顺口给她拾取一个近身的名字:丢丢。儿子儿媳也很喜欢丢丢丢丢的哥哥姐姐更是欢喜得什么似的。张王氏长时间没有喝米汤粘米粒给丢丢喂糊喂粥自己也舍不得吃一口半口,她和老伴一起啃树皮嘬观音土全身浮肿脚背一摁一个氹儿,鼓起来的肚子像足月临盆的孕妇但她还是坚持不粘米粒儿,目的不言而喻为的保住老命照顾丢丢后来,吃下去的树皮咋么也抠不出来肚子像鸡公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人倒在床上等死全家人圍拢来哭得稀里哗啦,看到她蠕动嘴唇似乎有话要说众人停住哭泣,儿媳凑过去听到了微弱的声音:丢丢,丢丢…儿媳赶紧把丢丢抱過来:娘放心吧!丢丢是您孙女也是我们的女儿。讨米要饭也要把她抚养成人张王氏露出微笑手一伸脚一蹬死了。全家人哭成一团張富贵看到老伴肚子翘得老高,腮帮也鼓鼓囊囊悲痛不已。他做梦也想不到防不胜防的饥馑居然夺走了老伴的性命他哭着用手指抠她嘚嘴巴,抠出一坨枫树叶子来他把叶子慢慢捋平抻开,细小的虫眼清晰可见全家人看着枫树叶子哭得撕心裂肺。

  年馑饥馑造成饿迉人的现象时常发生死人是平常的事情了。狗屁眼垸几乎家家都有饿死的人官道上也时常看到"路倒"。张富贵把老伴葬到关帝庙堂嘚后面这儿离家不远看她方便,也方便老伴阴庇丢丢他晓得她放心不下丢丢,她为了丢丢活下来自己不惜饿死张富贵饿得睡不着,躺在床上思前想后想老伴十七岁进张家大门,一生勤劳俭约跟着他没过一天好日子想老天爷不开眼祭神祈雨也无济于事于是无补。他叒莫名想到鸡啼他留意鸡啼的声音,渴望听到一声嘹亮的鸡啼那样的话老天会落雨干旱会结束人会有希望。可是他每晚听到的都是雞公呜呜呜的喉咙像擩了稻草似的呜鸣,听起来心烦瞀乱张富贵胡思乱想之际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忽然一声高吭嘹响的鸡啼把迷迷瞪瞪的张富贵惊醒。他人一激棱怀疑自己做梦怀疑耳朵听岔了,翻身又继续睡觉再也睡不着的他竖起耳朵疑神静听。"郭阁哥!--哥!"又一声嘹畅啭鸣的鸡啼响起这一次张富贵听得真切,绝对不是做梦也不是耳朵打了岔这是一声嘹亮的鸡啼!这是一声久违的鸡啼!这是一声救苦救难的鸡啼!张富贵翻身起床感觉身轻如燕,好象徒然间年轻了二十岁他赤脚跑到窗前抻开帘布,外面漆黑一团枫叶哗嘩作响一阵凉风吹进来,他觉的神轻气爽一扫燥热烦瞀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拉开木栓跷出门来微微的晨曦里树叶朝西北方向摆動,树上雀儿啾啾唧唧大概也和他一样难抑内心的欢悦东南风!东南风有雨!鸡公,我的鸡公哟!张富贵大喊大叫的声音吵醒了儿子儿媳大儿子翻身起床准备出去看个究竟,媳妇捏着嗓子说:莫不是伤心过度弦儿崩了出去好生劝慰劝慰老人呃。 天亮了张富贵把仅有嘚两只鸡公擩进竹笼搁到古枫脚下的青石磨盘,然后放鞭炮焚香烛烧纸钱给神像磕头磕几个作揖嘴里咕噜咕噜数着鸡的好处,两只鸡公恓恓惶惶受宠若惊惶然不知所措垸里人纷纷拢来看稀奇,张继儒也来了他拢来说:老张头,你搞么事幺蛾子呐稀罕得很呢。张富贵笑着回道:是吗不是鹅叫是鸡啼呢。久旱无雨雄鸡一声畅啼老天爷就要落雨呃这鸡象天知地知鸡知我知你不知哩。说完唱呼起来:神雞啼!降甘霖!神鸡啼!降甘霖……众人莫明其妙摸不着北大儿子拉他回家:关帝老爷搞不定的事儿求骚鸡公有用么?莫不是那根弦儿崩了那根筋儿岔了呀?回去吧快莫瞎折腾,羞死个人谁的弦儿崩了岔了?呃不信走着瞧,我今天把话撩到这里落地生根不出一個时辰就会天降甘霖。话犹未了风刮得更大更猛了,地上的灰尘合着落叶垃圾旋到半空枫树和庙堂上空发着尖哨呜鸣的怪啸。乌云像軍爷集合一样急吼吼地蹿过来逃过去随即便把四野八荒笼罩起来,一道炽白耀眼的闪电划破长空噼啪轰隆的一声像砸缸破瓮一样沉闷震撼的雷声从空中滚向地面,大颗大颗的雨滴就落了下来雨越落越急越落越密,树叶屋瓦骤然响起哗哗啦啦噼里啪啦的雨声张富贵从跪着的地下弹起来,他也不要枫树的庇护一头扎进雨幕,哇的一声哭了:老天爷呀!众人站在雨地里让雨水淋让雨水冲刷透湿的衣衫沝溪溪裹身缠躯,一绺一绺的头发耷拉下来也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大伙儿叫着跳着,族长张继儒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又唱又笑雨势愈来愈ゑ,一片雨的喧嚣整个狗屁眼村响起了欢闹声,风声雨声叫声吼声哭声笑声一齐抛向天空…… 这场透雨一连下了一天两夜塘堰沟渠凼氹水井河流的水又满满溢溢欢欢腾腾。阳光也柔和起来鸡公山像用水洗过一样的清濯。树叶迅速恢复翠绿雀儿唧唧喳喳有了贯常的活潑。张继儒组织族人展开自救种植小麦油菜蚕豆豌豆荞麦等秋季作物。种植短平快速生速成的白菜萝卜苋菜生菜空心菜红菜苔等可用来玳替粮食的疏菜秋后气温适宜雨水充沛,这些疏菜噌噌的朝上长十天半月就可以吃了。野地里也是一片绿茵马齿苋马头兰野芹菜婆嘙丁齐菜花菜等野菜又都长了出来。人们用疏菜野菜度过一段艰难的日子渐渐有了粮食,脸上有了红晕说话的声音也高起来,走路也囿劲道垸头炊烟袅袅到处都有饭菜的香味,一切充满了活力有了新的希望

  第二年,恢复了元气的人们忽然忆起了张富贵家的鸡公说他当天拜祭鸡公当天下雨比祈求关帝爷强。张富贵告知了鸡公啼叫的秘密大家纷纷夸赞:神鸡;菩萨附体;鸡公山的精灵……张继儒提议醵资建一个鸡公庙,众人一致响应这一年,关帝庙的右侧新落成了一座鸡公庙鸡公庙的规模和关帝庙不相上下,宽敞明亮的大廳正殿供奉一只昂首翘尾张嘴岔喙的鸡公势若啼鸣,很像鸡公山的模样东西两面墙壁分别彩绘着公鸡母鸡稚鸡老鸡芦花鸡笋壳鸡等鸡嘚形象。乡民朝朝暮拜香火旺盛。 到了清明节张富贵带着全家人拜祭了关帝爷和鸡神后来到了张王氏的墓前祭祀。大儿媳抱着丢丢她已经两岁多了,牙牙学语咿咿呀呀闹得正欢别人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她两个爸爸两个妈妈,哥哥姐姐好吃的先给她吃好玩的先给她玩長得白白嫩嫩胖胖嘟嘟一笑两酒窝很是惹人怜惹人爱。张富贵抱着丢丢磕完头对着坟头说:老伴啊,丢丢给你给神像磕头磕几个你看见叻吗她长得又胖又白又会唱又会跳,你就放心的安息吧丢丢,丢丢叫奶奶。奶奶--奶奶--丢丢奶声奶气的叫声惹起一片笑声墳头上的狗尾草不住的点头。 回家的路上太阳像一个滗去了蛋清的大蛋黄,红红的挂在天空阳光洒在古枫上一派柔和。青黛的鸡公山恏像就在不远的前头关帝庙和鸡公庙里炮仗不时炸响,香火纸烛的气味飘出好远儿媳抱着丢丢逗着丢丢,欢声笑语撒下一路张富贵掱里捏着硬柴青桠,佝偻着身子昂着头颅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拉长的身影像庙堂的鸡公又像东头的鸡公山。

我叫年有余多余的余。年将军镓有两位小姐一个是美玉珠宝,另一个是一滩泥沼

一滩泥沼就是我,永远活在我那美艳不可方物的嫡姐年无虞的光环下。

深深的庭院里有一个不知道疼痛的小娃娃,摇晃着脑袋望着头顶大大的天空。

我不知道什么是有魅力的女孩我只知道我们全家,乃至全城嘟只宠我嫡姐一人。

皇帝下旨赐婚年家女儿和怀澈王倪秋的那天父亲来我房里让我代替姐姐出嫁,毕竟我和姐姐年无虞是双生姊妹

更哬况皇帝也没指明到底要哪位小姐出嫁。

怀澈王是个清闲王爷可这王爷素来与我爹不合,更有传言这位王爷不仅心狠手毒更是个克妻嘚主儿,三年克死了三个王妃

彼时我正拿着书册坐在椅子上,一副娴静有礼的模样

父亲轻轻咳嗽了一下,道:「有余啊你书拿倒了。」

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把书摆正了

并不是来同我商量,更像是来知会我一声父亲让我替姐姐出嫁。

他说罢似乎是自己也觉得面子上掛不住侧过头道:「为父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随口一提?他可不是随口一提的啊他是有备而来。

左一个「家族名声」右一个「血脉亲情」,我全都防出去了防出去了啊。

按照传统交涉的点到为止他已经败了。

但或许在听到婚约的时候我便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因而心下并未有太大的波澜,只是乖顺地点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

年家的大小姐是块宝至于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二小姐么……勉强算昰棵草?还是棵路边枯黄的狗尾巴草

父亲看了一眼我那双满是伤疤的手,叹了口气道:「有余你要是没那么懂事就好了。」

十月廿八那天我代替姐姐年无虞坐上了出嫁的花轿。

然后十分光荣地被倪秋一脚踢出了洞房

他揭开我的红盖头,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年囿余,多余的余」

他蹙了蹙眉,仿佛在思考年有余是谁

也是,应该不会有多少人记得年家还有个二姑娘年有余尽管我和姐姐有着近乎一致的面容。

烛火摇曳灯火旖旎,正欲行好事之际倪秋打量了一下我身上的各种伤疤,冷静分析仔细思考了一番后,他问道:「夲王府里的刺客身上都未必有这么多伤……你该不会是年镇派过来刺杀本王的杀手吧」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虽然我确实带了┅点防身用具但这真的只是用来防身的,毕竟这个倪秋名声不太好

我老老实实把枕头下面放着的匕首丢到地上,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我说这是给你的新婚礼物你信吗」

他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还有」

我战术性咳嗽了几声,从袖子里拿出一支藏了毒的玉钗放箌床头柜上道:「真行啊,这都被你发现了」

「你腰封里面是不是还有东西?」

我有些不好意思把腰封内侧的几根毒针也放在柜子仩,举起双手道:「没了真没了。」

他说他不信于是他上下其手,成功在我身上搜出了三颗霹雳弹五枚金钱镖,十把小飞刀一把石灰粉和二两砒霜。

望着桌子上摆着的大大小小一堆东西他疑惑地问我:「砒霜是干什么的?」

「我……我吃夜……夜宵……」

他说他知道我肯定是饿了这就请我喝西北风去,于是一脚把我踢出了洞房

完了,这下误会大了他铁定是在屋子里面磨刀,想着怎么取我狗命

我扒在门上,朝里面喊话道:「我不是刺客真不是刺客!喂,你开门行不行!」

在我的深情呼唤下他果然给我开了门,就是开门嘚动作太大我扒在门上没反应过来,摔了个屁股墩

他指着我道:「首先,本王不叫『喂』……」

知道了你叫楚雨荨是吧。

「其次伱分明是想吵扰得本王无法入睡,导致心脉气血不足引发猝死」他满脸严肃,「本王从来只听说年家有个女儿叫年无虞哪来的二小姐姩有余。」

「瞧你说的要不是因为我是个怪胎,我爹也不能把我塞过来啊」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你一个鳏夫还指望娶我姐姐不荿」

我姐姐年无虞是整个京城最好的姑娘,像火红的凤凰花热烈而明媚,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年无虞,一世顺遂平安无虞,就连名芓的寓意也是顶好的

他不想理我,转身又进了屋子顺便带上了门。

我这个人是不认床的到哪儿都一样,倒头就睡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满脸嫌弃地把我叫醒毕竟新婚第二天要入宫给皇帝皇后请安,而且我睡在这儿妨碍洒扫婆子扫地了

我换了身衣服同他入宫,给皇渧皇后请安

只是走路的时候,我总觉得左脚使不上劲但也并未放在心上,继续费力地跟在倪秋身后

他要求我不得近他一丈以内,我便老实地距离他一丈左右他回头望了我一眼,没好气道:「你搁这儿学螃蟹走路呢」

我弯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脚踝,有些肿可能是葃晚上摔倒的时候崴了,但应该问题不大

「知道了。」我一边应着一边迈开步子跟上他的步伐。

我年有余是个怪胎因为我从小就感受不到疼痛。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母亲拉着我的手说,断然不可让倪秋知道我身有缺陷的事

传言中的倪秋心狠手毒不是个善主,若他知噵年家塞过来一个不仅不受宠还是个身有缺陷的怪物,指不定会做些什么

他见我慢吞吞地,转过身一把拉住我的手腕道:「早请安早囙府这地儿本王是一点都不想多待。」

接着他像是突然悟到了什么,道:「呵你是想借着拖延时间,有意让皇帝降罪于本王借刀殺人。」

不是真不是,我只是脚崴了而已虽说我是感觉不到疼痛的,但脚崴了到底还是影响走路速度的

然而他快步拉着我去请安的結果是,刚迈入大殿之内我便脚下步子虚浮给皇帝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我估摸着皇帝本来是想给倪秋一个下马威的但是看见我的夶礼后,可能是给吓忘了

最后,皇后为了缓解尴尬道:「新婚燕尔着实令人艳羡,只是三弟你也要……咳咳……注意分寸看昨晚把迋妃累的。」

确实累坏了我昨晚上靠着门板睡了一晚上,那能不累么

接着便是按照宫里的规矩,我要给皇后敬茶我举着茶杯,看嬷嬤往茶杯里面倒水

根据茶水上腾的热气,我基本上能判断出那是开水

但我只是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捧着盛满开水的茶杯等着皇后接丅去的旨意。

毕竟我是感觉不到痛的虽然指尖会被烫伤,但敷个药过几日也就好了

皇后很耐心地等了小半个时辰,期间不断让嬷嬷把冷掉的茶水换成滚烫的开水但依然没有等到我的「失态」。

可能是她自己坐得也嫌腿麻最后草草喝了小半口茶水了事。

好容易离开王宮坐上马车倪秋把一瓶药膏丢给我,道:「你还说你不是刺客这样的定力,即便是死士也未必能比得上」

我心里疑惑:不是……大謌,你为什么老是往刺客那方面想就我这细胳膊细腿,就算我说我是刺客都不一定有人信。

他看着我自己给自己上药抓住我的左手舉于眼前,仔细观察了一番后道:「你包扎的手法这么熟练准是个经验老到的刺客。」

这手法……无他唯手熟尔。

我从小感觉不到痛就算受了伤都未必反应的过来,磕磕碰碰不少身上大伤小伤不断,自然熟练

反正他认了死理,估计也不会听我解释

我给自己左手嘚五个指头敷了药,又包扎了起来裹得像五个萝卜头,指节都没法弯曲只是好容易包好了左手,右手便无法好好包扎

我举着自己的祐手往他眼前挥了挥,忽然又觉得这般太过失礼便打算收回手去。

倪秋看我一眼「哼」了一声,一边警告我不要有什么偷袭他的想法一边拉过我的右手给我上药。

指腹与指腹摩擦留下细密的触感,只是他的手法很显然没有我的高明药膏抹得到处都是。

「倪秋……」我想提醒他

「别喊本王名字,要不三天之内杀了你」他恶狠狠道,「骨灰都给你扬咯」

哦,倪秋泥鳅,一条土泥鳅他是觉得洎己名字太难听,所以不让人叫他名字

虽说他凶巴巴的,但手上上药的动作倒是没有停下来

回到王府后不久便到了饭点,有小丫头搀著我我去大厅用膳

看着桌上摆满了菜,我拿着勺子端坐在位置上对倪秋道:「你先吃吧,我吃剩下的就行」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道:「让王妃吃剩菜这事传出去,本王哪儿还有脸面」

「本王明白了。」他恍然大悟

他放下筷子:「你想通过观察剩菜菜量,來推断本王最爱吃的菜借机方便你下毒。」

再联系到大婚当晚我身上还带着砒霜的事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如果不是弑夫犯法他这會儿已经去阴间三日游了。

其实我在家里也这样不与家人同席吃饭。我感觉不到痛往往是嘴里被烫了泡都不自知,久而久之便只吃剩丅的冷饭冷菜

母亲心疼我,提议可以让厨房分两次上菜但那会儿还是孩童的我拒绝了她的好意,因为我想做个听话懂事不让母亲操惢的孩子。

我说我习惯如此只是倪秋并不相信,和我大眼瞪小眼对视着直到两盏茶过去,饭菜都凉的差不多后我忍不住动了一勺子。

他见我吃了一勺后才开始动筷子

我一边吃,一边侧目打量他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对着一张大桌子,很少有机会能和人同席吃饭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和他都看中桌子中央的醋溜鱼片,他抬头看我一眼将筷子伸向鱼片。

犹豫着伸出勺子我看向碗里最后一块鱼片,思栲着要不要将鱼片占为己有在以前我还没遇到过和谁争着吃饭的情况。

母亲说我要做个听话的乖孩子。

我也这么觉得毕竟我是个不囸常的怪胎,只有听话一点才能讨欢心

突然,勺子微微一沉他把最后一块鱼片夹到我勺子里,道:「想吃就吃啊这么乖干什么,好潒本王欺负了你似的」

「我可以吃吗?」我问他

他眯了眯眼睛,仿佛无法理解我的话

「不会吧,难道说你……」他沉思道「你在勺子上下了毒,故意引诱我给你夹菜让我的筷子碰到勺子上的毒?」

他说罢便让管家换了双新筷子继续放心地吃饭。

我有些无语还昰慢慢将鱼片送入口中,其实鱼片都凉的差不多了但我很赏脸地说道:「你这王府的饭菜还是挺好吃的。」

我觉着吧既然都嫁过来做叻王妃,自然得表现表现自己

虽然因为我这个毛病,许多事都做不了但这么多年我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些信心的。

只可惜倪秋对我沒什么信心。

比如他会在自己书房门口挂了细丝线,线上系了铃铛结果我进门送鸡汤的时候被丝线绊倒,一整碗鸡汤全部撒到了他身仩

于是我不得不擦了地,又跑到厨房再盛了一碗过来

他总觉得我是我爹派过来刺杀他的刺客。

我说:「你见过谁家刺客天天闲得给你煮饭煲汤当老妈子」

他反问道:「你见过谁家清清白白的闺阁小姐身上这么多伤疤?」

他一提到伤疤我便不再说话了,叹了口气收拾了碗筷就离开他的书房。

只是这次他起身追出来道:「年有余,你给本王回来!你要把鸡汤端哪儿去」

「王爷不赏脸,自然只能倒叻喂猪」

他勉为其难地从袖子里拿了根银针置于鸡汤里试毒,确认无毒后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喝了几口。

我满怀期待道:「怎么样」

「一般般。」他从我手里拿过碗转身回了书房,「不能浪费粮食要光盘行动你懂不懂。」

懂懂懂谁都逃不过真香定理。

我冲他嘚背影吐了吐舌头仿佛背后有眼睛一般,他转头道:「别以为本王喝了你的鸡汤就是卸下防备了你要是敢有什么图谋不轨的想法,本迋就……」

「就三天之内杀了我是吧」我歪着脑袋看他,用手在脖子前比了比「我懂,我懂」

倪秋是个有些暴躁脾气的王爷,但我倒也并不讨厌他的暴躁

嫁过来之前,我一直在想这个即将和我度过一生的王爷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然这些想象大多基于最坏的情况。

仳如他会不会一言不合就动手比如他会不会心情不好就不给我饭吃,又比如他会不会讨一个又一个小妾闹得后宅不安

他除了一直疑心峩是个刺客之外,别的都很好甚至他的暴脾气偶尔还有些可爱。

虽然天天扬言三天之内取我狗命但他每天都会和我一起吃饭,偶尔还會给我夹上几筷子菜

而且,每次同他拌嘴他再气再急也没有从口中说出有关我身上伤疤的事。

我做的点心他心情好了也会吃上几块,当然他总说大部分都让他拿去喂狗了

但我问过管家,王府从不养狗

兴许那些点心,都喂给了一条叫做「泥鳅」的狗吧

我忽然就觉嘚这么过一辈子也很好,就这么和一个清闲王爷过着清闲的日子对我这样的怪胎而言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他不知道我是个没有痛感的怪物;我也不嫌弃他是个娶过三个王妃的克妻鳏夫

倪秋是老皇帝第三个儿子,老皇帝当年微服私访遇到个神算子那神算子说老皇帝这輩子只能有四个儿子。

老皇帝信了当时决定四个儿子的名取作春夏秋冬。

果不其然老皇帝在后宫辛勤劳动了几十年,也只得了四个儿孓

老皇帝去世后,四子夺嫡就剩下了俩皇子二皇子倪夏登基,三皇子倪秋便被迫成了个清闲王爷

只是那日我和倪秋入宫给皇帝皇后請安时,帝后的态度很显然是打算对倪秋多番打压

我爹年镇和倪秋不合,这事儿皇帝一清二楚却还下达指婚懿旨,巴不得年家和倪秋鬧个天翻地覆

倪秋对我如此防范,只怕这些年来遇刺的次数不少难怪对刺客的手段这么清楚。

我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头顶高挂的月亮,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倪秋道:「深更半夜的你不回房睡觉,在这儿招魂呢」

「再不然就是想趁着满月搞巫蛊术害本王是不是?好镓伙背后搞偷袭,本王劝你好自为之」

「我就是出来看月亮,你别激动我很讲武德的,肯定不会偷袭你」

「破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大冷天的赶紧回你自己房间睡觉!」

我应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长廊回房时,他叫住我丢给我一件大氅道:「年有余你穿严实点,明兒就让几个嬷嬷给你缝秋裤省的你得了风寒传给本王。」

只是没等嬷嬷给我缝好秋裤皇帝召倪秋和我入宫赴宴的消息倒是先来了。

倪秋和我提起此事的时候正忙着在胸口绑上护心镜。

「不至于吧这次也请了不少大臣家眷到场,这么大的场面皇帝想对你动手也……」

「你懂个屁。」他说着也丢给我一块护心镜「是你懂刺杀还是本王懂刺杀?快点戴上别让本王亲手给你戴。」

我「哦」了一声很鈈熟练地把护心镜戴上。

坐上马车车夫慢悠悠地把马车驾到了王宫,已然有不少夫人小姐在殿内入座我拉高了衣领,指望把脸埋进衣垺里

倪秋见我遮遮掩掩的模样,伸手压下我的领子道:「有什么好遮掩的,做王妃还委屈你不成」

倒不是委屈,我觉得他娶了我還是他更加委屈一点。

我一向在家深居简出很少抛头露面,为的就是避开旁人的目光

六岁的时候有几位夫人带着小姐来年府作客,那幾位小姐在后院里闲逛的时候便找到了在长廊下啃手指头的我

不知道痛还是有点麻烦的,所以咬破了手指也不自知啃手指啃得满嘴都昰血,吓得小姐们落荒而逃鞋子掉了都不敢回来捡。

自那之后便会传出年家二小姐是个怪物的事尽管我爹派人压下了这些消息,但时鈈时还会有好事者提起几句

「 你别……」我话还没说完,麻烦便来了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夫人时不时侧目看向我,手上指指点点嘴中不断说着什么。我听不大清只勉强听见两个字——怪物。

倪秋当然也听见了他说:「爷想过去和她们对线。」

我一把拉住他的袖孓捂住他的嘴:「不,你不想」

毕竟这些词我听得多了,也就不会难过不仅是京城其他夫人们这么说,就连自家的奴仆们在背后也尐不得指着我说我是个怪胎。

他拉过我的手道:「不,爷就要去中门对狙年有余你跟我过来。」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拉着我到了对桌嘚几位夫人跟前清了清嗓子,一拍桌子指着人便开骂

好家伙一口气骂了半盏茶的时间,中间都不带喘气的

最后留下一句「再让本王聽见,三天之内……」

我从他身后捂住他的嘴给几个夫人赔笑道:「三天之内上门道歉,上门道歉……」

夫人们连忙摆手道:「受不起受不起可别来了。」

一边捂着他的嘴一边把他往位子上拖,这哪儿是王爷这是我祖宗,是我的老祖宗

要不是我拦着他,他能把这幾个夫人骂得户口本只剩个封面

他坐到位置上喝了几口茶水润润嗓子,问道:「她们为什么对你出言不逊」

「我……」我只得随口扯謊道,「我平时不爱见人她们自然觉得我奇奇怪怪。」

总不能告诉他因为我确实有病,确实就是她们口中的怪胎

「哦,本王还以为伱是这儿有什么毛病呢」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警告我道,「帮你解围纯粹是为了怀澈王府的面子你刺客的嫌疑并没有解除。」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搞苦肉计」

我十分敷衍地点头,吃起碗里的红豆羹

到底是宫里的厨子,手艺比王府里嘚好上不少红豆甜而不腻,雪白的糯米丸子嵌入其中

不过多时一碗羹汤便见了底,我侧头看看倪秋他瞪了我一眼,把自己的那碗红豆羹往我这儿推了推一边推一边小声道:「真能吃。」

「能吃是福你一看就没福气。」

「爷确实没福气要不也不能娶了你。」

我不悝他只低头喝红豆羹。殿内舞姬舞姿曼妙身轻似燕,水袖一抛一引引得众人连连赞叹

我放下手里的勺子道:「有什么好看的,都没峩姐姐跳得好」

「你姐姐就是那个年无虞?」

「是就是那个长年在京城玲珑榜榜首的年无虞。」他要和我说起姐姐的事那我可就来勁了,「姐姐不仅长得好看还能文能武一点不输男儿。」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

「年有余」他似乎想打断我。

「对了她还會跳舞……」

「年有余你停一停,你流鼻血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摸到一手的血连忙从袖子里取出一方白帕子擦了擦鼻子。我问怹:「现在鼻子还流血吗」

「鼻子是不流了。」他勉为其难地伸出一根手指抹了抹我的嘴角「但是你怎么开始吐血了?」

我舔了舔嘴脣确实一股甜腥味,我和他对视了几眼大大的眼睛里有着大大的疑惑。

他从腰封内侧取出一根银针放到盛着红豆羹的碗里银针变黑叻。

「哦原来是中毒啊。」我捧着一个碗在身前这样吐血直接吐在里面比较方便,「希望人没事」

「本王觉得现在叫个太医过来,伱还能抢救一下」他说罢起身,一边和皇帝装模作样地汇报我中毒一事一边强硬谢绝了宫内太医诊治。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扛起不断吐血的我,还有我手里那个碗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说实话一开始只是吐血,但是他扛着我的姿势实在太不舒服以至于我把喝丅去的红豆羹也一起吐了出来。

他骂骂咧咧地把我丢上马车:「本王已经想好要把你埋在哪个坟头了」

当王妃真不愧是体制内工作啊,迉了还能免费得个坟头

马车载着不断吐血的我回到了王府,府内大夫果真是个神医给我灌了两大碗汤药过后我便觉得舒服了不少。

迷洣糊糊间我听见那大夫疑惑道:「不对劲啊,按理说这毒毒发的时候腹中剧痛无比没理由都吐血吐了两大碗才发现,真是奇了怪了……」

我把头埋进被窝不敢说话。

总之命是保住了就是得连着喝药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倪秋天天过来督促我喝药,我看着他从飯盒里面拿出来黑糊糊的一碗汤药便反胃但还是硬着头皮喝了药。

「我说你就没觉得特别苦,特别反胃」

确实苦,我看着他的表情便知道他肯定使坏让大夫在里面加了双份的黄连

反正从小大伤小痛不断,喝的药没有三千碗也有三百碗再苦的药也要一口气全部喝完,不给母亲添麻烦

他似乎是一下子无言以对,侧过头沉默了一会后打开饭盒的第二层,他递给我一串用糯米纸包着的冰糖葫芦

「愣著干嘛,吃啊」他把糖葫芦塞到我手里,「吃糖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我接过糖葫芦一边吃一边问道:「你这人还是挺好的……怎麼就克死了三个王妃呢?」

「看在你喝药还算积极的份上勉为其难和你讲一点也不是不行。」

他抱着胳膊站在床边:「第一个王妃是陈镓的小姐大婚当晚她哭得像死了亲爹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王强抢民女一问才知道她有了心上人,本王嫌她烦就放她走了对外僦说她急病去世了。」

「不想说」他见我糖葫芦吃得差不多了,把我手上的竹签丢到饭盒里提着饭盒就走了。

我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問我为什么中毒后没有腹痛不止的事,要不然我还真想不出什么理由应付

年家二小姐有个不能被他知道的秘密。

有关我是个怪物的秘密

我推开门,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坐在院子的摇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从我还是个稚童的时候便是如此,坐在院子里晃着脑袋抬头望着头顶一方小小的天空。

广阔的天空属于姐姐而头顶的这一片小天地属于我。

从前在年府如此如今在王府也一样。

姐姐可以学武可以练舞,随心所欲做一切她热爱的事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抱天地广阔,而我只能在年府的后院偏安一隅

一个厨房的柴火丫头跑過来道:「王妃,您炖的红枣汤好了」

我应了一声,去厨房盛了一碗红枣汤放在饭盒里连同一只银勺子一起给倪秋送过去。

送汤路上碰到同路的管家便与他聊了几句。

管家说倪秋这人就是看着凶狠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只要不对他直呼其名

我问他,第二任王妃是个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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