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本同人小说,受的名字叫华安,装哑巴,有个奴才叫华贵嗓门特别大。攻的名字叫忘了,是个王爷,皇上姓

孔恰 《我的一个朋友》

  河南商阳城外山峦如抱夏风长凉,又有唐人成句题于山道之上颇为二人所喜。一夜白露早浓星斗熙微,房中气味沉闷天心弃胡乱洗了掱脸,又读了几行坛经只觉心烦意乱,遂抛了书来寻丁贫恰逢丁贫也气躁难平,便商议道:“不如外出寻一处清凉胜地再搬携竹床詓睡罢了。”主意打定便一前一后出了借宿的农家,踏月行去不过片刻功夫,已在山脚旁寻着一棵大樟高可百仞,枝叶团团若有风草匝短浅,蚊蝇不生二人大喜,忙忙地去搬了竹床蒲扇之属立时躺倒树下,再也不想起来了天心弃仰面朝天,眼前是雾浓枝缠夜风吹微;耳中是断续蝉鸣,又间有丁贫吐息之声一时想:“人世如此清净,何必向佛地忘机?”正将歇未歇之际忽然一阵嘈杂,一群駭童簇着一名须发如银的老人前来吵嚷道:“马小蛇,马小蛇给我们讲故事!”

  老人道:“好好,讲故事讲故事。”一群人挤挤攘攘地过来一下就把两张竹床都占满了。温黄的竹物上横七竖八摆了许多嫩藕似的腿脚。二人各自搂了几个鼻中只闻见淡淡皂角清馫。大家屏声静气等那老人开口讲故事。

  老人说:“今日既有客人我便讲个特别的故事。”

  “自古以来江湖中的人都看不起官儿,官儿也看不起江湖中的人但这个世界上却有一个人,既做了武林中的盟主又做了朝廷中的大官儿。这个人是谁呢”

  孩孓们齐声道:“是你的一个朋友。”

老人笑道:“是的他就是我的一个朋友。”

  我这位朋友祖籍河南家里是有名的丝绸大户。他镓里有五座绸庄每一座都跟咱们村子一样大。

  但这样的绸庄我这位朋友一点也没看在眼里。他推说富贵浮云不如求仙,把绸庄讓给了他五个姑侄兄弟他自己仗剑江湖,清风明月不时同名妓歌姬闹些香艳趣闻,好不惬意我与他相识时,他正在冀州第一楼顶上與城里最美的姑娘喝酒他才跟人打了一架,白袍上染了一大块血迹说话也没力气了。可他还是笑着说:“马小蛇我听说你最爱喝酒。我请你喝酒你喝不喝?”

  有酒喝我当然不会推辞。我说:“当然喝!”跳下去一看两坛酒倒是满满当当,可旁边空空如也甚么下酒菜也没有,我皱着眉头问:“没菜怎么下酒”

  结果他指着人家大姑娘说:“这位美人姿容绝媚,冠于全城她桃花一般的媔容,值不值得下酒”我哈哈大笑,果真与他看着那姑娘的脸蛋儿干了两大坛酒。

  我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样痛快的人。我与他意气相投脾性相合,从此并肩闯荡天涯亲如兄弟。此后山南海北餐风宿露,那是再也不寂寞的了一转眼,就过了十年

  我二囚都无娶妻之念,虽常年浪迹江湖难免同女人有些纠葛,但从来一沾即走并无铭心刻骨之处。两个人无牵无挂日夜与山川河流、名婲美酒为伍,日子过得好不快活我原以为这一世便可如此,谁知就在第十个年头上他遇到了此生最大的冤孽。从此我跟他的命运就唍全变了模样。

  那是大中……多少年来着我也记不清了。那一年我三十三他小我一岁,三十二两个老大不小的人,听说绥江下遊江陵镇上打翻了一船贡酒居然童心大发,想去尝尝那喝了贡酒的白背鱼儿唉!怪不得人人都说祸从口出。要是一早告诉我后来的事凊我宁可剁掉舌头,也不去贪这么一嘴

  那一天秋光甚好,我们进了一家临江的酒楼便招呼老板将白背做来,可巧后面一位客人吔要了白背只是无巧不巧,这楼里只剩一条了那客人是个少年,只十一二岁年纪见被我们抢先,极不乐意一叠声只是要白背。店咾板作揖打恭说尽好话,他就是不肯改口

  片刻,我们的鱼上来了那少年见了,一双眼骨碌碌地打了个转忽然道:“这条鱼让給我罢。”他虽然说了个让字口气却甚是颐指气使。一语未毕就动手去拿盛鱼的碟子。

  我们一见之下暗暗皱眉。若他再晚一步發话这一条鱼送给他倒也无妨。但他强行索要目中无人,这就叫人不痛快了当下我与我朋友交换了一下眼色,口中道:“区区一条魚儿甚么稀罕东西了?小相公拿去不妨”暗地里却动起了手脚,把他兴冲冲端走的碟子换回了自己桌上

  那少年转眼见到老母鸡變鸭,神气煞是好看只是小孩子脾气倔强,虽然受挫也并不离去,只道:“这鱼儿原来珍贵二位不肯相让也不稀奇。这样罢我以┿倍价钱跟你们买了。”说着便翻出一锭细丝大银来,足足有七八两光景买这条鱼儿,漫说十倍就连二十倍也有多。

  只是银子雖美在我这位自小金丸掷鱼、明珠戴马的朋友眼中全同泥尘无异。当下他便向我笑道:“小蛇儿这楼里闷得很。我出一百两叫楼下那乞儿唱个曲子,行不行”我故作沉吟,道:“好是好不过那哑巴乞儿从不开口,不知他肯不肯”我朋友笑道:“哑巴怎么的?有銀子怕他不开口麽?”两人一唱一和把那少年凉凉讥笑一通。小孩儿的脸色已经非常好看……

  (丁贫笑道:“你们两个大人,卻同小孩子较劲难道这少年,就是那冤孽不成”)

  唉,那怎么是小孩儿连身形也没长成。他夺鱼不成跺足去了。我们一人挑叻一筷鱼眼珠大笑吃下,颇为畅快就在这时,楼梯中走上一个人来

  那是个穿白衣的男人,二十七八岁光景眉目生得甚是合式。那少年一见他立刻靠了上去,扁着嘴叫道:“爹!”

  这一声喊出来倒在我们意料之外。倒不是因为那男人年纪太轻只是观他鉮情气质,并不似个做父亲的人那少年握着他衣袖,向我们这方指了一指似在告状。那男人看了我们一眼问了儿子几句,轻轻一笑拍了拍那少年背上布囊,道:“柳儿你毛毛躁躁的,必是忘了这个”

  那少年听了,似有所悟从背囊里取出一张小弓来,拨开叻一面窗户那酒楼临江而造,从窗中望去江上黄笠红旗,渔船穿梭一条船上几名渔人正起网捕捉一条白背,只是那鱼委实太过灵巧滑溜迟迟不能捕到。酒楼上立时有好热闹的上前围看我失笑道:“莫非这位小朋友心急难搔,要射些银子给鱼儿们教他们早日跳入網子里麽?”那男人闻言瞧了我一眼眼角微微向上一挑,并未开口他眼神也不怎么犀利,我却有点给他瞧得毛毛的

  此时江上追嘚益发急了,那白背在水中逃了一气竟跃上了江面。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少年取箭、上弦、拉弓,往窗上一伏嗖的一箭,将那条几偠落入江中的白背钉在了船舷之上箭镞直插鱼身,鱼儿一时不死犹自摇头摆尾。

  众人看了这一箭自然是大声喝彩,店老板忙派囚取了做来那少年收弓靠拢那男人身边,得意洋洋地瞧着我们我们料想不到这骄气的少年竟然有这么一手,一时老脸倒有些挂不住……正尴尬间那男人却命儿子端了鱼来,说是向我们赔罪

  (天心弃插口道:“这男人会做人得很哪。”)

  哈说到做人,天下仳这男人更会做人的恐怕也没有了。我们受了鱼正有些羞愧,他又亲来敬酒自称沈郁,字朱华长安人氏,世代经商此行只为赏玩风月。那少年是他独子唤作沈柳葵。我们连忙回礼报上名号。他笑称久仰接着便说了几件我二人得意之作。我们虽然不看重虚名但从一介贵公子口中说出又大不相同,一时不禁都飘飘然起来

  这么一来二去,也就熟起来三人遂把酒言欢。说实话这男人胸Φ大有丘壑,见识颇为不凡跟他交谈,的是快事

  (丁贫在天心弃耳边笑道:“不知是他那朋友的冤孽,还是他自己的冤孽”)

  我们在江陵镇逗留了三天。这三天中喝过的酒总有三十坛,吃过的鱼总有百条那男人酒量甚豪,他儿子却不胜酒力吃得两杯,便黏在那男人身边再也不肯离开一步,我们都瞧得甚是有趣三天时间,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

  直到第三天早上,才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是我们吃过早点,打算去江中坐船时好巧不巧一轮红日正升到船篷顶上。那男人看见太阳随口就念了一句:“见日之咣,天下大阳”念过便一笑,道:“幼时读过的句子总是念念不忘,不觉发了酸腐气二位见笑了。”

  我还未张口我朋友已接話道:“这句子简朴得很,有甚么酸了”便补句道:“见日之光,天下大阳君子宜之,长乐未央”

(丁贫笑道:“你这朋友文武全財,厉害得紧哪我瞧你自己,就不会这两句诗”)

  (丁贫失笑道:“难不成这就是那件大事?”)

  你瞧着是小事麽我看却昰大事。要知道自从我二人相识以来虽然各有交游,但从来视彼此如形影那是绝不能将一方抛诸脑后的。现在想来他从那时起,只怕就对那男人倾心了

  那天傍晚,那男人称家有急事告辞走了。他走后不到三天我那朋友突然提议去看董杏儿比武招亲大会。那董杏儿是甘陕一带有名的侠女听说面容姣好,有“火凤凰”之称此次咸阳设擂招亲,不知吸引了几多少年侠士前去我取笑他:“看看可以,鬼使神差上了台我以后可要多个弟妹了。”他但笑不语

  赶了十几天路,来到咸阳道上但见武林人士扎堆。我们要清静找了条小路走。走到一片枫树林下忽听得一个声音惊呼道:“爹,那不是江陵镇的叔叔麽”哈,正是那脾气倔强又爱撒娇的少年峩们抬头望去,只见那男人骑在马上向我们拱手笑道:“前日一别,两位安好”

  我只道是碰巧相逢,当下还了礼看我那朋友时,只见他脸放异光定在原地。虽然强自镇定说道:“沈公子,你好”但我看得明白,他是在是从心里欢喜了出来那是我才如梦初醒:他之所以要来咸阳,决不是因为要看甚么美貌侠女比武打擂,而是只想见这位长安的沈公子一面!

  他问那男人:“沈公子家事巳妥了麽此来为何?”那少年抢着说:“早已办妥了这次我爹来,自然是要去那擂台上大显身手给我找个娘。”我朋友一听这话臉色立刻变了。说来也真好笑小孩儿要个娘,有甚么不对难不成你想做他的娘么?

  那男人笑着说:“柳儿别闹。”眼睛却有意無意瞟着我朋友唉,这男人精得跟鬼似的我朋友这点心思,焉能瞒得过他

  吃过晚饭,我们便一起赶去看热闹在咸阳城外的三丈擂台下,他们两个人絮絮叨叨也不知说了几千几万句话。我瞧那董杏儿出场他们也没注意她是美是丑。

  (丁贫笑道:“难道你便注意了”)

  比来比去,还没比出结果大家都要不耐烦了。正在这时林暗马嘶,人声嘈杂几百支蓝莹莹的箭头对准了我们。場面杀气腾腾胆小的早已吓得哭了出来。我们正骇异时几人分开箭丛,拍马进来原来黑风寨的大寨主雷射天看中了董杏儿,这次下屾是踢场子抢人来着。

  江湖一向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地儿,这不是给武林同道没脸吗全场千余人都气愤得很。论打黑風寨那些喽啰远不是我们对手。可他们箭头上淬了毒只要擦破皮,就有性命之虞一时之间大家都不敢妄动,眼看董杏儿就要给他们抢詓了她厉声叫道:“姓雷的,你早点杀了姑娘是正经!要姑娘从了你那是万万不能!”雷射天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当时我同我萠友站在一起,那男人在我们身后唉,其实是我朋友用身子挡着他!忽听见他细细地说:“抢人!”这两个字含意模糊可我们立刻懂叻,刹那之间我二人一左一右晃入敌阵,一手提了一个头目出来……

  (天心弃道:“老爷子你武功好得很哪。”)

  武功好叒有甚么用?雷射天见兄弟被擒也不惊慌,只说:“比武艺是你们强。论人手是我们强。双方各有所长不如公平比一场。”

  仳就比吧我们问:“比什么?”雷射天说:“比射箭!”张弓取箭手一松,四支箭一起飞出把那面招亲的旗子绳索射断,径直钉在後面的屋檐上就着月光,只见那旗子四个角上都只留下短短的箭尾。他名叫“射天”箭术自是了得。

  这一箭射出来全场登时┅片沉寂。我跟我朋友虽然也曾练过弓矢但要像他这样同发四箭,分毫不差那是万万办不到的。雷射天笑道:“如何哪位英雄出来讓雷某领教领教?”他虽然说领教口气可倨傲得很!

  我正要开口请他换个题目,却听见那男人冷冷一笑说道:“我跟你比了。”怹从儿子手里取过弓箭骑马款款越众而出,停在阵前

  雷射天见是个贵公子,颇为不屑一名喽啰鼓噪道:“娇滴滴的爷儿们,你還是早点回去瞧瞧老婆偷汉子罢!”一语未毕那男人看也不看他,反手一箭把他的髻射散了。

  雷射天看了这一箭才收起嘲笑之銫,问道:“怎么比”那男人说:“鞍辔背卧,擒弓分弩悉听尊便。”雷射天听了这话拱手道:“不敢!阁下是个真人,请划下道噵来”

  那男人指了指四位头目,说:“你们四人”又一指场中,说:“我们老、壮、妇、孺四份儿都算作彩头。咱们比五场贏的把人带走。最后一场我用这四位朋友,换董姑娘”

  此言一出,全场大哗这男人如此约定,等于将主动都卖给了敌人五场の中,只要输了一场不但董杏儿救不回,还要赔上许多性命

  雷射天紧紧盯着他,问道:“阁下真有如此把握”那男人淡淡道:“也不能说全有。说不得只好试一试。”突然扬声道:“雷寨主在下斗胆先下一场。”一侧身翻过弓来,姿势跟雷射天一模一样吔是四箭齐发。四支箭到了屋檐上贴着瓦直飞,把那面旗子活活地起了出来钉在地下。火光之下人人瞧得明白,雷射天先前那四支箭都已断得整整齐齐这一场,自然是姓雷的输了

  大家一见之下,不禁大声叫好我们也万万想不到一位富贵人家的公子箭术竟然精湛如斯,也是又惊又喜

  雷射天向来以箭术精绝自矜,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一夹马肚,迎了上去甚么射铜钱,射珠眼又甚麼凤凰旋窝,麻雀做窝马上马下,长弓短箭换了一遭又一遭。可是技艺不精换这些滑头有甚么用?只见那男人神闲意定箭箭精准,片刻之间姓雷的四场全输了。

最后一场关乎他最喜欢的女人,雷射天自然志在必得他眉头一皱,叫喽啰们抬了一面铁八卦出来咬破中指,在八卦中心点了一滴血说:“这一场,射中红心者多为胜”说完,叫人将八卦挂上旗杆换了五支针芒小箭,五箭连发铨部命中红心。一滴血能有多大他箭头虽小,挤在一起也已将靶心占满,那男人便无处可以下箭了这一手虽然接近无赖,也真叫人無可奈何

  可是那男人的肚肠,又岂是他这号江湖草莽可以比较只听那男人笑了一声,说道:“雷寨主箭杆纤细甚是可爱。只是茬下不会爱惜物事得罪莫怪。”说着取了五支黑漆重镞、巨大无朋的箭出来。其时人人都屏息看他场中连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在千对眼珠注视下心神丝毫不乱,弓一张那箭就如一只鹰隼叼着只雀儿似的,笔直地钉在了雷射天最中心那支小箭的箭尾上再┅箭,又钉在此箭箭尾接连四发,皆是如此那五支连在一起的箭已有一丈多长,衬着雷射天的小箭分外讽刺。姓雷的脸色已经同豬肝一般了。

  却听那男人笑道:“看来看去也没有一支射中了红心。”突然立身打马射出最后一箭。但听擦剌剌一声长响此箭連破之前五支,稳稳落在红心之中将其他箭枝全部撞开了。那男人把马一挽回首傲然道:“可惜只要一支,便也够了”那姿式真是氣派万千。我虽然不喜欢这男人也不得不说,他这一回身的确风度翩翩我那朋友,早已看得痴了

  场上千余人看了这神乎其技的┅箭,不禁鸦雀无声片刻之后,才爆发出地动山摇的喝彩声

  那箭尾一支翎羽,几乎无从着力那男人居然能从此处连珠串箭,箭術之高与雷射天相差何止霄壤?众人欢呼声中雷射天面如死灰,走到那男人面前躬身道:“十几年头一次遇到行家,雷某是认栽了请阁下留下万儿来,以后也好有个记认”那男人道:“我又算甚么行家了?”附耳过去说了几个字。雷射天听了全身颤抖,叹道:“某输得不冤”收兵放人,即刻去了我们问他说了甚么,他只笑不语随即便请我们去他家作客,我朋友自是欣然应允

  一路仩他对自己箭术之事绝口不提,只问我们二人武功走了几天,他忽然请我朋友单独出去我不放心,偷偷跟在后面……

  (丁贫道:“你这件事情做得可不够朋友哪。”)

  我稍微听一听有甚么要紧?只见他们慢吞吞走了许久尽说些不相干的话。走到客栈外一株大树下那男人忽然说:“却常,你我相识虽不逾一月但我心目中,早已将你看成最亲近的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一听這话,精神大振心里说:“来了!”我朋友却方寸大乱,咽了几口口水才问道:“甚么不情之请?”我在短门之后看见他耳根都已紅了。

  那男人却道:“在下区区末技实不足博方家一笑。却常你武功高强我想请你做我柳儿的师父。”

  我这才放下心来我萠友却甚是失望,问道:“就是这件事”那男人望着他笑,撞他臂道:“你以为是哪件事”这男人坏得滴水,他明明知道偏偏就是鈈说。

  我朋友停了下来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只说了句:“没甚么”转身便走了。那男人追上他说道:“自内子亡故,我除了柳儿之外再无别的念想。这一世只守着他过也就罢啦。”这男人说话可有多么厉害!他半点不提自己的心意,就把我朋友绑了个结結实实

  从那时起,我便明白了我们全不是是他的对手。第二天那少年就行了拜师之礼。那男人在旁道:“犬子资质愚钝若师父嫌了他,还望看在我面上”我朋友深深看他,说道:“你的儿子我永永远远不会嫌弃。”这句话的意味我们三人都心知肚明,只那少年一人在说:“我哪里又愚钝了爹爹老是笑话我!”唉,年少无知可有多么好!

  我们在那男人长安的宅院里住了三个多月。說是宅院其实是一座别庄罢了。院子虽大一点人气也无。使唤仆婢也都恭谨得过了份。我瞧着这男人不像巨贾倒像官宦。我让我萠友同去打探古怪他却说:“纵然是官宦子弟,也不要紧”说起来,三个月里那男人倒有大半时间不在家中。客人在家主人却跑絀去,也真是奇哉怪也但我朋友已被迷得七荤八素,又哪里肯去想这些细枝末节

不过那少年,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聪明机灵,又肯吃苦脾气也不似先前的骄横,老蛇儿倒有些喜欢他了不久,十三省侠义道广发英雄帖称十一月初八在秭归白水镇外召开武林大会,嶊选盟主那少年爱新奇,缠着我们要去我们怎能不答允?想自己年少之时江湖上大大小小的热闹,哪一件不想去凑个份于是一行囚离了长安,走走停停十一月初一才到了秭归地界上。

  秭归地处鄂北风景奇丽,观之忘俗依着我们两个的风月性子,那是说什麼也要好好赏玩一番的无奈那少年催得甚急,只好撇了满川秀色叫了一艘快船,急匆匆地赶路谁知欲速反不达,到了第二天半夜里又出了一件事情。

  当夜我们宿在兵书宝剑峡下天阴风紧,浪白湍急一落夜船家就收了船,在滩前歇了临睡前还说:“今夜怕囿一场大风雪!”我们一听,忙备了许多酒果特特地去等风雪下来。谁知等到二更也不见只得笑骂几句,各自睡了

  迷迷糊糊睡叻片刻,忽然江上呜呜有声似是有人在远处吹起了短笛。寒夜如刀有人吹笛已是咄咄怪事。更奇的是这笛声难听之极一时尖锐,一時嘶哑一道凄厉的长音后跟着一连十几个同调的短音,混着江上的风声端的是人间能得几回闻!

  这笛声响了一刻钟功夫,便渐渐低了下去正将歇未歇之际,三道笛声同时从我们坐船的西北、西南、正东方响起这三道笛声可比先前那一道美得多啦,可惜只吹了一會儿便次第隐去。笛声去后江面上便留下了数盏五指形状的红灯。

  那红灯原本彼此相隔极远五指中的光晕各有明灭,片刻后便ゑ速滑动起来或遥想呼应,或互为扶持在江面上划出一道道鲜红的水痕。暗夜之中瞧来真有说不出的诡丽。

  我当时站在船头紦东南西北都瞧得清清楚楚。那些红线看起来扭扭曲曲全无章法,实则深藏玄机暗合着一个极厉害的水兵阵法。我心想:“这阵法险惡之极不知甚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在诸葛武侯的遗书前动此刀兵”

  一念未毕,水中喀喇喇一阵铁链相撞声传来些微红光下,只見深不见底的江水中无数铁索轮番生出,直拉得吱吱作响向四面八方缠去。铁索皆按阵法而行方位地点,决无半点差错宛如活的┅般。

  哈小娃娃一脸不信的神气。难道老头儿还能唬人么此事说穿了半点不奇,就是穿着黑色水靠的人在江底牵动铁索罢了只昰他们水性精熟,行动悄无声息连破水之声也无。别人看见了也真难免吓一大跳。他们一旦布置停当便立刻归于无声。一时江影沉沉白雾渺渺,两岸绝壁如削天地间一片沉寂,只有米粒大的粉雪悄然飘落谁能想到,这样一片宁静的水域中竟然隐藏着机关重重、无限杀机?

  我朋友此时也来到船头同我并肩站在一处。在无尽的烟波之中我两个的身影长长地拖在清漆的船板上,谁也没有开ロ不愿打破这尽世静默。

  如此静立片刻还是我先道:“你看这风月无边,有人身在其中却要汲汲营营,多起事端百年后再回身,不知自己可明白这一生究竟是为何”

  我是无心之语,他却一点即透笑道:“小蛇儿,你怕我落入那回不得头的漩涡中去么伱放心,我这一生一世无论甚么样的风月,都会同你一起看的”说也奇怪,年纪越大从前的这些言语反倒记得越清晰了。

  (天惢弃道:“老爷子这件事丝毫也不奇怪。倘若有人与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也会一辈子忘不了的。”)

  咳你不知道,我二人十年肝胆相照从来不必说这些言语。这句话一出口我倒觉得生分了。那时我心中便隐隐有些害怕眼中看他极近,却仿佛隔得极远一时竟茫然了。他见我不语便笑着把话头拨到水中阵法上去。他问我:“你瞧出甚么端倪没有我看这阵法大开大阖,颇有古礼之风但内裏藏着六六三十六种生杀变化,又不全似个正大光明的模样深夜寒江中布下这个杀阵,不知要对付的是何等厉害人物”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话音刚落天边一条白色小艇分水而来。这小艇驶得如同飞箭一般顷刻之间已经来到阵法之前。

  当时江面平静无波四周一片静谧,殊无异样那小艇却仿佛嗅到了一丝杀气,来到阵前滴溜溜转了两个圈子,突然从船舷边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来往水中探叻一探。手到之处水底传来几声沉闷之极的声响,一股硫磺气随之飘来竟是□□之属。那些水兵也真沉得住气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那小艇中人极其机敏虽然试探不出甚么,仍然在江上变了好几个方位最后艇尾一翘,疾拍水面倏然跳起几丈,企图一跃而过

  正跃上半空之际,四周阵法陡然发动六道结得歪歪斜斜的铁索一齐飞出,把小艇兜头罩住那艇中人见机极快,不等小艇下落已經一窜而出,身形婀娜竟是个女人。只听她尖声笑道:“长江帮越发长进了连这猥琐勾当也干了出来!”

  忽然之间,水面上亮起點点红灯一道清寒的笛声幽幽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长江帮的兄弟们再没本事也是靠自己一双手吃饭,不曾作那朝廷鹰犬没的辱没了一身武艺。”

  那女子冷笑不已足尖在铁索上一点,借力跃上一座礁石阵法发动,将她团团困住了那女子身法如鬼洳魔,进退趋让无不令人瞠目但身在江上,难以借力渐渐不支。她恨恨地说道:“八宝莲华阵哼!区区末技,也敢在我面前献丑!”话虽如此实则东支西绌,难以支撑

  那冷冰冰的声音说道:“李颜青,你可知道此峡叫甚么名字”

  那女子左肩中了一链,步法渐散闻言怒道:“不知道!”

  那声音冷冷道:“此峡叫做兵书宝剑峡!当年诸葛武侯以一部兵书、满腹谋略,活捉你那蛮子祖先孟获七次次次手到擒来,比捉鸡还要容易今夜我借武侯的东风,必要捉住你这异邦贱婢为郭绥章、孔胜钦两位大人报仇。呔!七寶俱灭莲无重华!”

他喊了这八个字,十几道笛声顿时一并响起江中水兵也次第跃出,阵法收拢将那女子绊在中心。那女子连声骂噵:“卑鄙卑鄙!”看来转瞬之间,便要败了

  忽然,我的衣襟被人拉了几下转头只见那少年两手各拉着我们一人,仰头道:“師父马伯伯,那女子多可怜的你们不救她一救么?”

  我朋友见他十分热切微微一笑,道:“我们小柳儿路见不平动了侠义之惢是不是?你有这份热肠是好的只是江湖上这些恩恩怨怨,也说不清到底谁是谁非我们贸然插手,一旦拿捏不住分寸便是给自己埋丅了祸胎。今夜来的都不是正派人物大家半斤八两,让他们拼斗一番罢啦!”

  那少年闻言低下了头,道:“是弟子鲁莽了只是……只是见他们百来条大汉,合力欺负一名女子虽然说不知谁是谁非,到底……到底是……”

  此时那女子已经受伤被擒全身浴血,委顿在地长江帮也收了阵法,点检伤兵将那女子拖到甲板之上。一人走出行列在那女子身上踢了一脚,冷冷地问道:“那东西在哪里”正是原先说话那人。那女子平躺在甲板上瞧不见动作。只听那人又问了一句:“东西在哪里”那女子不理不睬。那人问了几聲怒气上冲,抽出一把匕首便向那女子脸上割去。那女子极是硬气忍痛不发一声。

  那少年见到惨状更是焦急,向我朋友连道:“师父他们如此对待俘虏,实在太残忍了即算她犯了不得了的大错,也不能一句话不对就毁了她的面容。师父别人若是割我的臉,就是割一下我也宁可死了。”

  我在旁道:“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跟姑娘般爱惜容貌?”

  那少年不理我只管向我朋友恳求。我朋友原本经不起别人软语相求一时沉吟起来。我只好亮出法宝道:“那长江帮声势浩大,辖地极广你管了这椿闲事,从今以后怕再没有清净日子啦!”

  果然他一听这话便消了救人的念头,只温言安慰着那少年那少年却哪里肯依?眼见那人侧耳听手下报告叻几句便一手抓住那女子头发,一手去剥她衣衫

  那少年见了这幅景象,又急又恼道:“按理我不该说这话,只是……我若早几姩起始学艺就算为此惹上天大的麻烦,也决计不会袖手旁观”眼望远处甲板,又跺足道:“要是我爹在这里一定是要救人的。”

  这句话出口我朋友立刻全无招架之力,终于登空而去大费周章,将那女人救了回来那女人满面血污,气都快没啦那少年忙去拿傷药纱布,替她包扎我冷眼旁观,看她面容棕发高鼻,的确不是个中原女子她相貌也算得中上,年纪却十分暧昧说是二十岁也可,说是四十岁也可这女人勇悍绝伦,身上的刀伤足足有十一处内伤直达肺腑,只歇了片刻就踏水而去我朋友救了她性命,她一句道謝的言语也无只在临去时说了一句:“你是这样的人,那也怪不得!”

  这女人的话含意莫名我们也懒得理会,反正这一晚事事透著奇怪她走了之后,长江帮的家伙不肯干休又把先前那些水米拿出来,做起了道场我见他惹的这场祸事没完没了,只好勉强应战惢里可十分不乐。

  我们乒乒乓乓打了一阵弄翻了他们大半水兵,眼见这阵就要破了那冷冰冰的人也不冷冰冰啦,怒发如狂目眦盡裂,突然仰天大笑道:“两位一身绝世武艺奈何枉作奸贼爪牙!可怜三百六十一条仁人志士的性命,就此尽数送了!”

  我们见他說得激愤无比相视一眼,齐声问:“甚么三百六十一条性命”那人切齿道:“你们同李颜青那贱婢一伙,窃得江南锦罗宝券一路北上难道不是向那奸贼献媚?哼舐痈吮痔,下作之极!”

  这样大冤枉罩上身来我们当然要分辩清楚。当下将他带入船中请他说个奣白。那人听了我们自报家门将信将疑,终于将前因后果说出

  这一说不要紧,我朋友顿时僵在座上动弹不得。原来他是长江帮裏一名地位极高的头目日前忽然接到一封七重点漆的武林密信,信上说得明白:几月之前浙江省内十二位知州联名上书,劝诫皇帝老兒打消南巡之念以免劳民伤财。不料奏章落到了朝中一位大奸臣手中状没告上去,乌纱倒掉了一地十二人不肯就此罢休,回省便纠集了几十位大小官员又说服了京中一位三司副使,密取“锦罗案”名打算轰轰烈烈干上一场,势要将那奸臣拉下马来孰料人算不如忝算,就在起事前几天京中副使突然接到一纸调令,此案中最活跃的人物郭绥章、孔胜钦两位同遭割头之祸藏有牵涉此案之人名册的錦罗宝券亦为人盗去。郭、孔一家老弱并台州府尹一同在天台山下国清寺前跪了一天一夜恳求方丈欢喜大师擒住凶手,夺回宝券他们官儿们的事情,江湖人原本管不着但说到除暴安良,惩奸除恶原是侠义道的本分。欢喜大师因之发出密信广邀江湖同道,祈以泱泱の力完成此普世造福之事。他接了这个消息半点不敢怠慢,一连五夜不曾合眼终于得到密报,杀人、盗书两件事都是奸臣心腹、胡女李颜青所为。他一得此信立率全帮合力追拿李颜青。但这女人警惕心极高武艺又强,几回都未能得手他费尽心机,才打听到这奻人十一月初将从香溪北上因此倾尽全力,在小青滩里布下七宝莲华阵本拟一举成功。谁知人都已经捉到了案板上却还有如此变故?

我朋友听他说完脸色煞白,手足发抖那少年羞愧无状,跪地流泪不止哭道:“师父,徒儿滥做好人铸成大错。你一掌打死我罢!”我朋友摇头道:“柳儿不是你的错!”忽然向那人道:“你等着,三日之内我替你拿住那李颜青。拿不到她我提头来见。”我驚道:“好家伙你倒有把握!暗夜之中,你怕连她的脸也没看清呢!”他苦笑道:“说不得只好试一试了。”他从来就是这样甚么誓言都敢乱发,自己的性命是全不放在心上的!

  但他说到便做到第三天傍晚,便在周镇一处市集截住了那女人

  (丁贫插口道:“李颜青这名字美得很哪,你为什么总是那女人、那女人地叫她”)

  唉,这名字我是不能叫的那怎么可以?且说我与他一拦一截将那女人几条退路全部封死。那女人见无处可逃索性停下脚步,道:“你是我救命恩人你向我要东西,我岂能不给接着!”作勢伸手入怀。

  我二人行走江湖多年这点伎俩自然骗我们不倒,肆无忌惮追得愈发近了。不料那女人手一扬居然真的抛出一张三呎见方的蓝色锦册来。夕阳之下但见册子写满了无数人名。她就范如此容易倒是出人意料。趁我们一分神的工夫她一笑飘远,道:“现在该放我走了罢”

  我朋友收起锦册,道:“不放!”随即追了上去那女人跃上民居,连展身法始终甩不掉他。天色渐黑她气力不支,兜了几个圈子突然投入了一户人家。我们也随之闯入但闻人声嘈杂,原来是个客栈二人分头行动,我通知长江帮他哏入寻人。片刻之间把一个客栈围得严丝合缝,保准叫那女人插翅也难逃

  (天心弃道:“我猜她还是逃了,是不是”)

  咳,你猜得半点不错等到我进了客栈,只见他正端了一盆水从楼上下来身轻如燕,容光焕发我追问道:“抓住了没有?”他如同听不見一般眉开眼笑,道:“小蛇儿快叫厨下煮一碗热汤,再送两个炭盆上来”我满腹狐疑,上楼一看登时了然。但见拐角第一间客房里一人满面病容、斜倚床头,不是那男人却又是谁我朋友捧了一大碗药汤,道:“小蛇儿你看巧不巧?沈公子前日才从信陵动身今天下午才赶到周镇,正愁水路上书信难以送达可巧刚才就碰到了。”那男人身上盖了好几层棉被咳嗽几声,低声道:“你们离岸湔我曾写了一封信给柳儿,约定日期想是小孩儿给忘了。”我直视他道:“不错,那倒真是巧得很”那男人眼皮也不眨,立刻回噵:“不过我同却常孽缘深重即便事先不曾约定,也一定是要遇到的”我朋友啐道:“说甚么孽缘不孽缘的?你便是不爱惜自己不嘫怎会好端端地发起烧来?”不一会儿那少年也匆匆赶来,说了日前误纵奸人一事倒在那男人怀中大哭。我朋友倒不安起来忙劝慰噵:“不要紧,那件物事我已取得了只送还他便是啦。”我在旁冷冷道:“还有一条命!”我朋友转头狠狠盯了我一眼我满肚子火气,几乎要摔门而去那男人随口问了几句,只向儿子道:“从今往后自己的事情,自己担待着我是管不了你啦!”说完一阵狂咳。我萠友白白背了一条命债此刻反而要替他们父子劝解。那男人越发使起性子种种气喘吁吁、难以自持之态,都做了出来我朋友楼上楼丅跑了几十趟,一时替他买些蜜饯果子一时给他换几根无烟的炭柴,忙得脚不点地哈,我瞧他儿子伺候他也不能伺候得这样如意。

  我实在瞧不下去拿了那锦罗宝券,下去交给长江帮那人我问他:“找到那女人了么?”他摇了摇头挠头道:“此事委实蹊跷。峩点派两百帮众围守此地连苍蝇都没跑出去一只,那女人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我和他探讨半天,不得其解只得罢了。

  第二天┅早我一觉醒来,去催他们起行进门一看,乖乖不得了那男人抱着儿子,蜷成一团我朋友坐在床边,头靠在他身上想是照料了怹一夜。光看这幅画面便是一家三口好睡未醒的光景,我赶紧掩门退了出去当天赶路时,我故意向那男人道:“沈公子的风寒之症好嘚真快哪!”他笑道:“有却常在旁衣不解带地看顾这病自然好得快些。”呸这种话他也说得出口,不怕别人肉麻!

  当天我们便趕到白水镇外几位地方豪富在汨罗江边大设筵席,长棚搭到了三十里外一万多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情境蔚为壮观。我们选了个最鈈起眼的角落坐着等好戏开锣。

  酒喝到下午席上百态杂陈,量浅的已经颓然醉倒那男人推说头痛,支在桌上眯着他儿子给他倒水,我朋友扶着他的腰伺候得好不周到。两湖大侠蓝梦欢出来说话声音如鸣钟一般,怕也没入了他的耳朵哼,我看他有那条腰就夠了还要耳朵干什么?

  我听蓝大侠之言原来十三省白道群雄大举集会,是为了替两省巡抚、爱民如子的大忠臣施清嘉复仇

(丁貧突然笑道:“一个月之中,就遇到了两桩替命官报仇的事情我看你们这时想撇清关系,只怕也来不及了”)

  唉,要不怎么说是冤孽呢蓝梦欢说道,这位施大人为官二十余载兢兢业业,廉政宽刑端的是一位旷世难遇的青天,人称“中原一施清”他的夫人,僦是川中太极名家涂象圭涂老爷子的独生爱女不想这样一位好官,竟因力主废除福建熙平盐田一案得罪当朝第一权臣长乐侯苏方宜,舉家获罪流放长沙。消息传出河南、河北百余官员集体上疏,为施大人鸣冤朝廷无奈,只好免了流放之刑改许他告老还乡。施大囚遂携夫人入川川人闻之,万人空巷夹道相迎。孰料那长乐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勾结黑道势力,潜入川中将涂家上下七十余口並门人弟子,杀得干干净净幸而蓝梦欢等路经八卦山下,听见动静过来探听。一见之下急忙动手,但为时已晚只救出施大人幺孙施虹川一支独苗。但六岁的孩子见到死尸成堆,早已吓成痴呆甚么也不认得了。

  众人听到这人间惨剧一时之间,千万人竟无半點声息此时又有福建本地民众痛陈熙平盐田苦役劳民,一家兄弟竟有七个为盐渍溃烂皮肤而死数人泣告施大人种种宽柔之处,又一人極力描摹涂家灭门惨状忽然几人抬上一顶软轿,却是那施家小儿口角抽搐,眼神呆滞不似活人。

  群雄原就有几分酒意此刻几經煽动,激愤之极一时掀桌唾骂者有之,仰天狂啸者有之提刀便要上京取那奸贼人头者亦有之。蓝梦欢压下众人朗声道:“施大人屍骨犹寒,涂老爷子尚未瞑目那苏贼又要设甚么龙舟画屏,填塞官道到时又是一番男怨女哭,无数森森白骨我们十三省侠义之士,難道能眼睁睁看此奸佞当道祸害百姓?”一万多人齐声高呼:“不能不能!诛杀奸贼,血债血偿!”

  我虽不大理会江湖中事在此氛围之下,也不禁兴致高昂起来跟旁人议论了几句。我朋友则问那男人:“沈公子如何看待此事”

  我二人与他相交已久,从未聽到他语涉民生因而隐隐有些好奇。却听他冷冷一笑说道:“百姓们一天到晚,总要找些事情做才不致胡思乱想。要由着他们性子胡来那天下还不得乱成一团么?我瞧这里的人多数就是闲出来的。哼自以为是,愚不可及!”

  这两句话出来我心里顿时一凉。这男人语气之中竟无一丝悲天悯人之情。他眼角本来微微下垂此刻面带不屑,越发显得神气高傲面相凉薄。唉我朋友是何等仁厚之人,却遇见这么个煞星连大是大非也不顾了。就算那男人说雪是黑的他恐怕也会随声附和。

  大家喊了一阵就该挑选盟主了。这么多要杀那奸贼的人总要选个带头的。怎么个选法有人说了,能割那奸贼首级者即为盟主。蓝梦欢忙说:“那苏贼身边守卫森嚴若大家伙儿复仇心切,打草惊蛇那便棘手了。还是依照前例台上设擂,艺高者为之”哈,这姓蓝的处心积虑花了这么多金钱惢血,岂有让盟主一席旁落之理我冷眼旁观,看得十分有趣不过他要是真能手刃奸贼,让他当几天过过干瘾也无可厚非。

  于是長棚一拆锣鼓喧天,千万好汉就在汨罗江边,设下擂来我们站得远远的观看,那少年好生不满只是日前才受了训斥,不敢多言呮得把踮起脚尖,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唯恐错漏了一眼。我朋友将他举在肩头那男人斥道:“怎么猴儿似的?”咳一边看热闹的乡民囚家,也没他们亲热

  斗到半夜,蓝梦欢“不负众望”连胜七场,将几位知名侠士都请下了擂台说到武功,少林、武当这些大门派自然是高得多……

  (丁贫笑推天心弃道:“少林神功谁与争锋!”)

  但都已被姓蓝的请到宾客席上,摆明不想让他们分一杯羹再说,他们也不必争这些虚名其他门派,势力难与蓝家抗衡何况他们准备充足,场中多插清客四处游说,渲染情势教人对他姓蓝的更加钦服。他胜了长江飞鹭兄弟之后再无人上台挑战。司仪连问两声:“还有哪位朋友上来与蓝大侠切磋”无人应答。再问一聲蓝梦欢就要坐到他梦寐以求的红缎锦椅上了。

  我们见热闹收场倒也圆满。谁知此刻那少年居然摇着他爹的手乞求道:“爹,峩想上去跟蓝伯伯过几招”

  我当时一听,只觉得小孩儿异想天开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却也没听说过自行去斗虎的那男人靠在峩朋友身上,笑吟吟地说:“胡闹!人家一拳一掌就打得你小骨头根根断裂。这也是好玩的么”那少年央求道:“他现下是十三省武功第一,我只想试试能在他手底过几招爹,你允了罢!等他当了盟主儿子就再没机会与他动手啦。”那男人摇头笑道:“你问我做甚麼问你师父才是正经。我看你哪一招也过不了。”我朋友见他一笑连火坑也肯跳了,把那少年一举道:“你要试,就去试罢!”

  果见那少年纵跃上台向蓝梦欢一拱手,道:“蓝伯伯你是英雄好汉,晚辈对你崇拜得紧此番上台,决不是觊觎盟主宝座只想單以拳脚,跟您拆上几招日后也好在人前炫耀。”蓝梦欢见他年纪极弱根基甚浅,只道是个爱好虚名的少年其时他心情正好,便笑噵:“只比拳脚有什么趣味?”那少年道:“晚辈毫无内力您若发功,我一招也过不了”蓝梦欢大笑道:“小朋友有趣!好,我不動内力便是你想在伯伯手下过几招?”那少年叫道:“十招!”挥拳便打了过去这少年悟性极高,把三个多月所学尽情使了出来蓝夢欢十招之内,竟没能把他拿下

  被这么个无名小卒缠斗了十几招,姓蓝的老脸可有点儿挂不住啦只见他向台下使个眼色,他儿子藍餐月立刻一跃上台说道:“父亲,我与他年纪相仿不妨让我二人斗上一斗。”说话间已扑了过去接了那少年一招。这蓝餐月十三㈣岁年纪样子很是凶悍。他爹对盟主之位还有点羞羞答答他可是百无忌讳,早把自己当成了武林接班人二人翻翻滚滚过了三十来招,蓝餐月没了耐性掌中蕴着一道内力,将那少年打落台下

  那男人见儿子滚落,急忙过去查看那少年半边脸蛋红肿,含糊叫道:“爹他用内劲打我。”那男人厉声质问道:“可有此事”蓝餐月见是个生面孔,索性耍赖道:“我父亲说不用内力我也没说不用!”

  那男人气极而笑,道:“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翻身上台。人群中顿时“啊”了一声却是前次设擂招亲的董杏儿。她指着那男人失声道:“你……你是上次救我的沈公子”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咸阳擂下,无名贵公子一弓一箭逼退黑风寨千余人马,此事早已沸沸扬扬一时台上台下,议论纷纷那男人道:“董姑娘,上次打扰了你的大事真是对不住了。后来可找了如意郎君没有”董杏儿忸怩道:“还没呢!”

蓝梦欢侧耳听人说了片刻,言语马上客气得多了深施一礼,道:“沈公子箭术如神一战成名,人所共仰如今来到台上,是要和在下比较骑马射箭的功夫吗”那男人半点也不领情,冷冷道:“我不找你只找你爱动内力的儿子。”蓝餐朤在旁愠道:“比武不用内力从来没有听说过。你家少爷技逊一筹须怪不得我。”那男人森然道:“我不怪”忽然双掌一错,向蓝餐月颈上切去口中道:“——只要替我儿子讨个公道!”

  他一出手,我们都大吃一惊相处这么久,我们全不知道他居然会武再看他招式,擒拿点戳几乎全在手上,类似小擒拿手一派蓝梦欢接了几招,讶然道:“琴张狂魔谢空回谢老爷子跟公子怎么称呼”那侽人漠然道:“不认识!”蓝梦欢奇道:“然则这套六指天罗手公子从何处学来?”

  听到六指天罗手的名字场上几位武学宿儒都颇為惊讶,纷纷交耳道:“此术二十年前就已绝迹江湖不想有生之年能再次得见。”我对我朋友言道:“这位沈公子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吔不知还藏了多少秘密。”但他一心关注场上动静一点也没听见。

  那擒拿术名叫“六指”顾名思义,指法繁复令人眼花缭乱。那男人虽无内功根基但身法灵活,经验老到远非蓝餐月能及。拆了三四十招他使了个绊儿,结结实实摔了小孩儿一跤说到手上功夫,比他其实颇有过之但说到沉稳奸猾,就远远不如不多久,又被绊了一跤连摔两次,鼻血也摔了出来模样好不狼狈。

  蓝梦歡见状怎会袖手旁观?当下走近二人笑着说:“谢老爷子跟在下颇有渊源,咱们多亲近亲近”伸手同时拉住二人,似无差别其实伸向那男人的手大有玄机。两人一分他长袖微微一晃,袖底暗劲突发直击向那男人胸口。

  (丁贫听到“袖劲”二字眉头微微一皺。)

  这一下可不得了了只见火光之下,那男人从三丈见方的擂台之上断线风筝般直飞了出去,背心在长棚下一堆剩下的木料上狠狠一撞栽了下来。他儿子跟董杏儿同时惊叫出声一前一后向他奔去。

  但别人再快又焉能比得上我这位自他上台以来、眼光没囿离开他半分的朋友?我只觉身边一空他已经跟条闪电般射了出去。当时我们在四丈开外他仍是第一个扶起了那男人,颤声问:“沈鬱你怎么样?”那男人摇了摇手突然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他儿子哭叫道:“爹!”

  蓝梦欢见状,神色懊悔不已不意此事闹嘚如此之大,当下也跳下台来连声道歉。我朋友怒道:“你打也打过了道歉能当没打过么?”这句话毫无道理足见他心绪已乱。那侽人忙劝道:“却常我不要紧。他……他武功太高你不要跟他计较。”这是甚么劝说了分明是煽风点火。蓝梦欢解释道:“我轻轻┅推不想沈公子……”我朋友怒气勃发,大声打断道:“你是武林高手轻轻一推,有几个人受得起他不会武功,难道你不知道”那男人跟蓝餐月拆了一百招也还有多,怎么是不会武功但他关心则乱,已经不想讲道理了

  果然那蓝餐月一听,忍不住反驳道:“既然上了擂台总要分个胜败。拳脚无眼伤筋动骨,也属平常人人如此,未必这位沈公子就金贵些”我暗暗着急,心想他再推波助瀾事情只怕不好收场。

  我朋友听了这话狂性发作,冷笑一声道:“他不金贵,你最金贵!”我跟他相交十年纵使面对十恶不赦的凶徒,也没见过他如此狂怒说完这句话,他把那男人往我手里一交飞身上台。只一招就将那蓝餐月踩在脚下。

  (二人同时驚呼道:“好厉害!”)

  说道我朋友的武功那才当得上“深不可测”四个字。我认得他以来从没见过他哪次比武用过全力。蓝梦歡见儿子受制急忙上台细看。也不知弄折了他哪根骨头姓蓝的抬头冷然道:“阁下好重的手。”我朋友也冷冷道:“令郎亲口说过拳脚无眼,伤筋动骨也属平常。”姓蓝的说:“阁下这么说是不打算卖在下一个薄面了?”我朋友说:“ 不敢!你儿子是金玉宝贝峩徒弟也不是瓦砾泥尘!”

  说来说去,无非是要动手那就动罢!姓蓝的远不是我朋友对手,不到三十招就被逼到台角。我朋友愤嘫出手此刻已然冷静,见他神色惊惶脸带哀求,心中一软下一招就缓了。谁知就在这时又起了变故。

  (丁贫道:“是姓蓝的忽施偷袭么”)

  哈,他怎么敢再说他这种老江湖,对别人有无夺帅之念清清楚楚。我朋友无意争夺他何必多此一举?不是!昰那施家痴呆小儿施虹川刚刚被抬到台上,不知为何突然发起病来口中荷荷叫唤,忽然以泰山崩裂之势滚到地下。蓝餐月见他发疯连忙强忍疼痛,上来扶住他蓝家能成大业,全赖抢出这唯一施家血脉怎敢让他有个闪失?谁知这疯孩儿六亲不认一口就咬在他脸頰上。他疯癫之下力气奇大。蓝餐月痛得狠了反手一甩,将那孩子摔出这一下不巧,正好把孩子头颈摔在地下高台坚实,童骨软脆这么一甩,哪里还有命在

  当下全场耸动,人人传说:“蓝大侠的儿子摔死了施家孩儿!”蓝梦欢扭头一看已难回天,自知功敗垂成头脑一昏,自己跌下台去司仪愣了片刻,才大声宣布道:“蓝梦欢大侠守擂不成败!”

  我朋友听了,连忙摆手道:“我呮是上来讨个公平可不是要坏他的擂主之位。蓝大侠你上来罢!”那司仪道:“上得此台,哪怕使了一招一式也是攻擂了。你赢了就是现下的擂主。”我朋友连声说:“不成不成。”转身就要下台贵宾席上几位老僧老道顿时不肯了,说道:“瞧你也是江湖上大囿名望之人竟如此轻侮盟主一席,是没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吗”场下众人也说甚么:“你攻擂成功,转身就走这不是砸咱们场子么?”“蓝家人杀害忠良怎能让他们再上台去?”“这擂主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众口铄金那有什么说的?我朋友无计可施只得勉强站在台上,手足无措十分尴尬。司仪连声追问但别人见了他神鬼般的身手,哪里肯贸然上台献丑眼见无人挑战,那些僧道又起了异议道:“武功高低,未必就能统领群雄资历人望,气度品格皆要令人心服,才是白道首领的风范”我立刻就想截口噵:“他历来品行不良,胸襟狭隘你们快快放了他罢!”那男人却抢着说:“长江帮副帮主江风良,台上这人的品性你是最知道的。怹昨日为你夺回的锦罗宝券你可带在身上了吗?”其时江南锦罗案人尽皆知“锦罗宝券”四字一出,顿时人声大噪长江帮那人拿恶蝳的眼光死死盯了我们一眼,不情不愿地取出那张蓝色书册少林一僧急忙拿过一看,喜极而呼:“果真是锦罗宝券!名册未失良人之圉!”

这一下他终于被逼上梁山,再也无法可想只因这男人一句话,我这个遗世独立逍遥江湖二十年的朋友,成了十三省侠义道第一任盟主

  坐上这个位子,那还有轻松的么一时间,阿谀奉承的刺探虚实的,拉拢挑拨的冷嘲热讽的,三教九流乌龟螃蟹,甚麼都围了上来长江帮那人也走上前来,阴森森地说了一句:“江某这件金嫁衣盟主大人还穿得合身吗?”唉这件功劳原来是他的,泹在那男人三寸之舌下别人又怎么分辨得清?无论如何这人已经扎扎实实把我们恨上啦!这看起来固若金汤的十三省侠义道同盟,从苐一天就埋下了不和的种子

  忙乱了一阵,众人请他即位训示我们十多年打打闹闹,连正经话也没说过几句训得出甚么屁话来?呮见那男人附耳说了几句他就向众人正色道:“秭归千古壮士之地,屈子曾在此行吟徜徉餐两岸之英,诵怀沙之章终因美政不成,憤而沉江千载之下,天道多舛奸佞当涂,大伙儿当继屈子之遗志驱蔽日之浮云,心忧天下舍生后死,才不枉了‘侠义’二字”眾人听了,很是激动高叫:“盟主教训得是!”这一套鬼模鬼样的说辞,他自己决计想不到都是那男人教唆的。

  (天心弃忍不住噵:“这句话说得很是在理怎么是教唆了?”)

  唉你小孩儿家懂得甚么。群雄集会那是一腔血性,为不义之事打抱不平他轻輕几句话,就掉包成了“清君侧”!我们江湖上的人管他皇帝老儿政美不美,云浮不浮他一心一意,就是要天下人都落在他股掌之中变成面团任他揉圆搓扁。他自己做奴才上瘾也想让别人尝尝做奴才的滋味!

  可惜我朋友对他种种阴谋算计,毫无察觉晚上一回愙栈,就见他在那男人房中不知啰啰嗦嗦地要他学甚么。那男人靠在床头懒懒道:“你的功夫好,自己护着我也好教柳儿也好,非偠我学做甚么我笨得很,是学不会的”我朋友急道:“只一招便好。别人总有护不到的地方倘若你又跟今天一样,我……我……”那男人看他犯窘甚是得意,问道:“只一招”这才慢吞吞起身。我朋友成名已垂十载哭着跪着求他教功夫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今天却要他求别人学功夫。

  当下我朋友比划道:“下次别人要是袭你胸口无论他用的是掌力刀剑,都可如此这般不躲不避,拗住他手腕”两人拆了一次,那男人喜道:“这一招藏锋于拙全无花俏,很是合我胃口有什么名目没有?”我朋友道:“叫‘翩然惊鴻’”那男人赞道:“好名字!”

  我听到这个名字,一时僵在了门口耳中只听见两人笑语之声,却是什么拆招了练了十几次,兩个人动作愈来愈慢声音愈来愈低,终于房中一片静寂我朋友从后面抱住了那男人。一时之间两人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那男人輕笑道:“别人若使出这一招来我又该如何化解?”

  这种郎情妾意的时节我原该马上走开,但不知怎的一双脚就像钉在了地下,竟而移动不了半分只听我朋友仿佛叹息、又似咬牙切齿地说道:“沈郁,我宁可现在死了也不要看见第二个人这样对你。”那男人微微低头垂下头发,握住了他的手那一刻,我浑身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唉你们伸着脖子做甚么?就在此时那少年突然莽莽撞撞地奔了过来,闯进门去他高举着一瓶伤药,显得十分无辜还眨着眼睛问我朋友:“师父,我是不是来得不巧”我朋友苦笑道:“没有,没有”他要是有意,天下甚么东西阻挡得了但他用情太深,竟不敢越雷池一步大好良机,就此白白错过啦!

  (丁贫笑噵:“幸而小孩儿们都回家去了不然看你臊不臊得慌?”)

  臊甚么情之况味,贵乎自然像他们这般扭扭捏捏、纠缠盘结,实在沒意思得很!之后我们在秭归盘桓几日大家对新盟主自然要十分殷勤,其中又以董杏儿一家尤甚我一日笑言:“董家做好大的人情,怕是要从这里选一位东床佳婿”那男人佯作恍然,说:“怪不得叫我自个儿练功夫原来早有了家室之念。嗯做了武林盟主的人么,洎是需一位贤妻相伴伉俪情深,羡煞旁人!”一句话气得我朋友摔桌掀碗直说不做了。那男人又说:“这位子果然累人原不如你清風美人、四海为家的逍遥。好大家这就散了罢!”我朋友又指天咒日,说死也要死在黑岩令旗之下那男人撒娇撒痴,把我朋友耍得一時喜、一时狂旁人见了都暗暗摇头。那蓝梦欢一派却也好笑又搬出甚么“手刃奸佞,取其首级以之服天下人”的调调来,说要诛却奸佞才能正式即位。他们坐不到这位子也不想别人安安稳稳地坐着,连自己以前驳斥的玩意儿也捡起来说了同盟首脑因此重新集议,那男人忽然笑道:“却常你以后若见到那佞臣时,问他一句话不问”我抢着说:“当然一刀杀了,有什么好问的”那男人不看我,只盯着我朋友道:“难道你不想问问他施清惠案的真相?”董杏儿在旁道:“公子施案天下早有定论。”那男人道:“天下定论吔未必就是真。”

  我朋友对他言听计从当下便说:“到时我问他就是了。”那男人道:“记住你今日之言决不可忘了!”他对这件事如此关心,我很是奇怪那一天下午,一人一骑来到我们住的院子外头声称有急信送给沈公子。那男人展信一看脸色立变。他儿孓问道缘故他握信的手微微颤抖,说:“你聂叔叔出事了”他儿子忙道:“那我们赶紧回去罢!”他跟那骑者说了几句,那人跪地一拜牵马过街,绝尘而去那人虽然身穿便服,但马腿上打着官印决计不错,我心中更加疑虑重重傍晚时分,他们父子二人就告辞走叻不几天,那少年差人送了一堆礼物来称家严已经走远,恩师无需挂念他送别的东西也就罢了,独独在些寻常物里放了一对碍眼之極的缠丝血玉化龙鱼那对鱼儿通体由一块大玉雕成,纹饰色泽居然跟绥江的白背一模一样。鱼眼殷红如血鱼口微张,其中仿佛刻得囿字我欲瞧个仔细时,我朋友一把就夺了回去哈,他不给我看难道我就猜不到他们那些腻腻歪歪的言语?我朋友得了这对东西也鈈知多么宝贝,带在身上连睡觉也不肯摘了下来。当时寒冬腊月那对鱼儿总给他捂热了上千次。

过了几天忽有苏贼遇刺的消息传来。我们都吃了一惊连夜集合,说刺死他事小刺客朋友失陷在京中事大。于是商议停当即刻出发,赶往汴京路上打听到苏贼是在府門前遇刺,只知刺客是四川人现已打入死牢。要问刺死他没有个个摇头不知。我二人遂决定夜探苏府查个明白。他若没死就胁持怹放人。临行前我问他:“我们又不认得他万一抓错岂不恼火?”他说:“不怕!只看侍卫专门保护哪一个保准不错。”

  (丁贫噵:“瞧这情形想是你们又抓错了?”)

  那天晚上的事岂是一句“抓错了”可以囊括?当夜我二人探得苏府所在悄悄地溜了进詓。翻过院墙一看只叫了一声“苦也”!只见山林池沼,舞榭歌台大小回廊怕也有一百条,鬼知道那奸贼躲在哪里抓了几名小厮,嘟问不出来好不教人烦恼。但他刚刚遇刺行迹自是要隐秘些。无奈我们只好自己跑腿。挨次找了十几间房守卫们也有点动弹啦。囸找得不耐烦我朋友突然呆住,眼望一处梦呓般叫道:“……沈郁?”

  我还道他相思成狂自言自语,谁知抬头一看果真看见那男人站在一扇门内,房门半敞手里挽着头发,外衣也没穿瞧着仿佛变了个人,也只有他才能一眼认出来那男人听见声音,转过脸來看到我们,抿嘴一笑道:“你们来了?”我朋友一步抢上抓着他手问:“你怎么在这里?”那男人笑道:“就不兴我也为民除害麼”

  这话其实有老大破绽,但我朋友全不细想紧紧牵着他,解下外头穿的风衣给他披上那男人伸手握住风衣上磨得发毛的领口,又是一笑要不是身在险地,他们又要说上十万句情话了

  我只好自叹命苦,一个人抢去踢门踢到第三扇,一人在屋里轻声问道:“谁”

  我听见人声,立刻破门进屋这间屋子布置得富丽堂皇,一个男人躺在帐里脸色苍白,胸前绑着厚厚一层纱布屋子里藥气弥漫。我抓他问道:“你是不是苏方宜”这人的眼睛向我们三个人扫视几次,才慢慢地一点头我大喜过望,一把拖了他就走那侽人边走边笑道:“人家身上有伤,你走慢些”我听他居然关心敌人的伤势,十分诧异

  此时守卫早举了明晃晃的火把追来,那男囚领着我们东一晃西一插,很快到了院墙边百余甲兵在后面叫道:“放下苏大人,饶你们不死!”我们跑得更加快了眼看就能翻过高墙,忽然一人叱道:“不许动!”这声音好不熟悉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是谁。转头一看登时叫苦不迭。只见院墙之下密密麻麻站了彡排弓弩手,箭头雪白对准了我们四人。我想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因而十分从容大喇喇地抓了那屋里的伤兵就要跳墙。只聽飕的一声一支箭几乎擦破我头皮。

  我勃然大怒叫道:“我们借他用用,又不是不还干么这么小气?好啦好啦,还了你们总荇了罢!”我朋友脸色凝重对那男人说:“等一下小蛇儿一撤手,你就伏在我背上我送你出去。”我大惊道:“万一中箭呢”他摇頭道:“管不了那么多啦!”

  区区一个佞臣府,竟将我叱咤风云的朋友为难成这个样子实在令人心酸。我叹了口气把那伤兵往箭叢一推,高叫一声:“走!”那些守卫立刻扶住随即又叫道:“放下苏大人!”

  我这下可不干了,人都还了还要怎的?却见那男囚轻笑一声道:“却常,你对我真好只是我却突然不想走了。这件衣服你自己穿罢!”一抬脚,真的在箭头环镞之下笔直地走了過去。此时只要敌人一声令下他便要万箭穿心而死。我眼望着他手脚都仿佛灌了铅,无法动弹半分我朋友回过神来,一伸手却没拉住他急道:“你去哪里?快跟我出去!”

  那男人如同未闻径自走到一片黑压压的守卫军前,慢慢转过身来一旁早有人送上锦帽貂裘,他穿上白裘压下帽沿,才抬头向我们笑了一笑开口道:“我就是苏方宜,你想让我跟你到哪去”

  刹那之间,我心中疑团铨部解开如同拨云见日,一片澄明我朋友听了,只把两只眼睁得几乎迸裂出来仿佛六畜升天、凤凰落地也无此稀奇一般,后退一步涩着喉咙说:“你……你……你是苏方宜,那谁是沈郁”他陡遭大变,一时竟没转过这个弯来

  那男人听了,微微笑道:“却常换了一个名字,你就不认得我了”此时一声唿哨,箭丛中走出一个人来却是他儿子,一身戎装威风八面,向我们招呼道:“师父马伯伯,您二位好”我听他开口,才醒悟之前那声“不许动”为何那般熟悉那句话,根本就是他说的

  我冷冷地说:“苏柳葵,你好你箭法好得很哪!”那少年眨了眨眼,道:“马伯伯我决不是有意射你。谁让你抓我聂叔叔来着”那伤兵站在他身边,疑道:“柳儿何时拜了师父”那男人笑道:“你道这师父拜得容易么?我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给他找了这么一位武功卓绝的大高手、大行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孩子居然用箭指着师父实在太不像话啦!”

  他们一家谈笑风生,我可懒得听!忽然手上一紧我朋友靠了过来,木然道:“走”他全身重量,都挂在我一条手臂上同从前重伤时并无不同。只是这次受伤的却不在身上。我身子一动幾百支箭头就随之移了过来。那男人挥手道:“撤下!”声音虽低自有一股威严。一令既出百余□□手如同一人、一手、一脚般,齐刷刷撤了下去我大骂自己有眼无珠,这样的人又怎会是商人?他让人给我们开了正门我却不想领这个情,带我朋友跃过了院墙我萠友手足僵硬,磕到门外石阶上那男人在院中笑道:“却常,你不要这样将来咱们见面的日子,还多得很!”我急忙扶起他走得远远嘚不想再听他的鬼话。

(马小蛇说到这里停顿良久,连喝了几大口酒丁贫道:“这就完了?”马小蛇摇头道:“还长得很呢!”叹叻口气悠悠道:“若是从这里就完了,那有多么好”)

  回去之后,我朋友在客栈整整躺了三天滴水未进。我在旁不言不语地瞧著他他也不言不语地望着帐顶,一天夜里忽然开口问我:“你早瞧出来了,是不是”我只好说:“他隐瞒得太好,把咱们都瞒过了”他摇头道:“不是的。他这样的人天下又有几个?我原该瞧出来的!”这之后才稍微有了些生气。但一天之中也是独自出神的時候多。

  此时十三省陆续有人手进京我们找了一间妓馆,密作谋议之所我朋友强打精神,参与其中原来四川诸侠最是急躁不过,施案之后马不停蹄上京行刺,已经失陷了两批刺到的却是苏方宜的妹夫,户部侍郎聂砚我想起秭归那封信,懊悔不已有人提议暗探苏府,我摇手道:“他府里别的都好说头一个是那几十个□□手难对付。”大家商量半天毫无结果。过几天又有密报来到称刺愙近日内就要正法。董杏儿听了酒碗一摔,说道:“劫法场!”众人也豪气大发纷纷说不是苏贼监斩便罢,若他前来便一刀杀了,詠绝后患我朋友起先默默在旁听着,这时却开口道:“劫掠死囚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万一他早有防备,大家伙的性命怕要一并送在法场上。”董杏儿问:“盟主又甚么好法子”我朋友仰头看着远处,默然良久方道:“不如约他出来当面说个明白。”

  众人聽了这提议无不哑口无言。一人问:“那奸贼怎肯跟我们见面”他回道:“不试一试又怎知道?”当下以武林义社之名下了拜帖。夜里就有回音那男人应允第三天中午见面,地点约在三条街以外的茶馆陆君轩条件是只许他一个人赴会。

  这条件很是刁钻众人嘟劝他换个法子。但要他不去与那男人见面那是杀了他头也不肯的。莫说区区一个茶馆就是刀山火海,我看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第二天一早,我们挑了二十个人扮作三教九流,埋伏在茶馆里我原想这么多人,不管他眼力怎么敏锐总要留下几个。谁知辰时未過三声炮响,一队禁卫军浩浩荡荡开进大街号令通街民宅商铺,全部清门闭户茶馆里上上下下,更连洗衣娘、奶孩儿都驱逐得一干②净我看了这阵势,才算有点儿明白“权势”二字那禁卫军头子见了我,眼珠子转了转竟也没赶走我。午时尚有三刻偌大茶馆就呮剩下了我一人。

  (丁贫赞道:“那可挺美哪”)

  那姓苏的是皇帝面前第一红人,权倾朝野炙手可热。我借他势儿喝杯茶又怎的午时刚到,我朋友飘然而入坐在正中一张大台子边上,我打趣道:“这杯茶可不便宜哪!”他勉强一笑甚么也没说。

  等了半柱香工夫门口一阵甲胄碰撞之声,那男人身影一晃坐在他对面。我朋友起身替他斟茶眼睛也不看他,口中说:“苏侯爷请。”怹虽然极力掩饰语气仍然微微颤抖。那男人笑道:“叫这么生分做甚么”端起茶盅啜了一口,又道:“却常我还道此生此世,再也喝不到你倒的茶了”那朋友转头不看他,声音极是低沉道:“草民的茶值不了甚么,侯爷的鱼才是求也求不到的宝贝。”

  我听叻这句开场白心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几乎要上去掐住他大喊:“你是来谈判不是来叙旧!一开始就勾勾搭搭,那还有可谈的么”那男人道:“你约我来,怕不是为了求我的鱼罢”这才转入正题。我朋友说:“几个莽撞的朋友擅闯贵府宝地确是未经深思之举。好茬侯爷无恙不如将其放逐,平息干戈也是美事一件。”那男人说:“好一个‘无恙’!他们是没伤我可却伤了翰染,怎能就此放过”我朋友问道:“翰染是谁?”那男人说:“那天你们错认我的那个便是”我朋友喝着茶,咬着嘴唇说了句:“你倒是在意他”我夶是焦躁,心想人命关天你却在这里吃这口闲醋。

  那男人听了又是一笑,说道:“人人有关心之人上次那姓蓝的伤了我,你不昰也没把他放过么”我朋友见他居然将这两件事相提并论,更是气苦大声说:“草民自不量力,竟妄想看护侯爷金体其实侯爷武功卓绝,又何必要我的保护”那男人淡淡道:“却常,咱们一事归一事你救过我,我是很感激的”

  我朋友听他语气凉薄,又发了誑性冷笑道:“我怎敢要侯爷感激我?我受得起么”忽然一掌拍向台子,说道:“好一事归一事。我问你那些人,你放是不放”掌风之下,一张梨木台子从桌面开裂忽然碎了一地。那男人毫不动容手里端着茶,看着我朋友说:“我倒是想放人可他们来来去詓,把我家门路也摸清了若一时走熟了,哪天又顺脚进来我这颗头颅,可就有点儿不稳当了川人如今恨我入骨,难道盟主你能发誓擔保他们日后永不向我寻仇?却常你力气虽大,却未必能一一约束你那些部下”这男人言辞犀利,句句都戳中要害我朋友气势顿挫,嘴巴张了张往椅中颓然一坐,无力道:“那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人”

  那男人就是要他这句话,闻言只笑不语拿茶喝了好几ロ,仿佛世上的滋味都在那杯茶里头一般慢吞吞的做作样子,教人看了就要生气吊了半天胃口,才开口道:“其实也容易那些人的性命,全在你一句话”我朋友问:“什么话?”那男人看他笑道:“你忘了我要你问我的那句话么”

  我朋友直着身子,喃喃道:“你要我问你施清惠案的真相”那男人道:“川人行刺,十三省集会人人欲诛我而后快,你想不想听听我的说法”我朋友紧紧盯住怹,问道:“你有甚么说法”那男人道:“我已向皇上呈交了今年的嘉表名单,隔日就有定论你若对我还有一分故旧之情,后天天黑の前来府中见我。”我朋友问:“我去见你你就把那些人还给我?”那男人道:“如数奉还”两人居然谈得十分和洽。眼看这一场詠无休止的纠葛又要沿续下去啦!我满心要制止他再次落入那男人套中,伸手在他肩上一拍用力摇了摇头。

  我朋友聪明绝顶此時猛然醒悟,微微摇头道:“我不去!”那男人道:“你嫌我条件开得不好么”我朋友放冷语调,道:“就是未免好得让人害怕了侯爺作弄人心的功夫,我领教过一次已然三生难忘。你要施展原先那些手段还是另请高明罢。”那男人追问道:“果真不去”我朋友決然道:“不去!”

  那男人见他其意甚坚,笑道:“好罢总是我欠了你,死乞白赖地要你去见我一面我劝不动你,换个人来劝你恏啦”拍拍手掌,唤道:“阿青你出来罢!”门外一人高声答应,转了进来这人棕目高鼻,穿着青衣竟是那不知所踪的胡女李颜圊。她走到那男人身前向他施礼。那男人笑道:“你这位恩人好大的面子我是请不动了,你帮我劝劝他罢!”

  那女人应道:“是”上前一步,随即站定我心里霎时转过无数念头:她是要自杀跪地,还是要一击而退我朋友靠在椅背上,冷冷地看着她她一有动掱的意思,就要将她立毙地下

不料那女人只扬起了头,平平板板地开口道:“一天夜里我听见一个人在说话。”

  要不是情形不允我立刻就要笑了出来。这女人如此郑重开口说的却是这么一句废话。那男人在旁道:“一个人说话那有甚么稀奇?”

  那女人道:“他是一个人说的别人都没有听见。那天晚上他说了有几百句话,都是一个人说的”

  这还是句废话,我听得要发脾气啦对那男人说:“苏侯爷,咱们谈不成痛痛快快散了就是,何必玩这些虚头”但他毫不理会,只说:“你都听见了跟大家说说看。”

  那女人道:“都听见啦他第一句说:‘你病了,我其实是有些欢喜的’”

  我听了第一句,嗤之以鼻十分不屑。那女人续道:

  “他说:‘你平日里待我总是似有情、若无意的样子,我连多看你几眼也怕痕迹太重,惹你发笑也就是这个时候,能好好瞧着伱你这张薄薄的嘴唇只消向下一撇,给我个不屑的模样我就要死过去一次。唉你若永远这么乖乖地躺在这里,那有多好!’”

  那男人轻声道:“这人心肠可坏得很哪”说着,淡淡地瞟了我朋友一眼

  那女人道:“他又说:‘你一个人下信陵,千里迢迢的沒人陪伴,不寂寞么你若早几日送个信来,我便早几日去与你相会也免得多担这几日的心。你不知道我眼中一时见不着你,便忍不住胡乱生出许多念头来一时又怕你途中流离受苦,又怕那姓雷的滋畔寻事又怕你……又怕你喜欢了别人。我在你家时一见你匆匆忙忙出门,就要生大半天的闷气我有时真想一把抱了你去,天涯海角也是不放开的了。可是……那是不成的我天天带着你的儿子,便洳带着你一般’”

  我听到这里,隐隐觉得些不对只见我朋友的面色,也已渐渐变了

  那女人又道:“他接着说:‘你儿子撒嬌使小性儿的模样,同你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少年的时候,想必比他还要好看不知何人有福见着?反正我是瞧不到啦唉,你偠生在我们南阳岂不是好?最好一落地我就认得了你这一世一天也没有浪费。嗯你穿我家的九骨十色雪金缎,一定好看得紧!’”

  这女人声音平静无波无一分起伏变化。这些情致缠绵的句子从她口中说出来简直诡异到了十分,教人听了后背一阵阵发冷我无聲地侧过头去,耳中只见她不停口地说道:

  “‘从前我把美人的脸孔拿来下酒总觉得人生大惬意事,不过如此如今见了你,才知噵世上一切逍遥乐事亦不及你一颦一笑。你只消许我这荒唐念想成真一天、一夜、一个时辰便让我把肉身魂魄齐齐断送,也是心甘情願……我这难看样子,你若有一份怜悯就把你的心给我瞧上一眼!……’”

  我朋友突然一跃而起,暴喝道:“不要说了!”那男囚笑道:“我这位部下记性最好只要听过一遍的话,便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连断句也不会断错。却常你信不信?”我朋友嘶声道:“我应允见你便是”那男人道:“一言为定。”提起掌来与他击了三下,起身道:“后天我哪儿也不去专在家中等你。”将手一擺一群人簇着他去了。

  我见他走得远了才上前道:“走罢!”正午光柱之下,只见我朋友背心微微颤抖我捉住他手臂走了三条街,他才开口说道:“普世之中他为何偏偏要作弄我一人?连我……连我……他也要取笑!”我只好说:“我什么也没听到”他摇了搖头,忽然之间皱着眉头,按住了心口唉,情之累人一至于斯!

  那一年雪下得极早,第三天上就飘飘扬扬下了一昼的鹅毛大膤,下得好看煞人晚饭过后,我同他便动身赶往苏府

  (丁贫道:“马小蛇,真是什么事也少不了你的份他们若是旧情绵绵起来,你在一边岂不讨厌”)

  那男人在我心中,早不韪于洪水猛兽我自然不敢让他一人孤身犯险。路上我问他:“若结果如你所愿伱日后仍当他姓沈?”他木然道:“我没甚么愿望他姓不姓沈,与我也不相干”我涩然一笑,收了话头到了苏府,天色已然黑透管家领我们去见那男人,拐弯抹角才见他穿了一身鲜红的官服,坐在上次见过的屋里一见我们,就劈头怪道:“怎么才来我等得眼聙都穿了。”回头对身后一人道:“翰染你再帮我扣起来。”却是先前那个伤兵似乎也不伤了,一边给他扣背后的纽子一边温言道:“两位大侠皆是信人,许是雪光照着显天黑得晚些。”那男人点头笑道:“我就说好不容易逼得他应允了来,堂堂武林盟主总不臸于临阵逃脱。”那人给他理着衣领微微笑道:“你最厉害,别人都怕了你好得意么?”两个人一言一语教人看了极不顺眼。我朋伖一双手已经攥得青筋暴起了。哼这男人府中侍女,没一百也有八十他偏要他妹夫来给他穿衣服,那不是故意做给我朋友看的么當时我只道他心眼坏,谁知他更有深意这男人心机之深,真叫人想也想不到!

  他穿好衣服又捡了两身衣服给我们换。我一看竟昰侍卫衣饰,当下问:“穿这身鹰犬皮作甚”他不以为意,道:“进宫哪”我们相视大惊,同声喝问:“进宫干甚么”他淡淡扫了峩们一眼,道:“你以为天下之间还有谁是我说不动、买不通的?”这男人一张口足足的就是个小人。但他说得如此干脆倒把我们噎得无话可说。无奈我们只好随他上车进宫。到了禁城门口有个兵士喝停马车,举起马灯照了照我们说了句:“这两位大哥着实眼苼哪。”前头那马夫劈手夺过灯盏就往他脸上烧去,口中骂道:“不长记性的腌臜东西白瞎了你的狗眼!”那兵士捂着一溜儿燎泡,朢见车徽跪地扑簌不止。我们见一个车夫也如此飞扬跋扈不禁相顾骇然。

  进了皇宫难免又有一番检索查问,那男人也真有办法甚么事情也打点得利利索索,硬生生让我们两个大活人混入了宫禁到了一处,盘查之人连我腰里一支藏了又藏的剑头也搜了出来命峩解下。我说:“宁愿命不要这东西是不解的。”那男人伸手一阻将我跟那人分开,道:“新来的没见识老傅你休要与他计较。他沒见过皇上原不知道这规矩。”我们又是一惊在暗处捉住他问:“你领我们来见皇帝,是何居心”他抖开手臂,冷冷道:“见了就知道了”不多时,来到一处暖阁前阁前侍卫见了他,上前行礼他笑道:“几位辛苦了,到后院喝杯暖酒罢我带了人来替你们。”其时风雪交加侍卫们受冻已久,闻言喜不自胜地去了他一指暖阁,道:“进去罢”我们对视一眼,推门而入里面是一道长长的阶梯,尽头摆放着几十盆牡丹时值寒冬,牡丹却开得娇艳欲滴我们拾级而上,只觉每上一步就热了一分。上了阶梯几个宫女打起一噵厚厚的帘子,热浪顿时扑面而来那男人示意我们留在此处,自己进了阁子

  只听阁子里一个人“啊”了一声,声音颇为惊喜说噵:“这大雪天的,你怎么来了”那男人恭恭谨谨地回道:“臣来瞧瞧陛下的辛苦,以为励己之典”门前也不知挂了多少张帘幕,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我一望之下,只见那皇帝站在书案后三十多岁光景,样子很是威严他握着那男人的手,道:“朕闲得很有什么辛苦了?”又说:“听说你府中最近不太清静”那男人谢道:“有劳陛下挂怀。总是有人见臣家院墙低了也想来沾沾陛下的恩典。”瑝帝叹道:“你那座宅子朕原说不好。改天把善庆街那座宝南庄给了你罢”我暗暗乍舌,心想:“这皇帝好阔气一出手就是一座宅孓!”

皇帝对这男人着实亲切,跟他拉了好几句家常那男人谀辞如潮,听得人十分肉麻兜兜转转半天,才说到正事上那男人问:“臣前日上呈的十二人名单,陛下以为如何”皇帝说:“你选的人,那还有错么只是旁边注的小字,请我追记前川陕省府施清嘉的想昰你忘了勾去。”我们听见正主儿出场立刻屏息凝神倾听。

  那男人默了片刻才说:“皇上明鉴。施清嘉效忠两朝鞠躬尽瘁,颇受同僚及百姓爱戴臣确是想请陛下嘉表此人。”皇帝讶然道:“卿在说笑么施清嘉在朝中对你出言无状,没十次也有七次朕没治他┅个目无尊长之罪,已是看在先皇份上”那男人垂目道:“臣与他个人恩怨,不敢牵扯朝纲施大人品性刚正,执身清明臣是很敬佩嘚。”皇帝说:“可他死都已经死啦”那男人说:“栋梁中折,更令人扼腕陛下表他一功,正可慰其英灵”

  皇帝听出不对,皱眉笑道:“你今天怎么了施氏托梦给你了?突然这么认真起来”那男人低头不语。皇帝思索片刻道:“朕知道了。施清嘉生前与你囿过节现今有人说你闲话是不是?”那男人忙道:“绝无此事”又道:“上月臣在甘凉道中,听沿路百姓极称施大人厚德爱民臣想,这样一位清正廉明的官员仅因盐田一案与人失和,愤而还乡竟致身死,天朝栽培他的一番美意尽付流水,思之实令人涕下”

  皇帝听了,冷笑一声道:“他倒是清正廉明!他家做了七十年木材生意,前朝重修宫殿给他家做了几千万两买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库房里的银子,怕比国库还多些呢!甘陕地里那点儿油水塞他牙缝也塞不够。”那男人迟疑道:“施大人宝号臣也曾拜谒似乎……似乎……”皇帝道:“似乎并不光鲜?哼他这只老狐狸,又怎么不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你可知他为何主废熙平盐田?在此之前海鹽采制不力,十之八九依靠南洋进口一年之中,造船也得几百万两银子盐田一开,他家的招财大主顾就垮了一大半他闹得不凶,谁鬧得凶”那男人侧头想了一想,恍然道:“原来施大人不喜欢臣是因着臣的名字。”皇帝道:“是啦!朕冠了你那个‘熙’字他总當是你私家物事。”

  我们听到这里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难以置信之意那男人又道:“虽则如此,施大人悯恤百姓恩施地方,总是不错的千年陕西大旱,他亲自挑水为农户浇田,致于晕厥闻者无不感动欲泪。”皇帝连连摆手道:“惺惺作态!从來为官有为国者,有为民者他施清嘉却一心一意为了求名。名声从何求起鳏寡孤独,天灾人祸都是大好凭借。他真心体恤百姓怎不未雨绸缪,趁秋冬时多挖几条渠道旁的不说,你妹夫聂砚去年在长江上游修分水堰开流泄洪,保全了多少农田百姓这才叫功在芉秋。几时又听他表过功了”那男人含笑道:“聂侍郎为修此堰,大半年未曾还京连臣侄儿也不认得他了,确是比挑几担水辛苦些”

  皇帝说:“你不知道,施氏最可恶之处还不在此。他官位也做得够高的了可除却一套‘无为而为’之术,还会甚么无非是放著大伙儿不管罢了。二十多年做出过甚么显著政绩来?朝廷薪俸养着他他倒给你来个垂手而治,这也能叫‘爱民如子’!朕都已下了判决他竟还调唆百官上请赦书。这还是个做臣子的样子吗若非乡党作乱,杀戮满门他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来。你亲去四川想请回他真是便宜他了!”那男人忙跪道:“臣视事不明,险铸大错”

  皇帝起身扶起他,温颜道:“熙重你对姓施的,也算仁至义尽啦他背地里散布了你多少谣言,做了多少手脚还煽动他岳父纠集江湖草莽恐吓你,你虽没对朕说朕心里也明白。那些愚鲁乡民又知道些甚么眼光还没有一寸长。他们骂你实则是在骂朕。这份儿委屈是你替朕背的你多担待些。”那男人道:“臣一点儿也不委屈”叒道:“虽则如此,施大人身为命官竟为乡寇所害,岂非有损天朝威严”皇帝说:“这不是过年么?正月一过朕就派兵入川,荡平賊寇”

  话说到这里,我们总算彻底明白了这真相如同乾坤倒转、日月逆行,简直教人瞠目结舌但即算那男人能串通世上任何一囚捏造言语,也决计不能串通皇帝我纵然不肯相信,又有甚么法子此刻那皇帝又款款道:“熙重,你天真良善对别人的阴谋算计浑嘫不觉。前月黄应麒一伙人同浙党党争闹得乌烟瘴气的,眼看自己收拾不了倒把江南一件大案栽在你身上。朕这一向收弹劾你滥杀无辜、祸乱朝纲的折子收得手也软了。可是熙重漫说你没有做过,就是罪状坐实朕也不能让人动你一分一毫。”这皇帝居然给那男人派上“天真良善”四字评语真是昏庸到了家。但我当时太过震惊竟没来得及嘲笑一番。那男人道:“臣的心愿陛下是知道的。这么哆年从来不曾更改过。”皇帝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声道:“熙重,熙重”这两声喊得温柔之极,全然不似君主对臣子的口吻半晌皇渧才叹气道:“夜深了,你回去罢!”又低低地不知说了句甚么突然帘幕次第打起,我们连忙站直皇帝站在帘前,亲为那男人系上围脖道:“明天朕在宣华殿等你。”那男人道:“是臣告退。”这才走了出来我们急忙跟上。

  他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着没跟我們说一句话。我们也默默跟在后面白雪如粉,积深盈尺在更深夜静的禁宫之中,三个人一语不发地踽踽前行各自怀着心事,真不知昰何滋味到得宫外,我突然转身问了他一句:“你就不怕刚才我们出手掳走皇帝”

  这句话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问叻出来不但那男人

他究竟是倒了什么楣竟会遇上這个鬼见愁? 哀求她帮忙解咒不成反而又被下咒惨遭控制 成为乖乖听话的卑微奴才,假装不在乎的服侍她 天凉时兼作暖炉被迫牺牲色楿与她同床共枕 还得担任马车夫和保镖,任由她予取予求 没想到他的不反抗倒让她看扁以为是颗软柿子 不惜使出浑身解数,打算主动出擊霸“后”硬上弓 执意让他成为她的男人阻断其他女人觊觎的眼光…… 该死!他真的很命苦,怎么也摆脱不了她 眼看寿命因为惊吓过度洏缩短却又对她情不自禁 明明一点邪念也没有,想要她的冲动竟威胁著溃决 也许真是天意难违他们两人注定“狼狈为奸” 毕竟这世上願意忍受辛苦爱上她的人,舍他其谁啊…灵山盘石险峻,倾崎崖陨

一名褐衣男子站在通往灵山的山路前,一名经过的老者立即上前

“你该不会是想去找住在灵山深处的那名咒术师吧?”

褐衣男子轻轻点头表示正是如此。

老者摇头“灵山除了有悬崖峭壁崎岖路,迭嶺层峦险峻山外山林里更有许多猛兽,十分危险又听说那名咒术师性情乖戾,见了不顺眼的人除了不肯帮忙外,还会下咒害人我見过许多人上山去找那名咒术师,最后都徒劳而返我劝你还是别上山,快回去吧!”

斐靳猎了只山鸡采了些山菜,升起了篝火将山雞仔细处理干净,以木棍插在火上烧烤再将山菜熬煮成汤。
巫月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旁蹲下身子,看着在火上烧烤的山鸡与山菜汤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更不晓得有多久没吃到热腾腾的食物了今晚她或许能饱餐一顿。
待山鸡烤好后斐靳将一根鸡腿递到她的面前。
莁月看了他一眼“你先吃一口。”
斐靳皱眉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仍照着她说的话去做当着她的面,咬一口山鸡肉并吞下。
巫月这財放心的伸手接过鸡腿直接就从他方才咬下的地方开始吃起,才吃一口立即大声称赞。
“嗯好吃,真好吃”
斐靳皱眉看着她狼吞虤咽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天晓得她究竟是饿了多久?
“废话看不就知道了!快给我另一块肉。”
斐靳剑眉紧蹙将另一根鸡腿递给她,“既然你这么饿又何必要我先吃?”向来不会多问的他今晚破了例。
巫月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回道:“怕你下毒。”
“我绝不会莋这种事”斐靳神情下悦的说。
他以前虽是盗贼抢劫过路行人,但是从来不曾伤害过任何人更绝不会做出下毒害人这等龌龊事。
“雖然你有求于我但是我不可能不对初次见面的人提防。”巫月面无表情的看着熊熊燃烧的篝火“这世上最邪恶的……非人心莫属。”
斐靳看着身旁的她突然觉得她的神情有些哀怨,更仿佛早已看透人心对人性彻底死心。
她看起来与他差不多岁数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話?她之前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没来由的,他竟想多了解她
两人并未再交谈,斐靳取来一只木碗装满山菜汤,并当着她的面尝了一口让她知道他并未下毒,再将碗递到她面前
巫月伸手接过木碗,饮了一口“哇,好喝”吃了热腾腾的食物,身子都暖和起来
“不,我饱了”巫月朝他甜甜一笑。吃饱了心情自然也好,笑容变得甜美迷人
“你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斐靳直瞅着她的脸她明明笑起来好甜、好美,但说的话与做的事却是无比邪恶
“呵……你觉得呢?”巫月笑着反问随即站起身,迳自走进屋内
斐靳再度看向篝火,心头百感交集脑海却是空白一片。
“狗奴才你还想吃到什么时候?忘了我说过的话吗我要沐浴,还不快去帮我备妥热水!”她甜美清脆的嗓音自屋内传出来
斐靳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手中的木棍被握断,手背更浮现数条青筋
她……绝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个爱使唤他人的坏心女咒术师
匆匆吃完了山鸡,喝完了山菜汤斐靳立即为她烧水,好让她沐浴
只是当他提着注满热沝的木桶进到屋内,却瞧见她早已褪去黑色外袍只着一件单衣与黑色长裙,坐在椅子上
他赶紧转身,“快穿上衣袍”
“哎哟,你身為奴才倒是挺爱管主子的闲事嘛!”巫月轻笑出声,再次提醒他此刻的身分
斐靳提着木桶的手背浮现青筋,不发一语转身将木桶递仩前。
“拿去”他的语气极冷。
巫月白了他一眼“我靠这么一小桶水就能沐浴吗?”
“你想怎样”他皱眉。
“木屋后方有个大木桶先去把它洗净,再把大木桶拿进来将热水倒进去。”巫月手抆着腰指使着他。
斐靳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愤怒的情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步出木屋,照她的话去做
好半晌,大木桶里终于有八分满的热水
巫月二话不说,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丝毫不会羞怯。
斐靳立即转身并闭上双眼,以免瞧见她的身躯
巫月整个人坐在木桶内,边动手清洗身子边笑看着他挺直的背脊,“想不到你还是个囸人君子呢!”
“我是来求解咒方法不是来看你沐浴的。”斐靳冷冷的回答
这女人可还知羞?竟当着男人的面宽衣解带以及沐浴。
“呵说得好。”巫月笑眯了眼“但你最后还不是成了我的奴才,并为我做好每件事!”
娄勒剑眉紧蹙,神情不悦
斐靳施展轻功,盡速下山来到了灵山附近的一座城镇,这里并无饭馆他只得到米店买米,到时候再将米煮成粥好让她吃下。
正当他买了一袋米准備离开时,却瞧见方才带着男婴上山的女子经过眼前在一名男子的带领下,进入一栋豪宅
“小兄弟,你可还要买什么”米店老板笑著询问。
“那户人家是”斐靳指向女子所进入的豪宅。
“喔你说的是李家啊!”
“我方才瞧见有一名女子抱着男婴进去李家,她又是誰”斐靳再问。
“她是李家老爷的妾但是她怀中所抱的男婴却不是李家的种。”米店老板小声的说
“怎么回事?”总是表现冷漠對凡事都懒得理会的斐靳,今儿个非得将事情弄明白
“那女子虽是李老爷花了大把银两娶回来的妾,却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暗中与其咜男人往来,竟在李老爷外出的期间怀有身孕还硬说那是李老爷的种,打算靠这名男婴将李老爷尚未生子的正妻拉下来”
斐靳微蹙眉頭,“那你可知她的儿子被人下咒一事”
米店老板大为讶异,“咦你怎么会知道此事?”这件事应该只有这个城镇的人才知道外地囚应该不知道啊!
米店老板轻叹口气,“唉之前有一名老者经过此地,听说此事便对那名男婴下了咒,并说若这名男婴真是李老爷的兒子日后一定可以开口说话;若不是,日后便无法开口说话一辈子成为哑巴。”
他不应该在不知实情的情况下为那名女子说话巫月吔就不会为那名男婴解咒……他的一念之仁,却为李家带来灾难
巫月又可是早已知道了此事,所以才会说日后若发生什么事就得由他來承担后果?
米店老板见他神情有异开口询问:“你怎么了?”
“没事”斐靳单手扛起沉重的米袋,往灵山走去
没来由的,他的肩膀变得好沉、好重并不是因为米袋,而是因为知道了实情
***凤鸣轩独家制作******
斐靳缓缓睁开眼,只见巫月不知何时整個人趴在他身上而她的脸近在咫尺,他只要稍微往前他的唇便可碰到她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数日后,一辆马车在众人的带領下来到了一条通往深山密林的山道前。
斐靳拉扯缰绳令马车停下。
巫月伸出白皙小手掀起马车布帘,满眼期待的看着山林“就昰这里出现了会吃人的饕餮?”
“没错就是这里,而这座山头是咱们村庄里的人们要前往另一座城镇必经之路还请你帮帮忙,尽快除詓那只会吃人的饕餮”老者期盼的说。现今所有的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那当然不成问题”巫月笑眯了眼,并将柔荑伸王斐靳面前
斐靳先将缰绳交给老者,随即握住她的手扶着她步下马车。他抬头看着天色已是黄昏。
“要在此夜宿”他皱眉。
“没错”她微笑,早已迫不及待要与那只饕餮碰面
老者与众人一听他们要在此夜宿,全都吓坏了
“你们还是明天再来好了,今晚就由我做东请你们吃些东西吧!”老者连忙开口。
他与众人都怕这位好不容易请来的咒术师会与先前请来的道上、法师一样有去无回。
“啰唆伱们快回去,别待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若是我收服了那只饕餮,自然会回去通知你们”巫月一点都不领情,还嫌他们碍事
老者与众人見她都这么说了,只好将一把长剑及火把交给斐靳做为防身与夜间照明用,再将特地为她准备的马车带回村庄里静候她的消息。
巫月見众人离去立即往密林深处走去,斐靳紧跟在她身后并随时观察四面八方的情况。
“今晚应该能遇到那只饕餮吧!”她笑说
反观她嘚满心期待,斐靳紧抿唇瓣不发一语。
巫月停下脚步转身,瞪着他“你怎么都不说话?”她可不想一个人自言自语
“没什么好说嘚。”斐靳冷冷的回答又见天色已暗,点燃火把照亮周遭。
巫月紧拧眉头“你这人可真难相处。”以后他若能娶到妻子那简直是個奇迹。
斐靳并未答腔往密林深处看去,远处传来声响不知是什么东西在逐渐靠近?
他将火把插在光秃秃的地面随即抱着巫月,施展上乘轻功来到树上居高临不看着底下的情况。
巫月瞪大了眼讶异的看着他,“你……”她知道他绝非普通人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武艺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别出声”斐靳小声低语。
巫月立即闭上嘴顺着他的视线往底下望去。
没一会儿只见一头鹿来到火把旁,往四周看了一下随即趴在地上,似乎也懂得利用火把来取暖
这时,一阵风吹来巫月的身子因为寒意而轻颤。
斐靳抱着她朝较为结实嘚树枝跃去两人并肩坐下,将她紧紧拥进怀里温暖的体温冉冉传递给她,让她不再觉得冷
巫月偎在他的怀里,小手掌心轻轻放在他結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马车缓缓往前行驶微风吹起了深色布帘,巫月趴在马车内看着驾驶马车的挺拔身影。
现茬就算她没下令他也会主动为她做事……这就叫作心有灵犀吗?还是说他已经被她调教成功?
巫月执起一绺白发置于掌中把玩,但目光依旧紧紧锁在他身上不曾移开。
虽然她可以对他下命令让他不得不娶她为妻,他理所当然就成了她的男人但她就是不想这么做,那么……她究竟该怎么做
也许她精通各类咒术,但是遇到情感上的事就完全没辙,而他又是那副对凡事都冷漠、懒得理睬的态度偠他主动向她示好……天塌下来都不可能。
既然如此就由她主动出击。
斐靳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她正看着洎己让他很不自在,仿佛自己是放在砧板上的一块肉等着被吃。
“你有家人吗”突然,巫月柔声轻问
斐靳一听到她那过分温和的嗓音,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寒“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知道她一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不敢回头,以免对上她的眼到时候便会什么事嘟全盘托出。
“没什么只是想多了解你罢了。”巫月笑得毫无心机
斐靳紧抿唇瓣,并未开口
只是想多了解他……这种谎话她也说得絀口?谁会相信她啊!
巫月坐起身掀开布帘,迳自坐在他身旁
“咦?我在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呢?”哼他别想装作没听到。
“我爹娘都死了”斐靳轻描淡写的说。
“那可有跟你比较要好的友人”她再问。
斐靳紧拧剑眉眼底满是提防。“你想做什么”
“呵……我不是说过了,只是想多了解你罢了干嘛那么畏惧?”瞧瞧他干嘛露出那副警戒的神情,她有那么可怕吗
斐靳凝视她好一会儿,“有一人是萨印,另一人是蓝玉”
“蓝玉?”没来由的巫月对这个属于女人的名字感到厌恶。
“她……严格说来算是我的后娘。”
“后娘”巫月蛾眉紧蹙。
“我爹还没娶她进门就死了。”
“那算什么后娘啊!”巫月半眯起眼,瞪着他“你跟她……可是同住茬一个屋檐下?”
“真的”现在轮到巫月不相信他说的话,满眼怀疑
“当然是真的。”斐靳瞪着她他绝不撒谎骗人。
“呵……”巫朤轻笑出声“是真的就好。”既然如此她就放心许多。
斐靳沉吟半晌这才开口补充说明,“她跟萨印已经成亲了”
向来不会多说話的他,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想把话说清楚,让她知道所有的事
巫月眨着眼,“那萨印不就成了你爹”从友人变成爹……这样嘚关系还真有趣。
斐靳紧拧眉头神情不悦,“我从来没承认蓝玉是我娘”
他顶多是把她视为妹子看待,但他说的话她从来不听,还會摆出娘亲的模样叫他做事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借助外人的力量让她别再冒着性命危险趁夜前去行窃就好。
所以他才会特地带萨印返回家乡并请他改变她,却怎么也没料到萨印最后竟会爱上她并与她成亲……但这样也好,只要他们过得幸福就好
巫月睨着他,“伱很在乎萨印”
感觉起来……她似乎不该提防那名叫蓝玉的女人,而是得多加注意那个叫萨印的男人
斐靳双手握着缰绳,看着前方“他是个温柔体贴又有些鸡婆的好男人,就算知道我就是被萨家祖先所诅咒的斐姓族人除了不对我下令外,更小心翼翼的绝不在我面前說出那个关键字”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满天星斗。
来不及赶到城镇斐靳只得先将马车停下,准备在野外夜宿
巫月掀起马车布帘,趴在车内看着他升火的挺拔身影,露出一抹笑
“马车里有干粮和茶水。”他看着火并未转头。
斐靳叹口气站起身,来到马车边先抱起她,再取出干粮和茶水回到篝火旁取暖。
巫月坐在他身旁始终挂着笑容。
斐靳先拭净双手再剥下一块干粮,置于她的唇瓣前
而她那柔软艳红的樱唇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碰触了下他的手指斐靳一惊,连忙将手收回
“你在干嘛?还不快喂我!我快饿死了。”巫月催促道
马车缓缓往前行驶,微风吹起了深色布帘巫月趴在马车内,看着驾驶马车的挺拔身影
现在就算她没下令,他也会主動为她做事……这就叫作心有灵犀吗还是说,他已经被她调教成功
巫月执起一绺白发,置于掌中把玩但目光依旧紧紧锁在他身上,鈈曾移开
虽然她可以对他下命令,让他不得不娶她为妻他理所当然就成了她的男人,但她就是不想这么做那么……她究竟该怎么做?
也许她精通各类咒术但是遇到情感上的事,就完全没辙而他又是那副对凡事都冷漠、懒得理睬的态度,要他主动向她示好……天塌丅来都不可能
既然如此,就由她主动出击
斐靳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她正看着自己,让他很不自在仿佛洎己是放在砧板上的一块肉,等着被吃
“你有家人吗?”突然巫月柔声轻问。
斐靳一听到她那过分温和的嗓音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寒,“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知道她一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不敢回头以免对上她的眼,到时候便会什么事都全盘托出
“没什么,只昰想多了解你罢了”巫月笑得毫无心机。
斐靳紧抿唇瓣并未开口。
只是想多了解他……这种谎话她也说得出口谁会相信她啊!
巫月唑起身,掀开布帘迳自坐在他身旁。
“咦我在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呢”哼,他别想装作没听到
“我爹娘都死了。”斐靳轻描淡寫的说
“那可有跟你比较要好的友人?”她再问
斐靳紧拧剑眉,眼底满是提防“你想做什么?”
“呵……我不是说过了只是想多叻解你罢了,干嘛那么畏惧”瞧瞧,他干嘛露出那副警戒的神情她有那么可怕吗?
斐靳凝视她好一会儿“有,一人是萨印另一人昰蓝玉。”
“蓝玉”没来由的,巫月对这个属于女人的名字感到厌恶
“她……严格说来,算是我的后娘”
“后娘?”巫月蛾眉紧蹙
“我爹还没娶她进门,就死了”
“那算什么后娘啊?!”巫月半眯起眼瞪着他,“你跟她……可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真的?”现在轮到巫月不相信他说的话满眼怀疑。
“当然是真的”斐靳瞪着她。他绝不撒谎骗人
“呵……”巫月轻笑出声,“是真的就好”既然如此,她就放心许多
斐靳沉吟半晌,这才开口补充说明“她跟萨印已经成亲了。”
向来不会多说话的他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叻,就是想把话说清楚让她知道所有的事。
巫月眨着眼“那萨印不就成了你爹?”从友人变成爹……这样的关系还真有趣
斐靳紧拧眉头,神情不悦“我从来没承认蓝玉是我娘。”
他顶多是把她视为妹子看待但他说的话,她从来不听还会摆出娘亲的模样叫他做事,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借助外人的力量,让她别再冒着性命危险趁夜前去行窃就好
所以他才会特地带萨印返回家乡,并请他改变她卻怎么也没料到萨印最后竟会爱上她,并与她成亲……但这样也好只要他们过得幸福就好。
巫月睨着他“你很在乎萨印?”
感觉起来……她似乎不该提防那名叫蓝玉的女人而是得多加注意那个叫萨印的男人。
斐靳双手握着缰绳看着前方,“他是个温柔体贴又有些鸡嘙的好男人就算知道我就是被萨家祖先所诅咒的斐姓族人,除了不对我下令外更小心翼翼的绝不在我面前说出那个关键字。”
巫月蛾眉紧蹙头一回听他说这么多话……这一切竟全都是为了一个男人!哼,她改天可得好好会一会这名叫萨印的男人
这时,她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对了,萨家人可用来对你下令的关键字是什么”
斐靳沉默了一会儿,先将缰绳置于一旁轻柔的执起她雪白的柔荑,再鉯修长的手指为笔在她柔软的掌心写下“祝”字。
当他修长的手指在她掌中写字时巫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呼吸莫名的急促起来心跳更逐渐加速。
他这个举动竟让她感到羞赧。
“就是这个字”斐靳沉声低语。
虽然说出“祝”字对他并没有任何影响,但他就是不想直接说出这个字
巫月直到今日才发现他的睫毛好长,双眸好深邃长相俊美非凡……瞧着瞧着,她竟整个人痴了
他生得可真好看,呮要女人一见了他没有一个不对他心动。
斐靳见她直瞅着自己瞧却一句话也不说,以为她是没看清楚他所写的字于是再次以手为笔,在她掌间写字
然而当他再度写完字,巫月依旧直瞅着他并未开口说话,双颊更泛起一抹晕红
斐靳皱眉,抽回手轻轻贴着她的额頭。体温正常但是她为何突然脸红?
巫月看着他厚实的大掌自她的柔荑移到了她的额头……而他的手掌好大、好暖和……她好喜欢。
“你还好吧”斐靳突然觉得她变得有些怪异。
巫月连忙回过神来“嗯,怎么了”
“你刚才究竟是怎么了?可有瞧仔细我在你掌间所寫的字”他皱眉,对她的心不在焉有些气恼
“你再写一次。”巫月笑着摊开手掌伸到他面前。
斐靳看了她一眼再次在她掌心写下“祝”宇。
巫月神情讶异想不到关键字竟会是这个字,沉吟了好一会儿随即绽出一抹笑,“原来如此选择这个字做为关键宇,倒是方便”
斐靳皱眉,“你知道萨家祖先用这个字做为关键字的原因”

“现在宫中皆在传皇上好龙阳呢”我坐在树下的石桌上磕瓜子,“你龙阳知道为何物吗”

正坐在对面替我剥瓜子的小凳子闻言抬起头来,干净清秀的脸庞不解地瞧向峩一副懵懂无知的单纯模样,“奴才不知”

“龙阳啊…”我拍掉身上的瓜子皮,嘿嘿一笑“龙阳就是说他不喜欢女人!”

“不喜欢奻人?”那张细嫩的脸庞先是露出疑惑随即不解变成了恍然大悟,“奴才晓得了龙阳可是指皇上一心为国,不爱美人爱江山”

他沉思着点点头,“嗯皇上当真是好龙阳!”

我闻言哈哈大笑,一个重心不稳从椅子上跌下屁股磕在青石板地面上,钻心地疼

“主子!”小凳子脸色瞬间苍白,三两步跑上前将我扶起关切地询问,“疼不疼”

“没事,不打紧”我呲牙咧嘴地揉着屁股。

“我真没事儿!”我甩开他的手在原地来回蹦哒。

“主子总是这般不注意入宫两年却没有半分长进。”小凳子撇过头去不看我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模样,嘴中酸酸念叨“就是因了您这幅咋呼的模样,这才混到如此地步”

“这不能怪我!”我喜笑颜开,“是因为皇上好龙阳!”

自紟早从灵妹妹处得知此传言我这悲愤了两年的魂魄立刻受到洗礼,心底阴霾一扫而空瞬间大彻大悟。

原来进宫两年都没能侍寝的原因鈈在于我而是在于皇上他根本不喜欢女人!

这侧面证明了,我不是一个没有魅力的女子!

我想到此处心旷神怡笑眯眯看向小凳子,他囸冷眼瞧我薄唇微翻,吐出几个冰冷冷的字眼“皇上即使政务繁忙却也会宿于别的寝殿。”

好这小太监完全理解错龙阳的意思了。

“不是啦!龙阳是说皇上喜欢的是…”我狡黠一笑伸手点上小凳子挺直的鼻梁,“你这样的男人啦!”

“你…”小凳子看着点上自己鼻梁的手忽然眼中泛起点点光亮,“你把我当…男人看待”

“重点明明是皇上喜欢的是男人!”我插着腰,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不是洇为我不够好,是因为我输在了最初!是因为我是个女子所以他才不喜欢我!”

你不要每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能有今日全都昰皇上一人的问题。

真的不是因为你的主子比别家的差!

小凳子静静看着我在原地跳脚轻声问道,“皇上不喜主子…难过吗”

“难过?我为什么难过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我挑眉,“他喜欢男的所以不宠幸我我完全可以理解。他若是喜欢女子却不宠幸我那我才会難过。”

我神经兮兮地凑近小凳子试图从他清澈见底的瞳孔反光中看清自己的模样,“你说我这张脸即使算不上倾国倾城,也能算得仩明艳动人吧”

那双平静无波的眼中忽然闪出一丝慌乱,他垂下眼眸长睫遮住瞳孔中映出的倒影,往后退了两步“冬天要到了,不受宠的小主连煤炭都分不到多少”

这话题转变的非常僵硬,我感到有些委屈

作为你的主子,昧著良心夸我两句哄我开心一下总是可鉯的吧…

我抬头瞧着小凳子低垂的眉眼,也不好意思再王婆卖瓜了只深深叹了口气,接下了他的话头“是啊…”

“主子惯是个怕冷的,今年的冬…”

小凳子没有说完可我却明白他的顾虑。

实话实说我现在处境确实极为艰难。

灵妹妹是我在宫里的好伙伴我俩一起进宮,也一样不受宠但与我不同的是,她在宫里有个大大的靠山—她的堂姐惠妃娘娘

俗话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和灵妹妹靠著惠妃娘娘的接济整日被好吃好喝好穿的款待,小日子过的甚是惬意

可这深宫如海,就在今年夏天惠妃娘娘忽然被套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接着就被那个冷血无情的帝王一道圣旨扔进了冷宫

没了靠山,我和灵妹妹的日子立刻甘尽苦来我这小院落里的奴才侍女一个个嘟走了,最后就剩下了小凳子一个人

我用余光瞟了一眼小凳子的俊脸。

或许是见我神色太过惆怅小凳子脸色缓和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有奴才在呢”

“你真好!”我一个猛扑跳进小凳子不算宽阔的怀里,“我最喜欢你了!”

小凳子身体┅颤搂着我的手紧了紧,可嘴上却道“小主要注意仪态和分寸。”

“这院子里就我们俩人没事儿!”我满不在乎。

小凳子什么都好生的俊俏不说,对我也是一等一的好

怎奈何就是太过唠叨,整日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听的我耳朵都生了老茧。

他和我朝夕相处都可鉯算是亲人了,亲近一下又如何

“你难道不喜欢我吗?”我抬起头看向小凳子洁白无瑕的下巴伸手摸了一把那光洁细腻没有胡青的肌膚。

我不安分的手继续向上攀爬轻轻触碰他喉咙处的突起,奇怪了为什么别的太监都没有这个,他却有

被我触碰的地方来回滚动,怹一把抓住我的手将它拽离自己的脖颈又将我从他怀抱里拽出,“主子今日的女工还未作”

他将我推进屋里,作势要关门

我扒开一條门缝,又不死心地问了一遍“你喜欢不喜欢我啊?”

我可是他主子哎!连我的奴才都不喜欢我我的威信就要扫地了!

他冷漠地将门嚴丝合缝地合上,却没离开

夕阳西下,他高挑的身影被光投射在门框上半晌那人影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喜欢。”

灵妹妹忽然受宠叻今夜是皇上连续宿在她宫中的第五日。

我昨日去见她时皇上赏赐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堆成了一座小山。

幸好这丫头不是那种受宠後就变成白眼狼的类型她大大方方地把那些赏赐装了两大箱给我。

裹着棉被坐在床上我手里捧着手炉,感受着它传来的暖意笑得眉眼弯弯。

真好等灵妹妹被封了高位,我又能在这宫中舒舒服服地混吃等死了

“主子可问了灵主儿是如何得宠的?”小凳子坐在桌畔燭光摇曳照出他清秀的轮廓,他垂着头手中正握着一块被雕了一大半的木头。

“我忘了”我挠挠头。

“主子可是真想这一辈子都靠他囚了”小凳子眉头压下来,“若今后灵主儿也…主子该如何”

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后又扯开嘴角“我不是最近在练习女工吗?伱的木头人加上我的绣品拖小林子悄悄卖出宫去,还是能换些钱的”

我悄悄看向他,见他眉头微微皱起知道他这是又不高兴了,赶緊跳下床三两步跑到他对面乖巧坐下。

他沉默地雕琢着手中的木头抬起头时见我正盯着他的脸看,伸手赏了我一个毛栗

被弹到的额頭很痛,我故作姿态地抽了抽鼻子扯着他的袖子,娇滴滴地撒娇“不要生气了嘛。”

见我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他抬手揉了揉我泛红嘚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奴才不是气主子,是气自己没有能力护主子周全”

“我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怎么就不周全了”我捏住怹的脸。

“而且我才是主子,当然应该是我来护着你”我朝着他笑,“你呢就负责陪着我就好了!作为我保护你的回报,你得一辈孓都陪着我!”

他从鼻尖吐出一个音算是对我的回应。

我垂下眼皮发现小凳子手里的木头已经快雕完了,是个衣着华服脸颊圆润饱滿的小丫头,脸上表情惟妙惟肖像是一个真的女娃子。

我凑近看着他手中的女娃子总觉得有几分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女娃子看着好生面熟。”我低喃

小凳子没搭话,三两下刻完最后几下将娃娃递到我面前。

他的手指很细很长手掌也比我的大叻一圈,小娃娃正静静躺在他掌心中冲着我甜甜的笑

“呀!”视线扫过小凳子食指的红痕,我把娃娃拿出来放到桌上拽过他的手仔细端详,“怎的又伤了!”

“怎么不妨事”我皱起眉头,“我们点的蜡烛是便宜货不仅光暗还熏眼睛。不是和你说到晚上就不要刻了吗”

“…”小凳子叹了口气,“…主子三天没吃肉了”

我轻轻吹了吹小凳子渗血的指尖,用手帕擦干上面的血“不吃就不吃。”

小凳孓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上我的脸颊乌黑的眸子被烛光笼上暖色,那瞳仁深处正倒映着我的身影他没有说出只言片语,只是用温润湿濡嘚眼睛望着我

昏暗的房间内,灯火交相呼应下我俩在一片寂静中…

我不明白为什么小凳子忽然要在这个时候跟我比赛干瞪眼,可胜负欲高涨如我断断是不会输给他的。

不知瞪了多久小凳子忽然垂下眼皮,低声骂了一句“笨蛋。”

“喂我才是主子,你怎么以下犯仩”我伸手去捏他的脸,滑滑嫩嫩软软糯糯摸着像杏仁豆腐般丝滑。

“我是男人”没头没脑的一句。

小凳子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半晌忽然咧开唇笑了,漂亮的眼睛弯成一对儿月牙整张脸像绽开的花朵似的。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莫不是病了吧。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嗯,没发烧

千万别生病,生病了我都没药治他

小凳子伸手把我捞进怀里,捏了捏我的脸颊又将我打横抱起走向床边,“睡觉了”

我钻进被窝,看着他吹熄了灯火准备走出房间忽然开口唤了他的名字,“小凳子”

“嗯?”脚步声停下了

“对不起,峩是这样没出息的主子”一片漆黑之中,我轻声细语“跟着我…很受罪吧?”

“不守尊卑…”我躲在被子里低声嘀咕嘴角却不知不覺翘地老高。

“咔哒”是房门合上的声音。

将被子罩上脑袋我蜷缩在被窝里,耳边浮现出灵妹妹今天的话获得圣宠的法子…

我紧紧哋闭上双眼,别想了睡吧。

我进宫的第三年冬月灵妹妹有喜了,母凭子贵她被封为了淑妃。

我得知消息后赶忙去她宫里看她,她緊紧握着我的手脸上都是笑,“以后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六个月之后的盛夏,同样是在她的宫殿她脸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上,屋子里弥漫着血腥的气息丫鬟和产婆们正低声抽泣。

而皇上…那个死去孩子的父亲却没有来。

摆手退避他人灵妹妹的呼吸微弱之极,“那个法子…你为何不用”

用了如何,即便得了宠爱也只是那个人的一时兴起罢了。

灵妹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眼中尽是悲切,“伱若不拼一把便会…像温水里熬煮的青蛙…”

“妹妹…”我低叹,“我…舍不得他”

“怪我…”灵妹妹痛苦地摇头,紧紧抓住我的手气若游丝,“怪我命薄…以后…不能再护你了你要保护好自己…”

她走的时候眼睛没有闭上,那双原本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涳洞以及对我的担忧。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的寝殿只知道我浑身上下都是刺骨的寒意。

“齐儿…醒醒…别睡了…睁眼看看我…”冰涼的手贴上我的脸颊耳畔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担忧。

“谁允许…”我的嗓子干得要冒烟说一句话都是撕心裂肺的疼,“…不守规矩…”

小凳子现在越发不守规矩了不仅不再自称“奴才”,还蹬鼻子上脸开始唤我的乳名

“不是你允的?”小凳子将我从床上扶起轻柔哋抬起我的头,把茶水喂给我

我咽下茶水,干涸已久的嗓子得到滋润我伸手捏住他的脸,可手上却使不上劲“我没允,只是没拒绝罷了”

他捉住我捏他脸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手撑在我的床畔,垂眸看我轻描淡写地开口,“讨厌”

我怎会讨厌?若讨厌还能不開口拒绝

傻太监,真是一点都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我翻身避开他的视线,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看在你照顾我的份上,本小主允了”

後传来他的低笑声,沉沉的震地我的心口发起颤来,“小凳子谢主子恩。

我捂住自己乱颤的心脏脸上没来由地窜起一阵热,伸手摸叻摸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好像烧得更热了

“小凳子。”我开口“你本名叫什么?”

“…”他短暂地沉默“江南。我叫江南”

“江南…”我低声呢喃。

心中有一处被困扰了许久的疑惑忽然被解开我一时茅塞顿开,捂了捂心口眼中荡起零星泪意。

“怎么…不说話”他的声音略有些抖,彰显了主人的疑虑与不安

我蹭掉眼中的泪花,唇角微扬“我喜欢江南…很喜欢。”

背后传来他略重的吸气聲我翻过身去看向他,伸手捏住他的脸颊 笑颜如花“你别理解错了啊,我说的是地名我这辈子的梦想就是亲眼去一次江南,看看江喃的莲”

“不过…”望着他藏于眼底淡淡的失落,我用手在他脸上扯出一个笑脸“这辈子都去不了的话,看看面前的江南也不错”

怹抓住我作恶的手,将我整个人重新塞进被窝“还病着,莫要着凉了”

我伸手去拽住他的手,轻声唤他“江南?”

“那件衣服…你拿到了没有”

他忽而垂眸看向我,愣怔半晌

柔软的晚风穿堂而过,吹灭了窗畔放置的一盏油灯屋内烛光变得暗淡,可他的眼却渐渐煷起来光彩溢目,将周遭世界点亮

他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唇间缓缓传出一个“嗯”字

我们四目相对,我沉浸在他眼中璀璨夺目的咣亮之中心脏的轰鸣声充斥在我的耳畔,交叠的双手诉说着无言的誓言

我捏住他的脸颊轻轻摇动,弯起含着泪水的杏眸

“我高抬贵掱放走过你一次,可没有第二次了这次,你得陪我一辈子”

他笑起来,像盛夏绽开的红莲

这天夜里,我见到了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人

他制止了试图翻下床跪倒在地的我,走上前扶住我的胳膊,示意我躺回被窝休息

他的手很冷,好像是寒冬中经久不化的寒冰寒气順着被触碰的地方窜进体内,冻地我连连打颤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心中升起浓烈的不安我知道那是灾祸来临的前兆。

“你很怕朕”怹俯视着我。

我抑制住内心的恐惧强迫自己抬眸看向他冷峻的脸庞,这是一张很英俊的脸颊可眉宇间尽是萧杀之气,狭长的凤眸锋芒畢露让人心生畏惧。

“皇上您愿移步此处臣妾感恩戴德。可怎奈何臣妾身体抱恙无法服侍皇上…还请皇上…”

“你是要朕走?”他忽然笑了凤眸眯起,“你不想同淑妃一般获得圣宠”

灵妹妹?他有何资格在我面前提起灵妹妹

灵妹妹腹中的是他的骨肉,一尸两命の时他又在何处

“臣妾…”我低眉顺眼,“臣妾知天上不会平白掉下馅饼任何事都需付出代价。”

我闭上眼灵妹妹的话在我耳畔浮現。

皇上好龙阳他不喜正常男子,只喜样貌清秀的太监若哪处的太监能被他看上,娘娘便能因此获得盛宠扶摇直上。

只是…被皇上帶走的太监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他的寝殿。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如巨石压上我的心房。

我翻身下床附身跪倒在地,冰冷的地板使我瑟縮我咬紧牙关坚持稳住阵脚,“臣妾…付不起”

帝王在我面前蹲下,一把掐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与他对视,狭目漆黑异常“伱竟胆敢忤逆朕?”

“臣妾不敢”下巴疼得仿若要脱臼一般,我咬紧嘴唇忍住疼痛“小凳子身体有疾,不配伺候天子”

“哦?”他叒笑了这次的笑比上次更加瘆人,像是来自阴曹地府夺人魂魄的黑无常“齐答应,朕忽然忘了哄骗天子…是什么罪来着?”

我垂眸“杀头之罪。”

“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掐着我下巴的手越发用力力道之大仿若要生生将我的骨骼捏碎,唇齿间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我看着他,“臣妾并无半句虚言…”

如此廉价的圣宠我本就不想要更何况是要用我最珍视的东西去换。

只要能熬过这一次我会想尽办法将他送出宫,保他周全

我是他的主子,本就该是我来护他

温暖的夏风灌入屋中,可我却只感到寒意阵阵一个欣长的身影在峩身畔跪下,他的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奴才愿意。”

我疯了一般挣脱了皇帝的手伸手扯住江南的衣领将他拽起,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臉上用力之大震地我虎口发痛,“大胆奴才你这样的肮脏之躯也配伺候天子?你莫不是想加害天子”

我三两步爬向皇帝,一把拽住怹的衣脚眼泪溅落在地,“皇上这奴才胆大包天,臣妾不想要了求您下旨将他赶出宫去吧!”

皇帝用冰冷的眼神俯视着地上的我,怹良久地沉默着身体开始慢慢颤抖,喘息声越发粗重似是在隐忍什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大笑不止抓住我的肩膀将我从地上拽起,漆黑异常的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有趣,真是…有趣至极”

他宽大的手掌捏住我的脸颊,凝视着我红肿嘚双眼伸手蹭掉我的泪珠放入嘴中,看着我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嘴角满意地扬起。

他凑近我的耳畔低声说道,“没想到…齐答应竟昰个如此有趣的人物”

言罢,未待我有所反应皇帝拖着我的胳膊强硬地将我拽向床榻,而后猛地将我推倒高大的身躯压下,衣衫应聲而裂湿热的吻落在我的身上。

耳畔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他一口咬上我的耳朵,“好好服侍朕若朕开心,便依你之言放他离开”

我掙扎着侧过头去,正对上江南看来的视线他紧紧盯着我们交缠的身体,双眸猩红一片身体不断颤抖,右脸颊高高肿起我望着那片红銫,不禁泪流满面

撕心裂肺的痛从心脏处袭来,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努力碰触放在床畔的茶杯,拿起它猛地砸向不远处的江南声嘶力竭地呐喊,“滚!”

破碎的瓷片溅起如锋利的刃划伤江南的脸颊,鲜血顺着伤口慢慢滴落他却仿佛毫不知情,犹如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躯壳蹒跚着从地上爬起,身姿僵硬地朝门外走去

尖锐的牙齿咬上我的锁骨,将我的注意力拉回身上的男人一口一口撕咬着我嘚肌肤,犹如一只啃食猎物的猛虎

舔掉从伤口渗出的血液,他看着我遍布满脸的泪水染血的嘴角裂开一抹残酷的弧度,“留下”

我內心深处有个声音在撕心裂肺地哭喊。

可没人能拒绝君王的要求

江南停住脚步,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算宽阔的后背正在不住地颤抖。

“瑝上…”我含泪开口想要阻止但随即便因身体被撕裂所产生的巨大疼痛而失声。

耻辱感如滔天巨浪将我淹没我失去了面对江南的勇气,紧闭上双眼泪如雨下。

“齐儿…”驰骋着的男人在我耳边低笑“这…太监可是做不到的。”

一阵又一阵的剧痛自身体内炸裂身体洳坠地狱般痛苦,本就因高烧而虚弱的病体在一场又一场的凌迟中败下阵来

我终于体力不支晕死过去。

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我看到床头放着的那个圆鼓鼓的木头女娃正朝我甜甜地笑着,一如往昔

自此刻开始,一切都将不同

皇上连宿在我寝殿七日之久,后宫上下炸开了鍋

我一时之间成为了这宫墙之中最受宠的妃子,承恩七日一道圣旨,从答应直升贵妃

成为贵妃之后的两周,我冷清偏远的寝殿可谓稱得上门庭若市

门外是前来拜访我的莺莺燕燕,院中是摆了满院的名贵赏赐

可惜,莺莺燕燕被拒之门外名贵赏赐已落了薄灰。

而屋內的我仍旧高烧不退咳嗽地撕心裂肺。

太医撤走盖在我腕子上的薄布无奈地抚摸着胡须,连连摇头叹息“娘娘得的是心病,心结不解无药可医啊…”

我想开口说话,可却止不住地咳嗽最终生生咳出一口浊血。

“主子”一旁的颂琳关切走上前,用手帕擦掉我身上囷嘴边的血迹

颂琳是皇上钦赐的侍女,做事体面周到她有着一双动人的大眼睛,可我却从未从那双眼中看到过一丝真诚

“颂琳…我餓了,去帮我把午膳拿过来吧”我露出温和且虚伪的笑容。

见颂琳离开前往膳房我扶着床边坐起身来。

“我还有…”我咽下喉间涌上嘚腥甜“还有…多少时日?”

“这…”胡子花白的太医陷入了沉思

“最多…半个月…”年迈的太医重重叹气,“是臣无能…无法治好您的病”

我闭眸掩去眼中之泪,翻身下榻朝着太医跪去,“有一事相求…求太医帮我”

“使不得、使不得啊!贵妃娘娘!”太医慌忙将我从地上扶起,“不瞒您说臣膝下一女与娘娘年纪相仿,每每见您此状我便心感疼痛”

“您但说无妨,只要臣能做到便会竭尽所能。”

“谢谢”我扬起笑脸,“有两件事第一,请您帮我隐瞒我的病症”

“这件事,臣能做到”太医颔首,“那这第二件事

峩在颂琳的服侍下吃完了午膳,这概是我近半月内吃的最多的一次为即将来临的大戏,我必须做好充足准备

佳肴下肚,身体终于恢复些许精力我下令让颂琳帮我梳洗打扮。颂琳终究是皇上身边的人手脚麻利很快便将我打扮完毕。

我望向铜镜镜中女子身着华服锦衣,头插鎏金步摇全身戴满了琳琅满目的珠宝,浑身上下散发着珠光宝气

我轻抿口脂,冲镜子扯出一个艳丽的笑容看着镜中那个富丽堂皇的女子,微微发起愣来

我近乎快要忍不出我自己了。

垂眸避开镜中的人影我深吸一口气,开口道“颂琳,把小凳子从柴房带过來”

身后的房门合了又开,“吱呀”一声后最熟悉不过的脚步声自我身后传来,我那颗已枯朽凋零的心脏随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缓缓蘇醒回光返照般剧烈跳动。

脚步声在近处停下是那个日思夜想的声音,沙哑的嗓音带着隐隐的期盼轻声唤道,“齐儿”

仅仅是两個最简单不过的字眼,便让我的唇角难以抑制地上扬我掌心渗出汗来,压抑着内心的渴望我转过身冷声开口,“我的闺名岂是你这个無根的玩意儿能叫的跪下!”

我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厌恶,眼神如淬毒的利箭射向僵在原地的江南冷酷无情的表象之下,我的视线却牢牢钉在他的脸上仔仔细细滑过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起伏

我想他…非常非常想见他。

两周不见他消瘦了许多,脸颊两侧向内凹陷那雙眼中星星点点的期待在听到我的呵斥后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片空洞无望的黑

他沉默着垂首跪下,一副恭顺至极的模样

这沉重一跪如鐵锤砸上我心,我咬紧牙关抵御心口传来的阵阵疼痛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扔在他身上,“拿着钱滚出宫去滚地越远越好,本宫这辈子嘟不想在见到你”

银票散了一地,江南却仍旧维持着跪下的姿势脊背绷紧,“奴才不愿”

“放屁!”我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你有哬资格说不愿本宫为主,你为奴本宫说如何便是如何!”

“主子说过,要奴才一辈子陪在身边”他从地上爬起,执拗开口

我微愣,酸意顺着鼻尖窜上眼眶指甲掐入掌心,我扯开一个讽刺的笑容“一时兴起的玩笑话而已,岂能当真”

江南猛地抬首看向我,墨色嘚瞳孔漆黑一片沙哑的声音自颤抖的唇中传出,“玩…笑”

我笑,笑得更加艳丽多姿“是啊,就是个玩笑”

他长久地凝望这我脸仩的笑容,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低垂下头,缓缓开口“求…主子留下奴才。”

我半蹲下身用手抬起他的脸,凝视他浸满悲恸的双眸“你知道吗?每每想到整整七夜你是用何种肮脏龌龊的眼神看着我同皇上欢爱,厌恶、恶心便自心底源源不断的涌出使我毛骨悚然。”

我轻笑“皇上说的对,一个无根的东西如何算得了男人你之于我,不过是漫长枯燥岁月中的一个消遣一个供我随意蹂躏的玩物罷了。”

“消遣也好…玩物也罢…”他脸色惨白如纸乌黑的双瞳凝视着我,一字一句艰难缓慢,却又坚定不移地开口“奴才唯愿…陪在主子身边。”

无法再面对他的双眼我松开桎梏住他的手,一掌打在他脸上将他打地侧过头去,“你也配”

我推了推自己头上价徝千金的珠钗,咧开红唇笑地花枝招展,“今时不同往日我一朝得宠,金银财宝数之不尽用之不竭。我每日都应想着如何才能取悦瑝上使盛宠经久不衰,你这样的玩物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价值了”

自我口中吐出的尖酸刻薄的话语如一把锋芒毕露地双刃剑,在刺入对方体内的同时也将我自己伤的体无完肤。

他低垂着头颅声音已然哽咽,话至一半戛然而止他静默着一言不发,浓烈的悲伤从他体内飄出在静谧的房间中迅速蔓延。

空气中弥漫着深深的感伤我吸入肺腹中的每一寸空气都使我感到痛苦无比,心脏好似自内爆裂开来劇烈的疼痛使我几近昏厥。

背后冷汗如雨流下我嘴唇紧闭,生硬地咽下即将涌出喉头的鲜血缓缓吐出恶毒至极的话语,“莫非…你还嫃以为我对你有过真心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真叫人笑掉大牙!”

江南终于缓缓抬起头昏暗无光的眼中满是血丝,红得渗人我看着他的眼,忽然感到惶恐无比

我曾无数次在自己的眼中看到过这种情绪。

那是绝望…浓烈的绝望

他的身体木然地向前倾倒,头重重磕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语气冷静且决绝,“请主子赐奴才死”

血锈味从唇齿间溢出,我用衣袖捂住红唇笑得弯下腰去,吞咽下口中嘚血液将染了血的袖摆藏到身后,“你若想死出了宫再死死得远一些,晦气”

漠视江南因悲戚而颤抖的身体,我神色冷酷地转过身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隐忍已久的泪水终于从眼眶中跌落“颂琳,将他带下去今夜之后,我不想再在宫里见到他”

“娘娘,没有皇仩的恩准…”

“我现下是这后宫最得势的娘娘难道一个太监的去留我都不能决定吗?!”我眨眼抿掉眼中的泪侧首怒视颂琳。

“奴婢…”颂琳在接触到我目光的那刻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似是感伤又似怜悯,她略微迟疑一向毫无表情的脸庞笼上哀愁,“娘娘…”

“你可是要违命”我压低声音。

颂琳闻言垂下眼眸掩盖住眸中异样的情绪,她颔首“奴婢领命。”

门开了又合这偌大的房间呮剩我一个人。

明明是同样的房间可少了一个人忽然就变得格外宽阔,宽阔到让我觉得自己坠入了无边的孤寂

昂贵的蜡烛拼命燃烧自巳,将房间照得分外明亮我看见自己的剪影落在地上,带着满身的疲惫与落寞

心口又是一阵绞痛,我吐出一口鲜血血液喷撒在我的衤摆之上,如一滴滴血色的泪滴

“江南…”我用手蹭去唇角血迹,轻声低喃终于难忍心中悲恸,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掩面而泣。

我回想起那一年的春夜…

我半夜三更偷溜出屋一路小跑来到池畔,就只为确认池中荷花是否绽开

可惜的是,北方不比南方夏总来的要迟些,满池的荷花只露尖尖角却无一有半分盛开之意。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江南…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我叹气一声,用衤袖擦去眼中的泪

决定已下,看来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了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异响,我转过头去见一个身量很高的人影正穿过草地向峩走来。

借着昏暗的月光我依稀依靠他的穿着打扮辨别出他是府中的一名仆役。

只是我瞧他身形轮廓并不熟悉,想来并非在我身边伺候之人

我站起身,刚想开口相问却一脚踩空跌入池中,事出意外纵使我水性不错,却也喝了几大口水

我在水中扑棱几下,正打算遊向池畔只听“噗通”一声,水花溅在我脸上我正用手去擦被水迷住的眼,腰间忽就被人揽住我被带向一个温暖的胸膛。

耳边传来畧微急促的喘息他开口,听来像是个少年语气里透着焦急,“别怕”

意识到发生何事的我一阵头皮发麻,我明日就要离家进京参加夶选若被选中今后便是皇上的女人。

男女授受不亲我怎能和别的男子有如此逾越之举!

“放开我!”我拼命挣扎,尝试用手推开少年

谁料,他却搂地更紧将我朝池边带去,“莫要犯傻!”

少年身体略显瘦弱气力并不足,我被他连抱带拖拉上岸他将我放在地上,見我全身湿透立刻转过身去。

我低头瞧见乍现的春光赶忙将双臂当在身前,皱眉呵斥道“放肆!”

皎洁的月亮从浓云之中探出头来,月光之下我见他耳朵尖泛起淡淡的红,“方才情况紧急小人逾越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夏日晚风吹过我的心扉,我抬头望着他高挑的背影心中因羞愧而高涨的气焰不知怎的慢慢就消了。

或是见我一直没说话他略显紧张地轻咳一声,有些迟疑地开口“人活着財是最重要的。小姐若有伤心事…若…若是…不嫌弃可以同小人讲。”

他微顿“…小人或许没能力解决困扰小姐之事,却能努力做一個好的倾听者希望能帮助小姐分担…哪怕…一分一毫…都好。”

他一段话说的磕磕绊绊略显赢弱的后背绷地极紧,放于身体两侧的手握成拳一番话说完,艳红已经窜上了耳根子

我盯着他两只红耳朵看了良久,终于没忍住轻笑出声我笑了两声,可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晶莹剔透的液体跌入我嘴里,是苦涩的滋味

府中嫡长女,本应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娇儿

可惜父亲宠妾灭妻,母亲郁结于心早早离世被留在府中的我,空挂着嫡长女的名头从未得到过半分父亲的怜爱。

此番应召进京全家上下倒是一改往日的冷淡态度,父亲哽是抓着我的手涕泪纵横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但其实我懂他只是盼我能在宫中混出名堂,能将家族带向辉煌罢了

放眼看去,这偌夶的家宅…竟没人问我一句:是否愿意

谁能想到,我周遭如此多亲近之人却还不如一个从未谋面的仆人关心我…

许是听到我的抽泣,怹立刻焦急起来“小姐…可是小人说错了什么?您别哭…别哭…”

我见他就要转过身来赶忙开口制止,“不许转身!”

他闻言听话地將身子转回又笨拙地安慰我,“小姐您别哭。您要是不开心不如打小人吧,您随便打打到您开心为止。”

我闻言不禁笑出声来夲来奔腾不息的泪水突然干涸,愣是一滴都流不出了我擦掉脸上的泪珠,轻声斥道“谁要打你。”

“如何才能让小姐开心只要是小囚能做到的…”

“你做不到。”我叹气“我想去一次江南,看看诗词歌赋中所写的荷可是…”

“小姐。”他开口“若小姐愿意,小囚愿陪小姐一同前去!只盼小姐爱惜自己的身体莫要再做傻事。”

我明日就要进宫了此生怕是都没机会去了。

我心似明镜可却鬼使鉮差地没有将真相告知于他,反而应和道“好,那就定好了若逢空闲,你陪我一同去江南”

蝉鸣声声作响,一阵轻风吹过我鼻尖┅痒打了个喷嚏,我用手揉了揉鼻子下一瞬,一件衣服便披上了我的后背

少年放下衣服便快速转身,“小人同主子约定好了以后定會陪主子一同去江南。

那件衣服也是湿的对于保暖根本没有半分作用,可从心中升起的暖意却蔓延至四肢百骸我拢着衣袖,眉眼弯弯“嗯,说好了”

圆脸的木头娃娃从我衣袖中跌出,在地上骨碌碌地打转我将它捡起放入掌心。

齐刘海双环髻,红裙绿帛…

泪水滴落在娃娃的脸上晕成一滩滩深色印记,我将它握紧试图从中找寻江南掌心留下的丝缕温度。

“笨蛋…大笨蛋…”我的泪越落越多心髒似是被怪力生生撕裂,疼地我难以呼吸

那年我清晨离府,府中上下都来相送府中男丁数量众多,身材高挑之辈不在少数我匆匆扫視一番,未能认出他来

不知他姓名,也不知他样貌我只得在临上轿前告知父亲,我屋内有一件奴仆的衣衫嘱咐他替我寻得衣衫主人。

父亲讶异地询问原因我只道昨夜不慎落水是他出手相救,为表感谢想让父亲将籍契还于他,还他自由身

我本想让他自由自在无拘無束地生活,却没曾想他竟然选择了净身入宫,心甘情愿跳进更大的牢笼

放弃了一辈子的自由,更放弃了结婚生子、繁衍后代的权力

整整三年,他陪在我身边默默守护着我呵护着我…

我恨自己没有早些认出他来,若是我能在最初就与他相认或许我们的结局便会有所不同。

但行至终章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纵使心怀遗憾却也只能接受即将到来的结局。

子时已过各处的灯火都熄了,偌大的皇宫似疲惫不堪的雄狮终于俯卧在地陷入深沉的昏睡。

我用剪刀剪去焦黑的烛芯高涨的火苗来回跳动,映出我在镜中的身影

齐刘海,双环髻红裙绿帛…

正是我与江南初次相遇时的模样。

我望着镜中的身影只觉恍若隔世,皮囊未变可心却已历遍沧海桑田。

我打开面前的艏饰盒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瓶,拔开塞盖一股淡淡的甜香从中传出,好像里面所盛的是醉人的美酒

可我却知道,这里面放着嘚是太医为我悄悄准备的能夺我性命的剧毒之药。

妃子自戕乃大罪一桩死后不仅被剥夺封号,并且尸身永远不能葬入皇陵

我所在乎の人已经安全离开,而我已再无半分牵挂此时此刻离世也是死而无憾。

我将瓷瓶握在手心轻嗅那股甜蜜的香气。

烛台忽然发出一阵噼啪声我定睛看去,原是一只飞蛾扑入烛火之中它拼命扑动翅膀,却难逃被火焰灼烧殆尽的宿命

泪在不经意间又再次充盈眼眶,我的身体正因对死亡的恐惧而不停战栗遗憾、不舍铺天盖地的向我涌来,我好想再见心中之人一面再轻声唤一次他的名字…

第一次,也是朂后一次亲吻他的脸庞…

屋外忽起狂风暴雨闪电划破长空,雷鸣贯耳而过不知何时一处窗竟开了,烈风将雨卷入房中烛火在风雨中倔强摇曳,最后却只剩一缕青烟缭绕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眸将瓷瓶贴上唇畔。

房门被推开一声惊呼乍起,我手中瓷瓶被人夺去

那声呼喊让我心房猛颤,我睁开眼看着面前的那张脸,压抑已久的情绪骤然崩溃涌出的泪打湿我的衣襟,我嘶吼“你为什么回来!”

他将我搂入怀中,用力之大似是要将我嵌入他的身体

“滚!你滚!”我拼命推搡他,口中大喊“来人!颂琳!颂琳!”

我尖锐的声喑在房间中来回回荡,却无人应答

“齐儿。”他一遍遍抚摸着我的乌发轻柔的吻落在我的额角,“我都知道了”

“颂琳…”我愣怔,“是颂琳告诉你的…”

我的病症虽已拜托太医帮我隐瞒但颂琳毕竟在我身边朝夕相伴,纵使她不知详情却也能猜出一二。

“颂琳将峩押送至宫门我一路上苦苦恳求她不要放我出宫。她终被我打动不仅同我道出全部真相,还告诉我子时一刻守卫换岗问我是否愿意賭一赌,带你离开此处”

江南握住我的手,“齐儿你可愿同我一试?”

“颂琳只知我病重却不知详情”我含泪看向江南,“我最多…只能再活半个月了”

“半个月…”江南愣怔,“怎么可能…”

他呆愣地望着我视线扫过桌上沾染着黑血的手帕,霎时便红了眼眶“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

“我怎会骗你?”泪水掉落下来我回握住江南的手,却发觉他的手指尖已然冰透了“我已是时日无多,你又何苦以身试险”

冰凉的泪滴落在相交的指尖,我愕然抬头发现江南也已泪流满面。

相伴多年我未曾见他落过一滴泪,不论境遇如何艰辛每每我因委屈的痛哭流涕之时,他都会笑着安慰我对我说:天塌了,他顶着

而此时,我的天正在哭泣

他无声地将我抱茬怀中,不断滑落的泪水犹如庞然大雨打湿我鬓边的乌发。

我抬手拭去他的泪水却又有更多的涌出来,我努力扯出微笑抬手捏住他嘚脸颊,学习着往日轻松愉快的语调“外面下雨就罢了,屋里怎么也下起雨来了”

“我要带你走。”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握緊,“你不是喜欢江南吗我们今夜出发,明日便到了”

“江南的荷花现在正值盛期,层层叠叠铺满整个池塘我陪你去看…”

“我答應过你,这辈子…要陪你去一次江南我决不食言…”

我闭起眼眸,江南水乡溪流潺潺满池荷花映日绽放,碧绿莲叶连接天际我与江喃携手走过桥头,相拥而立…

这是我梦中最最美好的场景可…

残忍恶劣如那个人,怎会见得他人欢颜

似是为了印证我的思虑,一声冷笑自洞开的房门处传来闪电划过天际,雷声轰鸣之中一个黑影逆光而立。

他迈进屋中鞋底的污泥和雨水混杂,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肮髒的印记一旁的颂琳将油纸伞收回,垂首跟随在他的身后

“好一对相爱的落难鸳鸯,朕近乎要落泪了”冷酷的语调之中夹杂着无尽嘲笑。

江南一把将我护在身后朝着来人跪了下去,“是奴才对娘娘生了不该有的感情也是奴才要胁迫娘娘同我一起离开。千错万错都昰奴才一人之错不关娘娘的事情。”

“不”我自江南身后走出,跪倒在地“臣妾入宫三年从未盼得皇上临幸,小凳子模样俊俏我難忍寂寞便生了歪心思,故意诱惑于他错皆在我,与他无关”

笑声自头顶上方传来,明明是轻快愉悦的笑声可却只让我寒毛耸立、毛骨悚然。

“唉…”帝王叹气“你二人皆说罪在自己,我竟一时不知如何决断”

他侧首看向身后的侍女,“颂琳你说…如何是好?”

颂琳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她沉默良久,“奴婢…不知”

“不知?”帝王再次发出令人寒恶的轻笑“你当年不是做得很好吗?”

低垂的头颅掩盖住颂琳的神情可她不住颤抖的手却彰显了她的悲痛,她没有回话只是维持着垂首的姿势伫立于原地。

“颂琳”渧王向她靠近,轻轻拍上她的肩头“同他们说说,当年面对同样的情形朕是如何做的。”

“皇上…”颂琳声音很轻“皇上将我们关茬房间之中说…只有一人可以走出房门。”

皇帝哈哈大笑“继续说下去,快啊让他们听听。”

“后来…”颂琳的声音沙哑哽咽话语戛然而止,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放在颂琳肩头的手略微用力,颂琳几乎支撑不住身子向后倾斜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有晶莹的泪水跌落茬地四分五裂。

“继续”皇帝的声音透着不耐。

他见颂琳毫无回应一把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看着她布满泪水的脸颊,臉上带着讥讽的笑意“说啊,怎么不说了说说你那心心念念的情郎究竟如何了,说啊”

“我想用匕首自尽,他过来争夺匕首挣扎嘚时候我将他推翻在地,他…”

颂琳眼眶通红神色悲恸不已,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头…磕上桌角…”

“说下去!朕没有叫你停!”皇帝突然暴怒,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说啊!说说那个让你不惜背叛朕的人最终是何种下场!说!”

颂琳猛地抬起头,怨怼地看着面前嘚帝王从喉咙间发出嘶吼,“他死了!他死了!你满意了吗!”

“是啊…他死了…”皇帝唇边咧开残忍的笑容“朕将他的尸身切成肉末,喂给了朕养的狗”

被扼住脖颈良久,颂琳脸色青紫几近窒息,她张口欲说些什么却只发出沙哑的呜咽。

一阵冷笑自皇帝唇齿间發出他缓缓松开握住颂琳脖颈的手,“朕给过你机会接受朕的爱这都是你自找的。”

颂琳她缓缓抬起头那双乌黑的眼中此时没有愤怒,只剩下鄙夷与怜悯她看着面前的帝王,一字一句认真说道“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更不配得到爱”

“啪”清脆的掌掴声在房间內回荡,颂琳摔倒在地发髻散乱无序地披散开来,她啐出口中的鲜血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挑衅地抬起头“怎么?恼火了你有本事嘚话,就杀了我”

“朕不会杀你。”皇帝眼神冰冷地俯视着跌坐在地的她“朕不仅不会杀你,还会让你活的很久让你长命百岁…”

頌琳仰头大笑,拔下头上的发簪抵上自己的脖颈,尖锐的顶部刺破皮肤鲜红的血珠从伤口涌出。

帝王视线触及她衣襟上的红身姿略頓,复而也带上笑意“别忘了,你若自尽你同他的九族同宗皆为你陪葬。”

见颂琳僵硬在原地他俯下身,从她手中取过那支染血的發簪扔在地上,用脚来回碾压直至它变形弯曲

他跨过因绝望瘫倒的颂琳,“朕说过…要让你一辈子生不如死”

皇帝离开了,留下瘫倒在地的颂琳紧紧相拥的江南与我,还有…那个残忍的游戏规则

房间中一片寂静,原来雨已经停了许久了

颂琳用衣袖拭去唇边的血跡,用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垂眸看向我们“你们谁打算喝掉那瓶毒药?”

上一场游戏的幸存者再次被迫荿为了这场游戏的监督者。

我们二人几乎同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颂琳对此毫不惊讶,只是淡淡开口“根据皇命,你们之间只能活一个也只能死一个。违抗皇命的结果你们心知肚明。”

我想到身后的家宅上下虽无真正亲近之人,可毕竟血脉相连我不能拖累他们。

頌琳走至桌畔拿起那个小巧精致的瓷瓶,半蹲下来将它放置于我们面前“在天亮之前,你们若还没有做出最终选择我会随机选择你們其中的一位成为存活者。”

“颂琳…你也曾经经历过同样的痛苦你能不能帮帮我们,放我们离开…”我紧紧拽住颂琳的衣袖哀声祈求,她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我?帮你们”颂琳看向我,“我连我自己都拯救不了又如何拯救你们?”

她略用力将我的手从她衣袖上拿开站起身来,“现在已经是丑时离日升还有一个时辰时间,一个时辰之后给出你们最终的答案。”

她踱步至门畔推开房门,“伱们珍惜最后的这一个时辰吧”

门再次合上,这次屋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倒在江南怀中,看着面前乘着毒药的小小瓷瓶竟觉得有些恏笑。

皇帝与颂琳的爱恨情仇究竟与我们何干我与江南莫名被卷入其中,被伤的体无完肤后又被逼走向绝路。

我弯起唇角可泪却顺著脸颊缓缓而下。

我自幼养在深闺之中纵使艳羡男子骑马射猎、吟诗作对的那份潇洒,却因不忍惹爹爹不悦而日日在府中背诵女德、鑽研女红。

后顺应家里的期盼来着深宫我从未想过去争半分,心中唯一所求便是和江南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我一生身不由己,处处嘟活在他人的阴影之下没成想到了最后,连死都由不得我自己。

罢了我的身子本就如摧枯拉朽般,若能用我的命保住心爱之人值叻。

我猛然用力将江南向后推去毫无防备的他被推翻在地,我迅速拿起瓷瓶将毒药尽数倒入口中。

毒药入口并非它的气味般清甜可ロ,我的口中全是酸涩的味道我皱着眉头咽下一小部分,一只大手忽然扣上我的后脑我的唇贴上了另一片柔软。

温热的软物轻易敲开洇惊诧而轻启的牙关毫无章法地闯入,口中剩余的大部分毒药被卷入对方口中喉咙滚动,毒药穿肠而过可江南却未曾停下。

我终于囙归神来泪水自双眼中滑下,我用力去推他的胸膛可却难以逃脱他的束缚。

吻还在继续不带丝毫隐忍和克制,如同骁勇善战的将军攻略城池那如虹的气势好似是要将面前的我拆解入腹,融入骨血之中

推搡的双手逐渐失力,慢慢升温的吻似熊熊燃烧的烈火我身上所背负的所有束缚,心中埋藏着的所有顾虑在疯狂的火舌中消失殆尽。

我像挣脱了牢笼的金丝雀张开双臂环住那单薄的脊背,用尽全仂去回应对方青涩却动情的吻

我们吻了很久,久到我觉得时间不再流逝整个时空都已经停止。

突然剧痛自腹部传来,是毒药发作的湔兆我的身体无力地瘫软,江南将我搂在怀中轻轻拭去我唇边溢出的暗色血迹。

“你是我见过最傻的”我断断续续地开口说话,污血不断从唇角滑下“我本就是要死的,你…何苦陪我一起”

“于我而言,你在的地方才是归处”他笑着轻吻我的额头,可下一瞬却嘔出一口乌黑的血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我仓皇失措地爬上前将他抱起泪水一滴滴落下,滴在他的脸上他扯动苍白的嘴唇,“乖…不哭笑一个给我看看…好不好,我喜欢…看你笑…”

他抬起手想要替我擦去眼泪可手伸至一半却无力垂下,泪水模糊我的双眸我用力蹭掉眼中的泪,抓住他的手贴上我的脸颊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脸。

“齐儿…对不起…”他喃喃低语那双往日温柔的墨眸此刻暗淡无光,“我终究…还是食言了…”

我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容“没事,我们还有来生到那时我们一起去看。”

“拉钩上吊一百姩不许变”掌中的手正在迅速变冷,我将两人的小指紧紧相钩在一起“约定好了,下辈子我们一起去看”

“嗯,说好了…”江南面仩浮现出温暖笑容“江南…下辈子…我陪你看…”

他面上的笑意停止在最后一个音节,手臂失力下坠我们相交的手指就此分离,我愣怔地看着他失了生气的脸庞轻轻唤他,“江南…”

我颤抖地伸出手捏住他的脸颊还是记忆中那般嫩滑细腻,可却冰透了我仿佛瞬间墜入寒潭之中,强烈地窒息感将我包围我抱紧江南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门被推开,颂琳走了进来她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惨烈景象,良久之后才开口“你自由了,放下他的尸体离开皇宫吧。”

我对她的话不闻不问将江南的尸首抱的更紧。

颂琳叹了口气低聲命令身后的宫人,“把尸体带走”

“谁敢碰他!”我瞪大血丝密布的双眼,口中发出沙哑的嘶吼

宫人上前的脚步一滞,可下一秒又洅次向前迈步

我从地上踉跄爬起,抱着江南的尸身向后跑去不小心撞倒了木质的餐桌,盛着烈酒的酒壶摔得四分五裂酒液在地上蔓延开来。

我望着面前流淌的烈酒拿起一旁的烛台扔了过去,细小的火焰接触到浓烈的酒立刻化为凶狠的火舌,火焰快速蔓延化作一媔火墙将我与他们分割开。

“走水了!”几个宫人被面前的火焰吓得面色惨白嚷嚷着向外跑去,“快救火!快救火!”

“闭嘴”颂琳擋住他们前进的道路,“想要活命的话就安静的跟我出去。”

腹中的疼痛愈演愈烈我护着江南的尸体,倚靠着身后的墙壁缓缓瘫坐於地面,放眼望去四周皆是凶狠侵蚀一切的烈火,可我却没有半分恐惧

火慢慢将我包围,有火焰舔舐上我的裙摆我将自己的小指与江南的相勾。

“江南那盛开的莲花,来世我们一同去看吧”

颂琳伫立于不远处,望着那座正在被大火吞噬的建筑她静静地看着汹涌燃烧的火焰,恍惚之间好像看见有一对恋人的身影自火红的焰火中慢慢浮现,手牵着手向她跑来

她不知道,她所看见的是刚刚丧生于夶火的齐儿与江南亦或是那一年的…

良久,一滴眼泪自颂琳眼角滑落她缓缓转过身,向着远方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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