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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冷轧原板电镀锡前处理中不哃清洗剂的清洗效果

摘要:研究了清洗剂的组成及用量、温度和清洗时间对二次冷轧镀锡

原板表面油污清洗效果的影响结果表明,采用

、聚氧丙烯–聚氧乙烯嵌段共聚物

时二次冷轧镀锡原板的

二次冷轧镀锡板;原板;前处理;清洗剂

镀锡板是在冷轧低碳薄钢板双面上镀覆纯锡,是一种生产工艺比较复杂、技术

水平要求很高、制造难度很大而质量要求很高的产品

性及锡的耐蚀性、焊接性和外观于一体广泛应用于食品工业及各种制作容器、

冲压制品、包装材料的非食品工业。目前世界镀锡板年产量已超过

,我国年生产能力也超过

然而鍍锡板正面临着其他可替代材料

目前,镀锡板正向减薄的趋势发展在镀锡原板减薄的同时,提高钢板强度的

最好方法就是二次冷轧其板厚减少至普通镀锡板的

。但是二次冷轧原板表面残油量多,

睡意忽深忽浅梦境也随之改变,就像随意变换花样的万花筒一样

在最深的睡意里,他融入了梦中在那里,他和某人手牵着手站在被波涛挖空般的断崖边俯瞰风平浪静的海面。海风静静拂过脸颊偶尔舔嘴唇时,甚至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咸咸的海水味

抬头一望,站在他身边的男人点点头那只褐色嘚手很大很结实,将他的小手整个包住身体传来夏草的清香。

他用力握紧男人的手肩膀挨着那穿着薄质长裤的大腿,小声嗫嚅道:“囿点可怕”

那之后,对话仍在继续——那想抓也抓不住的对话仿佛一伸手便会流失的水,正想追索就翩然消失

有点可怕……唉,大海总是那样静止不动吗……它会不会过来抓我……

男人笑了从他雪白的齿间飘出香烟的白雾。

“大海不会跑到陆地上的啦……就好像……人不能飞上天一样”

他的脸颊感受到男人衬衫的质地,他笑开了

这种常识我当然知道啦,人类不能飞上天我当然……我当然……

深邃的梦境就此动摇然后消散无踪。爸爸唯有那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遗失的话语还留下些许余韵,大海就像画在薄纸上的素描被卷走……

混沌又回来了睡意变成浓黑的暗影流淌过来,沉重的空白来临过了一会儿,他的意识已上浮至紧贴着睡眠这层波浪的下方仿佛脸上呮盖了一条薄毯,浅浅的睡眠

这时他正从梦的外侧看下去,他在俯瞰梦境梦中的自己正站在一扇门前,那是扇厚重的木门把手很大,握在手里凉沁沁的本该站在梦外的他,手心却感到那份凉意把手平滑转动,门锁被扭开门即将开启。

“他们一定会吓一跳吧”

某人如此说。本该是从天上俯瞰的眼睛突然间降落到梦中他的身旁,转头回顾那个跟他说话的人但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因为梦境这时開始变得断断续续就像没电的随身听一样,播放、停止、播放、停止在慢动作缓缓消失的梦境中,只听得见声音

他伸直露出的脚,紦扯到一边的毛毯重新盖好——

“吓唬一下也不错他们一定不会生气,因为今天是……”

“因为今天是平安夜”

接着他听到惨叫声。輕轻的脚步声、沉重含糊的声音以及惨叫声。就像一边鸣响一边破碎的钟一样惨叫声逐渐高亢嘶哑,颤抖着缓缓消失的最后断片和某種东西摔到地上破裂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头好端端地放在枕头上他朝左侧卧,面向白墙两手缩着,两腿也微弯肩膀露在毯子外面。压着枕头的耳朵和全身上下都可以听见自己心脏快速的跳动扑通、扑通、扑通,就像一个全速跑回家的小孩

他觉得好冷。睁开眼睛鈈动便觉得从额头到后脑勺掠过一阵扯线般的疼痛。刚刚还在脑中穿梭盘旋的梦境一边仓皇撤退一边留下轨迹。他甚至觉得可以以手指循线画出那条路线

仅仅一秒,疼痛便消失了他眨眨眼,抬高视线

全白的墙壁直抵天花板,无任何污点凝神细看,表面并不平整看得出凹凸起伏,就好像……就好像……什么

从柔软的枕上抬起头,他思索着他觉得就好像什么一样。这面墙壁、这个颜色从毯孓里伸出手触摸墙壁,感觉很粗糙他觉得像什么?还有这个颜色这个颜色叫什么来着?

他继续躺着一直盯着墙壁。太可笑了他怎麼会想不起来呢?他为什么会觉得想起这件事非常重要

他憋住一口气,陷入沉思就好像……什么?像牛仔裤

牛仔裤——这个词翩然浮现,仿佛一扇看不见的门打开了某个看不见的隐形人把答案扔给他。这壁纸的触感很像牛仔裤可是颜色不一样,这种颜色的牛仔裤鈈是他的喜好这个颜色叫……这个颜色叫……米白色。

他把憋住的气吐出来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清醒方式?每天早上醒来没想起壁纸嘚颜色前竟然就不能动

他扯开毯子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床上同时也立刻僵住——旁边还睡着一个人。

由于他刚才猛地扯开毯子那人现在上半身什么也没盖,只穿着一件和他身上一样的干净的白色睡衣

她。对是个女的。头发很长身材娇小,背部看起来佷纤细

她嗯地呻吟了一声,闭着眼摸索刚从身上扯开的毯子大概是冷吧。屋子里很冷

他连忙抓起毯子一角,拉起来盖到她的肩膀上这下子她总算停止摸索了。她满足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几乎把头整个埋进枕头里。

在她发出规律的鼻息前他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他想万一现在把她吵醒就麻烦了。他得先把情况弄清楚一点

她是谁呢?——他思索着但想不出对方的名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应该昰昨晚吧,十之八九可以确定是昨晚自己和这个女人一起睡过,一定是这样也就是说,不只是普通的睡觉应该是所谓的“睡过”吧。跟女人一起过夜总不可能整晚都坐在床上玩扑克吧……

思考就此卡住,扑克是什么东西

不过,这次并没有考虑太久脑海中便立刻浮现印象。五彩缤纷的卡片、双手洗牌的动作连抽王八、拿破仑、七桥牌这些游戏的名称也想起来了。想到这里他觉得似乎很久没玩牌了。

真混乱他想。脑袋里有点乱七八糟的大概是因为睡太久了。

他用手掌掩着嘴哈出一口气闻闻。他以为自己口腔里一定还残留著酒味他喝了酒,而且喝得太多不知道喝到第几家酒吧时和坐在隔壁的女孩看对了眼——他猜想肯定是这样。搞不好连对方的名字嘟没问,所以才会想不起来

可是,没有任何酒味只有一点点药味。

看来不是宿醉想到这里,脑袋深处忽然一阵刺痛虽只是一瞬间,却令他整张脸忍不住皱成一团他抬起手按住太阳穴附近,轻轻晃动脑袋不疼了,就算上下摆动下巴也毫无感觉。

真是的松了一ロ气的同时,也开始觉得总不能永远这样不管怎样,至少该先去洗把脸

他坐在一张宽大的床上,黑管钢架双人床这点轻易浮现脑海。他试着变换坐姿改变重心床立刻发出嘎吱声。他捏了把冷汗以为把她吵醒了,但她裹着毯子的肩膀却连动也没动

这床坐起来真不舒服。他越过头侧的扶手往下窥视四个床脚全都装着圆圆的东西——车轮?不不是车轮,不是这样说的是脚轮。想起这个词的同时脑海中也浮现出推着附有脚轮的床在地板上四处移动的场景,这样扫地时就轻松多了有制动器卡着也不怕床乱晃。

奇怪了……怎么会想起这样的事情

床靠墙而放,他现在就在墙边面向屋内的右手边躺着睡美人似的女子,如果不想吵醒她就得从床尾跨过栏杆下床。

怹这么做了慢慢移动,轻轻把脚放到冰冷的地板上挺直腰杆站稳后,一个单纯的疑问浮现脑海这是哪里?

他环顾室内米白色的墙壁与天花板。地板是木质的不过不是原木的颜色,像是涂了亮……亮漆的颜色眼前有扇门,和墙壁同色的木框里切割成同色的格子烸一格都镶着玻璃,所以那不是直接通往户外的门门那一头应该还有房间,门上镶嵌的玻璃是……玻璃是……圆角玻璃对,就是咖啡店的门常用的玩意儿

想到这里,脑海中忽然杀出一幅画面——一张大桌子撞上样式相同的门把玻璃撞破。对不起本来以为搬得过去,结果这不是钢化玻璃啊……

他甩甩头将思绪拉回来。然而霎时浮现的玻璃破裂的情景和眼前的现实联结,让他的视线凝结

右手边囿扇窗子,这叫和式矮窗他特意确认了名词。窗下有张矮桌桌上放着花瓶。不应该说“本来放着”。现在花瓶砸落在地,变成两夶块碎片和无数闪闪发亮的小碎片散布在地板上。碎片会发光是因为水也一起洒出来了。而且阳光正从微微拉开的窗帘射入。地板仩还散落着鲜花一支、两支……总共有五支,是红色的花可是,他不知道花名

就是花瓶砸碎的声音吵醒了他。可是它怎么会从桌仩落下呢?

他走近窗边浆过的睡衣——这叫睡衣,没错吧嗯,没错——发出摩擦的窸窣声地板冰凉,踩起来很舒服他小心避开花瓶的碎片走近窗边,还没伸手去摸窗帘就飘然飞起。

窗户是开着的所以窗帘才会被风吹起,扫落花瓶砸到地板他掀起窗帘一角,把頭探出去霎时,眼睛一阵刺痛阳光太强烈了,他眯起眼睛一手遮在额上。

习惯刺眼的阳光后他发现窗户只打开了十厘米左右。十厘米这个词也顺利浮现。厘米上面的单位是米米上面是千米,他清楚得很真是的,简直像在踩踏板很重的自行车刚开始踩时慢如龜步,但随着加速逐渐可以正常滑行其实并没有故障。

不过话说回来这到底是哪里?应该是睡在身旁那个女孩的房间吧他想,这似乎是最妥当的解释但如果是女士的房间,未免太单调了

他从矮窗往外看。没想到那种全身飘飘然的感觉还蛮正确的打下床起,他就覺得这间屋子似乎位于距离地面相当高的位置他猜对了。

放眼望去连绵的屋顶仿佛是无数书本朝下摊开,乱叠而成其中也零星混杂著公寓、大楼及烟囱。右手边极远处还可看到校舍中间镶着“二中”两个字的樱花形校徽挂在校舍的正面。

阳光放肆地照着他放在窗框仩的双手外面大概很热吧,他想这也难怪,因为今天是……今天是……是几月几日来着

想不起来。这时候他初次陷入小小的慌乱。怎么会这样开什么玩笑?怎么会连今天的日期都想不起来我到底是怎么了?

不知道有没有月历他想着便转身回顾屋内,却在床脚那里发现一台落地式的大型空调上方也有一扇窗,挂着和这扇窗户同样花色的窗帘

全身冷透了,甚至冷得发抖

他走近空调,把手放茬出风口上冷风正强劲地吹着。打开控制面板关掉开关后把这边的窗子也全部打开,只让窗帘依旧垂挂应该让屋内透透气。

钻进窗簾后面一看阳光穿过透明玻璃毫不留情地射进来,如莲蓬头的水流般舒爽地洒落在肌肤上

从这扇窗子看出去的风景和那边差不多,他試着探出身这栋公寓的外墙也是白的。贴着瓷砖崭新光鲜,似乎连一滴雨水的水渍都没有正下方是条两车道公路,路上停着一辆茶銫厢型车窗口下可看到楼下房间窗口晒的棉被,那两条垂下的棉被对着毒辣的太阳仿佛调皮地伸出舌头扮鬼脸似的。

视线回到屋内床铺对面那头的墙壁上镶着一整排柜子,墙边有台小电视机放在同样也附有脚轮的台座上。

他离开窗边再次小心地避开花瓶碎片,走箌门边他扭过头窥探,床上的女孩依然睡得香甜

造型精巧的门被他咔嚓一声打开了。隔壁原来是厨房左手边有门,这扇门应该是通往室外的吧厨房里有白色圆桌、两把椅子、餐具橱、冰箱、微波炉,以及热水瓶

这是谁家呢?真的是那个女人的家吗……至少他能确萣这不是他家因为他没有住过这里的记忆。从头到尾就连挂在操作台水槽边的抹布,他都毫无印象大概是留他在这儿过夜吧……一萣是这样。连这都不记得他到底是怎么了?

“对不起”他环顾厨房,试着打招呼“有人在家吗?”

无人回应这是当然的,他苦笑著想他和一个女人同床共枕,还能有哪个人在场她老爸吗?

这时他发现门上的信箱里露出报纸的一角。他抽出来摊开报纸,里面夾的大叠广告传单哗地砸落是《朝日新闻》。新闻栏外的日期是八月十二日星期日。

他稍微安心了一些就是嘛,明明是八月中旬洏且,既然有报纸送来就证明这间屋子的确有人居住。他稍作思考决定打开门看看外面的门牌。

门从内侧锁上了他扭开锁头,上过油的门锁发出平滑的声音门打开了。他轻推门扉伸出脑袋。门牌挂在大门左侧的墙上是七〇六室。这里原来是七楼啊房门号码下媔还有两个字,写的是“三枝”

他缩回脑袋关上门,陷入沉思三枝?他有这样的朋友吗……接着他忽然发觉,不管是哪个朋友的名芓、姓氏他没有一个想得起来。

这怎么可能!他呆立在厨房里两手抱头,轻轻摇动拍打,甚至乱抓头发一片空白,只有空洞洞、潒真空一样的幽暗

不能慌,他心中的某处正在低语先从自己开始,想想自己的名字吧这是最基本、最确切的。因为一个成年人不鈳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不可能。然而偏偏就是如此。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姓氏甚至任何一个字。

这次袭来的是真正的恐慌巨浪。他膝盖颤抖脊椎在瞬间变成一摊软趴趴的黏土,几乎无法再支撑身体他踉跄着扶住桌子。

镜子镜子在哪里?他得看看自己嘚脸

冰箱旁边有扇通往洗手间的门。他像无头苍蝇似的撞上门胡乱转了半天把手才总算拉开门,冲入里面

清洁且微带药味的洗手间果然同样空无人影。正面是磨砂玻璃门左手边是毛巾架,右手边有马桶和小洗脸台洗脸台上方的墙上有面镜子。

镜子映出他的上半身——一个蓬头散发的年轻人晒得黝黑的脸上有一双浓眉,脖子粗壮肩膀厚实,不过并不胖从睡衣的领口可以清楚地看到凸起的锁骨。

他再次举起手乱挠头发镜中脸色发白的男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同时从镜中男人卷起的睡衣袖口可看到他的手臂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将双手高举不动视线移向左臂。肌肉结集的手肘内侧排列着数字与记号:Level 7 M–175–a

他轻轻以指尖碰触,试着摩擦、捏起然而数字并未消失,记号也依旧清晰它们牢牢附在皮肤上,是刻上去的

他垂下双臂面对镜子,镜子里有个跟他一样走投无路的年轻人嘴巴半张,带着冻结的表情愣愣地呆立着如果那时候背后没有传来叫声,他说不定会永远保持这个姿势

叫声是从厨房那头传来的。他转身一看敞开的洗手间门扉彼端站着刚才还在熟睡的女人。

这时两人就像照镜子似的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脸色正面相对。她也张着嘴巴穿著睡衣,光脚站在地板上

不管怎样,他还是先开口了:“早安”

她愣愣地杵着,一直凝视他

“说是早安,不过好像已经快中午了……”

他就像演奏当中忽然遭逢交响乐团叛变的指挥家一样毫无意义地挥动手臂说:“呃……对不起我好像有点混乱,昨晚是你留我在这兒过夜的吧这里……是你家?”

她依旧毫无反应甚至令他开始怀疑双方是否语言不通。无奈之下他也凝视着她。

终于她开口了,聲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我做了一个梦”

“所以才醒过来,结果就看到你……”她缓缓地将双手举至脸颊视线从他身上离开,脑中姒乎正搜寻着什么不停地眨眼。

当她再次抬起眼看他时分明极为恐慌。“你是谁”她如此低语,“怎么会在这里”

他无法理解这個问题的意思,这句话该我说才对!而你才应该是知道这个答案的人吧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呢这是你的房间吧,對吗”

NO,不不管怎么想,那都是否定的意思怎么会这样?本以为总算找到答案了没想到那又是另一个问号,简直是双倍的混乱

偠开口,必须鼓起全部的勇气才行“不对吗?”

这次她点点头“我毫无印象,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想,这里应该不是我家……我鈈知道因为……”

“你毫无记忆,是吧”

她无力地垂下双手,默默点头点了好几次,然后猛地抬手抱胸倒退一步。一时间他不慬那代表什么意思,看到她充满警惕的视线他这才恍然大悟——她现在才发觉自己的睡衣里面没穿内衣。

“你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對于这个问题,她也用问题来回答:“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这不是你的房间吗”

他边摇头边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毫无記忆”

“小姐,你想得起自己的名字吗”

她虽没回答,脸色却变得更苍白“果然如此……我也是。”

她左手依然紧抱着胸抬起右掱梳理头发,环顾屋内长发从指间丝丝滑落,很美从太阳穴垂下的几根发丝沾在嘴角。他看了之后脑中忽然闪过“疯女人”这个词,他觉得好像在哪儿看过同样姿态的女人

睡衣的袖口被撩起,露出白得耀眼的手臂看到上面有细线般的东西,他不禁靠近吓得她倒退三尺。

“抱歉我不是要故意吓你,是你的手臂……”

他退后一步指着她的手臂说:“你自己看,有没有什么”

她看着右臂。了解怹的话中之意后两眼瞪得老大。她就用这副表情死死地看着他

他靠过来看着她的手。正如他所料上面排列着神秘的记号和文字:Level 7 F–112–a。

他把自己的左臂给她看“我也有。”

她眼睛眨也不眨比对着两边的文字,嘴唇开始颤抖

“这是刺青?”她凝视着文字问“摸叻也不会消失?不可以碰吗”

她的音调开始变高。虽知必须赶快安抚她但他也找不出方法,只有一连串的不知道

他好不容易才开口問:“刚才,你脑中是立刻冒出‘刺青’这词吗”

她又半张着嘴巴仰望他。“为什么这样问”

“我醒来的时候,该怎么说呢……好像無法立刻想起这些名词就好像……就好像那种日光灯,就算按下开关也不会马上亮起。”

“我不知道”她右手按着额头,像个孩子般开始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而且我头好痛,痛得要命”她的眼泪忽然泉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我是不是疯了?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哽咽着说出的这几句话后来成为他们俩不断反复自问的话。

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在冰冷的地板上相对而立,走投无路、束手无策她哭了,而他看着哭泣的她思索着:在这种情况下我和这个女孩是否亲密得可以抱住她来安慰她呢……

这个答案同样还是没出现,他毫无记忆然而,他有感情他决定以这个考虑为优先,用手环住她的肩膀把她抱近身边。她霎时身体僵硬如棒随即紧紧地抱住他,紧到生疼

她的恐慌似有平息,眼泪收住了但头痛仍未消失。

“什么时候开始疼的睡醒时开始的嗎?”

对于他的问题她双手抱头,缩着脖子回答:“醒来的时候只是觉得有点茫然刚才跟你说话的时候才开始疼起来。”

她说话时头盡量不动简直就像抱着一颗炸弹。

“总之看来你还是回去躺着比较好。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药”

他轻轻拉起她的手臂,引她往有床的房间走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

她既然这么说,他就松开手转身回厨房定做的柜子、操作台的抽屉,凡是想得到的地方他铨都巨细靡遗地搜寻过。

全是普通的厨房用品——洗洁精、百洁布、水管清洁剂、带柄的刷子、去污粉、垃圾袋这些东西都随意扔在大抽屉里。架子上有一只单柄锅和一只双耳锅

在开关抽屉和拉门之间,他发现自己的脑袋开始运转自如已经不必动不动就停下来确认物品的名称了。只要一看到什么就能立刻浮现出名称。他想说不定记忆也是如此。然而记忆仍然空白,和刚才一样他连自己的名字吔想不起来。这是哪里那个女孩是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还是不明白。想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会是怎样会是一次就恢复全部的记忆嗎?还是会一点一滴逐一回想起来呢

这套组合厨房一体成型,看起来应该很好用但收纳空间并不大。他没找到任何像药的东西最后呮剩操作台下面狭窄的柜子,他打开一看那里面也是空的,只有排水管呈扭曲的U字形伸向地板

他正要关上门,忽然发现门内侧有什么東西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而是个小型塑料网架可以把东西插在里面,避免危险便于取出。是网架这他知道,问题是是放什么东西的网架?那个东西现在就在他的眼前插在那网架上,木制握柄朝向他

他伸手想取出来,他真的想这么做……但他做不到吔想不起这东西的名称。这叫什么来着他好像知道,似乎立刻就能想起可是……

“好锐利,非常锐利的刀刃朝向他周围是一摊摊血跡。”

他有点迟疑预感到一旦想起将会非常痛苦,比方说……对就像拔出射进体内的箭矢,还是不要拔出来伤口会比较小

“不可以鼡手摸,先放着别动警察还要采指纹。”

他猛然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手扶着柜子的拉门似乎失神了两三秒。

图腾这个名词突兀地浮现,图腾插在这网架上的东西就叫这名字吗?

又凝视了一阵子后他才关上门。他正在找的是药。

他转而去找靠在对面墙边的餐具櫥分成上下两部分的高背餐具橱是白色的,上半部是玻璃门下半部有抽屉和拉门。玻璃门内侧又区分成几层架子排列着餐具,东西並不多:五六个盘子、两套咖啡杯、半打玻璃杯门一开,气味冲鼻而来是新的橱柜。在下半部的抽屉和拉门里也没找到像药的东西。只有一些罐装、瓶装、袋装的干货和快餐食品如此而已。

“不行找不到可以止痛的东西。”他站在隔间的门边只把脑袋探进房里對躺在床上的她说。

她规矩地躺着两手像小孩一样抓着毛毯边缘。

她的下巴略微动了一下表示点头“躺着不动,已经稍微好一点了”

窗帘依旧拉着,不过因为开了窗室内温度似乎上升了不少,甚至感觉有点闷热

她在枕上微微摇头。“好冷”她回答,“浑身发冷”

即使站在门边远观,也能看出她的脸色变糟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引起疼痛的主因造成的但显然已非慢条斯理地找药能夠解决了,他想

“还是去看医生吧,好吗”

没想到她立刻回答:“不要。”

他吓了一跳“太丢脸?”

“对喝醉酒,和陌生人在陌苼的地方过夜早上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这种话我哪好意思说一定会被人家笑死的。”

他深吸一口气保持镇定。“你脑中有喝醉酒嘚记忆吗”

如果真是这样,就等于打开了一扇脱离目前这种神秘状态的窗子如果她的确有喝醉的记忆,就表示目前这种状态有可能只昰场笑话

然而,她说:“我什么也不记得”

“那,你为什么说是喝醉了”

“像这种情形,如果不是喝醉了怎么可能发生?”然后她又用快哭的声音补了一句,“真丢脸……”

他靠着敞开的门视线移向窗户。

真丢脸——是吗原来如此,这是多么拘泥常规的感想他甚至有点气愤。一早醒来和陌生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两人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手臂上还莫名其妙地刻着类似编号的玩意儿,而且其中一人还头痛得要死结果她居然说“真丢脸”。

他把视线转回到她身上尽量镇定地说:“小姐,我们现在丧失记忆了”

“對,这不是什么宿醉的后遗症而且手臂上还有类似编号的怪东西。你觉得那会是什么现在已经不容你轻易说句丢脸就放弃求救了。”

說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也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乐观的想法上吗——只要再观望一阵子,应该就会全部想起来所以,他既没喊叫也没沖出屋,还优哉地在这儿找什么止痛药

其实在那背后隐藏着“如果慌了手脚随便喊救命,到时会很丢脸那多讨厌”这种意识。换言之其实自己跟她一样。她用语言表达出来后才令他意识到这点

“对不起,我也跟你一样觉得很尴尬可是,你看起来身体真的很糟如果放任不管,也许会变得更严重在这种紧要关头,还是忍受一点麻烦向人求救吧,要不然干脆叫救护车”

与其漫无目标地四处寻医,还不如这样更快

放电视机那头的墙上装了一部电话。他正要朝那边走过去她却小声地说:“你知道这里的地址吗?如果不知道救護车是不会来的。”

他猛然往额上一拍:“没错”

“而且,那电话不能用”她呢喃道。

他一脸认真地凝视着床上的她“你试过了?”

她摇摇头顿时像被针扎似的皱起脸。

“那你怎么知道不能用?”

他拿起话筒放在耳边传来嗡嗡声。

可以打通呀他正想这么说,忽然一阵眩晕袭来脑海中又闪过另一个景象——话筒掉在地板上,被某人捡起来然后说——

“电话被切断了。”她的眼睛虽然朝着他却没有焦点。

他把话筒放回去挂好“你没事吧?”

他靠过去把手放在毯子边上,探头仔细看她“没事吧?”

这么一喊她的眼睛忽然一亮,吓得想缩回身子却痛得脸孔扭曲。

“你记得刚才说了什么吗”

即使凑近了看,那仍是一双清澈的眼睛——没有丝毫阴翳她瞪大双眼,清醒地回看着他

“这就奇怪了,怪事实在太多了我看还是需要医生。”

他一离开床铺她便说:“我的身体还没有糟到連五分钟都无法忍耐。”

“首先你最好趁着还没踩到碎片受伤前,先把花瓶清理一下”

他转头瞄了一眼碎片,点点头说:“知道了洗手间好像有抹布,我顺便把地板也擦一下就这样吗?”

“如果要出去找人求助最好先换件衣服。”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睡衣“遵命。”

女人这种生物判断力好得真是令人生气——他边这么想,边开始捡花瓶的碎片

十分钟后,他换上T恤和棉质长裤寻找外出穿嘚鞋子。

衣服在柜子里数量不多,只有长裤和衬衫没看到西装之类。同时面向衣橱的左侧是男装,右侧是女装整齐地分开挂着。怹也稍微检查了一下女装同样只有衬衫和裙子。衣柜底部并排放着两个扁扁的防虫箱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内衣和袜子

这些衣物只有┅个特征,即它们全都是新的

现在还是什么也别想吧,他如此决定后便挑出适当的衣服,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换上脱下的睡衣就叠好放进衣柜。

门口有个定做的小鞋柜打开柜子,里头有一双同样崭新的球鞋和一双看似软皮的白色低跟女鞋他取出球鞋放在玄关的地上,有一种全新橡胶的气味

他再次回到房间,发现她缩在毯子下面“还冷吗?”

他都开始流汗了她却浑身发抖。

他四下环顾发现柜孓上面另有对开的拉门,大概是储藏柜吧伸直腰刚好够得着。拉开细长的柜门一看左手边就放着塑料袋尚未拆封的毯子,和她现在盖嘚只有颜色差异右边则放着一个蓝色行李箱。箱子平放着提手朝向他这边。

他先拉出毯子撕开袋子。在床上摊开盖到她身上后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也许对恶寒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他把塑料袋揉成一团扔在床脚抬眼又看了看储藏柜。那个行李箱里会是什么呢

“抱歉打扰一下,你还很难受吗”

她从毯子底下回答:“稍微暖一些了。”

“你记得你有个蓝色行李箱吗”

“我现在拿给你看。”他抓住行李箱提手往外拉,箱子出乎意料的重他有点惊讶,顿时提高警觉结果箱子几乎是半扯半掉落下来,他把它放在脚边“重得惊人,会是什么呢”他把箱子移到她躺着也看得到的地方。是个没有任何特征、外壳光滑的行李箱既没有貼标签,也没挂行李牌只能隐约辨识出“新秀丽”这个商标。

她默默仰望他露出“没有”的表情。

箱子没有锁将提手两边的卡榫一按,啪嚓一声盖子就弹起来了

打开的瞬间,他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是什么?里面装了什么”

她想坐起身子,却立刻叫了一声“好痛”随即紧闭上眼睛,不再动弹连旁观的他都知道她的痛苦非比寻常,简直就像被装了铁片的袜子狠狠一击

他扶着她的肩膀说:“伱最好不要动。”

她缓缓睁开眼“没关系,好像只有动的时候才会痛坐起来以后就没事了,已经不要紧了”然后,她也看到箱子里嘚东西

“这是——什么?”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时她的声音泄露了真正的想法。

“你忘了这叫什么吗”

“别开玩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他也没心情说笑行李箱里塞得满满的,全是现金

“这是怎么回事?”她死盯着行李箱摸索着用力抓住他的手臂,连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然而,茫然的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不知道。”回答之后他想,从刚才开始自己好像就只会说这句话

箱里放的全是万元大钞。纵向三列横排五行,扎成一捆一捆的可是没绑银行的封条,只用橡皮筋捆住

“要数数看吗?”他看着她“有兴趣吗?”

“兴趣……不是这个问题吧”

“嗯。”盖上行李箱的盖子后他起身抓着提手拎起来。

“我不会拿到哪儿去的我只是偠放回柜子里。”他的确这么做了并牢牢关上柜门。“总之先去医院吧。我们俩最好都尽快接受诊疗”

她紧抓着毯子边缘凝视他:“会不会有危险?”

他咬着下唇略作考虑然后回到她身边,蹲下来与她四目相接“你的意思是,那笔钱是否涉及犯罪吧比方说抢劫戓是绑票?”

她没有回答却移开视线。

“你怕出去以后尤其是去医院那种地方,说不定会遭到逮捕”

她毫无自信地望着他。“你没這种感觉吗”

刚才还拘泥于一般社会眼光,现在却害怕自己或许是罪犯还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啊,他想着不禁苦笑“喂喂,只鈈过是看到行李箱的钱你别急着下定论嘛。”

“可是一个正常人手边不可能有那么多钱,应该会存进银行吧”

原来如此。仔细想想这也是基于常识判断产生的想法。如果是正常人不可能把钱藏在屋子里——是吗?

“搞不好只是中了彩票头奖呀”他对她一笑,“結果庆祝的时候不小心喝多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他自己也明白,这和他刚才说的话自相矛盾他也不认为这样就能说服她。不過反正在这里坐困愁城也没用,更何况她需要医生不,或许连他自己也很需要吧

眼看她陷入沉默,他隔着毯子轻拍她的肩膀站起身来。“你还是躺着静养吧什么都不用担心。我马上就回来”

她轻轻抬起脖子。“哎我有点害怕。”

“你要把那笔钱和我一个人留茬这里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他总算理解了

“把门锁上会比较好吗?”

“这样我才可能睡得着”

他再次轻拍毯子。“没问题大門钥匙应该就在什么地方,我找找看”

说是要找,其实能找的地方有限厨房刚才已仔仔细细地搜查过,钥匙这种东西也不可能放在浴室或厕所里所以只剩下这个房间了。桌上只放着花瓶眼睛看得到的其他收纳场所,就只有电视柜下面的小抽屉了

这时,他忽然发现:她和我似乎都没有携带手提行李如果有类似手提包之类的东西,应该会立刻发现才对

电视柜是那种粗制滥造的便宜货,不过还是有擺录放机的架子也有收纳录像带的空间。不过现在那里是空的,散落着细小的木屑

他蹲下身,拉开小抽屉里面放了三样东西。他先认出了哪一样呢他甚至不知道辨识东西是不是按照了顺序。不过总之他绝对没看错。

他猛然关上抽屉电视柜被撞得略微移动。他悄悄窥探身后她没发觉,也没喊他他跌坐在地板上,又开始心跳加快、掌心冒汗他眨眨眼,举起手背擦拭额头深呼吸之后,再次咑开抽屉

最前方放着钥匙,钥匙非常小一点也不占空间。真正占地方的另有他物——是手枪——黑色、闪着金属光芒的手枪微微倾斜,呈倒过来的ㄑ字形

他想,这也许是模型吧如果是模型,枪口应该是封死的他又想,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我有这样的嗜好吗?

怹没勇气拿起枪他想用指尖去勾扳机,又怕这样做说不定会击发保险——对,只要上了保险栓就没事了可是保险栓在枪的什么部位、哪个可能是保险栓、要怎样才能锁上保险栓,这些他全然不知

他把抽屉整个抽出来放在膝上。只动了动脑袋试着查看枪口。枪口没囿封死这么说是真枪喽?

心脏就在耳朵内侧轰然作响房间里的闷热变得令人难以忍受,他快要窒息了可是,背上却感到一股冷意脊椎下面被一只冷得像冰的手按住。那只手越来越巨大夺走了他的体温。

钥匙和手枪至于第三样东西,是一条薄薄的毛巾铺在前两樣东西下面,看起来就是普通毛巾而已可是,如果他没看走眼那上面显然沾了污渍。虽然只有一点点却像是抹过什么、擦拭过什么留下的褐色渍痕。好脏的渍痕简直就像干涸的血迹。

他把右手往棉质长裤包裹的腿上擦拭抹去汗,手如果一滑就完了即使把手擦了叒擦,似乎还是不够干

一碰到枪,就觉得冰冷口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油味儿。

不管怎样绝不能碰到扳机不如直接拿着枪更好。他慎重哋把枪口避开自己和床铺的方向有点像耍杂技似的弯曲着手肘,总算把枪从抽屉里取出直到放到地板上之前,他都屏住呼吸

仿佛是の前憋了太久,他猛然抓起毛巾摊开一看,毛巾上零星散布着形状不一的污渍就像舍不得浪费颜料的抽象画一般。把毛巾凑近脸部囿种令人讨厌的臭味。

他吓了一大跳她从床上坐起身,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他几乎完全出于本能地移动膝盖挡住地板上的手枪。但她一矗盯着毛巾似乎完全没注意其他东西。

“是放在那个抽屉里的吗”

她一边皱着脸按着头,一边探出身说:“给我看看”

接过毛巾后,她开始仔细打量还凑近鼻子,皱起眉头

“这个气味,果然是血”

“只要是女人,不管谁都分得出来”

她把毛巾还给他,非常辛苦地换个坐姿只要一动头就会痛的状态和严重偏头痛的症状极为类似。

“这下你还觉得我们没涉及不法勾当吗”

她一脸痛苦,眼睛开始充血微微泛出泪光。

他默然以对因为他不知道是否该把手上的牌全都亮给她看。

“不要去医院我不要紧。”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潒不要紧”

“那,至少现在别去等我再镇定一点。等到傍晚说不定会想起什么好吗?”

他把手臂搁在床栏杆上凝视着她。或许現在还是别留下她一个人外出比较好。

不坦白承认吧,其实是我害怕出门因为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在等着我。

确认她躺好了以后他才撿起手枪,用毛巾裹好略作考虑后,塞进床铺的弹簧垫和被子之间如果继续搁在抽屉里,说不定会被人撞见

他把钥匙放进长裤的口袋。走到厨房先确认门的确锁上了,然后进入洗手间把头伸到水龙头下方,让冷水当头浇下虽然连T恤背后都湿了,脑袋却清醒了许哆

用毛巾擦脸时,手臂上的神秘文字再次映入眼帘虽然沾了水,却依旧清晰你要冷静,你要冷静——他这么告诉自己她说得没错,再观望一阵子过些时间说不定一切自然会解决。他把毛巾挂回架上看着镜子。镜中的男人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相信他这种乐观的推測

唯一确定的,就是似乎不能去医院也不能找警察

时间是下午两点二十七分,一切才刚刚开始

客人在约好的三点整准时抵达。

门铃響了两声后真行寺悦子从厨房的椅子里站起身,跪坐在旁边椅子上的由佳里拿着彩色铅笔不满地鼓起腮。

虽然由佳里露出气嘟嘟的表凊仿佛在强调这是小孩的特权,但她还是迅速把彩色铅笔收回盒中合上着色板爬下椅子。

悦子轻轻把手放在她头上“对不起,好好嘚星期天又被破坏了不过我想应该不会耽搁太久。”

悦子嫣然一笑:“没问题我会准时赴约,你先想想看要吃什么”

由佳里蹦蹦跳跳地上了楼梯。悦子喊住她:“要不然你先去外公那里,让他帮你一起着完色如何”

由佳里在楼梯转角处转身说:“那也可以啦……鈳是,外公每次都把结婚礼服涂成茶绿色”

“他喜欢素雅的颜色嘛。”

听到由佳里关上自己房门的声音后悦子才去打开玄关大门。

贝原好子毫不掩饰不耐烦地站在门口黑白相间的高跟鞋包住的脚尖故意踱出嗒嗒嗒的声音。“怎么让我等这么久!”说着她将抹了浓艳ロ红的嘴唇紧紧抿起。

悦子决定不跟她计较“家里有小孩嘛,请进吧”

悦子请客人穿上室内拖鞋,率先走回客厅好子粗鲁地关上大門,跟着走了进来

一进入客厅,好子就不客气地打量四周简直像我婆婆似的,悦子想不免觉得有点好笑,因为她回想起今早打扫时意识到好子即将来访,她比平常更为仔细

贝原好子似乎对所有女性都会摆出恶婆婆的架势。虽然她并非存心如此但周遭的人还是难鉯忍受。

“小操真的不在你家吗”

好子站着说道。关于这次的事悦子是在三天前接到好子的第一通电话,从那时算起她已经问了十幾次同样的问题了。

悦子每次的回答也都一样:“小操一次也没来过这里我也没在其他地方见过她。你要不要先坐下”

好子打量了一丅覆盖着夏季麻布椅套的沙发后才坐下,随即将黑色鳄鱼皮的名牌凯莉包(想必应该是真货吧小操总是说:“我老妈对于身上穿戴的用品,向来很舍得砸银子”)紧贴身边放下,从里面取出银色的烟盒和搭配成套的打火机

悦子在客人用的玻璃高脚杯中倒入冰凉的麦茶,放在托盘上端到客厅在好子的斜对面坐下。好子每吸一口烟就在桌上玻璃烟灰缸的边缘弹两下。每次都会有细小的烟灰洒落甚至掉到桌布上。悦子最讨厌不懂得干净使用烟灰缸的人

把装了麦茶的玻璃杯放到桌上后,悦子双手放在膝上但好子依旧只是默默吸烟,汸佛表示:主动开口应该是你的职责

“在电话中和你谈过好几次,不过这样见面还是第一次我是真行寺悦子。”悦子说着点头行礼“我和小操是……”

好子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你和小操是什么关系,我已经从她那里全都听说了现在我根本不在乎这个,我只想知道小操在什么地方”

悦子安静地又重复了一次:“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也完全不知情小操都没有跟家里联络吗?”

好子听了狠狠哋瞪着她:“要是联络了我就不会来你家这种鬼地方了。”

把别人家说成鬼地方实在很无礼但悦子还是努力隐藏不悦的表情。她想起尛操有一次曾经说过:“跟我老妈说话时最好不要轻易生气。要不然根本都没时间做别的事。”

“我接到你说小操失踪的电话是九日周四晚间没错吧?到今天已经整整三天了”

悦子抬头看着墙上的月历。那是从高山植物摄影集翻印的图片敏之生前一直喜欢这种月曆。即使在他过世后悦子依然不愿挂别的月历,还特地跑到市中心的文具店大费周章地买回来

“她离家这么多天,而且连一通电话都沒打之前应该没发生过类似情形吧?”

好子把香烟用力摁熄又迫不及待地点燃另一根。“没有就算外宿,也总是离家一晚就会回来”

好子所说的“外宿”,小操称之为“排煤气”

(如果不偶尔排放煤气,我真的会火山爆发)

“小操离家时带行李了吗,比方说旅荇袋之类的”

好子转开目光,很不悦地哼了一声“我根本没注意到那孩子。”说着就用存心找人吵架的眼神瞪着悦子“那孩子就算待在家里也难得开口跟我说话。只有吃饭时看她有没有下楼我才能确定她在不在家。所以就算她忽然跑出去了我也不会发现。”她的語气特别尖刻是因为带了几分自我辩解的意味。

“这么说来她不是在九日,而是在更早之前就不见踪影了”

“我最后一次看到她,昰八日晚餐时后来,大约十一点左右吧我叫她洗澡,她也没响应于是我就去她房间看,这才发现她不见了”

根据小操过去的“纪錄”,如果八日晚上外宿九日应该会回来。好子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那时才没理会吧。

不料到了九日晚上小操还是没回家。于是好子才打电话给悦子。悦子是在深夜快十二点的时候被那通电话吵醒的而且好子劈头就歇斯底里地说:“叫小操来听电话!”

“这么說来,到今天已经四天了她会待在哪里呢……”

悦子的脑中浮现出贝原操那精致的五官。大约一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小操时,她的感想昰这个女孩比自己根据电话里的声音想象出的更漂亮。小操年仅十七却早已超越了“长大以后应该会是美女”的阶段,她已然出落成媄女了

“你有没有打听过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除了我家之外比方说班上同学或是男朋友那里?”

“那孩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同学因为她几乎不去上学。”

“反正都是一群不良少年”

好子吐出这句答非所问的话后,又伸手去拿烟

“恕我冒昧,你报警了吗”

好子嘴上叼着香烟,手上还拿着打火机顿时瞪大了眼睛。“我为什么要报警”

“我以为你已经请警方协助搜寻了。”

“我干吗非得请警方协助搜寻不可小操很快就会回来了。”

从她的语气听来她显然觉得如果报了警,等小操自己回来时岂不是太丢人了

悦子虽然目瞪口呆,卻也能理解这个女人其实并不是担心女儿在外头发生了什么意外,她纯粹只是无法忍受小操擅自离家出走在母亲不知道的地方生活。洳果只有一晚她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次长达数天,所以她才会生气

贝原好子大概把占有欲和关爱混为一谈了,她无法容许小操在别处有个比母亲更能坦诚沟通的朋友她为此发火,首先就选中了真行寺悦子当出气筒事情就是这样。

“很抱歉请问,你为什么認为小操会在我这里呢”

“小操在家时常提起我吗?”

好子没好气地说:“对呀她甚至还说‘永无岛’的真行寺小姐,要比你这个女囚更了解我她居然喊我这个当妈的为‘你这个女人’!”

“所以,你才认定她应该在我家”

好子没有回答,却等于默认了

悦子叹了┅口气,说:“其实我对小操来说只不过是个朋友。”

好子露出“一点也没错”的表情然后尖锐地说:“可是,我问你小操以前来過你这里吧?”

悦子点点头“只来过一次。”

“小操她似乎非常信任你”

“即使如此,我终究是个外人”悦子明确地说,“小操的惢中有我无法涉足的部分不只是我,任何人都无法进入那个私密的部分只要是正常人,都应该有这样的部分吧我不认为随意践踏他囚隐私是表达亲密的好方法。”

好子嗤之以鼻“我问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要表达的是,小操可以根据她自己的意志和判断来荇动她有她自己的世界。”

“就算是小孩也一样”悦子倾身向前,“最重要的我想应该是要让彼此的世界能顺利沟通才对吧。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小操是聪明的孩子,我想应该不用担心”

“即使她已经三四天没回家?我看你啊是因为她是别人家的小孩才说出这种鈈负责任的话吧。”

“所以”悦子忍耐着,“我的意思是现在真正该担心的不是小操的态度或想法如何。她以前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对吧?说不定是卷入了什么麻烦贝原太太,你应该去报警而不是来找我,况且我已经坦率地告诉过你了她不在我这里。你应该去尛操其他的同学、朋友那里打听就算最后找到小操痛骂她一顿,也总比完全不找要好得多吧”

事实上,悦子甚至为好子至今居然没想過去找警察而感到惊讶

然而,好子只露出听到一堆外国话的茫然表情对她来说,她似乎完全无法想象小操即使什么都没做也极有可能遭遇外来的灾难或事件。

过了一会儿好子唐突地打开皮包,取出一本类似记事本的东西砰的一声丢在桌上。

“这是那孩子的日记”

悦子皱起眉头。“是在她房间找到的吗”

“我本来是找她的电话簿,想也许能查出她的下落结果就找到这个。”

原来如此否则也鈈可能打电话到悦子家来。不过关于这点好子居然丝毫没有流露出愧疚之情,悦子真是服了她了

“里面写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尛操的日记本镶着玩具般的小锁封面有花纹,印着金色的“DIARY”字样现在,锁已经坏了

“我用螺丝刀撬开的。”好子不当回事地说“你也看一下,也许能够发现什么”

悦子无法立刻伸手,她觉得擅自看小操的日记就等于背叛了小操的信赖

“你就快看吧,”好子催促她“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许可的,情况说不定很紧急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对于好子的“许可”悦子敬谢不敏。她在心中暗自决定將来见到小操时一定要道歉这才翻开日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小操的笔迹不是一般少女流行的圆体字,是稍微有点歪向右下角、清晰秀丽的字体基本上是一天写一页,不过空白很多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简单的记事本除了“PM. 8 LOFT”(生活用品商场)或“去MY CITY购物”之類,类似摘记事项的记述占了大部分

翻着翻着,发现她只记到八月七日为止后面是一片空白。七日的记述仅有一行:

明日到了Level7,会鈈会回不来

“会回不来吗?”这几个字悦子反复默读了好几次。实际上小操的确没回来,日记也在这里中断这么说,小操对于无法回家早已有某种程度的预期了

悦子抬眼看好子。她正一边吸烟一边凝视着悦子。

“七日写的这个是什么意思”

悦子翻回到前面,七月二十日那页上也出现过“Level”这个词

Level3,中途放弃真不甘心。

再翻到更前面她注意到“Level”这个词第一次出现似乎是在七月十四日。

苐一次见识到Level1真行寺小姐?

悦子把这行文字反复看了两遍。

如果说“Level”这个词不可思议那后面的“真行寺小姐?”就更令人费解了。

“抱歉失陪一下”悦子向好子致歉后,离开客厅去拿放在厨房抽屉里的家计簿虽只是笔记本形式的简单账本,悦子除了用来记账同時也当作日记使用,所以向来被她视为至宝

翻开家计簿一看,悦子第一次和小操见面并邀请她到家里来是在七月十日。她又翻开小操嘚日记小操也在七月十日这页上写着“和真行寺小姐首次见面”。悦子又看了一次八月七日的记述这才合上小操的日记。

“她离家前夕写的这个‘Level 7’令我很好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好子毫不在乎地耸耸肩:“连你都不知道的东西那我更不可能知道了。”

悦子再也無法压抑满腔的怒火:“贝原太太你为了令爱跟我这个外人斤斤计较毫无意义,因为小操的母亲就只有贝原太太你一个人”

她总是紧緊监视着小操,试图掌控她的一切不这样做就不甘心,宣称这么做是母亲的权利持续摆出强势的态度,就是母女俩发生冲突的最大原洇

把日记还给好子后,悦子断然说道:“请你拿着这个立刻去找警察一个年轻女孩失踪四天,绝对不是什么小事警方一定也会替你想办法。还有你最好逐一调查一下她的其他朋友。”

好子看起来似乎很不满她并非不愿听从悦子的劝告,只是不喜欢被人指挥

“至於我,也会尽量多留意尽可能地帮你一起找。因为身为她的朋友我也很担心她。”悦子说完后就起身表示这场谈话已经结束

贝原好孓离去后,悦子觉得浑身无力她替自己煮了浓郁的咖啡,在厨房的椅子上坐下接下“永无岛”的工作已将近半年,但还是头一次遇到這种问题她思索着怎样才是最妥当的做法,同时感到非常惶恐

这份工作并不是自己主动争取来的。丈夫敏之猝死后以前的老同事为叻让每天过着行尸走肉般生活的悦子重新振作起来,遂替她安排了这份工作

当年和井出敏之认识时,真行寺悦子是个初中英文老师结婚后她改冠夫姓成了井出悦子。由佳里出生后她还继续教了一阵子书,可出生不久的由佳里体弱多病再加上敏之工作繁忙,连周末假ㄖ都无暇休息为了替丈夫打理生活,她觉得自己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于是从婚后第二年变成了专职家庭主妇。

敏之是在去年八月十日罙夜去世的前阵子刚过完一周年忌日。他死时悦子没在他身旁。敏之是在公司的办公室里倒下的送进医院不久就死了,死因是急性惢脏病——三十七岁便英年早逝

公司工会发行的社内刊物把敏之的死视为“典型的过劳死”,写了一篇严厉检举资方的报道也许是因為那篇报道,也或许是公司怕悦子提起诉讼敏之的退职金和抚恤金金额相当优厚。这间刚买了一年的房子的贷款也因敏之生前投了保嘚以完全清偿,公司的福利金中还有遗属年金至少目前悦子不用担心日常生活开销。至于存款和敏之生前健康工作时比起来,甚至有增无减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无比空虚

敏之究竟是为了什么工作呢?仔细想想一家三口总共也只出远门旅行过一次,就连带由佳裏去动物园和儿童乐园玩的次数也都屈指可数他几乎天天加班,彻夜工作也毫不稀奇枉费他工作得这么卖力,但就经济上来说竟然昰早死更划算。

有人对她说:“要是没有这股建筑热潮你先生也不用那么拼命工作了。”也有人告诉她:“公司啊当初根本就不该勉強参与东京再开发计划。”甚至也有人说:“当部下的最可怜了用完即丢。”

然而这一切悦子都觉得无所谓了因为她想听的并不是这些话,她想要的是一个解释、一个答案

准确说来,敏之并不是猝然倒下的他是工作到一半,正要从绘图仪前站起时忽然一屁股坐倒,就这样再也没站起来

悦子想,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工作重要得必须让一个人卖命到精疲力竭、站都站不起来吗?到底谁有权让一个人笁作到这种地步呢

那晚敏之之所以熬夜处理公事,是因为从后天十二日开始公司就要放整整十天的暑假。暑假一定要休这是规定,嘫而其间累积的工作可没人来代劳说得直接点,敏之是因为一定要休暑假才会死的

天下哪有这么不合理的事——悦子一方面这么想,鈳是再一想到自己眼睁睁地看敏之处于这种状况又何尝为他做过什么便有种一头撞上黑墙的感觉。

“要是没跟你结婚敏之也不会死,嘟是你逼得他工作到死”面对婆婆这番指控,悦子无力反驳因为事实虽非如此,但是悦子觉得就原因来说其实是一样的

“你的脸色鈈太好,最近也没什么胃口还是好好休个假比较好吧?”她只会说这种话实际上却什么也没做。敏之总是嘲笑她:“做上班族的每個人都是这样,有些人工作得更累呢”听他这么一说,她也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大概如此”这种理所当然最后却迂回地杀死了她的丈夫。

自己比其他人更有责任悦子怎么也无法释然。她顺从夫家亲戚的要求从遗产中拨出相当大的金额给夫家。夫家叫她迁出户口她吔照做了。反正当初夫家本来就反对这门婚事(无论敏之说要和谁结婚敏之的母亲铁定都会反对),而且她认为自己是嫁给井出敏之这個人并不是嫁给井出家,所以又恢复了真行寺这个姓她相信只要有由佳里、和敏之之间的回忆以及这个充满回忆的家,就能活下去雖然如此,少了敏之似乎一切都失去色彩、了无生趣,那时的悦子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见她这样,朋友不仅责备她“如果不振作起来连伱自己也会死掉到时候由佳里怎么办”,还劝她去工作“出去见见世面,就算只做短期的也好至少可以帮你换个心情,你要为了由佳里着想”

为了由佳里——就是这句话打动了她。

起初她想回去教书。这样最顺理成章况且她也很喜欢那份工作。可是一旦开始谋職她赫然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重执教鞭。

那些孩子——每天不得不应付大量课程的学生们说到为何要如此日以继夜地拼命看书,无非昰为了考上一所好的高中、好的大学接着进入一个好的企业。然后又怎样工作、工作、不停地工作,最后像敏之一样英年早逝悦子巳经没办法再扮演协助他们走上那条路的角色了。

就在这时候“永无岛”的工作找上了她。

安排这份工作的老同事说:“其实有点像是惢理咨询”面试时她见到的负责人一色松次郎则笑着说:“等于是另一种电话交友。”这令悦子吃了一惊

实际上,如果要在电话簿上尋找“永无岛”的电话号码必须翻到人寿保险公司那一栏。“永无岛”原来是某家大型寿险公司总部某个单位的昵称在位于丸之内最佳地段的一栋二十三层大楼的十七层拥有一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办公室。专职人员共有六人男女各半,从二十出头到年过六十的都有年龄层涵盖极广。这六人轮流上早班、中班、晚班也要轮值,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而工作就是接听电话。

有点寂寞时 需要说话对潒时 有任何烦恼时 请打电话到永无岛 工作人员随时为您服务

“永无岛”等于是某种电话求助站不过对前来求助的理由一概不论。縱使只是因为寂寞想要和谁说说话才打电话来也无妨。事实上像这种“没什么事”的电话压倒性地占了多数当然偶尔也有人来咨询苦悶的人生问题或是询问法律及与福利相关的问题,不过像这种案例他们会转交给更专业的咨询中心。

“换言之就像‘生命线’那样吗?”

悦子这么一问一色连忙笑着说:“不不不,没那么专业啦我们比较轻松,多是针对那种其实没什么烦恼只是觉得无聊,想找个對象说话的人让他们能够毫无顾虑地打电话来就行了。”

“可是如果只需要这么做,那他们打给朋友不就好了吗”

“问题是在东京,很多人连这样的朋友都没有”

一色建议悦子在决定接下这份工作前,不妨先旁听几天悦子对工作本身没有太大兴趣,但保险公司特哋编列预算设置这个部门的目的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于是她答应了。然后第一天就被打来的电话之多吓到了。

打电话来的有十几岁的圊少年有独居老人,有丈夫在外地工作的家庭主妇有离开父母独自来东京求学的学生,还有父母都外出工作的“钥匙儿童”

小孩子會开心地报告当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独居的粉领族为了快交到男朋友而兴奋;中年上班族诉说着明天要去体检,心情极为不安;公司主管絮絮叨叨地发着关于职场的牢骚;经营者聊的则是对周转资金的不安

“你觉得怎样?我们其实是只存在于电话另一端的虚拟友人鈈过总比没有朋友好。”一色说着脸色认真起来,“由于职业关系我到了这把年纪,见过相当多的人所以我觉得像你这种年纪轻轻僦吃过苦的人,毫无例外都很擅长倾听怎么样,你愿意来帮忙吗”

那一刻,她有点心动一色投身保险业,如果继续打拼本来可以成為主管但他却提出“永无岛”这个策划案并专心投入,其人格令人深感敬佩

不过,还有个问题就是由佳里。“如果我在这里陪别人镓的钥匙儿童说话却让由佳里独自在家吃晚餐,那就毫无意义了”

一色说,这点只要和其他同事商量调整值班时间就行了他说得毫鈈做作。

虽然如此悦子仍有一丝犹豫。没想到替她斩断这丝犹豫的竟是由佳里本人。由佳里虽才十岁但可能是身为独生女的关系,吔或许是因为敏之从小就教她要讲道理出落得聪慧懂事。悦子把原委告诉她后她立刻说:“妈妈,那很好呀你为什么不试试?”

“媽妈去上班没关系吗”

“嗯,反正礼拜天不用工作吧学校的教学参观日和运动会你也照样有空来参加吧?”

“那不就好了妈妈能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上班,我觉得很好啊”

听孩子这么一说,悦子这才想起自从敏之死后,不出门的日子里她甚至一整天都不梳头发想到自己变得这么邋遢,悦子不禁脸红

更何况——她想,就算在家由佳里也常抱着电话讲个不停。即使对小孩来说那也是一种非常愉快的沟通方式吧。所以敷衍也好,暂时也罢能够为寻求这种沟通方式的人提供一点愉快的聊天时光,说不定会是份不错的工作

就這样,悦子开始在“永无岛”上班而贝原操就是悦子结识的唯一一个“升格朋友”——从虚拟开始,最后升格成为真的朋友

小操第一佽打电话来“永无岛”是在今年开春,来电内容大致是说想休学去工作对于在那个季节 、那个年龄的孩子而言,说出这样的话并不算稀渏

当时,悦子等小操尽情说完想说的话后才对她说:“如果你想休学去工作,那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我觉得有点可惜,因为工作可是偠做一辈子的”

小操说她很欣赏这个答复。

后来五月的假期快结束时她又打来,说决定不休学了之后就开始不时打电话给悦子。

小操谈的内容和大部分打电话来“永无岛”的人没两样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谈。有时也会对学校或家庭发发牢骚但悦子觉得她谈得更多嘚似乎是将来想怎样之类的梦想。

当小操提出“我想跟真行寺小姐见一次面”时悦子并没觉得太意外。

(我想亲眼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想确认一下,你是否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不行吗?)

然而提出这种要求的咨询者并不多见。悦子迟疑良久最后征得一色的许可,茬“永无岛”所在大楼的咖啡座和小操见了面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小操说,“哎哎你真的已经三十四岁了吗?真不敢相信”

小操活泼、聪明,是个精力充沛、青春洋溢的十七岁美少女看来不像是需要“永无岛”的人。这种落差不仅勾起悦子的好奇而且有┅种仿佛多了个小妹的乐趣。

在咖啡座聊天的过程中小操表现得很开朗,但有时会莫名的坐立不安比如当悦子举手招呼店员,想请店員过来加冰水时连旁观者都看得出小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你怎么了”悦子问。

小操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你不能跟我聊太玖吧?你要走了吗”

原来小操似乎一直提心吊胆,深怕悦子要说“那就这样我该走了”。

“我啊向来不太受欢迎,尤其是在同性之間”小操垂着眼对她说,“虽然是我主动提出想见真行寺小姐的可是话一说出口我就好害怕,怕见了面你会讨厌我一旦见面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这方面我真的很低能。”

“就是……怎么交朋友”

这句话在悦子心中宛如简朴乐器的声音怦然作响。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这么说了:“哎,要是你愿意今晚到我家吃饭好吗?我会通知你的家人并负责送你回家”

“真的?”小操整张脸都亮叻起来“真的可以吗?我好高兴!至于我家你就不用担心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在家”

身为“永无岛”的员工,做到这种地步或许太逾越本分了可是悦子一点也不后悔。那晚小操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她们一起吃饭还叫上由佳里一起打电玩、听音乐……

想到这里,她想起当时还拍了照片正好前一个周末带由佳里去迪斯尼乐园玩,相机里还剩几张底片没拍完所以就拍照留了念。

悦子站起来走向愙厅窗边的展示架,架子上排列着许多装着照片的相框其中一张就是小操抱着由佳里展露笑颜的照片。

当时小操说她刚剪头发。她不恏意思地说:“因为要见真行寺小姐我特地去了美容院。”如此说来现在她的头发已经变长了。照片上的小操身穿荧光粉红色T恤配仩腿部曲线分明的石洗牛仔裤,左手腕戴着男用手表耳上闪烁着耳环。

那晚悦子大约九点半离家,开车送小操回去小操家位于东中野的住宅区,离吉祥寺并不远路也很好找。小操家一片漆黑连门灯都没有开。

“你看吧我老爸老妈都出去了。”小操不当回事地说著下了车然后站在玄关前一直目送着悦子,直到悦子掉头驶向来时的路

从那之后,悦子再也没和小操见过面而现在竟说小操从家中消失了。

看着相框中的笑脸悦子不禁问道。

最近小操好一阵子都没打电话来。“永无岛”固然不用说也没打到悦子家里。大概有一個星期了吧不,说不定更久最后一次和她通话好像是七月底,那天她说是打工的地方发薪水的日子待会儿要和同事去喝酒。

悦子回想起小操当时的声音很开朗,她只记得这点

日记上的那行字令她耿耿于怀。小操到底是预期会从哪儿回不来呢

虽然毫无必要,但悦孓忽然想确认一下自己身在何处看看时钟,下午四点三十五分

厨房没找到冰枕或冰袋之类的东西。不管是哪一种头痛反正冰敷绝不會错。起先他把浴室里的毛巾打湿放在她头上可水是温的,他发现这样根本没什么用只会把枕头弄湿而已。

冰箱是三开门的最上层昰冷冻库。打开探头一看制冰盒里有白色混浊的冰块。他取出冰块放进在餐具柜抽屉里找到的塑料袋做成一个临时冰袋。随后从浴室取来干毛巾铺在她的额上,再放上那包冰袋这次似乎恰到好处。

“真的好舒服”她叹息道,“谢谢你”

她就这样睡着了。他关上臥室的门回到厨房在椅子上坐下。

不管怎样目前该做的是什么?她之前说只要按兵不动或许便能想起什么看来希望不大。自己的一舉一动和普通人没两样刚睡醒时那种无法联结物体与名称的现象也消失了。整体而言心情算是很稳定。可记忆就是不肯回来纵使他努力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自己原本住在哪里,也仿佛是探头看空箱子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对,他忽然想到这种情况下的记忆就等于是脑中浮现的影像——有声音,有气味甚至连触觉都有的影像。

那数字呢?像这种纯属数据的资料或许想得起来比方说历史事件。这么一想“枪炮传来”这个名词几乎同时就浮现出来(一五四三枪炮传来)。一五四三年枪炮传入日本。连他自己都觉得太可笑这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然而他还能想起许多类似的组合:一一九二年创立镰仓幕府、六四五年推动大化革新……

不管怎么想,就体形来说他都不可能是需要背诵这种年份的小孩,这应该是以前储存的知识断片吧不过,会不会是以前当过老师呢又或者是补习班老師,还可能做过家庭教师他试着回想这样的自己,但无确切的印象英文单词拼得出来吗?圆周率记得吗能够背诵九九乘法表吗?

关於英文单词似乎有点疑问。不过这不是因为他毫无记忆,而是他觉得应该是失忆前自己根本不需要这方面的知识所以才没有培养这方面的能力。他背得出九九乘法表也知道圆周率前几位是三点一四。拿起身边的报纸随意挑几个数字做加减乘除的运算似乎也得心应掱,毫无问题换言之,他并未丧失这方面的知识看来可以暂时安心了。

不过纵使能如此确认,也不能得意忘形现在的他就像没有哋基的房子,屋顶和墙壁仿佛也都被风吹得不知去向而且,还有那把手枪和满满一皮箱现金

他叹了一口气,漫无目标地环视四周视線游移了一阵子后,他忽然察觉自己是在找什么东西找什么呢?他眺望着桌子和架子——是香烟他忍不住将手放在自己额上——对了,我以前是个烟枪是什么牌子?我抽的是什么烟

香烟的品牌名称,他可以一口气报出一长串:柔和七星、卡斯特、健牌、好彩、卡宾……可是他却想不起哪一种才是自己爱抽的。即使想破了头也毫无印象不过想抽烟的愿望却越来越强烈,同时他也很清楚屋里没有香煙

这么一来,就得出门了这是迟早得面对的事。他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在厨房徘徊了十五分钟左右。不管怎样都不可能永远躲茬这间屋子里。他们需要食物而且就她的情况看来,也需要药品迟早他都得出门。

一出去就会被捕……他闭上眼,试想可能发生的倳态被捕——面对这个名词,自己心中会产生什么反应呢倘若失去记忆前他真的做了什么必须极端恐惧的事情,即使处在目前这种状態内心深处应该还是会向他发出警告吧?

警察对于这个名词,脑中并没有浮现特殊的影像只不过脑海深处的屏幕仿佛灵光一闪,浮現出了旋转的红色警示灯他似乎听见一大群人闯入的混乱脚步声。这是电影或连续剧里常常出现的景象最好别太指望这个,他想如果正遭人追捕,他不可能还在这种地方安然睡觉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这么愚蠢的人。

于是他点点头从桌边离开,放在桌边的报纸顿时隨着他的动作掉落地板他停顿了一拍呼吸,才手忙脚乱地捡起报纸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案件,报纸当然会报道——如果真如她刚才看箌那箱现钞时脱口所言发生了什么抢劫、绑票等和巨款有关的凶险案件的话。

他翻开社会版立刻映入眼帘的大标题是“溺水事故不断,两名小学生死亡”某处的海水浴场有小孩淹死了。下一则“为争遗产长子放火烧屋”。下一则“杉并区横死案判明为自杀”。下┅则“暑假登山学生,一人坠崖身亡”他一字不漏地看完,既没有抢劫和绑票案也没有追捕年轻男女嫌疑犯的相关报道。

松了一口氣的同时他马上想到不只是报纸,他应该早点这样做才对电视,再看看电视吧他仰望厨房墙上挂的时钟,快四点了正好NHK公共电视囼要播报整点新闻。

他回到有床的房间打开电视。屏幕顿时一亮音量大得惊人的音乐流泻而出,一个身穿泳装的偶像歌手正在游泳池畔唱歌他想转台,可是电视表面光滑得像鸡蛋找不到任何转盘或按键。好不容易发现遥控器藏在电视机下面时她已经醒了。

“你在莋什么”她声音显得困倦无力。

“对不起”他依旧蹲在电视前,“我想看看新闻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他调低音量转到NHK频道,正恏赶上新闻开始播报他移到电视旁,好让躺在床上的她也能看到屏幕

戴着眼镜的主播首先开始报道中元节返乡人潮尚未达到最高峰的話题;接着报道了报纸上也刊登了的小学生溺水意外;第三则新闻是九州岛地区目前遭到强烈雷雨袭击,已经有一个人意外遭雷击死亡

“新闻就为您播报到此。”主播边说着边轻轻鞠躬消失在屏幕上整点新闻只有短短两分钟,这证明并未发生什么大案件

“怎样?”他關掉电视转头看她,“没有抢劫也没有绑票”

她对着电视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说不定只是还没被发现”

“看来你好像巴不嘚我们是罪犯啊。”他有点气愤“你就不能说点能够振奋人心的话吗?我现在正准备出门”

她撑着手肘直起身。“你要出去”

“对吖,老是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不管怎样,先把必需品都买回来”

她把目光移向藏有行李箱的衣柜。“用那笔钱”

他点点头。“鈈然还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身上有钱包吗?有的话就拿出来这样也省得我良心不安。我求之不得”

她默默再次躺平,他绕到床头“對不起。”他小声说“我刚才说话太刻薄了。”

不料她笑了:“没关系是我不好。”

“还是不太舒服……不过似乎比刚才好一点了”

“对,可是……”她茫然不安地眨着眼“眼睛感觉一直有光在闪。”

“不不是,是闭上眼睛时眼睑深处好像有东西在发光,好像還晃来晃去”

“你还是多睡一会儿吧。”只能说这种话令他感到很窝囊,“我会把门锁上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正偠朝大门走去,她却从毯子底下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手臂“对不起,你一定觉得我很烦”

“为了谨慎起见,请你出门前先检查一下冰箱万一里面的食物满得到了异常的地步,那就表示我们在变成这样之前已经做好暂时不出门的准备了,对吧”

他轻拍她的手。“知噵了”

冰箱里几乎空无一物。正中央最大的那扇门内侧只放了宝特瓶装的矿泉水下面的抽屉似乎是蔬果冷藏室,里面也只躺着两个苹果

他试着拿起苹果,浅粉色的表皮光滑紧绷看起来很新鲜,散发着甘甜的香气

不经意间,记忆闪现除了苹果,还有很多别的水果從某个地方下雨似的掉下来是在哄小孩的童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那种梦幻之雨。

那一幕景象立刻就消失了不管怎样,反正也毫无帮助他轻轻甩了甩头,把苹果放回到原来的地方用脚把冷藏室门推上,里面发出苹果滚动的声音

他打开卧室的房门,向她报告:“看来峩们并没有决定要在这做笼城战”

“太好了,可以这么想吧”

“我想是的。”他打心底说

打开衣柜,他按捺住窃取他人东西的罪恶感从行李箱取出两张万元大钞塞进长裤的后袋。

她静默了一下才说:“你一定要回来哦”

直到这一秒之前,他连想都没想过不回来聽她这么一说才想到,他的确可以丢下她自行离去

她拿开头上的冰袋,抬起身看着他脸上又浮现出刚才在厨房紧抓着他的表情。

“我┅定会回来的我哪儿也不会去。”

她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安心的笑容“出门以后,记得先确认这栋建筑物的名称否则到时想回也回鈈来就糟糕了。”

“我想这点应该不用担心除了记忆消失,我简直正常得令人生气”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他心里还是决定听从她的劝告现在连自己的存在都变得这么暧昧,说不定方向感也不大靠得住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似乎比我更懂得紸意各种细节,我想你一定很聪明所以,关于我们今后的行动如果你想到什么,请尽管跟我说好吗?”

她微微一笑“嗯。我答应伱”

在玄关穿上球鞋时,屋里传来“路上小心哦”的声音他没回话,只是再次转头瞄了一眼然后打开大门。

好一阵子他像傻了般呮有这个念头。背靠着大门沐浴在迎面照射来的阳光中,连闭着眼的黑暗内侧都有阳光朗朗照遍打开门一踏出去,是一条直接用水泥澆注而成的长长的走廊走廊约有一米宽,尽头是高度未及他胸口的围墙围墙也是水泥浇成的,颜色冰冷单调

他将双肘放在墙上,俯瞰眼前的景色和他从屋内窗口眺望的景色几乎没什么两样。连绵起伏的屋宇楼房之间可看到窄小的巷道右手边的方向有一栋略矮的公寓,每扇窗外面都挂满了晾晒的衣物视线移向远方时,他看到远方突兀地耸立着一个铁塔般的东西

那是东京铁塔,绝对不会错他有“啊,我认识那个”的直觉同时,天空虽然一片蔚蓝放眼所及的地平线上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云。这是个始终被烟雾笼罩的都市這里是东京。仿佛被风吹透这个意识迅速穿过全身上下。这是东京我认识,我知道我知道的。

探身而出时炫目得双眼刺痛,因为怹正面向太阳过了下午四点,太阳已经绕到了这一头

如此说来,这条走廊——换言之他们身处的这栋建筑物,在结构朝向上是大门朝西窗户朝东。同时能在西边看到东京铁塔,表示这一区位于东京的东面;白天也能看见东京铁塔这表示距离中心应该不远。

他脑Φ有张地图现在总算可以在地图上放下圆规的一脚了,而且那地图并非全然陌生。我……知道东京我不是在一块不熟悉的陌生土地仩。他吐了一口大气离开墙边。

刚才开门时他还没注意原来这是边间,位于北面的角落上如果探头看去,沿着左手边的走廊上并排著五扇门加上他刚走出的门就是六扇。正好在中间的地方可以看到走廊稍微往里凹陷那里应该是电梯所在的位置吧。走廊相反方向的盡头也就是南面的角落上,有紧急逃生用的户外楼梯

跨步迈出前,他再次回顾刚才经过的房间大门他面对大门仰望右边挂的门牌——

他当场愣住了。没错因为过于混乱,他都忘了之前他一醒来就看过这个门牌。追寻消失记忆的重要线索不就好端端地在这里吗?

怹快步走向电梯按下按钮。电梯停在一楼要爬上七楼似乎要费很久的时间,慢得叫人心急

先去管理室问问,随便找什么借口都行僦说是来找七〇六室的三枝先生,但似乎没人在家请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到了一楼他迫不及待地钻出缓缓开启的电梯门朝大厅冲去。大厅里有一块小巧的空间右手边是墙壁,左手边有一条走道沿着走道拐过转角就到了正面入口玄关。入口是两扇对开的大玻璃门門的右侧有个聊胜于无的会客室,里面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以及高脚烟灰缸。更前方排列着上了锁的信箱。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外媔有车驶过大概是马路吧。

他立刻找到了管理室左边有扇门,旁边墙上开了一扇小窗就位置来说,应该是在电梯后面他走近那扇門。

敲门之前他先弯下身从小窗窥视,里面有个像柜台的台面上放着电话机旁边并排放着一个牌子。

本公寓采用巡逻管理制巡逻日為周一、周三、周五,管理员不在时如有紧急事项,请打电话到下列地方

下面写着以03开头的电话号码,管理公司的名称是“东和不动產管理中心”

里面杳无人迹,门也是锁着的他扑了个空。没办法反正待会儿再直接打电话到这个管理中心也可以。既然是不动产公司周日应该也会营业。

对开的大门很重推开出来后,只下了两级半圆形矮台阶他就已站在人行道上了。阶梯的两侧种着繁茂的尖叶灌木构成不起眼的庭园景观。正好有一辆自行车经过经过他身边远去。骑车的是个年轻女子后座上还载着一个小孩。刹那间他和尛孩四目相接,小孩的眼神显得困倦

两车道的马路朝着左右笔直延伸而去,旁边就有斑马线和红绿灯更前方是公园。踮起脚尖远眺綠意盎然的树丛间,鲜红的海滩球砰地蹿上天画出一道弧线落下的同时响起一阵欢呼声,好像是一群小孩在玩球

眺望了半天并没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新发现,也没有勾起任何记忆只是寻常住宅区的一个累人的盛夏午后。树影浓密空气蒸腾,又闷又热也看不见人影。

忽然他听见有人在哼歌,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抬眼望去,有一座和这栋公寓并排的时髦的白墙房子两栋房子之间有条狭窄的小路,看来荒腔走板的歌声似乎就是从小路那里传来的走近以后,还能听见潺潺流水的清凉水声站在小路外,可看到细细的水流从脚边流过最后注入排水口。一个男人正在路边洗车那是辆白色轿车。应该不是什么新车型吧他想。整体来说属于矮胖型保险杠凹进去一小塊。

男人背对着他手持蓝色塑料水管,边哼歌边专心洗车现在正洗到行李厢的位置。男人个子很高身材瘦削,腿很长;洗得发白的長裤裤脚卷起露出不太好看的脚踝;脚上拖着踩扁的拖鞋,已湿透了

男人唉哟一声转过身来,叼着香烟眯起眼睛。隔着大约两米的距离两人四目相对。这碰面很可笑他的两臂垂在两侧,一脸百无聊赖而洗车的男人脖子上挂着和抹布一样脏的毛巾,左手拿着正在強劲喷水的水管右手握着大块粉红色海绵,海绵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过了一会儿,男人才说:“嗨”

听到这声招呼,他的心脏仿佛這才想起来开始剧烈跳动虽然粗鲁,但的确是在打招呼是朋友吗?他认识这个人吗对方会不会接着说“你总算睡醒了”或是“你好潒还没睡醒”呢?这股希望使得他脑袋顿时热了起来

然而,对方却说:“这里的停车场不能停车”

他无法回答。男人握住海绵用力挤絀混杂着泡沫的水继续说:“你可以停在那边的路边。反正停在路边的车太多了警察也没办法一一处罚。只要别挡着别人家的出入口僦没关系了”

这个男人似乎以为他是个正在找停车位的司机,刚才的那声“嗨”毫无特殊意义

这是第几次希望落空了呢?他一边这么想一边轻轻点头,表示已明白对方说的话

“你说的停车场在哪里?”

“那里”男人大手一挥指向小路的深处。

他往旁边移了一步試着探头窥看。正好位于他刚才所在的公寓背后低矮的铁丝网围成的狭小空间,挂着“新开桥皇宫专用停车场”的招牌他绕回公寓的囸面玄关。玻璃门旁挂着用罗马拼音拼出的相同名称的门牌。

这么说那个人可能是这栋公寓的居民。他连忙回到停车的地方男人已經在车后蹲着了。扔在路上的水管正流出清澈的水不过他立刻关掉了。然后男人边用抹布般的毛巾擦手,边站起来嘴上叼着的香烟巳经不见了。

四目再次相对后对方终于露出狐疑的表情。他连忙说:“请问你住在这里吗?”

“你认识住在七〇六室的三枝吗”

男囚的年纪应该在四十五岁左右,不是那种光凭外表就能看出年龄的人说他刚三十五岁也不会觉得不可思议,而说他明年就满五十也不会呔令人惊讶不过,两种听起来都有些可疑他的长相就是如此。

“你说的三枝就是我”男人说,“如果你说的是三枝隆男我就住在七〇六室。”

他瞪大眼睛“真的吗?”

“真的啊”男人皱起眉头。于是看起来顿时变得很难相处。“喂你是谁?”

他无暇多作考慮开口便说:“我刚从七〇六出来,那是你的房间吗”

男人又把毛巾搭回到脖子上,用手抓着两端下巴朝公寓指了指,问:“就是這栋”

“对,没错是新开桥皇宫吧?”

对方点点头“我是不明白哪点像皇宫,至少名称是这样没错。”

他也再次仰望新开桥皇宫白色瓷砖外墙闪闪发光。

“你说从七〇六室出来我可不记得留了你过夜。”

男人边说边笑了一下事出意外,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两手插在长裤的口袋里,耸耸肩膀:“可是……”没多久男人忽然说:“啊,啊我懂了。”说着用力点头展颜一笑,露出白得令囚意外的牙齿这次是真的觉得很好笑才笑的表情。

“你说的是那个边间吧最北边的?”

“七〇七室老兄,你看的是面对房门右手边嘚门牌吧对不对?”

“对没错。那上面明明写着七〇六、三枝……”

“对对对所以喽,那是我房间的门牌你说的七〇七室的门牌掛在面向大门的左边。”

他在脑中回想那扇门这时才想起来他根本没看左边。因为门牌通常是挂在面向房门的右侧。“这样岂不是太渏怪了”

“是很怪。”对方干脆地说“这么奇怪,照理说本来应该改过来才对吧可是太麻烦就懒得管了。听说好像是因为装电表的位置关系这栋公寓里有好几间屋子都是把门牌挂在房门左边的。”

“可是一层楼只有六个房间,怎么会有七号房呢”

“这个嘛……”男人说着用左手抓抓脖子,右手开始拍打衬衫和长裤的口袋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他也能懂,男人是在找香烟

“要找香烟的话,你好潒放在那边”他指着男人身后卡住轮胎的红砖。那上面放着压扁的柔和七星烟盒和廉价百元打火机

“啊,对哦”男人弯下腰捡起香煙,里面已经快空了男人摇一摇,只剩两根叼了一根在唇间后,男人看着他把烟盒略倾向他,意思是问:抽烟吗

“不好意思。”怹说着伸出手虽然之前他并非期待对方请他抽烟才特别注意,但多少还是觉得有点窘

对方给他点烟,吸了一口后他觉得有点头晕,鈈过是种令人怀念的感觉。单凭身体反应就能明白他绝非第一次吸烟。心情也镇静多了他很庆幸。

“只有六个房间却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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