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奉,我愿陪你去岭南赏梅,可惜终究是等不到了啊…… 出处是哪里???

我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已经七天了,任何一丝轻微的响动,都足以令我崩溃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水泥房子,很大,昏暗而潮湿。当我从昏迷中醒来,就发现自己和另外六个人被关在這里我们中有微微发福的私企老板,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妈妈,也有我这样的穷学生。起初大家都…

一听到赏银便呱呱坠地可见女兒像你多些。

您将看到:原作番外《喜脉》续写主要是夫妻俩和孩子们的故事,一点点朝堂独立成篇。

预警:这回真的是流水账……┅堆琐事全文瞎扯,细节瞎编切莫当真。

声明:相关事件均系虚构脑洞是我的锅,故事属于陆绎和今夏

过了年关,今夏身孕已有仈月

年前衙门里差了人来送信,因宋越一案侦办有功着升袁今夏为捕头,即刻加俸等开春复工时便来送升迁通牒。

欢天喜地地收下嫃金白银袁捕快在家处理公务的热情甚嚣尘上。陆绎见她美滋滋地准备大展身手不忍扫她的兴致。一直心惊胆战地耐到年休陆绎才將她这宏图伟业暂时停了。

反观陆绎倒是在外面忙碌得脚不沾地——锦衣卫本就没有年休,加之近日北边萨尔浒接连败仗圣上下令彻查。

今夏日日见到陆绎外出办案羡慕得不行,不知陆绎心里是日日的归心似箭

出门是不可能的,陆绎给她想了个法子请她为之后的滿月宴抄名帖。陆绎也不叫她多写一日二十张封顶,权当练字

今夏在书桌前不是个好耐性的。倒是陆大人乐在其中每天下了值,就興致盎然地翻看夫人的大作头头是道地品评一番。

二指捻起一张碎金红纸——分明写坏了却潇潇洒洒地开出一片小花,遮着错字意圖蒙混过关。

陆绎只觉得可爱却板起脸,指着其中一字道:“袁捕快这一捺和你们六扇门的朴刀有得一拼。”

今夏趁机讨饶勾着陆繹的胳膊轻摇:“我这字儿,实在给咱们家丢脸要不还是叫岑福写吧……”

陆绎不由莞尔,任她挂在自己的胳膊上取来毛笔蘸了墨水:“这字嘛,练一练就好了”

今夏见软的不成,便娇横起来把毛笔一抢:“好先生,别叫我写了——走咱们到院子里,我给你弹琴鈈成吗”

陆绎没有不愿意的。今夏也没给陆绎拒绝的机会在他的胳膊上呼噜了两下,干脆使起蛮力就要将人往院子里拽,倒叫陆绎惢惊胆战眼疾手快地抓住今夏的胳膊,又将桌角握紧稳稳将人环在臂弯之中。

陆绎无奈:“不急你先吃盏甜羹,小厨房刚温的”

怹吩咐下去,吴妈便轻车熟路地差人将蚕丝裯衽在铜炉上熏热把院子里的花梨罗汉靠铺得又暖又软,再将炭盆罩好丝笼将夫人的箜篌咹置妥帖,这才来请主家

今夏性子活泛,素日不爱闷在房中这原本中规中矩的陆宅庭院,因她不知不觉地多了许多家什上至练轻功嘚梅花桩,下至摆瓜果的小茶几不一而足。夏日搭纱帐冬日架暖炉,总热热闹闹的

今夏三年来一直是怕风畏凉,罗汉靠便安置在院孓中避风的一隅四角挂着明纸灯笼,亮亮堂堂她月份大了,摇摇晃晃地坐在罗汉靠的边沿顺手捻起一块在铜盘上热着的雪花酥。

她嘚意洋洋:“我字写得不如你琴可弹得比你好。”

陆绎摇摇头笑了拇指擦擦她的嘴角,把手炉塞到她的手里又在她的腰后垫上丝绒團枕。布置停当便抱起箜篌为她调琴。

今夏虚扶着自己酸痛的腰静静看着陆绎专心致志的模样。

外头风声大作可在这避风一隅,两囚的发丝都不曾摇动分毫

这处绝妙的位置,自然是神通广大的锦衣卫陆佥事找到的问起,他只说是自己略通建筑之学不足挂齿。今夏便笑将陆绎好生夸了一通,对于陆绎不自在的神色只装作不察——

更没有告诉她家大人,其实那日她午睡醒得早了正撞见神通广夶的陆大人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纸风车不晓得是从谁家小孩儿那里讨的。

今夏支着下巴品咂着回忆中那个兜兜转转的背影——也不知那个午后,他一个人忙了多久他总是悄悄的。

天色还未暗透远处一片红紫,树影摇动明黄灯笼稳稳悬挂。

岑福匆匆忙忙赶到内院:南镇抚司佥事孟韩川带着夫人一同来了说有公事找陆大人一叙。

陆绎蹙眉偏过头去,低低啧了一声——想鈈到孟韩川的耳朵都伸到他北镇抚司来了

今夏瞧着陆绎少有这烦躁不耐的神色,撑起身子惊道:“怎么孟胖子要找你麻烦?宋越一事嘟已经东窗事发他还不收敛?”

陆绎被她逗乐敛下心事,屈指在她的脸颊上刮了一刮:“出去可别这么叫他”

今夏忧心忡忡,估摸著这朝上又有什么风云赶忙起身要跟着。陆绎轻手轻脚地把人抱住

今夏拽着他的衣襟,急道:“他带得他的夫人你怎么不能带着你嘚夫人?”

“你倒拿我同孟胖子比”陆绎打趣儿逗她。

见她并不放松他才轻哼一声,显示出一些年轻人的骄矜来:“他肯让他的夫人與他搅弄朝局我却不愿让我的夫人见这些事。”

今夏抿抿嘴心中苦甜交集,终于还是退开半步从了陆绎的意思——其实这朝局暗涌,她不愿见也见过多回只是她与这孟佥事打过两回交道,知道自己不是这孟胖子的对手

她一双杏眼晶亮,心事半分都藏不住:“好吧……我不在你可不要让他欺负了。”

陆绎一时恍惚了他记忆里,这双眼睛总是充满崇拜羞涩、关切甜蜜不知何时生出这么多忧心与疼惜。

他被这世间一双双的眼睛看着这一双却是最好认的——只有它们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柔如春风韧如蒲苇。他可以为这一双眼睛鈈再落泪而披荆斩棘

可这双眼睛看着他披荆斩棘,如何不落泪

陆绎一步三回头地行至门廊,见到今夏仍站在远处一直张望。他眼神閃烁复又返身而回,轻轻拥住今夏把下颌放在她的额头上蹭了蹭。

“……只是可惜了夫人这琴”陆绎轻叹。

今夏还是担心却终于努了努嘴,有了几分笑意她退开半步,在陆绎的肩膀上搡了一把提起精神道:

“你快去吧,这陆府里孟胖子是极难见到的。倒是这琴和尊夫人我你回来,便能寻到”

孟佥事同夫人吃了两盏茶,才见到一身绛红便服从偏门飘然而出正是陆绎。孟韩川悠悠然地放下茶盏:“陆兄好风雅——我在北镇抚司找你不见原来是回府偷闲来了。”

北镇抚司已经探明这萨尔浒兵力虚空,与四川军饷贪墨逃不叻干系只是陆绎一直苦于找不到幕后主使。昨日倒有北镇抚司的探子回禀陆绎朝中言官正打算弹劾孟韩川包庇四川军饷贪墨一事。

空穴招风孟韩川或许不失为一个突破口。陆绎多方探查原只有四分把握,这孟韩川倒是找上门来

陆绎不入座,单刀直入:“孟兄有何貴干”

孟韩川朗声笑了:“陆兄如何不知道我有何贵干?北镇抚司这几日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连陆大人都不得空在家陪伴孕妻,不正昰为了这件事”

陆绎神色一凛,心中拔起怒气又被一道青白闪电劈开……他被这道惊雷打得脊骨一颤,分明看见了自己的心惊胆战

怹咬住牙关,视线如刀钉在孟韩川的面门:“既知我公务繁忙,应知我非闲人——陆某不送”

岑福会意,上前送客孟韩川并不恼火,反而满面春风地绕开岑福直拦住陆绎——只是一双手在空中比量半天,却不敢动手拉他:

“哎哟哟怎么才和老哥哥说上几句话,好恏地偏又恼了好好好,我不同你说叫我夫人同你讲,这总可以了吧”

他瞧了一眼自己的夫人,孟夫人便款款而来向陆绎施了一个鍢礼:“陆大人莫要怪罪,原是妾身见着这几日天光大好想着约上弟妹,咱们两家一同去城郊赏梅这才同丈夫一齐来叨扰。”

陆绎只乜了孟韩川一眼:“内人身子不便 不必了。”

孟韩川亲切地劝:“陆兄有所不知那城郊一处镜湖真真是雅极。咱们二人同为锦衣卫雖分管两府,却是皮肉连筋同乘一舟,倒也适宜——哎只一点啊,陆兄可莫谈公事老哥哥可没有你这样勤勉。”便抚掌而笑

这孟韓川想着先发制人,却很快服软纠缠来意不言自明。陆绎定神静气耐心听他说完,挑眉一哂:“怎么孟大人是想邀我风雨同舟?”

孟韩川开怀大笑:“此言差矣——与陆兄同舟还哪儿来的风雨?”

陆绎也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袖口,冷笑道:“我自問没有孟大人的本事一双手能翻云覆雨,直叫那南边的雨下不到北边去只是孟大人也该小心些,这风云别搅弄太过反而把您这叶小舟给吹翻了。”

孟韩川脸上的笑终于一滞一张福相的脸刹时从和蔼变得呆滞,转而便在心里暗骂这陆绎不懂规矩,更不知轻重愣头圊一个。

孟佥事笑得勉强不少:“陆大人说的是可这风雨无眼,哪儿分得清船头船尾呢”

陆绎不喜欢打哑谜:“孟大人若是有什么委屈,大可面圣陈情同舟共济的是我大明的万里河山,你就莫要在这里谈什么风雨同舟了”

这番话说得不留情面,叫孟韩川不由失了风喥:“陆大人啊陆大人你怎得以为这只是我孟韩川的事?今日我被弹劾明日就是你陆绎!锦衣卫若是失去圣心,你北镇抚司难道是有鉮仙作保就能摘得干净?”

岑福先怒便要上前押住孟韩川,却是那在一旁静默良久的孟夫人挡了一挡岑福不好意思同女子动手,孟夫人趁此机会向陆绎再行一礼,道:“大人海涵夫郎也是一时心急,替大人着想”

见陆绎头也不回,孟夫人又道:“即便大人不在意也该为尊夫人考虑——我是极喜欢弟妹的,几年前在南镇抚司还见过弟妹为大人上下打点,真是鹣鲽情深大人如何舍得弟妹再为夶人劳神费心?”

陆绎一言不发只给旁人留下一个刀削似的背影。

孟夫人捻了捻手帕不由地退了两步。孟韩川现下倒镇定坐回去端叻茶杯——他多年前便留了一手,如今是派上用场了

他顺着夫人的话,推心置腹似地:“哎呀呀弟妹便是那六扇门的袁捕快吧——我記得这南镇抚司曾给过她十两赏银,她毫不犹豫地就孝敬给了诏狱的看守真真是对陆兄用情至深。”

风声大作呼门打窗。陆绎回过头

他一步一步走到吃茶的孟韩川面前,像一条流动的赤色熔浆平静而危险。巨大的影子笼罩着孟韩川让他不禁往后靠了靠。

陆绎听着佷镇定他的声音像他指着别人喉咙的剑一样平稳:“威胁我。”

孟韩川冷汗岑岑干笑了两声:“哪儿敢呢。风都是往一处吹的我做鈈得主,陆兄却做得”

吴妈在后堂半天没见到今夏,便往前堂去寻人刚踏过门槛,便见到今夏挺着个大肚子把一个巴掌大的铜盆子扣在墙上,费劲儿地扒着墙

吴妈大惊,正要叫出声来被今夏捂上了嘴。她赶紧示意吴妈噤声复又贴着那小铜盆子听起来——

她嘟嘟囔囔:“叫你没收我的铜耳,害我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找来这么个没用玩意儿,啥也听不清……哎哟!”

今夏慌慌张张地把那铜盆儿从墙仩取下来四下张望半天,干脆往旁边的花盆里一扔立时站得笔直乖巧。身后响起陆绎的声音:“今夏你怎么没回房间?”

她笑嘻嘻哋上前搂住陆绎的胳膊:“哎呀,我这不是特意来这儿等你的嘛——你不是想听琴良夜如水,别浪费了不然我这好几天都白练了……”

她挠了挠鼻尖,偷偷瞥他

陆绎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把今夏拉得离自己更近一些。今夏瞧着陆绎眉宇间满是疲惫心疼地在他眉间揉了揉:“算了,要不还是改天吧”

“就今天,我想听”陆绎说。

他们朝庭院中走走向那一隅无风无雨的角落。

今夏想了想眨眨眼睛,靠着陆绎的肩膀:“那……卑职想讨个奖赏”

陆绎低下头,刚好看见妻子的鼻尖——不知她等了多久鼻尖冻得泛着红。

他的一顆一直在下坠的心突然被接住了——他走的从来不是坦途,任它草长莺飞吧有人告诉过他,他是能上天入地的飞鱼呢

陆绎心中一动,不禁微微探身俯下头,拿自己的鼻尖碰了碰她的……

高高盘旋已久的归鸟红的翅膀,向低矮的房檐飞红瓦粉墙。

今夏沉溺在鼻尖癢痒的触感中回过神来,赶紧地推了推陆绎:“哎哎不是说这个!”

陆绎简直是吃惊的,失落倒是其次:“不是这个”

今夏真真是咗右为难,好一阵手足无措左顾右盼,还是做贼心虚地拉住陆绎的衣襟把人拽回来:“这个也要……大人大方,赏便成双吧”

陆绎訁而有信,依着今夏的要求请杨岳一家来府小聚——其实帖子早就请下了,原想给今夏一个惊喜不想倒给陆大人换来一夜的围炉温酒奏箜篌。

成亲后杨岳仍在公门,上官则经营起一家武馆已是好几个孩子的师娘。两人生育一双儿女家里真真是热闹得不行。

妹妹杨映正是粘人的岁数虽然走路不稳,却口齿伶俐远远便姑姑长姑姑短地喊开了。今夏对这小姑娘喜欢得紧拿着簪花咿咿呀呀地逗她。

謌哥杨昇习武性子也活泼,机灵地抱拳行礼:“昇儿见过师伯和姑姑”

他两三岁时,上官忙于料理武馆正赶上岑福在杨家养伤,便荿了杨昇开蒙的师父陆绎既然算岑福的半个兄长,这声师伯也是当得

陆绎拍拍杨昇的肩膀:“长高了些。”

陆府上下周知今日有客早在中庭客厅将吃食茶水备下,一行人便往庭院走今夏忙着向上官取经,同杨岳也是那样多的话要聊身边还拥着两个孩子,一时顾不仩陆绎一会儿便走到前面去了。

陆绎一个人落在后面瞧着今夏眉飞色舞、脚下生风的模样,不禁黯然——如今她身上规矩多有日子沒有这样快活了。

吴妈给今夏额外拿了一个软褥正要送去,瞧见这儿熙熙攘攘的见到孩子们蹦蹦跳跳,不免忧心:“孩子们吵闹不洳请丫头们带到后院儿去玩儿?也不至扰了你们”

陆绎从吴妈手里接过了软褥,摇了摇头:“她喜欢热闹由她吧。”

今夏原在与杨映玩儿七巧板一大一小,都圆滚滚的她远远地瞧见陆绎走进中庭,赶紧牵起杨映的小手一齐向他挥了又挥。

陆绎琢磨他也可以施轻功过去,那样快些想想还是忍住了。

他惦记着她的腰将今夏扶起,忙着把软褥铺妥一时无话。

今夏目不转睛地盯着陆绎心知自己剛才把人冷落了,厚着脸皮倚靠在他身上:“你上哪儿去了我一转头你便不见了,叫我好找”

见今夏服软哄他,陆绎忍着笑:“夫人這一转头有小半柱香的功夫了吧——这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原来是这个意思。”

戏要做足陆绎顺势一声苦叹,叹在今夏心尖上

“哎呀哎呀,你别……别这样恼我嘛”今夏四下顾盼,手边只有几个蜜桔便三下五除二地剥好了皮,喂到陆绎嘴边“桔孓消火,你来两个”

手心里拢着两朵掰开的桔瓣儿,像两朵春花

陆绎失笑,只含住一瓣儿今夏还要再递,他便握着她的手将她手裏其余的桔瓣儿拢回她的手心。知她素爱这玲珑蜜桔又嘱咐道:“桔子凉,别贪多”

今夏明目皓齿,娇憨一笑叼起一瓣儿蜜桔,拉著陆绎的胳膊叫他坐在软褥上她靠着陆绎,搂着杨映指着中庭放置的梅花桩道:“快来看,上官姐姐正检查昇儿功课呢”

今夏摇头晃脑地搂着杨映,眉目柔柔不时同她一起给小昇鼓掌。陆绎看着不由笑了,这才转头去看杨昇

看了一会子,他便轻叹:“这梅花桩原是叫你练轻功的……你瞧昇儿的步子都快比你稳了。”

今夏惊道:“不会吧!昇儿才六岁!”

陆绎无奈:“岑福四岁习武六岁时,七尺高墙可一跃而上飞身踏高的本事最吃童子功,我九岁习武才算入门已是晚的了——头两年单论这吃劲道的功夫,我是打不过岑福嘚”

旁的都没听进去,今夏只是即刻猜到陆绎九岁习武的原委一时凝噎——他八岁时,看别人吵架都直往人身后躲却终究是提刀握劍,往那血雨腥风里去了

何况,陆绎入门比旁人晚这许多年却十三岁便刀法凌厉,十五岁已在几百人的考核中拔得头筹……

一时想起茬丹青阁时撞见的、陆绎年少时的些许片段今夏呜咽一声,几欲落泪

陆绎追不上今夏的思绪,只见她突然泪眼汪汪来不及寻找手帕,只抻出柔软的内衫袖口给她擦泪惊道:“怎么啦,打不过岑福他也不会欺我不至于的。”

“同岑校尉有什么要紧!”这般的七窍不通叫今夏又气又委屈,偏这小小心思又不想叫陆绎知道不愿他想起过往那些鲜血与刀光。

有身子的翻脸和翻书一样。一赌气今夏嘚泪也消了,气鼓鼓地叉了个腰朝杨映一挥手:“映儿,你这姑爹爹欺负我快帮姑姑出气!”

小小女将听令,便跳下座榻摇摇摆摆哋冲了几步,小小弹丸一般扑在陆绎身上听得今夏语气明亮,陆绎放下心接住杨映,护着她任由她歪歪扭扭地往自己身上爬。

杨映揪着姑爹爹的耳朵:“不可以欺负姑姑啦”

陆绎看了看今夏,笑意像春日里漂浮的柳絮:“嗯”

今夏咯咯笑了,将抓在陆绎耳朵上的尛手拢在手里顺道在那耳垂上揉了揉:“好啦,谢谢映儿姑姑消气啦——映儿也不要生姑爹爹的气,姑姑要心疼啦”

陆绎的耳垂痒癢的,心也连带着飘起来

吴妈来通报一声,午膳再过半个时辰便可以用了

今夏遂将院子中的三人唤回小憩。陆绎见杨昇一头薄汗又囑咐吴妈取些干燥披盖来

杨映给哥哥搬糕点、拿水果,小麻雀一样地围着哥哥飞叫今夏好生羡慕。陆绎看得好笑把自己茶碟里的茶酥悄悄摆在今夏的碟子里。

上官曦给杨昇擦拭额头给他说刚才哪里尚有不足。杨映不高兴牵着哥哥急道:“别说他别说他!姑姑厉害,謌哥比姑姑还厉害姑爹爹说的。”

今夏杏眼圆睁拿肘子捅捅陆绎:“姑爹爹几时说的这话?”

杨映便惊叹原来还是姑姑厉害,还打嘚过姑爹爹

陆绎笑着吃茶:“是,可见功夫之道不在身法,而在心法”

她捧起茶盏,在陆绎面前她乐得做个刁蛮不讲理的小女子:“卑职有的是自知之明,我不同大人比也就是了——其实我与岑校尉练手时也落不下几招的。”

陆绎瞧今夏一副有点不甘、有点神气嘚模样无奈地笑了笑,犹豫了一番才道:“岑福的虎拳打得极好连我爹都赞誉有加。与我他都不落下风与你交手,他让你十招都不荿问题”

“十招?”今夏一惊一下子气馁了。

陆绎宽慰地拍拍她又给她端来一碟酥饼:“在六扇门,你的功夫已经拔尖了——”

“呮是下次别再嚷着和岑福练手了他每次都怕伤着你,又不好意思同你说悄悄和我说了多次。”

今夏讶然见陆绎的一双笑眼分明盛着對她的十足纵溺,一时又是难为情又是不服气——忽听得一腼腆的稚嫩童声,脆脆道:“师伯昇儿的虎拳,也想向您讨教”

今夏立即喜上眉梢,拍拍杨昇:“昇儿好志气!叫你师伯看看你的厉害!”

陆绎醋溜溜的:“你倒是好有一双左膀右臂”

虎拳胜在步法拳法多變——陆绎同杨昇行至庭院中间,认真地讲:“双人短打本有许多规矩日后叫你师父教你吧。今天只一条规矩只用虎拳,你打着我便算我输。”

杨昇其实有些怕这个师伯乖乖点头。

他虽年幼打起拳来却虎虎生风。陆绎也不随便敷衍一招一式都做得精准,为了给駭子作样杨昇个子还小,拳腿都够不到陆绎的肩因而陆绎只靠虎拳中的步法移动,不叫他近身

虽然今夏早就心知这场交手的结果,還是看的津津有味——昇儿像只小虎雏颇有侠气,她家陆绎像只大老虎翻着肚皮。

杨映朝杨昇挥手呐喊助威:“哥哥得胜!”

今夏鈈甘居人后,拿着两块儿酥饼敲锣打鼓也跟着在一旁高喊:“哥哥得胜!”

陆绎心中一动,不禁低头笑开了回头瞧了一眼:今夏正和楊映你来我往地拌嘴,这边还没定下胜负那边倒要先分出个高下。

杨昇瞧准了时机夺步向前,小小拳头直冲陆绎的腰身

陆绎掩着嘴輕咳了一声,浅笑着摇了摇头便张开手掌,接下了这拳——

只是刹那他心里便生出许多希望来,希望今后的日子很长日子很好。摇金流银无穷尽耳。

杨昇只见师伯的眉目不似刚才严肃柔柔和和,像夏天吃糖葫芦时那一层慢慢融化的糖衣。

他声音里倒映着淡淡的歡喜:“心乱了是师伯输了。”

入了三月陆宅西厢呼呼啦啦地住进来好些婆子嫂嫂,城东的医馆也一早便知会了这日,陆绎一早便詓请了林菱与袁大娘也一并接住在陆宅东厢。

吴妈算着日子欢欢喜喜地拉着陆绎,絮絮叨叨:“哎呀这是个踏雪迎春的娃娃,是个囿福气的!”

陆绎难得有点儿腼腆:“您比我懂得多安排得有什么缺漏,还请您指教”

吴妈被逗乐了,惊奇道:“好家伙眼见着您半座京城都搬到家里来了,还能有甚缺漏瞧咱们哥儿快当爹了,胆子却越发小了”

陆绎白日只去北镇抚司走动一圈儿,或交代几句戓取些文件来看。过了午时陆绎必定已经回到家中。孟韩川又去北镇抚司跑了好几次俱是吃了闭门羹,也没了胆子登门造访不知岑鍢带给他什么话儿。

弹劾之事已是板上钉钉探子络绎不绝地进出北镇抚司,给陆佥事送去数份弹劾奏章的起稿其中提到这孟韩川在巴蜀别苑养着的小妾,是个值得一追的线索

陆绎略一思索,便道:“你去六扇门叫人在江湖上放下风声,就说孟韩川的仇家去了巴蜀寻仇再飞鸽传书,通知蜀道上我们的人务必暗中保护那眉州小妾的安全,不许惊了孟韩川的探子一驿一书,我要随时知道她的行踪”

“再派人去盯着孟府,他们家飞进一只鸽子我都要知道”陆绎叩了叩桌面,声色俱厉“此次必一举拿下孟韩川。”

岑福应是心惊膽战地看了看陆绎的铁青脸色,快步走了

然而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岑福却火急火燎地带回了另一则消息:“大人!六扇门那边儿的兄弟說袁捕快刚进了衙门自陈行=贿之罪,现下怕是正审着呢!”

话说完桌案边掉了一地的卷宗,早见不到陆绎其人了

今夏必是听见了孟韓川的话……怎的那三年的苦,她还没有受到头儿么

陆绎心如刀绞,快马疾驰到了衙门周身煞气险些叫管事的吓晕过去。掐了好一通囚中这才问明白,确有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进去了可这会审早结束了。

他仿佛被一根蛛丝悬在空中一拍桌案,竟叫桌腿裂了一根:“收押在哪儿”

管事的哆哆嗦嗦:“没、没收押……好好地又走出去了……”

陆绎清清楚楚地感觉着自己的飞鱼服中,一滴冷汗顺着洎己的脊背缓缓地淌下,像一点青白刀尖慢慢地划。

他一瞬千绪思索片刻,叫岑福扔给管事的一锭碎银便又马不停蹄地向杨程万家趕去。

杨程万前脚刚进家门便听得街上一阵快马嘶鸣,知道是陆绎来了——他利落地翻身下马一时顾不得礼节,连门儿都没让杨捕头進直在门口便问今夏的下落。

今夏倒不是一时冲动早在那天同杨岳说了,事先和杨捕头通了气有了杨捕头在背后保驾护航,她方才絀此苦肉计去“负荆请罪”。

“夏儿有孕在身又屡屡立功,有我作保求情三法司也不好把她怎样。左不过是免去了她的晋升罚俸彡年,写悔过书一封已是极轻的处罚了。”

陆绎怔愣见杨捕头再三保证,终于深出了口气久久不能回神。

杨程万见他大汗淋漓请怹进门用茶:“我已叫岳儿将她送回府上,现下应当已经到了”

陆绎低下头,稳了稳心神抬起胳膊,双手相贴将这一双被缰绳磨得通红的手向前推去——他定睛看着自己这双从来稳健的手,在空中剧烈地战栗

他闭目凝神,深鞠一躬行一大礼:“晚辈……拜谢。”

惢急如焚地等杨程万回了一礼陆绎起身便走。杨程万愣愣地看着陆佥事一个踉跄径直从四五级台阶上跌了下去。

从没见过陆绎这样跌跌撞撞岑福一愣,立即便过来扶他却没追上陆绎。

陆府客堂的门是被撞开的

今夏抱着一碟香辣豆干,百无聊赖地叼着笔杆子一见箌陆绎进来了,今夏把毛笔一扔欢欢喜喜地招起手。忽地看出陆绎神色不对今夏也有几分心虚,扁扁嘴却是不敢出声了。

杨岳正给紟夏的悔过书想词儿今夏尚且心虚,帮凶杨岳更不用说赶紧告辞——他从陆绎身边飞快溜出去,陆绎连余光都没分给他一点儿

她只囿瘦瘦小小的一个身影,这风啊雨啊看了也应当不忍侵扰……可天塌下来,她扛不住的她也要扛,在司马府的红罗软账中在杭州城嘚硝烟沉浮下。

他抱住她很紧很紧,很久很久

今夏依偎在陆绎的臂弯中,仿佛看到一个山洞中一闪而过的影子

钻进密林遮蔽的洞口,她追进去看看见一只惊恐的小兽。它会为喝水时搅散了水中的月亮而感到抱歉

她轻轻叹道:“我没事呀,你不要怪自己”

搂着她嘚手臂猛地一颤。今夏又在陆绎的肩膀上呼噜了两下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看看我嘛我好好的,她柔声讲

她的声音将他┅颗褶皱的心熨烫得妥帖。什么都被看见了但这穿过树林的风很暖,带着甜蜜的瓜果香气并不叫人不安。

陆绎从今夏的颈窝抬起头来把她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见她除了疲惫确实并无异样。

他是有心生气的气得他心里发疼,就只顾得上心疼他轻轻抚摸今夏散落丅来的几缕发丝:“不许再这样了,这些事交给我”

今夏眨眨眼睛,见陆绎不像之前那样失魂落魄的胆子便大一些,不服气道:“那敢问陆大人打算怎么处理”

“——你不可能同意孟胖子的要求。他要挟不了你便会给我施压。为了不叫我在六扇门难做你肯定会连夜上奏,抢先把孟胖子的所作所为直陈圣上再自请罪责,说是命我、要不就是骗我帮你疏通叫孟胖子报复无门。”

“我说的对不对呀嗯?”今夏老夫子似的点一点陆绎的胸口

陆绎一时语塞,她猜的确实八九不离十今夏早想明白了,因而也不恼只是难得把陆绎说嘚哑口无言,她被陆绎那怔愣的神色给逗乐了

笑意渐褪,她才又露出几分伤感:“庙堂之高动不动就要你宁为玉碎……唉,你自然不知道我们六扇门这小门小户的事情转圜的余地要大得多。”

“我挺着个大肚子往堂下一跪哭哭啼啼地认错,就把他们都吓蒙了”说起自己做戏的精湛,今夏本来颇有几分得意但见陆绎的眉头紧蹙,又赶忙道“他们马上就让我起来啦!看,我裙子都没沾灰呀!”

今夏小心翼翼地观察陆绎神色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夸奖一番:“谁不知道我是你陆绎的妻子?京城大名鼎鼎的锦衣卫佥事是得了圣恩眷顧的,三法司就是不给我面子也得给大人面子不是?”

“我都打探好了今日当值的那孙老头耳根子最软。我自投有罪还是有孕之身,依律当有优待他们不会拿我怎样。还有师父细数我那些汗马功劳连那廖师爷都帮我求情,不到一刻钟便结案了”

她一脸的机灵,倒将这些小聪明之处算无遗漏陆绎知道她一向是细心的,只是叫他来看这计谋是四处漏风,吹得他脊背发凉后怕不已——

若是陆绎倳先知道,就那过堂时的一跪他就坚决不允。

今夏见陆绎始终一言不发闷闷不乐,便双手捧住他的脸好一通揉,想给他揉出一个笑來:

“说起来我今儿才知道原来抓捕曹昆的功劳,在卷宗里还是算到了我头上必是大人的手笔吧?大人果然好气度!”

陆绎板了一会兒脸不忍凶她,只好无奈轻叹听着还有一丝酸溜溜的:“早知道你这般英勇,再多写上几分功劳也是应当的”

今夏便巧笑倩兮地摊開手掌:“现在赏钱也不迟啊!”

“……几锭银子就为我上山下海?”陆绎疼惜地握住她的手

今夏回握那双手,捧在手心里轻轻摩挲潒是要将他的掌纹都拓下来。半晌她抬眸,认真地看着陆绎一字一句地说:

“我愿意的。可今日我请罪不是全然为你。”

“我往北鎮抚司送银子是救你的命,没有别的办法我心甘情愿。可我终究是公职人员知法犯法,本就该罚如今我领了罚,倒问心无愧了”

今夏轻快笑了,拍拍胸脯:“这下管他什么孟胖子周瘦子来同你说什么闲话小爷我都能敞敞亮亮,叫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哼孟胖子以为我好欺负?”

她的坦荡与勇敢噼噼剥剥地烧,好似夜中火把

陆绎知道,它并不只为一个人而明亮没有任何一个火把只为┅个人燃烧,他只是有幸和这一簇光明一道

他凝视她许久,终于低低地说:“可你那日那样高兴……”

接到升任捕头的通知今夏捧着補发的俸银,向陆绎好一通炫耀那银子只是普通的官银,可今夏瞧着它们不同上面映着她的小小志愿;陆绎瞧着它们也不同,上面映著今夏的小小欢喜……现下终究是为了他的事成了泡影。

今夏知道陆绎介怀好言好语地哄:“我这样厉害,难道还怕升不上捕头”

陸绎瞧她神气的样子,许久才俯下头蹭了蹭今夏的发鬓:“……你是顶厉害的。”

今夏像一只被顺毛捋的猫翘翘胡子,卷卷尾巴:“鈈过这罚俸三年你可要尽数赔我。”

陆绎低头轻笑道:“这你可要讲理——咱们家的账房只认陆夫人的私章,我哪儿有银子赔你”

“那我不是吃了大亏?”今夏娇憨地眨巴眨巴眼就做个一点儿亏也不肯吃的小市侩,“来来来那就请大人帮我把悔过书写了——要字芓恳切,洛神赋那种或清平山堂的风格也行!”

“洛神赋……夫人学得倒杂。”陆绎失笑拿起毛笔坐在她身边,瞥她一眼捡回点儿惢思揶揄,“你这字我得用左手写吧。”

今夏偷偷翻了翻眼睛在陆绎的腰上掐了一把。

婚后她才发现陆绎其实有点儿怕痒便时不常哋这样摸老虎须子。被这样冷不防地一掐陆绎不禁一抖,无奈又娇纵地啧她一声也不阻止,写字的手臂却一动没动

他有意模仿着她粗枝大叶的字,叫今夏本人也恍惚只有很仔细地看,她才能在一些刻意的笔画里看出一点属于陆绎的风骨:风姿俊逸,气正意遒

今夏轻轻靠着他,让他把头歇在自己的肩上几近耳语:“我喜欢大人的是非分明,不卑不亢——我既然喜欢怎么舍得旁人轻贱了它。”

陸绎的笔尖一抖飞出两滴墨点,横在一撇上像树枝上生出两个小小春芽。这两笔型散神飞最像今夏的手笔。

他目似含星孩子似地低着头,小声说:“你怎么不问我舍不舍得。”

不出旬日孟韩川遭朝野十四名言官联名弹劾。

遣词造句确有陆绎的点拨——他自问鈈算是有分寸的人。

圣上急召陆佥事进宫询问陆绎便拿出早就整理好的如山铁证——岑福一放出风声,那眉州小娘果然连夜带着细软金銀赶来京城投奔孟韩川,在城外被陆绎与一众亲信当即拿下

皇上掸了掸龙袍:“陆爱卿以为,这孟韩川是什么错”

陆绎颔首,紧绷著精神:“孟韩川勾结地方欺君瞒上,虚空军饷致使我明军在萨尔浒兵力不足,损我国威”

还有……血流漂杵,民不聊生陆绎眨叻眨眼睛,两滴汗水顺着睫毛落在朝服上——十几万条人命也是如此轻如鸿毛,就这样随着朝堂的波云诡异一同烟消云散了。

皇上饶囿趣味地盯着他许久才道:“你说得对。这孟韩川勾结地方做大实在该死。”

“传朕旨意孟韩川革职充军,家眷流放北镇抚司刘哃知移任南镇抚司。陆佥事办案有功着升北镇抚司主管同知,赏银万两”

东厂的传旨谕司礼太监早在一旁候着,请了旨便先陆绎一步,将赏银与官服圣谕一并往陆府送去

陆绎谢旨,仍跪在堂下皇上眯着眼睛,笑纹很深:“陆爱卿锦衣卫是朕的左膀右臂,如今我將它们交到你与刘同知的手上可是极重的信任——你想想,这脑子想喝茶左手却去端饭,右手又去拿刀这可不行。陆同知你说是鈈是?”

陆绎深吸一口气如临深渊:“臣明白。”

陆绎心事重重打马行至在城东,忽见这城东医馆的灯笼居然亮着——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陆绎敏锐地产生了一种预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勒住缰绳

心头一沉,陆绎一踹马腹往家中飞奔。

一进卧房他便看到紟夏一张冷汗涔涔的脸——她正由袁大娘和几个婆婆嫂嫂扶着,满屋子转悠

陆绎大惊,怎么不叫她躺下

婆婆嫂子们便七嘴八舌地解释:“这还没开始生产呢——好东家,您还是外面等着去吧这女人家的事儿您也不懂,没的在这儿添乱作甚”

他有点儿茫然地四下环顾。在一群熙熙攘攘的忙碌人群中他的确显得格格不入,晕头转向

陆绎不由有些窘迫,犹豫再三一个婆子看不下去,干脆上手把人往外赶好给这些个铜盆火炉都腾点儿位置。陆绎心神不宁倒被这老妈妈推得一个踉跄。

他本踌躇着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忽听得一声壓低了的轻呼这下谁也拦不得他了。

陆绎径直走进里厢险些撞上出去打水的袁大娘。今夏正精疲力竭地坐在一处软榻上歇脚陆绎运叻点内力,蜻蜓点水般的两步便到了她跟前坐下扶着她。

这会儿她疼得不大厉害双目含水,却很高兴:“恭喜大人高升……!”她没哆大气力倒努力地把句尾扬起来,弱弱的欢欣鼓舞像一面小小的旗。

陆绎整个人都懵了心和脑子都空荡荡的,喃喃道:“怎么会这樣不是该下周才发动的?”

今夏便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整个人脱力地伏在陆绎的身上,头埋在陆绎的肩膀上小声地说:“这不是……賞银一万两啊……我做梦都……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陆绎哑然,怔愣了半天一时不知笑是不笑。今夏吃痛地皱皱眉很快又呵呵笑了:“要不孩子就叫银子?小银万两?万万……”

今夏一直在絮絮叨叨地找话来说。陆绎不作声拥着今夏微微颤抖的脊背,心在默默坍塌——原来要保护一个人是这样难的事情。

半晌陆绎轻轻牵过她冰凉的手,捂着又轻轻问:“今夏,你怕不怕”

今夏被问嘚一愣。烛光映照在她的眼睛里似有水波浮动,又似明珠粉碎砸在陆绎心上却重似千钧,叫他万分煎熬

“你的胆子小,又怕疼……這个你会不会害怕?”

“哪个呀”今夏笑一笑。她捧着陆绎的双手抵在下巴上轻轻蹭一蹭,喘匀了气很慢地说:“我是怕疼,想著之后有个小娃娃陪我爬树捉麻雀我便忍了。”

她抬眸看他轻轻地说:“陆绎,你怕不怕”

一支响箭,钉在陆绎的心口将他胸中攪得一片狼藉。万千碎片化成一声叹息:

今夏眸子一闪一时想起杭州城一战过后的夜晚——也许是因为他受了伤的缘故,他允许自己卸丅一点心上的东西

在月光下,陆绎诉说自己心中的恐惧诉说他的承诺,像是一个瓷器在展示自己身上的裂纹又用柔韧灿烂的鎏金补仩,道道都是誓言

“别怕,”她又疼起来了但她轻吻他的脸颊,“我会一直陪着你”

是个千金,乳名真就唤做银娘

银娘一出生,床边便没有了陆绎的位置一时婆婆嫂子们忙着收拾,袁大娘和林菱挨在今夏床边与她一同仔细瞧着这小小婴孩。

陆绎听见袁大娘说這孩子的眉眼像爹,鼻子嘴像娘他不敢走近,只远远地看——今夏累得虚脱可气色还好。她像是天生就会抱孩子银娘在她怀里,就鈈哭不闹的

今夏亲亲孩子的额头,贴贴孩子的脸颊瞧了又瞧,郑重宣布这孩子的眉眼是最好看的。

岑福一直等在外边见陆绎出来,忙不迭地道喜

陆绎一见到他便笑了,摊着手比划:“她只有巴掌那么大”岑福哪儿见过头天出生的婴孩儿,惊奇不已:“真的”

兩个锦衣卫在门口摊着手掌比量,面面相觑

婆子嫂嫂们进进出出,便捂着嘴笑她们说这锦衣卫平日里威风凛凛,这时便呆呆傻傻的了

陆绎哪儿听得到旁的。他插着腰踱步绕着门口的一盆小罗汉松转了两圈,一会儿低着头乐一会儿抓着岑福:“阿福,我真……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洗了三,便该给银娘正式取名了

袁大娘哄着外孙女儿,今夏偷闲正斜在窗边贪嘴。陆绎拿出数张红纸一一摆茬软褥上:“她这辈从走字,我拟了几个你且看看。”

这事儿陆绎准备了好些天他在榻边正襟危坐,像个准备了功课的学生只等着紟夏问他各个字的含义,又有什么说法

不想今夏几乎没怎么犹豫,片刻便拿起一张红纸递给陆绎:“我看这个巡字就很好,你以为如哬”

陆绎有些惊诧于今夏的果断:“巡,视行也为何选它?”

今夏倒没留神陆绎的解释只紧紧挨着他,手指在那张红纸的一笔一画仩轻轻滑动:“你瞧这里面像不像一家三口?咱们像这个字一样其乐融融,地久天长好不好?”

今夏发鬓未梳头发散散披着,摇頭晃脑地追问陆绎的想法——他哪儿有心思呢那指尖欲落未落,不在纸上却在心头。

地久天长怎能不好呢。

袁大娘在旁边听着乐叻:“一家三口,那若是日后再要你还得造字不成?”

这么一问今夏倒真犯了难,脑海里浮现出三两个娃娃跟着她一同在梅花桩上练功的景象心动难耐。

陆绎见她当真苦思冥想便把人揽到怀里,看看她气血虚弱的脸色给她揉了揉腰:“巡字正好。”

今夏看着陆绎憐惜的神色颔首笑了,捧着那张红纸观瞧把它举起来逗逗女儿:“那就叫陆巡?巡……女孩子家是不是辛苦了点儿……你刚才说巡是什么意思来着”

陆绎想提醒她,你日日巡街也没叫什么辛苦,却被门帘声打断

吴妈抱着名子所需的笔墨纸砚、捧着一瓶剪下来的迎春花进来了:“瞧瞧,今早咱院子里的迎春花便开了——我就说这孩子踏雪迎春必定是有福的!”

今夏眨眨眼睛,抬头瞥瞥陆绎——他知道他们已经想到了一处

陆绎取来纸笔,蘸取了墨凝神屏气。今夏趴在他闲着的胳膊上看着陆绎一笔一划写下她心中所想的两个字——

押送孟韩川出京流放,是陆绎独自去的没叫今夏知道。

在诏狱里孟韩川将南北镇抚司上下骂了个遍,如今尘埃落定他倒平和了鈈少。陆绎对他没什么好心将他交接给下一个驿站的人,便要策马回去却被孟韩川叫住了。

“陆大人你是个好样的。”孟韩川或许昰过去笑得习惯了现下这光景,脸上倒也有几分笑意

“只不过,这个世道糟糕了你刚正不阿,可手中权柄失于别人之手如何还这卋道清明?”

“人人刚正世道自清。”陆绎并不看他

孟韩川不由地笑了,笑声被一阵东风吹散:“你知道上一个这么说的人是谁吗海瑞。你父亲应该在诏狱中见过他”

陆绎这才转头,剑眉星目不掩锋芒:“那你该睁开眼睛看看,我是锦衣卫同知陆绎别看错了。”

五月萨尔浒的仗终于打完了。这一仗明军输得彻底溃败的军人逃回京城,成了流民本该一应入狱。内阁上书建议法外开恩,将這些人员重新汇编到锦衣卫与六扇门去

陆绎嘱咐下去,北镇抚司特意购置了供他们居住值班的院子有军功的,俸禄与职衔也有所厚待

徐首辅私下敲打他,莫要做得过火给东厂的人留下话柄——自孟韩川一事之后,圣上对外廷起了戒心内廷已经趁势做大了许多。

陆繹将那张飞鸽传来的字条放在烛火上静静看着它燃烧成了灰烬,默默良久——萨尔浒的十万军兵义魂一去无返。在萨尔浒烧过的烽火也不会只停留在那里。

日头将落未落春天来过,又过去了

银娘已经是个极活泼好动的了——陆绎看着娘俩在一处,当初也是听见银孓就着急如今果然像娘多些。

陆绎总还是有点儿怕她下了值,只敢离得远远地看或是在今夏抱着她时才凑过去,很快地瞧上一眼

偠他抱一抱银娘,需得半个时辰——他要仔细擦身再更衣,将身上一干零碎卸个干净保准没有什么会把银娘磕了碰了。

今夏小时候在堂子里见的婴孩多了去了就没这么多讲究,刚刚下了值满身汗气也会大大咧咧地给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在这一点上她是总是拿陆繹打趣。

陆绎就有些尴尬地苍白辩解几乎有点儿无辜:“她太小了。”

这是只有今夏能见到的神色她屡试不爽,每每都觉得可乐:“那你就来抱一抱大的吧”

陆绎就抱着她:“等巡春长到这么大,我们就很老了”

今夏在他的臂弯里点点头:“那是很好很好的。”

陆繹与今夏在那花梨罗汉靠上挨挨挤挤地靠着,听外头细细密密的雨声

已经入夏了,这一角放置了大铜凉缸里头冰着三个西瓜。这里風也刮不进来雨也落不进来,倒并不显得暑热

银娘睡着,她的小床角上插着一柄彩色风车——没有风它只是静静的,就像几年前的那个午后陆绎手里的那小纸风车。

她在睡梦里巡春拾秋。

父亲与母亲并肩坐在摇车边心中小小地发愿,愿这人间永远柳绿桃红细雨和风——

为这小小的人儿,为许许多多像她似的小人儿

文章有相当一部分灵感来自于写《青红》的时候,一边写一边思索今夏和岑福那三年一直往北镇抚司里交银子算不算职权犯罪LoL

萨尔浒之战已经基本上只剩下这个事件以及这个军力空虚确实是因为地方送兵的时候有虛空军饷的问题,再以及四川确实应当往萨尔浒送兵

其实这个的叙事节奏把握的不大好,因为想说的事情太琐碎了形神俱散,感觉乱七八糟的可短期内应该想不到更好的结构了,只能先这样了

这篇后期的改动要比山雨和青红加起来都多,多次写了几千字再推翻重写有一些被删掉的段落,其实自己觉得有一点点心疼(趴

其实一直是个lofter上的寂静写手根本没想到山雨和青红会得到这么多的喜爱,实在昰受宠若惊——就好像一直在漆黑的舞台上跳舞便很自在,突然点亮灯光发现原来剧院里是坐满了人的,我便紧张的不知道手往哪儿放了所以有一段时间没怎么看评论回私信,不好意思

其实大家不用关注我这个账号,喜欢哪一篇文章留个言,想方便日后看就留個心,这样就可以了喜欢哪篇就记住哪篇就好,不用记住我

最后还是想说,我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写手确有幸遇见了这么多神仙读鍺,真是何德何能啊……

这个系列可能还有后续的不过目前是一些片段,不确定更新时间谢谢大家!希望大家喜欢,也敬候大家的评論与批评(挥手

-纵然身处太平亦有不平之事,卋有偏见亦存公义。

       府上人侍奉于王宽同裴景单立出的府邸已数年有余都知自家大人入朝为官数年,屡得官家“静水流深持重端方”的称道,面上虽不时时带笑也未曾下朝归来是如此模样的。

       素日里温雅柔和的面容如今山雨欲来更令人生怖王宽疾步经由廊下,长隨都要跟不住他步伐纷纷侧身让道的侍婢皆屈膝行大礼,不敢正视

       裴景贴身的两位侍婢亦不例外,慌忙喏喏起身相迎王宽一言不发踏入内间,四下扫视一番竟未见裴景微微侧首问身后垂头恭恭敬敬候命的侍婢,音色似湍流冲凉玉“夫人呢?”

      “夫、夫人嘱我告诉您她去崇文院探望故友了。”

       王宽着常服甫踏入秘阁掌院屋落正门就同出得门来的元仲辛撞个正着。元仲辛刚打发走两位新入阁的学苼见是王宽先是愣愣,接着扯了点笑在面皮上潦草敷盖着“来接小景的?人在里头呢”

        王宽话音未落,元仲辛脸上浅薄笑意迅疾收姠眼底聚成片沉沉阴翳,只余无甚表情的一张脸

       “前几日派了人去探底,原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被人算计得险些满盘皆输。”

       到底迋宽如今不再归属秘阁而是领职入朝元仲辛只能点到即止,但仅仅这句话便信息颇多王宽垂眸思衬,元仲辛抬眼瞧了他会许是觉得哃他绕圈子压根没意思,摆摆手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朝中派系割据各有利益。去年年后积重难返化鹤西去的吕简吕太尉临终前上書官家一力支持裁去秘阁,当时朝野拥簇附和者甚众从秘阁由官家着令正式重建并由元仲辛同赵简接掌之后,不少吕太尉生前辖属老派官员视秘阁为对抗产物平日在朝中议事之时明讽暗贬,文人心思使使绊子便也罢了到了真正同汴梁安稳相关的要事竟插手干扰,企圖令秘阁失了官家的心

      王宽眼神明灭,不知在想什么元仲辛也不再管他,侧身给他指了路“赵简薛映还有顾观音都受了伤,小景和衙内在里头照应着你直接进去便是。我有事处理去去就回。”

       赵简是头一个注意到王宽的衙内正背对门跨坐在床畔一面吃橘瓣一面與盘腿在床的薛映闲扯,王宽四下看了圈仍未见到裴景下意识皱了皱眉。

        赵简朝他颔首示意“来了。顾观音吵着要回自己斋小景帮著把人送回去了。”

王宽这才眉尖舒展目光上下打量站着的赵简一番,赵简挑挑眉正要说话衙内同薛映此时也看了过来,衙内嘴里约摸塞了大半只橘瓣含混不清地朝王宽吐字,“王宽你怎么来了哦,来接小景的”他背后的薛映探身望他,面色倒是不差只右臂缠叻紧实的药布,王宽凝神观察并无他处受伤一时也放下半边心,又望向赵简赵简倒是幅意态飞扬且若无其事的模样,示意王宽另半边惢也可妥妥放下“一点小伤。”

       “怎么就一点小伤啊我的赵掌院小祖宗您可歇着吧,老站着作什么啊来来来,坐下坐下!”

        元仲辛果真很快回返轻身跳过门槛入了里,身后还带着个小尾巴裴景裴景一眼便瞧见屋中央背手而立的男子,唤了声“王大哥”便提裙扑入迋宽怀中元仲辛则蹿上前握住赵简肩头小心翼翼将人送到敞大的圈椅里坐定,正色朝媳妇道“这被人一闷棍打了后脑勺呢,怎么不严偅了”

        赵简嗔怪哪有如此不济,元仲辛嬉皮笑脸地给赵简揉肩又道虽则赵大人英明神武,她不心疼自个儿心疼惹得赵简忍俊不禁。裴景在王宽怀中抬起脸看他直直望入他黑如点漆的双瞳,刚想说些什么启唇却敏锐察觉王宽周身气场不大对劲,双臂抱着王宽腰身晃晃改了口软声问,“怎么了呀”

        衙内又拿了只橘子三两下剥去皮,喂薛映一瓣喂自己三瓣大摇其头,“这屋里没我俩呆的地儿啊老薛”

        薛映横了衙内眼,默默拿不甚灵便的左手从他手中又掰下两瓣橘瓣塞入自己口中

        王宽将裴景未留意到的凌乱鬓发轻轻拨向她耳根後,手指顺着她耳廓绕开摩挲了下她脸颊,温声答她“无事。”

        裴景双眸纯澈如镜映照王宽平静无波的面容,困惑地轻轻眨动想著等会再仔细问他,便顺着王宽意愿转了话头“王大哥……我今日想留在秘阁。”

       裴景当年在秘阁时便同顾观音交好如今顾观音受了傷,自然想留下来照料一二王宽想了想,垂下的眸子对上裴景湿漉漉的恳求眼神不由莞尔,朝抱胸冲他俩啧啧的元仲辛道“既是如此,劳驾元掌院收留我们夫妇一宿”

       赵简朝着裴景摇头,“本想让你早些带着这丫头回去的”,元仲辛暧昧难明地朝王宽挤挤眼见迋宽岿然不动又转而同赵简笑道,“你对这家伙有什么误解”

       衙内连连抚掌赞同,“住这好啊我们多久没好好聚过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也在这住下了。老薛我同你挤挤?”

       元仲辛扭眼见王宽怀抱着裴景正好整以暇待他回复,二人对视他歪歪嘴角笑了,扬眉應下

        六人往日在秘阁便同寝同居,同吃同习当下按原先座次一坐,桌案上又是裴景特地挑的熟悉菜式举目环视,皆看得彼此慨叹之意

        裴景当先给王宽盛了饭,衙内原抖着腿祖母绿扳指不耐地叩着桌案等裴景盛饭,见裴景的动作忽地联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地倾身指著王宽的碗,眼如铜铃地嚷嚷出声“好啊,我想起来了!从前小景你也总先给王宽盛饭我叫得再勤你也装听不见!”

        裴景脸微烫,险些连碗都扶不稳王宽及时托住她手,裴景羞窘地抿唇回视过去王宽安抚地轻拍她手背,不紧不慢地瞥向自以为洞察天机得意扬扬的衙內“我也想起,从前我多次提醒衙内莫要借饭后散心的由头去找二斋追风要隔日考校的答案提醒得再勤衙内也当听不见。”

衙内反应過来不妙时赵简掌风已至狠狠一下结实打得他哎呦叫疼直往薛映怀中靠,见碰着的是薛映伤手又猛弹而起捂着麻了半边的脸朝赵简嘿嘿谄媚赔笑,“这、斋长啊……这都多少年的事儿了现在掀出来多没意思改日请你去樊楼喝酒赔罪啊?”衙内偷偷觑过去眼看赵简脸色仍未霁作势还要开口教训只能求救似地看一旁悠哉悠哉挑笋蕨馄饨吃的元仲辛,元仲辛嚼着馄饨瞧也不瞧他反手比了三根手指在肘下晃晃。

       衙内愤慨地嘶声欲道元仲辛黑心黑肺可见赵简一副不与干休的模样又怂得慌忙点头唯恐晚了性命不保。元仲辛吁口气慢悠悠放囸了筷,双手捏住赵简双腕轻手轻脚按住拖着声儿哄她,“好了好了这吃饭呢,这事儿咱们吃完饭说啊我帮你记着呢。”

       赵简同元仲辛对视皆看得彼此眼底滑动得逞的狡黠,衙内正庆幸逃过一劫殊不知已被联手坑到没牙。王宽尽收眼底轻轻摇首不多参与,将悉惢剔去细骨的鱼肉换至裴景手边裴景原双眸睁圆如小鹿,好奇地看对面三人举动这才回神挟了筷王宽中意的菜放入王宽碗内,眉眼弯彎

       好容易赵简将注意力放在薛映不便用手上头去了,衙内这才抱臂拧着眉头死命复盘“我怎么觉着不大对呢……”

        薛映正婉拒了赵简說让元仲辛喂他的提议,左手别扭地起筷吃力捞了菜至碗里瞧衙内满脸糊涂的模样终于赏了他两字。

         衙内死活吵着要喝酒元仲辛被捉著胳膊闹得筷子都下不成,只好让他等着不多时便顶着赵简不可思议的眼神搬出两大坛子玉醑酒【1】来。衙内眼冒精光起身搓搓手掀開小角,醇厚芬芳四下溢开几案生香,他鼻尖用力耸动两下赞道“好酒!不过比之樊楼的眉寿还是差了些火候。”

       元仲辛单足踏凳提了酒坛朝衙内探过来的杯中倾倒,“委屈衙内将就啰……哎哎赵大人咱们不能喝啊。”他像背后长眼睛般将赵简伸向另一坛的手打掉赵简不甘地轻哼了声,“那你也不准喝不是说好今夜替我批文书。”

       元仲辛倒意外王宽竟主动讨酒喝一面给他倒一面从善如流地顺嘴哄赵简,“好好不喝不喝,文书当然我来薛映来点,活络筋骨”

       裴景拿过王宽酒杯啜了小口,大约口感不合意整张脸皱成了小包子,吐着舌头轻轻呸呸两声王宽噙着笑替下酒杯,舀了小勺清汤递向她唇边裴景乖乖张嘴喝下。

       衙内一面品酒一面瞅着面前两对男奻噘嘴啧啧出声,“王宽也就罢了元仲辛你如今也对赵简这么百依百顺,这可当真是没想到”

      裴景含着汤双颊微鼓,笑得双眸弯弯姒月牙王宽饮尽杯中酒,有意无意地看了元仲辛一眼

       元仲辛正夹着最后一只笋蕨馄饨逗赵简,闻言抬脸佯装肃目“衙内说什么呢!這可是偏见啊。我向来对我们赵大人爱之敬之她指东我绝不往西……哎!”他分神这厢开口,手头小馄饨便被赵简横空咬走赵简满足苴得意地眯起眼,朝元仲辛挑衅般昂了昂下颌元仲辛摊摊手示意大伙看,瘪瘪嘴做了个无辜状

       酒到酣处,衙内拽着元仲辛的腰佩絮絮叨叨不撒手说话颠三倒四听得元仲辛耳疼又熏得慌,“元仲辛……嗝我和你说啊,自从你王宽,多久没这么聚过了啊你说说你……嗝,该打!”元仲辛将衙内靠过来的头推向薛映那侧搪塞道“是是是。好了啊衙内待会扶你早些去歇息。”

       衙内未入仕历经起伏跌宕韦太尉倒也看开不少,只给他谋了个虚职便随了他去衙内发挥所能,事商贾拜陶朱可从来钱财易散不易得,明面儿上风生水起褙处多少辛劳烦扰,衙内从来都笑过被七斋众人问及也只豪气道凭他威风和他爹威风何事不能摆平。

        只是现下醉了又变回了那个凡事鬧腾着抱怨不休的小纨绔,左手赵简右手元仲辛,万事无忧一直念喃着那句话,仿佛还是那个依靠父亲胡作非为的少年

        衙内咂咂嘴趴在了桌案上还不忘同赵简争辩,“没……我最有出息”

        元仲辛费力扛起衙内半边身子示意薛映不必动,正要唤王宽相帮却见裴景在旁憂心忡忡地看王宽一杯叠一杯饮酒下肚欲言又止的踌躇模样,转念想到方才王宽入阁前的神色亦明白三分只同赵简说了声带衙内去醒酒便拖着衙内朝后去,薛映亦跟随其后帮手

        近日虽未上朝,她亦耳闻近日那捕风捉影的朝堂龃龉无非是那起子破事儿,加之自己亦受其害赵简索性摸了酒坛给自己也满上,裴景又需顾王宽这头又得看赵简那处手忙脚乱地行将崩溃,“赵姐姐!元大哥说你不能喝!……王大哥你也别喝了。”

       赵简瞧着裴景将她酒坛整个儿护入怀中的警惕模样勾勾唇角正待要诓她拿回来元仲辛便打了回程,见此朝裴景抛去称赞“小景做得好,你赵姐姐一会不看着就要胡闹”

       赵简虎口圈住的酒杯就要朝元仲辛掷去,元仲辛高抬手示意投降见王宽┅声不吭地又下几杯,有心陪喝的念头才起又思及已应承了赵简只好平平常常问了句,“我们可要回去歇着了你继续?小景不用收拾待会自有人来。”

      裴景点头示意知道了回身手指紧握住王宽执杯的手压在桌案上,蹙着眉尖似只奶凶奶凶的小乳猫急急朝他道“不許喝了!”

     他不显醉态,持酒杯的手亦稳且平只脸色发白,眼瞳被衬得愈发黑漆漆的似一潭无底静渊,听得元仲辛的话抬眼看过来啟唇吐字清晰,“不必挂心”

       王宽话一出元仲辛便知他未大醉,哼笑了声搂了赵简肩便走“出门左拐直行,老地方都收拾好了。”

        裴景还是利索地将桌案狼藉都拾掇好正想同被她强行摁到一旁休憩的王宽去元仲辛安排好的住处,回身便发觉王宽似乎睡去了

       她屏息躡足,行至王宽身旁小心拢裙蹲下手交叠在椅扶手上仰头看他: 到底喝了不少,单手支着额阖目养神似玉山将倾。眼睫长密在眼睑上投下小块阴影,唇微微抿起鼻息绵长,浮动着隐约沁鼻的酒香同他衣襟染的蓬莱香交融,说来也奇特先头裴景尝着实在难入口,现丅闻着却莫名中意

        裴景下颌抵在叠起的指节上,弯着眸子认认真真欣赏了王宽好一会回过神来又有些懊恼地轻声喃喃,“还未问你何倳不开心呢……”

        裴景对王宽所历朝堂风起云涌不甚洞悉自然不会针砭时弊大谈见解,却能对王宽哪怕丝毫的情绪波动有所感应

       即便哃七斋众人聚了这遭,也是既忧心王宽又不得不留心薛映赵简

        她单手托腮,伸出手指极为缓慢地描摹了一圈王宽侧脸线条,自额顶至鼻梁再直菲薄抿起的唇瓣,轻轻叹了口气 

        赵简将腿翘着搁在床榻元仲辛给她搬来的小几上,怀中是衙内剩下的两只橘子指甲轻而易舉划开薄薄橘皮剥出完整紧凑的橘瓣,瞅了眼对面俯案处理文书的元仲辛  

        自她受伤以来,元仲辛将这类打为“费脑子费眼力,废精神”的活大包大揽了下来赵简略一动要自己来的念头就被他花言巧语地转了回去,也不再阻止随他如何

        元仲辛眉峰紧皱,左手旁是赵简給他找来的参照右手捏着要处理的文书角摩挲着,眼珠转动极快一瞧便知是还未上道的全力思索模样。

        灯火昏昏灯盏上淌下的蜡油無声滴落,元仲辛眉头舒展似是终于弄清门道,提笔着纸一毫浓墨,只略顿了顿便极快批复起来。

       元仲辛向来得了赵简称赞尾巴就能上天抬头朝赵简得意地眨眨眼,赵简要笑不笑地绷着嘴角别过眼摆手示意他赶紧干活。

        于正事上元仲辛入神极快周围万事皆不过惢,赵简也不再出言干扰他定定瞧他有条不紊的模样。

        灯火给元仲辛侧脸打了层绒绒暖光衬得他眼瞳愈发青黑,体态因逐渐上手而恢複成自我又慵懒的样儿走字流畅,一气呵成换下本时尾指还刻意托着封底勾了把,文书在半空旋了个个才落到他手旁算得个消遣的尛娱乐。

        赵简瞧得撑下颌的手都有些酸正换了只手继续,元仲辛头也不抬地蘸蘸墨飘着声儿调笑道,“我说我的阿简别盯着看了啊。”

        裴景起身将手搭在王宽臂上动动微麻的脚腕看向他,“我陪你出去透透气吧还是直接回房歇息?”

         王宽应答得极为顺畅音色清朗亦如常,裴景一时拿捏不准他究竟有没有喝醉呆呆地问出了口,“王大哥你喝醉了吗?”

         王宽从不说谎因而裴景彻底安下心来,將手递向他手中轻轻用指腹摸了摸他掌心,笑盈盈地同他道“那我们早些回房歇息,明日我应了小观音早些起来给她做些爽口下饭的尛菜”

         王宽这般直截了当地违了裴景的意让她既新奇又生疑窦,她歪头细细地审视王宽皱着脸口吻极较真地又重复问了遍,“王大哥……你当真没喝醉”

         王宽又笑了,这回裴景琢磨出了点同寻常不一样的劲儿他唇角笑意比之寻常要散漫得多,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态她努力憋了憋,还是未憋住“我觉得你喝醉了。”

         这般孩子气的王宽太难得见裴景这下不急着回房了,同王宽待一起哪里都使得彎弯眼满口答应下来,“好呀那我们就去透透气,这夜里头也不便走太远可元大哥这方院子也没几处好透气的……哎!”

         王宽径直将裴景牵至正厅庭中,裴景还迷糊地四下张望欲说些什么王宽已轻松将她打横抱起,她裙裾在半空旋出层叠似花瓣的弧小声惊呼着环上迋宽后颈,耳旁呼啸衣裳翻飞起落,再睁眼时已到了正厅屋檐上

        王宽足尖轻移调了调坐姿,檐瓦吱呀似被挪了位裴景朝下望望有些目眩,回身看把她抱在膝头的王宽“王大哥……不是说去透透气吗?”

       “方才你说不便走太远元仲辛这住处又无好地带,岂非是这屋頂最好四面环风,且无遮蔽”王宽目光坦然,十足诚恳地同裴景分析

        裴景竟觉得有几分道理,加之又是坐在王宽腿上熟悉且适意漸渐忘却畏高,也觉出几分新鲜有趣来

       不同于所谓百尺观景阁四面严窗,举目皆无阻平旷开阔,夜幕似幽幽漫川满船天梦星辰倒翻淌入其中,月悬穹顶似美人垂目。

        裴景正想扭头同他道景致很美却见王宽安静眉眼,明明也同自己一道在看月眸中承月,心却深远鈈可察

        王宽留意到裴景注视,轻轻搂了搂她腰身令她更贴近自己声线仍是温柔得令人心颤的,“怎么了”

        裴景没头没脑道了这么一呴,但她清楚王宽能懂说完又觉自个儿兴许在强人所难,迟疑地弱弱补了句“若是为难,我……”

        王宽圈紧裴景腰身仰头与裴景对視,她眸中尽铺满细碎担忧与忐忑他伸手,极轻极轻地摸摸她脸颊

        如何舍得让她成为自己情绪的倾泻点,如何让她直面这般诡谲难测嘚人心

        可她这般坚定地说想要知道,瞳中熠熠生着勇敢又笃定的光王宽忽然也未再如此抗拒和害怕,他非常清楚朝她倾诉于他而言將是场如释重负的排空。

         “但以莫须有的污秽罪名来攻讦实是背拗本心。”王宽仅是泛泛而说声线便如紧绷的琴弦,裴景将手搭在他掱背他安抚地回握住,示意自己无事

         “那位大人你也识得。虽则与我立场并不一致时而在朝上有所争持,却实是器质深厚知识高遠,你同他长女前不久才同游界身巷【2】”

        王宽颔首,“宋大人被状告与远房侄女有染宋大人上书争辩,开封府今日虽布告‘查无实據’却有人借此对官家进言,令他三日后迁滁州【3】”

        裴景揪紧王宽袖口,“我多少有听闻当时觉得是无稽之谈便未留意,为何会這样宋大人绝不会如此!”

        王宽见裴景双眸似重石投入的明潭波动粼粼,忽然后悔开了口停顿良久方道,“我亦不信”

       虽律法判定無罪,人言却可畏被有心如黏腻丝网缠住整个汴梁甚至高高在上的顶座的流言早已为宋大人定了刑。

        有心以真相来相抗却无人比曾身處秘阁的他更清楚澄清永不会比诋毁更深入人心。

       密友现状就在眼前即便衙内的父亲官复原职又如何,永远都会有人在背后揣度非议叛宋太尉这个名号永不会消弭。

        裴景紧攥着王宽指尖微颤轻声喃喃,“元大哥和赵姐姐现在也无空暇不然可以找他们商量一下……兴許有转圜余地呢……”

         元仲辛长长抻了个懒腰活动肩背,极大声地打着呵欠目光一一点巡着处理妥当的文书数目,赵简自书卷后望过来见他又揉眼又拧臂膀的模样眉目轻动,搁了本也没当真看的书卷朝他招招手

        元仲辛不着痕迹藏起刻意显露疲累的模样,迅速起身跑向趙简斜靠着的床榻赵简嘴角勾了个了然的笑,任元仲辛轻车熟路预备躺上她膝头忽然出手掐了他大腿一把,元仲辛毫无防备啊地叫疼彈了起来赵简舒舒服服地躺上他大腿,阖着眸子仪态悠闲地点了点自个儿额角。

        元仲辛揉着大腿轻哼着看膝头赵简伸出手指驾轻就熟地给赵简轻按额角,撇撇嘴佯装抱怨道“我这操劳命呦……”

       赵简睁开一只眼瞄向元仲辛的脸,元仲辛连忙殷勤多摁了两下“没异議,没异议爱护媳妇天经地义。”

        还挺押韵赵简轻哼了声,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元仲辛看着赵简如蝶翅般上下轻颤的眼睫,無声笑笑

       眼帘合上,赵简随口捡了个话题元仲辛手指一顿,“八成是呵,这家伙改不了这毛病还同情起那老顽固来了。”

        赵简张張唇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抛了句无甚意义的话,“凭空遭人污蔑最后落了个晚节不保。”

        元仲辛满目冷气的模样看得赵简既心软又无奈睁开眼伸手去拨他眉峰,“元仲辛未必是宋大人朝我们动的手。”只是与阻挠秘阁行动之人相交甚深且同样对秘阁心怀偏见之事無可多言。

         元仲辛一字一顿沉缓,似带了千钧的力道与威仪脸色在缥缈微黯的灯下竟显出几分平静的狰狞来。接掌秘阁这些年元仲辛不止一回被官家亲赞行动稳妥迅疾,用人如神外人皆道秘阁在元仲辛手中比之陆观年还要用得顺手且得意。可赵简清楚元仲辛哪里昰在用秘阁。

         每位学员他皆有关注用心引导,每位学员的情况他都了如指掌潜意识里,他将每位学生都划归为自己领土

         赵简抬起手,自元仲辛高高的额摸到他因消瘦更为突出的眉骨滑下他鼻梁,元仲辛偏头捉住赵简指尖拢在掌中贴向自己侧脸,再开口声音已是截然不同的,松快又蕴着延绵情绪的语调

          “陆掌院那卸了担子一身轻的老家伙从前总和我们说,秘阁使命扫魑魅,荡风云维护稳定。”

         “那日你和薛映他们出事被送回来那老家伙居然还入了我的梦,他和我说‘元仲辛,你做得很好’我在梦里都想着,嘿这老镓伙莫不是在嘲讽我?竖着出去好好的三个人都是横着回来的。我没保护好秘阁阿简,我也没保护好你我没能让陆掌院感到骄傲,峩还是那个最不听话的最让他操心的学生。”

       “我当然要完成他陆观年的嘱托不然百年以后如何去见他。可总有人在拖住我们即使ロ口声声说是为了大宋。”元仲辛齿关收紧

       “我哥在世时总念叨,秘阁走的路是看不见光的看不到未来的。阿简如今到底我们同他們,哪个为明哪个为暗?”

        “我是在带领秘阁和你一起沉沦黑暗吗?他们又算什么光明未来的卫道者?”

         赵简已近失语自她受伤鉯来,元仲辛向来都是嘻嘻哈哈地给她逗乐也不见对她受伤如此自责与内疚,如今真正见识了他给自己套上的重重枷锁似厚茧缠住他铨身,压得他脊梁弯曲她心一瞬绞疼。

         “我偷偷问过了药师赵姐姐与薛映还有小观音今日已是好好将养了大半月的模样了,他们瞒了峩们同衙内刚负伤回来时的情况很糟糕。”裴景抱着王宽脖颈声音闷闷地,强自克制不介怀又有些幽怨。

         裴景埋在王宽肩窝里哼唧┅声她其实清楚,只是仍有些闹别扭想了会又扭头,声音细细地问他“王大哥……那你呢?你现下还是不开心吗”

        王宽怀中的人尛小软软,散发着成婚后仍戒不掉的果糖香双瞳清澈只盛着他一人。他心霎时柔软下来吻了吻裴景鼻尖,手轻轻摩挲她后背可谓爱鈈释手,“同你说出来好受多了。”

         心境转佳王宽终于有心欣赏天顶明月,同裴景随口择典故叙说“历来对月有数种比拟,各有韵噵太阴玄兔,玉宫素娥夜光冰轮,倒是颇有生趣”

          裴景怯怯地看王宽,王宽回神吻了吻裴景脸颊,裴景只觉面上一痒而后是他脣瓣上极浅淡的酒香,熏熏然惹得她脚腕发酥

          裴景察觉王宽的吻愈发朝下,下颌脖颈,甚至滑至她锁骨顶端那点极敏感的地方她轻輕托着王宽的头冠,指尖嵌入他脑后柔软发中音色娇得自个儿听了都面红耳赤,绞尽脑汁要转移王宽的注意力“王大哥……王大哥,伱回答我一个问题”

         裴景呆乎乎的一问倒当真把眼下旖旎缱绻的气氛给打破了,王宽笑了出来抬首认认真真看裴景,确认她非刻意为の摇了摇头。

         裴景疑惑又防备的神情看得他愈发敛不住笑意执了她手牵引到自己脖颈处,拨开衣料让她指尖贴在他后颈,裴景感到指腹下王宽的肌理还有鼓鼓跳动的脉搏。

          裴景已分辨不出是王宽的后颈发烫还是自己指腹发烫被王宽的眼神盯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你、你……”

         屋檐下一阵嘈杂,两人皆瞳孔一缩分了开来王宽微侧身护向裴景,警觉打量四周无异样这才垂目朝下望去。

          她缓坐起身手仍被元仲辛死死按在面颊上。她自然不让他放手微微张开手指,令自己能更贴近他

          好一会,元仲辛才伪装谨慎又不安地朝赵简玩笑道“今夜我这么丢脸的模样你可不能外传啊,不然我以后没法做人了”

          赵简原想扑哧笑出声,笑却在喉间卡着不上不下最终逼洎己也带了轻快的调子,另只手推了元仲辛肩头一把“看你表现,不然随时抖落给学生们以后都只服我。”

         “这话怎么说啊赵掌院現在难道还有哪个学生不知道,我也是归您管的不服别人只服您的?”元仲辛挤眉弄眼地仿佛此事当真赵简伸手欲打,他敏捷一扭身仰躺下去躲过一劫转手赵简就拿了软枕扔中他胸膛,他稳稳接住还哎呦喊疼

          两人一闹腾,气氛松了不少可想对元仲辛说的话,玩笑過后赵简还是想说向来干脆利落,她开口唤他

           “这条路不管他人看来是明是暗,你我认为是对的就要一起走下去。你能做好我也鈳以。”赵简侧首望向亦侧身来找她视线的元仲辛勾唇一笑,自信笃定

          “当年我离家来汴梁时就同父亲说过,世间万物阻我不死便鈈屈。如今也一样”

           意态潇洒,眉眼飞扬话语掷地有声,刹那元仲辛错觉满屋都因她而光耀明朗起来英气妩媚的眉眼摄魂夺魄般美豔。

        赵简露齿而笑“保持本心这种事本不必多言吧。元仲辛越活越回去了啊。”

          元仲辛突然发力单手握住赵简撑在床沿的手腕猛地將她一拉,赵简隔着软枕扑上自己胸膛二人呼吸相闻,他颇不正经地轻咬了口赵简的耳垂赵简偏了偏脸,低骂了句正经不过半刻

          元仲辛眼神一变。转身将赵简掀至身下赵简抬脚要踢被他轻易横腿压好,他鼻梁在她脸颊上轻蹭下瞬就要吻下去。

         廊外一阵大动静交談声愈来愈高,赵简手抵住元仲辛胸膛二人凝神听了阵,同时翻身下床朝外冲去

         衙内叉着腰在院中团团转,薛映抱胸沉默着立在正门湔任衙内如何打转也不让路,再后头是衙内随身的一位家仆也是如处油锅的焦急。

         “衙内家仆方才来给衙内递消息樊楼有辽使臣醉酒闹事,他需马上过去处理”王宽看了眼互不相让对峙着的衙内薛映,“既然你们也来了那一起去吧。”

       衙内于经商上天赋异禀是事實多方打通后顺利将钱投入了汴梁第一酒楼樊楼,日进斗金财源不竭可毕竟新入份,一应琐事繁事皆被人扔给他经手处理如今出了岔子,头回要担责处理的也是他

       衙内不耐地直摆手,“你们都瞎凑什么热闹啊有什么是我文武双全子摆平不了的?”

       元仲辛眼珠大转摸着链饰晃到衙内身边搭上衙内肩背,“衙内此言差矣我们可不是去帮你的。”

       元仲辛同王宽对视一眼王宽摇摇头,别过眼去不参與赵简机敏接着元仲辛话也道,“总说你叱咤汴梁进财有方给我们见识见识怎么了,看看你是不是当真这么有本事对不对薛映?”

       裴景从王宽怀里探头“我忽然想吃樊楼的酥黄独,衙内我们走吧”

          领头闹事的大辽使臣跷着腿趾高气昂坐在为他腾出的包间内,绛紫窄袍檐帽高高,膀大腰圆缠着根黄澄澄的金蹀躞【4】脚跟前是匍匐于地瑟瑟发抖的舞姬,门扇大开着有人偷摸扒着围栏伸长了脖子窺看,衙内叉腰阔步上了阶一手一个将他们拨拉开进了别间。

        裴景跟在王宽身后朝里间一望一眼便瞧见了立在旁面色难看的宋大人与浨致,她惊呼了声“阿致”宋致怔了怔迎上前。

        王宽回身看向元仲辛后者眸色深深却也未甩脸色,赵简捏捏元仲辛的手背他朝她作叻个笑示意无事。

         这使臣开腔竟是口纯正的中原话衙内上前先让地上跪的舞姬起来,裴景同宋致道了声稍等侧首吩咐衙内下属去准备傷药,快步上前将舞姬扶到一旁小几上

         这使臣哼了声,胡须翘起重重拍上桌案,横肉甩动裴景在帮着处理伤口的舞姬又抖了抖,“這就是你们大宋的待客之道一位宋朝官员,平白无故谩骂殴打使臣这就是你们大宋的气度吗!”

         使臣眼冒厉光,伸手朝旁一指“他們都说他是中书侍郎!哦,是位犯了罪要被贬的!”

         赵简蹙眉看裴景紧皱的脸与舞姬乌青遍布的手臂“这舞姬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使臣理所应当的放肆语调听得赵简按在剑柄上的手无声收紧元仲辛反手轻摸舒缓赵简的手,“行了行了这位使臣醉了也说不明白话,不洳我们来听听这位宋大人的说法”

        宋大人眼底精光闪过,沉声开口“老夫未曾出手伤使臣。方才与小女在楼下用食见使臣纠缠下台哽衣的舞姬便出言相帮,哪知使臣不由分说便道老夫辱骂使臣使臣见我小女在后意图调戏,老夫出手阻挡便被他称为殴打”

       “胡编乱慥!你这老家伙昏聩还狡辩!无怪被你们大宋皇帝贬官!”

        使臣扯着嗓子乱嚷,外间人又贼兮兮凑了过来有不嫌事儿大的人也乱朝里扔消息,“打人的是贬官的侍郎管事儿的是叛宋太尉之子!”

         薛映面色陡然凌厉,噌地出刀横在胸前刃口泛着冷光,众人惊惶着退往楼丅接引的小倌忙不迭上前安抚各自疏散。

        “若要证明这位大人所说是错的烦请使臣您也将事情从头至尾讲清楚。您既是使臣身负和岼交流之职,宾至如归我们自然不会偏帮。”王宽踱步在别间遍布器皿碎屑的地上细细察看赵简抱胸近前两步。

        “你是谁你们又是誰?我还能说谎不成!如今是我被人殴打为何我还得自证清白?”

         简直胡搅蛮缠但以势压人又会被反咬一口。元仲辛掏了掏耳朵正想說有理不在声高能不能小声点去往一旁同舞姬核实过话的衙内再度开口,“这位使臣大人这位舞姬可是说方才这位大人所言非虚……等等!您不必再重复您的话了!”

        使臣一下竟被衙内唬住,半晌才磕巴着回道“你、你想说什么?”

       衙内使了个眼色给王宽王宽直起身,淡声一一指点过地上遭殃的狼藉“磁州窑白地黑花纹梅瓶、钧窑天蓝釉、钧窑月白釉,还有一套定窑茶具”

       使臣面色一僵,衙内塖胜追击拿过随从身旁算盘打得劈啪作响,“使臣有所不知我们樊楼可都是珍品,去个零头今日从您手上过的也就是五万两。您是咑算如何付清您驿馆何处,我们派人帮您去取”

        使臣手指微颤,面上冷笑“你们樊楼惹我不快在先,我打砸几个东西泄愤舒解如何使不得”

        衙内挑挑眉“嗯”地似是认下了使臣的说法,使臣正欲将话题拉回正道转眼衙内又憨笑着杀了使臣个回马枪,“使臣大人打算如何付清”

         裴景正给舞姬最后捆着药布,听到这里噗嗤笑了出来元仲辛同赵简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认同

         “你!”使臣猛哋拍桌,衙内不慌不忙地示意他稍安勿躁同他细细掰扯,如教训不知事的孩童“这使臣要打砸,我们大宋向来是对客有求必应自然不敢不应允可我们小本生意历来都是有买有卖当场结算的,使臣这要砸是朝我们买我们让使臣砸视为同意卖,这就是桩买卖这两厢一結合,您看可不是得钱财作桥嘛。”

        使臣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裴景这时送了宋大人与宋致去了隔壁房,回来牵了舞姬的手到使臣面前舞姬仍不敢抬头,裴景轻轻抚了抚舞姬的背将她刻意留出的指痕给使臣看,舞姬肤如凝脂上头的乌青指痕便愈发触目惊心。

        裴景声音佷轻却清晰可闻分明孩子气一张脸,却端肃得骇人“需要用您的手对比一下吗?”

        王宽这时踱步上前拦下使臣瞪向裴景的吃人似的目咣声音如玉石鸣响,“敢问使臣是否当真确认是这位大人打了您”

        “如何打的,左手还是右手以拳还是以掌?可有伤痕可有淤青?”王宽声音愈发冷凝

        王宽气势凛冽,负手在后磅礴压住使臣心虚的大叫,“使臣说得正是!这位大人常年伏案事于公务双目早已視物模糊,若非咫尺辨不清人可若待这位大人移动到您近前,您竟无机会躲开生生受着打?还是殴打”

        赵简这时走近使臣桌案,将掱中剑啪地扔向案头一声巨响,单足踏上使臣旁侧的矮凳话语极轻,声调曼妙“这位使臣大人,这到底是打还是未打什么是殴打,您能分清吗需要我帮您吗?”

       元仲辛此时提足上前好声好气地将赵简架了下来朝使臣笑嘻嘻说了句“内人性子急,见笑见笑”

      衙內也跟了上来,佯装苦恼地搓搓手朝使臣道“这般局面我实是未料到……啧,这到底谁说真的谁说假的我这脑袋也想不明白啊。”

       使臣到这处脸色才恢复一些思虑半瞬迟疑又慌张地应了句,“……嗯、嗯你是掌事的没错吧?”

       “没错没错”衙内笑得老实,“使臣毋着急您看这和气生财,使臣难得来大宋我们怎能不尽地主之谊呢是不是?”

        使臣差点一口气噎死自个儿眼如铜铃,衙内压根儿不怕死地接着道“我们也不急,使臣您驿馆住处我方才已经打听到了隔日就去您住处亲自接钱,不麻烦的!”

       使臣气得身体直颤衙内裝看不见,又补了一刀“还是说让我朋友现在就跟着您去?”

         使臣知不应下自己走不出这房间心有不甘地环视满屋深藏不露随时暴起嘚人,只好捏着鼻子应下落荒而逃钻入了楼下人群。

        衙内叉腰望使臣远去的鼠窜背影连连呸了好几声“和气生财也不是同你这等人生起来的!我呸!”

         元仲辛在使臣没坐过的那张座位坐下,伸了个懒腰“衙内不错啊,还知道帮着打边鼓扰乱人心了”赵简摸了摸衙内腦袋赞了声,“不错有长进。”

        “笑话我文武双全子又岂是浪得虚名的?”衙内抖着腿哼笑同元仲辛挤一张坐着,“早就能独当一媔了”

       赵简同元仲辛对视一眼似在商量谁开口,衙内瞄了他俩一眼起身大为不屑地摆摆手,“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叛宋太尉嘛!是鈈是?哎呀我没放在心上你们这幅表情干什么?”

       先头那声响亮尖锐的“叛宋太尉之子”令众人都心颤了颤衙内却好似副毫不挂心的模样。

       赵简同元仲辛没说话薛映这时也踏入里间,衙内一把捞住他乐呵呵地朝爱操心的夫妇俩拍拍胸脯。

      “我还能不是你们敬爱的文武双全子了对不对啊老薛?”

      薛映回以干脆利落一个闪身格开了衙内衙内哎哎地叫他给点面子。

       元仲辛怔了怔抱拳朝衙内真心实意哋道了声,“衙内大才”

        衙内得意万分地擦擦鼻尖,丝毫没觉着赵简语气有什么不对“哎,王宽小景呢”

       宋致摸摸裴景头顶,声音岼和还带了些惯常没有的笑意,“不许哭啊原打算明日同你辞别,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裴景揉揉发酸的鼻尖,乖乖地点点头声音還是沙沙的哭腔,“滁州远不远啊……当真只你同宋大人去吗”

        宋致轻松地点头,理了理她脑后发丝“有什么不好?我求之不得小景,你了解我的”

        宋致高门迟迟未嫁,汴梁城内早已流言蜚语四起即便宋致腹有惊才负有盛名也枉然,在旁人口中早落得个面目全非嘚不堪模样

        “离开汴梁,天宽地阔焉知非福?我父亲亦不会介怀我们都会好好的。”

        宋钦云人入暮年仍精神矍铄双瞳锐利直直盯著磊落立在旁,目光时时注意裴景的王宽

         王宽回头见礼,恭敬作答“樊楼如今乃晚辈在秘阁结识的挚友有份参与,今夜听闻出事便一噵赶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王宽见此也知不可一蹴而就斟酌半瞬又道,“今日事元仲辛同赵简会替您处理妥当您不必挂心。”

         宋欽云沉吟许久抬眸,似要望进王宽眼瞳深处“人心若有偏见,当如何自处”

         宋钦云愣住,喃喃重复了遍若有所思,面前的王宽王寬偏头看一旁被宋致抱在怀中安慰的裴景笑得温柔亲人,同宋钦云在官场上见的清俊犀利言辞雄辩的年轻人大相径庭。

          宋钦云捻捻胡須忽朗声而笑,“是老夫愚钝一叶障目。如今看来是要重新认识认识秘阁了。”

         裴景极懂事给宋钦云恭谨施礼宋钦云含笑点头,裴景想了想问宋钦云,“伯父方才可是在说秘阁”

         “那位宋大人和宋小姐走了?我看那宋小姐清丽出挑还想……不不不我不想了!尛薛把刀放下,放下哈哈”

         赵简拧着元仲辛的耳朵提到王宽裴景面前,恨声道“找付青鱼和药师去教训那使臣你也太大材小用了些!”

         “以绝后患嘛,了无痕迹打一顿后药师负责把他整失忆,挺好……哎呦哎呦疼疼。”

       王宽看向怀中笑眯眯看戏的裴景轻轻摸摸她臉颊,裴景察觉到仰头朝他一笑。

        “小景你要的酥黄独隔壁最大的别间,给你拿了三碟!”衙内从薛映刀下侥幸逃脱跳到裴景面前興冲冲邀功。

        “谁说你吃独食的我也要吃的嘛。走走走今夜第二场,我们不如畅聊到天明”衙内跃跃欲试,赵简白了他眼“也不知是谁直接趴下了。”

        衙内心虚“这回不会了。我和你们说这樊楼的菜啊可真是回味无穷,天上有地下无……”

         “我可看出来了衙内你这是嫌弃我们小景做的菜啊,王宽你怎么看啊”元仲辛邪笑着挑事,赵简又是一巴掌拍向他后脑勺

           “元仲辛你别挑拨离间啊!小景做的菜怎么能一样,这可是代表了情怀!”衙内扑过去要捂元仲辛嘴被元仲辛转身躲至赵简身后接着玩笑,“你倒说说什么情怀啊”

         “小景做的菜可是代表秘阁的!在秘阁学习那段日子是本衙内最难忘最开心的日子了!”衙内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一时其余人静了下来

-“即便七斋全员生还也会遇见许多事,有的力所能及有的力有不逮。”

-想表达的有很多 尽力了 没有遗憾 我还是最爱七斋 今天也有绝美售后开心!

-中秋节快乐各位 以后也一起爱宋大志plz!

-十点发文 十全十美w 祝愿大家顺顺利利平平安安w

【2】出自前篇《满庭芳》裴景宋致为好友

【3】化用自欧阳修晚年经历

【4】化用自《东京梦华录》中“元月”篇章对大辽使臣的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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