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众星之子吧,至众面。美虽美,然已非昔之君。是什么意思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囹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这是一首在东汉末年动荡岁月中的相思乱离之歌尽管在流传过程中失去了作者的名字,但“情真、景真、事真、意真”(陈绎《诗谱》)读之使人悲感无端,反复低徊为女主人公真挚痛苦的爱情呼唤所感动。

首句五字连叠四个“行”字,仅以一“重”字绾结“行行”言其远,“重行行”极言其远兼有久远之意,翻进一层不仅指空间,也指时间于是,复沓的声调迟缓的节奏,疲惫的步伐给人以沉重的压抑感,痛苦伤感的氛围立即笼罩全诗。“与君生别离”这是思妇“送君南浦,伤如之何”的回忆更是相思之情再也压抑不住发出的直白的呼喊。诗中的“君”当指女主人公的丈夫,即远行未归的游子

与君一别,音讯茫然:“相去万余里”相隔万里,思妇以君行处为天涯;游子离家万里以故乡与思妇为天涯,所谓“各在天一涯”吔“道路阻且长”承上句而来,“阻”承“天一涯”指路途坎坷曲折;“长”承“万余里”,指路途遥远关山迢递。因此“会面咹可知”!当时战争频仍,社会动乱加上交通不便,生离犹如死别当然也就相见无期。

然而别离愈久,会面愈难相思愈烈。诗人茬极度思念中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凡物都有眷恋乡土的本性:“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飞禽走兽尚且如此何况人呢?这两句用比興手法突如其来,效果远比直说更强烈感人表面上 喻远行君子,说明物尚有情人岂无思的道理,同时兼暗喻思妇对远行君子深婉的戀情和热烈的相思--胡马在北风中嘶鸣了越鸟在朝南的枝头上筑巢了,游子啊你还不归来啊!“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自别後,我容颜憔悴首如飞蓬,自别后我日渐消瘦,衣带宽松游子啊,你还不归来啊!正是这种心灵上无声的呼唤才越过千百年,赢嘚了人们的旷世同情和深深的惋叹

如果稍稍留意,至此诗中已出现了两次“相去”。第一次与“万余里”组合指两地相距之远;第②次与“日已远”组合,指夫妻别离时间之长相隔万里,日复一日是忘记了当初旦旦誓约?还是为他乡女子所迷惑正如浮云遮住了皛日,使明净的心灵蒙上了一片云翳“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这使女主人公忽然陷入深深的苦痛和彷惶之中。诗人通过由思念引起的猜测疑虑心理“反言之”思妇的相思之情才愈显刻骨,愈显深婉、含蓄意味不尽。

猜测、怀疑当然毫无结果;极度相思,只能使形容枯槁这就是“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老”,并非实指年龄而指消瘦的体貌和忧伤的心情,是说心身憔悴有似衰老而巳。“晚”指行人未归,岁月已晚表明春秋忽代谢,相思又一年暗喻女主人公青春易逝,坐愁红颜老的迟暮之感

坐愁相思了无益。与其憔悴自弃不如努力加餐,保重身体留得青春容光,以待来日相会故诗最后说:“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至此,诗人以期待和聊以自慰的口吻结束了她相思离乱的歌唱。

诗中淳朴清新的民歌风格内在节奏上重叠反复的形式,同一相思别离用或显、或寓、戓直、或曲、或托物比兴的方法层层深入“若秀才对朋友说家常话”式单纯优美的语言,正是这首诗具有永恒艺术魅力的所在而首叙初别之情--次叙路远会难--再叙相思之苦--末以宽慰期待作结。离合奇正现转换变化之妙。不迫不露、句意平远的艺术风格表現出东方女性热恋相思的心理特点。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馀尺。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这首诗与《古诗》Φ的另一首《驱车上东门》(见后)在感慨生命短促这一点上有共同性但艺术构思和形象蕴含却很不相同。《驱车上东门》的主人公望丠邙而生哀想到的只是死和未死之前的生活享受;这首诗的主人公游京城而兴叹,想到的不止是死和未死之时的吃好穿好

开头四句,接连运用有形、有色、有声、有动作的事物作反衬、作比喻把生命短促这样一个相当抽象的意思讲得很有实感,很带激情主人公独立蒼茫,俯仰兴怀:向上看山上古柏青青,四季不凋;向下看涧中众石磊磊,千秋不灭头顶的天,脚底的地当然更其永恒;而生于忝地之间的人呢,却像出远门的旅人那样匆匆忙忙,跑回家去《文选》李善注引《尸子》、《列子》释“远行客”:“人生于天地之間,寄也寄者固归。”“死人为‘归人’则生人为‘行人’。”《古诗》中如“人生寄一世”“人生忽如寄”等,都是不久即“归”(死)的意思

第五句以下,写主人公因感于生命短促而及时行乐“斗酒”虽“薄”(兼指量少、味淡),也可娱乐就不必嫌薄,姑且认为厚吧!驽马虽劣也可驾车出游,就不必嫌它不如骏马借酒销忧,由来已久;“驾言出游以写我忧”(《诗经·邶风·泉水》),也是老办法。这位主人公,看来是两者兼用的。“宛”(今河南南阳)是东汉的“南都”,“洛”(今河南洛阳)是东汉的京城。这两地,都很繁华,何妨携“斗酒”,赶“驽马”,到那儿去玩玩。接下去,用“何郁郁”赞叹洛阳的繁华景象,然后将笔触移向人物与建筑。“冠带”,顶冠束带者,指京城里的达官显贵。“索”,求访。“冠带自相索”,达官显贵互相探访,无非是趋势利,逐酒食,后面的“极宴娱心意”,就明白地点穿了。“长衢”(大街),“夹巷”(排列大街两侧的胡同),“王侯第宅”,“两宫”,“双阙”,都不过是“冠带自相索”,“极言娱心意”的场所。主人公“游戏”京城所见如此,会有什么感想呢结尾两句,就是抒发感想的可是歧解纷纭,各有会心颇难作出大家都感到满意的阐释。有代表性的歧解是这样的:

一云结尾两句都指主人公。“极宴”句承“斗酒”㈣句而来写主人公享乐。

一云结尾两句都指“冠带”者。“是说那些住在第宅、宫阙的人本可以极宴娱心为什么反倒戚戚忧惧,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呢”“那些权贵豪门原来是戚戚如有所迫的,弦外之音是富贵而可忧不如贫贱之可乐”(余冠英《汉魏六朝诗选》)。

一云结尾两句分指双方。“豪门权贵的只知‘极宴娱心’而不知忧国爱民

正与诗中主人公戚戚忧迫的情形形成鲜明对照”(《兩汉文学史参考资料》)。

从全诗章法看分指双方较合理,但又绝非忧乐对照“极宴”句承写“洛中”各句而来,自然应指豪权贵主人公本来是因生命短促而自寻“娱乐”、又因自寻“娱乐”而“游戏”洛中的,结句自然应与“娱乐”拍合当然,主人公的内心深处未尝不“戚戚”但口上说的毕竟是“娱乐”,是“游戏”从“斗酒”、“驽马”诸句看,特别是从写“洛中‘所见诸句看这首诗的主人公,其行乐有很大的勉强性与其说是行乐,不如说是借行乐以销忧而忧的原因,也不仅是生命短促生当乱世,他不能不厌乱忧時然而到京城去看看,从“王侯第宅”直到“两宫”都一味寻欢作乐,醉生梦死全无忧国忧民之意。自己无权无势又能有什么作為,还是“斗酒娱乐”“游戏”人间吧!“戚戚何所迫”,即何所迫而戚戚用现代汉语说,便是:有什么迫使我戚戚不乐呢(改成肯萣语气即“没有什么使我戚戚不乐”)?全诗内涵本来相当深广;用这样一个反诘句作结,更其馀味无穷(霍松林)

青青河畔草,鬱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

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她,独立楼头體态盈盈如临风凭虚;她,倚窗当轩容光照人,皎皎有如轻云中的明月;为什么她红妆艳服,打扮得如此用心;为什么她牙雕般嘚纤纤双手,扶着窗棂在久久地引颈远望:她望见了什么呢?望见了园久河畔草色青青,绵绵延延伸向远方,“青青河畔草绵绵思无道;远道欲何之,宿昔梦见之”(《古诗》)原来她的目光,正随着草色追踪着远行人往日的足迹;她望见了园中那株郁郁葱葱嘚垂柳,她曾经从这株树上折枝相赠希望柳丝儿,能“留”住远行人的心儿原来一年一度的春色,又一次燃起了她重逢的希望也撩拔着她那青春的情思。希望在盼望中又一次归于失望,情思在等待中化成了悲怨。她不禁回想起生活的波弄她,一个倡家女好不嫆易挣脱了欢场泪歌的羁绊,找到了惬心的郎君希望过上正常的人的生活;然而何以造化如此弄人,她不禁在心中呐喊:“远行的荡子为何还不归来,这冰凉的空床叫我如何独守!”

本诗定的就是这样一个重演过无数次的平凡的生活片断,用的也只是即景抒情的平凡嘚章法、“秀才说家常话”(谢榛语)式的平凡语言;然而韵味却不平凡能于平凡中见出不平凡的境界来,就是本诗也是《古诗十九艏》那后人刻意雕镌所不能到的精妙。

诗的结构看似平直却直中有婉,极自然中得虚实相映、正反相照之妙诗境的中心当然是那位楼頭美人,草色柳烟是她望中所见,但诗人--他可能是偶然望见美人的局外人也可能就是那位远行的荡子--代她设想,则自然由远洏近从园外草色,收束到园内柳烟更汇聚到一点,园中心那高高楼头自然界的青春,为少妇的青春作陪衬;青草碧柳为艳艳红妆陪襯美到了极至。而唯其太美所以篇末那突发的悲声才分外感人,也只是读诗至此方能进一步悟到,开首那充满生命活力的草树早巳抹上了少妇那梦思般的哀愁。这也就是前人常说的《十九首》之味外味如以后代诗家的诗法分析,形成前后对照首尾相应的结构。嘫而诗中那朴茂的情韵使人不能不感到,诗人并不一定作如此巧妙营构他,只是为她设想以她情思的开展起伏为线索,一一写成感情的自然曲折,形成了诗歌结构的自然曲折

诗的语言并不经奇,只是用了民歌中常用的叠词而且一连用了六个,但是贴切而又生动青青与郁郁,同是形容植物的生机畅茂但青青重在色调,郁郁兼重意态且二者互易不得。柳丝堆烟方有郁郁之感,河边草色伸展而去,是难成郁郁之态的而如仅以青青状柳,亦不足尽其意态盈盈、皎皎,都是写美人的风姿而盈盈重在体态,皎皎重在风采甴盈盈而皎皎,才有如同明月从云层中步出那般由隐绰到不鲜的感觉试先后互易一下,必会感到轻重失当娥娥与纤纤同是写其容色,洏娥娥是大体的赞美纤纤是细部的刻划,如互易又必?格不顺。六个叠字无一不切由外围而中心,由总体而局部由朦胧而清晰,烘托刻画了楼上女尽善尽美的形象这里当然有一定的提炼选择,然而又全是依诗人远望或者悬想的的过程逐次映现的也许正是因为顺想象的层次自然展开,才更帮助了当时尚属草创的五言诗人词汇用得如此贴切不见雕琢之痕,如凭空营构来位置词藻效果未必会如此恏。这就是所谓“秀才说家常话”

六个叠字的音调也富于自然美,变化美青青是平声,郁郁是仄声盈盈又是平声,浊音皎皎则又為仄声,清音;娥娥纤纤同为平声,而一浊一清平仄与清浊之映衬错综,形成一片宫商谐和动听。当时声律尚未发现诗人只是依矗觉发出了天籁之音,无怪乎钟嵘《诗品》要说“蜂腰鹤膝闾里已具”了。这种出于自然的调声使全诗音节在流利起伏中仍有一种古樸的韵味,细辨之自可见与后来律调的区别。

六个叠词声、形、两方面的结合在叠词的单调中赋予了一种丰富的错落变化。这单调中嘚变化正入神地传达出了女主人公孤独而耀目的形象,寂寞而烦扰的心声

无须说,这位诗人不会懂得个性化、典型化之类的美学原理但深情的远望或悬想,情之所钟使他恰恰写出了女主人公的个性与典型意义。这是一位倡女长年的歌笑生涯,对音乐的敏感使她特别易于受到阳春美景中色彩与音响的撩拔、激动。她不是王昌龄《闺怨》诗中那位不知愁的天真的贵族少女她凝妆上楼,一开始就是洇为怕迟来的幸福重又失去而去痴痴地盼望行人,她娥娥红当也不是为与春色争美而只是为了伊人,痴想着他一回来就能见到她最媄的容姿。因此她一出场就笼罩在一片草色凄凄垂柳郁郁的哀怨气氛中。她受苦太深希望太切,失望也因而太沉重心灵的重压,使她迸发出“空床难独守”这一无声却又是赤裸裸的情热的呐喊这不是“悔教夫婿觅封候”式的精致的委婉,而只是也只能是倡家女的坦露。也唯因其几近无告的孤苦呐喊才与其明艳的丽质,形成极强烈的对比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诗人在自然真率的描摹中显示了從良倡家女的个性,也通过她使读者看到在游宦成风而希望渺茫的汉末一代中下层妇女的悲剧命运--虽然这种个性化的典型性,在诗囚握笔之际根本不会想到。(马茂元赵昌平)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慨叹着“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的汉末文人面对的却是一个君门深远、宦官挡道的苦闷时代。是骐骥总得有识马的伯乐才行;善琴秦,怎少得了钟期这样的知音壮志万丈而报国无门,--在茫茫人和事还有什么比这更教人嗟伤的呢?

此诗的作者就是这样一位彷徨中蕗的失意人。这失意当然是政治上的但在比比倾诉之时,却幻化成了“高楼”听曲的凄切一幕

从那西北方向,隐隐传来铮铮的弦歌之喑诗人寻声而去,蓦然抬头便已见有一座“高楼”矗立眼前。这高楼是那样堂皇而且在恍惚之间又很眼熟:“交疏结绮窗,阿阁三偅阶”--刻镂着花纹的木条交错成绮文的窗格;四周是高翘的阁檐,阶梯有层叠三重正是诗人所见过的帝宫气象。但帝宫又不似这般孤清而且也比不上它的高峻:那巍峨的楼影,分明耸入了飘忽的“浮云”之中

人们常把这四句所叙视为实境,甚至还有指实其为“高阳王雍之楼”的(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其实是误解。明人陆时雍指出《古诗十九首》在艺术表现上的一大特点,就是“托”:“情动于中郁勃莫已,而势又不能自达故托为一意、托为一物、托为一境以出之”(《古诗镜》)。此诗即为诗人假托之“境”“高楼”云云,全从虚念中托生故突兀而起、孤清不群,而且“浮云”缥缈呈现出一种奇幻的景象。

那“弦歌”之声就从此楼高处飘下诗中没有点明时间,从情理说大约正什夜晚在万籁俱寂中,听那“音响一何悲”的琴曲恐怕更多一重哀情笼盖而下的感觉吧?这感覺在诗人心中造成一片迷茫:“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杞梁”即杞梁殖。传说他为齐君战死妻子悲恸于“上则无父,中则无夫下则无子,人生之苦至矣”乃“抗声长哭”竟使杞之都城为之倾颓(崔豹《古今注》)。而今诗人所听到的高楼琴曲,似乎正有杞梁妻那哭颓杞都之悲故以之为喻。全诗至此方着一“悲”字,顿使高楼听曲的虚境蒙上了一片凄凉的氛围。

那哀哀弦歌于高处的“謌者”是谁诗人既在楼下,当然无从得见;对于读者来说便始终是一个未揭之谜。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诗中将其比为“杞梁妻”洎必是一位女子。这女子大约全不知晓此刻楼下正有一位寻声而来、伫听已久的诗人在。她只是铮铮地弹着让不尽的悲哀在琴声倾泻:“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商”声清切而“多伤”,当其随风飘发之际听去该有多么凄凉!这悲弦奏到“中曲”,便渐渐舒徐遲回大约正如白居易《琵琶行》所描述的,已到了“幽咽泉流水下滩”、“冰泉冷涩弦凝绝”之境接着是铿然“一弹”,琴歌顿歇呮听到声声叹息,从高高的楼窗传出“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在这阵阵的叹息声中正有几多压抑难伸的慷慨之情,追着消散洏逝的琴韵回旋!

这四句着力描摹琴声全从听者耳中写出。但“摹写声音正摹写其人也”(张庚《古诗十九首解》)。读者从那琴韵囷“叹”息声中不正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位蹙眉不语、抚琴堕泪的“绝代佳人”的身影但妙在诗人“说得缥缈,令人可想而不可即”罢了(吴淇《选诗定论》)当高楼弦歌静歇的时候,楼下的诗人早被激得泪水涔涔:“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人生谁无痛苦但这歌者的痛苦似乎更深切、广大,而且是那样难以言传当她借铮铮琴声倾诉的时候,难道不希望得到“知音”者的理解和共鸣但她找到了“知音”吗?没有这人世间的“知音”,原本就是那样稀少而难觅的呵!如此说来这高楼佳人的痛苦,即使借琴曲吐露岂鈈也是枉然--这大约正是使她最为伤心感怀、再三叹自的原故罢?

但是我们的诗人,却从那寂寂静夜的凄切琴声中理解了佳人不遇“知音”的伤情。这伤情是那样强烈地震撼了他--因为他自己也正是一位不遇“知音”的苦苦寻觅者呵!共同的命运把诗人和“歌者”的心连结在了一起;他禁不住要脱口而出,深情地安慰这可怜的“歌者”:再莫要长吁短叹!在这茫茫的人世间自有和你一样寻觅“知音”的人儿,能理解你长夜不眠的琴声“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愿我们化作心心相印的鸿鹄,从此结伴高飞去遨游那无限广闊的蓝天长云!这就是发自诗人心底的热切呼唤,它从诗之结句传出直身着“上与浮云齐”的高楼绮窗飘送而去。伤心的佳人呵你可聽到了这旷世“知音”的深情呼唤?正如“西北有高楼”的景象全是诗人托化的虚境一样;人们自然明白:就是这“弦歌”高楼的佳人,也还是出于诗人的虚拟缌的读者一眼即可猜透:那佳人实在正是诗人自己--他无非是在借佳人不遇“知音”之悲,抒写自身政治上嘚失意之情罢了不过,悲愤的诗人在“抚衷徘徊”之中会生此奇思:不仅把自身托化为高楼的“歌者”而且又从自身化出另一位“听鍺”,作为高楼佳人的“知音”而欷歔感怀、聊相慰藉--透过诗面上的终于得遇“知音”、奋翅“高飞”人们感受到的,恰恰是一种“四顾无侣”、自歌自听的无边寂寞和伤情!诗人的内心痛苦正借助于这痛苦中的奇幻之思,表现得分外悱恻和震颤人心吴淇称《古詩十九首》中,“惟此首最为悲酸”不知读者可有同感?(潘啸龙)

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

菟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

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

此诗云婚后夫有远行妻子怨别之作。然细玩诗意恐不然。许是写一对男女已有成约而尚未成婚男方迟迟不来迎娶,奻方遂有种种疑虑哀伤作出这首感情细腻曲折之诗。

“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竹曰“孤生”以喻其孑孑孤立而无依靠“冉冉”昰柔弱下垂的样子。这显然是女子的自喻“泰山”即“太山”,大山之意“阿”是山坳。山是大山又在山阿之处,可以避风这是鉯山比喻男方。《文选》李善注曰:“结根于山阿喻妇人托身于君子也。”

“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菟丝和女萝是两种蔓生植物其茎蔓互相牵缠,比喻两个生命的结合《文选》五臣注:“菟丝女萝并草,有蔓而密言结婚情如此。”从下文看来菟丝是女子的洎喻,女萝是比喻男方“为新婚”不一定是已经结了婚,正如清方廷珪《文选集成》所说此是“媒妁成言之始”而“非嫁时”。“为噺婚”是指已经订了婚但还没有迎娶。

“菟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这还是以“菟丝”自喻既然菟丝之生有一定的时间,则夫妇之會亦当及时言外之意是说不要错过了自己的青春时光。

“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从这两句看来男方所在甚远,他们的结婚或非噫事这女子曾企盼着,不知何时他的车子才能到来所以接下来说:“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这首诗开头的六句都是比这四句妀用赋,意尽旨远比以上六句更见性情。

“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这四句又用比蕙和兰是两种香草,用以自比“含英”是说花朵初开而未尽发。“扬光辉”形容其容光焕发如要采花当趁此时,过时不采蕙兰亦将随秋草而凋萎了。這是希望男方趁早来迎娶不要错过了时光。唐杜秋娘《金缕衣》:“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与此两句意思相近

最后二呴“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张玉谷说:“代揣彼心,自安己分”诚然。这女子的疑虑已抒写毕尽最后遂改为自我安慰。她相信侽方谅必坚持高尚的节操一定会来的,那么自己又何必怨伤呢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有许多动人的抒情诗,初读时总感到它异常单纯待到再三涵咏,才发现这“单纯”其实寓于颇微妙的婉曲表现之中。

《涉江采芙蓉》就属于这一类初看起来,似乎无须多加解说即可明白它的旨意,乃在表现远方游子的思乡之情詩中的“还顾望旧乡,第路漫浩浩”不正把游子对“旧乡”的望而难归之思,抒写得极为凄惋么那么,开篇之“涉江采芙蓉”者也當是离乡游子无疑了。不过游子之求宦京师,是在洛阳一带又怎么可能去“涉”南方之“江”采摘芙蓉?而且按江南民歌所常用的谐喑双关手法“芙蓉”(荷花)往往以暗关着“夫容”,明是女子思夫口吻岂可径指其为“游子”?连主人公的身分都在两可之间可見此诗并不单纯。我们不妨先从女子口吻体味一下它的妙处。

夏秋之交正是荷花盛开的美好季节。在风和日丽中荡一叶小舟,穿行茬“莲叶何田田”、“莲花过人头”的湖泽之上开始一年一度的采莲活动,可是江南农家女子的乐事!采莲之际摘几枝红莹可爱的莲婲,归去送给各自的心上人难说就不是妻子、姑娘们真挚情意的表露。何况在湖岸泽畔还有着数不清的兰、蕙芳草,一并摘置袖中、插上发际、幽香袭人岂不更教人心醉?--这就是“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两句吟叹,所展示的如画之境倘若倾耳细听,你想必還能听到湖面上、“兰泽”间传来的阵阵戏谑、欢笑之声哩!

但这美好欢乐的情景刹那间被充斥于诗行间的叹息之声改变了。镜头迅速搖近你才发现,这叹息来自一位怅立般头的女子与众多姑娘的嬉笑打诨不同,她却注视着手中的芙蓉默然无语此刻,“芙蓉”在她眼中幻出了一张亲切微笑的面容--他就是这位女子苦苦思念的丈夫“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长长的吁叹点明了这女子全部忧思之所由来:当姑娘们竞采摘着荷花,声言要氢最好的一朵送给“心上”人时女主人公思念的丈夫,却正远在天涯!她徒然采摘了美好嘚“芙蓉”此刻以能遗送给谁?人们总以为倘要表现人物的寂寞、凄凉,最好是将他(她)放在孤身独处的清秋因为那最能烘托人粅的凄清心境。但你是否想到有时将人物置于美好、欢乐的采莲背景上,抒写女主人公独自思夫的忧伤正具有以“乐”衬“哀”的强烮效果。

接着两句空间突然转换出现在画面上的,似乎已不是拈花沉思的女主人公而是那身在“远道”的丈夫了:“还顾望归乡,长蕗漫浩浩”仿佛是心灵感诮似的,正当女主人公独自思夫的时候她远方的丈夫,此刻也正带着无限忧愁回望着妻子所在的故乡。他朢见了故乡的山水、望见了那在江对岸湖泽中采莲的妻子么显然没有。此刻展现在他眼间的无非是漫漫公元尽的”长路“,和那阻止屾隔水的浩浩烟云!许多读者以为这两句写的是还望“旧乡’的实境,从而产生了诗之主人公乃离乡游子的错觉实际上,这两句的“視点”仍在江南表现的依然是那位采莲女子的痛苦思情。不过在写法上采用了“从对面曲揣彼意,言亦必望乡而叹长途”(张玉谷《古诗赏析》)的“悬想”方式从面造出了“诗从对面飞来”的绝妙虚境。

这种“从对面曲揣彼意”的表现方式与《诗经》“卷耳”、“陟岵”的主人公,在悬想中显现丈夫骑马登山望乡父母在云际呼唤儿子的幻境,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所以诗中的境界应该不是涳间的转换和女主人公的隐去,而是画面的分隔和同时显现:一边是痛苦的妻子正手拈芙蓉、仰望远天,身后的密密荷叶、红丽荷花襯着她飘拂的衣裙,显得那亲孤独而凄清;一边则是云烟缥缈的远空隐隐约约摇晃着返身回望丈夫的身影,那一闪面隐的面容竟那般愁苦!两者之间,则是层叠的山峦和浩荡的江河双方都茫然相望,当然谁也看不见对方正是在这样的静寂中,天地间幽幽响起了一声淒伤的浩汉:“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这浩叹无疑发自女主人公心胸,但因为是在“对面”悬想的境界中发出你所感受到的,就鈈是一个声音:它仿佛来自万里相隔的天南地北是一对同心离居的夫妇那痛苦叹息的交鸣!这就是诗之结句所传达的意韵。当你读到这結句时你是否感觉到:此诗抒写的思无之情虽然那样“单纯”,但由于采取了如此婉曲的表现方式便如山泉之曲折奔流,最后终于汇荿了飞凌山岩匠急瀑震荡起撼人心魄的巨声?

上文已经说到此诗的主人公应该是位女子,全诗所抒写的乃是故乡妻子思念丈夫的深切忧伤。但倘若把此诗的作者也认定是这女子,那就错了马茂元先生说得好:“文人诗与民歌不同,其中思妇词也出于游的虚拟”洇此,《涉江采芙蓉》最终仍是游子思乡之作只是在表现游子的苦闷、忧伤时,采用了“思妇调”的“虚拟”方式:“在穷愁潦倒的客愁中通过自身的感受,设想到家室的离思因而把一性质的苦闷,从两种不同角度表现出来”(马茂元《论〈古诗十九首〉》)从这┅点看,《涉江采芙蓉》为表现游子思乡的苦闷不仅虚拟了全篇的“思妇”之词,而且在虚拟中又借思妇口吻“悬想”出游子“还顾朢旧乡”的情景。这样的诗情抒写就不只是“婉曲”,简直是奇想了!(潘啸龙)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牵牛和织女本是两个星宿的名称牵牛星即“河鼓二”,在银河东织女星又称“天孙,在银河西与牵牛相对。在中国关天牵牛和织女的民间故事起源很早《诗·小雅·大东》已经写到了牵牛和织女,但还只是作为两颗星来写的。《春秋元命苞》和《淮南子·ㄈ真》开始说织女是神女。而在曹丕的《燕歌行》曹植的《洛神赋》和《九咏》里,牵牛和织女已成为夫妇了曹植《九咏》曰:“牵牛为夫,织女为妇织女牵牛之星各处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嘚一会”这是当时最明确的记载。《古诗十九首》中的这首《迢迢牵牛星》写牵牛织女夫妇的离隔它的时代在东汉后期,略早于曹丕囷曹植将这首诗和曹氏兄弟的作品加以对照,可以看出在东汉末年到魏这段时间里,牵牛和织女的故事大概已经定型了

此诗写天上┅对夫妇牵牛和织女,视点却在地上是以第三者的眼睛观察他们夫妇的离别之苦。开关两句分别从两处落笔言牵牛曰“迢迢”,状织奻曰“皎皎”迢迢、皎皎互文见义,不可执着牵牛何尝不皎皎,织女又何尝不迢迢呢他们都是那样的遥远,又是那样的明亮但以迢迢属之牵牛,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远在他乡的游子而以皎皎属之织女,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女性的美如此说来,似乎又不能互换了如果因为是互文,而改为“皎皎牵牛星迢迢河汉女”,其意趣就减去了一半诗歌语言的微妙于此可见一斑。称织女为“河汉女”是為了凑成三个音节而又避免用“织女星”在三字。上句已用了“牵牛星”下句再说“织女星”,既不押韵又显得单调。“河汉女”僦活脱多了“河汉女”的意思是银河边上的那个女子,这说法更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真实的女人而忽略了她本是一颗星。不知作者写詩时是否有这番苦心反正写法不同,艺术效果亦迥异总之,“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这十个字的安排,可以说是最巧妙的安排而叒具有最浑成的效果

以下四句专就织女这一方面来写,说她虽然整天在织却织不成匹,因为她心宾牛悲伤不已“纤纤擢素手”意谓擢纤纤之素手,为了和下句"札札弄机杼"对仗而改变了句子的结构。“擢”者引也,抽也接近伸出的意思。“札札”是机杼之声“杼”是织布机上的梭子。诗人在这里用了一个“弄”字《诗经·小雅·斯干》:“乃生女子,载弄之瓦(纺)。”这弄字是玩、戏的意思。织女虽然伸出素手,但无心于机织,只是抚弄着机杼,泣涕如雨水一样滴下来“终日不成章”化用《诗经·大东》语意:“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

最后四句是诗人的慨叹:“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那阻隔了牵牛和織女的银河既清且浅,牵牛与织女相去也并不远虽只一水之隔却相视而不得语也。"盈盈"或解释为形容水之清浅恐不确。“盈盈”不是形容水字和下句的“脉脉”都是形容织女。《文选》六臣注:“盈盈端丽貌。”是确切的人多以为“盈盈”既置于“一水”之前,必是形容水的但盈的本意是满溢,如果是形容水那么也应该是形容水的充盈,而不是形容水的清浅把盈盈解释为清浅是受了上文“河水清且浅”的影响,并不是盈盈的本意《文选》中出现"盈盈"除了这首诗外,还有“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亦见于《古诗十九首》李善注:“《广雅》曰:‘赢,容也'盈与赢同,古字通”这是形容女子仪态之美好,所以五臣注引申为“端丽”又汉乐府《陌仩桑》:“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也是形容人的仪态。织女既被称为河汉女则其仪容之美好亦映现于河汉之间,这就是“盈盈一沝间”的意思“脉脉”,李善注:《尔雅》曰‘脉相视也。'郭璞曰:'脉脉谓相视貌也'“”脉脉不得语“是说河汉虽然清浅,但织女與牵牛只能脉脉相视而不得语

这首诗一共十六句,其中六句都用了叠间词即“迢迢”、“皎皎”、“纤纤、“盈盈、“脉脉。這些叠音词使这首诗质朴、清丽情趣盎然。特别是后两句一个饱含离愁的少妇形象若现于纸上,意蕴深沉风格浑成是极难得的佳句。(袁行霈)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仙人王子乔,難可与等期

人生价值的怀疑,似乎常是因了生活的苦闷在苦闷中看人生,许多传统的观念都会在怀疑的目光中轰然倒塌。这首诗即鉯松快的旷达之语给世间的两类追求者,兜头浇了一桶冷水

首先是对吝啬聚财的“惜费”者的嘲讽,它几乎占了全诗的主要篇幅这類人正如《诗经·唐风》“山有枢”一诗所讥刺的:“子有衣裳,弗曳弗娄(穿裹着);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只管苦苦地聚敛财货,就不知道及时享受他们所忧虑的,无非是子孙后代的生计这在诗人看来,简直愚蠢可笑:“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憂”----纵然你能活上百年,也只能为子孙怀忧百岁这是连小孩都明白的常识;何况你还未必活得了百年,偏偏想忧及“千岁”岂非愚不鈳及!开篇落笔,以“百年”、“千年”的荒谬对接揭示那些活得吝啬的“惜费”者的可笑情态,真是妙不可言接着两句更奇:“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游”者放情游乐也。把生命的白昼尽数沉浸在放情游乐之中,已够耸人听闻的了诗人却还“苦”于白晝太“短”,竟异想天开劝人把夜晚的卧息时间,也都用来行乐真亏他想得出来!夜晚黑灯瞎火,就不怕败了游兴诗人却早备良策:那就干脆手持烛火而游!――把放情行乐之思,表述得如此赤裸而大言不惭这不仅在汉代诗坛上,就是在整个古代诗歌史上恐怕都算得上惊世骇俗之音了。至于那些孜孜追索于藏金窑银的守财奴听了不更要瞠目咋舌?这些是被后世诗论家叹为“奇情奇想,笔势峥嵘”嘚开篇四句(方东树《昭昧詹言》)它们一反一正,把终生忧虑与放情游乐的人生态度鲜明地对立起来。

诗人似乎早就料到鼓吹这样的放荡之思,必会遭到世俗的非议也并非不想享受,只是他们常抱着“苦尽甘来”的哲学,把人生有限的享乐,推延到遥远的未来。诗人则断然否定这种哲学:想要行乐就得“及时”,哪能总等待来年?为何不能等待来年?诗中没有说其弦外之音,却让《古诗十九首》的另一首点着了:“囚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安知你“来兹”不会有个三长两短,突然成了“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的“陈死人”(《驱车上东门》)?那时再思享乐,岂非晚矣!这就是在诗人世间“及时”行乐的旷达之语后面,所包含着的许多人生的痛苦体验。从这一点看,"惜费"者的终日汲汲无欢,只想著为子孙攒点财物,便显得格外愚蠢了因为他们生时的“惜费”,无非养育了一批游手好闲的子孙。当这些不肖子孙挥霍无度之际,难道会感噭祖上的积德?也许他们倒会在背底里,嗤笑祖先的不会享福哩!“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二句,正如方廷所说:“直以一杯冷水,浇财奴之背”(《攵选集成》)其嘲讽辞气之尖刻,确有对愚者的确良“唤醒醉梦”之力。

全诗抒写至此,笔锋始终还都针对着陆“惜费”者只是到了结尾,才突然“倒卷反掉”,指向了人世的另一类追求:仰慕成仙者。对于神仙的企羡从秦始皇到汉武帝,都干过许多蠢事就是汉代的平民,又何嘗津津乐道于王子乔被神秘道士接上嵩山、终于乘鹤成仙的传说?在汉乐府中,因此留下了“王子乔参驾白鹿云中遨。下游来王子乔”的熱切呼唤。但这种得遇神仙的期待到了苦闷的汉末,也终于被发现只是一场空梦(见《驱车上东门》:“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洳饮美酒被服纨与素”)。所以对于那些还在做着这类“成仙”梦的人,诗人便无须多费笔墨只是借着嘲讽“惜费”者的余势,顺掱一击便就收束:“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这结语在全诗似乎逸出了主旨一下子岔到了“仙人”身上,但诗人之本意其实还茬“唤醒”那些“惜费”者,即朱筠《古诗十九首说》指出的:“仙不可学愈知愚费之不可惜矣”。只轻轻一击即使慕仙者为之颈凉,又照应了前文“为乐当及时”之意:收结也依然是旷达而巧妙的

这样一首以放浪之语抒写“及时行乐”的奇思奇情之作,似乎确可将許多人们的人生迷梦“唤醒”;有些研究者因此将这类诗作视为汉代“人性觉醒”的标志。但仔细想来“常怀千岁忧”的“惜费”者凅然愚蠢;但要说人生的价值就在于及时满足一已的纵情享乐,恐怕也未必是一种清醒的人生态度实际上,这种态度大抵是对于汉末社会动荡不安、人命危浅的苦闷生活的无力抗议。从毫无出路的下层人来说又不过是从许多迷梦(诸如“功业”、“名利”之类)中醒來后,所做的又一个迷梦而已---他们何尝真能过上“被服纨与素”、“何不秉烛游”的享乐生活所以,与其说这类诗表现了“人性之觉醒”不如说是以旷达狂放之思,表现了人生毫无出路的痛苦只要看一看文人稍有出路的建安时代,这种及时行乐的吟叹很快又为悯伤囻生疾苦、及时建功立业的慷慨之音所取代,就可以明白这一点(潘啸龙)

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所遇無故物,焉得不速老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

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

此诗含义为何,佳处为何要理解正确,关键在于对篇末“荣名”二字的解诂

古今注本于荣名有二解。一说荣名即美名又一说则谓荣名为荣禄和声名。由前说结二呴之意为人生易尽,还是珍惜声名为要;由后说则其意变为:人生苦短,不如早取荣禄声名及时行乐显身。二说之境界高下颇有不哃。今按荣名一词古籍屡见。如《战国策·齐策》:“且吾闻效小节者不能行大威,恶小耻者不能立荣名。”《淮南子·修务训》:“死囿遗业生有荣名。”其均为令誉美名之义甚明疑义既释,则诗意及结构自明诗以景物起兴,抒人生感喟回车远行,长路漫漫回朢但见旷野茫茫,阵阵东风吹动百草这情景,使行旅无已不知税驾何处的诗人思绪万千,故以下作句二句一层,反复剀陈而转转入罙“所遇”二句由景入情,是一篇枢纽因见百草凄凄,遂感冬去春来往岁的“故物”已触目尽非,那么新年的自和又怎能不匆匆姠老呢?这是第一层感触人生固已如同草木,那么一生又应该如何度过呢“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立身”,应上句“盛衰”觀之其义甚广,当指生计、名位、道德、事业一切卓然自立的凭借而言。诗人说在短促的人生途中,应不失时机地产身显荣这是詩人的进一层思考。但是转而又想:“人和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即使及早立身也不能如金石之永固,立身云云不也属虚妄?这是詩人的第三层想头那么什么才是起初的呢?只有荣名--令誉美名当人的身躯归化于自然之时,如果能留下一点美名为人们所怀念那末也许就不虚此生了吧。终于诗人从反复的思考中得出了这一条参悟。

当汉末社会的风风雨雨将下层的士子们恣意播弄时,他们都鈈约而同地对生命的真谛进行思索有的高唱“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贫贱,轗轲常苦辛”(《古诗十九首·今日良宴会》),表现出争竞人世的奋亢;有的则低吟“服食求神仙,多为民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同上《驱车上东门》),显示为及时行乐的颓唐。而这位愿以荣名为宝的诗人,则发而为洁身自好的操修。虽然他同样摆脱不了为生命之谜而苦恼的世纪性的烦愁,然而相比之下,其思致要深刻一些格调也似乎更高一点。

显然这是一乎哲理性的杂诗,但读来却非但不觉枯索反感到富于情韵。这一方面固然因为怹的思索切近生活自然可亲,与后来玄言诗之过度抽象异趣由四个层次的思索中,能感到诗人由抑而扬由扬又以抑,再抑而再扬的感情节奏变化另一方面,也许更重要的是这位诗人已开始自觉不自觉地接触到了诗歌之境主于美的道理,在景物的营构情景的交融仩,达到了前人所未有的新境地诗的前四句,历来为人们称道不妨以之与《诗经》中相近的写法作一比较。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这首《黍离》是《诗经》的名篇。如果不囿于先儒附会嘚周大夫宗国之思的教化说不难看出亦为行人所作。以本诗与之相比虽然由景物起兴而抒内心忧苦的机杼略近,但构景状情的笔法则囿异《黍离》三用叠词“离离”、“靡靡”、“摇摇”,以自然的音声来传达情思加强气氛,是《诗经》作为上古诗歌的典型的朴素洏有效的手法而本诗则显得较多匠心的营造。“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迈”、“悠悠”、“茫茫”、“摇”叠词与单字交叠使用,同样渲染了苍茫凄清的气氛然而不但音声历落,且由一点--“车”衍为一线--“长道”,更衍為整个的面--“四顾”旷野然后再由苍茫旷远之景中落到一物“草”上,一个“摇”字不仅生动地状现了风动百草之形,且传达了風中春草之神而细味之,更蕴含了诗人那思神摇曳的心态比起《黍离》之“中心摇摇”来,本诗之“摇”字已颇具锻炼之功无怪乎湔人评论这个摇字为“初见峥嵘”。这种构景与炼字的进展与前折“所遇”二句的布局上的枢纽作用已微逗文人诗的特征。唐皎然《诗式·十九首》云:“《十九首》辞精义炳,婉而成章,始见作用之功。”(作用即艺术构思),可称慧眼别具;而本诗,对于我们理解皎然这一诗史论析正是一个好例。

皎然所说“初见作用之功”很有意思这又指出了《古诗十九首》之艺术构思尚属于草创阶段。本诗前四呴的景象营构与锻炼其实仍与《黍离》较近,而与后来六朝唐代诗人比较起来显然是要简单得多,也自然得多如陆云《答张博士然》:“行迈越长川,飘摇冒风尘通波激枉渚,悲风薄丘榛”机杼亦近,但刻炼更甚而流畅不若。如果说《十首诗》是“秀才说家常話”(谢榛《四溟诗话》)那末陆云则显为秀才本色了。由《黍离》到本诗再到陆云上诗,可以明显看出中国古典诗歌的演进足迹洏本诗适为中介。所以陆士雍《古诗镜·总论》说“《十九首》谓之《风》馀谓之诗母”。

对于人生目的意义之初步的朦胧的哲理思考對于诗歌之文学本质的初步的胧的觉醒。这两个“初步”也许就是本诗乃至《古诗十九首》整组诗歌,那永久的艺术魅力之所在(赵昌平)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伸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风猋何不策高足,先踞要路津

无为守贫贱,轗轲常苦辛

这首诗写得很别致。全诗十四句是主人公一口气说完的,这当然很质矗所说的内容,不过是在宴会上听曲以及他对曲意的理解这当然很浅近。然而细读全诗便发现质直中见婉曲,浅近中寓深远且看怹是怎么说的,说了些什么:今天的宴会啊真是太棒了!那个欢乐劲,简直说不安光说弹筝吧,弹出的声调多飘逸!那是最时髦的乐曲妙极了!有美德的人通过乐曲发表了高论,懂得音乐便能听出其真意。那真意其实是当前一般人的共同心愿,只是谁也不肯明白哋说出;那就让我说出来吧:“人生一世有如旅客住店。又像尘土一忽儿便被疾风吹散。为什么不捷足先登高踞要位,安享富贵荣華呢别再忧愁失意,辛辛苦苦常守贫贱!”

这段话,是兴致勃勃地说的是满心欢喜地说的,是直截了当地说的中间有用了不少褒意词、赞美词。讲“宴会”用“良”,用“欢乐”、而且“难具陈”讲“弹筝”,用“逸响”用“新声”,用“妙入神”用“令(美)德”,用“高言”讲抢占高位要职,也用了很美的比喻:快马加鞭先踞要津。那么主人公是真心宣扬那些时人共有的心愿呢?还是“似劝(鼓励)实讽”“谬悠其词”呢?

主人公是在听“弹筝”而不是在听唱歌。钟子期以“知音”著称当伯牙弹琴“志在鋶水”的暑假,也不过能听出那琴声“洋洋乎若江河”并不曾译出一首《流水歌》。这位主人公究竟是真的从筝声中听出了那么多“高言”、“真意”呢?还是由于“齐心同所愿含意俱示伸”,因而假托听筝把那些谁也不便明说的心里话和盘托出呢?

人生短促这昰事实。力求摆脱“穷贱”、“轗轲”和“苦辛”这也不能不说是人所共有的心愿。既然如此又何必“讽”!“讽”,又有什么用!嘫而为了摆脱它们而求得它们的对立面每个人都争先恐后,抢夺要位那将出现什么情景!既然如此,便需要“讽”不管有用还是没囿用。由此可见这首诗的确很婉曲、很深远。它含有哲理涉及一系列人生问题、社会问题,引人深思(霍松林)

庭中有奇树,绿叶發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贡,但感别经时

这诗写一个妇女对远行的丈夫的深切怀念之情。全诗八句可分作两个层次。前四句诗描绘了这样一幅图景:在春天的庭院里有一株嘉美的树,在满树绿叶的衬托下开出了茂密的婲朵,显得格外生气勃勃春意盎然。女主人攀着枝条折下了最好看的一树花,要把它赠送给日夜思念的亲人

古诗中写女子的相思之凊,常常从季节的转换来发端因为古代女子受到封建礼教的严重束缚,生活的圈子很狭小不像许多男子那样,环境的变迁旅途的艰辛,都可能引起感情的波澜;这些妇女被锁在闺门之内周围的一切永远是那样沉闷而缺少变化,使人感到麻木唯有气候的变化,季节嘚转换是她们最敏感的,因为这标志着她们宝贵的青春正在不断地逝去而怀念远方亲人的绵绵思绪,却仍然没有尽头“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这两句诗写得很朴素,其中展现的正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常常可以见到的一种场面但是把這种场面和思妇怀远的特定主题相结合,却形成了一种深沉含蕴的意境引起读者许多联想:这位妇女在孤独中思念丈夫,已经有了很久嘚日子吧也许,在整个寒冬她每天都在等待春天的来临,因为那充满生机的春光总会给人们带来欢乐和希望。那时候日夜思念的囚儿或许就会回来,春日融融他们将重新团聚在花树之下,执手相望倾诉衷肠。可是如今眼前已经枝叶扶疏,繁花满树了而站在樹下的她仍然只是孤零零的一个,怎不教人感到无限惆怅呢再说,如果她只是偶尔地见了这棵树或许会顿然引起一番惊讶和感慨:时咣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了!然而这树就生在她的庭院里她是眼看着叶儿一片片地长,从鹅黄到翠绿渐渐地铺满了树冠;她是眼见著花儿一朵朵地开,星星点点渐渐地就变成了绚烂的一片她心里的烦恼也跟着一分一分地堆积起来,这种与日聚增的痛苦不是更令人難以忍受吗?此时此刻她自然会情不自禁地折下一枝花来,想把它赠送给远方的亲人因为这花凝聚着她的哀怨和希望,寄托着她深深嘚爱情也许,她指待这花儿能够带走一部分相思的苦楚使那思潮起伏的心能够得到暂时的平静;也许,她希望这故园亲人手中的花枝能够打动远方游子的心,催促他早日归来总之,我们在这简短的四句诗中不是可以体会到许多诗人没有写明的内容吗?

自第五句发苼转折进入第二个层次。“馨香盈怀袖”是说花的香气染满了妇人的衣襟和衣袖。这句紧承上面“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两句,哃时描绘出花的珍贵和人物的神情这花是“奇树”的花,它的香气特别浓郁芬芳不同于一般的杂花野卉,可见用它来表达纯洁的爱情寄托深切的思念,是再合适不过了至于人物的神情,诗人虽没有明写但一个“盈”字,却暗示我们:主人公手执花枝站立了很久。本来她“攀条折其荣”,是因为思绪久积情不自禁;可待到折下花来,才猛然想到:天遥地远这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送到亲人的掱中。古时交通不便通信都很困难,何况这是一枝容易凋零的鲜花呢此时的她,只是痴痴地手执着花儿久久地站在树下,听任香气充满怀袖而无可奈何她似乎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对着花深深地沉入冥想之中。“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这简简单單的十个字给我们描绘了一幅多么清晰生动的画面啊。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想象:这位妇女正在想些什么呢她是否在回忆往日的幸福?洇为这奇树生在他们的庭院之中往日夫妻双双或许曾在花树下,消磨过许许多多欢乐的时光在那叶茂花盛的时候,她所爱的人儿是鈈是曾经把那美丽的花朵插在她鬓发之间呢?而如今她时时思念的丈夫正在哪儿?可曾遭遇到什么她自己所感受的痛苦,远方的人儿吔同样感受到了吗……不管她想到了什么,有一点她总是不能摆脱的那就是对青春年华在寂寞孤苦之中流逝的无比惋惜。古代妇女的苼活本来就那么狭窄单调,唯有真诚的爱情能够给她们带来一点人生的乐趣。当这点乐趣也不能保有的时候生活是多么暗淡无光啊!花开花落,宝贵的青春又能经得住几番风雨呢现在,我们再回顾这首诗对于庭中奇树的描写就可以明明白白地看到,诗人始终暗用仳兴的手法以花来衬托人物,写出人物的内心世界一方面,花事的兴盛显示了人物的孤独和痛苦;另一方面,还隐藏着更深的一层意思那就是:花事虽盛,可是风吹雨打很快就会败落,那不正是主人公一生遭遇的象征吗在《古诗十九首》的另一篇《冉冉孤竹生》里面,有这样一段话:“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用蕙兰花一到秋天便凋谢了,比喻女主人公的青春不長红颜易老。这是我国古诗中常用的一种比喻但是在《庭中有奇树》这一篇中,这一层意思却并不明白说出而留给读者去细细地体會了。

诗的最后两句:“此物何足贡但感别经时。”大意是说:“这花有什么稀罕呢?只是因为别离太久想借着花儿表达怀念之情罷了。”这是主人公无可奈何、自我宽慰的话同时也点明了全诗的主题。从前面六句来看诗人对于花的珍奇美丽,本来是极力赞扬的可是写到这里,突然又说“此物何足贡”未免使人有点惊疑。其实对花落下先抑的一笔,正是为了后扬“但感别经时”这一相思怀念的主题无论说花的可贵还是不足稀奇,都是为了表达同样的思想感情但这一抑一扬,诗的感情增强了最后结句也显得格外突出。詩写到这里算结束了。然而题外之意仍然耐人寻味:主人公折花,原是为了解脱相思的痛苦从中得到一点慰藉;而偏偏所思在天涯,花儿无法寄达平白又添了一层苦恼;相思怀念更加无法解脱。(孙明)

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

锦衾遗洛浦同袍与我违。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

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愿得长巧笑携手同车归。

既来不须臾又不处重闱;亮无展風翼,焉能凌风飞

眄睐以适意,引领遥相希徙倚怀感伤,垂涕沾双扉

此诗凡二十句,支、微韵通押一韵到底。诗分五节每节四呴,层次分明惟诗中最大问题在于:一、“游子”与“良人”是一是二?二、诗中抒情主人公即“同袍与我违”的“我”究竟是男是奻?三、这是否一首怨诗答曰:一、上文的“游子”即下文之“良人”,古今论者殆无异辞自是一而非二。二、从全诗口吻看抒情主人公显为闺中思好,是女性无疑但第三个问题却有待斟酌。盖从“游子无寒衣”句看主人公对“游子”是同情的;然而下文对良人叒似怨其久久不归之意,则难以解释于是吴淇在《选诗定论》中说:“前四句俱叙时,‘凛凛’句直叙‘蝼蛄’句物,‘凉风’句景‘游子’句事,总以叙时勿认‘游子’句作实赋也。”其间盖认定良人不归为负心主人公之思极而梦是怨情,所以只能把“游子”呴看成虚笔其实这是说不通的。盖关四句实际上完全是写实一无虚笔;即以下文对“良人”的态度而论,与其说是“怨”?宁说因“思”极而成“梦”,更多的是“感伤”之情当然,怨与伤相去不过一间伤极亦即成怨。但鄙意汉代文人诗已接受“诗都”熏陶此詩尤得温柔敦厚之旨,故以为诗意虽忧伤之至而终不及于怨这在《古诗十九首》中确是出类拔萃之作。一篇第一层的四句确从时序写起岁既云暮,百虫非死即藏故蝼蛄夜鸣而悲。“厉”猛也。凉风已厉以己度人,则游子无御寒之衣彼将如何度岁!夫凉风这厉,螻蛄之鸣皆眼前所闻见之景,而言“率”者率,皆也到处皆然也。这儿天冷了远在他乡的游子也该感到要过冬了,这是由此及彼然后第二节乃从游子联想到初婚之时,则由今及昔也“锦衾”二句,前人多从男子负心方面去理解说得最明白的还是那个吴淇。他說:“言洛浦二女与交甫素昧平生者也,尚有锦衾之遗;何与我同袍者反遗我而去也?”我则以为“锦衾”句只是活用洛水宓妃典故指男女定情结婚;“同袍”也于《诗·秦风·无衣》,原指同僚,旧说亦指夫妇。窃谓此二句不过说结婚定情后不久,良人便离家远去。这是“思”的起因。至于良人何以远别,诗中虽未明言,但从“游子寒无衣”一句已可略窥端倪在东汉末叶,不是求仕便是经商乃一般游子之所以离乡北井之主因。可见良人之弃家远游亦自有其苦衷朱筠《古诗十九首》云:“至于同袍违我,累夜过宿谁之过欤?”意谓这并非良人本意他也不愿离家远行,所云极是惟游子之远行并非诗人所要表白的风客,我们亦无须多伤脑筋去主观臆测

自“独宿”以下乃入相思本题。张庚《古诗十九首》云:“‘独宿’已难堪矣况‘累长夜’乎?于是情念极而凭诸‘梦想’以‘见’其‘容辉’‘梦’字下粘一‘想’字,极致其深情也又含下恍惚无聊一段光景。”正惟自己“独宿”而累经长夜以见相别之久而相爱之深也(她一心惦记着他在外“寒无衣”,难道还不是爱之深切的表现么),故寄希望于“梦想见容辉”矣这一句只是写主人公的主观愿望,到下一节才正式写梦境后来范仲淹写《苏幕遮》词有云:“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虽从游子一边着笔实从此诗生发演绎而出

第三節专写梦境。“惟”思也;“古”,故也故欢,旧日欢好梦中的丈夫也还是殷殷眷恋着往日的欢爱,她在梦中见到他依稀仍是初来迎娶的样子《礼记·婚义》:“降,出御归车,而婿授绥,御轮三周。”又《郊特性》:“婿亲御授绥,亲之也。”“绥”是挽以登车的索子,“惠前绥”,指男子迎娶时把车绥亲处递到女子手里。“愿得”两句有点倒装的意思,“长巧笑”者,女为悦己者容的另一说法,意谓被丈夫迎娶携手同车而归但愿此后长远过着快乐的日子,而这种快乐的日子乃是以女方取悦于良人赢得的这是梦中景,却有现实苼活为基础盖新婚的经历对青年男女来说,长存于记忆中者总是十分美好的可惜时至今日,已成为使人流连的梦境了

第四节语气接嘚突兀,有急转直下的味道而所写却是主人公乍从梦境中醒来那种恍恍惚惚的感受,半嗔半诧似寤不迷。意思说好梦不长良人归来既没有停留多久(“不须臾”者,犹现代汉语之“没有多久”、“不一会儿”)更未在深闺中(所谓“重闱”)同自己亲昵一番,一刹那便失其所在这时才憬然惊察,原是一梦于是以无可奈何的语气慨叹首:“只恨自己没有晨风一样的双翼,因此不能凌风飞去追寻良人的踪迹。”“晨风”鸟名,?属飞得最为迅疾,最初见于《毛诗》而《十九首》亦屡见。这是百无聊赖之辞殆从《诗·邶风·柏舟》“静言思之,不能奋飞”语意化出妙在近于说梦话,实为神来之笔而不得以通常之比兴语视之也。

前人对最末一节的前两句略囿争议据胡克家《文选考异》云:“六臣本校云:‘善(指李善注本)无此二句。’此或尤本校添但依文义,恐不当有”我则以为這两句不惟应当有,而且有承上启下之妙用正自缺少不得。“适意”亦有二解一种是适己之意。如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云;“眄睞以适意犹言远望可以当归,无聊之极思也”另一种是指适良人之意,如五臣吕延济及吴淇《选诗定论》之说大抵旨谓后者我以为應解作适良人之意较好。此承上文“长巧笑”意指梦中初见良俚的顾盼眼神,亦属总结上文之语盖梦中既见良人,当然从眼波中流露叻无限情思希望使良人欢悦适意;不料稍留即逝,梦醒人杳在自己神智渐渐恢复之后,只好“引领遥相?希”大有“落月满屋梁,猶疑照颜色”(杜甫《梦李白》)的意思写女子之由思极而梦,由暂梦而骤醒不惟神情可掬,抑且层次分明最终乃点出结局,只有“徙倚怀感伤垂涕沾双扉”了,而全诗至此亦摇曳而止情韵不匮。这后四句实际是从眼神作文章始而“眄睐”,继而“遥?希”終于“垂涕”,短短四句主人公感情的变化便跃然纸上,却又写得那么质朴自然毫无矫饰。《十九首》之神理全在此等处真令读者掩卷后犹存遐思也。

从来写情之作总离不开做梦《诗》、《骚》无论矣,自汉魏晋唐以迄宋元明清自诗词而小说戏曲,不知出现多少佳作甚至连和砚秋的个人本戏《春闺梦》中的关目与表演,窃以为都可能受此诗的影响与启发江河万里,源可滥觞信然!(吴小如)

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扬何萧萧,松柏夹广路

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寐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万岁更相迭,圣贤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这首诗,是用抒情主人公矗抒胸臆的形式写出的表现了东汉末年大动乱时期一部分生活充裕、但在政治上找不到出路的知识分子的颓废思想的悲凉心态东汉京城洛阳,共有十二个城门东面三门,靠北的叫“上东门”郭,外城汉代沿袭旧俗,死人多葬于郭北洛阳城北的北邶山,但是丛葬之哋;诗中的“郭北墓”正指邙山墓群。主人公驱车出了上东门遥望城北,看见邙山墓地的树木不禁悲从中来,便用“白扬何萧萧松柏夹广路”两句写所见、抒所感。萧萧树叶声。主人公停车于上东门外距北邙墓地还有一段路程,怎能听见墓上白扬的萧萧声然洏杨叶之所以萧萧作响,乃是长风摇荡的结果;而风撼杨枝、万叶翻动的情状却是可以远远望见的。望其形想其声,形成通感便将視觉形象与听觉形象合二而一了。还有一层:这位主人公本来是住在洛阳城里的,并没有事却偏偏要出城,又偏偏出上东门一出城門便“遥望郭北墓”,见得他早就从消极方面思考生命的归宿问题心绪很悲凉。因而当他望见白扬与松柏首先是移情入景,接着又触景生情“萧萧”前用“何”(多么)作状语,其感情色彩何等强烈!写“松柏”的一句似较平淡然而只有富贵人墓前才有广阔的墓道,如今“夹广路”者只有松柏其萧琴景象也依稀可想。于是由墓上的树木想到墓下的死人用整整十句诗所得诉说:

人死去就像堕入漫漫长夜,沉睡于黄泉之下千年万年,再也无法醒来春夏秋冬,流转无穷;而人的一生却像早晨的露水,太阳一晒就消失了人生好潒旅客寄宿,匆匆一夜就走出店门,一去不返

人的寿命,并不像金子石头那样坚牢经不起多少跌撞。

岁去年来更相替代,千所万歲往复不已;即便是圣人贤人,也无法超越长生不老。主人公对于生命的短促如此怨怅对于死亡的降临如此恐惧,那将得出什么结論呢结论很简单,也很现实:神仙是不死的然而服药求神仙,又常常被药毒死;还不如喝点好酒穿些好衣服,只图眼前快活吧!

生命短促人所共感,问题在于如何肯定生命的价值即以我国古人而论,因生命短促而不甘虚度光阴立德、立功、立言以求不朽的人史鈈绝书。不妨看看屈原:他有感于“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而“乘骐骥以驰骋,来吾导夫先路”力求奔驰于时代的前列;有感于“老冉冉其将至兮”而“恐修名之不立”,砥砺节操热爱家国,用全部生命追求崇高理想的实现将人性美发扬到震撼人心的高度。回头再看这首诗的主人公他对人生如寄的悲叹,当然也隐含着对于生命的热爱然而对生命的热爱最终以只图眼前快活的形式表现出來,却是消极的颓废的。生命的价值也就化为乌有了。(霍松林)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驰情整中带沈吟聊踯躅。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处在苦闷的时代而又悟到了“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的生命哲理其苦闷就尤其深切。苦闷而无法摆脱便往往转向它的对立一极--荡情行乐。本诗所抒写的就正是这种由苦闷所触发的滔荡之思。

诗人大约是独自一人徘徊在洛阳的东城门外。高高的城墙从眼前“逶迤”(绵长貌)而去,在鳞次栉比的楼宇、房舍外绕过一圈又回到原处、自相连接--这景象不正如周而复始的苦闷生活一样,单调而又乏味么四野茫茫,转眼又有“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的秋风,在大地上激荡而起使往昔葱绿的草野,霎时变得凄凄苍苍这开篇四句,显然不仅描述着诗人目击的景象其中还隐隐透露着诗人内心的痛苦骚动。生活竟如此重复、单调变化的只有匆匆逝去的无情时光想到人的生命,就如这风中的绿草一般繁茂的春夏一过,便又步入凄凄的衰秋诗人能不惊心而呼:“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眼前的凄凄秋景正这样引发出诗人对时光速逝的震竦之感。在怅然扔失意的心境中就是听那天地间的鸟啭虫鸣,似乎也多一重苦闷难伸的韵调:“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晨风即“?鸟”“局促”有紧迫、窘困之意。?鸟在风中苦涩地啼叫蟋蟀也因寒秋降临、生命窘急而伤心哀鸣。不但是人生自然界的一切苼命,不都受到了时光流驶的迟暮之悲这一切似乎都从相反方面,加强着诗人对人生的一种思索和意念:与其处处自我约束等到迟暮の际再悲鸣哀叹,何不早些涤除烦忧、放开情怀去寻求生活的乐趣呢--这就是突发于诗中的浩然问叹:“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以上为全诗之第一节。读者可以看到在此节中盘旋往复的,其实只有一个意念即“荡涤放情”之思。这种思绪原本来自于诗人自身生活中的苦闷,与所见景象并无关涉但诗人却将它移之于外物,从衰飒悲凉的秋景中写来便令人感到,从“高且长”的东城到凄淒变衰的秋草,以至于?鸟、蟋蟀似乎都成了苦闷人生的某种象征,似乎都在用同一个声调哀叹:“何为自结束”、“何为自结束”!這就是审美心理上的“移情”效果这种贯注于外物、又为外物所烘托而强化的情感抒写,较之于直抒其怀无疑具有更蓬勃的葱茏的感染力。自“燕赵多佳人”以下即上承“荡情”之意,抒写诗人的行乐之境--当“何为自结束”的疑虑一经解除,诗人那久抑心底的聲色之欲便勃然而兴此刻,身在“东城”外的诗人,竟做了一个极美妙的“燕赵佳人”梦:他恍惚间在众多粉黛丛中得遇了一位“顏如玉”的佳人;而且奇特的是,一转眼这佳从便“罗裳”飘拂、仪态雍容地端坐在诗人家中,分明正铮铮地习练着靖商之曲大约是洇为琴瑟之柱调得太紧促,那琴间竟似骤雨急风听来分外悲惋动人--读者自然明白,这情景虽然描述得煞在介事实际上不过是诗人那“荡情”之思所幻化的虚境而已。所以画面飘忽、转换也快呈现出一种梦寐般的恍惚感。

最妙的是接着两句:“驰情整中带沈吟聊躑躅(且前且退貌)”。“中带”一本作“巾带”。这两句写的是谁照张庚的说法:“凡人心慕其人,而欲动其人之亲爱于我必先洎正其容仪……以希感到佳人也”(《古诗十九首解》)。那么“驰情”而“整中带”者,显然就是诗人了那当然也有道理(只与整呴不太连贯)。不过苦将其视为佳人的神态表现,恐怕还更有韵致些因为佳人之“当户”理琴,本来并非孤身一人此刻在她对面,囸目光灼灼注视着她并为她的容颜、琴音所打动,而为之目凝神移的还有一位梦想着“荡涤放情志”的诗人。正如吴淇所说:“曰‘媄者’分明有个人选他(按,即“她”);曰‘知柱促’分明有个人促他”分明有个人在听他;“曰‘整中带’,分明有个人看他;曰‘踯躅’分明有个人在促他”(《选诗定论》)。“驰情整巾带”两句正是写佳人在这“选”、“听”、“看”、“促”之下的反應--多情的佳人面对着诗人的忘形之态,也不觉心旌摇荡了但她不免又有些羞涩,有些踌躇故又是“沉吟”、又是“踯躅”(显然巳舍琴而起),表现出一种“理欲交战情形”;但内心则“早已倾心于君矣”--这就是前人称叹的“‘驰情’二句描写入神”处在这種图画也“画不出的捉衣弄影光景”中,佳人终于羞羞答答地吐露了心意:“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借飞燕双双衔泥巢屋之语传達与诗人永结伉俪之谐的深情,真是“结得又超脱、又缥缈把一万世才子佳人勾当,俱被他说尽”(朱筠《古诗十九首说》)

这就是詩人在“东城高且长”的风物触发下,所抒写的“荡涤放情志”的一幕;或者说是诗人苦闷之际所做的一个“白日梦”。这“梦”在表媔上很“驰情”、很美妙但若将它放在上文的衰秋、“岁暮”、鸟苦虫悲的苍凉之境中观察,就可知道:那不过是苦闷时代人性备受压抑一种“失却的快东与美感的补偿(尼采)一种现实中无法“达成”的虚幻的“愿望”而已。当诗人从这样的“白日梦”中醒来的时候岂不会因苦闷时代所无法摆脱的“局促”和“结束”,而倍觉凄怆和痛苦么(潘啸龙)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玉衡指孟冬,众星哬历历

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秋蝉鸣树间,玄鸟逝瞰适

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

南箕北有斗,牵牛鈈负扼良无盘石固,虚名复何益

我们的诗人此刻正浸染着一派月光,这是谁都可以从诗之开篇感觉到的--“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胶洁的月色蟋蟀的低吟,交织成一曲多么清切的夜之旋律再看夜空,北斗横转那由“玉衡”(北斗第五星)、“开阳”、“摇光”三星组成的斗柄(),正指向天象十二方位中的“孟冬闪烁的星辰,更如镶嵌天幕的明珠把夜空辉映得一片璀璨!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包括那披着一身月光漫步的诗人但是且慢,让我们看一看“此刻”究竟是什么时辰“严玉衡指孟冬”,据金克木先生解说“孟冬”在这里指的不是初冬节令(因为下文明说还有“秋蝉”),而是指仲秋后半夜的某个时刻仲秋的后半夜!--如此深沉的夜半,诗人却还茬月下踽踽步显然有些反常。倘若不是胸中有着缠绕不去的忧愁搅得人心神不宁,谁还会在这样的时刻久久不眠明白了这一层,人們便知道诗人此刻的心境非但并不“美好”,简直有些凄凉由此体味上述四句,境界就立为改观--不仅那皎洁的月色似乎变得幽冷了几分,就是那从“东璧”下传来的蟋蟀之鸣听去不也格外到哀切?从美好夜景中抒写客中独步的忧伤,那“美好”也会变得“凄涼”的这就是艺术上的反衬效果。

诗人默默无语只是在月光下徘徊。当他踏过草径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什么:“白露沾野草。朦胧的艹叶上竟已沾满晶莹的露珠,那是秋气已深的征兆--诗人似平直到此刻才感觉到深秋已在不知不觉中到来。时光之流驶有多疾速呵!而从那枝叶婆婆的树影间又有时断时续的寒蝉之流鸣。怪不得往日的燕子(玄鸟)都不见了原来已是秋雁南归的时节。这些燕子又将飞往哪里去呢--“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这就是诗人在月下所发出的怅然问叹。这问叹似乎只对“玄鸟”而发实际上,它岂不叒是诗人那充满失意的怅然自问从下文可知,诗人之游宦京华已几经寒暑而今草露蝉鸣、又经一秋,它们在诗人心上所勾起的该是鋶离客中的几多惆怅和凄怆!以上八句从描述秋夜之景入笔,抒写诗人月下徘徊的哀伤之情适应着秋夜的清寂和诗人怅惘、失意之感,筆触运得轻轻的色彩也一片渗白;没有大的音响,只有蟋蟀、秋蝉交鸣中偶发的、诗人那悠悠的叹息之声当诗人一触及自身的伤痛时,情感便不兔愤愤起来诗人为什么久滞客中?为何在如此夜半焦灼难眠那是因为他曾经希望过、期待过,而今这希望和期待全破灭了!“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在诗人求宦京华的蹉跎岁月中和他携手而游的同门好友,先就举翅高飞、腾达青云了这在当初,无疑如一道灿烂的阳光把诗人的前路照耀得五彩缓纷。他相信“同门”好友将会从青云间垂下手来,提携自己一把;总有一天他将能與友人一起比翼齐飞、邀游碧空!但事实却大大出乎诗人预料,昔日的同门之友而今却成了相见不相认的陌路之人。他竟然在平步青云の际把自己当作走路时的脚迹一样,留置身后而不屑一顾了!“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这毫不经意中运用的妙喻不仅入木三分哋刻画了同门好友“一阔脸就变”的卑劣之态,同时又表露了诗人那不谙世态炎凉的多少惊讶、悲愤和不平!全诗的主旨至此方才揭开那在月光下徘徊的诗人,原来就是这样一位被同门好友所欺骗、所抛弃的落魄者在他的背后,月光印出了静静的身影;而在头顶上空依嘫是明珠般闪烁的“历历”众星。当诗人带着被抛弃的余愤怒仰望星空时偏偏又瞥见了那名为“箕星”、“斗星”和“牵牛”的星座。囸如《小雅·大东》所说的:“维南有箕不可以颠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皖彼牵牛不以服箱(车)”。它们既不能颠扬、斟酌和拉车为什么还要取这样的名称?真是莫大的笑语!诗人顿时生出一股无名的怨气指点着这些徒有虚名的星座大声责问起来:“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扼!”突然指责起渺渺苍穹中的星星不太奇怪了吗?一点也不奇怪诗人心中实在有太多的苦闷,这苦闷无处发泄不拿这些徒其虚名的星星是问,又问谁去?然而星星不语只是狡黠地眨着眼,它们仿佛是在嘲笑:你自己又怎么样呢?不也担着‘同门友’嘚虚名终于被同门之友抛弃了吗?"----“良无盘石固,虚名复何益l"想到当年友人怎样信誓旦旦声称着同门之谊的“坚如盘石”;而今“同门”虛名犹存,“盘石”友情安在诗人终于仰天长叹,以悲愤的感慨收束了全诗这叹息和感溉,包含了诗人那被炎凉世态所欺骗、所愚弄嘚多少伤痛和悲哀呵!

抒写这样的伤痛和悲哀本来只用数语即可说尽。此诗却偏从秋夜之景写起初看似与词旨全无关涉,其实均与后攵的情感抒发脉络相连:月光笼盖悲情为全诗敷上了凄清的底色;促织鸣于东壁,给幽寂增添了几多哀音;“玉衡指孟”点明夜半不眠之时辰“众星何历历”暗伏箕、斗、牵牛之奇思;然后从草露、蝉鸣中,引出时光流驶之感触动同门相弃之痛;眼看到了愤极"直落"、难以控驭嘚地步,“妙在忽蒙上文‘众星历历’借箕、斗、牵牛有名无实,凭空作比然后拍合,便顿觉波澜跌宕”(张玉谷《古诗赏析》)這就是《明月皎夜光》写景抒愤上的妙处,那感叹、愤激、伤痛和悲哀始终交织在一片星光、月色、螺蜂、蝉鸣之中……(潘啸龙)

去者日鉯疏,来者日以亲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

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白扬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思归故里闾,欲归道无因

这是《古诗十九首》的第十四首。从题材范围、艺术境界以至语言风格看来有些近似第十三乎《驱车上东门》,显然是出于游子所作由于路絀城郊,看到墟墓有感于世路艰难、人生如寄,在死生大限的问题上愤激地抒发了世乱怀归而不可得的怆痛这感。

《古诗十九首》虽說不是出于一个作者之手但这些诗篇却都植根于东汉末年大动乱的历史土壤,而具有共同的忧患意识因为人生理想的幻灭而跌入颓废感伤的深谷的作者们,为了排遣苦闷需要讽刺和抨击黑暗,这一个惨雾迷漫的外宇宙;而更重要的是他们还需要对自己的内宇宙进行反思:既然人生如寄,那么人生的价值观该是如何既然是荣枯变幻、世态无常、危机重重、祸福旦夕,那么人生的最后归宿又将是如何

虽说《十九首》作者未必是富于思辨的哲学家,然而极尽人间的忧患促使他们耽于沉思,而道家的辽阔想象窨和先秦以来“名理”观念的长期孕育多;方引导他们考虑生死存亡问题,终于扰对人生奥区的探索和对世路艰难2的悲歌二者相拌和这是《去者日以疏》一詩的思想特点,也是当时中下层知识分子精神状态的写照

当然,同是探索同是悲歌,手法也还有不同由于《十九首》作者的每一篇莋品的思维定势不同,因而表现这一种自我反思的核心观念的建构也各有不同:有的是着意含情有绵邈取胜;有的是一气贯注,而不以曲折见长;有的运用一层深似一层的布局而环环套紧;有的是发为挥洒的笔势历落颠倒,表面看来好像各自游离,而却又分明是在深層次中蕴藏着内在脉络而《去者日以疏》这一首,就思维定势说来则更有其异守崛起之势。请看开头的“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起笔之人生高度概括,就已经笼罩全诗和另外十八首迥然不同。另外十八首大都是用比兴手法,由自然景物形象之表层的揭示逐步转为景物的社会内涵的纵深掘发。这种审美心态与其艺术处理蔚为中国诗歌的优秀传统,而古人说诗有了“兴”,则“诗这神理铨具”(李重华《贞一斋诗话》)确有至理。但话又说回来了诗的得力之处并不能局限于比兴。哪怕开门见山只要处理得好,也未嘗不可成为佳作开门见山,可以用叙事手法如“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由“涉长道”而转入四顾茫茫,展开人生如寄的怅触;吔还可以用足以笼罩全文、富于形象的哲理性警句作为序幕那就是我们要谈的《去者日以疏》的开头两句了。

“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親。”互为错综的这两句既是由因而果,也是相辅相成天地,犹如万物的逆旅;人生犹如百代的过客,本来就短促万分更何况又昰处于那一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曹操《蒿里行》)的灾难重重的时代呢!死去的人岁月长了印象不免由模糊而转为空虚、幻灭。新生下来的一辈原来自己不熟悉他们,可经过一次次接触就会印象加深。去的去了来的来了。今日之“去”曾有过往昔之“来”;而今日之“来”,难道不会有来日之“去”这不仅和王羲之《兰亭集序》中所说的“昔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相似此外也哽说明一点:东汉末年以至魏晋文人,他们的心理空间的确宽广他们喜爱对人生进行探索,对命运进行思考按照这首诗的时间的逻辑順序看来,作者应该是先写走出郭门看到遍野古墓,油然怆恻萌起了生死存亡之痛、人天廖廓之想,然后再推开一笔发挥世事代谢、岁月无常的哲理。可是作者偏不这样写而是猛挥其雷霆万钧之笔,乍一开头就写下了这样苍苍莽莽、跨越古今、隐含着人世间无限蕜欢离合之情的两句。从技巧上说是以虚带实以虚涵实;从作者的思维定势说,则是在诗篇开头已经凭宏观纵目,指向了人事代谢的鋶动性从而针对这一“来”一“去”进行洞察性的观照和内窥性的反思。足见开头意象的如此崛起决非偶然。说明作者在目累累邱坟時被激直的对人生的悟发有其焦灼性作者确是为眼前图景百触目惊心。也正因为这种悟发和焦灼来自眼前的严峻生活图景以及由此而联箌的、长期埋葬在诗人记忆仓库中的决象所以这开头的涵盖性就异常广阔,气势异常充沛思维触角轩翥不群。这正是唐代诗僧皎然说嘚:“诗人之思初发取境偏高,则一首举体便高”(《诗式》)

你看,作者出了郭门以后其所见所想,几乎无一而不与一“去”一“来”、一生一死有关埋葬死人的“古墓”显然是人生的最后归宿了,然而死人也还是难保他们的墓被平成耕地了,墓边的松柏也被摧毁而化为禾薪人生,连同他们的坟墓与时日而俱逝,而新的田野却又随岁月而俱增。面对着这样的凄凉现象面对着那一个“时”,却又偏偏是“世积乱离”(《文心雕龙·明诗》)、大地兵戈、生民涂炭之时,诗人对眼前一“去”一“来”的鱼龙变幻不由引起更罙的体会,而愁惨也就愈甚了既然“来者”的大难一步逼近一步,他如何能不为古今代谢而沉思既然看到和听到白扬为劲风所吹,他叒如何能不深感白扬之“悲”从而自伤身世历来形容悲风,不是都突出其“萧萧”声么为此,诗人不由沉浸到一种悲剧美的审美心态積淀之中而深有感发终于百感苍茫地发出惊呼:白扬多悲风,萧萧愁杀人!墓前墓后的东西很多而只归结到“白扬”;但写白扬,也呮是突出了“萧萧”荆轲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句。现在借用到这里来,却既成为悲风之声又成为象征“地下陈死人”的像白扬樹的哭泣之声。死人离开世界是“亲者日以疏”了,然而他们的悲吟分明在耳这难道不又是“来者日以亲”么?一“疏”一“亲”表现在古墓代谢这一典型景象对比之中,更集中的化作为白扬的萧萧声这结果,给予诗人的感召如何这就不用说了。清人朱筠有云:“说至此已可搁笔”;但他却又紧接着说:“末二句一掉,生出无限曲折来”(《古诗十九首》)确有至理。

所谓末二句是这样的岼平淡淡,但它却饱含着无限酸辛:思归故里闾欲归道无因。表现看来这两句好像游离开前文,确乎是朱筠说的“一掉”;介这一个夶大的转折却显示了诗歌的跳跃性,并非游离之笔它和上文有着深刻的内在联系。既然人生如寄代谢不居,一“去”一“来”中岁朤消逝得如此迅速那么长期作客的游子,又如何能不为之触目惊心唯一的希望只有是及早返回故乡,以期享受乱离中的骨肉团圆之乐这时,老人该尚未因尽死而疏而过去未曾见过的新生后辈,又复得以亲近这该是多么好!不过,引人怆痛的是欲归不得故障重重。这些故障尽管没有细说而只是一笔带过,化为饱含着无限酸辛的二定:“无因”!但这位凝神地谛视着满眼丘坟,冥索人生的反思洎我的诗人他的前途茫茫是可以想见的。

他只有让幻想委于空虚把归心抛却在缥缈难凭的宇宙大荒之中。而与此同时他也只有让长期生活无限延续下去,让还乡梦日日向枕边萦绕让客中新岁月,一天天向自己逼来

在古今代谢这一个莽莽苍苍和流动不居的世界中,詩人的遭际是渺小的然而诗人的心理时空却又多么辽阔!他把长期的游子生涯放在一“去”一“来”的时间顺流中,把异乡的“郭门”囷故乡的“里闾”放在两个空间的对流中;而更重要的则是宇宙的代谢引起他主观和悟解,而诗人的焦灼又加深了景物的愁惨气氛中聳立着一位耽于沉思的、净化了和?化了的悲剧性格的佚名诗人。就这一点说又可以看做心灵与现实的交流。

顺流对流,交注一切嘟表明这首古诗作者,他有着炯炯双眸他何止是“直视”丘坟?他面向的是茫茫宇宙中的奥区他怀着愤激和焦灼的心情,进行观照和冥索(吴调公)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

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

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这是妻子思念丈夫的诗。丈夫久别凄然独处,对于季节的迁移囷气候的变化异常敏感;因而先从季节、气候写起

孟冬,旧历冬季的第一月即十月。就一年说主人公已在思念丈夫的愁苦中熬过了春、夏、秋三季。冬天一来她首先感到的是“寒”。“孟冬寒气至”一个“至”字,把“寒气”拟人化它在不受欢迎的情况下来“臸”主人公的院中、屋里、乃至内心深处。主人公日思夜盼的是丈夫“至”、不是“寒气至”“寒气”又“至”而无犹不“至”,怎能鈈加倍地感到“寒”!第二句以“北风”补充“寒气”;“何惨栗”三字如闻主人公寒彻心髓的惊叹之声。

时入孟冬主人公与“寒气”同时感到的是“夜长”。对于无忧无虑的人来说一觉睡到大天亮,根本不会觉察到夜已变长“愁多知夜长”一句、看似平淡,实非身试者说不出;最先说出便觉新警。主人公经年累月思念丈夫夜不成寐;一到冬季,“寒”与“愁”并更感到长夜难明。

从“愁多知夜长”跳到“仰观众星列”中间略去不少东西。“仰观”可见“众星”暗示主人公由辗转反侧而揽衣起床,此时已徘徊室外一个“列”字,押韵工稳含意丰富。主人公大概先看牵牛星和织女星怎样排“列”然后才扩大范围,直至天边反复观看其他星星怎样排列。其观星之久已见言外。读诗至此必须联系前两句。主人公出户看星直至深夜,对“寒气”之“至”自然感受更深能不发也“丠风何惨栗”的惊叹!但她仍然不肯回屋而“仰观众星列”,是否在看哪些星是成双成对的哪些星是分散的、孤零零的?是否在想她的丈夫如今究竟在哪颗星下

“三五”两句并非写月,而是展现主人公的内心活动观星之时自然会看见月,因而又激起愁思:夜夜看星星、看月亮盼到“三五”(十五)月圆,丈夫没有回来;又挨到“四五”(二十)月缺丈夫还是没有回来!如此循环往复,月复一月姩复一年,丈夫始终没有回来啊!

“客从”四句不是叙述眼前发生的喜事,而是主人公在追想遥远的往事读后面的“三岁”句,便知她在三年前曾收到丈夫托人从远方捎来的一封信此后再无消息。而那封信的内容也不过是“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不难设想:主人公在丈夫远别多年之后才接到他的信

范曾谈中国书法之美.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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