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助万能的豆瓣,帮我妈打听费曼物理学讲义 豆瓣性不粘锅什么牌子好

豆瓣日记: 脂溢性皮炎俱乐部
本文作者“丧失书宇兽”,现居徐州,目前已发表了45篇原创文字,至今活跃在豆瓣社区。下载豆瓣App搜索用户“丧失书宇兽”关注Ta。
离开学校四个多月后我终于在一场葬礼上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在一家互联网公司炸鸡排,月薪2500,帮交保险。对我这样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废物来说,这真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情了。我曾经很认真地想过自己将来可以做什么,虽然平时一副这辈子就这样了什么都没有意义对一切都不怎么在乎的样子,但在那样一个大家都在焦虑未来今天班长拿到世界五百强offer明天小王回家继承父亲的遗产后天你班就你一个人没交三方协议的情况下,我偶尔还是会想想这个问题的,当然得出的结论都是我他妈的什么都做不了啦。
最后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是在今年的6月20日,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宿舍里只剩下我和张喵喵两个无处可去的人,打着DOTA,虚度光阴,等待着学校赶我们走的那一天,回家或者去跳云龙湖,没有人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打完一局,张喵喵蜷缩在椅子上哭了起来,他只穿了一条内裤,从侧面看那腿好长啊,真好看啊,比很多女孩子的都好看,日光灯下那皮肤真白啊,比食堂的白面馒头还要白。肩膀随着他的抽泣一起一伏,胸前那两颗粉红色的乳头忽明忽暗,若隐若现,好想操他啊。
我走上前去抚摸着他的肩膀说:“你哭什么啊?是因为刚才被那傻逼美杜莎喷了吗?讲道理你剑圣玩得已经很好了,一手剑圣二手美杜莎,然后是水人PA,我拿了个rua比克,拿头打啊。”
张喵喵擦了擦眼泪说:“我不是因为这个哭啊,我是在为爱情流眼泪啊,我男朋友把我甩啦,本来说好了毕业后去北京找他,现在我应该去哪里啊,我都跟家里说我找到工作了,毕业就不回家了,呜呜呜呜呜。”
说罢张喵喵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惊动了隔壁宿舍的傻逼,那傻逼说:“吵死了,我们明天还要考自动控制理论呢。”我认识那傻逼,学生会主席还是什么的,学生会全他妈是傻逼,我跟他讲:“自动控制还要复习,我要是你早就去自杀了,你还活着干什么。”作为一个自控重修了三次,最后清考还没有过的废物,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话的。那逼听完这话,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出口,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转身跑了,大概是去找宿管了吧。学生会的傻逼都这样子,平时跟你妈四线城市政府领导人一样,什么同学帮我们做个推送好不好,同学这个给我们用吧,给你加个学生会前缀哟,cnm。
那傻逼走后我跟张喵喵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点头表示赞同,我又说:“北京是个垃圾城市,那里的感情不值钱。”然后我讲了我的朋友,宜兴男孩汪大为了爱情辞去小镇的工作跑北京去第一天就被甩掉的故事,“回宜兴吧,怎么能呢,这次出来还跟妈妈吵架了呢。”六月初一个燥热的夜晚,我站在云龙湖边,准备往下跳的时候接到了宜兴男孩汪大的电话,“面试,问我这么大年纪了来北京干嘛,操他妈26岁算年纪大吗,啊,算的吧,我们项目组主任才23岁,操他妈,每天开兰博基尼上班。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来干嘛的,那哥们说有女朋友在这里吗,我没有回答,那哥们又问是不是被甩了,我仍然没有回答,最后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朋友,这种情况我们公司有好几个呢。”听完他的故事我就不想跳了,可以说是比我惨了。我对他说:“回宜兴吧,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就是宜兴人,我初中时的同桌,后来她回宜兴读高中了,我再也没见到过她,高一暑假我一个人去宜兴,想找她来着,结果上错了车,跑常州去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疲惫的声音:“小镇发洪水了,我也没钱了,我回不去了。”第二天汪大就在银河soho跳楼了,六块腹肌摔的四分五裂,脑袋也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我为他感到惋惜,悲痛得一个礼拜没有喝可乐。
“回南通吧,我的朋友,小镇男孩最后都是要回小镇的,在大城市你能得到的只有眼泪和伤痛啊。”我对张喵喵说,“爱情是不存在的,有的只是永恒的欲望啊。这么认真干什么呢,互相收割一次算啦。”总是失恋的xiaoliu向张喵喵传授了一些人生经验。我们需要这样的人生经验,以至于再次遇到这种事情时不会那么悲痛。
我刚说完隔壁那傻逼又来了,还带着楼长。我们的楼长,一个五十多岁会在半夜一个人站在楼道里拉小提琴满头白发的男人,他把我带到了宿管室,问我抽不抽烟,我连连摆手说不抽不抽,他说:“没出息,男人怎么能不抽烟呢?”然后自己点了一根抽了起来,抽一口说一句:
“你们毕业生不要伤害学弟学妹们嘛,他们很脆弱的。你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影响人家复习,挂科怎么办呢,大家将心比心。
你找到工作没有?到现在还没走,应该是没找到吧。这个社会啊,完了,工作越来越难找了,我们学校毕业生就业率98%,这不是扯淡嘛。我上周还帮一个毕业生搞了三方协议的盖章,说不交这个就不给发学位证。他妈的,你校完了呀。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样都是能活下去的,我家门口超市理货员一个月还三千块呢,现在的年轻人啊好高骛远好吃懒做眼高手低,什么都不肯干。我高中毕业就进厂了,做水电工,一开始我很害怕的,我什么都不会,又笨手笨脚的,怎么办呢。带我的师傅,胡鑫泉,啊,他是个淮安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胡师傅对我说不要怕,新员工我们都是当孩子来看的。他手把手教我,带着我走南闯北做项目,可以说是我第二个父亲了。
1998年夏天,全市大停电,我们加班加点抢修,我太累了,干了十几个小时,真的没办法了,想睡觉呀,胡师傅说你睡吧,有我呢,我就靠着电线杆子睡着了。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们告诉我胡师傅没了,我不停地问怎么没的呀,怎么没的呀,没有人回答我。我跑第二医院去,找啊找啊找啊,最后在一个小房间里见到了胡师傅的尸体,没有人在他身边,他就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外面很嘈杂,走来走去的患者,医生,护士,小孩的哭闹,但我觉得,那个小房间,很安静。”
说到这里,楼长停了下来,点了另外一根烟,“后来才知道是变压器爆炸了,变压器一般不会出问题的,怎么就出问题了呢?安全是最重要的,你知道吧,你是学电气工程的吧,这个你要记得,当然了,你以后也不一定干这一行,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愿意做这个的吧。
我在电厂呆了快三十年,前年我儿子大学毕业,说找不到工作,我说儿子啊,不然你就来我们厂吧,说完我又说了句,我们把你送进大学,也不希望你和我们一样做个工人啊。后来他跑广东去了,那么远,不知道做什么,也不跟家里联系。他的同学不是出国就是家里有安排,爸爸没用啊,也不能怪他,高考时很刻苦了,分数在二本线上,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也只想他混个毕业证嘛,就让他读了个国际班,学费贵点,他不喜欢那个专业,我们也知道,有什么办法呢。”
我说:“我读的也是国际班啊,电气工程及自动化中俄合作办学,我爸妈都是电厂的工人。”
楼长说:“那你对不起他们啊。去年,我们厂被政府卖给了一个荷兰人,要改革,搞什么新能源。我们老员工就都下岗了,托关系我跑这里当了这个楼长。我还是蛮喜欢和你们年轻人在一起的,有活力啊,不像我们,该死了。”
抽完手里的烟,楼长最后说:“年轻人不要欺负年轻人,你回去吧。”
我离开了宿管室,身后响起了小提琴的声音,梁祝,这个楼长好像只会拉这一首,拉的也不好听,大概是刚开始学没多久吧,或者是重拾年轻时的爱好。我的父亲也五十多了,我妈总是说他年轻时什么都会,画画啊,拉手风琴啊,“你不知道,你爸年轻时就背着个画板去我家找我,吹口琴给我听,怎么一结婚这些东西就都不搞了,只知道打牌。”去年,他拿走了我的口琴,想找回青春的感觉还是干嘛,可是失败了。他连游戏都玩不了了,“玩一会儿就头晕”,小时候都是他带着我打红色警戒,抢滩登陆战什么的。衰老这件事真的是蛮可怕的。
回到宿舍,张喵喵已经睡着了。我躺在床上想,将来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啊,我是一条怯懦的蛆,我连苍蝇都变不成。睡不着,在床上打滚,床太小了,一不小心滚了下去,把张喵喵吵醒了。他说:“你怎么还不睡啊?”
我说:“我睡不着啊,你说我们以后能做什么啊?”
“我们这个专业工作还是很好找的吧,你看看别人嘛,王浩不是在什么跨国公司写代码嘛,陈浩不是说进国信电厂了,我们将来可以进入电力系统工作的嘛。”
四个月后的某一天,张喵喵在宿舍扣扣群里说自己已经六十天没放过假了,每天跟着老师傅装电灯泡,不活了,想辞职。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在南京的出租屋中睡到十二点,告诉自己,“你这个爬虫,人家早就起来做事了”。这句话是另外一个小镇男孩对我说的,一个山东男孩,名字忘了,这个男孩子往返于上海和南京之间,做水产运输,十月份出车祸死掉了,跟一辆运猪车撞在一起,满满一卡车胖头鱼洒在高速公路上,旁边就是一条河,胖头鱼跳啊跳啊跳啊,有的被呼啸而过的汽车压扁了,有的被闻讯赶来的附近居民抓走了,“很不幸,只有十几只不到跳进了河里,获得了自由。”现场目击证人陈先生对着记者的采访镜头神情严肃地说,记者问:“那陈先生,能重点讲一讲两位司机吗?”陈先生摆摆手说:“这个我不知道,光顾着看鱼了,你想想啊,一车几百条鱼只有十几只获得了自由,这说明了什么,我们都是胖头鱼啊。”他话没说完采访镜头就回到了记者身上,记者说:“各位观众朋友,通过现场采访我们得知这次车祸非常的惨烈,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司机的情况。”在现场晃悠了半个小时后记者终于找到了一位目击证人,抱着五条胖头鱼的李大爷对着镜头一脸惊恐地说:“那个人啊,我看到他从驾驶室爬了出来,然后被一群猪给踩死啦。”记者问:“你说的是哪个人啊?”李大爷说:“就是那个人嘛,还有几个人不成?”记者又问:“那猪呢?我们现场并没有看到猪的影子。”李大爷笑着说:“猪一开始就跑了,往河边跑的,我听到消息就拿着刀往这边赶,猪看到我拿着刀跑得比猪都快,然后它们就渡河了,现在应该已经到河对面了吧。”镜头猛地转向那条河,宽阔的河面一无所有,远处升腾着阵阵雾气,夕阳挂在半空中,镜头停留了一分钟然后转向记者,记者说:“啊?结束了吗?”然后就黑屏了。
我和那个山东男孩相识于一个斗鱼女主播粉丝群,有一天他突然骂我傻逼,爬虫,我睡到十二点醒过来才看到,凌晨四点钟骂的,我说操你妈,他说“爬虫睡到现在才醒吗,人家早就起来做事了。”讲道理他说这话我蛮伤心的,小镇男孩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我们活着已经很艰难了。我将这个道理讲给他听,并且给他发了几张女主播的福利,可是他不讲道理,接收文件之后把我拉黑了。为什么他会这样呢,大概是心情不好吧,我心情不好时也喜欢骂人,上公众号群发你们都是臭傻逼什么的。本来还想着等他心情好了找他聊聊,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死了,世事难料啊。
我已经断断续续换了几份奇怪的工作了,写文案,给宠物剃毛啥的。我是个没有文字天分的人,文案写不出来啊,有个客户让我写个外星人流落地球的故事,“为我们这个雨恒太阳能热水器做宣传,不动声色地将它融入到故事里去知道吗?”,我他妈写不出来啊,外星人拿这个干嘛,拿淋浴喷头冲鸡巴吗?操他妈,我就辞职了,在出租屋里待了好一阵子。
告诉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爬虫后我起床,吃了片前天在家乐福抢到的七块钱三十多片的过期面包,我爱家乐福,晚上八九点卖不出去的东西都会打折,青菜一捆一块钱,烤鸭十块钱两份,面包三块七一条。我总是晚上跑家乐福去和大爷大妈抢打折食品,南京的大爷大妈都蛮友好的,有一次我在挑韭菜,反正都是一块钱,我随便拿了捆就要走,一个大妈指着另外一捆韭菜对我说:“你这个不好,太老了,拿这个,嫩啊,炒蛋做汤都是很好的。”
吃完面包我就打开电脑开始打DOTA了,不想洗脸刷牙,反正也不出去见人。以前的宿舍扣扣群里有几条未读消息:
“你们最近在干嘛呀?”
“上班啊,还能干嘛。”
“我每天跟着师傅装灯泡,我已经六十多天没放过假了,我要辞职。”
“辞吧,我早就辞了,现在待在家里。”
“今年过年早,待家里挺好的。”
“王浩在干嘛?”
“做微商吧,没看他朋友圈卖鞋子吗?”
“陈浩呢?”
“不知道,死了吧,都四个月没消息了。”
我没有加入到他们的吐槽中去,打开steam,您有125位好友正在玩dota2,这他妈是工作日啊,一帮爬虫。我们战队的另外4名成员都在线上,我和他们相识于一个全民TV女主播的粉丝群,巧的是大家都姓刘,我们的战队就叫保卫小刘联盟了。YY语音中,一个小刘说:“天梯上7000分我就去上班。”另外一个小刘说:“昨天女朋友拔我网线了,不然我们肯定能赢的。”还有一个小刘说:“操你妈居然有女朋友,我要把你踢出小刘的行列。”剩下两个小刘沉默不语,就在我准备排比赛的时候,耳朵里突然传来一阵陌生的声音,“带我打dota吧!”,这是哪个小刘,没听过啊。我切出YY的页面,发现频道里多了个人,我说:“你他妈是谁啊?”那人说:“今天老婆带孩子回娘家了,好不容易能玩会儿游戏,以前一起玩的朋友都找不到了,我就搜到了你们这个频道,我好孤独啊,带我打dota吧,我辅助很厉害的,包鸡包眼帮拉野,求求你们带我玩吧!”
他妈的30岁的自己仿佛就在耳边,完全不忍拒绝,我就把他拉组里去了,正好一个小刘跑去吃早饭,他妈的12点吃早饭,小刘都是爬虫啊。搞了半天才发现我们是电信,那个人是联通,没办法,只能把他给踢掉了,想想蛮残忍的。良久的沉默后,一个小刘说:“昨天我的父亲对我说他给我买房了,他说儿子啊,爸爸没用,爸爸只能给你买个小套,付个首付,以后你要自己还贷款啦,爸爸今天查出肝有点毛病,你都25岁啦,以后你要靠自己啦。”另外一个小刘说:“高中时喜欢的女孩子去了美国,春节回来过一阵子,问我要不要见面,我不敢去啊。”还有一个小刘说:“我在单位干了十年了,来的时候是小刘老师,现在还是小刘老师,同一批进单位的都不做讲师了,有的出国深造,有的成了我的领导。”过了会儿吃早饭的小刘回来了,他说:“我真的不想天天吃安庆小吃啊,吃来吃去都是土豆肉丝盖浇饭,我上大学时吃的最多的就是土豆了。”
“这不是我要的生活啊。”不知道哪个小刘说道。
然后小刘们就陆陆续续下线了,留下本小刘一个人在频道里面对着无边的寂静发呆。
日哦,日完手机响了,王大发打来的。这位朋友是一位殡葬行业从业者,开了家淘宝网店,叫本钱都不够,搞外贸的,双十一我在他们家买了件摇粒绒睡袍,22块钱,谋杀绿脚趾督爷同款,我穿着它开心地在卫生间里跳舞,跳着跳着手机响了,卖家打过来的,那边说:“哥们,缺钱吗?”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缺钱啊?”他说:“有钱谁买这种东西啊。我有个活不知道你干不干,我找不到人了,你就帮帮我吧,我卖衣服给你本钱都不够的。”我说:“可以考虑一哈子,什么活啊?”他说:“哭丧,我是搞殡葬服务的,我们公司四个大妈回去生二胎了,一时找不到人啊,你看你行吗?哭一次三百块。”
我看我行吧,我就去了,不是在南京,好像是在安徽,具体我也不记得了。我只会用靖江话哭啊,我就跪在地上哇啦哇啦胡比比了一通,流下了几滴眼泪,嗓子都嚎哑了。最后办丧事的那家主人评价了一句“哭的很感人,感觉有故事在里面。”便多给了我二百块钱。我就这样和王大发认识了,后来他经常叫我去哭丧,这个活太累了,还要欺骗自己的感情,我一个特别喜欢哭的pussy最后都哭不出来了,多惨呀。
所以这次我是拒绝的,我对着手机说:“不要找我去哭了,我这辈子都不哭了。”
王大发说:“这次不是让你哭啊,有几个客户,要求很奇怪,让我们去读诗,我们几个粗人怎么会读诗呢,你是大学生,你看你行不行,多给你五十块钱。”
我看我行吧我就去了,地点在颐和路一间老宅子里,只有四个人在现场,还有一口骨灰盒,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办丧事的样子。一位自称是陈诗的男人接待了我,他强调,是诗歌的诗,不是老师的师,所以这个陈诗并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称号,操他妈有病吧。
我将从公司带过来的各种白色的不知道怎么称呼的东西布置好后说:“让我们开始吧。”陈诗交给我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他说:“这是我老师,刘诗的诗集,读吧。”
翻开那本破破烂烂的诗集,里面一个字都没有,我读个鸡巴呀。
陈诗说:“这我们不管,你必须得读,我付过钱的。”
然后我就硬着头皮对着白纸开始读啦:
老婆死了,我自由了!
我从此可一醉方休。
那时回家分文没有,
她就叫得我受不了。
我幸福得如同国王;
空气纯净,天空可喜.....
我们曾有如此夏日,
当我爱上她的时光!
可怕的渴撕扯着我,
会为了满足而必须
能够盛满她的坟墓
的酒;——此言并非过火
我把她推进了井底,
我甚至在她身上
把井栏的石头推光。
——我若能就把她忘记!
以温情誓言的名义,
永生永世互相依靠,
为了我们重新和好,
趁酒醉的大好时机,
我恳求她来碰个头,
夜晚,在一条黑路上。
她来了!——真个是疯狂!
疯狂,我们多少都有!
当时她仍然挺俊俏,
尽管很是疲倦!而我,
我太爱她了!所以我
对她说:把生命抛掉!
读到这里陈诗吼了句:“好!不愧是刘诗写的诗啊。”
妈的,没记错的这应该是波德莱尔的一首诗,大一时买过一本《恶之花》,每天读一首,也背过一些。这首诗印象深刻,就记下来了吧。我说:“这他妈不是刘诗写的,这是波德莱尔的诗啊。”
陈诗说:“没关系的,这是一首对着白纸从你脑子里冒出来的诗啊,刘诗不是个具体的人,是个理念你懂吗,理念。”
操你妈,神经病,我不懂。我放下手里破破烂烂的没有字的本子后,那四个人打开骨灰盒,就着恒大冰泉把骨灰给吃下去了。吃完陈诗说:“我们的葬礼就到此结束了,大家回家吧。”
三个人骑着一辆小电动车跑了,留下陈诗和我,他说:“小伙子,我看你蛮有文学天赋的,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上班啊,我们是搞文学阅读的。现在的国人啊,太浮躁,都不读文学了。”
我连忙摆手说:“我不行,我什么都不会。”
他说:“你会什么呀。”
我想了想说:“我会炸鸡排。”
陈诗说:“那你就来我们公司炸鸡排吧,我喜欢吃鸡排,你现在进入就是创始团队啊,融资到B轮啊,少说年薪20万,到了C轮,你就年薪百万拿期权干股啦!”
我说好吧列,过了几天我就跑他们公司去上班了。公司地点在一栋偏远公寓的12楼,走出电梯全他妈是互联网公司,什么猛虎直播,C加直播,玄武湖一条龙直播,一看就知道是一些活不过冬天的公司。在楼道的最尽头我发现了陈诗的公司,连个logo都没有,一扇不锈钢门,门上贴了个旺仔牛奶的海报,看起来很像一户普通人家。想到我小时候我爹非常喜欢在家里贴旺仔牛奶的贴花纸,他说贴这个会涨工资,后来家里贴满了他工资也没涨,他一气之下就用周杰伦的大头贴把旺仔的大脑袋遮住了。旺仔吼惨。
我敲了敲门,门开了,面前是一个胖胖的男孩子,长头发,圆眼镜,满脸痘痘,穿着裤衩拖鞋,一看就知道和我一样是个肥宅。他问:“送外卖的吗?”
我说:“不是呀朋友,我是来上班的。”
他说:“噢噢噢噢噢噢噢噢,你是小刘吧,你好你好,我司创业半年了,终于来了个人。”说罢他转过脑袋对里面叫道:“陈诗!那谁来了!”
我看到陈诗端了个搪瓷饭盆走了出来,他还没跟我打招呼就被那小胖子打了一巴掌,小胖子说:“操你妈又吃我鱼丸,我这周都去了三次超市了,你他妈天天这么吃我们就要破产了。”
陈诗说:“你不要这个样子嘛!等我们融到了B轮,不要说鱼丸,把超市都搬回来啊。倒是你,我们APP出了个bug,上周就跟你讲了,到现在都没有搞好。”
看来这个小胖子是个程序员,程序员哭丧着脸说:“操你妈又给我画饼咧。
一共就一百个不到活跃用户,还他妈是送嘀嘀打车券才上线的,搞你妈咧。
我毕业了就跟你了,你妈天天给我画饼,年年给我画饼,我以前室友都年薪百万拿期权干股了,我他妈还在看你画饼咧。
我每天晚上熬夜写推文,你看看我脸上的痘痘,我上大学时多帅啊,现在200斤啊,女朋友都不要我了咧。
上周在街上遇到前女友和她现在的男朋友,一个32岁的成功男士,出版公司大股东。我就问我的朋友,我32岁时会很有钱吗?他说,我在写公众号,你自己想吧,我觉得我32岁时也还熬夜写推文,真的不如死了算了咧。
我32岁时还在看你画饼吧,真的不如死了算了咧。”
说罢程序员一把推开我,冲向走廊尽头,他跑啊跑啊,跌倒了,裤衩撕裂了,拖鞋长翅膀飞走了,他又努力爬了起来,跑啊跑啊,终于在走廊尽头纵身一跃,那里是一扇开着的窗户。可是他太胖了,卡住了,他说:“有没有人能来帮我一把啊?”
没人走上前去,我不知道他是想让我们把他拉出来,还是推他一把。呻吟了一阵后他有气无力地说:“人啊,还是得靠自己,我的父亲是一名电工,在一次事故中失去了双手。他对我的母亲说,杀了我吧,我不活了。我的母亲,没有说话,她拿走了家里三千块钱的积蓄,消失了。从那以后,我的父亲经历了十多次自杀,他让别人帮他,没人帮他啊,他们还要救他。终于,到第十六次的时候,他跳到了高压电线上,二百多斤的身躯将电线扯断,他像个电工一样,把自己给电死了。”
说完这段话后那个程序员仿佛变成了一只泄气的皮球,他变小了,变软了,从窗户边缘滑了下去,在半空中滑翔了会儿,最后落在地面上,不断地被汽车碾过,终于是看不见了,不知道粘在哪辆汽车的轮子下面,被带向了远方。
第二天,陈诗告诉我,投资人撤资了,他司完了,不知道真的假的。他跟我讲啊:“我要回小渔村咧。我们小镇男孩一个人在大城市,没有家庭的支持,可以说是很惨的。
我十六岁就出来了,跟着我伯伯学机床操作,我们村子没有年轻人待在家里的,田地早就荒芜了,爸爸妈妈也不知道哪年死的,听说我的哥哥在河南挖煤,上次有他的消息是两年前了咧,他们矿长跟我讲,你哥哥被埋了,你哥哥不行了,你打点钱过来吧。大半夜急得我赶忙跑出去打钱,后来就没消息了,都说我被骗了,那我哥哥在什么地方呢。
操他妈咧。
前年来的南京,做销售,我们部门会计是个文学博士,天天早上读诗咧,她借给我不少书看呢。一个文学博士来当什么会计啊,就应该好好搞文学嘛。
我给你读一首我写的诗吧!
失去土地的人啊
你不要哭泣
在流水线上哭泣的人啊
你不要悲伤
在人生的窄路上悲伤的人啊
你笑一个吧
在黑夜给自己找一个太阳
在冬天给自己寻找一缕春光
保重,我的朋友。”
然后陈诗就从我眼前消失了,我每年都能遇到这样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没有人在意的人。我也是这样的人吧,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发呆的时候我总是会想,我就这样死了都不会有人发现的吧。作为一个肥宅,可以想象,自慰的时候或者洗澡的时候猝死了,光着身子躺在地上,有一天房东过来收水电费或者抄电表的过来查表,发现了身上爬满虫子的我。不过也有可能发现不了啦,之前抄电表的敲邻居家门,没人开门,她问我:“小朋友,你知道隔壁一家去了哪里吗?”抄电表的小姐姐好漂亮啊,长得像佩内洛普克鲁茨,我看着她不说话,她继续去敲门了,突然下起了雨,南京老是下雨,哗啦哗啦,她也就不再敲了。过了一个月,邻居家儿子回来,发现了死去多日的父亲。“这老不死的终于死了。”听说儿子是这么说的。我的邻居,一个独居的老头,脾气很差,喜欢喝酒,讨厌我的猫,和我一样,是一个不怎么出门的人。房东曾经跟我说过:“不要跟这人一般见识,我们做了那么多年邻居,我们知道的,老婆死得早,儿子没用,自己更没用,98年还是99年就不工作了。他要怎么样你不要理他,看我们房子租出去了眼红呗。”
出来四个多月了,到了该返校的时候。当初清考,自动控制理论没有过,最后拿了个结业证书,我院书记热情地问我:“小刘呀,你清考怎么没有过呀?不是给了你们答案吗?”我说:“我是第一个交卷的呀,老师说必须得抓个人避嫌呀,那就抓我吧。” 书记说:“这个老师多虑了呀,你也蛮不幸的。”然后她深情地对我说:“不要担心,下半年回学校重新考试,我们会发毕业证给你的。”结业证上的照片是二百斤时拍的,那是大三下学期,我跟一东北女孩网恋,每天都很开心,每天都吃好多东西,然后就变成二百斤了。我问书记:“到时候能换张照片吗?”书记说:“当然啦,我们再拍就是啦。”
不幸的是,四个月过去了,我又变成二百斤了。
晚上11点的车去徐州,特快,天亮之前能到吧。我把猫送给朋友寄养一阵子,打算考完试回一次靖江。走之前我在家门口又吃了顿麻辣烫,一个蛮漂亮的姐姐开的摊点,就在萨家湾十字路口,有时在生煎包子铺那边,有时会出来一点,在鼓楼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门口。那天还要里面一点,一开始没找到,我已经连续吃了一个礼拜,吃到屁股上长了疖子,脸上冒出了不少痘痘,真的是太好吃了。
我问那个姐姐:“今天怎么在这里啊?我找了好久。”她边切蒜边说:“傍晚十字路口那边有人在查啊,在这里他们不怎么管的,天这么冷,我也懒得挪地方了。”
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她问我要不要鸭肠,刚进的货,挺好吃的,我说好吧咧,不远处还有一个小伙子在卖炒饭,不过没什么生意,他只能坐在地上玩手机,我每次路过这里他都在玩手机。
烹煮的间隙,姐姐说呀:“再过几天更冷了就不做了,年底他们抓得也厉害。
儿子在这边上学,做这个赚点钱嘛,能赚多少是多少。
你要不要辣啊,你好像不要的吧,汤已经很辣了,有些四川人还要加辣。
送你点青菜吧,最后一把了。”
我站在寒风中吃完了热气腾腾的麻辣烫,然后叫了辆车去火车站。十点半到的,上了个厕所,一个老头坐在厕所门口,有个小伙子跑进来抽烟,老头说:“这里不让抽烟,要罚款的。”小伙子边抽边说:“罚款就罚款。”然后他们去罚款了。老头走后更多的人跑进来抽烟,我也好想抽烟啊,可是我不会抽烟,一直学不会,太蠢了,总是烫到自己的肺。也有可能我抽烟的方法是正确的,那我就是不喜欢抽烟啦,哈哈哈。
上了车我立马就睡着了,车厢里没多少人,和我记忆中特快车走道里都站满了人的情况不太一样。车到宿迁的时候,我左边座位的一位大叔突然躺在地上,乘务员问:“这位乘客,你是不舒服吗?”那人摆摆手说:“不要管我。”乘务员问他要车票,他说他没有车票,过了会儿,更多的乘务员跑过来了,问那人要身份证,他拿不出来,问他哪个站上车的,他摇摇头说不知道,问他要去哪里,他也说不出来,最后勉强说了个我要回家。
一位身无分文,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乘客。广播里传来了“下一站徐州,请要下车的旅客朋友做好准备”的播音,乘务员对那大叔说:“要到家啦。”然后那大叔就起身跟他走了。
“怎么办呢?”一位女乘务员忧心忡忡地问。
“能怎么办,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停车后交给警察呗。”一位年纪较大的女乘务员漫不经心地说。
下了车,徐州正下着雪,打辆车直奔学校,8点钟考试,还有两个小时。一开始司机师傅用车上的对讲机跟其他司机聊天,“干嘛去呢?”“去新城区呀。”“路上没结冰吧。”“不知道呀,我晚上没干,刚出门的。”印象中只有徐州的司机会用对讲机跟别的司机聊天,不过我去过的地方并不多。行至中途,司机说啊:“后天我大伯的儿子结婚,我要包多少红包呢?”并没有人回应他,车在徐州新城区没有什么人的道路上奔驰,雪将车窗覆盖,被雨刷打掉,我看着来来去去的雨刷,想睡觉了。四年前刚来徐州时,感觉我们学校就在一片荒漠里啊,出了校门,什么人都看不到,偶尔能见到几只兔子。后来人渐渐多起来了,网吧也有了,”我现在开房不用去市里了。“某学弟在扣扣空间里这么说道。
长久的沉寂后,司机不再说话,打开了车载收音机,调频FM几点几,忘了,播音员说:“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是当个科学家呢,还是老师,医生,我嘛,我是想当国家主席的,后来发现这不太现实。”播音员的声音渐渐隐去,耳边传来一首蛮陌生又有点印象的歌,“爸爸问我,你长大之后要做什么..我长大之后要做总统...长大后我才知道总统只能有一个,科学家也不太多....慢慢慢慢长大以后,认识的人越来越多...慢慢慢慢长大以后,每个人都差不多。”
李寿全的《我的志愿》啊,我没有志愿,高考在二本线上,我班就二十个上二本线的,我是第二十个,学校专业都是我爸填的,“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也只想你混个文凭嘛。”日哦。
到了学校,直奔教室,拿出早已做好的小抄,二十分钟不到就写完了,监考老师也不管你,自顾自玩着手机。考完我去地下超市,想吃南通炒饭,我之前经常吃的,到了才发现那家店早就关门了。去宿舍想看看楼长,那位只会拉梁祝的楼长并不在,问了问,新来的说:“早走了,去别的地方上班了吧,要给儿子买房子啊,这点工资怎么够。”
考试肯定是能过的了,文凭肯定是能混到的了,感觉是没什么可以做的了,我就走了,买了张回靖江的车票。傍晚到的家,推开家门,我的母亲在包馄饨,她对我说啊:“你爸爸又不见了,他把家里房产证偷走了。”
他妈的偷房产证干嘛呀,“他想贷款去做生意,我不给他房产证,我跟他说不要折腾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他说不。”看来我的父亲还没有认命啊,十年前开书店,后来没人看书,书店关门了。开书店时还搞了一批不粘锅卖,锅王胡师傅,那个时候很火的,电视上都是广告,后来说这东西含有毒物质,亏了。跟朋友去河北搞药品生意,失败了。前年借钱,接手了一位朋友的饭店,没有生意,并不像他去洽谈时那么火爆,大概是找的群众演员吧。又失败了,朋友也跑路了,不知去向。
“你爸爸总是异想天开,就是书读太多读傻了,踏踏实实上班攒钱不好吗?”我妈抱怨道,“我也不是不支持他,现在这个房产证没用啊,他拿这个能干吗呢。我上周去看了,要换什么不动产证明,办这个证1500块一平米,我说我们家以前办的那个证,当年五百块一平米办的,就没用了吗?”
“他们跟我讲,你不用这个房子啊就不要办这个证,国家一年一个政策,他们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也很无奈啊。”
“你爸出去连个手机都不带,急死人了!还有你,回家干嘛,在外面混,不好好找个工作!”
我忙说:“你不要急啊,会回来的,消消气,吃饭吧。”
吃完饭,我妈带着一堆清洁工具出门,上班之余她在兼职家政,做了好几年了,她对我说:“你不知道哦,昨天做的那家人,光那个大理石门就二百多万,主家才三十岁,做钢材生意的,给我们开门的是他弟弟,他弟弟没工作,就帮他接送孩子。”
我除了附和几句,跟着感慨几句,他们家真有钱呀,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走之前我妈又说:“你好好休息吧,回来我再跟你好好讲讲。实在不行就去我们厂上班吧,年底招工人了,我们那儿啊年轻人呆不久,有的上几天班就辞职了,也不知道什么毛病,钱哪有那么好赚啊。”
“不过说心里话,我们送你上了大学,也不想你跟我们一样做个工人。”
我突然好难过啊。好难过啊。想到有一天王大发对我说,他突然好难过啊,好难过啊,我问是不是最近死的人太少了,他们没生意啊。他说不是呀,不是呀,“我和我妈办完事回家,路过一家书店,我想进去看看,我妈说这有什么好看的。我的妈妈,她不识字。我说好吧,就走了,走了会儿我想想还是回去吧,就一个人折回去了。进了书店,我就在大厅里站了五分钟,我突然好难过啊,好难过啊,我就去厕所哭了一场。我爱我的妈妈,你知道这种感觉吗。”我说我不知道呀,不知道,人类的悲伤并不相通。
晃晃悠悠走上楼,打开书房的门,电脑开着,桌子上放着一部红米,还有一串手串。那是我爸的东西。桌面上一个打开的聊天窗口,“脂溢性皮炎俱乐部”,我笑了,这个群名字真好玩。我也有脂溢性皮炎啊,额头上和脑袋上,四年了,一直治不好,以后我大概是要秃的吧。
群主说了句“各位病友今天请准时到北展大药房交流病情”,我爸回复了个中年人最爱用的点赞表情。看来我爸是去这个脂溢性皮炎俱乐部交流病情了,这个北展药房我去过,我爸一个中医朋友开的。我爸总是能隔三差五从那朋友那里拿点药回来,什么六味地黄丸啊,附桂理中丸啊,我们家到处都是这种药,大部分都被我偷偷吃掉了。
去那个药店就能找到我爸吧,反正我也没事干,我就骑着我的小电动车去了。
推开药店的门,十来个人吧围坐成一团,我爸那个医生朋友坐在中间,一位看起来没什么头发的年轻朋友哭着说:“27岁有人说30岁时我肯定没头发了,以前工作压力大,我在城北科技园工作,主要是接待从北京来的科研人员,那帮狗日的,整天就是吃吃喝喝,我得陪他们玩啊,操他妈28岁时我就没什么头发了,后来换了个单位,头发是长出来点了,但是那些块状头皮屑啊,还是不断地往外面冒,我这么大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啊。”
老中医对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坐下,然后对那位年轻朋友说:“试一试含硫洗剂吧。”
“我用过了,没用啊,还有什么采乐,康王洗发水,一点用都没有。一开始医生给我开了哈西奈德滴液,一涂就好了,可是那个是含激素的,后来复发得很厉害。”
老中医说:“你不要担心,这种病就是这样的,很顽固,很顽固,我们会尽全力帮助你的!没女朋友很惨的,这我知道的,我们村的薛贵平,就是因为这个病,他比你们严重多了,他是全身长啊,到40岁都没结婚,最后一个人死在家里。”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一本书,叫《鼠疫》。”角落里一个头发茂密的男人说话了,那头发多茂密呢,茂密得像拖把。
老中医说:“没有呀,王老师你要说什么,诶你皮炎是长哪里了?”
那个男人说:“我啊,长阴囊上的啊。”
众人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那个男人继续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最近读的一本书,讲一群人跟病魔作斗争的。我们也是在和病魔作斗争啊,因为这个病,我老婆都跟我离婚了,说我出去乱搞,我真的没有啊。
这本书讲的什么呢,我觉得是生命的光芒只有在抗争中才能激发出来,因此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和苦难的斗争。具体到我们这里,就是和这个脂溢性皮炎作斗争啦!
病情越重,生命的意义因之越深。大概在这种斗争和思考的过程中,人的能动性和创造性才得以发挥,意义才得以呈现。你们想想,我们都试过多少办法啦,这个俱乐部有一年历史了吧,少说我也二十多种药用过来了!
这就是我的一点感想,我找不到更好的观点来解释为什么你们还没有自杀,而是选择活到了今天。”
老实讲我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大家也没听懂吧,老中医说了句:“说得好,为我们自己鼓掌吧!”
药店里响起了零星的掌声,一位大妈说:“从上周起我就发烧,头皮屑非常多,额头上和鼻子旁边出现曝皮现象,去医院挂了瓶水,地塞米松和头孢,两天后我发现那些困扰我很多年的问题统统没有了!不过最近这个皮肤啊又粗糙了起来,还痒,不知道是不是地塞米松的原因。”
一个光头接过话说:“上周我想开了,我就自己把头发给剃掉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我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的,准备回家就把头发给剃了。22岁了,我还留着厚厚的刘海,以前老是被女朋友说不成熟,必须剪一个成熟男人的发型了!变成大人,成熟起来!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大家不再交流病情,而是相继发表了一些对生活的看法。
光头说:“我儿子赌博欠了一百万,过年不回家了,人家来问我要钱,操你妈老子以前是公安局的啊,我干了三十年,同一批进局子的都调任局长,部长了,我他妈还是个基层警察,去年还放我假。我活到五十多岁,被一帮混混威胁,我活着干什么呀,那个小畜生啊,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了,我不要他进门了!”
大妈说:“我哥买彩票中了一百万,人也跑了,欠我家二十万,给他结婚的,这就不想还了呀。不过他也蛮惨的,五十岁才结的婚,跟城南一开洗头发的女人。我们家嘛条件再怎么不好,也是正经人家嘛,一开始我们家是不同意的,不过最后只是说那女人要是真心实意想跟我哥过日子,那就结婚吧。没想到,结了没几个月女的就被人捅死了。说是以前的顾客,怎么说,没什么好说的。”
王老师感慨道:“你们这些人都蛮单向度的呀。”
老中医问:“什么是单向度呀?”
王老师说:“简单地讲就是你们没得选,你们有什么办法呢,你们也很无奈啊,你们被异化了,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了。”
光头说:“那我看这样挺好的,有得选我就不知道怎么选了吧!让我们开开心心地被异化吧!”
药店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等他们逼逼完之后我说:“我好苦恼啊,我爸爸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他,看他聊天记录好像是来这里了,可是我没有看到他呀。”
老中医问我:“你爸爸是谁呀?”
我说:“刘江啊。”
“噢,你是他儿子啊,有人看到刘江了吗?”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有说在西郊公园见到过他,一个人站在湖边,大概是要投湖。还有说在工人影剧院见过他,一个人坐着看电影呢。“工人影剧院早就被拆了。”有人纠正了他的错误。那人说,“那就是我记错了吧,老了,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最终,光头和那个王老师都表示看到我的父亲变成了一只老鼠,也许是松鼠,他们不敢肯定。
光头说啊:
“六点钟我到的俱乐部,我以为我是第一个呢,没想到小江比我来的还早,他手里拿了个红色的本子,神情疲惫地坐在地上。然后王老师就来了,你爸突然说不舒服,捂着肚子,我们就扶着他出去了,透透气。
给我一个具体的敌人吧!
你爸绝望地吼道,
我不要再对着空气挥舞拳头了!
过了会儿空气开口说话了,它说:
my fuluande,你的enemy就是生活本身啊。
空气的这番话让我们都很沮丧了,我进去拿了几瓶矿泉水,回来你爸就不见了,王老师一个人站在那儿,我问小江呢,小江呢,王老师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啊,他变成一只松鼠跑树上去啦。也许是老鼠,太暗了,我看不清。
可是我盯着那棵树看了好久,那是一棵光秃秃的树,除了光秃秃的枝干,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最后还是没有人能确定我爸去了哪里,我悻悻而归,在家门口遇到了打扫完回家的妈妈,妈妈问:“儿子啊,你去干嘛的?”
我说:“我去找我爸啦。”
妈妈又问:“找到了吗?”
我说:“没有。”
“不要找了,又不是小孩子,明天就回来了,你帮我拿下东西。”
她递给我一个盒子,我一看,是个生日蛋糕,“明天是你爸生日知道嘛,52岁了。”
我提着蛋糕往家里面走,我妈则开启了她的碎碎念模式,“现在谁家没两套房子啊,我们单位都给孩子买了房,你爸就没这意识。”
“今天上班一不小心睡着了,被扣了一百块钱,我本来要去锅炉车间看看的,怎么就睡着了。”
“你爸这些年也不容易,你学费那么贵,混成这样已经很不错啦,看看周围,条件比我们家好的也没几个。”
那晚我爸并没有回来,我妈抱怨到凌晨两三点,说等他回来一定要教训他一顿,“男人过了五十岁就跟小孩子一样,就知道胡闹。”可是过了一个礼拜,他仍然没有出现。
是这样的,肯定是这样的,具体来说就是,我的父亲,在52岁生日的前一天变成了一只松鼠,跑树上去了。他没有变成一只鸟,也没有变成一只螃蟹,他甚至没有变成一条狗。他带着没用的房产证消失在茫茫黑夜中,我想,他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吧。
本文作者“丧失书宇兽”,现居徐州,目前已发表了45篇原创文字,至今活跃在豆瓣社区。下载豆瓣App搜索用户“丧失书宇兽”关注Ta。
责任编辑:
声明: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搜狐号系信息发布平台,搜狐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
今日搜狐热点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费曼物理学讲义 豆瓣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