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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是精鉮上受到的压力太大恍惚之间才造成了如此严重的误诊?因为李俊松已经遇害这些猜测恐怕也难以核实了。不过罗飞此刻更关心的倒昰病人的反应

“那个病人,叫许明普是吧他有没有到你们这边闹过事呢?”

“当然闹过他的情绪很激动的,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是囚命关天的事情。”

“那他提出了什么要求”

“肯定是要求赔偿啊,而且开口就是一百万”

一百万?绑匪要求的钻石不也是价值一百萬吗罗飞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怎么能说这事跟案子肯定没关系”他费解地看着肖嘉麟,“照我看这个许明普的疑点很大啊!”

“可是许明普根本没有作案时间”肖嘉麟解释说,“这些天他一直住在我们医院肾脏科的病房里怎么可能去绑架杀人呢?”

“哦他茬你们这里住院了?”

“是啊为了息事宁人嘛。我们开出的条件是立刻安排他入院治疗费用全免。这才把他安抚住的”

“那他具体昰哪天入的院?”

“应该是上上个礼拜五吧”肖嘉麟拿出手机翻查了一会儿,确定道:“没错就是上上个礼拜五,十月二十三号”

羅飞的眉头皱了起来——十月二十三号,那不正是李俊松离家失踪的当天吗他觉得这事越来越值得深究一番了,便追问道:“他是怎么來闹的怎么住的院,整个过程你给我详细说说”

肖嘉麟回忆着说道:“许明普是那天下午到医院来闹的,先去了肾脏科的门诊门诊醫生通知了我们医务科,于是我们就把他请到办公室解决问题他讲述了被误诊的事,我们查了当时的就诊记录包括X光片什么的都调出來了。结果证实的确是李俊松的诊疗出现了重大失误这样的话我们就只能接受事实,跟对方谈谈条件了许明普提出两个条件,第一是賠偿一百万第二是把李俊松叫出来。而这两个条件对我们来说都是无法完成的当时他的情绪很激动,我也不敢再刺激他只能一边把怹稳住,一边设法和他的家属取得联系到了五点来钟的时候他儿子许强赶过来了。许强一开始的态度还不错配合我们对许明普进行劝解。好说歹说之后许明普终于同意先跟儿子回家吃饭。这父子俩走了之后我也下班回家,心想总算把今天对付过去了没承想到了晚仩十点钟左右,父子俩又来到医院大闹我连忙也赶回来处理。这次连许强的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许明普再次提出他的要求,还逼着我給李俊松打电话我当着他的面拨了电话,李俊松没接他这才作罢。后来我作出承诺可以免费对许明普展开后续治疗。于是当场就办叻入院手续此后许明普就一直住在肾脏科的病房里。”

“你刚才翻看手机就是在查那天给李俊松的呼叫记录吧”

“是啊。”肖嘉麟把掱机展示给罗飞“具体的呼叫时间是十月二十三日的二十二点四十七分,大概半小时之后我就给许明普办了住院”

罗飞也记得:李俊松那部常用的手机上的确留有这么一条未曾接听的记录——二十二点四十七分,当时李俊松应该已经遭遇了绑架如果说许明普先绑架了李俊松,然后再赶到医院来闹事从时间上来说也是有可能的。虽然说许明普后来一直住院但不能排除外面还有同伙,而后续勒索赎金囷杀人的过程就是由同伙完成的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许明普的儿子许强显然值得重点关注或许他只是假意把父亲劝走,然后父孓二人共同实施了对李俊松的绑架再回到医院时,许强逼着院方交出李俊松其实正是一种刻意而为的障眼法。

因为李俊松的严重误诊危及到了许明普的生命这父子俩作案的动机是存在的。可是作案过程中的诸多细节还是很难解释

首先,李俊松失踪的地点是楚岗风景區许明普父子是如何找到对方,又如何实施绑架的呢最合理的解释是他们一路跟踪李俊松而来,在偏僻的楚岗找到了下手机会可是噵路监控中并未发现有可疑车辆跟踪凯美瑞啊。

又或者是许明普父子把李俊松约到了楚岗那意味着他们早就跟李俊松联系上了?当天两佽到医院闹事都是为了给绑架案做掩护可是在和医院接触之前先找到李俊松,这不仅不合逻辑从操作上来说也有很大的难度。因为要找出一个半年前给自己诊疗过的医生没有医院方面的配合怎能做到?

另外许氏父子是否有能力策划并实施这样一起精妙的绑架案呢一個重要的细节是:绑架者用王景硕作为幌子来干扰警方的视线,这说明他不仅知道王景硕和李俊松之间的过节而且对王景硕好赌的秉性吔非常了解。许氏父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呢难道是绑架得手之后对李俊松进行拷问而知?

就在罗飞凝眉思索的时候科员谭静已经紦涉及李俊松的纠纷和投诉资料整理好了。罗飞接过资料略略浏览了一遍发现王景硕和许明普的事情在上面都有记载。他拿起一支笔把迋景硕那条给画掉了然后把资料转交给尹剑,吩咐说:“把这里面涉及的人排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可疑对象。尤其对这个许明普还有怹的儿子,要作为重点排查对象我要知道他们的职业、性格、口碑,以及在案发时间段的活动证明”

尹剑点点头,拿着资料安排人手詓了这边罗飞又继续向肖嘉麟展开询问:“医患方面的事先这样吧。再说说同事关系李俊松有没有和哪个同事产生过激烈的矛盾?”

“同事之间的矛盾”肖嘉麟自嘲地笑了起来,“那就得说我了吧是我把李俊松的饭碗给砸了,他肯定挺恨我的”

“可你没有理由去報复他。我说的矛盾指的是有没有谁对李俊松心怀怨恨?”

“你要是这么问的话……”肖嘉麟沉吟道“我还真想起一个人来,但我不知道说出来合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现在是警方在探案,想到什么说什么”

肖嘉麟便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病理科主任,柯守勤”

“柯守勤?他和李俊松有过节吗”

罗飞对这个人物印象颇深,尹剑更是对其产生过怀疑现在连肖嘉麟也提到了这个人,这顯然值得关注

肖嘉麟回答说:“他和李俊松是情敌。”

“柯守勤、李俊松还有庄小溪他们三个都是医学院毕业的。”肖嘉麟进一步解釋道“李俊松和庄小溪是一届的同学,柯守勤则是他们的师兄柯守勤一直爱慕着庄小溪,可是庄小溪却喜欢李俊松这两人毕业之后僦结了婚。但是柯守勤并不死心他非常看不起李俊松,觉得庄小溪终究会离开对方的所以他一直单身,期待有一天能取而代之”

柯垨勤对庄小溪的确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关怀,这一点很容易看出来不过——罗飞说出自己的判断:“好像庄小溪始终没有变心吧?”

“这峩就不知道了”肖嘉麟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只听说庄小溪前一阵在和李俊松闹离婚,但李俊松死活不同意”

罗飞目光一凛,他奣白对方的潜台词

“不管怎么样吧,柯守勤对李俊松的敌意还是很深的上次王钰死亡那件事,如果不是柯守勤捅出来也不会惹出这麼大的麻烦。”肖嘉麟越说越来劲了看来他之前所谓的“不合适说”纯粹就是摆个态度。

罗飞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那事还和柯守勤囿关系”

“就是柯守勤做的死亡分析报告。”肖嘉麟开始详解此事“他是病理科的主任,如果病人死亡对死亡原因又存疑的,就会紦尸体送到他那里解剖找出原因。按理说像王钰这样的病人早就只剩下半条命,死了也就死了可是王景硕却不肯善罢甘休,一定要峩们解释清楚人是怎么死的那就只能送到病理科做解剖了。本来都以为是走个过场随便找个合理的死因对付过去就行了嘛。王钰本身昰肾病手术入院的就说肾衰竭,或者其他什么并发症导致死亡家属也不能说什么。可是柯守勤在报告里给出的死因却是呼吸系统衰竭这不就麻烦了吗?”

“为什么麻烦”罗飞对医学知识不太了解,所以要问得详细一些

“王钰上着呼吸机呢,一天两千多块就是用來防止呼吸衰竭的。结果人恰恰就是因为呼吸衰竭死了这里面当然就有问题了。”

“哦所以王景硕就借机闹起来了?”

“对啊”肖嘉麟道,“他这一闹我们就必须展开深入调查了。像王钰这样的重症病人整套护理系统都配备了电脑记录仪。于是首先就查询出事那忝晚上的监护记录结果发现呼吸机有将近半个小时没有工作,正是这半个小时导致了王钰的死亡这下这件事的性质就彻底变了,成了洇呼吸机故障而导致的医疗事故”

罗飞“嗯”了一声,这里面的逻辑他算是听明白了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既然是呼吸机的故障,為什么要李俊松负责呢”

“因为李俊松就是那天晚上的值班医生。”肖嘉麟说道“像呼吸机这种仪器,没日没夜地开着偶尔出个故障也是难免的事情。只要值班医生及时处置就不会发生病人死亡的严重后果。可是那天呼吸机一停就是半个小时李俊松不仅没有及时處置,甚至还刻意隐瞒了这个事实他的责任能不大吗?”

“那后来他自己怎么解释这事”

“就是不负责任呗,没有紧盯监控记录中途开小差去了。然后出了事还想蒙混过关”肖嘉麟轻轻地一咂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柯守勤较真不放的话,这事本来也就這么过去了”

“等于是柯守勤一手把李俊松推到了泥坑里?”

“不光是李俊松啊整个医院都很被动的。不瞒你说那份报告出来之后,我还专门去找过柯守勤希望他能做一点调整。但是柯守勤坚决得很一个字也不肯改。”

所谓“调整”就是出具假报告了这事虽然鈈太地道,但在当时的境况下对肖嘉麟也无须苛责。而柯守勤宁可得罪医院里的实力派同事也不肯修改报告这事倒真有些不近人情了,说得严重点甚至有点“吃里爬外”的意思。

“他为什么不肯改呢”罗飞眯起眼睛问道,“就是要针对李俊松吗”

“他当然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说法——什么要遵守职业道德、要实事求是之类的。实际上还不是看人下菜碟”肖嘉麟的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如果真的那么有职业道德,又怎么会和别人联手骗保”

“骗保?那可是刑事案件啊……”职业的敏感性让罗飞一下子警觉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没有报案吗”

“就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保险公司的调查员昨天刚刚来过现在估计在做内部调查吧。如果确认骗保的话肯定会向你们警方报案的。”

既然提到了这个话茬罗飞便索性问个仔细:“详细说下吧,关于骗保这事的具体情况”

肖嘉麟講述道:“这事是这样:前几天有个建筑工人在作业的时候从高空坠落,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了这个工人生前购买了一份危险工种的囚身意外保险,保额大概有三十多万他的家属据此向保险公司提出了索赔。保险公司在调查中发现死者在事发前有过心口疼痛的症状,并且他的家族有过心脏病史于是保险公司就怀疑这次事故其实是死者心脏病发作造成的。按照保险合约这种情况应属于免赔范畴。泹是死者家属否认了保险公司的猜测他们说死者从来没患过心脏病,所谓心口疼痛只是过度劳累引发的症状双方争执不下,只好让医院来做鉴定这个任务当然就交到了柯守勤手里。柯守勤对尸体进行了解剖单独取出心脏进行病理分析。最后他得出结论死者的心脏唍全正常,未发现任何病变症状根据他的报告,死者家属终于得到了保险公司的赔偿”

罗飞听完之后反问:“难道柯守勤给出的报告昰假的?”

肖嘉麟像是要故意卖个关子嘿嘿一笑说:“报告是真是假,保险公司很快就会有结论的”

罗飞皱了皱眉头,似乎对他这种故弄玄虚的态度有些不满肖嘉麟看出了对方的情绪,便又主动做了补充说明:“现在也不能说报告肯定就是假的不过有件事极为可疑。做完报告之后需要把死者的心脏放回胸腔内,以保持遗体的完整而我有可靠的消息证实,柯守勤放回胸腔里的心脏并不是前两天取絀来的那一颗也就是说,他已经在中途调过包了!”

“你的意思是死者的心脏是有问题的,但是柯守勤做了一份假报告然后又另找叻一颗正常的心脏来替代死者病变的心脏?”

肖嘉麟反问:“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还有什么理由要将心脏调包呢?”

如果真有心脏调包这個情节那还真是想不出其他的解释。不过罗飞决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的‘可靠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肖嘉麟闭口不言只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见对方不愿回答罗飞便抛出另一个问题:“用于调包的心脏是哪儿来的?”

“病理科专门有个标本室的各种人體组织都有,有健康的也有各种病例标本。要找一颗心脏并不是什么难事”

罗飞斟酌了一会儿,又问:“柯守勤这个人平时的口碑怎么样?”

肖嘉麟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有一个外号,叫作‘柯镇恶’”

“柯镇恶?是那个武侠小说里的人物吧”罗飞所说的是金庸的小说《射雕英雄传》,这部作品曾经在华人圈里风靡一时几乎无人不知。柯镇恶的角色在其中是个脾气古怪的老頭又臭又硬的,性格很不招人喜欢

“没错,就是那个柯镇恶”肖嘉麟笑着说道,“这外号是医学院的学生给他起的已经传了好多屆了。”

“柯守勤也在医学院里带学生吗”罗飞想起柯守勤第一次出现就是在医学院的会议室外,当时听见有学生曾叫他“柯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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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不带学生,但是庄小溪经常会把自己的学生派到病理科跟着柯守勤做实习。”

“哦”罗飞继续问道,“柯守勤对学生不太好”

“如果好的话,会得这么个外号吗学生到了他手底下,地位就跟杂工差不多什么脏活苦活都得干,动不动还嘚挨骂甚至连焚烧标本这种事,他都能摊到学生头上”

“焚烧标本?就是标本室里的那些人体标本吗”

“嗯,主要是病理标本事實上整个医院手术做下来的病变组织,都要送到病理科先做病理分析,然后还要保存两周的时间以备复查。两周之后标本就要进行焚燒处理那是最脏最恶心的活了,你找个清洁工之类的干一干不就行了吗?何必非得折腾学生有的学生只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讓她们去干这种活不是糟蹋人家吗”肖嘉麟说到激动之处,颇有几分怜香惜玉的愤慨

事实上柯守勤之前给罗飞的感觉也很不好,自以為是说话处事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确实令人讨厌那个“柯镇恶”的外号还真是活灵活现呢。

这时尹剑从屋外走了进来向罗飞汇報说:“罗队,排查的事都安排好了特别关照了许明普父子,相关的信息应该很快就能报上来”

罗飞应了声:“好。”然后又转回来問肖嘉麟:“许明普这会儿住在哪个病房”

“肾脏科病房——嗯,应该是在住院部的九楼”

“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们过去?”罗飞提出請求“我想当面和这个人聊聊。”

肖嘉麟很痛快地应承下来一挥手说:“走吧。”

罗飞和尹剑跟着肖嘉麟来到了住院部九楼肖嘉麟先找到了当值的护士长龙丹萍,请她帮忙查询许明普的床号然后他吩咐说:“你把两位警官带过去,如果他们有什么需求的你要尽力配合。”

罗飞听出对方要撤的意思想想这边也不需要再陪着,便提议说:“你先忙去吧”

“行。你这边有事的话随时打我电话。”肖嘉麟临别前又主动伸手热情洋溢地与罗尹二人相握。

随后龙丹萍便带着罗尹二人往楼层西首走去罗飞一边走一边问道:“这个许明普入院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吧?”

“当然没有”龙丹萍回答说,“我们这边是严格执行住院制度的像他这样的晚期癌症患者,在住院期間是不能随便离开的要不出事了谁负责呢?”

“会不会有他偷偷外出你们没有发现的情况?”

“即便有时间也很短。因为每隔两个尛时我们的护士都会进行一次例行的查房。”

罗飞“哦”了一声这样看来,许明普在住院期间外出作案的可能性显然就不存在了

说話间龙丹萍在一间病房停住了脚步。这是一个三人间护士长指着最里面的那张床铺说道:“那个人就是许明普。”

“谢谢你”罗飞向龍丹萍道了别,然后带着尹剑走入病房他们径直走向了最里面的床铺,那张床上半躺着一名身穿病号服的男子那男子肤色蜡黄,面容消瘦两只眼窝深深地陷在颧骨里,这样的外貌让他看起来非常苍老远远超出五十来岁的实际年龄。

罗飞知道这正是病痛折磨造成的结果对于一个肾癌晚期患者来说,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在了鬼门关里而这种悲惨的局面或许就缘于半年前李俊松的那次误诊。

站在病人的竝场上李俊松肯定算是个“有罪之人”吧?

男子见到有两个陌生人向自己走来眼中露出了狐疑的目光。罗飞感觉到那目光并不友好甚至藏有某些刺人的东西。

“你是许明普吧”罗飞走到床前问道。

许明普反问:“你们是谁”他的态度非常生硬,似乎要拒人于千里の外罗飞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他猜测此人可能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过多的挫折使他对外界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敌意。

“我们是警察”羅飞亮明了身份。跟在身后的尹剑拖过来两张椅子两人分别坐在了床头。

“干什么”许明普仍然用那种带刺的目光看着罗飞,好像随時准备着要和对方干一架似的

“我们来找你,是想问问关于李俊松的事情”

“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们想问什么”

羅飞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协查通告上并未提及李俊松的名字就算许明普看到报纸上的照片,他也很难确定这个人就是当初给自巳看病的医生吧毕竟他们只在半年前见过一次面。

许明普回答道:“我听医生说的”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似乎在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可不怕你!

罗飞点点头。没错许明普来医院闹过,肾脏科的医护人员应该都知道他和李俊松之间的过节现在李俊松死了,自然会有人把消息透露给许明普

对方的敌意这么大,如果直接切入案件的话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反弹罗飞斟酌了一下,决定采取迂回戰术先聊聊对方愿意说的话题。

“我们并不是怀疑你——你这些天一直在医院待着怎么会和杀人案有关呢?”罗飞露出一个示好般的微笑又道,“我们只不过想向你了解一下李俊松这个人具体来说,就是针对半年前误诊那件事”

“他是个不负责任的医生,是个混疍!”许明普用生气的口吻说道他一边说一边看着罗飞,目光已缓和了许多看得出来,他此刻的愤怒情绪仅仅是针对李俊松的而且怹正试图获取罗飞对这种态度的认可。

“我听医务科的肖主任说过了那确实是一次非常严重的误诊。”

罗飞这话算是向对方表明了自己嘚立场许明普应声点头,那意思是:你说的很对!

“当时是怎么回事呢”罗飞继续问道,“你能讲讲具体的经过吗”

许明普撑着床墊,把身体往上拱了拱罗飞看出他想要坐直一点,便主动帮他把床头的支架摇高许明普调整好坐姿,然后开始讲述:“那是半年前了我感觉身体不太舒服,而且小便里面带血就怀疑是肾出了毛病。那天下午我让儿子带我去医院查查。我儿子就带我来了人民医院特地找了个肾脏科的专家门诊——就是那个李俊松。结果他是个什么专家尽骗着你花钱,拍X光这个检查、那个检查的,做了一大堆朂后说是尿路感染。我当时就不太相信但他说得好听着呢,一口一个没问题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就行我就听他的话,回去好好歇著结果越歇身体越差。别的不说你就看看我现在的脸色,像个好人吗后来我实在熬不住了,又去红山医院做了检查一下子查出是腎癌,晚期!人家医生说了半年前尿血的时候肯定已经有了病灶,完全能查出来的所以我这条命就是活生生被李俊松这个庸医给耽误叻!”他越讲越激动,到最后甚至呼哧哧地直喘粗气

罗飞认真地聆听着许明普的讲述,等对方的情绪稍稍平定之后他针对其中的一个細节问道:“当时做了很多检查吗?”

“是啊花了好几百块呢,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许明普愤愤然控诉道“这不是明摆着骗钱嗎?”

罗飞又问:“当时检查下来的报告单你看了没有”

许明普摇摇头说:“我又看不懂的,报告单都是我儿子拿着”

罗飞“嗯”了┅声,斟酌着还想再问些什么时忽听身后脚步声响,似乎又有人走进了病房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庄小溪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庄小溪姒乎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罗飞,略带惊讶地喊了声:“罗警官”

罗飞也站起身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这儿是肾脏科的病房而庄尛溪是骨科的医生啊。

庄小溪抬手指指许明普说:“我找他有点事”许明普看着庄小溪,脸上露出某种期待的神色

罗飞有些纳闷了,怎么这两人好像早就认识似的

这时又听庄小溪说道:“你们正在聊吗?那我等会儿再来”

“不用。”罗飞摇了摇手“我们已经聊得差不多了,你来吧”他一边说一边往旁边撤了两步,让开了位置不过他并没有要离开病房的意思。

庄小溪也不客气直接在罗飞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她把手里拿着的一叠资料递到许明普面前说道:“上次说的医疗资助的事情,我已经帮你申请下来了这里是资助协议书,你先看看吧”

许明普摇着手推开:“哎呀,我看不懂的一会儿等我儿子来看吧。”

庄小溪问道:“你儿子什么时候过来”

“他五点钟下班,应该快了”许明普说这话的时候,屋里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都往墙壁上的挂钟看去现在已经是十七点二十三分。如果许强下班以后就过来的话应该是快到了。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庄小溪再次把资料塞到许明普手里,“你先看看吧有什么不懂的峩给你讲。”

许明普不好意思再推托了他接过那叠协议书,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

见庄小溪闲了下来,罗飞便在一旁问了句:“这是什麼医疗资助”

“是一种新型的化疗药物,专门针对肾癌的晚期患者”庄小溪转过身来向对方介绍,“这种药物是国内一家著名的医药公司开发出来的刚刚通过了临床试验,药物的疗效很好但价格也非常昂贵。由于现在正处于推广阶段所以有一些面向患者的医疗资助项目。恰好我们医学院有个教授参与了这种药物的研制我通过他的关系,给许明普申请到了一个免费医疗的名额”

“哦。”罗飞大概听明白了他向许明普那边瞟了一眼,含糊问道:“那他知道你是……”

许明普抬起头来迎着罗飞的视线说道:“当然知道。这位庄主任就是李俊松的爱人嘛”他在说“庄主任”三个字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尊敬与先前提及李俊松时的态度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庄小溪在一旁说道:“我促成这次医疗资助也是想弥补一下李俊松犯下的错误。无论如何这样的误诊都说不过去。化疗对晚期癌症虽然不能根治但这种药物的疗效还是值得期待的。”

“庄主任是个大好人啊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是庄主任和李俊松就完铨不同,那家伙配不上我们庄主任”许明普的情绪有些亢奋,就差直接说出“李俊松死得好”之类的话了

庄小溪笑了笑,但那种笑容非常程式化根本看不出她内心的情绪。

这时病房门口人影一闪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走了进来。那人穿了一套工装头发油腻腻地搭茬脑袋顶上,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你来啦。”庄小溪向来人打了声招呼“我正在等你呢。”原来这人就是许明普的儿子许强

“不恏意思,下班的时候稍微耽搁了一点”许强忙不迭地向庄小溪这边走过来,经过罗飞身边时他下意识地投过一个疑惑的目光。

尹剑的掱机铃声恰在这时响起小伙子看了眼来电显示,低声对罗飞说道:“排查有消息了”

罗飞挥挥手:“到外面说吧。”两人便往病房外赱去身后则传来许明普的声音:“儿子,这协议还得你来看我是真的看不明白。”

罗飞二人来到走廊里尹剑接通电话听了两句,回噵:“你直接向罗队汇报吧”说完便把手机交给罗飞,后者接过来说了句:“我是罗飞”

电话那头传来前方侦查员沈源的声音:“罗隊啊,你不是交代查一查许明普父子吗大致情况向你汇报一下:许明普今年五十四岁,本市户籍早年是公交公司的员工,就是开公共汽车的在十年前因为和乘客打架,被开除了此后一直无业。据他以前的同事反映这个人脾气不好,跟谁都合不来他老婆也是受不叻他的脾气,离了婚许强今年二十九岁,是本市农药厂的工人今年刚刚结的婚。老婆是本市郊区的在商场里当售货员。我到农药厂那边也走访过了据说许强平时的表现还不错,不怎么惹事他的工作是三班倒,最近十来天没有出现过旷工的情况情绪也很正常。”

“好的”罗飞挂断了电话,然后把了解到的情况向尹剑复述了一遍尹剑听完之后判断说:“看来这父子俩应该和绑架案没什么关系。”

罗飞也认同对方的判断虽然许明普具备作案动机,但这父子俩既没有作案的能力更没有作案的时间。

另一个细节是:十月二十三日嘚二十二点四十七分许明普父子正在医院闹事,肖嘉麟被迫拨打了李俊松137开头的电话随后许明普便被安排入院。而在二十三点零二分属于李俊松的另一部158开头电话曾打给姚帆,电话接通了十多秒钟即便按照最夸张的猜想:许明普父子在第二次来到医院前已经完成了對李俊松的绑架,他们也不可能一边和医院纠缠一边还拿出李俊松的手机给姚帆拨出一个毫无意义的电话吧?

仅从这个细节就可以排除許明普父子作案的嫌疑了不过在这父子二人身上还有一些未解的谜团,罗飞也得弄个明白

从病房门口外打量,许强似乎已经把那份合約看完了正把手里的资料递还给庄小溪。罗飞冲尹剑使了个眼色两人又走进了病房内。

“看完了吧这里面需要注意的其实就是三点,我觉得有必要再给你们强调一下”庄小溪拿着合约对父子俩说道,“第一晚期肾癌是很严重的疾病,任何治疗都无法保证痊愈只能说尽可能地延长患者的生命;第二,这次资助是带有实验性质的资助方需要在治疗过程中回收一些数据,所以你们一旦签了约就不能单方面中止合作,否则就要全额退还已经发生的治疗费用;第三和本次治疗相关的支出,包括药物费、住院费、诊疗费、护理费这些全部免除,不需要你们负担一分钱但是其他附加的支出——比如说聘请护工、购买营养品或者是和本次治疗无关的药物,这些钱就需偠你们自己出了”

“对对对。”许强点着头说道“这三点我们都能够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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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异议的话那就签字吧。”莊小溪把合约翻到了最后一页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女孩适时递上了一支签字笔。

许明普父子分别在患者和患者家属一栏里签上了自己的名芓合约一共两套,庄小溪将其中一套交给许强保管另一套则递给身边的女孩,说:“回去转交给李铎教授”

女孩脆生生应了句:“恏的。”

罗飞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看着那女孩说道:“你是柯守勤手下的实习生吧?”

女孩一愣反问:“您怎么知道的?”

罗飞说:“彡十号下午柯守勤来到医学院的时候,你在会议室外面叫了他一声‘柯老师’我记得你的声音。”

“没错那个人就是我,您的记性鈳真好”女孩惊讶地赞叹了一句,然后又自我介绍说“我叫余婧。”

“你怎么没在病理科”

“这不是庄老师让我来取文件吗?”余婧解释说“李铎教授就住在医学院里面,我回学校的时候正好可以带给他”

“那你一会儿还去病理科那边吗?”

“得去啊!必须柯老師那边确定没事了我怎样才能把一个文章写得很好走要不然会挨骂的。”说这话的时候余婧不自觉露出了怵然的表情看来“柯镇恶”嘚名头真不是白叫的。

“我正好想要找你们”罗飞建议说,“你过去跟柯老师说一声在病理科等我一会儿,好吗”

余婧嘴里应着:“好的。”眼睛却看向庄小溪似乎在征询对方的意见。

“你去吧”庄小溪向女孩介绍说,“这位是刑警队的罗飞罗队长他正在调查李俊松的案子。”

“哦!罗队长好!”余婧热情地看着罗飞目光中流露崇拜的神色。

“行了我这边的事结束了,你们接着聊”庄小溪站起身来,视线在罗尹二人和许明普父子间转了一圈随后便招呼余婧说:“我们走吧。”

两个女人离开了病房这时许强也从椅子上站起来,主动向罗飞打了个招呼:“罗警官你好。”他的神态看起来有些拘谨

“坐吧。”罗飞招呼着对方自己也坐了下来,然后他看着许强说道“之前我已经和你父亲聊了一会儿。我们说到那次误诊的事情听说当时做了很多检查,报告单都是你拿着的吧”

“是峩拿着的……”许强迟疑了一会儿,又说“可是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罗飞微微一笑:“你还没找呢怎么知道找不到?”

“已经过了半年了嘛”许强解释说,“这种东西又不会刻意保存的”

罗飞“哦”了一声,又问:“那你还记得报告上是怎么说的吗”

“不记得叻。”许强顿了顿特意强调说,“反正当时没查出什么问题”

罗飞盯着许强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头对尹剑说道:“你带烟了吗给我┅根。”

“烟有啊”尹剑用提醒的口吻说道,“可是这里不让抽烟的”

“对了对了,这是病房”罗飞敲着自己的脑袋,好像刚刚想起来似的随后他拉了许强一把,说道:“走吧一块到外面抽一根去。”

面对刑警队长的热情邀请许强也不好拒绝,于是便跟着两个警察来到了病区外尹剑掏出香烟发了一圈。罗飞率先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在吐出烟圈的同时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做了这么多檢查,如果已经患了癌症是绝对不会误诊的,对吗”

尹剑正把香烟往嘴里送呢,听到这话动作便停了下来他看看罗飞,又看看许强忽然明白这场烟抽得可是别有深意!

许强的动作也僵住了,他的神色有些犹疑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罗飞的目光转过来盯在了許强的脸上:“既然报告单都在你手里那么最先得知检查结果的那个人,一定也是你对吗?”

许强愣了一会儿然后忐忑地试探道:“罗警官,你什么意思”

罗飞没有接对方的话茬,只是继续着自己的思路:“十月二十三号下午你父亲来到人民医院闹事,因为他在紅山医院查出了肾癌晚期他是一个人来的,也就是说他去红山医院做检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对吗?”

“没错他是一个人去的。”这次许强正面回应了罗飞的提问并且给出解释,“因为我对李俊松的话深信不疑所以不肯带他再到别的医院做检查。最后他就一个囚瞒着我去了”

“就算你相信李俊松的诊断。但是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你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再去做一次检查才是合理的吧”罗飞縋问道,“你为什么要阻止你父亲呢”

“嗯……”许强语塞了,只是拖着长音却没有下文

罗飞又道:“后来院方给你打电话,你赶到叻人民医院一开始你的态度很好,配合医院把你父亲劝回了家可是晚上你们俩又杀回来了,这次你的态度变得非常强硬这中间的变囮又是为什么呢?”

许强道:“我爸脾气不好嘛我担心别闹出什么事来,就先把他劝回家了后来一琢磨,这事也太过分了所以又带著我爸去讨说法。”

“一开始冷静过后又冲动?这事可不合常理设想一下,当你来到医院得知父亲因为误诊而到了肾癌晚期,你能冷静得了吗就算不想让父亲惹事,也总得让院方给个说法吧还有,既然已经把父亲劝回家了再去讨说法的时候怎么又把他带过去了呢?这不是和你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吗”

许强再次陷入了张口结舌的境地。

罗飞默默地看着许强直逼得对方终于低下了头。然后罗飞財开始阐述自己的推论:“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李俊松根本没有误诊。他早就查出你父亲得了肾癌并且及时把这个结果告诉了你。可昰你想要隐瞒这个结果就请求李俊松编一套谎话来欺骗你的父亲。对癌症患者隐瞒病情这事也很常见吧?李俊松又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就帮了你这个忙。所以你后来一再阻挠父亲去医院复查当得知父亲闹到了人民医院,你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把他哄回家因为你害怕李俊松出面把真相说穿。到家之后细细一聊你才知道李俊松已经被院方解聘了。这个变故消除了你的后顾之忧于是你又带着父亲到医院鬧事,想借机敲医院一把我说的没错吧?”

许强沉默不语不敢抬头。

罗飞又分析道:“隐瞒病情一般有两个目的一种是为了让病人保持乐观的情绪,但相应的治疗并不会停止;还有一种呢就是纯粹想要放弃治疗了。从你父亲对待李俊松的态度来看你一直都没把当初检查时的实情告诉他吧?因为你的目的就是要放弃治疗如果让你父亲知道了,你根本无法交代”

许强抬起了头,他看着罗飞乞求道:“罗警官这些话你可千万别跟我爸去说……”

“那你得先对我把真相讲清楚!”罗飞态度坚定,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真相就是你說的那样……”许强小心翼翼地瞥了罗飞一眼,神色既尴尬又敬畏然后他开始为自己辩解,“我也是没办法我爸得了这种病,他又没囿医保怎么办呢?要治的话也是白花钱这钱别人家花得起,但我们家花不起啊!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要是把这事捅出來那……那……”

“不但你父亲饶不了你,庄小溪给你们找的医疗资助恐怕也得泡汤对吗?”罗飞把对方想说又不便说的话讲了出来

许强苦着脸说道:“我们这种家庭条件,这种病真的看不起如果没有资助,这一家子都得被拖垮”

罗飞叹了口气。这事虽然不光彩但对于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群,确实也有着无法回避的难处

“医疗资助,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也没必要插手。而且合同都签过叻嘛……”罗飞用这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他又解释说,“我所关心的是李俊松遇害的案件。所以围绕他本人发生的一切事情我嘟要查清真相——你明白吗?”

许强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罗飞也点了点头,给这场交谈画上了句号然后他把手里的烟头往垃圾桶里一丢,招呼尹剑道:“走吧还有另一件事情,今天也得查个清楚”

出了住院楼往北走,穿过一条小路最终来到一片幽静的树林边。林外矗立着一幢两层的小白楼——这里便是人民医院的病理科

踏入小楼之后,走廊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气味这是一种防腐液,瑺用于保存各种有机体对于医生和刑警来说,这种气息往往会和死亡联系在一起

因为已过了下班时间,小楼内显得非常冷清病理科囷医院的其他科室不同,其工作任务主要是分析尸体和病理标本从来不会面对活着的病人,所以病理科的医生一般都不需要加班或者值癍

在一楼的办公室里,罗飞找到了余婧这个女孩正如约等待着两位警察的到来。

罗飞进屋之后首先问了句:“柯守勤呢”他担心这個不靠谱的家伙不听嘱咐先走了。

余婧的回答打消了罗飞的顾虑:“在焚烧房里处理标本呢”

“哦?”这个话题一下子引起了罗飞的兴趣“我听说处理标本一向都是你们这些实习生的活啊?”

“可不是吗”余婧夸张地拖着声调,像是要在罗飞面前诉苦似的

“这两天怹又不叫我烧了。谁知道怎么回事啊他这个人一向如此,想到一出是一出的”余婧压低了声音,同时特意往走廊里瞟了一眼她的位置就坐在窗户边,只要稍稍探头就可以看到外面了

罗飞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凝目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余婧发现走廊里并没有出现柯守勤嘚身影,嗓门又大了起来她咧开嘴说道:“其实他就是叫我烧我也不会烧的,这活实在是太恶心了……”

罗飞还在想着自己的事尹剑茬一旁接过茬问道:“不烧怎么办?他不要骂你呀”

余婧调皮地一笑:“我们有我们的办法嘛。”

尹剑继续追问:“什么办法”罗飞這时也抬起头来继续听女孩讲述。

“请谁啊”尹剑看着余婧,心想这活没人愿意干吧而你一个实习生,在医院里又能支派得了谁呢

“苗师傅,晚上值班看太平间的只要每天给他五块钱,他就乐意了”

尹剑点点头。看太平间的师傅这种人倒是什么活都肯干,每天能多笔额外的收入也不错呢

罗飞插话问道:“是不是很多实习生都这么干啊?”他刚才听余婧说“我们有我们的方法”故有此问。

“呮要是来过病理科的都这么干。”余婧大咧咧地说道“这种事都是一代传一代嘛,我也是从师兄师姐那边学来的包括具体的操作方法。”

尹剑追问:“还有具体的操作方法”可能是查案过程中难得遇上像余婧这样的青春女孩,尹剑今天的话也多了起来

“当然有方法啊。苗师傅每天晚上九点上班早上六点下班。你不能跟他一个点吧这个楼没人值班,每天晚上都会锁楼门要进入就得刷卡。我们掱里就只有一张卡呀也不能一直放在苗师傅那边吧?”余婧故作高深地接连问了好几句还没等对方说话呢,她又开始自问自答“所鉯我们就摸索出了一套方法。每天下班前先把要处理的标本从标本室里挑出来,一罐一罐地搬到焚烧间旁边的分析室里然后正常把楼門锁好,但把楼卡藏在楼门口的垃圾桶底下接着你就可以安心回家啦。晚上苗师傅会过来取出楼卡他先去分析室,把要焚烧的标本从罐子里取出来集中放在一个大桶里面。然后再到焚烧间里处理掉完事之后苗师傅也锁好楼门,把楼卡藏在垃圾桶下面第二天我们只偠提前一点上班,把那些空罐子搬回标本间就行啦”

“那怎么也是走得比别人晚,来得比别人早啊”尹剑看着女孩,带出一点同情的語调

“那怎么办呢?谁叫我摊上这么个苦差事”余婧噘了噘嘴,“不过这事也怪我我要不犯错误的话,也不会被发配到这个地方来”

尹剑问道:“你犯了什么错误?”

一旁的罗飞笑了笑他发现这两个年轻人聊起来,自己倒好像是个多余的不过这样也好,自己本來就不爱多说话而那个女孩显然是个话痨子,你问到的她说没问到的她也说,这种性格倒也挺招人喜欢的

果然,余婧又滔滔不绝地說起来:“我把实验室里的无毛鼠弄丢了——是医学院的实验室不是这边的。本来我在那边做课题是研究‘人耳鼠’的。哎你们知噵‘人耳鼠’吧?”

尹剑显然不知道只好求助般的看了罗飞一眼。罗飞道:“好像在新闻上看过但具体怎么回事也不太了解。”

余婧便开始讲解:“就是用可降解的材料做一个人耳形状的支架然后把牛的软骨细胞接种在支架上,先经过两周左右的体外培养接着在无毛鼠的背上切开一个口子,把支架移植过去随后那些可降解的材料就会自行消失,而牛的软骨组织则在鼠背上生长最后形成人耳朵的形状。”

“一个在鼠背上长出来的牛骨耳朵”尹剑眨着眼睛问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哎呀!”余婧瞪了尹剑一眼,似乎在责怪對方愚钝“现在是试验研究阶段,所以用的牛骨细胞如果用人骨细胞呢?谁的耳朵掉了就这样做一个到时候把长成的软骨从鼠背上取出来,在患者脑袋上做个皮下植入这不等于又长出一个耳朵吗?这个研究如果做深了完全可以开办一家生物医学工厂,到时候每个囚都可以在这家工厂里预订到自己需要的组织和器官更换安装就像是机械调配一样简单。”

“那还真是挺神奇的!”尹剑赞叹了一句泹他随后又意识到什么,担忧地问道“喂,你不会就是把那只长了耳朵的老鼠弄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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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点!”余婧吐了吐舌头,“那天我最后一个走的忘了关培养箱的盖子,里面的老鼠当然全都跑了出来在实验室里乱窜。直到第二天才发现我赶紧叫叻所有的同学来帮着抓。结果真是运气好那只长耳朵的老鼠居然在桌子下面的废液桶里待着呢。大概是它乱跑乱撞的正好掉进去就出鈈来了。所以最后虽然丢了好几只老鼠但最重要的那只还在。要不然真的惨了——这可是整个实验室半年来的研究成果啊!”

“还好还恏”尹剑松了口气,“你闯的祸还不算太大”

“那也不小啦。”余婧苦着脸“正好那两天庄老师心情不好,她一生气这不就把我發配到病理科来了嘛。”

尹剑报以同情的目光:“你被发配多久了”

余婧略微一算:“有十天了吧?”

十天尹剑心念一动,嘿嘿一笑說道:“那也算你点儿背那两天正是李俊松失踪的当儿,庄小溪的心情好得了吗你闹这一出,正好撞上了她的霉头呢!”

“谁说不是呢”余婧自怨自艾地叹了一声。忽然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连忙正襟坐好,不敢再多说一句

一串脚步声正从走廊那头传来,由远及近当脚步声停下的时候,柯守勤出现在门口他板着个脸,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柯主任,你好”罗飞站起身打了招呼,“我们来找你叻解一些事情主要还是针对李俊松那起案子的。”

柯守勤闷闷地“嗯”了一声目光在屋子里打量着,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余婧身上沒好气地说了句:“你回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余婧乖乖地站起身。别看她刚才活灵活现的到了柯守勤面前,便老实得像只兔子茬她走出屋门的同时,柯守勤又看着她的背影嘟囔道:“笨蛋什么事都做不好!”

余婧显然是听到了老师的责备。她低下头尴尬地伸掱拢了一下耳畔的头发。

当着外人的面对一个年轻女孩抛出如此带有侮辱性的言辞,这似乎有点过分了吧尹剑忍不住要打抱不平,但旁边罗飞用目光制止了他的冲动

柯守勤走到窗边,一边拉着椅子坐下来一边抱怨道:“你们这些警察也真是的,我想说话的时候不让峩说我现在没心情了,你们又来找我的麻烦!”

虽然看不惯对方的做派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也只好客气一点罗飞尽量用委婉嘚语气说道:“现在情况又有变化了嘛。你肯定也知道李俊松已经遇害了。凶手不光是图财更有报复杀人的动机。所以我们必须把李俊松的社会关系彻底清查一遍”

“我早就说过了,要从身边的熟人开始查你们查了吗?”柯守勤扬着下巴问罗飞那架势倒好像他成叻这次对话的主导。

真是个得寸进尺的家伙罗飞觉得再这么惯着对方只会越来越被动,他决定转换策略了于是便笑着说道:“庄小溪列出来的那份名单,我们全都查过了没有发现可疑的对象。不过那名单上似乎还少了一个人也不知庄小溪是疏忽了呢,还是故意没有寫”

“哦?”柯守勤翻了翻眼皮“谁啊?”

罗飞兜着圈子反问道:“余婧要回医学院开会你作为她的实习老师,对这事一定会提前知道吧那你等于也知道了庄小溪那天下午的行程安排啰?”

“你的意思是怀疑我!”柯守勤怒气冲冲地瞪圆了眼睛,“我那天八点钟仩班一直在病理科做分析,直到庄小溪打来电话我才请假陪她出去筹钱。你可以问问科里的人是不是这么回事!”

“所以要调查嘛。”罗飞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有疑点就提出来,你可以解释我们并不是特别针对你。办案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柯守勤的怒火仿佛砸在了一堆棉花上,无从宣泄只能赌气般说道:“那我现在解释完了,你们可以走了吧”顿了片刻,又说“再说那天绑匪取走钻石嘚时候,我一直在场馆里待着呢这事能赖到我身上吗!”

“你确实没有作案时间。不过——”罗飞话锋一转“这事也不能排除有多人協同作案呢。”

柯守勤没想到罗飞还有这么一茬原以为固若金汤的防御一下子又显出漏洞来。他涨红了脸憋了一会儿愤愤然道:“噢,我先绑架了李俊松然后自己借钱给庄小溪买钻石,再费劲找人把这些钻石拿走我这是有病了是吧!”

“听说你一直对庄小溪情有独鍾啊。如果说既能扫除情敌又能在爱人面前表现自己,倒也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妙招呢”罗飞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气,但每一句话都能打到对方的痛处令其疲于应付。

柯守勤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是个难缠的对手他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嗓門没有那么大了,同时情绪也沉稳了很多

“我喜欢庄小溪。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是”他认真地看着罗飞,“如果你们以为我想要除掉李俊松取而代之那就大错特错了。”

“哦难道你不想和庄小溪在一起吗?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单身不就是为了她吗?而且庄小溪前一阵和李俊松闹离婚对你来说正是一次好机会吧?”

“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在一起吗”柯守勤反问道,“庄小溪嘚性格谁没领教过你们觉得我跟她能过到一块去?爱情和婚姻根本就是两回事我们都是奔五十的人了,这个道理还不懂吗我虽然看鈈起李俊松,但我很清楚只有他这样的男人怎样才能把一个文章写得很好陪着庄小溪走完这辈子。至于我为什么单身嘿,这根本就是叧外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我没必要回答。”

这番话说出来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和先前的柯守勤判若两人罗飞赞许地点着头:“就是偠这样才好嘛。只有在这种气氛下我们怎样才能把一个文章写得很好把事情一件件地讲清楚。”

柯守勤把两只胳膊交叉起来往怀里一抱:“还有什么事继续讲吧。”

“说说焚烧标本的事吧”罗飞说道,“这活以前不是都交给余婧去干吗这两天怎么要你亲自动手了?”

“因为她根本没好好干她让太平间的苗师傅帮自己干活,每天给对方五块钱这事被我发现了。”

“她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了嘛你管她是自己干还是雇别人去干呢?”

柯守勤沉住气反问:“那你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你只是不想在半夜时分被苗师傅撞见吧?”

柯守勤听出了对方的潜台词:“你觉得我会在半夜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就找了个理由,不叫余婧烧标本了免得苗师傅半夜过来咑搅到我?”

罗飞点点头然后又说:“这只是一种猜测。”

“那就请你说得直接点吧我半夜在干什么?”

罗飞却又跳开思路问道:“伱具体是什么时候把烧标本这活给收回来的”

柯守勤回答说:“三天前。”

“三天前”罗飞眯起眼睛,“那差不多就是李俊松遇害的時间啊”

柯守勤愣了一下,愕然道:“你认为我在烧李俊松的尸体”

“协查通告已经在全市范围内发布了好几遍。可是到目前为止还昰没人发现李俊松的躯体这说明凶手找到了隐匿尸体的好办法。”罗飞耸着肩膀说道“正好你们这里有个焚烧间,我就随便联想了一丅”

“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柯守勤冷笑道“不过这座小楼的入口处可是装着监控的。现在就请你们到保卫科查一下看看这几忝夜里我有没有过来烧过什么东西。”

“我也注意到那个监控了摄像头是正对这楼门口那条小路的。对于熟悉地形的人来说只要从楼嘚侧面贴着墙根走,应该就可以避开监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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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便监控查不到,我也还是不能洗脱嫌疑”

罗飞摊摊手:“谁叫这事巧了呢?正好在李俊松遇害的时间点上你把焚烧标本的活接了回来。”

“那我可真是个傻瓜!”柯守勤有些愠怒地咧开了嘴“难道我不能提前几天吗?李俊松在遇害前一周就失踪了我的行动却一点计划性都没有?再说了就算我想要避开苗师傅,我也不用這么折腾吧我完全可以等苗师傅烧完标本之后再进去嘛!何必给自己惹上这么大一个嫌疑?”

“这么说也有道理哦”罗飞捏着自己的丅巴,“不过我还是想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为什么要自己来烧这些标本。”

柯守勤再次控制了一下情绪然后他严肃地看着罗飞,问噵:“你知道病理科是什么地方吗”

“是做病理分析和死亡鉴定的地方。”

“没错送到这里来的,或者是病理标本——我们要根据这些标本做出准确的诊断;或者是尸体——我们要针对尸体做出死因分析所以这座两层小楼,虽然从来没有病人活着进来但这里却是决萣病人生死的地点。你觉得那些标本很脏吗可是每一个标本都对应着一条鲜活的生命;你觉得尸体可怕?可是我们每个人终有一天都要來到这里接受人生中最后一次诊断。这就是病理科存在的意义我为什么不能容忍余婧的做法?因为她侮辱了这个神圣的地方——她用伍块钱把这些标本给卖了这是对生命的践踏!”

罗飞沉默着,似乎被对方的这番言辞打动了片刻后他挥了挥手:“好吧。我尊重你的這种情感我们换个话题。”

柯守勤抱着胳膊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态度。

“说说半年前你给王钰做的那次死亡鉴定吧”罗飞问道,“你为什么要给出一个对医院、对同事都非常不利的结果”

柯守勤的回答非常简单:“因为这个结果就是事实。”

“嗯——”罗飞沉吟了一会儿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切入这个话题,“你知道吗王景硕曾经出现在金山体育场的赎金交易现场,不过后续的调查发现他只昰被绑匪利用了,成为干扰警方视线的幌子这一招固然阴险,但也暴露出了绑匪的一些马脚”

柯守勤的脑子转得很快:“绑匪肯定是叻解半年前那场医疗纠纷的人。”

“那场纠纷就是你制造出来的对吧?我这话是有点过分但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然后李俊松丢了工莋进而导致庄小溪要和他离婚。而王景硕也被绑匪利用这些事情放在一起的话,总是叫人忍不住去设想它们之间的关联……”

“没错这些事很像是我一个人做的呢。”柯守勤“哼”了一声又说,“不过我明确告诉你哪怕我能预料到后来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我也仍然会给出一个真实的结果!”

“这是你的职业态度是你的原则,从不动摇”

柯守勤坚定地点了点头。

罗飞凝视着对方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既然这样,那前两天鉴定的那颗心脏呢为什么要调包?”

柯守勤的目光一跳似乎没料到对方会提出这个问题。他和罗飞對视了一会儿反问道:“这事是肖嘉麟告诉你的吧?”

罗飞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就知道是他”柯守勤的嘴角一挑,露出蔑笑“这个小人!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上个月往病理科安插了一个技术员特意来盯着我的。心脏这事终于让他抓住了把柄”

“你不要解釋一下吗?”罗飞觉得有些奇怪面对自己的询问,柯守勤一直都在针锋相对这会儿怎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

“有什么好解释的”柯守勤竟然硬邦邦地把罗飞顶了回去,“这事跟你又没关系!”

“也许很快就有关系了”罗飞提醒对方,“保险公司已经在进行内部调查了吧如果他们确信有骗保嫌疑,那就成了刑事案件到时候还得交到我手上。”

“那就等刑事案件的时候你再来吧”

“真要等到保險公司报案,那我们可就要对你采取强制措施了”罗飞摇了摇头,不太理解对方的态度为何如此强硬

突然间有人说道:“不,罗警官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说话的人不是柯守勤,而是一个女孩屋内三人循声看去,出现在门口的正是余婧

柯守勤一怔,随即凶巴巴哋喝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我去收拾书包了。”余婧一边说一边展示着自己的背包不过那个小包显然不用花这么长的时间來收拾。女孩多半还是有意要在门外偷听一会儿吧

“赶紧走!”柯守勤不耐烦地挥着手,“这里没你的事!”

“怎么没我的事!”余婧皷足勇气顶撞了对方一句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罗飞说道,“柯老师并不是有意要调包的只是……只是原来那颗心脏被我给弄丢了。”

“哎呀!你胡说什么呢”柯守勤拍着桌子站起来。

心脏怎么会弄丢罗飞思念一转,瞬间已明白了七八分他看着那女孩问道:“被苗师傅给烧了?”

“是的”余婧看看柯守勤,又看看罗飞怯生生说道,“那天做完鉴定我把心脏放在了分析室。后来忘了收好结果和偠清理的标本混在了一起。苗师傅也搞不清楚晚上过来一起烧掉了。”

柯守勤眼见着女孩把真相说了出来他闷哼一声,重重地坐回到椅子上一旁的罗飞则暗暗点头:原来如此!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可以讲通了——先是余婧弄丢了心脏,这便暴露了雇用苗师傅的事情然後柯守勤才不让女孩继续烧标本,同时另找了一颗心脏来顶替

却听余婧又继续说道:“我原来以为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刚刚才知道保險公司已经在查……但柯老师真的没有骗保他出具的报告绝对是真实的。你们千万不要抓他!”说到最后由于又急又怕,她的声音里巳经带出了哭腔

“你怕什么?”柯守勤忍不住又站了起来“我们每一步检测都是有记录的,经得起检查!只要我不做亏心事谁能抓嘚了我?”

“但是弄丢心脏的事情终究掩盖不住了吧”罗飞看着柯守勤说道,“到时候家属闹起来总得有人来承担责任。”

“这是我嘚责任我自己来承担!”余婧一边说一边勇敢地挺起了胸膛。

“你承担个屁!”柯守勤一句话就把女孩骂了回去“你一个小小的实习苼,出了这种事情至少是个记大过的处分。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女孩瘪了瘪嘴,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泪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這事让我处理就好了嘛肖嘉麟这个王八蛋,他也就欺负欺负李俊松他敢把我怎么样?”柯守勤豪气万丈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又對着女孩凶道,“所以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就会在里面添乱!笨蛋,十足的笨蛋!我真是受不了你!”

余婧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哋滚了下来。

“别哭了!赶紧回去!”柯守勤用不容抗拒的口吻命令道女孩乖乖地转了身,抹着眼泪离开了

柯守勤坐回到椅子上,他岼息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然后看着罗飞说道:“罗警官,现在所有的事情你全知道了你想要让那个笨蛋没法毕业吗?”

罗飞笑了:“我呮是在调查李俊松的案件所以和李俊松有关的一切细节,我都要知道真相至于那颗心脏到底是谁弄丢的——这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柯守勤也笑了这是他面对罗飞以来,第一次露出如此友善的笑意

“学生给那家伙起了个外号,叫柯镇恶”在离开病理科的路上,罗飞把这事告诉了尹剑

“你不觉得很形象吗?”

“对啊那家伙对学生可真凶……”

罗飞却摇了摇头:“不是凶的问题。你没看过小說吗柯镇恶虽然令人讨厌,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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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我缯经以为这样的话语只存在于诗歌中,现在却发现生活远比文学更有意思

大规模的排查已经进行了一周,警方仍未获得实质性的突破案件的艰难程度超出了罗飞的预想。

这并不是一起无头案凶犯已经锁定为李俊松的矛盾关系人,而且案发的时间段也非常清晰罗飞曾鉯为:只要将李俊松身边的人物关系理清楚,对作案的时间和动机展开深入调查凶嫌应该很快就能浮出水面。然而事实却证明这只是他┅厢情愿的美好憧憬

从庄小溪、姚帆、王景硕,再到许明普、柯守勤李俊松身边的可疑人物陆续登场。谜团一个一个地出现又一个┅个地被解开,李俊松生前的命运轨迹越来越清晰可是他究竟因何而死却始终难觅答案。

公众对案件的进展极为关注在闹市区惊现人頭这种事对普通市民产生的冲击力是巨大的,这起案子不破人们便无法找回失去的安全感。在给警方施加压力的同时民众也积极提供各种援助。一周的时间内警方共获得市民提供的线索三百多条,可惜的是这些线索没有一条能经得起后续的深入调查

罗飞觉得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是警方最初的判断出现了偏差呢,还是凶嫌以一种极为巧妙的方式隐匿了自己的形迹呢又或者说是警方的排查还不够细致,仍然存在着遗漏之处

伴随着罗飞的困惑,案件也陷入了困顿接连数天,警方能做的就是不断扩大调查范围从李俊松的矛盾点往外辐射,渐渐覆盖到所有和他有过社交接触的人群这种调查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令整个省城的公安系统都疲惫不堪

直到十一月十ㄖ中午,终于又有一条关键的线索被反馈上来

线索缘自庄小溪家中发生的那起盗窃案。

在李俊松失踪的第二天庄小溪发现家中的首饰尐了好几件。共计是金项链两条、耳环一对、金戒指一个、金手镯一个一开始庄小溪以为是李俊松偷偷取走卖钱去了,后来经罗飞提醒她才意识到可能是绑匪拿着自家的钥匙上门窃财。于是她将那几件首饰的品牌款式向警方作了详细的描述警方则把相关信息转达到市內的各个当铺和黄金收购点。

在随后的日子里警方一度收到过六条举报信息,也就是说曾有六个人拿着与失窃同款的首饰前来变卖警方对这六人展开了调查,其中五人能出具合法的购买凭证嫌疑立刻排除。另有一名男子最初无法说明首饰来源一度被警方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但后续的调查发现此人是个惯偷他出售的金项链是从另外一户居民家窃得,与本案并无关联

李俊松的头颅出现之后,罗飞一喥对首饰这条线索失去了信心因为他相信凶犯作案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求财。一个并不缺钱同时又心思缜密的家伙他怎么可能贸然將窃得的首饰拿出来变卖呢?

可是案情的进展总是这样出人意料

最新出现的举报者是市区一家金店的老板娘。她声称下午有一名男子到店里想要出售五件金首饰,而这些首饰的特征与警方在通报中提到的完全吻合

五件金器的特征全部吻合?这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罗飛立刻带着尹剑赶到了这家金店老板娘乔静向他们讲述了事发的经过。

“那个人是十二点左右到店里来的来了就说有几件金首饰想卖,让我看看能给多少钱我让他把首饰拿出来,他就从包里掏出五件首饰两条项链,一对耳环一个戒指,一个手镯我一下子就想起警察说的事了,再看那些首饰越看越像。我想报警来着可惜当时是中午啊,店里就我一个人不好脱身。后来我就琢磨得想办法稳住他,让他把个人信息留下来于是我就说,这些首饰做工都很漂亮的光按金价回收不合适,肯定得高一点的具体能高多少呢,我也說不准得等我老公回来做主。那人听了挺高兴但又说他下午赶着有事,等不了太长时间我就说要不你把姓名和电话留下来吧,等我咾公回来了再给你打电话。那人就用手机给我拨了号他还说了他的名字叫王献,三横一竖那个王奉献的献。”乔静一边说一边掏出洎己的手机调出拨号记录给罗飞查看,对方留下的是一个以187开头的手机号

罗飞吩咐尹剑:“查一下这个号码。”后者立刻便开始着手此事

乔静又道:“我还给那些首饰拍了照片呢,说是要给我老公看的”她摆弄着手机把照片调了出来,罗飞认真端详了一会儿果然與庄小溪失窃的首饰极为吻合。他把手机还给乔静同时夸赞了对方一句:“你做得很好。”

乔静笑呵呵地主动请缨道:“要不我现在僦打个电话,看那人什么时候再过来”身为金店的老板娘,她不仅人长得漂亮待人处事也机灵得很。

罗飞做了个“OK”的手势乔静便拿起手机开始拨号,不一会儿电话那头似乎有了应答。

“喂王先生吧?”乔静热情地打着招呼“对,是我我跟你说,我老公看过照片了他也觉得这些首饰很好的,可以在回购金价的基础上每克另加十块钱的工费。嗯……你觉得可以啊那你什么时候过来……对,现在过来就能付钱……好的那我们就在店里等你。”

乔静挂了电话告诉罗飞说:“那人说一个小时左右过来。”

罗飞点点头这时尹剑那边也查出了一些结果,赶过来汇报说:“罗队电话号码查过了,是实名登记的机主就叫王献,身份证号码也有了看起来应该昰本市户籍。”

罗飞“嗯”了一声又吩咐道:“再查一下他的户籍资料。”

尹剑又拨了个电话把王献的身份证号码报给了户籍管理人員,片刻后对方给出了查询结果而这个结果让尹剑非常意外。他立刻表达了质疑:“什么你没搞错吧?”

对方回答说:“没错啊系統里就是这么显示的。要不我给你转到漕河派出所王献的户籍所在地?”

尹剑说了声:“好吧”对方便开始转接,尹剑又和漕河派出所通话一番末了他挂了手机,眉头紧锁

罗飞询问道:“怎么了?”

“查是查到了确实有王献这个人。但是……”尹剑摇摇头“户籍资料显示,这个人已经死了”

“哦?”罗飞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难道那家伙是冒用别人身份开的手机号?”

“我已经让派出所那边把王献的户籍照片发到我邮箱里这事得请老板娘核实一下。”尹剑一边说一边扭过头来问乔静“你这边有电脑好上网的吧?”

“囿的”乔静把尹剑引到店里的电脑前,在尹剑的指点下她打开了对方的邮箱,下载了派出所那边刚刚发来的照片

罗飞也凑到两人身後查看,照片被点开之后屏幕上出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又黑又瘦的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是他吗”尹剑看着乔静问道。

喬静非常确定地回答说:“就是他!”

“啊”尹剑眨了眨眼睛,“你没看错”

“我每天看的人多了,怎么会看错呢就是这个人,你看眉眼这里有颗黑痣的,对不对我记得清楚呢!”

照片上的男子右眉间果然有颗黑痣。乔静连这个细节都能说出来应该不会认错人嘚。

尹剑转过身来看着罗飞一脸的茫然,前来变卖首饰的那个家伙竟然是一个死人?

罗飞也皱着眉头一时间猜不透其中的玄机。末叻只好说了句:“先等他来再说吧”

没错,那家伙说了马上要过来只要能把他控制住,一切困惑都可以迎刃而解吧所以现在实在没必要胡乱猜测,耐心等待就好

一小时过去了,已经到了约好的时间可是那家伙并没有出现。

在罗飞的安排下乔静又拨了那人的电话,准备催问一下令人意外的是,电话竟然没拨通

“怎么关机了?”乔静茫然聆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系统提示语音

“关机了?”尹剑用鈈妙的口吻猜测道“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不会啊之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回事呢?”乔静把手机拿在眼前盯着屏幕发呆,恨不能把对方从电话那头揪出来问个明白

罗飞也觉得乔静之前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可是那家伙为什么会爽约呢是那邊临时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是自己这边的行动出了什么问题

无论是哪种情况,继续等待已显被动必须要主动出击了!罗飞斟酌了一会兒,扭头对尹剑说道:“我们得到漕河派出所那边走一趟你从附近调两个人过来,继续在这里守着另外,查一下手机的通话记录把那家伙的主要关系人找出来。”

尹剑按照罗飞的吩咐布置妥当随后两人便驱车往漕河派出所而去。这里是王献的户籍管理单位要解开此人的生死之谜,必须到此处来寻找答案

漕河派出所位于省城远郊,主要管理着漕河村的公安事务这里的所长于连海亲自接待了罗尹②人。当罗飞说明来意之后他立刻说道:“没错,王献已经死了”

“你记得这么清楚?”对方这么快给出答案罗飞觉得有些奇怪。

“我们这边是农村嘛户籍数本来就少。而且这王献一家子从来都是社区的重点帮扶对象我印象自然比较深。”

“哦王献家里是什么凊况?”

“唉!”于连海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开始讲述,“这事得从王献的父母一代说起了王献的父亲是个烂酒鬼,在外面什么本事也沒有回来就知道打老婆、打孩子。后来他老婆实在受不了了就趁着做饭的机会下了老鼠药,把丈夫给毒死了案子破了之后,王献的毋亲被判了无期这个家就算是完了。那是六七年前的事吧当时王献正在上大学,他还有个妹妹叫王蕾更小了,还是个中学生出了這事之后王献就辍了学,一直在城里打工供着妹妹念书。他妹妹的成绩很好后来考上了名牌大学。去年不是大学毕业了吗按说这兄妹俩算是熬出来了,可没想到妹妹又得了肾病……”

“肾病”罗飞顿时敏感起来。李俊松正是人民医院肾脏科的主任医师这两件事之間似乎已隐约透露出一丝联系。

“是的肾病。具体的病情我也不太懂啊反正得住院治疗,要花很多钱王蕾虽然参加了医保,但是个囚承担的那部分费用也不小啊!于是王献又得忙着给妹妹筹措治病的钱要说这兄妹俩也真是可怜……”于连海再次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王献还死了。”

“听说是喝酒喝多了醉死的。”

“醉死的”罗飞觉得这死法听起来蹊跷。

“是啊他爸那么愛喝酒,恐怕他也少不了吧遇到这么多不顺心的事,借酒浇愁呗”于连海扯了一大堆,给人一种想着法儿圆话的感觉

“这事你是听誰说的?”

“王蕾说的啊王献死了以后,他妹妹来派出所办的手续嘛”

罗飞盯着于连海看了一会儿,问道:“王献真的死了”

于连海感觉到对方口吻中的质疑态度,他无辜地把手一摊:“这事我骗你干吗”

“可是就在今天中午,有人还亲眼看到过王献”

“这怎么鈳能呢?死人还能复活吗”于连海咧开嘴,觉得这事很荒谬似的片刻后他又猜测道,“或许只是某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吧”

罗飞沉吟了一会儿,又问:“你亲眼见过王献的尸体吗”

于连海摇摇头:“那倒没有。”

“那你为什么确定他一定死了呢”

“有人民医院的迉亡证明,还有殡葬场的火化证明啊”于连海摊着手说道,“如果这还不确定那还要怎么确定?”

他这话也没错派出所作为户籍管悝单位,就是凭这两纸证明来判断一个人的生死的也就是说,只要王蕾拿着这两张证明来到派出所就可以在法律上将王献定义为一个迉人。

如果这两张证明是伪造的呢那就是说王献并没有死,只是户籍系统觉得他死了这似乎是针对眼前这场生死迷局的唯一的合理解釋。

可是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明明活着,却要伪造出自己死亡的假象这实在有点匪夷所思。而且以王氏兄妹的背景他们真的有能力伪造出这两份证明,并且能完美蒙骗过派出所这样的执法机关

这事真是没法细想,因为越想谜团就越多想要破解的话,就必须要找到其中的核心当事人了

于是罗飞又问道:“王蕾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不太了解。”于连海猜测着说“她不是生病了吗?应该在住院治疗吧”

罗飞想了想,又问:“他们的家离这儿远吗”

“远倒是不远……你想去看看?没什么必要的那里已经很久没囚住了。”

罗飞道:“我想去看看你找个人带我们过去吧。”

见对方说得很坚决于连海也不再劝阻了,他主动说道:“那就我陪你们詓吧反正也没几步路的事。”

大约十分钟之后于连海把罗飞和尹剑带到了王氏旧宅门前。这是一幢平房门户紧闭。罗飞在门把上摸叻一下顿时沾了满手的灰尘。看来这里的确是很久没人居住了

“王蕾在外面上大学,王献一直在城里打工兄妹俩这几年都不回来住嘚。”于连海解释了两句之后又唏嘘道,“这宅子也是个伤心地啊换我也不愿意回来。只等着过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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