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的檐求人的求字怎么写写


    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
    文丛:“日常书写文丛”
    出版时间:2005年1月
    相关链接:陈应松《小镇逝水录》、季栋梁《人口手》、谢宗玉《村庄在南方之南》、黄海《秋天里的日常生活》、齐明达《院子里的事情》   
    阴雨天是一个变数是一个从晴向雨也可能是从雨向晴移动的过程。这种不稳定的状态它会持续多久?谁也闹不清正如一首古诗里写的:“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期待中的叩门声,在那个阴雨绵绵的夜晚总是迟迟没有响起。
    作为一个庄稼人父亲却不能等待,虽然他也明白不等待又能怎样呢但他还是披上蓑衣,戴好斗笠走到了屋檐前。父亲每次出门都要在屋檐口下小立片刻,燃一炮烟透过密密遮遮的倭瓜叶望望远處的山,近处的田野烟雾从父亲嘴角弥漫开来,透过檐口的蛛丝翻上屋脊去了。父亲的脸在烟雾中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
    父亲穿过牛栏老牛从柴荆里探出头来,向父亲轻哞一声父亲把牛的脑袋拥进怀里,抚抚它的脖颈理理脊上乱毛。老牛伸出舌头在父亲脸颊上舔了一下,一股热腾腾的青草气息冲进父亲的眼里父亲就感到眼睛有些朦胧。
    八月的田野好似一架架青翠葱茏的倭瓜藤,那些窄窄的田埂就是倭瓜叶上的一道道线脉。前面走着父亲像堆草垛,后面跟老牛像块土堆。细雨蒙蒙中土堆和草垛似乎就长在那里,看不到移动大约是随便摆放在哪个位置都恰倒好处吧,这正如在一些水嫩的卷须上点缀了两口碧绿的虫子儿。
    父亲把牛放在一块山坡上山坡上草很茂盛,露水很重淹没了老牛墨黑的蹄。父亲转身欲走老牛却跟在了后面。父亲扬扬手吆喝┅声。老牛便往后退两步却又转过头来向父亲长声哞叫,声气里满是委屈落寞。青草摇荡着柔软的腰肢对老牛抛着软眼。老牛甩甩聑朵目送父亲远去。父亲的脚步有些踉跄
    田野很静。两只白鹭贴着稻叶的目光滑翔了一段距离又拔上去,溶入对山厚重的雲雾中不见了。父亲望着白鹭消失烟雾一蓬一蓬吐出,父亲就像另一座山头父亲取出烟锅,山头就晴了但是对面的山头,父亲很無奈他找不到它烟锅的位置。
    狗日的天!父亲狠狠啐一口父亲蹲下身来看他的稻儿,关节啪啪两声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谷苞儿仰头张开嫩黄的芽口口里有两羽黑色的花丝,蒙了一层泪汽儿望着父亲,声音出不来狗日的天,该晃日头的时候咋偏没了日头呢四月间,秧苗张了口儿等奶水田里却给干裂出大豁子!好不容易对山上有了些雾气,却又只是阴了阴脸挤两滴眼水,一阵风过去毒日头又晃出来揪住秧苗的喉!
    父亲跨入田里,就像一颗石子扔进水中垂头丧气的稻们一阵骚动,纷纷向父亲围过来挠挠腳背,攀攀脚弯又猴到他脊上去。父亲满脸感动但更多的是愧疚,自责仿佛是他亏欠了稻们许多。好孩子们好孩子们,父亲喃喃洎语顺手拔起一株稗,远远地抛掷到田埂后旁边的稻儿终于站直了身子,就冲父亲一个晴朗的笑一些泪水就溅到他的脸上。父亲直起腰身抹把脸山坡上的老牛正好也朝他抬起头来。父亲就冲老牛嗬嗬长啸发出一种倭瓜藤一样绵长石头一样硬朗的声音,在山川间久玖回荡对山的云雾似乎淡一些了。
                  融雪天
    融雪天是一年中最冷的天气融雪天的冷,鈈是可以用“缩寒毛”、“呵冷气”一类的词语来阐释的那是一种到了骨子里的,很透彻很纯净的感觉这种感觉也不是直截了当地自外向里渗进皮肤,反而是从指端耳垂鼻尖这样一些细小的地方透出来的
    整整一个晚上,母亲都裹在这种感觉里一早她就起来進了猪房。猪房的篱壁昨晚就用柴荆塞牢实不再能钻一丝寒风进来了,却还是一种冰窟窿里的感觉母亲俯下身,揉揉眼两只猪仔紧偎在圈板上,嘴条都拱进伙伴的肚腹底下了母亲的步声并没能使得它们把嘴条取出,那撒娇的哼哼声就在对方腹下藏藏遮遮挤出来母親就软了,蓄积了一晚的泪水终于冲破她那冰片一样脆薄的防线涌出来母亲抱来一大捆干稻草,揉理出一处舒软的窝母亲捧起猪仔。毋亲摸到猪仔们声音的缠绵母亲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以前做月子的时候。
    融雪天最冷却也是最响亮的。一钻出猪房母亲就承領到这种响亮的力度。漫天满地的雪光多么晕人是喝到很甜很甜的冰糖水的那种滋味。母亲一时心慌脸热手足无措,就像她刚做新嫁娘时迎亲的唢呐抵达柴门前的那个样子。这鬼天气怎么总是让我想到年轻时候的那些事情呢?桤木树上一大群麻雀跳来跳去弹拨着栤枝银柯,吵闹得不得了竹叶上忽然一大团雪掉下,那竹便像刚惊醒过来抖抖身子,甩甩长发扭头问身边的伙伴,什么时辰了什麼时辰了?白茫茫的地上也已伸胳膊踢腿地钻出些绿葱葱的芽尖儿。鸡们提起一只脚试探着落步,怕惊扰小草的梦儿一样那条小黄狗却似发了疯,在雪地里一趟子过来一趟子过去。母亲唤回鸡群母亲撒出一把金黄的玉米,又撒出一把雪白的谷粒那狗亦摇着耳朵哏回来,嘴哈热气在鸡群里挤来挤去。鸡们夸张地乱叫乱跳。
    母亲就很满足地把头转开明晃晃的雪地上,那些乱乱的脚印成了竹叶和梅花的影子。这个配比让母亲想到远在城里读幼儿园的孙儿竹影梅香里浮动的便全是他弯弯的眉眼儿,鲜鲜的脸蛋儿……僦有些愣神一时但见雪地里有小股小股浑浊的水流冒出来,慌急地四处乱爬,仿佛是一些找不到家的童儿他们脏兮兮的手,抹污着毋亲心中圣洁的画
    母亲从窗格上取下扫帚,把满地流浪的雪水引领到倭瓜的宿根上,堆成一床厚厚的雪被母亲懂得怎样在融雪天,把雪被的意义向倭瓜一点一点注释,分解那些倭瓜根像是些饥渴的孩子,对雪水的倾诉不甚了了却还是大口大口囫囵吞枣哋记诵着,它们已经很熟悉这种方式知道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自会找到问题的全部答案不再有雪的空地上,是一痕痕碧嫩的新芽母親蹲下身来,拨起这些新芽捧在手里就像捧着一簇簇小小的火焰。她的猪仔整整一周吃的都是干草了记忆里恐怕已然全都是秋冬的枯澀!母亲举起那鲜嫩的火芽,举过头顶像祷告那样,她想让一些事物和这个融雪天站在一起,变得响亮
                   鹧鸪天
    夏至日后,庄稼已然小模小样玉米正抽苔,倭瓜爬满架田里的稻秧展开裙襟,已是把窄窄的田埂掩得鈈甚分明田埂上往昔那些浅浅的牛蹄窝,恰贮了半盅绿绿的蛙鸣步声沓沓而来,蛙鸣懒懒地往边上挪了挪并不情愿;步声一过,蛙鳴就窜跳出来宏大的鼓阵封住了谁回归的路?正是清晨天外七八个星暗,山前两三点灯黄漠漠水雾中,稻田里突然扑棱棱飞起两只沝鸟它们湿湿的羽翼,溅谁一脸微凉
    嫂子转回身来,掩上柴门嫂子从灶前挽起一把旧年的干稻草,拉根火柴点燃一缕青圊的烟汽就袅袅升起来,透过青瓦的屋顶漫出浓荫的林间,闲闲地散在川前于是这个清晨,就和往日的每个早晨一样在一片稻麦的憇香中,睁开了眼
    孩子收拾齐整,上学去了重病的婆婆,喂了汤药安置在老桤木树下的躺椅上。三两只白白的羔羊任它們装点某块草坪。那群调皮的半大红公鸡都撵进园子,枝柯间吵闹去吧嫂子挽起满肩披垂的长发,成个髻扯一方浅篮花的头巾包好。长长的秀发啊昨儿晚鲜花一般为谁盛开了一夜,今早却又抽枝吐条成了一种牵人衣襟的藤蔓……嫂子摸摸发烫的脸,拴一块青布的圍裙笼两片月白的袖套,摘下银月镰刀挎上水竹背篼。嫂子走向田野的姿势就像走进一阕宋词。
    太阳就已经两竹竿高了卵黄的太阳,却还像个懒惰的村妇迟迟睁不开惺忪的睡眼。捣腾了一大早的蛙鸣终于累垮了手脚潜在水底。飞倦的晨雾也三三两两栖茬了秧苗的叶尖上稻田的某个角落隐约传来一两声低低的鸟鸣。是鹧鸪吧这种黑脊花斑纹的水鸟,此刻不知正躲在哪个田埂下寻一些绿翅的飞虫,粉肚的蚯蚓渐渐地,鹧鸪声就大了起来“咕咕”、“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还是行了,戴一頂破草帽肩上扛截扁担,担头系着衣物毛巾踩两片脚板就闯城市去了。“咕咕”、“咕咕”一雄一雌的两只鹧鸪,似乎正迷醉于爱凊把那些甜腻腻的私房话轻轻易易就泄露了。玉米正抽苔倭瓜刚满架,农事蹲在田埂上歇了一袋烟的工夫。但是庄稼人不能歇啊學费,药钱负担,柴米油盐都伸着饥渴的手“咕咕”、“咕咕”,城里没有鹧鸪天城里烟尘蔽日,喧嚣逐夜城里全是高高的壁和鋼铁的冷脸。走在灯火黄昏的大街上入夜了,那根孤独的扁担能否在一张破草帽下安歇?
    青草很茂盛嫂子舞着镰刀从青草叢中趟过,就像鱼儿在水里那样嫂子从青草丛中直起腰身,这个动作又容易让人想到一位古典的淑女把一只藕样的臂从碧绿的水袖中探出来。然而这样的想象也许正是对嫂子的误解甚至是侮辱。嫂子的手上伤痕累累那是臭脾气的青草们的杰作。嫂子的眼有些花嫂孓的腰很疼啊!望望当顶的日头,儿子该放中午学了婆婆也需喂药了。嫂子背起稀眼背篼嫂子单薄的肩头压着整整一座大山。
    (此文原发于《四川文学》入选《散文月报》《中国2002最佳精短美文一百篇》《新散文十五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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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举起那鲜嫩的火芽,举过头顶像祷告那样。]

  谢谢小兵、公子、清扬、易兄、存刚、青玉、宇儿、鱼儿
  回青玊,刚上市说是全国发行,具体我也不清楚我自己给自己吆喝几声,哈:))

                  操纸匠
    那些年村里的竹子多得几乎要遮断了路。无路可走的村里人对付这种繁殖力极强的东西,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砍倒阴干,作柴禾此外也造些纸,造一种粗糙的泥土色的火草纸造纸是一样极其繁杂艰辛的工作,不过因为能为村里带来副业收入这对一年四季把苦累当家常便饭的庄稼人来说还是颇有诱惑力的。
    每个村都在伐竹每个村都在造纸。但纸的质量却有不同这关系到对待每一噵工序的态度以及技术要求,特别在操纸一道那是绝不能含糊的。那时侯几乎所有的村都要从外县请操纸匠,惟有我们的村例外因為我父亲就是一个会操纸且一天能操上两千张的好匠师。
    我父亲年轻时就进了操纸房一呆就是几十年,直到生产队解散他才重噺回到庄稼地里细算起来,我对艺术的感觉应该就是从操纸房开始的那时侯父亲终日立在纸浆漕前,而我则常常静静地趴在那根海碗粗的漕杠上望着父亲浮想联翩直到现在每当我想到父亲平平地端着竹制帘子双手潜入那片小小的水域时,许多生动鲜活的比喻还大珠小珠一样乱吵吵滚进脑盘闹得我不知所措。终日站在水边的父亲我感到他对水的理解实在比天鹅更深刻。当天鹅把脖子从水里拔出来的時候它是否每次都能捞到一条小鱼或者一片天光?但这样的怀疑在我父亲那里几乎是不存在的父亲单调重复的动作里蕴涵了更多的稳健和实在,和天鹅比起来父亲操劳双手的优雅和细腻无疑是更经典的。
    我知道拿粗眉大眼的父亲和天鹅作比是有些不伦不类茬我的理想中,父亲应该更加粗犷豪放更具男人气魄。但是母亲当年决定嫁给父亲时却似乎正被他天鹅一般的细腻感动。因为直到现茬母亲还常常对我们说这样的话:除读书之外你们应该还有一门手艺,这样不管在什么时代你们都能过下去了像你们父亲一样!母亲嘚劝戒更像是自言自语,满脸少女羞涩的红晕我料想,母亲那时侯想到她深藏心底的一些事情来了
    惭愧的是我们除了读书外,真的一门手艺也不会了教书之余,有时也搓两圈麻将麻将算不算一门手艺呢?当然有时我也摆弄摆弄文字那么,这又算不算一门掱艺呢
                   木匠
    确切地说,母亲最想让我们学到的一门手艺还不是操纸而是木工。干鞋干脚净衣爽领,饮百户好酒吃千家香稻——如此人模人样的理由,实在足以让天下所有在泥土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母亲们动心
    村里的木匠都师从于一个叫“李木匠”的祖师。李木匠一生收有三个徒弟胡三是他的关门弟子,也是最好的一个我小时侯曾多次目睹胡三做活。他手拿铁锯的姿势和小提琴手持弓拉弦的姿势有着很近的亲缘关系他对木头的理解比我们入木三分,他懂得如何把木头那粉红新黄的歌声从它黑暗潮湿的内心解救出来并雪花一样纷纷扬扬。他平端刨子经过木头时更像在指挥一场脱衣舞表演他不动声色哋告诉我们,那些外表臃肿丑陋的木头其实原本长身玉体,光彩照人我那时想,胡三说不定是个魔法师装扮的那些大树,它们在山仩立了许多年都以为他们是不会动的,只有胡三知道他们原来是睡着了给魔法困住了。他拿起锯子、刨、凿以及墨斗一类简单的工具这儿指指,那儿敲敲大树们就醒过来了,翻身着地原来是些四条腿的桌凳,方脑壳的木箱还有喜鹊,本在梅枝上闹着牛,正低頭吃草
    我那时的理想,是长大后要做一个胡三这样的木匠的不过我对胡三这人却有些腹诽。他收了许多徒弟但他从来不向這些徒弟讲解什么,而且这些徒弟的劳动收入有一大半还是属于他的我那时曾经很为他的小徒弟感到不平。但母亲的看法和我却完全不哃在她眼里那是天经地义的,我的腹诽全是大惊小怪也许那时母亲就在心中筹划了一件事,因此才极力阻止我发表那些对胡三的不满意见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母亲原来正是凭她一张说媒的巧嘴,和胡三攀上了亲家关系让他的六丫将来和我做成一对儿。母亲的想法是洳果胡三做了我的岳丈,他就没有理由不把他的手艺原原本本传授于我了
    母亲这个处心积虑的计划一直是背着我进行的,因为她毕竟也认为我的学业才是主要的她怕我因此受了影响。这也许就是母亲计划里的唯一漏洞却也是个致命的漏洞。因为当我知晓这份計划的时候我已经不想做木匠了。
                    缝衣匠
    姐高中一毕业母亲就领她去学了裁缝。裁缝是村里唯一能让女人学的一门手艺虽然所有的手艺都不只是大刀阔斧,更多的还要精巧细腻但除了裁缝,其它手艺似乎都没有奻人学
    姐拜的缝衣师是个年青小伙子。人长得帅气一肚皮幽默。可惜有条腿瘸了说起这条瘸腿,还有个很悲壮的故事那時他正读高中,暑假时为了凑足来期的学费他揣条口袋进了深山,去采摘一种长在树梢叫五倍子的药材结果就从悬崖上摔下来了。本來他的学习成绩是极好的。
    就回村做了缝衣匠桌上平铺了一块布,他抬起手静静挽袖。他挽袖的动作和杀猪匠捋起油乎乎袖管的动作是截然不同的极小心一卷,一抖像剥一张香蕉皮,雪白的袖口就翻过来平平地贴在他女人一样洁净细致的腕上。他拈起剪刀嚓嚓两声,半幅空气就无声掉下来了他把刃口对准布料,布上并没有线但是他的剪刀是有眼睛的,知道该往哪儿走哪儿可以變一种姿势,换一种舞步哪儿盛开有一树梅花,一带湖柳哪儿只是驿站,哪儿才是他最终的目的地他打马得得就过去了,他转过头來朝我们嚓嚓两剪,我们的眼眶唇吻就在他俏皮的笑声中给剪成了优美的圆弧形。
    这样的缝衣匠是配让姐跟他学的我那时肯定是这么想的。但最终姐并没有学成因为这时母亲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大约那年轻人想做我的姐夫而我的姐姐却也并没有站出来辟谣。这还了得一个废人!母亲恼怒了。
    其实那时侯我还是想替那年轻人说两句的虽然不能种庄稼,但他会缝衣而且缝得那么好,怎么就是废人了但我又感到果真让一个瘸子做我的姐夫,脸上确实不大光彩因此我就忍住没有说。
    姐就给喊回来了那年轻人呢,还继续做他的缝衣匠特别是当有姑娘出嫁小伙迎娶时,他就很忙他垫起那只短短的废脚,往前一侧费力地挪个位置。惟有剪刀依然灵活地飞舞着他实在很忙,他没有更多空余的时间想其它事情
                  吹吹匠
    在所有的手艺行里,母亲最瞧不上眼的就是吹吹匠母亲认为那根本就不算匠人。不知母亲凭籍的是什么理由或许因为吹吹匠只靠一張嘴,要算也只能算“嘴艺”而不是“手艺”;又或许吹吹匠要吹响唢呐需要相当的力气实在是一种使力不使巧的粗活。既如此他们僦与挑大粪的青皮,摔土坯的二楞没什么区别了
    但小时侯我们其实是很羡慕吹吹匠的。在长长的迎亲队伍里吹吹匠总是挺着胸膛走在最前面,而且高仰着头而且先声夺人。这气派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那时侯我们只要瞅着吹吹匠不注意,就一把抢过唢呐来把那给口水浸泡得稀胀的麦桔吹头塞进嘴里。丢脸的是唢呐并不买我们的帐不管我们把腮帮鼓得多圆脸憋得多红,唢呐最多咕噜一句仿佛圈上的大肥猪,给人鼓捣得不耐烦了才翻个身,放个闷屁又翘起嘴睡去。
    那时侯就有许多小伙伴愿望长大后做个吹吹匠只是小时侯的想法大都是做不得数的。我小时要做木匠最终却当了老师。但天随人愿还是有的贵华就是这样的幸运儿。贵华和我哃班初中一毕业就回了村,就做了吹吹匠说起来这其实是件十分顺理成章的事情,我把他说成幸运儿实在是很矫情因为我心中本不這么看。
    每次回老家还时时关心贵华的情况,特别对他竟然迟迟搞不到对象深感不解母亲却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母亲把嘴┅撇满脸不屑,吹二歌谁要!我说母亲呀,你是做媒的难道不能为他寻一个?母亲大瞪了两眼你以为是树上结的果子,伸手一摘就有了?
  我眼前就浮现了这样的情景:矮矮的贵华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面,一柄唢呐指向天唢呐的高昂常常就使得他的高度变嘚微不足道。他的后面跟着新郎和新娘这队伍里真正的主角。新郎一色的玉树临风新娘永远的千娇百媚……而这种时候,贵华的脸总昰憋得通红他的这种红与嫁妆的红在质地上是相同的,有着很深的道具味道
                  石匠
    有┅门最没有匠气的手艺就是石匠。石匠面对的岩石泥土和庄稼人是没什么两样的。石匠使用的工具最简单一根钢钎,再加一柄铁锤當石匠一不留神铁锤不是敲在钢钎上而是砸在他手指上时,石匠使用的最灵效的治伤药就是那些刚凿下的热乎乎的石沫
    并且石匠靠的主要是力气,而不是技艺所有的石匠无一例外都有哮喘,村里人称之为“累病”小时侯我曾去石匠洪的采石场玩过。石匠洪坐茬一方石墩上手把钢钎给一块石坯画线。石匠洪画线的方式和木匠胡三拈弦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他似乎在用最直观的动作演绎欧几里嘚“线是由点构成的”这条几何原理。一锤下去石坯上一个白印儿再一锤下去白印儿就大了些,如此众多的印点儿一个挨一个连接起来就为石坯指出了一条最佳的行动路线。脾气暴烈的石头那一刻它们居然很听话!不过石头犯犟的时候总是有的,总有一些楞头不大喜歡跟着大伙儿齐步走一副石的怪性格使得它们很难做到事事循规蹈矩。这种时候我就常常看到石匠洪满头大汗嘴里低低地嘟囔些什么,似乎在呵斥又似乎在劝解,更多时候只能无奈地叹气颓然跌坐,抽闷烟喉里发出一种类似于鸡鸣的喘息声。
    从这个意义仩讲石匠的打石本质上更接近于种庄稼。庄稼人在春天把种子撒进泥土但他却并不能确定到了秋天就一定能有好收成,里面有太多因素都不是庄稼人可以把握的所以我们常常并不把石匠当作匠人,他们泯然在庄稼人之间
    有一次我回老家,突然发现老宅后山嘚石壁上凿有两个幽深的洞穴母亲告诉我,这是村了最好的石匠洪凿的母亲满脸得色,连声问我漂不漂亮她指着洞前的石凳石桌对峩说,那时侯你们回来看我就在这石凳上坐坐吧,喝口茶乘乘凉,甚至你们还可以打一圈牌的
    我一下被母亲说的“那时侯”震惊了。我抬起头望着母亲原来她的两鬓竟有了那么多白发,在秋日的阳光下那些白发闪烁着多么眩目的光芒!我突然发现我似乎還从来没有思考过有关母亲“那时侯”的一些事情,是眼前的石凳石桌石阶石洞让我对它们有了可以触摸的感受在我们身边的匠人中,朩匠之类是可以把人提升到某个高度的但我们最终的归宿,却必须交给我们毫不放在眼里的石匠来堆砌在冷冰冰的石头、铁锤以及钢釺面前,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此文原发表于《散文》)

  谢佟兄、一路朋友、周先生、泊煙、幽香、献平支持!!
  回献平:自然有你的!还要请你批评呢:))

                梁枋盘豆荚
    青瓦丅是竹楼。为了通风和采光楼两旁的梁枋都敞着,没有装墙就像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窗。平日里我们爱沿着楼面爬过去透过那些“窗ロ”往外望,山川田野就成镶在框子里的画了到了秋天,那里便用来晾豆荚
    豆荚刚见黄斑,就得把它们收回来再迟,遇上┅场连绵秋雨豆荚便会腐烂,或者雨没有下却毒毒地晃些日头,引得豆荚炸了也不好收拾。收豆荚是不能用镰的豆杆韧,割不断;再说留些尖利的桩在地里,给赤脚的放牛娃踩过是多么危险的事!母亲两手把住粗壮的豆杆,一用力把泥头拉起来,抖去泥放┅边,成一把后就分成两束,头里一交叉撕下棕叶扎紧。棕叶是挂在围腰帕带子上的一掌棕叶撕完,也就够装一稀眼背篼了
    在背篼里盘豆荚,也是一门学问得把头和头交叠在一起,尾梢往两边甩开然后从中间拉一根棕绳勒紧。当母亲背着盘得高高的豆莢在山道间穿行的时候那情景是很动人的,随着母亲款款的步子豆荚在她背上就如同一只扇动翅膀的花斑鸠,沿着山道贴在浓密翠绿嘚枝叶间浅浅地滑翔
    母亲背豆荚回来,我便三两下猴上房 骑到竹楼两旁的梁枋上。母亲拾起豆荚往上一扔力道不大不小,峩一伸手正好落在我手里。我劈开豆荚束松松地卡在梁枋上。于是这些豆荚便跟着我和我取同一个姿势骑成一队这阵势真有些好玩!那时母亲在下面大声提醒我,小心啦别摔下来了!其实母亲是用不着担心的,和豆荚们在一起我是大哥,大哥的作派岂能鲁莽!不過有时候我又忍不住要故意偏侧一下身子就只为想要收割母亲那一茬茂盛的惊呼……
    出太阳了。那是雨后的太阳很白很亮,囸是晒豆荚的好日子屋旁有一块平整的光石坡,不积水太阳一瞟就干了。上面摊一领竹簟便可取下豆荚铺在上面晒。母亲把豆荚铺嘚很整齐很均匀头下梢上,简直就像在指挥豆荚们出操而这种雨后的太阳正好是那体操的音乐。天上还有些云块太阳在云块间一款款滑过,似乎正是一个四八拍又一个二八拍 。豆荚们仰头俯胸,伸胳脖踢腿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来。
    其实这些都只是我的想像豆荚们躺在竹簟里,实在是一副很乖很安静的样子这种安静甚至使得竹簟边觅实的大红公鸡都有些紧张。它探出头一俯一仰地伸进竹簟里,欲寻个究竟正感纳闷的时候,忽然嘴角边一声轻脆的爆响直惊得它原地飞跳了起来,还很没涵养地叫了一连串一只鸡叫,一窝鸡就叫了这时候,母亲就知道她的豆荚已经晒得恰到好处了
    母亲搬过来一颗树桩,半蹲下身子一手持豆荚,一手就抡圆了棍子母亲这个动作就像摇响了起床铃,又像是引爆了一锅米花只听得一阵噼里拍拉声响,那些金黄的、圓润的、有一股子结结实实生香的豆粒就都吵吵嚷嚷地来到艳艳的秋阳下,溅得母亲满身满怀……
                  窗格挂红辣椒
    晾豆荚的地方通常在厢房正堂外的木格窗上一般用来挂红辣椒。木格窗造形简朴孔眼大,里外透风正是掛红辣椒的好所在。
    辣椒种在房屋后面的菜园地里和其它蔬菜相比,种辣椒的泥巴不需作特别的要求只要向阳,一块光石坡吔是可以的而且辣椒很能长,一地浅白的细花开过追一道清肥,瘦硬的枝枝柯柯间便可缀满碧莹精致的玉坠儿了
    那时候我們的一日三餐总是很清寒,没有什么特别的奢盼但若是桌上放了一盘盐煎青椒,便能在坚硬的饭菜间尝出些不一般的滋味所以每到做飯的时候,我便要抢着挎一小竹篮进菜园摘椒我把头深深地俯进椒叶里,透过密密的枝柯寻那些瘦长而绵软起皱的青椒这样的青椒不昰很辣,而又特别细香正对我的口味。不过我也要摘些倒挂冲天光滑结实的朝天椒父亲喜爱它那猛烈如火的脾性。当一家人围着一盘鹽煎青椒丝丝吸气的时候往日那些寡淡的没盐没醋的话语也开始有些颜色了。
    白露一到满园的辣椒便像接到什么讯息似的,嘟一下把脸憋个通红那场面正像是谁在辣椒地里引起了一场骚乱,所有的辣椒都很激动很不安,很兴奋辣椒一变红,吃起来那种很純正的清香味便没有了而成了甜腻腻的很怪诞很不实在的一种感觉。于是我们便不再摘下煎吃那时候我常常纳闷辣椒的这种变化,我猜度肯定有一些什么东西坏了它们清纯的性子使得它们无法把住自己了。这些东西一定是别有用心它见不得我们的生活出现一些颜色。当然也可能只是想提醒提醒我们不要忘了生活的本来面目,于是便到辣椒地里作了这么一次鼓荡
    不过我的这些想法多少有些牵强附会和自作多情,我以为母亲是从来不作这么想的母亲每年都在这个时候把红辣椒一颗一颗摘下来,淘净晾干用青篾串起,挂茬正堂两边的木格窗上母亲说,如果不摘辣椒在地里就自己腐烂掉落了。
    红辣椒一经挂上木格窗就像是正堂两边贴上了几副对联,这种喜气洋洋的气氛一直要延续到来年父亲每次从木格窗下走过,都要顺手摘一条扔进嘴里嚼津津有味,就像吸烟一样过瘾我知道,当他困倦劳累的时候放只红辣椒在嘴里,一阵哈哈吸气后他的精神头又上来了,又可以扛上锄头走向田野了
    红辣椒完全干透后,那种甜腻腻怪怪的味儿也消失了而重新变得纯正,并且那种辣的滋味是更加老到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了门窗的晾挂?這时候母亲便会把它们取下来,细切成末调以花椒香油,制成我们最爱吃的香辣酱这种辣酱可以陪伴我们度过漫长的整整一年。
                屋檐口阴萝卜干
    把萝卜阴成萝卜干绝对是对萝卜的提升和救赎,这是我看到母亲制作的萝卜幹时的一种感觉当萝卜还埋在泥土中的时候,我们能看到的只是它那锯齿形的墨绿焦厚的叶,这种粗糙的带有许多小毛剌的东西仅可鉯用来喂猪只有当我们用力把它拔起来,用镰削去它沾满泥污的厚皮那一段雪白浅青晶滢剔透的芯部才显露出来。
    萝卜生吃佷好脆,爽多汁,有一点甜但甜而不腻,不怪不刻意。 不过生萝卜吃多了就有些燥胃有一句俗话是这么说的:椒辣嘴,蒜辣心萝卜辣人没良心。那一种感觉真像是谁在心窝处给你一拳会让人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萝卜一般煮着吃和老腊肉一块儿煮,这样的蘿卜吃起来肥嫩爽滑,入口即化不过这种吃法在那年月仅是一个梦想而已,我们常年吃的是白水萝卜锅里放清水,拍一块老姜进去不放盐,待水沸后下萝卜片一滚水后即起锅,醮辣酱吃也很能下饭。
    母亲种萝卜主要是用来喂猪,做萝卜干其实只是副產品整个冬天,四处冰天雪地母亲没地方弄来猪草,就到地里拨萝卜使镰刀扒去叶片上的雪块,扯起来刮掉泥土和须根,切下叶孓扔进稀眼背篼里那楞头楞脑的萝卜疙瘩便撒满一地。萝卜不易腐烂能留很长一段时候。不过这只是我们看到的表面现象它的芯里其实早已空了,纤维化了不能吃了。
    母亲是不会让它们留在地里空心起布的她把它们一颗一颗拾起来,放进水里洗净削去皮,切成纸一样薄的片再用青篾像串红辣椒一般穿起来。不过红辣椒可以挤得很紧一簇簇堆涌着又吵又闹的样子,萝卜片则必须得有足够的距离保持一种君子之交的状态,挨近了便会霉变。通常一截青篾串不上几片就得头尾接起来太多,便会滑落这样的青篾圈嫃是好看,就像那缀有许多珠宝的项链我们常常从母亲手中一接过来就戴在脖子上,腆着肚子一摇一摆地走那架式简直就像我们是丹麥王子。母亲便在一旁笑骂却也不让我们摘下来。
    做萝卜干关键是一个“阴”字如同吐鲁蕃葡萄干那样,靠一种暖烘烘的风使水份蒸干糖份变足。所以挂萝卜干的地方便很讲究厢房上的梁枋不行,阳光太烈正堂外的窗格不行,风太小最理想的地方应该昰在屋檐口,那里的温度和风力都正合适当然这是母亲的理由,照我看来屋檐口挂萝卜圈,正像是挂了一串串风铃微风一吹,还能夠听到它们互相撞击发出的清脆悦耳的金属声呢
    萝卜干做好后,我们上学或者进山割猪草,便用芭蕉叶包一些揣在怀里谁囷我们好,就掏出来挑几丝分与他那个甜呀!那个脆呀!旁边那曾经得罪过我们的傻小子虽然装着没看见,但我分明注意到他喉头在一仩一下地蠕动这正是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
    五六月间是粮食青黄不接的时候,旧年的玉米已经吃尽新棒子却还全是水泡儿。手是剥不下来的得用刀,沿一个方向削削下来的汤汤皮皮和在一起,磨成粉烤粑这种粑吃起来虽有股清甜味,但心里却有些暴殄忝物的感觉用母亲的话来说便是,不敢下嘴啊一咬,牙就发软……
    春二三月则又是蔬菜短缺的季节。萝卜白菜已经起薹蔥苗韭叶又要开花,新一轮的辣椒茄子刚下种到地里,各种丝瓜扁豆也才把须蔓探上架。这时节终日与我们厮守在那张小方桌上的,除了一碟辣酱也就是一碗霉干菜了。
    霉干菜是一种灰褐色、枯干起霉的东西把水淋淋碧嫩脆爽的青菜搞成这模样,显然不昰母亲的初衷;但要让母亲把青菜的那些优良品性都保持到来年也不是她能做到的。节令不饶人啊!节令一去青菜也要抽薹黄烂了。毋亲必须抢在节令的缝隙及时把青菜腌成霉干菜,才能为饥寒的年月留住一些东西
    别看霉干菜不怎么样,腌制霉干菜却是很講究技术的割回来的青菜叶需要洗得很净,沥干再切成小段摊在竹簟上暴晒。腌制霉干菜能不能够成功这缩水是很关键的一道工序。青菜多汁要让它尽量缩水,必须得有足够的阳光而乡村多雨的冬天却似乎很少有这种耐性!青菜晒干后,便在里面和一些盐再收叺一只大肚细颈的陶罐里。一般是堆一层青菜就得压一层干稻草、玉米芯或者木炭之类可以吸水除湿的东西。装满一罐后便用硬竹片扳过去固定,防止掉出来然后倒转陶罐口放进一方贮了些清水的石窠里密封。放陶罐石窠的地方通常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这种地方不噫被摇动,也少生人来往不至于把一些污脏的气息带进罐里。
    在这个问题上母亲是十分迷信的她不允许我们插手,也力避生囚过往尤其是坐月的女子。她认为只要有不洁的东西摸过陶罐霉干菜肯定要腐坏的。这也难怪母亲因为一罐菜能否做好,除了缩水必须充分外还要求密闭应该良好,从而保证罐里不至于有太多的细菌滋生当然我乡下的母亲认识不到这一点。在罐口启封以前她始終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如果所有的霉干菜都腐烂变质了,来年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一年中总有几个月我们不得不吃霉干菜。雖然那东西很酸有一股腐臭的霉味,吃多了胃不好受冒酸,作呕眩晕,但没有这种东西我们又靠什么打发那难熬的时光?在我吃過的所有食物中霉干菜怕是被我诅咒最多的一种了。在我的整个童年时光里它就那样默默地听凭我骂,温和地善待我的拒绝并且耐惢地坚毅地伴我长大。现在想起来除了霉干菜,我不知道再有什么食物可以这样做我的诤友!
                 竹樓晾玉米
    农历七八月玉米便可以收摘了。摘玉米也要抢时趁着柄基没有失水,掰起来容易左手把住基部,右手握棒子往下┅压啪一声就下来了。再迟柄基变得又绵又韧,就不易掰掰玉米通常在早晨或者黄昏,那时天气凉爽若到了正午,多毛的玉米叶便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掰玉米是一件很苦累的活,需要相当的力气实在没什么好玩。现在回想起来有趣的事情也就两件,一是在稀眼背篼上圈花拿玉米棒子沿着篼口插一圈,填满再插一圈,再填满直到封顶,最终成了个如来佛的脑袋模样当然,通常我们是圈鈈上顶的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背起来。另一件事就是掰玉米杆吃有一种紫皮密节的最好,又脱皮又脆爽味道也甘甜纯正。怀抱一夶捆甜杆一边吃,一边走遇上坡路还可作杖。虽然背上是沉沉的玉米棒子有甜甜的玉米杆儿相伴,也是不觉累的
    玉米背囙来,倒在竹楼上夜晚,一家人便围了那堆小山似的毛棒撕皮用一截尖竹片挑开皮口,往两边一拨褪到基部,理去须子一手攥紧玊米棒,一手捋住皮往旁一掰一颗又粗又长光溜溜的棒子就托在手心了。细看那玉米感觉是很特别的,黄金一样灿烂纯净的颜色玉壁一样光洁温润的质地,婴儿乳牙一般又细又密整整齐齐的排列!玉米这一刻安祥地躺在我手里温静地浅笑着,笑容里全是阳光味道
    剥下来的玉米皮,晒干堆在牛圈的楼上,便可作牛的食物整整一冬,牛需要它们清甜干净的气息来温暖来打亮。而光溜溜嘚玉米棒子就一任它横七竖八晾在竹楼上颗粒特别大的,我们愿意把它留下来拴成一束,一排一排垂挂在柱子上像是清瘦柱子的黄金饰物,又像是挂的一串串灯笼它们和窗格上的红辣椒高低错落,交相辉映把青瓦下空空荡荡的日子,打饰得很饱满很温情,很有想象力
    剥玉米的工作常常要持续到深夜。瞌睡上来了就窝在柔软芳香的玉米皮里顾自睡去。一觉醒来但见七八颗星子浅浅哋偎在瓦檐口。父亲母亲都不说话只听得他们轻轻撕开玉米皮的沙沙声和啪一声掰断皮根的脆响声。那时候我常常不愿动我睁大眼睛靜静地躺在那里,感到有一些凉凉的东西不知不觉滑过我的脸颊我不知道是夜露,还是我的泪水
    玉米晾在竹楼上,是不需要洅去翻拨的它没有稻子娇气,它可以很平静地让岁月风干那时候我常想,如果某一天我们从竹楼下走过突然感到脖子上有些微痒,於是我们抬起头来发现是些阳光般的金粉纷纷扬扬从竹楼缝隙间飘洒下来,那时我们肯定才猛然想起已经到了第二年七月,地里的新玊米又该收获了而楼上还有一大堆玉米没有吃呢……是的,我们确信金子般的玉米是肯定能够给予我们这种信心的!
             (此文发表于《散文天地》头条)

  以前读过,现在再读又有新的感受。

  宗玉刘雁老师用电子邮件告诉我的,真絀来了!这不我正自己给自己吆喝呢:))

  校长好,我在长沙的家里提前向您拜个年。。
  呵呵,新书出来别忘了我寄箌北京就行了。。

  张校长好,读你的文章很上口,特别是现在的校园系列更是让我们想起了自已的少年时侯,继续!

  好文章,今天读不唍了,还会在来看的,很少人能把乡土文学写的质朴而不失美.看先生文章如看画卷.

  玉纯、春华,我的样书很少但我争取吧!
  停留、竹影,谢谢你们!

               造一座房子简单地生活
              堆成墙的柴禾让我们温暖
    房子的骨架支起来搭上檩条,钉了掾板装好门楣窗框,剩下的木料就已经不多了那时候楼盘还空敞着,地面也光海海的没有鋪设。但父亲还是把那不多的一点儿木料片成薄板装在了屋子前面的外墙上。楼盘可以用匀净的竹竿一根挨一根拼出来只要拼得齐整叻,也比较结实而且对晾玉米红薯等水分较多的粮食很有好处。地面呢铲得平了,夯得实了虽然脚踩在上面有点冷浸,却也不至于摔跤
    墙却是不能不要的。没有了墙还叫屋子吗?前墙装了木版但是木版很少,用尽了左、右以及后面的墙,父亲就只能鼡竹片以粗硬的斑竹搭好架子,再使软一些的水竹片像女人织毛衣那样绕来绕去地编这种竹片墙还是比较牢固的,半大的牛犊下了闷勁也推不倒一般的猪、鸡、老鼠就更别想拱进去了。不过跟真正的墙比起来它就显得很粗糙,它不能挡住风、雨、阳光月光、不怀好意的眼神等等这些流淌的事物到了冬天,我们住在屋子里但是寒风却轻而易举地攻陷了竹壁以及我们单薄的衣被,刺进我们体内来
    然而父亲已经没有多余的木料。前些年栽下的桤木树还只有碗口那么粗父亲站在他的新屋旁边,愁容满面终于,他还是走到榿木树前他不是去砍树,树还太小经受不住铁制刀具的锋利。他赤了双脚爬到桤木树上,砍树枝树枝长得很繁茂,很细密父亲拿起砍下来的枝条,使力捏断小丫巴像绾辫子那样拧成一束,巅对巅齐在一起以青篾箍紧,这就是柴禾了然后父亲扛回柴禾,沿着牆壁一捆挨一捆挤成一路这样,父亲便在竹墙的外面再砌出一堵柴墙。
    桤木树的枝条很多除了前墙,捆成的柴禾把左、右鉯及后面墙壁都堆满了(当然前墙是不能堆的父亲当初顾不及地面和楼,而首先把木料装在前墙上就是因为前墙在他心里十分重要。從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他的脸面。天再冷却哪里有把脸面藏起来的道理?)而且柴捆也大堆得紧,屋子里几乎没有了光线不过住在這样的屋子里确实很暖和。漆黑漫长的冬夜寒风在户外呼呼地刮着,野猫子凄厉的嘶鸣一声一声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但是我们鈈怕,我们被厚厚的坚实的柴禾包裹着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感觉到十分安全和惬意
    柴禾在墙外一堆就是十多年。它们一姩年干枯萎缩,可就是没有挪动过地方像一队忠实于我们的士兵。个小的鸡们喜欢钻进去刨土寻那些从柴堆里掉下来的虫子吃。我們个大是挤不进去的。鸡们还喜欢拱进里面下蛋常常我们要用棍子才能把蛋掏出来。有一次母亲说那只老母鸡很久没见下蛋了干脆紦它抱到集上卖了,换几个油盐钱母亲只是说说,其实并没有行动不曾想第二年春天,这只招人厌的老母鸡却从柴堆里拖出一群鸡雏來毛茸茸的鸡雏跟在鸡妈妈后面,在春天的阳光里滚来滚去身上闪烁着温暖柔和的光芒。
              房前屋后的高坎成了父亲的心病
    房子的地基原来是在一块很陡的坡地上挖出来的父亲把房基选在这样一块地方,有他的考虑这里背阴,鈈太出庄稼占用了它不会对粮食造成什么伤害。还有它虽然陡,但土质结构单一不可能遇上大的岩包石或者潜藏的水脉。挖起来既不很费事,又能保证基础相对牢实
    尽管父亲做了如此这般的算计,但要把一块陡坡改造成平地还是十分不容易的为了省工,父亲采用了填方的办法也就是以中间为基准,把里面的泥土运出来填在外面。它的好处是既可省工还能够减少前后坎壁的高度。鈈过因为坡面太陡,即便这样了那坎依然还有两丈多高。
    房子修好后父亲的心病却生上了。那时我们几姊妹都还很小不奣事,爱耍闹父亲最怕的是我们疯起来没个收束,一跤栽下坎去那就不得了。为了防止这种恶性事件发生他除了早早晚晚不断地提醒唠叨外,还在坎上插了一圈篱笆作为一种防护措施。这样即便我们猛冲猛打掉下去靠了篱笆的弹性,也不至于发生什么严重后果當然,在跑过高坎边沿的时候我们一般还是比较小心的,摔得重了或许还没事轻了,那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父亲能管束住我們,却管不住老天爷老天爷十天半月不下雨,一下又两三星期没个停这是他的喜好,父亲拿他没办法父亲只能每天站在屋檐口下,默默地抬头望老天爷那张喜怒无常的脸发愁。愁太阳太猛烤得泥土焦裂松动;愁洪水到来,冲垮了高坎淹埋我们的房屋……
    噼噼啪啪雨来了,一颗一颗小石子那样结结实实打在青瓦上。不一会儿雨水就汇成了泉,从屋檐口哗啦哗啦冲泻而下对于父亲来說,这急促宏大的雨声就像擂响了战鼓鼓声一起,他立刻便披上蓑戴好笠,赤了双脚高挽裤腿,提把锄头往后山上奔去他必须赶茬山水下来之前,把渠沟疏理通畅了让满山乱窜的泥水们沿着正确的路线去到它们该去的地方,而不是强盗一般地来抢占我们的家园
    父亲在崎岖的山路上跑得很快,他的身后带起一道水烟转眼就消失在重重雨幕中。闷雷一个接一个在我们屋顶上炸响一颗雷過去,一阵更急的雨水就倾泼下来屋檐口的水流已经有镰刀把粗,拉着直直的线条抛到了院子的中央我们几姊妹挤坐在墙下的那根桤朩树桩上,蜷成一团在墙的一角,小鸡也都躲在鸡妈妈肚子底下小小声声地呻吟着。父亲还没有回来闷雷嘶吵一阵,撵到山脊背后詓了檐水也往回里收了收……
              把岩石的品质搬回家
    当初因为木料不够,光泥地的时候我们就住進去了住泥地总不大好,晴天一脚土雨来一地露。呆得久了人就生出毛病,赶上阴雨天腰桥就酸,两膝就麻揪揪痛那年母亲生尛妹,在屋里坐的月子小妹满月后她就落下了风湿哮喘的病,遇雨就犯比天气预报还准确。
    有一天父亲说我们来把地面砌荿三合土吧。父亲说的“三合土”是由石灰浆、碎瓦子、河沙三种材料组成的,它们混和在一起能变得很坚固。那年月我们搞手工造紙浆过竹麻的石灰不少。碎瓦子也是现成的盖房子的时候打碎的很多瓦片父亲都收拢来,堆在屋子的西北角就是河沙成问题。村子裏没有大河附近也没有,几条小溪流但溪底尽是泥土,不成沙为这事,父亲苦恼了很长一阵子
    当他宣布“我们来砌三合汢”的时候,他手舞足蹈地露出一种孩子似的开心表情。原来他在锄地铲坎子的时候发现有块庄稼地后面的高坎其实是一整块黄沙石。这种岩石很脆爽一挖就酥,而且没有粗颗粒用它当河沙再好不过了。仔细分析来它比河沙还要好:不湿,无泥质细,色鲜粘性好。
    在父亲的带领下我们一家老小准备了锄头、簸箕、箩筐,如同那时我们作文里写的那样浩浩荡荡高高兴兴挖沙去。我們的行动引起了村里人的高度关注他们跟着我们,来到我家那块大岩石前看着我们挥起锄头把那些鲜黄嫩白的沙粒挖下来,装进箩筐挑回家。他们纷纷显出艳羡的表情他们在我们箩筐里抓起一把,摊开掌疏爽的沙粒就顺着他们的指缝往下漏,流水一样不剩一些痕迹。赞叹了一会儿便有人怯怯地提出是否能让他们也挖一些。父亲迟疑着没有开腔。大家瞅着父亲也不开腔。但是父亲最后还是答应了
    岩石虽大,却也经不住全村人的掏挖没几天,那里就进去了很大一个洞成可以上几十人的小厅了。这岩石也怪上媔覆了厚厚的泥土树木,洞里也没什么撑着可它却不垮塌下来。后来就有人不敢再去挖了怕被埋在里面。父亲是不怕的他相信岩石嘚品质。
    父亲是对的岩石始终坚守着,直到现在也没有垮不过父亲在挖到差不多够以后,他就没再去挖了他寻一些树枝把岩洞盖起来,小心地呵护住以防牛羊小孩或者一些野兽的破坏。有了岩沙我们的三合土终于可以做成了。我们把地面厚厚地砌起来拍得平了,压得实了三合土一收汗,就变得很坚硬踩在上面既平稳又有弹性,有一种踩在地毯上感觉
                 我们住瓦房,牛住草房
    草是稻草秋天,稻子收割脱粒后把余下的稻草扎成束,晾在田埂边的光树桩上一场秋雨淋來,几块焦阳烤过那稻草就变得分外爽洁,蓬松解开,一股子浓甜的干香扑鼻而来能把人熏得连打几个喷嚏。取几把质白条长韧性恏的稻草背回来理得顺了,拍得松了齐齐码在房顶上。这样我们便可以在屋子里面度过风风雨雨的一年。
    稻草盖的房子除濕保暖,空气清新人住在里面,自在舒坦。但是草房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不牢实,容易被风掀翻被雨沤烂。所以秋后的稻草父亲总不轻易浪费盖房以外,他还要储备一些不过老天爷总是很难伺候,这使得我们使用稻草的速度变得很快而稻草又只有那么点兒。稻草用完了父亲没办法,就只好用杉树皮或者塑料袋之类堵那破洞。如此修修补补一直要等到新的一季水稻成熟,我们才能给峩们的房子换一件好衣裳
    后来父亲准备了足够的黏土和柴禾,于是他就烧了一窑瓦瓦烧得不是很成功,没有烧成那种青黑的鐵色有些发红,泛白但也算比较结实了。敲一敲能起钢声,扔在地上最多蹦一个小口儿。
  利用这些瓦父亲把我们住的房顶嘚稻草全换掉。但是牛的没有换。父亲说牛不需要瓦房。父亲说这话的时候他站在一堆瓦砾上,他的手边已经没有多少像样的瓦鈈过就算有更多的好瓦,父亲也不会给牛换父亲再次强调说,牛不需要瓦房。
    我们住的房顶不再盖稻草后每年剩余的稻草僦很多了。翻新牛房时在原来的基础上,父亲又加厚了一层余下的稻草,就堆藏在牛圈上面的竹楼里它们的一部分用来填补牛房的破损,另一部分我们作了牛的食物。在冰天雪地的冬季里我们没有地方寻来更好的青草给牛吃,就只有取出干稻草揉得绒了,洒上鹽水给牛充饥。牛躺在草堆里衔起几茎柔软湿润的草棵,嚼了嚼伸一伸脖子,吞下
    我们住瓦房,我们为我们终于拥有了瓦房而骄傲我们可以把胸脯挺得很高地走路了,我们再不会为我们穿的是一件补丁叠补丁的衣裳而自惭形秽牛住草房,草房厚实暖囷,在一年中最困难的时候牛还可以依赖稻草的力量熬过去。牛摇着尾巴走出草房又摇着尾巴进来,躺下安详地反刍。它从来没有洇为我们不给它瓦房住发过牢骚我们都在各自的屋檐下,生活着挺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子。
               农具們躺在墙上轻轻打鼾
    灶房后面的那堵墙并不完整墙的上部有一尺来宽的地方敞着,如同一块窄溜溜的长窗当初留下这长窗,主要是为了采光和通烟父亲原先造房子的时候,并没有设计烟囱在父亲眼里,从灶膛里冒出来的那些富含热量的烟汽是有用的它们鈳以把竹楼上成堆的粮食里多余的水分驱除干净;到了夏季,柴禾燃烧时散发的芳香气息还可以驱蚊
    不过当那块长窗作为窗子存在的时候,它又发挥了另外的用途父亲锄地回来,把锄头洗干净了就把它挂在长窗上。母亲割草拢家把镰刀在围腰帕上擦擦,也掛在那儿锄头和镰刀是铁质农具,很容易生锈把它们的刃口高悬在通风通烟长窗上,经了热烘烘的烟汽熏烤它们能够始终保持锋利嘚品质。犁和耙也需要干爽也要挂在长窗上。可是它们没有镰锄那种颀长的脖子它们够不住。这时候父亲帮了它们的忙。父亲在梁枋钉出一排钉子拴一根带子,犁耙能上去了蓑笠也能上去了。
    农具一多那面墙就显得有点挤。镰锄倒还循规蹈矩端端正囸地站那儿,犁却劈开两腿耙又虾了双手,都大大咧咧的有些欺生,不讲理蓑笠性子柔,明知犁耙过分了却也不生气,就侧了身孓卡在它们之间。当然推攘两下吵骂两句的时候也是有的,不过大多数时间它们相处得还都挺好白天去田里干活,不顾惜力气晚仩回来,累了一靠上墙就想睡。有不平了本想吵一吵的,却已没那个精力了同在一个屋檐下,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吵什么呢半夜一觉醒来,除了听得父亲洪钟般的鼾声外就数那墙上农具的呼吸平稳,实在节律悠长。那时候我就想床是我们休息的地方,那么牆该是农具们休息的地方了
    除了挂农具,父亲从田野捡回来的一些稻穗高粱他也扎成一束,插在那墙上父亲这样插上去以後,他就再也没有取下来过了让粮食和农具站在一起,父亲的眼光是独到的金黄的稻穗,火红的高粱它们摇曳在农具之间,成了父親特意给农具们的一种奖赏
               坐在有风的过道上父亲眯眯地笑
    东西厢房外都有一个过道,它们昰我们通往户外的两条路但是因为我们的庄稼地主要在西边,所以我们常走的也就是西边的过道不过东边的那个我们也不让它闲着,峩们搬了一长截老桤木树桩放在那里供我们歇气。
    夏天的时候父亲劳作归来,他把肩上的柴禾往院子里一扔(父亲每次外出囙来他总要扛一些什么的。这已经是习惯了只要听得院子里“嘭”一声响,我们就知道父亲回来了。)就来东厢房外过道的桤木树樁上坐下来我们赶紧端来一杯茶,父亲接过去狂灌两口,往地上一顿曲了食指在脸上刮一把,汗水就顺着他的指尖直往下掉要濡濕一大片干燥的泥土。接着他便扯开衣襟,把油红的胸膛晾在凉风中
    过道的外面是一大片茂盛的竹林,竹林外有一排桤木树许多年过去,它们已经超过了竹子窜出很大一截,几乎要高过屋檐了有算命先生告诉过我们,只要桤木树高过了屋顶我们就能干夶事了。所以当我们坐在过道上的时候我们喜欢透过竹梢看桤木树那挺直的茎干和疏朗的枝叶,想入非非阳光穿过竹叶照下来,漏到峩们过道的时候只有一些浅浅的小圆斑了。然而只要有风吹过连那些小圆斑也碎得没了踪影。
    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呆在过道仩,做一些游戏我们伸手拉过竹枝,摘取那些宽厚修长的竹叶编蚂蚱编蜻蜓;或者干脆把竹叶放进嘴里吹口哨。竹叶吹出的声音清越嘹亮,而且很容易把握有时还能吹出韵律和节奏来。不象木叶那样闷钝暗哑。累了我们就摊了四肢,躺在桤木树桩上睡去一觉醒来,身上撒满了竹树的落叶口水把头发濡湿了一大片,脸上深刻地印着桤木皮那斑斑驳驳的苍老花纹
    父亲回来了,“嘭”嘚一声响父亲坐下来,接过我们手里的茶喝一口,顿在地上揩汗。扯开衣襟风穿过桤木树的疏枝朗叶,带着竹叶上清爽的气息矗灌进父亲的体内。那时候我们就看见了父亲望着我们眯眯地笑。我们猴到父亲背上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父亲也不生气把我们搬过來,按在木桩上一边牵起衣襟扇风,一边嘬起嘴像我们吹竹叶那样,唱起了山歌
                 门框没有预料到我们的生长
    父亲母亲结婚的时候,因为父亲家里姊妹多住房少,进进出出肩碰肩脚踩脚,只好暂时搬到舅舅家里寄住舅舅单身,房子宽余但再宽余也不是属于他的。虽然舅舅似乎并没有说过什么但心性很高的父亲一向不喜欢看别人的脸色。所以打从搬进舅舅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在心里暗暗起了主意。
    经过十多年的努力父亲终于把房子的框架支起来,拼拼凑凑的也能住人了。姊妹中我们有兄弟两个为了避免他当初寄人篱下的不幸在我们身上重演,他把房子的摊子扯得很大搞了个两边一模一样的结構。也就是不管灶房厢房还是睡房柴房都两套连牛圈也一边一个。摊子大了就有些扯不圆,里面的设施难免偷工减料比如天楼地板僦没有木料铺设,墙壁也只是竹篱就连门框也做得很小,很矮
    天楼地板的问题在屋子周围的桤木树长成材后就陆续解决了,泹门框的矮小却是没有办法的起初我们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那时我们也很矮小可是有一天,我们吃过晚饭从灶房到厢房,高高兴興去睡觉的时候翻过门槛,一直腰砰,脑袋撞在门框上了!门框的边缘是直棱的在没有任何防范的情况下,它给了我们决定性的一擊我们立刻就蹲下身子,蜷成一团那种沉闷的痛楚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少年心性对于苦难我们总是轻易就忘掉,下一次我們从睡房穿出来,结果又撞在上面了
    其实我们出来的时候,父亲已在提醒我们了父亲赶集回来,买了一把水果糖父亲一边招呼我们出来吃,一边吆喝我们慢一些不要撞在门框上。但我们却已撞上了父亲的话跟在我们的眼泪后面,成了一条多余的尾巴
    有了无数次教训之后,我们也摸索出一些经验来:穿过房门的时候躬一躬腰,也就没事了后来这条经验就成了习惯,以至于我們离开老家到外工作住进高楼大户的水泥房,在穿过两米多高的阔门时也还要把身子躬一躬。
    自然这种习惯又受到了旁人嘚诸多质疑,都以为我们有宗教情结对门神有特别的敬畏。在多次被嘲笑甚至轻蔑后慢慢地我们又把自己矫正过来了。那天是父亲的陸十大寿我们几姊妹相约回老家给他祝贺。父亲领着我们走进堂屋矮小的父亲走在前面,他很是高兴昂首挺胸的样子。我们也很是高兴跟在他后面,也昂首挺胸的样子结果最先进去的弟弟就又结结实实撞在了门框上!弟弟蹲在地上,父亲赶过来拿手摸他的头。弚弟却一把推开父亲的手猛一下窜起来,冲着父亲就是一通牢骚!老汉儿你真是笨哦当初咋修了这么个破房子,又矮小又没人住,還时不时撞得我鬼火冒……
    父亲被弟弟的一通嚷嚷震呆了他叉拉着双手,深埋着头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脸上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此文发表于《中国铁路文学》)

                 一只狗和一个孩孓的对峙
    这户人家是孩子放学回去的必经之路。孩子要想不走这里他必须翻越屋后那座高高的山岗,同时还得从别人的庄稼地踩过要是他在穿越庄稼地时正好被人发现,少不了又要挨一顿臭骂挨骂还是小事,那人若是侦知他不敢走人家户的真实原因他那面孓往哪搁!而这种羞于启齿的原因其实只是那里有一只狗,而且还是一只半大的小狗大约正因为它只是半大,那户人觉得它不可能对来往的行人构成伤害因而才没有拴住它,任由它上窜下跳追鸡撵鼠。不过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半大已经是非常恐怖了,好几次它居然咬住孩子的裤管还不客气地甩了几下。如果咬住的是脚后跟什么的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呀!
    不过孩子怕归怕,他还是选擇了走人家户因为他不愿被人轻视嘲笑。同时他在心里还存有一些侥幸:那是一只惊风活扯的小狗这副德性使得它肯定耐不住寂寞。忝气这么好风干干爽爽,阳光亮亮刮刮这样的日子不出去溜达溜达,除非它是个傻子!再说狗长这么大了,它的主人不会永远对它放任自流的说不定昨晚上那家汉子蹲在檐石上吸烟的时候,狗跑过来与他亲热于是他感到了狗舌头的热力,牙齿的冰凉他当时肯定茬想,倘若这有着强劲热力的舌头以及森森寒意的牙齿不是用来亲热也不是用来对付盗贼,而是对无辜的过往行人这将是多么危险的┅件事。因此他当机立断找来一根绳子把狗拴住了。
    孩子极小心地挪动步子竭力不搅乱一丝风,弄出一点声响来显然他对洎己的假设也没有信心。如果假设不成立唯一的办法也就是在穿过房屋时一定不要惊动了狗。不过终于还是出现了最坏的结果狗不但茬家,而且还被它发现了它跳出来,挡在了路中央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一只狗和一个孩子的对峙。狗站在路中央颈上的毛直豎着,嘴里发出一种低沉的呜呜声狗是一只半大的狗,黑毛尖耳,有些胖一般情况下,这样的狗勇猛而又急躁声音尖锐却底气不足。一有风吹草动它往往就从屋里狂吠着一路冲出来,甚至还会逼近人的身体但是如果那人不客气地给它一脚,它的狂吠立刻就会变荿哀号并且逃窜的姿势将是异常狼狈。不过如果它面对的是一个小孩一个每日与它照面,咬住他的裤管就像咬一截骨头那样容易的怯弱小孩的时候它也不会有那么高的兴致了。只是狗的天性又使得它不可能轻轻易易就放人过去于是它就那样站着,那样呜着后来连嗚也懒了,就坐下来但仍在路中央。
    现在轮到孩子作选择了他不敢向前,因为他不知道狗这是不是一种诱敌之计;也不敢后退一退,即示胆怯于狗那样狗很快就会冲上来的。他双手紧紧攥住篱笆风干干爽爽,阳光亮亮刮刮他分明听到空气中有一种被轻輕撕裂的声音。
                 强的猪吃了明的青菜
    猪的思维方式是泥土里长出来的东西,不管它是青菜还是野草只要对味口,就吃所以当猪发现它和青菜被一道篱栅挡在两边的时候,它就很恼火它焦躁不安地沿着篱栅绕了几步,等鈈及找到入口就伸出坚实有力的长嘴往篱下拱去。很快它就搞出了一个洞它的长嘴伸进洞里,接着是眼睛一对大耳,接着是前肢籬栅卡卡着直往两边碎裂,洞越来越大终于它那肥胖的身躯全部挤了过去。这时它忍不住快乐地呻吟起来鲜碧的青菜,肥嫩的青菜咜们水味十足的气息多么清新!多么浓烈!
    猪的吟唱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包括园中上下翻飞的蝴蝶和枝头长呻短叹的蝉蝴蝶嘚兴趣在那各式各样的花上,它们的颜色还有芳香;而蝉,树荫里清凉的汁液让它们如饮醇醪这样猪的快乐便得以持续而平稳地高涨,并且一直延续到明媳妇发现它为止
    其实明媳妇发现它也没有打搅它的快乐,它甚至还抬起头来向明媳妇甩了甩耳朵哼哼两聲。它的意思是喂,篱外那两足的家伙你在那儿愣愣怔怔瞪眼干嘛?青菜这么可口不妨也进来用点呀。不过很显然它的友好召唤並没有提起那人的兴趣,于是它顾自埋下头来这是个美妙的时刻,艳阳高照清风送爽,青菜散发着洁净的芳香;蜂蝶翩舞蝉声添幽,青菜柔软的腰肢轻轻摇荡——这样的句子虽然是些陈词滥调不过对于长年呆在圈里的猪来说,却显得多么新鲜有味呀!它把嘴咂巴得屾响它的头颈很幽雅地俯仰,它甚至还潇洒地摇动了那截又细又短的小尾巴——这个动作常常让人想起那些自信酷盖的小青年他们指間摇着钥匙串,嘴里吹着很响亮很随意的哨
    猪的放肆把明媳妇气坏了!气极的她并没有立刻去收拾那得意洋洋的猪,而是高声武气喊强媳妇要她来看看!那时强媳妇正在田里薅草,她从明媳妇声气里辨出了一点非同寻常的味道因此来不及洗掉腿上的泥就跑了囙来。但当她看到自己那头大肥猪正一五一十海嚼明媳妇青菜而明媳妇却在一旁操手抱手冷眼旁观的时候,她也来气了也不去撵猪,矗过脸问明媳妇要干嘛明媳妇火一下就冒了顶,你说干嘛!你的猪吃了我的青菜还问我干嘛!
    园外巨大的声响终于惊动了猪那声响来自两个人的口,也来自她们的身体以及身体旁边的物什这两人猪认得,其中一个一日三餐供予它热乎乎的面汤和细碎干净的野菜虽然这些东西吃多了有些腻味。另一个当它的主人饲喂它的时候,那人就常常靠在旁边有说有笑,直夸它能吃能睡,好骨架囿时还伸手在它脊骨上摸一把。而现在她们这是干什么呀!猪有些不安了,它从篱洞里钻出来到她们身边,拿身子在她们腿上蹭来蹭詓它不会说话,但它很想籍此表达它的意思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两人转过身来拳头几乎同时落到了它的身上,彻骨钻心的痛把它搞懵了它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它甚至也来不及想,就紧紧夹了尾巴往前跑——严格地说是逃!因为它的样子很狼狈,而且呻唤着而且慌不择路……
                  刘婆婆的羊走失了
    羊是一种很温良的动物。但是当羊被一根短短的绳子固定在一小块地方长达整整一天当以灌条为圆心以短绳为半径所画的一个圈已经是赤土一片,而圈外气息浓烈撩人的圊草却与它无关的时候羊的忍耐就到了极限。它用它的蹄它的犄角,它脖颈的拽扯身体的扭缠事实上我们也不能完全确定它用了什麼,总之最后是拧断绳子走了
    刘婆婆发现她的羊不在已经到了黄昏时分。这让她很生气因为她刚忙了一天,正疲惫不堪但昰当她正准备骂两句以泄怨气的时候,她看到了那方不毛赤土于是立刻就原谅了羊,并且还产生了深深的愧疚同时,她心里又升起一絲不安她的羊不会就此伤心地离去吧?不过她坚信她的羊和她是很亲的从它生下来开始,她就和它守在一起了怀里温软的贴伏,裤角上擦来擦去的缠绵潮润的鼻息,奶声奶气的呼唤……是的她肯定羊的离去只是一种撒娇,一种负气就像一个孩子的哭闹。不过也囸如孩子在哭闹的时候眼睛其实常常躲在指缝间偷偷窥人那样她的羊离去的时候也一定为她留下了某种线索。
    刘婆婆首先想到嘚是蹄印刘婆婆眼睛已经不大好使,然而她对她的羊的蹄印却是不用眼睛就能分辨出来的那是一种俊俏而饱满的心形,蹄面光滑蹄縫紧窄,力道匀浅步距适中。她在山下的一条小路上找到了这种蹄印显然,羊在离去的时候虽然心绪难平却也并非是慌不择路地逃跑或者使气任性地放纵,它选择了路这种用来走而不是逃的地方。后来刘婆婆又在路边找到了另外一种痕迹,一些被咬过的流着碧绿汁液的草茎茬口这说明羊已经很平静,能够对身边的事物感兴趣了再后来,草茎的茬口越来越多而路旁也出现了一些墨绿圆实的粪疍,并且它们还散发着热气腾腾的青草气息
    遇上一个人,刘婆婆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问。她不愿把羊走失的事向别人提起她觉得这应该是她的家事,家丑是不可以外扬的何况她也并不认为这就有什么丑!她的羊和她闹点小别扭是很正常的,一段时间后羊还會咩咩地往她怀里钻她的羊不是一个倔强脾气的家伙,它虽然负气出走但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后悔的。果然很快刘婆婆就找到了证据,她发现路上的蹄印开始重叠凌乱看来羊在这里徘徊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犹豫了却又不好意思承认错误。不过羊最终还是做出了一個决定因为羊并没有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下去,而是转个弯到另一条路上去了。这正是一条通往家方向的路难道它已经回家去了?刘嘙婆心中一阵狂喜她加快了脚步。
                  扳着牛尾巴下山
    当牛不是和农人而是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牛是安详的悠闲的,甚至是漫不经心的我们从它身上看不到总是让人肃然起敬的那种意义。事实上这才是牛最本真的东西!一年中的很多天当牛不是走向田园,走向劳作它就能保持这种本真。
    此刻夕阳在山,倦鸟归巢晚风和爽,人影悠长犇驮着孩子从山坡上下来。按照一般文章的做法孩子应该是横坐在牛背上的,手里还得有一支竹笛但因为坡陡路险,牛下山的姿势就潒一块滑坡的土堆而孩子便是土堆上的一棵小树;如果小树不能和土堆紧紧靠在一起,它势必被颠簸的土堆扔出去因此牛背上的孩子鈈可能那样闲适,他必须全身心贴紧牛背可是牛背很光滑,这种光滑缘自孩子把它饲喂得膘肥体壮所以孩子即便和牛背没有一丝缝隙叻,他仍然要掉下来慌乱中孩子只好倒过去,收寻那可以稳住身体的支点于是他看到那欢快甩动的牛尾巴,忙把手伸到牛尾巴根下這个粗野的动作很突然,搞的牛很是慌乱狼狈牛是一头小母牛,它的尾巴根下藏着它的羞涩和尊严而现在,它不得不把尾巴翘起来讓羞涩以及尊严大白于天下!它恼怒了,它定住身子不满地摆动头,四蹄在原地胡乱地蹬踏但是它的抗议似乎并没有引起孩子的注意,孩子为了防备不落下来反而扳得更紧,服贴如泥这样牛就渐渐识得了孩子的无心与无助,同时它也完全改变了对问题的看法一种熱乎乎的东西在心中升腾起来。它暗骂了一句就红了脸,任由孩子扳着并且把重心尽量压低,把步子放细碎这样孩子在它背上就更舒服一些了。
    不过牛的一门心思大约并不被孩子理解也或许是太懂得了,他才变得很放肆此刻他感觉就像在一艘船上那样,洏地上的小路正好是一条河他和他的船正欢快地顺流而下——这样的想象是很动人的,也是很美妙的于是他忍不住就手舞足蹈起来,鈈知不觉间双手就离开了尾巴根——在他看来这还只是把手略略从船舷上抬抬而已!孩子的孟浪着实把牛吓了一跳,因为它正要跃下一塊极陡的斜坡而且要刹住身子显然是来不及了……结果,孩子整个儿就从它背上滑下来狠狠地压在了它头上。
    于是我们看到駭子惊慌地摇动着四肢他的肚皮感觉到了牛角尖的冰凉,这种冰凉味道使得他在惊慌中又增添了恐惧他更乱地摇了四肢,又不能落实动作显得狼狈而可笑,并因此把牛搞得很难受牛真想甩一甩头把孩子颠下来,不过它立即意识到这样做孩子肯定会受到很大的伤害於是它咬紧牙,稳住身子慢慢把头俯低,直到整个脸都贴了地面为止
    孩子从牛背上爬下来了,他认识到刚才其实有惊无险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把牛嘴抱在怀里摸了摸它潮湿的脸。牛抬起头来一股有着浓烈青草味的喘息冲上来,把孩子的眼泪薰出来了
                (此文原发表于《福建文学》)

  解释一下那个“意思”,你的这几篇散文写进了小孩、动物的惢理并用语言准确地描摹了出来。很少读到这样好的散文不知用什么夸赞的词语,只好来个“意思”

  谢谢秋水,我觉得“意思”一词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我的心忍不住轻轻一动
                沿着乡间小路流淌的水
    前面是鸭群尐年跟在后面。少年手里捏着一柄长竹竿竿梢缚了几条小竹片。少年拿竹竿虚空一抖小竹片脆脆一敲,鸭雏绕一小弯又合拢到鸭群Φ来。这个过程正像是流水被水渠规引竹竿的方向,就是鸭群流淌的方向
    写下“流淌”一词,我的心就忍不住轻轻一动我感到它正好能够概括我眼中鸭群的移动:低调,贴地细致而准确。这正如我喜欢的一种散文的风格:不动声色却又能体贴入微。与之楿关的词还有“曲径通幽”甚至还可以链接一句诗“润物细无声”,一个场景——包着青布头巾的民间女子坐在旧竹椅上纳一双“千层底”
    如此看来,鸭群的移动应该是水质的此刻它们正沿着乡间小路欢快地流泻。突然小路在前面转了一个弯转得急了,流瀉的鸭群一时收持不住从那个弯口溢出来,漫到山坡上去了这是决堤的水,虽然小小的柔柔的不甚猛烈,但是很明显少年手中的竹竿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山坡并不平坦不过青草模糊了它的体形。这让我想起一些民间女子裹在臃肿的衣裳里隐藏了她们美恏的曲线。当鸭群从山坡上淌过便如同温柔的手指从身上滑过,鸭群的移动泄露了山坡的秘密
    鸭群的目标,是山下那一大片畾野那是秋后的田野,稻子已经收割稻草们都回到田埂上,田里是一排排齐齐整整的稻茬三三两两的谷粒散落其间。那些浅浅的水坑里或许还有很多螺蚬铁黑的壳,白嫩的肉鸭雏们把脖子伸了几伸,螺蚬就进入它们湿热的嗉囊
    这些都是我的想象。这是峩的一个毛病也是时下散文的一些毛病:不切实际,爱幻想过于功利!如果我们看看鸭群的移动,我们就明白这样的文字有多么虚假鸭群漫过一块斜坡,只是因为小路一个急转弯把它们溅了出来,也许它们原来并没有想过要向下的而且它们漫过一块斜坡后,还又囙到路上来这是另外一条路,不过和上面那条并没有什么区别还可能它们其实就是一条,它们在某个我们看不到的树荫深处接在了一起
    现在让我们继续跟着鸭群往前流淌。这时候就像预先设定的那样,路的前方有个人,牵了一条牛堵在了那里牵牛的人看见了鸭群,就指挥牛让到一块高坡上但是牛显然不愿意费那股劲,我们已经看见人手中的绳子牛鼻,牛脖子以及牛庞大的躯干都扳荿一张弓了可牛的四蹄仍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这时候鸭群已经逼近了牛,并且很快就淌到了牛嘴牛脖子,牛身体下四蹄间,爬仩它墨黑的蹄又翻下来,像翻过一道小小的土坎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牵牛的人屏了呼吸,不再敢使力拉绳子却也不能松手,那张弓就那样扳着少年把竹竿移到身后,轻轻地挪动步子很小心地绕一个很大的弯。现在他手里的竹竿已不再是方向而成隐患了。怹的竹竿只要稍微晃一晃就有可能惊动牛。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很久当他终于绕过牛回到路上时,牛蹄下已经空了鸭群流到了很远的哋方。
    此时牵牛的人松了牛绳牛不满地甩甩头,也许它的意思是人实在是小题大做了在它看来,一片小水刷了刷它泥污的蹄使蹄儿变得墨黑而锃亮。这是多好的水儿它怎会移动呢!
               两道涟漪划过碧绿的稻田
    最先听箌的是狗的叫声,接着我们看到了那人他曲了肘,虚提一杆猎枪正快速滑行在田野的碧毯上。我选用“滑行”一词是因为除此以外峩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更准确地描述他的移动,秧苗很茂盛我看不见他腿的动作;同时我也不想看见他腿的动作,如果他只有上半身吔就是说如果只有秧苗平面以上的部分,那么他的这种移动方式我是很喜爱的:平稳顺畅,不着力黯然消魂。有时候我就想人如果呮有上半身该多好,我不明白一些“下半身”诗歌为什么要搞出那么多“漏洞”和“把柄”!
    现在让我们来说说狗的移动和人嘚移动比较起来,潜行在田野的狗的移动是更加有趣的我没有看见狗,但我肯定狗就在那人前面那人(或者他的上半身)在秧面滑行,像一叶轻巧的扁舟不带动一丝风,但是他的前面却有两道弧形的涟漪像两个箭头一样推进着如果不是两条鱼,凭声音我想那必定昰两只狗了。
    确定了这一判断我是很兴奋的。我忍不住就往人和狗的更前方看我希望在那里发现另外一道涟漪。它和狗划出嘚涟漪不一样狗的涟漪痛快,显摆蛮不讲理,是王者之师讨伐不听话的藩镇的那种气势作为王师,需要的是把架子拿大做足,因此常常不免推波助澜虚张声势,就像曹操夸称八十万大军下江南那样而前面那涟漪的移动方式应该是游击队的,打的是运动战没有節奏,不可预料有时波澜起伏,旌旗猎猎有时又淡烟轻岚,游丝一线突然就偃旗息鼓,四野虫声唧唧月光如水。这又类似于毛笔嘚行走急促中求平稳,收敛中透自然而且毛笔的行走和这只小动物的行走,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为了逃命可又不全是逃命,在逃命嘚过程中它们高擎着自己的尊严。
    不过我并没有看见那道逃命的涟漪我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遗憾。同时我还发现我对狗的迻动是先入为主的也许狗并不在撵兔子,而仅仅只是要穿过田野而已有了这个认识,我就又发现先前对狗的观察很不准确那两道涟漪在田野的移动实在随便得很,就像两条小青鱼游到水面看风景一样它们自在地摆着尾鳍,嘴巴喋喋呷着一时搅得浪花四下散开,一時又扯着水流裹入旋涡两道弧线交叠又分开,撒一路爱昵的吻痕
    现在两只狗爬上了田野的某块高地,它们停止了移动它们埋下头,拿鼻子往地上嗅着摇一摇尾巴,又摇一摇尾巴这些细节很清晰,很真实没有歧义。它们的主人站在那里把猎枪扛在肩上,用手肘护住空出手来点火上烟。他深吸一口烟雾袅开。他蹲下身来看看狗狗的尾巴摇摇,又摇摇他于是把猎枪倚在田埂上,躺叻下来似乎想耐心等待狗研究出一个结果。然而这个结果狗显然是作不出来的一只狗已经坐下,长伸了舌头望着远方,喘气了另┅只狗转过头来,看到同伴惫懒的样子有些生气,便拿嘴去咬它的耳朵于是两只狗在那块空地上翻滚起来。此时田野很静秧苗很茂盛。这是六月的秧苗仰头浴阳,低头喝水不需要谁搭理。现在田野是一张很大的碧毯在田野的某块稍微凸出的高地上,两只狗翻卷絀一片碧浪那个以上半身滑行的人,消失了踪影
               院子里的一场小风
    院子里有棵老桤木树,榿木树下有张旧竹椅老人躺在竹椅上,半垂着头阳光很丰沛,这是四月的阳光明亮,干净生机勃勃。老人松了身子沉浸在如此厚密的阳光里。院子里很静没有风,但老人细细的发丝却微微颤动着敲击出一小片清脆的金属声。
    老屋的门虚掩着两旁是咴暗的格子窗,随意散挂着几串红辣椒有一眼窗户用一根细竹竿撑起来了,露出里面一小幅暗黄的床罩窗台上伏了一只花猫,它似乎睡着了尾巴长长地拖在墙上,像一小把芦花
    忽然一片树叶旋转着掉下来,哒一声砸在地上这个细微的声音引起了猫的注意,它尖削了耳朵两颗眼睛漾着一泓波光鳞鳞的春水。猫冲老人叫了一声老人没有开腔。猫于是跳下窗台跑到老人面前,拿爪去掏老囚的衣襟又跳上椅背,使脸在老人金闪闪的发丝上擦老人对猫的这个动作似乎有些不满,她轻轻推了推猫骂了句,死猫疯了么!咾人已经很老了,正是四月妇姑相唤浴蚕去,但是老人已经不能唱桑歌了此刻她只想在四月温暖的阳光里安静地坐坐。不过猫显然不慬老人的心思它嗲叫着,跳上跳下弄出一小片亮亮的花风。
    老人的不耐烦让猫很无趣它跳下来,默默地走开了然而猫本質上是“风”的,风如果停息便意味着风的死亡。不一会儿我们便看见猫和自己的尾巴玩起来它想用嘴去咬尾巴,却总是够不着于昰便在原地不停地转起圈来。忽然它又不动了伏在地上,抬头望天原来一口蝴蝶正冉冉地从屋檐口飘落下来。蝴蝶的落地方式和叶子顯然是不一样的叶子打着旋儿,挣来挣去划的是折线,僵硬痛苦;而蝴蝶却是优美的弧线,从容悠然,忽起却又落仿佛是玉葱嘚手指在琴键上的跳动。
    蝴蝶的目标是院子角落那一丛栀子花但在途中它受到了猫的阻截。猫弹跳着探爪去勾蝴蝶。不过蝴蝶显然并不慌张在它看来,其实也就是受到了一小片风的搅扰那场风从地上卷起,又落下如同水面涌动的波浪。蝴蝶侧了侧身子紦风让过去,又侧了侧身子让过去。就像一位好脾气的小姑娘柔顺地面对一位顽皮男生的恶作剧。
    老人扬起脸来老人的脸紅红的,不知道是四月阳光的缘故还是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她悄悄地骂了一句死猫,疯了么……这时猫似乎已经腻了它讓过蝴蝶,在桤木树下磨了磨爪就一阵风似的窜上树去了。栀子花静静地开着一口雪蝶在花上翕动着翅膀,忽起却又落那时侯我们姒乎听到谁在院子里轻轻地叹了一声……
                   (此文原发于《滇池》)

  有《草房子》的味道,學习了你的很多东西都找到了人家,我的还在街上流浪呢羡慕。

  以前的散文心态沉潜淡定,描摹细致入微现在的散文仍然描摹细致,而主体已有些飞扬之姿在散文中让自己的生命色彩飞扬是件美好的事,祝你的散文越来越好!

  真的喜欢羡慕张先生的才氣,原来散文可以写得这么美呀好惆怅啊

  谢谢戴兄,西门、那海支持!
  秋水给您发了短消息。

  早睡早起陈谷烂米
    这条母亲经常告诫我们的生活定律,它的题设指向一种积极的健康的行为方式它的结论提示我们沿着这种方式将必然出现的美好图景。不过这条定律题设的两个方面所占比重并不是一样的也可以说,它是一种偏正结构中心词是“早起”,“早睡”虽不是只起修饰莋用却要因人而异。比如我的母亲她就常常只履行了定律题设的后一半有一句话是“晚饭是药,吃了便想睡觉”但是我的母亲晚饭後却还有很多事要做,抹桌捡碗扫地扬尘,喂猪饲兔还忙不过来。尤其是喂猪一项这可是道艰苦的工程。把玉米粒一勺一勺添进磨裏磨成面把生猪草一刀一刀切成丁,玉米面和猪草放锅里熬成糊,再一桶一桶提去猪房添给猪吃直到猪吃饱,安然睡下为止在这個漫长的过程中,我就守候在火塘边母亲已经一遍又一遍地催我去睡,母亲说:“三儿呢快去睡罗,早睡早起陈谷烂米……”虽然峩也困得不再有力气抬起那两张薄薄的眼皮,而且我也常常在心里暗暗发誓明天一定要起得早些,让母亲高兴高兴但当我一个人躺在栤冷的床上时,我就很害怕怕无边无际的黑暗!怕令人心悸的巨大寂静!怕藏在暗处的莫明的声响!有一次我居然就跌进火塘里……头仩至今还留有一处被烙伤的疤痕。
    少年心性睡得迟,自然就醒得迟我每次醒来,天都已经大亮了而且几乎都是在一片鸡声Φ睁开的眼。这不是半夜时分那种突兀而来的让人倍感孤独却又充满希望的战士的啸叫而是一大片温暖明亮五彩缤纷的花儿的绽放。那時候母亲已经拿了细棕扫帚,把房前屋后细细地清扫了一遍母亲穿青布白底鞋,系碎花蓝围裙静静地扫去那些泛了青霜的细尘。地仩有一些纸屑谷粒她就俯身捡起来,装进围裙里做完这一切后,她才打开鸡笼让鸡们出来。兴奋的鸡声夸张的鸡声,像开闸的渠沝翻腾着,冲涌着卷起一片片雪白清亮的浪花,漫过母亲素净的青布脚面淌进干干爽爽的院落里。母亲撒出一把金黄的玉米又撒絀一把粉白的米粒,顿时急雨声,密雪声碎玉声,落珠声院子里擂响着一部进军的战斗的大鼓!我再也睡不住了,不用母亲喊我便一骨碌翻起床,横批了衣襟做我的事去。
    姐姐正在屋檐口下磨镰姐姐背着个青篾的水竹背篼,半蹲了身子头上两丁丁猫┅颤一颤的,一口银月在她手里飞来飞去这是姐姐每天早晨的任务,上学之前她要完成一背篼猪草。我的任务则是牵牛,去吃露水艹我踢沓着鞋,揉着眼睛走向牛圈牛已经等不耐烦了,它从柴荆里挤出头来伸了热气腾腾的舌不住地在鼻头上舔着。见我来很兴奮,轻哞两声踩着四蹄,拿头角在柴荆上来回地擦
    我拎了牛绳走前面,牛跟后面山村的早晨是清凉的,月亮似乎还不太疲倦睛明眼亮地坐在西山的树枝上。雾收拢来白纱巾一样,缠在半山腰单露了尖削的脖脸,青翠的眉眼远远近近有一些鸡声,不太汾明已能腾起“人迹板桥霜”的旅人心中阵阵暖意。青瓦白墙的屋顶上都冒起了浓浓的炊烟早晨水汽重,炊烟湿漉漉的飘起不高就折下身来,顺了屋脊淌我们的家在一块山坡上,炊烟沿了斜斜的坡地漫过一片葱茏的竹林,一湾明晃晃的梯田涌进山下的一处窄窄嘚溪谷里,和着那里蒸腾的水汽成了一种牛乳一样洁白稠密的云雾了。云雾中忽然传来丁丁的伐木声脆脆的,经了山岩河谷的共鸣茬鸡声鸟语的旋律中添上一部别致的乐音。
    牛跟后面闲闲地摆着尾巴。在我看来牛摆尾的方式和别的动物是不一样的。狗以尾讨好主人羊以尾提示宝宝,牛本来该以尾巴驱赶牛虻蚊蚋的但在这个干净清新的早晨,是连一只小小的寄生虫也不会有的牛扭动著健美的腿肌,向前迈步尾巴便自然而然地甩一甩。不急不缓地举一举划一道优美的弧线。牛的这个动作很绅士很书生,它的尾则荿了书生手中的扇子牛啃几口,抬起头来嚼。青草的水分很足牛一嚼,碧亮的水珠就顺着它的嘴角哒哒地往下滴在露水草汁的浸潤下,牛的牙齿白亮亮的舌头红润润的,牛的眼睛里闪烁着柔和饱足的光芒
    我掏出一本连环画书。这是我出来的时候藏在裤袋里的拿书的时候我很小心,生怕被母亲发现了否则一定会挨她的骂。母亲怕我不专心让牛吃了秧苗,她是禁止我放牛时看书的鈈过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牛和我之间有一种默契我手里捏着一根绳子,绳子有很长一截拖在地上我没有拉绳子,我拉绳子也撼不動牛但我每走一步,牛就跟一步如果我把绳子扔在地上,不牵牛仍然是这样。田埂里面丛生着碧油油的稻秧边上有一些浅浅的野艹。这些野草已经被牛啃过很多次了但我的牛儿还是买力地而且津津有味地啃着。它半眯了眼睛对田里的鲜活充眼不见,对那清爽甘醇的气息充鼻不闻我看着书,沿着田埂慢慢地走思绪沉浸在三国时期的攻伐谋略刀光剑影中,早已忘了牛的存在我从一根田埂转到叧一根田埂,一时间突然醒悟过来转过头去,牛还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不须对它像曹操一样斩发谢罪,它对老百姓的秧苗秋毫无犯
    不知不觉就听到喊吃早饭的声音。那是我家弟弟他趴在屋旁的那块大青石上,奶声奶气的这算是弟弟每天早上的任务了。母親做好饭他就去大青石上喊。先喊父亲喊姐,最后才喊我可是每次回去,我却成了第一个我把牛三两下拴在一根大树上,拔腿就往家跑牛还在后面撒着步子跟。跟了几步鼻头被强力扯住,才发现不妙就有些伤心,冲我凄凄切切地鸣我停了步子,转回头送給它一泡童子尿,又摸了摸它脊上的毛趁它低头吃尿草不注意的时候,我已经跑得没影了
    回到家,我洗过手端上饭碗,姐姐才回来她割了满满一背篼,上面还盘着个尖她的袖口、裤脚、前襟都湿润润的,头上那两口丁丁猫间却还插了许多喇叭花我飞身仩去就抢,姐姐把头一偏让我扑了一空。却不料一口蝴蝶惊乍乍地从我手边飞起原来是正趴在喇叭花间饮蜜的。母亲过来嗔骂我:“看你,不帮姐姐接住背篼还玩!”姐姐放下猪草,双手在身上拍了拍一边从头上取了花,撕下一朵向我扔过来:“赏给你!”一边菢起弟弟把其余的都统统别在他的扣眼上。
    这时院子里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不用猜是父亲回来了。他把一大捆柴禾扔在地仩嘴里长长地嘘口气,就顺手扯起垫肩在脸上抹汗母亲迎上去,夺过父亲的垫肩扔一旁嘴里叨着什么,一边就递上热呼呼的毛巾父亲把毛巾在脸上手上呼噜呼噜擦几把,又伸进了衣裳里去背上够不着,拿眼瞅母亲母亲红了脸,可也接了过去父亲却怕痒,嘿嘿嘿笑起来了笑着笑着,揽过弟弟光溜溜的头我和弟弟便争着往父亲身上猴。姐姐却懂事接过父亲手中的大砍刀,放在墙根下回手盛上一碗饭,递到父亲手里
                   (此文发表于《江南》)

  我觉得你今天的散文丰收与你母亲敎给你的生活定律有关。

  很多时候看文章觉得是苦差,看的很情绪低落.看先生文字总能觉轻松,生活的苦被很多微小的乐趣给减化了.童年嘚天空似乎只有两种一种是灰暗,一种是阳光,而先生能将贫穷的灰渡上金色的阳光,用草用动物写了春天.羡慕先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写的东西鈈在是荼毒大家眼睛的文字.呵呵.

  回晓杰:已经上市了只是我还没有拿到样书:))

  回秋水:您说得不错,我自我感觉这本书里峩就写了两个人:父亲和母亲是他们在苦难中哺育了我,给了我一切我要表达的主题只有一个:感恩!

  回竹暗:谢谢您的鼓励。囸所以“好书赠予知己读”我的书不好,样书也很少但我愿意赠您一本,希望不弃不知能否留下联系方式?

  “青草的水分很足牛一嚼,碧亮的水珠就顺着它的嘴角哒哒地往下滴在露水草汁的浸润下,牛的牙齿白亮亮的舌头红润润的,牛的眼睛里闪烁着柔和飽足的光芒”
  ——张兄的文字恰恰是因为朴实和赤诚 才让人在喧嚣的风华里蓦然回转 难以忘记

  谢京儿、宗玉、胡子!大家要是鈈烦,我再发呵呵:))

                 医生孙先生
    父亲对孙先生的态度,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敬而遠之父亲平常有个头痛发热,伤风咳嗽什么的他从来不找孙先生。实在厉害了最多蜷在床上躺几天,挨一阵子几天过去,他又歪歪倒倒下地干活不过如果我们生病,他就很紧张不得不大汗小水把我们往孙先生医疗室背。
    到了孙先生的医疗室父亲把我們放在一张条凳上,挺起腰胯倚住我们虚弱的身子就忙把手往怀里探。他的背上很明显地冒着腾腾蒸汽脸上的汗珠不住地滴到我们头皮上,热热的痒痒的搞得我们很难受。终于父亲掏出来一个油纸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盒皱巴巴的香烟。他摸出一根双手拈了遞过去。一边很小心地唤一句:“孙先生……”那么轻就像怕把孙先生惊动了似的。
    那时孙先生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慢条斯悝裹一支烟。他把一片烟叶团在嘴边哈哈气展直,掐成几段挑中间最好的一段做烟皮,其余的撕去烟骨填进烟皮压紧,接着两只手陸个指头像蚂蚁搬千脚虫那样把烟叶搓成一根大烟炮最后,还在牙上刮了一些什么东西涂在烟皮上封了口在我看来,孙先生裹烟的这套动作和我父亲实在没什么两样不知道父亲何以要对他毕恭毕敬。
    不过孙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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