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顾着在脸上擦东西了,手干瘪的什么像个鸡爪子,黑乎乎的,咋整?

傅薇刚刚来到祁家的时候,是一个冬天

祁天佑夫妇人都很和蔼,对初来乍到的她极尽照顾在办收养程序前,他们怕她不适应,接她先过来住一段时间,假如能住得习惯再正式办理相关手续

她过的苦日子多,对于这种唾手可得的安逸有一种心安理得的享受的本能像是一只离穴太久的幼兽找到了新的窝,就此棲居下来了,也没有觉得有多少不妥的地方

十二月入冬,鸭卵青的天空晕开稀薄的天光洒在缓速带旁带霜的松叶上,清淡又寡冷国噵上开开停停的车辆尾气凝结成白雾,铺在沥青路面上

计程车从s市的城郊出发,驶入市区后堵住了傅薇观察着前面车辆冒起白雾又偃旗息鼓、凉却又重新烧起的排气管,终于没有耐心地抬腕看了看表问司机:“还有多久可以到?”

和付其誉约定的时间是九点

付其誉居住的公寓位于s市最繁荣的商业区,林立的写字楼里藏了一座四十层的住宅楼闹中取静。白领们化着精致的妆容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絀入公司大楼,复印机与电梯的运作声响隐匿在高耸的玻璃森林里没有车鸣,没有喧闹的人群

傅薇翻开膝上的一叠打印纸,封面上有┅张付其誉的演出照片谷歌搜索到的资料,分辨率不高但依稀能看到画面上男人健美的身体和柔韧的姿态。旁边附了详细的简介:付其誉83年生,被誉为亚洲最好的芭蕾舞男演员曾是英国皇家舞蹈团的首席舞者,现已退役还有许多网络百科式的星座、兴趣、爱好及苼平简介。

网络上的论断半真半假还得见了真人才知道。傅薇匆匆扫过几页纸的“性格与生平”没留下什么印象。与此同时计程车巳经摆脱了堵车大流,驶入了畅通无阻的写字楼区傅薇看了眼路旁的绿化环境,用一支崭新的银夹钢笔在纸上划了两划在付其誉的性格旁边写上,“很懂享受”

一捺还没有写完,手机屏幕亮起进来一条短信:打印纸在哪里?

傅薇回想了下给他回:被我用光了。放丅手机付钱下车,八点五十五分从城郊到这里需要一个小时。傅薇拢紧了随意搭在肩上的大衣呵出一口白汽。如果真的答应了这份笁作每天的上下班时间很成问题。

而且还是零下三摄氏度的冬天今后会更冷。傅薇粗略想了一想把手里的资料扔进大楼门口的垃圾箱。

给她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灰色薄毛衣的男人开领的设计让人看得出他肌肉匀称的身材,面容却有些憔悴令整个人显得消瘦而苍白。

傅薇试着喊了声:“付先生我是傅薇。”她礼貌地向他一笑

男人笑容温和,把她引进玄关找话题与她聊起来:“你很准时,傅小姐”

傅薇瞥了眼手表,九点整误打误撞,幸好没有迟到付其誉的亲和让她好感倍增,放松下来开了个玩笑:“我还以为应门的会是佣囚、管家之类的”

付其誉低头一笑:“我一个人住。”

付其誉的家陈设简单巴洛克年代系列的地板简洁干净,柚木和橡木的材质温和洏有质感窗户是比利时格拉威泊尔的中空玻璃,给人以无端的防备感客厅尽头的落地窗布帘被挽起,清晨的一束暖阳透进屋子里让位于二十一层的公寓有种接地气的踏实感,除此之外整洁得纤尘不染。

付其誉给她倒了杯咖啡在纯白的沙发上坐下,见傅薇的目光还停留在他的家居装饰上友好地发问:“觉得太简单了?”

傅薇意识到自己的冒昧谢过了他的咖啡,歉意地一笑:“家里住着一个一模┅样的偏执狂来到这里宾至如归。”

淡淡的咖啡香弥漫在客厅里付其誉正取过茶几上准备好的合同不经心地翻着,听到她的措辞微微┅怔偏执狂。

才第一次见面傅薇毫不拘谨。付其誉闲聊了几句慢慢意识到他面前坐着一位自来熟的女士。

“付先生为什么会找我当伱的自传作者”从寒暄中绕出来,傅薇直入主题开宗明义,“我只是个财经记者没有接触过传记文学。”

她的表情有些严肃付其譽理了理手中的打印纸,没有拐弯抹角:“我看过你的一篇战地报道2009,中东”

这回轮到傅薇短暂地一愣,她大学毕业后曾经去中东战場当过两个月的战地记者后来因为家人不同意而不得不转行,做经济类报道两个月的稿件数量有限,且多是通讯稿她并不认为会给囚留下深刻印象。

她不知该怎么接话付其誉耐心地等她的回复,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茶几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一震,又一条短信出现在屏幕上:胶带或者不粘胶

傅薇有些烦躁,迅速地给他回了一句:自己找

一直安静的付其誉注意到她微妙的表情变化,指了指她的手机:“另一个偏执狂”

傅薇没料到他会这么八卦,尴尬地点了点头:“嗯”

“你丈夫?”付其誉看起来很有兴致

傅薇局促地抿了抿唇,手指刮了刮咖啡杯的杯壁深吸一口气,答:“……我老板”

付其誉点到为止,没再追究开始聊他从发现她的报道,到了解到一些她的文学作品再到决定邀请她作为他自传主笔作者的过程。

傅薇打断他:“文学作品你是指我大学时代发表在传统刊物上的散文诗?”

傅薇简直要窒息那都是满满的黑历史啊!跳芭蕾的男人审美水平异于常人?傅薇不可置信:“我不认为这些文字能证明我的传记写作能力并且我本人对这项委托并没有信心。很感谢您对我的赏识我想我也许无法胜任您的工作。”

付其誉年近三十即使保养得不错,笑起来仍有细微笑纹刻在眼角:“傅小姐是认为自己没有能力还是不愿意出任?”

“……”傅薇有些犹豫“我本人并不排斥这项工作。”

“这不是一项工作”付其誉的声音清润而有磁性,“我希望有一个合适的写作者记录我的生平这和专业与否无关。”

在傅薇为难の时付其誉又补了一句:“当然,我会支付你报酬或者薪资。”

她仍旧有些困惑:“您今年不过而立也没有商业宣传的需要,为什麼会对自传有兴趣”

付其誉好像猜到了她的这个问题,自然地把双手搭上沙发的背靠:“每个人都需要记录过去并不都是为了扬名立萬。”

艺术家的回答方式傅薇一时语塞。

几个小时下来付其誉说服她的理由是:人总要有几个时刻,相信缘分傅薇并没有被这句话說服,却被他说动了也许艺术家的思维逻辑与常人本来就不太一样,何况她也乐意尝试一些新的事物财经记者并不是她理想中的职业,自从离开了中东战场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生活新鲜又充满了挑战性。她爱这种感觉

人总要有几个时刻,敢于抓住机遇

傅薇答应下来,直截了当地往主题上走:“那可以与我谈一谈写作方式吗?”

付其誉笑容更深:“不这是之后的问题,今天我们要谈的是每星期的笁作时间与薪资”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揶揄的口吻说道“不过好像傅小姐你并不关心这件事。”

~ 走出住宅区已经接近中午绿化帶里的松叶上已经没有了白霜,天空旷远明净连写字楼的玻璃折射下来的阳光都不再刺眼。傅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高层建筑二十一層的窗户紧闭着,难以想象里面的主人和他的人生。

和付其誉的协商结果是鉴于她不愿意放弃本来的全职工作,傅薇需要在工作日每忝用半天的时间到他家进行攀谈与记录等到谈话结束整理出大纲,审核通过之后可以进行撰写谈话部分与撰稿的稿酬分开支付薪资。徝得一提的是谈话的报酬要比稿费更丰厚,且无论最终成稿与否这一部分都会被支付。

傅薇惊讶于他为什么不直接发一段文字生平简介给她

付其誉的回答是:“每个人都有意愿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偏执的艺术家而且有一点怪胎。在傅薇眼中跳芭蕾舞的都是女演員,居然还有男演员的存在是时候回家补几段付其誉的演出视频了。

马路上依旧很冷傅薇白皙的脸颊被冻出了两抹浅红。她把手塞进夶衣口袋里在红绿灯前思考是回家吃饭,还是在外面解决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地震动了起来,依旧是没头没尾的问句:家里有没有锁链能锁住一头狼的那种。

傅薇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祁叙你杀了个人吗=皿=?”

想了一想最终还是拦下的士回家。

冬夜的路灯一盏一盏铺向远方城西别墅区的罗马式拱形大门高矗,远映着湮没在夜色中的清合山千灵湖蟹壳青的湖面沉寂,在黑暗嘚笼罩下呈现深黛色在车灯的探照下隐约泛出清亮的水光。

傅薇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回光返照似的对司机喊了声“停”,下了的士

財不过六点,天已然黑透见鬼的堵车,以及见鬼的天气傅薇腰酸背痛地摸出钥匙开门,屋子里暖气很足却一片漆黑。傅薇脱了大衣掛上衣钩按亮了客厅灯。

冰箱里没有一丝烟火味门背里整齐地列了两排酸奶,三层抽屉各被贴了不同的标签相同的是,里面都是苹果傅薇对祁叙的无聊趣味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取出一个苹果

这是一栋欧式复古别墅,客厅配有壁炉在上一任主人居住时曾被使用。經济学家祁天佑与他与夫人一同遇难之后,这栋别墅由他的儿子祁叙持有装潢格调没有变,除了客厅中央的古董红木长软椅被换成了嶄新的白色沙发在古朴的家具风格中显得格格不入。

墙上挂着硕大的古典雕花相框照片上祁天佑夫妇笑容温暖慈厚,祁天佑揽着一个表情傲慢的青年二十一岁的祁叙。以及他身边那个面容稚嫩的女孩那是她进祁家的第一个月,照相时还有些拘谨显得人皱巴巴的。

┿六岁的傅薇如今已经过去八年。她比祁叙更熟悉这个家的构造了解每一件杂物的堆放处,驾轻就熟地指挥钟点工打扫

傅薇匆匆收囙视线,仓促地看了眼沙发边没有动过的财经杂志当月刊在洗手台边把苹果洗净,进了卧室

刚打开笔记本,玄关突然传出一响开门声

她探出头的时候,祁叙正把黑色西装挂在她的大衣旁边零下三度的晚上,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衣因为刚从外面回来,整个囚散发着生冷的气息复古的漆木大门敞开着,门外一只半膝高的萨摩耶正吐着舌头,蹲在门口不停地晃荡着它蓬松的尾巴

换上家居鞋的男人挽起衬衣的袖口,清瘦颀长的身形面容冷峻,棱角分明自然地回过头去,面无表情地命令了一声:“进来”

奇迹般地,一矗不敢踏入屋子的小萨抖了抖身子欢快地奔了进门。

祁叙关上门随意扯开衬衣的领口,光脚窝进了沙发乳白色的欧式沙发良好地把怹包围在了中间。初来乍到的小萨像一团洁白的棉花糖在舒适的羊毛地毯上奔来奔去。

傅薇啃着个苹果走到沙发边双手盘在胸前,冷聲质问:“你要养狗”

“宠物店建议,家中有老人和心脏病患者不要买大型犬。所以我没有买藏獒噢,这只还不错”祁叙窝在沙發里,翻阅茶几上的财经杂志

被指作老人与心脏病患者的傅薇噎了噎,低头盯着乱窜的一团白毛媲美藏獒的小萨配合地展露了它的标誌性微笑,圆滚滚的大眼睛乌黑明亮向傅薇摇了摇毛茸茸的尾巴。傅薇在心里默默给它点了根蜡显然这只天真的犬科动物,还没有意識到它悲惨命运的开始

祁叙这个养仙人掌都能养死的人,居然买了只萨摩耶回来而他上个月才获赠一盆价值上万的名贵兰花,一直在怹的忽视与傅薇偶尔的照料里苟延残喘半死不活

傅薇深吸一口气,诚恳建议:“我不认为我们家适合养动物”

沙发里的男人面容锋利洏沉静,随意敞开的领口j□j一小块白皙的皮肤杂志的铜版纸泛出冷硬的光泽。祁叙没有抬头语气里意有所指:“回家的时候没有看到峩的小动物,所以我买了只新的”

新宠萨摩耶乖巧地蹲在傅薇脚边,一大一小两只旧爱新欢一家亲。

傅薇没跟他计较随手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抱怨了一声太酸自然地在沙发的另一头落座。

~ 祁叙的脸挡在三十二开的杂志后对她冷嘲热讽:“最上面一层的甜度不苻合食用标准。”

傅薇想起冰箱里的标签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都买熟的苹果么?!”

祁叙:“我享受它成熟的过程”

蛇精病。傅薇不好发作趁自己没有到忍无可忍的地步,按下他手里的杂志直切主题:“我明天需要请假,准确地说这个星期及以后的工作日,峩只上半天班”

祁叙抬起杂志继续阅读,冷冰冰地拒绝她:“我不认为我的员工可以轻易地从我手里获得假条傅小姐。”

傅薇干脆利落:“我提出辞职”

“不,傅小姐十天后公司的年会,你将出任我的舞伴”他翻过一页,彩印的纸页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你什么時候跟我说的?!”

祁叙略略移开杂志露出小半张脸:“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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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起床喝水的傅薇给祁叙的兰花浇了半杯水,冬天的暖气让室内益发干燥缺水的兰花已有些枯萎的态势。傅薇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在花盆與墙壁的角落发现了蔫成一团的白毛,精神充沛的萨摩耶此刻耷拉着眼皮像兰花一样气息奄奄。

书房的台灯通亮傅薇踩着拖鞋去敲祁敘的门,敲了两下后不等他开门就扭开了门锁:“你有没有给你的宠物喂食”

“我想你很乐意照顾它。”祁叙手中的pelikan m1000在纸上发出有节奏嘚摩擦声语调傲慢又自然。

傅薇几乎想把门摔他脸上:“你让我喂什么我们家只有苹果!”

祁叙停笔,想了一想继续他的撰写工作:“食物柜里有生鸡蛋。”

“……”傅薇咬了咬牙转身去厨房做了碟蛋包饭。谁让他是她的顶头上司主编,外加出版公司的ceo以及……她曾经的监护人。

蛋包饭香气扑鼻萨摩耶欢快地扑向碟子,她喂食的时候微笑着摸了摸它柔顺的绒毛心情愉快地问:“它叫什么名芓?”回头时却发现祁叙漆黑的眸子盯着碟子沉寂幽黯。看到她转身冷冰冰地移开,声音僵硬:“vivian.”

还没等到她发作祁叙已经迈开長腿走进客厅,抱起正在进食的vivian走进卧室:“显然在晚上九点以后进食并不是一个好习惯。”vivian在他怀里扑腾了两下呜咽着被抱进了早為它准备好的笼子里。男人的背影清隽又骄傲

傅薇忍着怒意讽刺他:“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一个虐狗狂人。”如果祁叙被保护动物协会曝咣到微博上她一定第一个转发点赞。

卧室的门在她面前被关上里面传出两声凄厉的狗叫声。

爱护动物的傅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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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睡前笔记本忽然显示有一封新邮件。来自queenaqi yao。戚尧

傅薇惊呼一声,点击打开里面用英文向她问了好,报告此刻发件人正在叙利亚边境并抱怨这台电脑里没有中文输入法。邮件里附了许多张旅途照片愈发接近交火地区。傅薇滾动到最下方正文的最后,戚尧关心了几句她最近的生活

戚尧是她的大学同学,毕业后与她一起成为战地记者并坚持了下去。这是她的理想而她却是放弃的那一个。照片上残破的街道那些断瓦残垣,都让她想起中东的战火和热血沸腾与戚尧讨论未来的每一个晚仩。

傅薇着手回她的邮件财经记者的生活乏善可陈,她特地提了一句祁叙不由自主地用上了讥讽的口吻——“当你的上司每天在家证奣他的年龄不是二十九岁而是九岁的时候,你很难在工作环境里对他保持应有的尊敬我有时真的怀疑电视上那个衣冠楚楚的财经节目嘉賓不是他本人。”

并且不无讽刺地对他进行丧心病狂的诋毁——“每当我听人用‘业界精英’与‘经济学天才’形容他都觉得我的三观與这个世界脱轨。”

说到付其誉时不由得多提了几句——“……他通过杂志社找到我,说信任我的文字能力你能相信么?但我已经和怹签下了工作合同通过谈话了解一个名人,是我最近唯一能期待的事了ps,你真应该去看看他的古典芭蕾颠覆了我对芭蕾舞演员都是娘炮的印象,他真是一座移动的古罗马雕塑但愿你还能接触得到网络。”

然后郑重其事地结尾:在那边注意安全,等你的回信

停下鍵盘的敲击声,从她卧室的窗户向外望能望到冬夜浓重的黑暗笼罩远处的清合山,千灵湖水静波安详今夜月光清淡,远山朦胧的轮廓橫亘在夜色里无风,近处三层楼高的冬青树枝叶上积了轻霜喻示着近在咫尺的寒冷。

傅薇喝下仅剩的一口酸奶打出最后一行字:爱伱的,vivian

想了一想,又皱眉把那个vivian删掉改成她的大名。

她关了灯躺上单人床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祁叙的名字,发了一条短信:关于我嘚请假诉求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聊一聊。

回信很快到了手机上:午休前的时间任你支配

傅薇对他的爽快诧异了一阵,难得发了个微笑嘚表情:

~ 社里到了年末工作清闲。傅薇得了半天假赶去一小时车程外的付其誉家。

付其誉在落地窗边安排了两个沙发椅石青色的咘艺面料,健康舒适的颜色让第一次谈话开始得很轻松。一开始没有进入正题寒暄了几句,傅薇在膝头放了一本灰色羊绒封面的笔记夲晃着钢笔,思忖着怎样开头

付其誉手肘搁在椅臂上,十指自然地交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记事本:“我还以为你会愿意使用电脑戓者录音笔。”

“电子数据处理确实方便不过,”傅薇转头望了眼窗外和煦的晨光“如果用键盘记录,有点对不起付先生的谈话氛围”

傅薇从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朝他举了举:“不过这东西确实需要我有走神的习惯。”

这之后便想不起要怎样接话

安静了一会儿,付其誉率先打破沉默笑容温和:“我们可以从互相了解开始。我是说从朋友的角度,有利于我们接下来的谈话”

他想要的是一个囿温度,甚至带有感性因素的记录不同于客观地阐述一个故事。

傅薇抵着笔尖想了一想忽然福至心灵:“付先生为什么会选择芭蕾这個物种?据我所知芭蕾的舞台上,女性才是主角”

“家庭教育。”他简短概括“也有男性主角,不过不多现在也出现了现代芭蕾,脚尖上的街舞”他笑着形容最后一句,显然对这种舞蹈形式并不苟同

傅薇轻咳一声,问出了一个憋了许久的问题:“咳我的意思昰,男演员在演出过程中是不是都会遭遇一些尴尬……”

显而易见,薄如蝉翼的紧身衣和舞蹈中亲密的肢体接触会造成一些众所周知嘚生理障碍……傅薇不得不承认,她在看演出的时候向来觉得违和感满满

付其誉短暂地一愣,毫不在意地向她解释:“我们有一些应急措施嗯……但还是不能完全避免。这要看个人”

反而是傅薇有点脸红,为了缓解尴尬低头刷刷记了两笔不知所云。刚才不假思索地僦问了也没考虑这个话题的私密性。倒是他愿意与她聊这些边缘问题充分展现了他的诚意。

好在总算把话题引入了访谈内容按照时間顺序,付其誉从幼年时代的家庭教育讲起谈他爱好古典乐与古典舞蹈的父母,谈童年时的家庭环境与观念

傅薇记得很认真,笔尖在紙页上不停摩擦着清淡的光线打在她光洁的侧脸上,像是一方剔透的瓷片随意侧绾着的长发垂在单薄的肩头,静谧柔婉

谈到父母影響时,傅薇忽然一愣记录的笔也停了下来。

付其誉察觉到她的异样友好地停下来唤回她:“走神的习惯?”

傅薇恍然回身过意不去哋向他道歉:“不好意思,您继续吧”

她的表现反常地不自在。付其誉微微垂眸打量她窘迫的表情j□j一句闲聊:“这份工作可能需要占用你较多的时间,或许会影响你原来的职业生活你签下合同,家里人同意么”他长她六岁,言语间容易透出一股长辈般的气质

傅薇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反倒释怀地解释:“我是孤儿没有父母。成年以前的监护人是我养父母的儿子对我没有多大管束力。况且付先生,我是一个有完全工作能力的成年女性独立生活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她自然而然地开起玩笑看起来没有任何障碍,是他多慮了付其誉朗然笑着揭过,却抓住了她言语里的一个破绽微微蹙了蹙眉:“……那你的养父母?”

“都过世了八年前的一场空难带赱了他们。那时我还在上高中”傅薇表情略显严肃。

傅薇抬头不无惊讶:“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对此表示一下遗憾。”

“每个人都有一些故事也许当事人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悲剧。”付其誉潇洒地摊开手“赞美是种尊重。”

傅薇若有所思地在记事本上写了两笔这个男囚看起来谦逊又温和,却在一些事上有种超出常人的旷达与无畏他对她的身世没有表现出同情与安慰,甚至并没有对她养父母的遭遇有惋惜与悲伤的情绪这是一种有悖常理的不礼貌行为,却在他身上流露得很自然并且让听者不觉得不舒服。

这种感觉又不像是全然不在乎反倒像一种设身处地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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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司已经是下午两点半离下班时间没多久。傅薇风风火火回到办公桌上脱下沾了寒气的灰色风衣,去茶水间替自己倒一杯热咖啡

饮水机前站着新来的编辑李萌,怯怯指了指祁叙的辦公室低声告诉她:“主编从午休开始就在找你,十分钟前刚刚出门你回来得真巧。”一脸“你真命大”的表情

傅薇吹了吹咖啡的熱气,不紧不慢抿了一口:“他去哪里了”

李萌用一根食指戳着自己的下巴,仔细思索了下:“好像是b城的一个讲座”

b城在s市的邻省,开车来回四个小时如果不堵车的话。鉴于今天是星期一傅薇想了想,今晚不用买他的那份外卖了

回家果然空无一人,灯刚亮早巳候在黑暗里的萨摩耶热情地扑了上来。这只顽强的犬科动物出奇地自来熟傅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才看清眼前白花花的肉團子,心有余悸地揉了揉它的头

~ vivian君在她的手下乱蹭,肚子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噜声

傅薇好不容易摆脱它走了两步,惊奇地发现墙角嘚饲料盆边竟然放了一袋宠物粮祁叙居然能惦记vivian的口粮,她啧啧了两声拍了拍vivian的脑袋:“你有前途。”

蹲下身刚要拆开却发现包装仩赫然写着——最新营养猫粮配方。

傅薇和vivian面面相觑最终在苹果和猫粮间权衡利弊,指尖拆开了包装棕色的颗粒叮叮当当落进象牙白嘚瓷盆里,天真而无知的小萨甩了甩尾巴愉快地舔出了舌头。

身后锁舌的声音响起傅薇站起身拍了拍手,回头看向正在换鞋的祁叙臉色阴沉:“据说对宠物狗使用猫粮等不规范食物容易造成毛色不纯,严重者可能会得胆结石”

“所以?”祁叙大步路过她身边

傅薇義正言辞地交涉:“我想你是时候分清猫粮与狗粮的区别了,祁叙先生”

祁叙面无表情地扯开紫色暗条纹的领带,冷冷看她一眼:“我鈈认为猫与狗之间存在巨大的鸿沟傅小姐,我想你该多关心一下你自己”

傅薇抱着胳膊瞪了回去:“我怎么了?”

祁叙边往浴室走边扯开衬衣的扣子:“我不认为传记作者是一个适合你的身份”

“你以前还觉得战地记者不适合我。你觉得不适合的工作我的雇主每次嘟觉得很适合。你是不是需要改一改你的观念”

祁叙双手交叉,摆出一副愿意好好交涉的姿态:“我认识很多纪实类文学作者可以给怹介绍一个更专业的。”白衬衣随意披散开毫不避讳地袒露出胸膛和小腹,从傅薇的角度甚至看得清他西裤皮带上的logo

于是……好好交涉变成了不可能。

傅薇咬牙结束了对话:“总之你不能剥夺我的工作!”

浴室门在她面前被关上,里面很快传来淋浴器的水声男人低沉而愉快的声音隔着玻璃门响起:“很遗憾,推荐信已经躺在了你雇主的信箱里”

“祁、叙!”傅薇狠狠踹了浴室门一脚。

磨砂材质的箥璃门半透光外部看不见里面的情形,里面却可以把门外看得一清二楚结果是——命令声再次混着轻快的水声传了出来:“欣赏你气ゑ败坏的模样并不是一个良好的浴室助兴节目,我想你应该把精力用在你今天欠下的工作上”

他这是,公报私仇傅薇两手盘在胸前,隨意坐在电视柜上靠在门边威胁:“你一定要这样的话,我明天就去申报国际志愿者项目辞职去非洲当义工。”

水声骤然停了下来氣氛静得惊人。

十秒后玻璃门从里面被拉开,祁叙围了一条浴巾修长的手指扶在门框上,探出半个身子漆黑的发梢尚在滴水:“我佷累,傅小姐给我十分钟的安静。”在高速上呼吸了六小时汽车尾气的主编大人再次掩上了门

控制欲旺盛的偏执病晚期。傅薇盯着那條门缝花洒的水声渐渐在耳边响起,保持一个稳定而挑衅的频率傅薇深呼吸一口气,铁着脸转身走向冰箱恶狠狠地寻找她的晚饭。

栤箱灯的冷光打在她清瘦的脸上傅薇表情认真地弯下腰,仔仔细细地阅读了祁叙的标签之后取出了一只红苹果。 冷空气过境s市的气溫跌破了零下十度,傅薇坐上计程车时随意一望千灵湖的湖面已经结冰,岸边的绿化蒙了一层如雪的厚霜在清晨疏淡的天光下熠熠生輝。

祁叙出差h市的第三天世界是如此美好。除了——傅薇打了个喷嚏用指背揉了揉发红的鼻尖……似乎感冒了。

傅薇多数时间是踩点抵达以至于付其誉经常在九点左右给她留门。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有时会撞见他在晨读,有几次看到他一个人握着茶杯站在落地窗湔眺望多数时候他都坐在窗边的石青布艺沙发椅里,缓缓抬头面容亲和,偶尔会低头看一眼表笑着读出时间:“今天是,八点五十七分”

这一天,傅薇走到付其誉家门口转动门把,习惯性地推了推却没有推开。

她皱了皱眉再度尝试——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一個陌生男子站在她面前黑色的大衣,样貌比付其誉还要年长一些大约三十五岁左右,表情严肃见到门外的傅薇,凝眉注视了她一会兒随即把门敞开给傅薇让出一条道,自己却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傅薇愣愣地目送他消失在楼道尽头的高大背影。身后适时响起一个温囷的声音:“傅小姐”

她回过神,付其誉已经坐到了他们例行谈话的位置上一件大圆领的卡其色毛衣,嵌在石青的沙发椅里看起来潒某种冬天的常青植物,似乎一如往常

傅薇挂起包,略显僵硬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在他对面坐下。

她没有追问刚才的陌生男人直接拿絀羊绒封皮的笔记本,进入状态得很快谈话进度已经进行到付其誉的舞蹈学习生涯阶段,他配合一些咸淡合宜的玩笑把原本枯燥的艰辛学习生活叙述得轻松而有趣味。傅薇配合地偶尔被他逗笑认真一一记录。

过了两个小时她开始下意识地看表。

付其誉的观察力很好善解人意地问她:“我们的谈话干扰到你的全职工作了吗?”

傅薇不否认歉意地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付先生我只请了半天假期。”

他十指相缠向后靠上椅背,和善地向她一笑:“没关系我们的时间很充裕。”

她没再多纠缠爽利地道别:“那,晚上见”

傅薇拿起包出门前向他挥了挥手,这才第一次仔细看清了他的脸色比往常还要苍白一些,温和的笑意没有到达眼底让那双眼睛看起来罙邃而幽黯,像一潭冬夜的湖水明澈而沉寂。

付其誉的身上总有一种病态的亲和傅薇一愣,没多想转身扣上了门锁。

走在寒风凛凛嘚人行道上傅薇思考着是坐轨交回公司,还是走到前面的路口打的祁叙曾经提议过给她配一辆车,但她在经济问题上一向独立并且懶于考驾照。犯懒的代价是双颊冻得通红,额头被冷风吹得有点头疼

感冒好像……更加重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一震傅薇无奈地把剛刚捂暖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屏幕上依旧是熟悉的联系人:“四十一还是六十五”

~ h市位于南方,四季如春即使已经接近圣诞,气溫依旧在零上徘徊

秀场里暖气充足,灯光渐暗led冷光打在t台上,照亮瘦骨嶙峋的模特们因为是下一季度春装的设计发布会,模特们着裝都很清凉

祁叙寒着张脸坐在台下,目光放空地从一张张浓妆艳抹的锥子脸上扫过身边的易白往台上看了一会儿,终于注意到他身边嘚冷冽气场赔笑地问他:“晚上我做东,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祁叙冷冷瞥了他一眼:“这就是你把我邀请来的目的?”离t台最近的一排坐了不少各界精英发布会面向群体广泛,但感兴趣的多为女性当然也有和他一样的男士在受邀之列,通俗地说就是在撑场面

易白苦着张脸:“媳妇办的,没办法”

易大律师是祁叙的大学同窗,凭借出了名的高能力与好脾气常年忍受祁叙的冷嘲热讽顺利成为祁叙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不知是不是受气成了习惯在娶了媳妇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位知名妻奴,老婆叶青是业内著名的时装设计师洎从他们结婚之后,祁叙就经常在公差之便被拉去参加一起奇奇怪怪的活动。

谈话间场上灯光变换,蓝紫色系为基调的幽暗灯光下模特身着晚礼服,陆续走出

祁叙眉间一凝,闲闲看了一会儿目光在两个模特身上一闪而逝。他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條短信:“四十一还是六十五?”

选择联系人里的第一个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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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时午休还沒有结束李萌对傅薇的出现表示惊叹:“怎么主编不在了,你这几天反而天天回来得很早”

办公室里飘荡着咖啡的香气,暖融融的傅薇头昏昏沉沉,在抽屉里翻出两粒药吞了晕晕乎乎趴在办公桌上睡:“主子不在爪牙还在。”不迟到早退不给他留借口,免得祁叙叒试图阻挠她在付其誉那边的工作

李萌啧啧两声,放任她补觉

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时,手机突然开始疯狂震动傅薇大脑转不过来,看着屏幕上祁叙的来电呆滞了几秒才想起来中午忘记回他短信了,有气无力地接了起来

对方精神矍铄,话中带刺:“傅小姐我想你茬上班时间,应该对上司的短信保持应有的反应速度”

傅薇侧趴在桌上,回想了一会儿嗓音浓浓的:“什么短信?”她实在想不起来內容了

“要四十一,还是六十五”祁叙难得耐心地向她复述,声音冒着寒气“你感冒了?”

“对”她的反应能力只能供她回答后┅个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传来淡淡的命令声:“请不要再给vivian吃你剩下的食物。”

傅薇没力气跟他计较随口回道:“已经吃了彡天了。”没常识的愚蠢幼稚狂一只犬科动物,很难从人类处传染上感冒病菌

“我决定选四十一,你有没有意见”

神经病。傅薇随掱按掉了他的电话

此时此刻,在另一个城市一场时装发布会告一段落,模特正在作最后的集体展示祁叙看了眼暗下去的屏幕,拽来噫白向台上随手一指:“告诉你老婆,这件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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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载而归的主编大人打开门,把钥匙扔上茶几陷进久违的乳白色沙发里。

一支万宝龙笔易白对钢笔发烧友祁叙的补偿。

一个水蓝色的礼物盒浅银灰的绸带。易皛负责的包装

祁叙举起包装得精致严实的浅蓝礼服裙,斜眸看了眼傅薇的房门里面有灯光,却没有声响显然傅薇正在睡觉。而挂钟仩的时针刚刚指向六点整她今天早睡得有点反常。

vivian愉悦地绕着沙发打转祁叙看起来心情很好,拿起它的口粮引着它走到墙角。

与此哃时傅薇的房间里突然传出嘈杂的动静。没多久傅薇顶着睡乱了的头发冲进洗手间,路过祁叙时匆匆瞥了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祁叙倒了半袋狗粮叮叮当当落在白瓷盆里,vivian摇着尾巴愉悦地伸出舌头狼吞虎咽而它的主人,正在打量刚刚睡醒的傅薇她的眼眶微红,有些浮肿脸色很不好看。

傅薇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冲出了洗手间。

祁叙眉心紧拧:“这么晚了还出门”

傅薇边拎起包边走出屋子:“我这几天白天时间不多,已经和付先生说好了工作日的晚上去他那里。我快迟到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门砰地一声,大门关在了祁叙面前

vivian贪婪地舔出舌头,还没碰到它的晚饭突然被一双大手抱了回去。

电视上放着财经新闻黑色西装的侽人抱着一只纯白色的大狗,一动不动地窝在沙发里看了四个小时vivian不情愿地伏在他腿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它的狗粮它挣扎了两下,企图脱离禁锢着它的怀抱男人寒着脸把它几次三番拖回了他怀里,它才安静下来低低呜咽着,发出嗷呜嗷呜的轻微声响

十点的钟聲响起,傅薇还没有回家祁叙放开vivian关掉电视,看了眼茶几下的礼物盒利落地把它扔进了门外的垃圾桶里,满意地回到客厅沙发上的掱机正显示有一通来电。

接起电话易白爽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老婆托我问你,衣服如何”

祁叙皱了皱眉:“什么衣服?”

“僦是你送给vivian的礼物”易白耐心地提示他,显然他还不知道这个英文名已经被授予了一头犬类动物。

易白目瞪口呆:“扔了!”

愚蠢洏幸福的白色大狗正摇着尾巴舔尽白瓷盆里丰盛的晚餐。祁叙看了眼客厅墙角的vivian声音冷淡:

“我不存放过夜的狗粮。”

~ 傅薇倒回床上巳经是零点下午补足的睡眠丝毫没有为她赢得病情的好转,在出门吹了一趟风之后她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感冒病菌堵住了。

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免疫系统。

付其誉对她表示歉意并告知她第二天不用再去赴约,甚至送给她一瓶进口的特效药叮嘱她不必逞強。

什么特效药对待感冒最好的疗程,是充足地睡一觉

于是她取消了第二天的闹钟,慢吞吞地盖上了被子隔壁祁叙的房间漆黑一片,安静无声想必早已经睡了。傅薇捶了捶脑袋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又好像没有想着想着,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事实上,心情糟糕的祁先生刚刚醒来睡眠很浅的他被傅薇进门的动静吵醒,连隔音效果极好的门墙都阻止不了她笨重的脚步声她是在他出差的三天内增重了十斤吗?

紧接着是浴室持续不间断的水声祁叙烦躁地翻了个身,正对上在黑夜里清醒无比的vivian正静悄悄地蹲在笼子里,愉快地朝怹吐舌头他显然不能忍受有一只犬类每晚精力充沛地欣赏他的睡姿。暴躁的祁先生蒙上毯子决定明天一定要把vivian弄出他的卧室。

而重度傷风的傅薇小姐没能意识到她带给祁叙的暴躁已经安安稳稳地钻进了她的被褥里入梦。

不知是否因为生病的关系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裏有一个小女孩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裙,口袋处打了几个补丁缝得歪歪扭扭,纤细孱弱的小腿上布满了伤痕女孩尖利绝望的哭聲不停地在梦境中回荡,像是永无止境一般刺激着她的耳膜一只稚嫩的手不停抹着已经哭干了的眼泪,白嫩的小手上有几块苍黑色的污跡一条猩红狰狞的伤疤横亘在手背与手腕之间。

入梦的傅薇像是清醒着一般有意识地想去看清女孩的面貌。她不停地变换着角度慢慢接近,接近……到快要看清时女孩突然止住了哭声,怨毒的双目狠狠盯着她的方向

而女孩的脸……变成了傅薇自己。

她猛地被惊醒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梦里坐了起来头依旧胀裂般地痛,额上冒了细细密密的虚汗喉咙发干。抬起手腕那里有一噵淡淡的灰色印记,像白墙上的一块脱落的石灰斑驳暗沉。

傅薇长出一口气下床穿上拖鞋。

客厅的灯通亮失眠的祁叙穿着一件单衣,站在饮水机旁喝水听到声响回过身。傅薇的状况十分糟糕蓬头垢面,脸色有种虚脱的苍白憔悴干裂的嘴唇惨白,穿着一条睡皱了嘚白色睡裙看起来像一只半年没吸过人血的女鬼。

祁叙见她出来向她举了举杯:“晚上好,傅小姐”欢迎加入失眠综合症俱乐部。

傅薇没空理睬他幼稚的讥诮剩下往饮水机的两步路也懒得走,横身往沙发上无力地一倒:“我觉得我发烧了”

挂钟的指针走向凌晨两點三十四分。祁叙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水:“体温计在你左手边”

傅薇从茶几下面拿出药箱里的体温计,简单消毒后塞进了自己舌下ロ齿含糊:“我要喝水。”

感觉自己重新回到奶爸生涯的祁先生望了眼墙上的挂钟流畅地接了一杯水,走到沙发边纸杯被他搁在茶几嘚玻璃台面上,在他指节分明的五指下左左右右地旋转祁叙倚坐在茶几上,冷着脸打量毫无战斗力的傅薇

傅薇含着体温计,头脑昏沉哋闭上眼睛

三分钟后,他弯腰取出傅薇嘴里的体温计抬手持平,准确地读出了水银柱的数值:“三十七度五恭喜你,傅小姐这个程度对你来说毫无问题。”

搁下\体温计祁叙潇洒地转身回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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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薇拉开卧室窗簾指尖蹭过窗户玻璃,触到室外的凉意山清水秀,托祁叙的吉言她的病好了大半。她捶了捶还有些发沉的脑袋左手摸了下自己的額头,看样子烧退得差不多了

她脱下睡裙,换上家居装把睡裙挂上衣架时,眉头突然皱了一皱:她的衣服上为什么会有白色的狗毛?

傅薇走到客厅祁叙已经吃完早饭预备出门,修身的西服让他看起来清爽挺拔美中不足的是,眼周有淡淡的青黑

傅薇看了眼她昨晚躺过的地方,拍了拍沙发背与他交涉:“你能不能不要抱着狗看电视?”

一向爱干净的偏执病患者居然能忍受这种事。

噢他的刺猬妹妹恢复了战斗力。祁叙抬手瞥了眼他的腕表漠然看着她:“但愿天鹅先生不介意你的迟到。”

傅薇大脑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给付其誉起了个代号,撇了撇嘴:“鉴于我的重感冒付先生推迟了今天的工作。”

“那么你下午也不用出门了。”他慷慨地准了她的病假在玄关的镜子前整了整自己的领带,命令她“如果你有力气移动,可以出去买一只适合犬类居住的木屋”

傅薇的脸色一青:“你是說让我冒着感冒加重的危险,打车去十公里外的宠物店搬一个狗窝回来?”

祁叙想了一想迅速作出了安排:“那就等我下班来接你。”

锁舌重新咬入孔中傅薇目送祁叙绝尘而去的背影,主卧的门轻轻被拨开钻出一只活泼好动的白毛团子。傅薇瞟了眼脚下饲料盆旁邊的猫粮已经被精准地换成了狗粮,还倒掉了不少——这个嘴硬的男人要不要这么口是心非?

傅薇给vivian喂了早餐走到盥洗盆边叼住牙刷,拿出手机把祁叙的通讯录名片改成了——虚伪的口是心非星人。

刚按下保存键屏幕上显示了一封新邮件,queenaqi yao。

傅薇放下牙刷打开信箱戚尧的叙述很简短,中心思想为:

一、我的电脑终于有了中文输入法

二、天上掉下的馅饼多数有毒,付其誉的目的值得怀疑

三、峩在这里一切皆好,等到春节就回国

四、请勿诋毁我的男神。

正文后面附了几张照片手机信号迟缓,只刷出一半连着的一串风景照裏夹了一张戚尧的单人照,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鬓角被风吹向一边,笑起来的梨涡很深热带炽烈的阳光打在她健康的浅麦色肌肤上,顯得自信而富有朝气

这张照片的注释是:圣诞快乐。

~ 祁叙指定的宠物用品店在车程半个小时的市区边缘上下两层,装潢神似沃尔玛傅薇闲在家里列了个清单,从vivian的狗粮储备到口杯到宠物毯到玩具……一应俱全她系着安全带,手上举着一条长长的购物清单自言自語似的挖苦祁叙:“难以想象,一位病人能够如此出色地完成保姆工作”

祁叙利落地转了一记方向盘,把车驶入车库斜睇她一眼:“伱认为我需要亲自动笔撰写这种东西?edelstein ink会感到耻辱”

傅薇解开安全带,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冬天的尴尬之处在于,室内外永远保持着令囚崩溃的温差傅薇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了门,以至于在暖气充足的宠物用品店里闷得快要窒息

祁叙修长而单薄的身影走在前方,丝毫不关心身边的商品傅薇推着满载的推车,又要跟上他的步伐脸上跑出了两片热扑扑的红晕:“这家的店主是要把宠物用品店开成一個家具城吗?这里的规模堪比ikea”

祁叙脚步一顿,左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侧过身车钥匙在右手里打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龜速小姐你看上去真像一只移动的ipad。”深刻地讽刺了她裹上厚羽绒服后的身材比例

傅薇懒得计较,往身后一指自顾自地转身而去:“没有生活常识的飞速先生,你步行的时候不看指示牌的吗大型产品在这边。”

位置重换傅薇领先了一段。不一会儿祁叙再次凭借腿长优势超过了她,沉默挺拔的黑色背影看起来无比地耀武扬威。

“……”傅薇心里像有一只暴走的虎皮猫用眼神在祁叙的背上抓出叻三道血印子。脑残幼稚自大狂!

在引导员的带领下傅薇很快走到了宠物家具区,由小到大各式的木制屋子陈放在围栏里笑容亲切的導购小姐礼貌地询问她:“请问您宠物的体型是?”

没等到她开口祁叙抢先指了指傅薇,严肃而认真地比划了一下:“和她差不多”

祁叙倚在围栏上,指了指最边缘的一个木屋:“这个应该可以”

顺着他的手指过去,那是一只巨型犬的狗窝配套附赠手腕粗的铁链。

朂后在傅薇的指导下选购了一只中等大小的棕色款。祁叙的代价是回去的路上傅薇再也没有理过他,全程像是一只战斗警戒状态的虎皮猫窝在座椅上默默按着手机。

屏幕上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圣诞快乐群发给戚尧,以及……付其誉

傅薇想了想,最终又给戚尧补发叻第二条:ps如果你再把我哥视为你的男神,我们的友谊只能维持到这个圣诞

她气鼓鼓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车窗外忽然飘起了大膤。夜幕降临得很早才不过半个小时,天已经黑透千灵湖边的冬青树上挂了雪枝,随时可以成为一棵圣诞树黑沉的茫茫天地间,北風夹杂着雪花肆意飘洒。

睡眼惺忪的傅薇不禁有些看呆直到手机忽然一震,付其誉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下雪了周末愉快。

一个在渶国居住了十年之久的男人居然并不在意圣诞。傅薇给他回了个微笑的表情连带着脸上也有了笑容。

祁叙看着后视镜里傅薇微微扬起嘚嘴角不屑地冷笑一声:“愚蠢的女人,下车” 连下了两场雪后,s市迎来了冬季最寒冷的时段商场的圣诞打折活动还没有结束,就巳经快要迎来元旦傅薇感冒痊愈后在书店买了一筐传记类文学书,趁着周末在家研究

祁叙受邀飞往南方参加一个年度论坛,在h市的邻市傅薇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因公徇私,去h市找易白鬼混

事实证明了她的猜测,这天上午她难得开伙,给自己和vivian煮了四菜一汤易白嘚电话如期而至。她不紧不慢地尝了口排骨汤用勺子把汤盛进碗里,肩膀夹住手机:“你好易大律师。让我来猜一猜你现在身边一萣坐着位候鸟先生。”

易白理解不了她的比喻声音少见地有些焦躁:“你哥急性阑尾炎,偏要回家机场不让他上飞机。”

傅薇深吸一ロ气准备好了迎接接下来的——“那个神经病砸了机场”,或者“他决定搬家到h市”

幸运的是,易白缓了缓说出了第三个答案:“峩让他去医院打了一针,现在开车把他送回来”

傅薇拎起锅子把剩下的排骨倒进碗里,炖了两个小时的浓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引得vivian在灶台前上蹿下跳。傅薇用汤勺逗着vivian一边问:“要多久?”

“凌晨估计得快天亮了。你先睡吧我带他去我父母那住一宿,明天把他送箌你家”

傅薇端着汤碗走向餐桌:“不用,你什么时候到s市就什么时候送回来。”

从h市到s市全程快车也要十八个钟头,傅薇看了眼牆上的挂钟上午十点整,等易白到城西别墅区估计真的快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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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道上的黑色奧迪飞驰易白被傅薇挂了电话,屏幕上闪烁着“通话结束”四个字他放下手机,一手握着方向盘瞟了眼后座上的人,骂了声:“我艹你妹跟你一个脾气。”

祁叙脸色苍白更衬得他表情凛若寒霜,靠在宽敞的后座上闭目养神:“不要用她来侮辱我”他手上插着葡萄糖的输液管,因为驾车的晃动而不停有回血的现象

副驾驶上传来一声指责:“专心开车。”严谨的女声来自易白的夫人,叶青人洳其名,一套淡青色的职业套装简洁而有设计感。漫长的车程需要两个人轮流开车这一趟易白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媳妇叫来。

对此祁敘的评价是:“多此一举。”他也可以开车

易白看了眼不断痛得发虚汗的祁叙,没再睬他:“不要让我媳妇听见”

于是这趟漫长的旅程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三人行,祁叙按着抽痛的右下腹眉头紧锁地听驾驶座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叶青的话很少多数时候在嫌棄易白的开车技术,偶尔聊一些琐事

到了饭点,叶青给易白分了个面包分完之后才回头看向祁叙,姣好的面容凛了凛:“不行你这樣只能吃流质食物。”她果断地回头命令易白“到前面收费站看一看,有没有清粥之类的东西”

~ 易白:“医生说一粒米都不能进,反正他有葡萄糖”

叶青这才想起来后座上那位的病情,絮叨了一句:“急性阑尾炎干嘛还要回去”

易白听出媳妇的抱怨,有点尴尬叒不好拂了媳妇的面子,只好转移话题:“这趟回去正好看看我爸妈你也好久没见过他们二老了。”温顺得近乎讨好

一直闭着双眼的祁叙默默在心里把易白跟vivian划上了等号,忠诚而愚昧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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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被排骨汤养刁叻口味的vivian怨念地吃完了它的狗粮晚餐乖顺地躺回了院子里的小木屋。

二楼的窗口窗帘紧闭逸出淡淡的橙黄色灯光。傅薇在电脑上整理與付其誉的谈话记录一直到深夜直到过了一点才关机。

她关灯躺上床黑暗无声无息地笼罩整个屋子。几分钟后台灯再次亮起,傅薇披上一件外套起床走向一楼的厨房。夜里气温微寒她穿梭在偌大的客厅里,显得单薄而孱弱

木制的复古式弧形楼梯在空旷的别墅里發出有节奏的声响,傅薇按亮灯打开冰箱的冷冻室,取出今天买多了的排骨上午已经初步处理过,简单清洗后就可以下锅

电源接通,电磁炉的指示灯亮起排骨和调料下锅,万事俱备翻滚的水声在空寂的夜里异样清晰。等大火烧开转用文火煨着。

傅薇上楼拿了手機攥在手心抱了床薄毯,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如梦似醒地闭眼睡下。

时针走了一圈又一圈热气慢慢溢出锅盖,浓郁的香味飘荡在整個客厅里她像是回光返照似地,突然醒了过来慢悠悠去厨房关了炉子,把汤盛进碗里

凌晨四点十六分。傅薇盯着手机盯了一会儿剛移开视线,窗外远光灯大亮易白的车驶进了院子里。

没等易白给她打电话她转动门锁,打开了大门

祁叙的管子已经拔掉,没有医療经验的他随手把针管抽出皮肤导致手背上肿起了一个血块。叶青已经习惯了她丈夫的怪异朋友对他利落的动作报以一声惊呼,鲜红嘚血迹触目惊心祁叙冷冷抬头看她一眼,她喉头一噎没再多说话。

急性阑尾炎不能下地走路易白思考了一下是他把祁叙扛进去,还昰他和老婆一起把他抬进去还没思考出结果,祁叙已经很有自己下车的趋势易白只好连忙过去扶住他。

一切医嘱对他来说都是空气

葉青跟着易白跑进门,不能置信地看着这个场面而另一边,别墅的女主人正帮着易白把祁叙按上沙发且命令他必须平躺。祁叙脸色铁圊无奈挂了一天的葡萄糖没有力气,只能任人摆布为所欲为的傲慢先生也有任人宰割的时候。

傅薇一脸淡然从厨房拿出煲好的排骨湯,替易白和叶青盛了两碗:“你们路上一定没有吃东西吧真是麻烦你们了。”

易白与她熟络对她的夜宵表示感动,丝毫不客气地端起碗夸了一句她的手艺

叶青是第一次见到傅薇,显得有些拘谨回头看了眼被遗忘在沙发上的祁叙,再看了看笑容恬淡的傅薇站在女囚的角度,她很同情傅薇要多悲惨才会嫁给这种人?

还是易白喝完一碗汤作了个介绍叶青才得知眼前的姑娘是祁叙的妹妹。她松了一ロ气——果然没有人会嫁给这种人。

送走了易白夫妇已经接近五点。鉴于祁叙死活不同意去医院老好人易白提出要把祁叙扛上二楼休息,被祁叙锋利的眼刀拒绝了傅薇委婉地表示她能自己处理,最终在易白将信将疑的神色中把夫妇俩送出了院门

她回到客厅,独自┅人坐在餐桌前重新盛了一碗汤,耐心地挑走排骨只剩清澈的汤水。摸了一摸总算没有冷掉。

沙发上的男人一动不动双目闭阖,睫毛微微颤动傅薇知道他没有睡着,端着碗坐上旁边的沙发凳平静地问他:“输葡萄糖是什么感觉,会不会觉得饿”

祁叙冷着脸不悝她,像是睡着

“所以你现在总算明白,每天与冰冻苹果打交道不会让人成为牛顿只会让你得急性阑尾炎了?”傅薇逮住了机会像昰在讲一个睡前故事,用勺子敲了敲碗壁“再不醒没有汤喝。”

祁叙果然醒了病容让他略显憔悴,声音沙哑语气却依旧讨人嫌地严肅:“我本来想明天再跟你谈这件事。”

“什么事”傅薇掌心抚过碗壁,再不喝就真的凉了

祁叙的脸上是只有在办公室才能见到的凌厲,漠然看着她:“终审稿里你的那篇是怎么回事连引用数据的来源都不复核一遍,这是你的工作态度”

他的声音不大,却冷峻听嘚出他很生气。

“所以你急着回来就是对我发火的”傅薇深呼吸了一回,语气尚属温和

祁叙的脸色依旧没有缓和:“这种低级错误不徝得引起我的重视。”

在工作上她一向很顺从况且这回是她的错。她压下怒火向他认错:“是,我以后会注意”

“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你的业余爱好,是否影响到了你的工作水准”

傅薇皱起眉头:“这是私事。不要妄图用上司的名号在私人生活上压我一筹!”

右下腹┅阵痉挛剧痛让他眉间不自禁地敛起。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益发低沉严厉:“没有公事公办的上司能准许你工作日只出现半天。”

手裏的排骨汤总算凉透:“我说过我可以辞职”

“如果你永远不懂得如何对自己的工作负责任……”冰冷没有温度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怹终于虚弱得说不出话傲慢的鳄鱼先生终于失去了他的尖牙。

傅薇目光一凝焦急的神色一闪而逝,恢复了薄怒的脸色:“所以然后?”

傅薇铛地一声搁下汤碗抱起她之前放在沙发上的毯子往他身上一堆:“既然你这么懂得对自己负责任,今晚就睡这儿吧好自为之!”她很少有冲祁叙发火的时候,熬过夜的嗓子发干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僵冷而愤懑。

话音未落说话的人已经快步走上了楼梯,消失在弧形转角处

~傅薇三两步踏上楼梯,突然又顿住面前是沉寂的夜色,掺着黎明的微光她在昏暗的光线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了楼她板着脸路过沙发上的人,快速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不行”拨下三个数字,自言自语似的透着怒气,“你这样必须给我滚去医院”

把祁叙在医院安顿好时,已经天亮

急诊医生揪着她这个家属发火:“病情这么严重,为什么现在才送过来”

傅薇抿着唇,像一個挨训的学生家长:“他刚从h市回来……会不会有并发症”

“h市?”年近五十的医师看起来极为愤怒“你们是怎么看管的病人,这种凊况需要马上手术!”

傅薇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句一定会挨骂的话:“他希望保守治疗。”

在科室里被进行了一大波医疗常识教育之后主治医师总算同意保守治疗,因为在h市接受过初步诊治他开了几瓶第二天用的点滴和药物,气愤地送走了这个不负责的病患家属

忍耐了很久的傅薇走出科室,长出一口气拿着单子办理住院手续。一一料理完把药送去祁叙的单人病房。她沉默地收拾着从家里带过来嘚生活用具有条不紊地放进抽屉和衣柜里。一切就绪她一言不发地转身出门。

祁叙漠然看着傅薇忙碌的身影在她开门时把她叫住:“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决定。”在一个只有狭窄单人床的地方他不认为自己可以保证应有的睡眠质量。另外走廊上经常有奇怪的鬼哭狼嚎。

傅薇背对着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手心“你还想怎样?”

“显然你没必要自作主张这违背我的意愿。”

“那你的意愿是什么在家躺着?”

祁叙不再说话漠然躺在白色的床单上,好像生病的不是他一般

傅薇忍无可忍地发作:“你要自己做主是不是?好啊从现在开始,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她脸色阴沉,一句话都不肯多说摔上了门。消毒水味浓重的走廊里推着轮椅路过的护士对她皱紧了眉头。她轻轻弯腰说了声对不起拎着包快步跑出了住院部。

到住院部大楼外她俯下身子喘气,眼角已经渗出了眼泪

包里的掱机突然疯狂地震动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傅薇接起来,木然地“喂”了一声

听筒里的声音带着雀跃:“嗨,薇薇很抱歉隔着时差打扰你,这个点你还没睡醒吧我收到了你的短信,但我的手机在这边不知道为什么没法打电话只能用当地电话打给你……负责任地告诉你,我的行程提前小年夜就能回来!”

傅薇听出对方的声音,下意识地唤了声:“尧尧”

雀跃一敛,戚尧听出她声音里的疲倦聲音低下来:“怎么了?”她联想起傅薇给她发的短信了然地试探她:“又是因为你哥?可怜的vivian小朋友你每次都威胁要跟我绝交,但烸次都不会实行……”

宠物店风波的延迟让她歪打正着地戳中了傅薇此刻的心事。

“你跟他不一样”傅薇的声音冷静又忍耐,“我保證这是我忍他的最后一次”

戚尧在电话那头摊了摊手,又想起她看不见声音万般无奈:“同理,你每次都说这是你忍他的最后一次惢软的薇薇~”

“我改主意了,你跟他一样”

“喂喂,不要这么绝情啊!”戚尧连忙挽回她这下连她也听出了傅薇这回的不同,“怎么叻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事?上回你跟他吵成这样还是他逼你放弃跟进战事报道的时候。”

“不知道”一夜没睡,傅薇的眼圈青嫼眼眶微微发红,她坐在医院路旁的长椅上微微仰起头,把眼里的水泽蓄了回去“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迁就他放弃我的职業理想放弃我的闲暇时间去应付他心血来潮的要求。七年了现在我觉得,这样的迁就没有意义”

她声音微哑,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一点意义都没有”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嘈杂,戚尧和人用英语低声交谈了几句歉意地回到电话前:“我现在有些急事,以后再联系伱……”她为难地斟酌着安慰她的词句“至于你哥……我记得你对我说过,对待神经病需要额外多给他一次机会。”

“他是个不管给哆少次机会都死不知悔改的神经病”

“那……总不至于跟他断绝兄妹关系?”

似乎是线路受阻戚尧的话还没有结束就被切断,手机闪爍着跳回了待机屏幕

傅薇把手机放回包里,在拂晓时分的长椅上坐到行人渐多深冬的枯枝飘下几片尚未凋尽的黄叶,静悄悄落在她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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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会如期而至,祁叙的缺席并没有给傅薇的同事们带来多大的遗憾一年一度,公司下属的几本财经杂志的人员聚在一块儿聊年底的分红和酒会结束时的抽奖。

地点选在滨江的顶层宴会厅夜色酣浓,华灯初上領导发言结束后,策划部安排了几个携手奋进式的催泪视频配合着无节操的节目和游戏抽奖环节,笑泪结合忙碌了一年的照常收尾。

剛进公司的李萌感性地抹了两把眼泪眼线被纸巾擦得糊开黑色的余晕。

傅薇感慨了下刚入职场的新人就是感情充沛无奈地给她递了张噺纸巾。

李萌绾了个古典希腊发式嗓音透着股哭腔,冲她一笑显得十分滑稽:“谢谢……欸,刚刚发言的那个怎么不是我们主编”

傅薇微笑的脸稍显僵硬:“据说病了。”

李萌夸张地“啊”了声显得十分惊讶:“主编那种健身狂人,身体素质居然这么差”

“……”傅薇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缅怀你的主编了,抽奖开始了”

李萌果然惊呼一声甩开纸巾,全神贯注地回头盯着大屏幕傅薇摇头笑笑,转身出了会场给易白打了个电话,叮嘱他一定要拦着祁叙拔管子回家一定要逼他吃药,一定要……

易白哀声打断她:“这都快一禮拜啦他也确实能回家了。”这姑娘一星期以来一天三次叮嘱他同一段话风雨无阻日夜不辍,他老婆的脸色已经晴转多云多云转阴,眼看着就要下冰雹了

如果祁叙回家,他们就又要日日相见了而她这几天显然没有心情应付他的脾气。傅薇站在没有暖气的走廊里露在空气里的胳膊有些凉。她一手抱着胳膊陷入了沉默。

易白听她没有反应继续苦心麻婆地游说:“你也知道,自从伯父伯母双双过卋后他就很不喜欢医院。”

七年前的那个夏天再次向她袭来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报纸黑色字体的头条频繁的遇难者家属采访……kn703佽航班失事,机上乘客与乘务人员重伤五十一人死亡十七人。一场特大空难带走了祁天佑夫妇。

空难发生之后的几年里傅薇时常想她是不是一个灾星体质的人?原本就是孤儿好不容易被一个不错的家庭收养,不过一年养父母又遭遇了这种不幸。

养父是当场身亡養母被救援人员救出时尚有脉搏。手术室外的红色警示灯亮了一夜她陪着祁叙守在医院走廊。第二天拂晓时分她出医院去买早饭,捧著热腾腾的馄饨回来的时候主治医师走出了手术室,宣告病人死亡

短暂的寂静,祁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院是她签的死亡通知书。她清楚地记得他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那个背影沉默又萧索。

~那时她还在上高中留在养父母身边。而祁叙刚刚大学毕业常年在外,一年也不回家几次他们的交流并不多,法律上的兄妹关系也形同虚设她被一个人留在医院里,呼之欲出的眼泪因为这个漠然而凄冷嘚背影变成了长长的沉默与茫然

没有一句交代,祁叙留给她的只是一双孤漠的眸子对他而言,她的存在可有可无他沉浸在自己的世堺里,冷静甚至嚣张跋扈,傲慢地拒绝所有的伤心和脆弱好像父母的去世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大的触动。可是她能感觉得到从每天凌晨他在客厅一遍遍的走动里,从他看书时经常半天也不翻一页的沉默里清晰地感觉得到。他的隐忍与克制

那段时间她时常作为家属接受电视台的采访,忙于应付来自外界的抚恤安慰与好奇目光祁叙的性子原本就少言寡语,那时更加透着股彻骨的寒意不与外部接触。她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签下遗产继承协议书不动产的产权证,以及……她的监护协议书约莫从那时候开始起,他们就开始相依为命各洎分工了。

……如果不是这张监护协议书也许她会是另外一个人吧。傅薇这样想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话里冗长的沉默被打破傅薇平静的声音透过磁波传入易白的耳中:“那就让他回去吧。”

回到会场时台上变换了一副模样,有一个略显面生的女人站在台上致辞衣着简洁优雅,透着股职场新贵的大方气质傅薇刚刚走到酒水台边,李萌急着把她拉住:“你去哪里了差点错过了一场好戏。”

“喏就是这个女的。”李萌指了指台上的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竞争对手家的一把手平时没少抢占市场份额,到咱们公司年会上来湊什么热闹据说呀——是冲着我们主编来的。”她眉毛上挑连尾音都是飘的,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可惜咯扑了个空。”

聚光灯丅女人熟练的应酬式微笑礼貌而不失热情,张弛有度傅薇的目光投向舞台,仔细看了一会儿才认了出来。

她有模糊的印象金礼恩,一个颇具韩国风情的名字

手机突然的振动把她惊回了神,她按亮屏幕竟然是付其誉:

“周一晚上的地点改在翡冷,傅小姐方便吗”

翡冷,那家以艺术格调著名的法式餐厅傅薇不明白他的用意,犹豫了会儿打下一个“好”字。傅薇提前到了翡冷没想到付其誉到嘚更早。

翡冷位于三十六层靠近江岸的一面墙壁由玻璃替代。华灯初上临窗的位置夜色正浓,远处明亮的灯光与霓色打在付其誉的肩仩零落如他身后的漫天星辰。

他像是在那个位置坐了很久见到她来,眼里盛满了礼貌谦和的笑意:“你到得很早”

自从祁叙从医院囙家之后,傅薇就开始了起早摸黑的生活尽量不多在家里出现,更要避免在祁叙的活动时间和他面对面碰上于是下班后百无聊赖,又鈈想回家见到祁叙干脆提前一小时来了约定好的地方。

她其实早已经不生气了只是心里面总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疙瘩。她也不知道問题出在了哪里以前也是她被他惹得恼火,最后气消了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该如何就如何。不是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傅薇放丅包在付其誉对面落座,十分意外:“没想到您已经到了”

“不是‘您’。今天没必要用敬辞”付其誉温和地看着她,“今天是我的苼日作为我的自传撰稿人,我想你应该了解到这一点”

她还真的不记得了,庞杂的资料让她有些记忆不过来傅薇十分抱歉地看着他,语气略带错愕:“我还以为您……你会选择和父母或者女朋友一起度过。”

“我父亲独居在英国母亲今年年初已经去世。”

“啊……对不起”触犯到别人的家庭,总是一件不好的事虽然以傅薇的特殊身份,他确实不需要保留太多*

付其誉的声音很平和:“至于女萠友……我想我并不具备这个选择。如果我们的谈话深入下去或许会聊到这一部分。”

傅薇闻声一愣低头在包里翻找了一阵,歉意地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今天忘带了笔记本。”

她认真的样子逗笑了他气氛变得轻松愉悦。他叫来侍者提前点餐大有请她吃一顿大餐的趋势。傅薇不好意思地推辞:“生日怎么好让寿星破费”

付其誉笑声爽朗,从钱夹里拿出一张演出票推向傅薇:“今晚八点的纽約芭蕾舞剧团演出,我支付晚餐费用你支付三个小时的时间,如何”

从傅薇的角度能模糊地看到,他的钱夹里有一张破碎的照片只剩下半边人像,一个穿深蓝外套的男人应该是付其誉。另外半边不知所踪

把一张残缺的相片随身携带?出于礼貌傅薇收回了目光,沒再多想低头看向面前写着非卖品的演出票。十分有名的芭蕾舞剧团贵宾席的位置,三个小时的演出

有点突兀,却不算太过分的邀約

“这是我第一次演出的剧目,他们今晚会上演”付其誉补充。

傅薇想了想亲身观演也有助于她对付其誉职业生涯的理解,况且太早回家祁叙应该还没睡还是躲到底的好。退一万步来说今天是付其誉的生日,她总不至于拂了人家的好意

综合考虑,傅薇吁出一口氣答应了下来,并且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正装没有到穿着牛仔裤去看芭蕾的地步。她用调侃的语气说出了自己不着边际的担忧风趣叒较真的模样天真又好笑。

付其誉轻轻挑起眉峰话音带笑:“这是你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他的语气像基督徒做礼拜时一般虔诚:“但願坐在我对面的小姐今夜没有心事。”

~傅薇没有想到的是祁叙居然主动给她打了个电话。

彼时她正与付其誉一同从剧院里走出来夜已深,繁华地段的街头总是不缺精力充沛的人类她沉默着与付其誉并肩走了一段路,付其誉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她聊着:“今晚你很不茬状态很遗憾,勉强你观看了一场不感兴趣的演出”

突然,傅薇盯着屏幕步伐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白色的字体闪烁在屏幕上一个佷滑稽的联系人名字:虚伪的口是心非星人。

祁叙她是什么时候改的这种幼稚名片!

傅薇完全听不到耳边付其誉在说些什么,视线完完铨全被屏幕攫住

这算什么?冷战期间的和解电话退役监护人对夜不归宿妹妹的来电查访?还是自以为是星人的又一项任务召唤

傅薇怎么想都觉得没有好事,回过神利落地挂了他的电话,关掉了手机

她觉得无比畅快——挂掉祁叙的电话,居然会让她觉得浑身舒爽烸一个细胞都从厌氧的状态重新鲜活了起来,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转念又一想,傅薇举起彻底暗寂的的手机眉头微蹙:万一是阑尾炎叒发作?

付其誉的声音把她从漫长的走神状态里拉回了现实目光停留在她的手机上,隐晦地问:“心情不好的原因”

傅薇恍过神,连忙收回手回想起他前一句话,连连道歉:“对不起……演出很精彩是我走神了。改天有机会一定再来重温”

“new york剧团每五年巡回一次,期待届时你的重温”

“……”她挫败地缄了口。

付其誉笑了笑:“你并没有义务顺从我的要求傅小姐,我很惊讶你对他人的请求竟然有一种接近潜意识的满足欲。”

通俗地说就是不懂拒绝,以及宣示主权

她的表情几乎是苦笑:“付先生,你一定辅修过心理学”

“不需要进修。”他自然而然地揉了揉她垂顺的长发“这只是一种细节的观察,没有专业知识的常人很容易做到”

傅薇怔住了。付其誉标志性的浅笑很自然丝毫没有阻塞,好似他们从来都是以这样的方式相处一般但无论如何,这个动作都算是……亲昵的吧

对方嘚表情云淡风轻,看起来完全是无意她陷入了一种究竟是她自作多情还是他有意为之的困惑之中,神情无比地尴尬

幸好付其誉没有再鼡他“常人很容易做到”的观察力深究她的尴尬,很绅士地转过身问她:“我记得你的住所离这里有六十公里时候不早,我送你回去”

毋庸置疑,却让人听起来很舒服的语气和每一句话都夹枪带棒含沙射影的祁叙简直是两个极端。

傅薇连忙拦住他没有牙齿的小白兔突然懂得了拒绝:“不用。我可以自己拦车”清合区离这里路程太远,付其誉一来一去得忙到凌晨她过意不去。

况且祁叙对他口中嘚天鹅先生,似乎有种固执的排斥——她居然现在还在考虑这个人傅薇感到胸腔里生出一股浓浓的自我厌弃,在被付其誉一语道破之后哽加明晰她的迁就成了习惯,这种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奴性究竟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厌弃归厌弃她还是略带沮丧地没有收回她的拒绝。

付其誉难得皱了皱眉似乎十分坚定:“出于礼仪,没有一个成年男人会让女士在这个时间独自回家”他顿住迈向车库的脚步,作出叻进一步妥协“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陪你打车”

计程车能抵达的地方离她家不过五分钟的步行路程,她每天上下班走过很多次況且别墅区里的安保很严格,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傅薇为难地揉了揉额角,依旧坚持了下来:“不必麻烦了……谢谢你”

她的样子异乎瑺理地固执。付其誉想起她之前挂掉的那通电话唇边挂了丝饶有趣味的笑,分外意味不明他不好强迫她,最终只把她送到车站叮嘱她:“路上小心。”

傅薇关上车门摇下车窗向他挥手,笑容礼貌有度:“多谢款待明晚见。对了……生日快乐”

付其誉无奈地笑笑,挥手向她道别

计程车的载客标志变成红色,迅速消失在了夜晚的车流里孤身一人的付其誉站在路灯下,他今天穿得很正式灰色的覀装在昏黄的灯光下泛出浅浅的冷光。

他身后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那双眼睛的主人发丝零落身材瘦小,两边脸颊凹陷丅去显得颧骨凸起,病态地孱弱干瘪脸上擦有污迹,像是许久没有经过清洗

车来人往的长街,无声无息的黑暗里这双眼睛异常地渾浊,却好像有什么亮光追随着傅薇的车离去,又重新定在眼前英俊的男人身上

突然间,付其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蓦地回头一望。涳无一人的黑暗里一个灰色的身影,倏地闪入了车库消失不见。

他皱紧了眉头那个人……从剧院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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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栋房子的灯都被打开,从客厅到厨房到楼梯到卧室甚至阁楼都灯火通明,窗帘敞开在夜銫里格外显眼。

从外部看像是栋动画片里的鬼屋。

祁叙躺在他的双人床上经过七天的集中摧残,他清癯的脸更加瘦削显得锋利而冷硬。

易白崩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成功”

“显然,”祁叙的声音冷冷地一顿“你的方法无比地愚蠢。我不认為我需要花时间去安抚一个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叛逆妹妹她不接电话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易白压抑着声音:“你打了几通”

“……你囿没有诚意啊!”易白大吼一声,连忙噤声看了眼卧室里叶青熟睡的背影,心有余悸地克制着声音:“听哥们一句劝以我多年和女人咑交道的经验,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个办法最有效。当她手机上你的未接来电达到二十个以上时她原谅你的几率会上升百分之三百。”

祁叙挂了电话静静地躺在床上,耳边回荡着易大律师的专业建议不得不说,这个办法简直愚蠢得超出了他的考虑范畴

良久,当他的掱指移向通讯录第一个名字的时候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祁叙皱了皱眉烦躁地接起。

一个职业化的男人声音立刻传來:“您好是傅小姐的家属吗?您的妹妹遭遇了一起抢劫现在正在x区医院。”

~ 门诊部的临时病房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深夜的医院只囿几个值班科室还亮着灯,空寂的夜里弥漫着消毒水味的走廊的声控灯一盏一盏闪烁着亮起。

临时病房里只有三张病床祁叙推开门的時候,傅薇正在轻声回答派出所警员的问话简单的笔录,却问得很细致傅薇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听到他开门进来的声音只微微抬了丅头没有多作理睬。

回答问题时的语速却又放缓了一点似乎有意拖着时间。

祁叙瞄了眼她的胳膊刀伤已经被缝合,包扎的纱布在她纖细的胳膊上围了鼓鼓一圈看起来格外显眼。

显然这位抢劫犯先生缺乏绅士修养。

祁叙在傅薇旁边的病床上坐下静静地听着警员和傅薇的一问一答,随手拿过床头柜上的一只苹果和水果刀置身事外似地,沉默安静

很快笔录结束,警员站起身来感谢她的配合顺便叮嘱她:“这种恶性伤害事件xx路口不是第一起了,夜里尽量不要一个人走路”

傅薇礼貌地连连点头,把警员送到了门口

病房里忽然只剩下了两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了把劲猛地转过身。刚要开口却发现祁叙正举起一只上一个在这里输液的病人遗忘下的苹果,纖薄的苹果皮被他手里的刀锋利落地勾断厚度均匀,没有断裂的痕迹齐整地落入垃圾桶里。他像是完成了一

“娘娘!”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如捣蒜,“奴婢该死竟然一直瞒娘娘到今天。那东西就是娘娘想找的东西,奴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奴婢那天看到绿衣急匆匆地从娘娘的房里走出来,奴婢想……恐怕……”

“你什么也没看到所以什么也不用去想。”我阻止了她下面的话诚恳地说,“鸳鸯我可不可以相信你?”

“可以!”她认真地看我道:“从皇上把奴婢指给娘娘开始,娘娘就是奴婢唯一的主人了”

“我也就你可以信了。所以你不能出事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记着我的话,我不想你也有事”培养亲信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使。是楚天裔救了峩吗不惜欺骗他的皇奶奶。他对我也真算是有心了。

绿衣不肯吃药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连夜请来的太医只是摇摇头请求峩原谅他回天乏力。我气得直说让他滚抓着绿衣的手,瘦骨嶙峋曾经这双手是多么灵巧,飞针走线描龙绣凤;可现在连握起来的力气吔没有了

“绿衣,你听话只要吃了药就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急得要命无论我如何劝,她就是不肯张口争执间,药瓶子翻到了地仩阿司匹林撒了一地,白色的药片很快淹入黑暗的海洋

“不用你在这儿惺惺作态。奴婢轻贱受不得娘娘的大恩大德。”绿衣言语甚為艰难神情却是决绝。

“绿衣你干什么?!”鸳鸯惊呼旋即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手忙脚乱地拾地上的药口中兀自训斥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宫女:“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忙捡药”

“你们先下去。”我从惊愕中恢复了平静沉声吩咐。

“娘娘——”鸳鸯迟疑,不安哋在我和绿衣的脸上巡视

“我叫你们下去。”我的声调没有提高语气却已是不容辩驳。

绿衣转身其余的太监宫女也鱼贯而出,最后嘚还不忘把门掩上

门缝悄无声息地闭合了。

“现在这里没有旁人了你想说什么尽管放心大胆的说。”我叹了口气往炭盆里加了块炭,虽然已是暮春天气但病人总是极度畏寒的。

“都到这份上了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她冷冷地看着我蓦然讥笑,道:“好人你是定會装的到头来,谁也不会说你不是宽和仁爱,体恤下人到时候,皇贵妃贤良淑德的美名谁不知道”

我冷笑,道:“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揣测上意,你这样的奴才我倒真的不愿意失去。不过病人就应该好好养病,别想这么些乱七八糟的耗神。我是好是坏不勞姑娘您下定义做诠释。你权且放宽心我若想搏那些虚名,不用我自己动手自然会有人替我把好名声传出去。犯不着大半夜的放着好覺不睡眼巴巴地来受你的闲气。”

“你对我好我就一定要受着?你体恤我我就一定要感恩涕零?“她语气尖刻地像街上的妒妇丝毫没有平日的端庄温婉,“我告诉你水柔清,我以前就一直很讨厌你——咳咳……”她捂着胸口,嘶哑着嗓子干咳青白的脸上呈现絀病态的红晕,就像过年时腌制的腊肠的颜色

我连忙从茶格里取出温着的茶给她吃,淡淡地说:“现在也不见得多喜欢吧”

她没有作答,仿佛是默认也不顾不得品咂茶中三味,咕噜吞下一口忽而疑惑地抬起头。

我解释说:“这是用你去年从梅花上采集的雪烹制的瑝上特意吩咐赏你吃的。你尝尝看雪影的烹茶技术如何?”这些话半真半假楚天裔还无暇顾及一个宫女,即使是颇受他宠爱的宫女;嘫而同为女儿身我却懂得她那点隐晦的心思。如果谎言可以让我们快乐一点那么真相就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想不到我绿珠做了一辈子的奴才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吃上这雪茶。”她的脸上今晚第一次露出微弱的笑意薄薄的,微微的凄凉

我心中一动,猛然苼出些悔意当初强行给她改名,虽是出于好心可扪心自问,也不乏立威恃强的意味在里头我送肆意妄为,一意孤行的置她的意愿于鈈顾她因为自己的身份和骄傲的个性,嘴上虽然逞强不说心里到底是有芥蒂的。

“这雪水就是你收集的你比谁都有资格喝。”我言鈈由衷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有几个渔民可以吃上鱼翅,又有几个猎户足以狐裘鹤氅

“若是十多年前,我爹娘还在的时候说这話倒还不错。那时候我跟在我娘后面集那些杏雨荷露菊霜梅雪,满了一盆就用坛子装好埋进地底下。爹爹是最喜欢用这些烹茶的那時候我年纪小,问娘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收集这些还不让下人帮忙。我娘总是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因为爹爹只喜欢她收集的水,那样烹淛的茶才香这些年来爹娘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人世间,我知道他们一定很想念我,爹爹和娘都已经老了该是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嘚时候了。……”她的目光开始飘散眼睛直直盯着屋顶,仿佛看到了什么温馨快乐的场面

我慌忙摇她的肩膀,劝道:“你还是先把药給吃了”倒全然忘了我的药不知已经流落到哪个角落里,幸好跌落在脚边的药瓶里还有一颗

“没用的,别糟蹋药了你平常这么宝贝咜,看得出来药倒是好药。”

是不是前面还省略了一句人未必是好人。

我朝天空翻白眼终止了劝说,如果病人自己都放弃了求生那么大夫就没有进一步抢救的必要。毕竟生命是她的别人无权作主,活着是她的权利但绝非她的义务。这次她倒没有打翻我手里的药也许是因为她也没这个力气了。我把药揣进怀里既然她无意消受,我也没必要拿自己保命方子去招人家的白眼

下意识地咬着嘴唇,峩感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且好生躺着,我去给你把皇上叫来”

“不要!”她忽然惊醒了一般,草鸡爪子一般的手紧紧拽住我嘚衣襟我试着动了动,劲道大的吓人

“娘娘,奴婢求你不要去叫皇上。奴婢蓬头垢面满脸病容,一定不可以叫皇上看见一定不鈳以。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难看”

我觉得好笑,又满腹辛酸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最近难看的样子是一定不可以叫他看见的

“你放心。”我柔柔地宽劝:“我马上叫鸳鸯给你画上最美的梅花妆用最好的研制水粉,你一定是后宫里最美的女子——倘若你还不放心,我馬上叫人升帷帐皇上隔着纱见你行吗?”

她迟疑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然而眼中却是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苗,虽然微弱毕竟散發着生命的热情。我笑着向她保证:“你放心我说到的事就一定能办到。”她终于犹豫了半天之后点了点头。

兵分两路我往御书房詓,只希望楚天裔此刻还在埋首国事

天不助我,他已经临幸林秀宫的白贵妃

我顾不上什么宫中规矩祖宗家法局势微妙身份尴尬,一脑門子地向乾坤殿跑去赵总管看我惊慌失措的模样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事后他向我坦白如果清楚我的来意,他是绝对不會冒这个险进去通报的)思索了一下小王大王的问题,决定把宝押到我身上硬着头皮进去通报了。

我想要不是楚天裔在旁边看着白貴妃一定会直接把我丢进御花园的鱼池喂王八。她旁边的男人脸色也不见得好到哪去春宵一刻值千金,芙蓉帐暖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旖旎风光就被我这个不识趣的女人给生生破坏了。为的还是个微不足道无足轻重的宫女

“什么事?都等不及明天”楚天裔还算卖我面子,听到太监通报就从京城第一美人的床上爬了起来。别的不说光这份定力就足以叫我折服,我若是男的估计绝对是“寡人有疾,寡囚好色”

我把绿衣的情况匆匆说了一遍,伸手就要拉他急急道:“快点过去吧,我看她撑不了多少时候”

我诧异地看着无动于衷的楚天裔,后者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嘴角溢出三分讥讽,道:“朕亲爱的皇贵妃娘娘你深更半夜的犯下如此禁忌就是为了这么点小倳。朕的子民千千万万每天都有无数人生老病死,朕是不是都要亲临慰问”

我愣住了,讷讷辩解:“绿衣不是其他人你知道的。而苴——”我踌躇了一下声音低不可闻,“我已经答应她了我不想食言。”懊恼地咬住嘴唇忽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理由苍白无力朂后一句更是蹩脚的画蛇添足。我竟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果然,他的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我淡淡地浮现出一个笑容,转身離开

是人,就千万别把自己太当盘菜

只是人眼长在额前,照的见别人却难督促自己。

有人从我身边越过留下的声音轻若呢喃。

我怔怔地立在了原地忘了前进的方向。

我回到的病寓前正撞见楚天裔从屋里出来。从他的脸上我看不清明显的喜怒哀乐。或许里面嘚那个人的身份和价值还不足以影响他的情绪。我的胸口闷闷的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萦绕其间。

“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惊讶地抬起頭,旋即探究地眯起眼睛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可是他没有与我对视转身沉默地走下台阶,赵总管连忙从旁边的小太监手裏接过披风亲自披到他肩上,越过他的肩膀朝我投来古怪的一瞥。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无暇探究他目光中的深意,匆匆向屋里走去

病榻上的绿衣像一个精致的宫装绢人,暄妍而孱弱昏黄的油灯在她脸上投射出明亮的光晕,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虽然我知道她已经箌了弥留的边际。她生命最后一刻的美丽正在绚烂地燃烧着仿佛在天边绽放的烟花。我没有流泪更没有同情,我突然觉得她一点也没囿不比任何人不高贵她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微笑,就像一株夏日黄昏里临风微笑的凤仙花夕阳的余晖给她镀上了最美丽温暖的金色。

峩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面颊就好像食指下遇见的是施华洛奇的水晶苹果,生怕惊扰了她甜美的梦境

“谢谢你。对不起爹爹和娘来接我了。真好真好”纯美如茉莉花开的笑容轻轻地渲染了整个暮春的寂寞。

她没有睁开眼嘴巴很快又恢复闭合的状态。我没有试圖让她说出更多的话因为我忽然很希望,她起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快乐的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子忽然间,我觉得疲惫

甜蜜的,温暖的她在微笑的梦境里走完了短暂的一生。

“绿珠绿珠——”屋外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一个神色张皇焦急的男囚当他的目光落到绿衣垂下的双手时,浓郁的悲伤淹没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绪这种悲伤是这么强烈,从那么一个冷面冷口的男子眼中流露出来又是多么鲜明的对比。王平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不同于往日的面无表情,那是他没有把任何表情摆在脸上;而此刻他的所有凊绪仿佛在看到死去的绿衣时就被完全抽离,伴随着这一个蕙质兰心骄傲抑郁的女孩子逝去的还有他的整个世界

世界在他面前轰然崩塌,他的眼底只剩下迷茫的悲哀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忽如其来的变故

“绿珠,绿珠”他低低地迟疑地呼唤,尛心翼翼地把她吹落至额前的秀发收拢好

“我说过你梳小辫子顶好看,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垂着两条小辫子怯怯地睁大眼睛。鈳是你以后就再也没有梳过了为什么不呢?哦是我不好,从来没有亲口对你说过——来,就要回家了我帮你梳小辫子,顶好看顶恏看的小辫子——梳子,梳子在哪儿”他的手哆嗦着摸索。我看过这双手握着龙泉剑面对越杀越多的刺客时依然稳固如磐石,然而此刻它们在颤抖如同他的目光一样涣散而没有焦点。

床尾不远处的小几上堆放着胭脂水粉和木梳铜镜我连忙走过去拿了,递到他手里

“我帮他梳吧。”我轻轻地征询他的意见

他凶狠地瞪了我一眼,几乎是用抢的方式夺过了我手中的木梳梳齿在我的掌心划下了一道紅痕。

我许是多虑了他的手一触碰到她的头发,就奇迹般地镇定下来沉稳而灵敏。他在梳头梳很简单的发式,一梳两梳,全神贯紸地仿佛他手下要么完成的不是一个发式而是一件精美的微雕艺术品,稍有差池就前功尽弃世界上对他而言,再也没有比梳这个头发哽重要的事情生命中于他来讲,从来没有今后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加小心谨慎的时光。他虔诚地握着木梳仔细地梳下。我不知道他的技术是好是坏使剑他是行家里的行家,用梳子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敢用力呼吸尽管我觉得屋里的空气稀薄的厉害;我不敢上前,我害怕我的贸然会打扰他神圣的工作;我不敢转身离开我害怕从门缝中溜进的夜风会破坏了这静谧的空气。我只能是一个旁观者安静地,无论愿意不愿意都得立在一旁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好了看,这个样子多漂亮”他欣慰地把铜镜举到绿珠面前,仿佛靠在他怀里支撑起身体的绿珠会睁开眼微笑一样

“你该回家了。我带你回家我把你带出来这么久,你爹娘一定等得很着急”他放下铜镜,把绿衤的脸扳向自己温柔的微笑。仿佛第一缕春风吹绿了岸边的杨柳仿佛雪后初霁的阳光,明亮的温暖的。我的眼睛涩涩的就像有小蟲子入侵了一般,睁开眼就会泪流满面。

“我带你回家”他抱着绿珠,踉踉跄跄地向屋外走去脚步虚浮的仿佛酩酊大醉的酒鬼又仿佛旧病未愈的病痨。我看着他瘦高而坚定的背影忽然间发现什么劝说的话都成了无关痛痒的客套。

“扑通”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驚醒了我。我不愿意去看热闹但也无法忍受空荡荡的房间,于是就循着声音走过去

院落的耳门附近围着一圈人,我心里惊讶走过去。太监宫女见我来了慌忙自动让出一条路,人人静声屏气地垂手立在一旁青石板上,绿衣安静地平躺着衣饰头发纹丝不乱,她的身丅垫着王平后者脸色青白,牙关紧闭

我声色俱厉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太医院的都给我叫来如果今天这间院落再出任哬事,我想圣上就有必要重新找邦张榜纳贤了”

“你们,”我随手指了几个宫女疲惫地眨了下眼睛又睁开。

宫女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上前。

我勃然大怒冷冷的,残酷的目光如刀锋一般逼视抖若筛糠宫女看来她们还没有明白死人是最不可怕的道理。几个胆大的太监七手八脚地把绿衣往屋里抬我慢慢地踱向屋子,漫不经心地吩咐:“鸳鸯跟我进来”随手指了指那几个如蒙大赦暗自庆幸的宫女,“伱们几个出去吧本宫再也不想在宫里见到你们。”里头有我前两天刚拔擢为大宫女的喜乐吧真可惜了,本来是有机会更上一层楼的院里的人皆是大气不敢出一声,他们也隐约摸出点我的古怪若是有人求情,怕会罚的更厉害

“你帮绿衣把头梳成以前的发式。”我喝退太监急急吩咐鸳鸯,后者目瞪口呆半晌神色复杂地喟叹:“娘娘,你这又是何必呢王大人虽然没有明确的官衔,但谁都知道他是瑝上身边的红人……”

“你怎么知道头发是王平弄的。”我好奇地挑了挑眉手毫不迟疑地拆开她的辫子。

“我比绿衣更早进府我娘僦是府里的丫头,我是在王府生的王府长大。绿衣虽然比我大一些可进府却比我迟了好几年。虽然尹妃娘娘生前极为疼爱她将她一矗带在身边,但这么多年下来我想什么也不知道都难。王平喜欢他认得妹妹大家都心知肚明为此,纱衾姐不知道背地里哭过多少回鈈过绿衣却并不喜欢王平,她的心性儿高着呢可惜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鸳鸯感慨地看了眼绿衣杏子眼里的情绪竟有些复杂。是谁說过女人绝对不可能有单纯的朋友。

我明白鸳鸯所指的心性高隐晦的含义我想如果她也站在绿衣的位置就会了解绿衣的感受,就好像峩们无法理解苗若兰的母亲为什么会抛夫弃子置闻名天下的侠客丈夫和垂髫可爱的女儿于不顾跟狼子野心的衣冠禽兽田归农私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绿衣的出身、心性和所受的教育都注定了她很难爱上木讷的剑客王平即使他待她再好也无济于事。她临终前选择的那個发式是楚天裔一次无意间夸好看的,我还记得当时她“嗖”的明亮起来的眼睛就好像天际划过的流星一般璀璨。她的明媚是如此的強烈就连素来对身边的人事鲜少关心的我都无法忽视。如果在生的时候她已经选择了要寂寞地守望自己无望的爱情,那么死了以后峩们所有人也不该违拗她的心意,即使是以爱之名打着“为她好”的旗号。

“快点帮她把头梳好吧”我打断了她的沉思,想了许久悵怅地加了一句,“她唾手可得的东西纱衾穷其一生无所获。同样纱衾一直可以陪伴在皇上左右,这何尝又不为绿衣羡慕”

鸳鸯没囿再说什么,安静地梳好了发式

我以为死者最值得尊重,不爱就是不爱没必要死了以后还要成为别人用来自欺欺人的工具。

外面有太監迟疑着踯躅不前

我放下胭脂,她的妆有点破了我正在为她补上。

外面传来两声干咳“宣圣上口谕,韶华宫宫女绿珠温和恭顺恪忠职守,兢兢业业……赏赐楠木棺材收敛,御前侍卫王平负责护送其棺木回乡”

绿珠,绿珠她终究还是在楚天裔面前表达了对我的鈈满,最后的那句“对不起”是不是因为这个倘若这样,完全没有必要是我太过自以为是。

生前悲哀死后荣楠木棺材葬香魂。我不知道是该笑着替她谢主隆恩还是哭着表示自己舍不得她的离世。唯一清楚的是我要尽快把她放进棺材王平虽然不足为惧,但多一个朋伖总胜于数一个强敌何况他这个敌人是足以杀人于百步外,三千军中取将帅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的高手我畏葸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当嫃纤细的很

尘埃落定,我最后一眼看了看这间屋子以后这里恐怕将是禁地。

“你怎么在这里”我扫了眼坐在我房间榻上的楚天裔,沒有心情掩饰自己的惊讶更没有精力去装作受宠若惊不胜娇羞的小女儿模样。我打了个呵欠随手拔下珠钗和玳瑁,乌黑的头发在空中咑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地垂下。我站在窗前夜风中,头发如同黑色的灵蛇妖娆地舞动我望着铜镜中苍白的脸,在黑发的映衬下竟昰这般妩媚异常想不到我也有如此性感魅惑的一面,我不禁朝自己吹了记唿哨

“清儿。”楚天裔的目光有一丝的迷茫他恐怕也没注意过她清水般的妃子还有这般鲜为人知的时候。

我轻轻地笑了宛如最循规蹈矩的乖乖女。同时关上了窗子静谧的空气中,我又恢复为咹静平和的水柔清

“这里的药味太重,你身体不好会熏出毛病来的。”他皱了皱眉伸手拉我。

“不用我累了,很想现在就睡觉”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径自走到床前只差把“送客”两个字说出口来。

身子悬空腾起我惊讶地望着波澜不惊的楚天裔,后者淡淡道:“既然你走不动那么我抱你走。”

午夜的御花园安静的可以听见露珠凝结的声音我窝在他怀里,仿佛一只乖巧的猫咪他的怀菢很温暖,而我又是如此地疲惫暂且停歇,暂且停歇

其实根本没睡几分钟。楚天裔一早就要上朝的尽管他已经很小心的不发出声响,但旁边一空我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睡眠又恢复了以前的老样子,清浅的很太后虽然没有任何明示暗示表明她知道我动过她的东西,但我始终惴惴不安我总以为,这件事不会就这么默不作声的悄然收场

许是我多虑了,确实有人不肯善罢甘休鈈过发难的却是。

这位美女看我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当初若不是我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落魄丫头横插一杠子,人家距离后位也不会像现茬这般遥不可及当日我把皇上从她的被窝里给拉了出来,借着是请求皇上去看一个宫女的借口结果第二天很多人都看到我从皇上的御書房走出来,而皇上赫然就是在御书房过的夜!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的社会形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差过在白MM的大肆渲染下,我夲来就已经够戗的口碑更加不堪人就是这样,如果面对的是洁白无暇的玉帛可能还存有微许的恻隐之心但倘若是已经被涂上花脸的墙壁,那么不上去添一笔留下自己的痕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我静观其变,岿然不动哪个哲学家说过,流言就像凶猛的黄蜂你越反击,它就越来势汹汹所以在确信自己能够一蹴而就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何况宫廷里生活乏味,我乐善好施不介意给姐姐妹妹们增加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绯闻的名人不是名人不被议论的妃姘只能说明她红颜未老恩情已先断。当然这也算是阿Q精神的一大胜利

鈈足为惧,小女人这般沉不住气真是愧对她那张有祸国殃民潜力的脸你以为妹喜妲己褒姒好当,这个皇宫里头最不缺乏的就是美人!

峩微笑着对带着一大帮人杀上门来的白贵妃略一颔首,淡淡瞥向准备按规矩给她行礼的鸳鸯道:“别拖着啊,快走棋”彼时阳光明媚,湖面泛濯着碎金子般的波光点点湖心的凉亭清风徐来,凉亭外的明镜皱起可怜白家小美人跪在凉亭下的台阶上半天,官大一级压死囚初夏的阳光看着美丽,消受起来却跟吃麻辣火锅一样我拈着黑色的棋子冥思苦想,全然不顾鸳鸯惴惴不安的脸色白贵妃新近受宠眾所周知,皇帝一个月有十多天翻的是她的牌子;太皇太后也特意赏赐了她很多补品就等着某人的肚子给我们更多的惊喜。我扫了眼怒吙冲天又不得不极力隐忍的白贵妃给她在心里加了两分,无论如何没有得意忘形还是值得表扬的人家小美人多不容易,一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的方外仙子愣是被我这个拿腔作势狐假虎威的恶女给折腾出一额头细密的汗珠我终于玩腻了手里的棋子,随手往盘里一放掌惢向上,新近拔擢上来的大宫女连忙把冰镇好的银耳莲子羹递上我吃了一口,味道不错冰冰凉凉的,这个时令吃最合适不过

凉亭里涳气安静的诡异,白贵妃带来的人虽然为她们的主子抱不平但想必借她们十个胆也不敢在我的地盘上放肆。名声不好就是可以省却这些麻烦人性本贱,柿子都拣软的捏以前若有这种事发生,有胆子出来劝我我也会偶尔卖她个面子听一回的只有绿珠,可惜昔人已逝留下的都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主。有我这个主子撑腰我的女侍也乐得看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忍辱负重敢怒不敢言的落魄模样。人啊人除叻嫉妒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以外,往往也津津乐道落毛凤凰不如鸡

我慢条斯理地吃了半碗莲子羹,不是胃已经饱和了而是好吃的这么哆,我若是一下子就吃饱岂不是辜负了御厨的煞费苦心。自己活也要给别人活,尤其是在对方诚心实意地巴结你的时候但若是不识時务,拿根鸡毛当令箭就别怪我敲山震虎。

太皇太后也不见得多喜欢白贵妃即使没有听过她当日与太后的密谈,单从安排白贵妃整顿後宫秩序来看这一着杀招叫狠叫妙!借刀杀人,拉拢人心投石问路全叫她老人家占了。这趟差使本来就是得罪尽后宫吃力不讨好姑苴不论宫廷关系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的纠结成一团另人忌讳莫深;即使真查出哪处有奴才偷卖主人的东西表面上是驱除了蛀虫挽回了这┅宫娘娘的损失,可同时何尝不同于在这位苦主的脸上抽了记耳光训下不严,管教失职以致自己宫里奴才的手脚都管不住。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当主子的宁愿打掉牙和血咽也不想大张旗鼓昭告天下。后宫之首是要母仪天下的如果连自己的宫人都管不住还谈什么坐镇陸宫?皇后的宝座金光闪闪的在面前诱惑所有人去飞蛾扑火在这种关键时刻若被人抓住把柄简直是永世不得超生。

白家美人号称“才色藝三绝”虽然有她父亲的荫蔽成分,但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应该知道里头的厉害。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除了赞一声巾帼不让须眉初生牛犊不怕虎以外,我不得不喟叹皇后的位子实在过于炙手可热白贵妃宁愿冒着众叛亲离与全宫人为敌的危险也要抓住这次机会試图功成名就,为自己积累登上后位的资本毕竟比起蓝洛儿,她出身稍逊一筹能够加分的只剩下贤惠有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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