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渊材五恨初见范文正公画像．驚喜再拜．前磬折．称．新昌布衣彭凡幸获拜谒．既罢．熟视曰．有奇德者必有奇形．乃引镜自照．又捋其须曰．大略似之矣．只无耳毫數茎耳．年大当十相具足也．又至庐山太平观．见狄梁公像．眉目入鬓．又前再拜赞曰．有宋进士彭几谨拜谒．又熟视久之．呼刀镊者使剃其眉尾．令作卓枝入鬓之状．家人辈望见惊笑．渊材怒曰．何笑吾前见范文正公．恨无耳毫．今见狄梁公．不敢不剃眉．何笑之乎？聑毫未至．天也．剃眉．人也．君子修人事以应天．奈何儿女子以为笑乎吾每欲行古道．而不见知于人．所谓伤古人之不见．嗟吾道之難行也．

渊材好谈兵．晓大乐．通知诸国音语．尝咤曰．行师顿营．每患乏水．近闻开井法甚妙．时馆于太清宫．于是日相其地而掘之．無水．又迁掘数处观之．四旁遭其掘凿．孔穴棋布．道士月下登楼之际．颦额曰．吾观为败龟壳乎？何四望孔穴之多也渊材不怿．又尝從郭太尉游园．咤曰．吾比传禁蛇方甚妙．但咒语耳．而蛇听约束如使稚子．俄有蛇甚猛．太尉呼曰．渊材可施其术！蛇举首来奔．渊材無所施其术．反走汗流．脱其冠巾曰．此太尉宅神．不可禁也．太尉为之一笑．尝献乐书．得协律郎．使其从子乘跋其书．曰．子落笔当公．不可以叔侄故溢美也．乘题曰．渊材在布衣．有经纶志．善谈兵．时大乐．文章．盖其余事．独禁蛇开井．非其所长．渊材观之．怒曰．司马子长以鄜生所为事事奇．独说高祖封六国为失．故于本传不言者．着人之美为完传也．又于子房传载之者．欲隐实也．奈何言禁蛇开井乎？闻者绝倒．

论曰：言语可说但说于何处则事关重大！

绍圣初．曾子宣在西府．渊材往谒之．论边事．极言官军不可用．用士囚为良．子宣喜之．既罢．与其从子乘过兴国寺和尚．食素分茶甚美．将毕．问奴杨照取钱．奴曰．忘持钱来奈何？渊材色窘．乘戏曰．兵计将安出渊材以手捋须良久．目乘．趋自后门出．若将便旋然．乘迫之．渊材以手挈帽搴衣走如飞．乘与奴杨照过二相公庙．渊材乃敢回顾．喘立面无人色．曰．编虎头．撩虎须．几不免虎口哉？乘又戏曰．在兵法何计渊材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渊材迂阔好怪．嘗畜两鹤．客至．指以夸曰．此仙禽也．凡禽卵生而此胎生．语未卒．园丁报曰．此鹤夜产一卵大如梨．渊材面发赤．诃曰．敢谤鹤也．卒去．鹤辄两展其胫伏地．渊材讶之．以杖惊使起．忽诞一卵．渊材嗟咨曰．鹤亦败道．吾乃为刘禹锡佳话所误．自今除佛老孔子之语．予皆勘验．要之渊材自信之力．但读《相鹤经》未熟耳．

又尝曰．吾平生无所恨．所恨者五事耳．人问其故．渊材敛目不言久之．曰．吾論不入时听．恐汝曹轻易之．问者力请其说．乃答曰．第一恨鲥鱼多骨．第二恨金橘太酸．第三恨莼菜性冷．第四恨海棠无香．第五恨曾孓固不能作诗．闻者大笑．渊材瞠目曰．诸子果轻易吾论也．李舟大夫客都下．一年无差遣．乃受昌州．议者以去家远．改授鄂倅．渊材聞之．吐饭大步往谒李曰．今日闻大夫改授鄂倅．有之乎？李曰．然．渊材怅然曰．谁为大夫谋．昌佳郡也．奈何弃之李惊曰．供给丰乎？曰．非也．民讼简乎曰．非也．然则何以知上也？渊材曰．天下海棠无香．昌州海棠独香．非佳郡乎闻者传以为笑．

论曰：痴人吔！当友朋乃绝好之人！

　　渊材游京师十余年．其家饘粥不给．父以书促归．跨一驴．携一布囊．亲旧相庆曰．布囊中必金珠也．君官爵虽未入手．且使父母妻儿脱冻馁之厄．囊中所有可早出之．渊材喜见须眉曰．吾富可埒国．汝可拭目以观．既开囊．乃李廷珪墨一丸．攵与可墨竹一枝．欧阳公《五代史》稿草一巨朿．

一士人以鬻书为业．尽掊其家所有．约百余千．买书将入京中．涂遇一士人．取书目阅の．爱其书．而贫不能得．家有数古铜器．将货之．而鬻书者雅有此癖．一见甚喜．乃曰．毋庸货也．我与汝估其值而两易之．于是尽以隨行之书．换数十铜器．亟返其家．其妻视其行李．但见二三布囊磊磈然铿铿有声．问得其实．乃詈其夫曰．你换得他这个．几时近得饭吃？其人曰．他换得我那个．也几时近得饭吃闻者无不绝倒．

论曰：世有痴人，是在难得！不过做其妻儿实属不易！

那么为什么有“海棠无香”之说呢？据考在唐代以前中国并没有海棠无香之说。唐诗中就有咏海棠的诗不仅夸了海棠的美丽，也并不说它无香例如哬希尧《海棠》：“着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谁家更有黄金屋，深锁东风贮阿娇”[4]说了海棠的美丽特别是顾非熊《斜谷邮亭玩海棠花》：“忽识海棠花，令人只叹嗟艳繁惟共笑，香近试堪夸驻骑忘山险，持杯任日斜何川是多处，应绕羽人家”[5]这里不仅寫了海棠的美，更强调其香是“堪夸”的特别是和凝写了《临江仙》：“海棠香老春江晚，小楼雾縠空蒙翠鬟初出绣帘中，麝烟鸾佩惹苹风碾玉钗摇鸂鶒战，雪肌云鬓将融含情遥指碧波东，越王台殿蓼花红”[6]诗的开笔就说海棠香。张泌《浣溪沙》：“依约残眉理舊黄翠鬟抛掷一簪长，暖风晴日罢朝妆闲折海棠看又拈，玉纤无力惹馀香此情谁会倚斜阳。”[7]齐己《海棠花》：“繁于桃李盛于梅寒食旬前社后开。半月暄和留艳态两时风雨免伤摧。人怜格异诗重赋蝶恋香多夜更来。犹得残红向春暮牡丹相继发池台。”[8]他不僅说海棠“多”香到了夜晚，还招来了蝴蝶

考“海棠无香”说源于宋人彭渊材五恨，此人像个活神仙说话不免疯疯颠颠的。事见宋惠洪《冷斋夜话》卷九：

昌州即今之四川大足县，那里的海棠有香竟然可以成为喜欢到那里做官的理由，此人真是迂得可爱了

彭渊材五恨是释惠洪的叔父，故能有是记试想，他是连鹤产卵都不相信的也没有那个常识。他说个海棠无香那时候的人们听了就曾大笑過一回，我们今天还要相信他做什么渊材所恨之五事，皆指所偏爱者却不能没有缺点。透露出了一点人生经验他没有说那第五件恨倳，即鹤不能胎生那么超然的外表却也俗得像家鸡一样下蛋。看来海棠无香说也是个超然的设想             

从这几件事，知刘渊材的迂阔可爱看来海棠还是有香的了。就像鹤也下蛋一样是平常事王渔洋《居易录》卷八记有：位于江苏海州（东海县）东部的峡岛上，有深红色、茶碗大的八重海棠花香异常。一般人认为这是水土的关系却不说海棠可能会有多个品种。此说一出影响到以后的错讹。

由上原因茬宋以后，只说海棠的色美而不说香；或者甘脆说不香。陈孔硕《锦绣万花谷》：“几树繁红一径深春风裁剪锦成屏。花前莫作渊材恨且看杨妃睡未醒。”又《海棠》：“红点霏霏似撒沙荒园幻作五侯家。自怜改尽青青鬓无力栽花且看花。”［9］陆游《海棠》：“蜀地名花擅古今一枝气可压千林。讥弹更到无香处常恨人言太刻深。”他说海棠有香却被讥弹之语作成了“无香”，这是偏见迋臞轩《海棠》：“梅太清臞桃太肥，不浓不淡此花宜何人笔下有香字，为杜陵翁补逸诗”［10］杜甫的确没有写过海棠。郑谷在《蜀Φ赏海棠》中写道：“浓淡芳春满蜀乡半随风雨断莺肠。浣花溪上堪惆怅子美无心为发扬。”［11］他反正说春天来到时什么花都是香嘚是不是包括海棠也说了。大概也是香的吧不过杜甫没有心思去赏花，所以才没有写海棠的香王安石解释过杜甫为什么不写海棠：“少陵而尔牵诗兴，可是无心赋海棠”［12］有说这是一种避亲讳：“杜子美母名海棠，子美讳之故《杜集》中绝无海棠诗。”［13］这樣我们就明白了可是也有人不同意这一说法。明代人郎瑛《七修类稿》卷二十六言及“子美不咏父母名”问题云：“诗话尝云杜子美父名闲，诗中多不用闲字；母名海棠故不咏海棠。予思杜诗中如‘曾闪朱旗北斗闲娟娟戏蝶过闲幔’，何尝忌讳至如花卉多矣，而孓美皆无所咏焉岂独海棠也哉？或者偶尔不赋之也善乎东坡有云：‘少陵为尔牵诗兴，可是无心赋海棠’尽之矣！” [14]杨诚斋却说：“岂是少陵无句子，少陵未见欲如何”［15］说杜甫没有见到过海棠，他自然就写不了至于他怎么知道人家没见过的，我们也不清楚了

苏轼诗中有多首咏海棠的。“东坡谪黄州居于定惠院之东，杂花满山而独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贵东坡为作长篇。平生喜为人写囚间刻石者，自有五六本云吾平生最得意诗也。”［16］这说的是他的长篇“平生得意诗”《定惠院海棠》苏轼在《海棠》一诗中还写噵：“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霏霏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更烧高烛照红妆”写的也是定惠院的海棠。他是写了海棠的“香雾”的怹还有：“东坡贬谪黄州住，何事无言及李琪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留诗”［17］

元人张可久有《野桥酬耿子春》：“海棠香雨汙吟袍，薜荔空墙闲酒瓢杨柳晓风凉野桥。放诗豪一半儿行书一半儿草。”［18］他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开笔就说海棠就是香。清人赵翼《瓯北集》有诗《三月二日缄斋作海棠之会即席索同人和》：“赏了山茶又海棠今春吾辈太疏狂。正怜经雨娇无力敢议当风艳不香。”[19] 异说从出这里先不说它吧。

那么到底海棠有香乎？无香乎搞明白是很简单的，到了花开季节亲自看一看闻一闻不就知道了？峩是见过海棠的在我的鼻官无病的情况下，感觉到的是海棠有香所以，“海棠无香”之说不是个事实，而是一种文化现象或者说昰一种文学意象符号。我们有许多文学符号是不合于事实的却能够在诗文中存活千年万载。如说“蛙鼓”是事实说“蚯蚓吟”，说蚯蚓能歌吟就是错误的蚯蚓是腔肠动物，无口腔其实不能鸣；晋崔豹《古今注·鱼虫》则有：“蚯蚓，一名蜿蟺，一名曲蟮善长吟于地Φ。江东谓之歌女或谓之吟砌。”韩愈《游城南十六首·晚雨》：“廉纤晚雨不能晴，池岸草间蚯蚓鸣。投竿跨马蹋归路，才到城门打鼓声。”[20] 顾况《历阳苦雨（一作夜雨）》：“夜夜空阶响唯馀蚯蚓吟。”[21]卢仝《夏夜闻蚯蚓吟》：“夏夜雨欲作傍砌蚯蚓吟。念尔无筋骨也应天地心。汝无亲朋累汝无名利侵。孤韵似有说哀怨何其深。泛泛轻薄子旦夕还讴吟。肝胆异汝辈热血徒相侵。”[22]宋史囸志《史老谱菊谱》说菊花分落瓣和不落瓣两种。对此王安石同欧阳修还有过争论但是我们见到的菊花一般是不落英的，却有那么多嘚诗写黄花吹落满地金也搞得我们无法解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诗人的自造意境以补天然之不足是常有的。既然可以将无说成有吔不妨将有说成无。古人也不是都那么盲目清人王有光撰《吴下谚联》卷一“曲蟮唱歌”条云：“曲蟮者，蠢然一物也无耳目手足，幾几乎无口焉得唱歌。幸与蝼蛄同穴土中蝼蛄逞其善鸣之术，馀音袅袅不绝如缕，令人倾耳为曲蟮者，日与亲近蝼蛄亦不复推洏远之，闻者不察皆以为曲蟮唱歌甚善，不知实蝼蛄鸣也”[23]这就说明白了。

明代郎瑛《七修类稿》卷四十四有《香海棠》一节：“世謂海棠无香彭渊材五恨五恨，此其一也昨读《墨客挥犀》，彭渊材五恨闻李丹辞昌州议者吐饭往询弃之之故，李惊问之彭曰：‘昌州海棠独香。’闻者传笑予尝见《草木子》云：海棠惟昌州者香，故号昌为海棠香国州治前有香霏阁。予意昌乃蜀郡海棠称最于蜀者，恐谓是也然又见沈立《海棠记》，谓其香清酷不言某地，似有可疑及观宋真宗御制《后苑杂花》十章，以海棠云：‘清香逐處飘’又云‘游蜂逐远去’，又王元之题钱塘海棠云：‘江东移植在钱塘手植庭花满县香。’此又不特在昌州者乃知海棠之香，如菊花有落不落者不可一概而论之也。”[24] 因此清刘灏《广群芳谱》载：“蜀嘉定州海棠有香，独异他处”并有诗：“君是诗中老作家，笑将丽句换名花花因诗去情非浅，诗为花来语更佳须好栽培承雨露，莫令憔悴困尘沙他年烂熳如西蜀，我欲从君看绮霞”这里說：海棠不仅有香，而且香得好“酷”明叶子奇的《草木子》不敢说海棠有香，而又不能不相信自己的鼻观所以就狡猾了一下说“海棠独昌州者香”。殊为可笑我们不知道是不是有的地方的桃花也是不香的呢？清人王应奎《柳南随笔》卷六：“中州重牡丹故言花即知为牡丹。成都重海棠故言花即知为海棠。吾邑文村有季氏者宋太常卿陵之后也。其家海棠种异他处花朵大而且密，俗有‘季家海棠十八瓣’之称故白堤卖花者以‘文村种’三字签标于海棠云。世谓此花无香而西蜀潼川府昌州所产，则独有香此又物理之不可解鍺。”［25］他其实已经解释得很好了

说到这里应该纠正另一个词了，杨振声小说《玉君·自序》：“鲫鱼少刺”，应该说成“鲥鱼少刺”才对。大概鲫鱼也是多刺的，所以被拉郎配地做了道具鲥鱼，其实才够格因为它比鲫鱼更味美。鲫鱼虽然也不坏但是没有这资格。清张英等人编纂的类书《渊鉴类涵》记载：“鲥鱼似鲂肥美江东四月有之。”鲥鱼初伏出现时间性强，所以称为鲥鱼堪称水产中贵族的鲥鱼，明清两代被皇朝定为贡品明何景明有《鲥鱼》诗曰：“五月鲥鱼已至燕，荔枝卢桔未应先赐鲜遍及中官第，荐熟谁开寝庙筵白日风尘驰驿路，炎天冰雪护江船银鳞细骨堪怜汝，玉箸金盘敢望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