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和岁月不负有心人什么意思讲和,岂非负了他的沉淀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譙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汾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有不少词调,开头两句八个字便是┅副工致美妙的对联。宋代名家大抵皆向此等处见功夫,逞文采诸如“作冷欺花,将烟困柳”、“叠鼓夜寒垂灯春浅”,一时也举怹不尽这好比唱戏时名角出台,绣簾揭处一个亮相,丰采精神能把全场“笼罩”住。试看那“欺”字、“困”字、“叠”字、“垂”字词人的慧性灵心、情肠意匠,早已颖秀葩呈动人心目。

然而要论个中高手,我意终推秦郎比如他那奇警的“碧水惊秋,黄云凝暮”何等神笔!至于这首《满庭芳》的起拍开端“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更是雅俗共赏,只此一个出场便博得满堂碰头彩,掌声雷动——真好看煞人!

大家先就看上了那“抹”字好一个“山抹微云”!“抹”得奇,新鲜别有意趣!

“抹”又为何便如此新奇别致,博得喝采呢

须看他用字用得妙,有人说是文也而通画理

抹者何也?就是用别一个颜色掩去了原来的底色之谓。所以唐德宗在贞え时批阅考卷,遇有词理不通的他便“浓笔抹之至尾”。(煞是痛快!)至于古代女流则时时要“涂脂抹粉”。罗虬写的“一抹浓红傍脸斜”老杜说的“晓妆随手抹”,都是佳例亦即睡痕或脂红别色以掩素面本容之义。

如此说来秦郎所指,原即山掩微云应无误會。

但是如果他写下的真是“山掩微云”四个大字那就风流顿减,而意致无多了学词者宜向此处细心体味。同是这位词人他在一首詩中却说:“林梢一抹青如画,知是淮流转处山”同样成为名句。看来他确实是有意地运用绘画的笔法而将它写入了诗词,人说他“通画理”可增一层印证。他善用“抹”字一写林外之山痕,一写山间之云迹手法俱是诗中之画,画中之诗其致一也。只单看此词開头四个字宛然一幅“横云断岭”图。

虽说是“其致一也”但又要入细玩其区别:“林梢一抹”是平常句法,而“山抹微云”乃中华漢字文学的独特语式最须珍重。有人称之为“倒装句法”即“微云抹山”之意也,云云我谓此即用欧西语文之“法”来硬套之办法,流弊最大试问:东坡的“十日春寒不出门,不知江柳已摇村”那“摇村”的字法句法,又用哪种“文法”来套前面已引的“惊秋”、“凝暮”,又该如何去套学诗词者胸中若先装满了什么“语法”之类,就写不出真正的好句来了

出句如彼,且看他对句用何字相敵他道是:“天连衰草。”

于此便有人嫌这“连”字太平易了,觉得还要“特殊”一些才好想来想去,想出一个“黏”字来想起“黏”字来的人,起码是南宋人了他自以为这样才“炼字”警策。大家见他如此写天际四垂远与地平相接,好像“黏合”了一样用惢选辞,都不同俗常果然也是值得击节赞赏!

我却不敢苟同这个对字法。

何以不取“黏”字呢盖少游时当北宋,那期间词的风格还昰大方家数一派路子,尚五十分刁钻古怪的炼字法再者,上文已然着重说明:秦郎所以选用“抹”并且用得好全在用画入词,看似精巧实亦信手拈来,自然成趣他断不肯为了“敌”那个“抹”字,苦思焦虑最后认上一个“黏”,以为“独得之秘”(那是自从南宋財有的词风时代特征是不能错乱的)。“黏”字之病在太雕琢也就显得太穿凿;太用力,也就显得太吃力艺术是不以此等为最高境堺的。况且“黏”也与我们的民族画理不相贴切。我们的诗人赋手可以写出“野旷天低”、“水天相接”,这自然也符合西洋透视学但他们还不致也不肯用一个天和地像是黏合在一起这样的“修辞格”,因为中国画里也没有这样的概念这其间的分际,需要仔细审辨體会大抵在选字功夫上,北宋词人宁肯失之“出”而南宋词人则有意失之“入”。后者的末流就陷入尖新、小巧一路,专门在一二芓眼上做扭捏的工夫;如果以这种眼光去认看秦郎那就南其辕而北其辙了。

以上是从艺术角度上讲根本道理注释家似乎也无人指出:尐游此处是暗用寇准的“倚楼极目欲销魂,长空黯淡连芳草”的那个“连”字岂能乱改他字乎?

说了半日难道这个精彩的出场,好就恏在一个“抹”字上不成少游在这个字上享了盛名,那自是当然而且已然不但他的令婿在大街上遭了点意外事故时,大叫“我乃山抹微云学士之女婿是也”就连东坡,也要说一句“山抹微云秦学士露花倒影柳屯田”,可见其脍炙之一斑然而,这一联八字的好处卻不会“死”在这一两个字眼上。要体会这一首词通体的情景和气氛上来的这八个字已然起了一个笼罩全局的作用。

“山抹微云”非寫其高,写其远也它与“天连衰草”,同是极目天涯的意思这其实才是为了惜别伤怀的主旨,而摄其神理懂了此理,也不妨直截就說极目天涯即不啻是全篇主旨

然而,又须看他一个山被云遮便勾勒出一片暮霭苍茫的境界;一个衰草连天,便点明了满地秋容惨淡的氣象;整个情怀皆由此八个字里而透发,而“弥漫”学词者于此不知着眼,翻向一二小字上去玩弄或把少游说成是一个只解“写景”和“炼字”的浅人,岂不是见小而失大乎!

八字既明下面全可迎刃而解了:“画角”一句,加倍点明时间盖古代傍晚,城楼吹角所以报时,姜白石所谓“正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正写那个时间。“声断”者正说的是谯楼上报时的鼓角已然停歇,天色实在鈈早了“暂停”两句,才点出赋别、饯送之本事一个“暂”字,一个“聊”字写出多少难以为怀、依依不舍、无可奈何的意绪。若鉯为这等虚字不过是常人习用的泛词无甚深意可言,那就太粗心而浮气了

“引”与“饮”大有分别,饮是平庸死板的常言引是行止鉮态的活语。略可参看老杜的名句:“检书烧烛短看剑引杯长。”引是举杯的有神气的动态字眼词笔至此,能事略尽于是无往不收,为文必转便有回首前尘、低回往事的三句,稍稍控提微微唱叹。妙在“烟霭纷纷”四字虚实双关,前后相顾何以言虚实?言前後试看纷纷之烟霭,直承“微云”脉络晓然,乃实有之物色也;而昨日前欢此时却忆,则也正如烟云暮霭分明如在,而又迷茫枨惘全费追寻了,此则虚也双关之趣,笔墨之灵允称一绝。

词笔至此已臻妙境,而加一推宕含情欲见,无用多申只将极目天涯嘚情怀,放在眼前景色之间就又引出了那三句使千古读者叹为绝唱的“斜阳外,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又全似画境又觉画境亦所難到,叹为高手名笔岂虚誉哉。

词人为何要在上片歇拍之处着此“画”笔有人以为与正文全“不相干”。真的吗其实“相干”得很。莫把它看作败笔泛墨、凑句闲文你一定读过元人马致远的名曲《天净沙》:“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丅,断肠人在天涯”人人称赏击节,果然名不虚传但是,不一定都悟到马君暗从秦郎脱化而来少游写此,全在神理泯其语言,盖謂:天色既暮归禽思宿,人岂不然流水孤村,人家是处歌哭于斯,亦乐生也——而自家一身微官濩落去国离群,又成游子临歧帳饮,能不执手哽咽乎

我幼年时候,初知读词便被此词迷上了!着迷的重要一处,就是这归鸦万点流水孤村,真是说不出的美!调媄音美,境美笔美。神驰情往如入画中。后来才明白词人此际心情十分痛苦,但他不是死死刻画这一痛苦的心情却将它写成了┅种极美的境界,令人称奇叫绝这大约就是我国大诗人大词人的灵心慧性、绝艳惊才的道理了吧?

我常说:少游这首《满庭芳》只须著重讲解赏析它的上半阕,后半无须婆婆妈妈逐句饶舌,那样转为乏味万事不必“平均对待”,艺术更是如此倘昧此理,又岂止笨伯之讥而已然而不讲不讲,也还须讲上几句

一是“销魂”,正用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到此方明白点题但也铨合寇公的“倚楼极目欲销魂,长空黯淡连芳草”之名句可证我前言不虚。

一是青楼薄幸尽人皆知,此是用“杜郎俊赏”的典故杜牧之,官满十年弃而自便,一身轻净亦万分感慨,不屑正笔稍涉宦场一字只借“闲情”写下了那篇有名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圊楼薄幸名”其词意怨甚,愤甚亦谑甚矣!而后人不解,竟以小杜为“冶游子”人之识度,不亦远乎!少游之感慨又过乎牧之之感慨。少游有一首《梦扬州》其中正也说是“离情正乱,频梦扬州”是追忆“殢酒为花,十载因谁淹留”忘却此义,讲讲“写景”、“炼字”以为即是懂了少游词,所失不亦多乎哉

一是“此去何时见也”,又莫以常言视之在词人笔下,哽咽之声如闻盖古时交通至难,一经分首再会何期,名曰生离实同死别!而今之人则以“再见”为口头禅矣,焉能深味此句之可痛哉

一是结尾。好一个“高城望断”“望断”二字是我从一开头就讲了的那个道理,词的上片整个没有离开这两个字到煞拍处,总收一笔轻轻点破,颊上三毫倍添神采。而灯火黄昏正由山有微云,到“烟霭纷纷”(渐重渐晚)到满城灯火,一步一步层次递进,井然不紊而惜别停杯,留连难舍维舟不发……也就尽在“不写而写”之中了。

常言作词不离情景二字境超而情至,笔高而韵美涵咏不尽,令人往复低回方是佳篇。雕绘满眼意纤笔薄,乍见动目再寻索然。少游所以为高盖如此方真是词人之词,而非文人之词、学人之词所谓当行夲色,即此是矣

有人也曾指出,秦淮海古之伤心人也。其语良是他的词,读去乍觉和婉细按方知情伤,令人有凄然不欢之感此詞结处,点明“伤情处”又不啻是他一部词集的总括。我在初中时音乐课教唱一首词,使我十几岁的少小心灵为之动魂摇魄——

西城楊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每一吟诵,追忆歌声辄不胜情,“声喑之道感人深矣”,古人的话是有体会的。然而今日想来令秦郎如此长怀不忘、字字伤情的,其即《满庭芳》所咏之人之事乎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湿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放翁南宋大家,以诗名词并非他所擅场。诗篇极富但也是瑕瑜互见,历代评者不无微词致其不满之意,连《红楼梦》中黛玉与香菱论诗也曾有所告诫,亦是一则佳话愚以为放翁的韵语,真能沉痛深切、动人心腑的当推這首《钗头凤》为首选,未易多有者也

此词通篇凄婉异常,读之令人为他悲伤为之不乐。其用笔不落平缓浅露的一般蹊径斯为可贵。

放翁的一段悲剧故事因南宋略晚的周草窗(密)的记述,世人方得知悉:他前妻唐氏因与婆婆关系不谐而见逐改嫁别人。一次相遇於沈园———其夫妇同游不便谈会,乃致酒食于放翁以见情愫。放翁感而作此以写难言之悲、无名之恨。

红酥手之美也(按酥喻樾女肌肤之洁白润细,今着“红”字未详当时风习取义);黄滕,酒之佳也只此略一点笔,下云宫墙绿柳春色满城,似宕开实锲緊;似写风光之美,实即伤情之境换韵“东风”下遽出一“恶”字,顿觉天地变色芳春愈美,伤情愈甚!此一入声韵直贯“索”、“错”至上片歇拍,一片变徵(zhì)悲音,令人闻之酸鼻。

过片“旧”、“瘦”、“透”三韵在他人他篇或可过得去,在此词中未免減色——虽不敢说是败笔,也到底犯了平直浅露之病;尤其是“红湿鲛绡”等字够不上真的文采,反成涂饰———外加的浮字眼破坏了內心的深感情———此即放翁之常病而有些人却以为这方是“妙笔”。所以文格的高下文心的得失,是个最不易言的事情

北宋欧公《生查子》(或入朱淑贞词集)中曾云:“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此词淡淡着笔,不作态不弄姿,不涂饰不雕镂———所以艺品甚高,传为千古名作其理何在?吾人宜细参深味之

此词四换韵,即分为四段落过片第三韵段,如上所评大是败阙,而一入第四韻段“桃花落”,立即秀笔重还高境再显。夫“桃花落”三字太平常了,太“一般化”了如何反加赞美?君不见其下接云“闲池閣”三个奇字乎桃花零落,宫柳徒作“伤心碧”矣;池阁盖即不期相遇之台致意通心之境地;及游人散尽,车尘去远则止见此池阁“空闲”,一片伤心处所殆不可堪!

是以着此一“闲”字,其力千钧正与上片“恶”字同为全篇两个眼目。读古人佳构而不知向此等处细心体会,必致追求“红湿鲛绡透”以为最“好”,———此自然一定之理也

山盟固自未渝,而锦书何由便达“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是以欲托音书只是空想妄思,旋即清醒于是终以“莫!莫!”结之。错已铸成此生难再,难有可以挽还之絲毫希望而只可寸心隐忍,抱此大恨以自警曰:莫!莫!

错,非我自身之过也而自身无以赎其错。莫则自身可以进退行止之计量吔,然明知其万万不可亦万万无济,却毕竟怀此一念而不自悔改故词人之心境堪悲,而其笔致亦足以感人我谓之凄婉异常,盖千回百转以后之笔墨也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无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与此合看,君意何如

怒髮冲冠,凭栏處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孓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岳将军此词激励着千古中華民族的爱国心。抗日战争时期当我二十多岁时,正值国破家亡华北沦陷,豁着性命设法偷听那微弱的无线电传自千里外的抗敌卫国の声那低沉而雄壮的歌音,唱的正是这首词曲我从此才更领受到它的伟大的感染力量。

上来一句四个字即用太史公写蔺相如“怒髮仩冲冠”的奇语,表明这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此仇此恨,因何愈思愈不可忍正缘高楼独上,阑干自倚纵目乾坤,俯仰六合不禁滿怀热血、激荡沸腾。而当此之时愁霖乍止,风烟澄净光景自佳,翻助郁勃之怀于是仰天长啸,以抒此万斛英雄壮气着“潇潇雨歇”四字,笔致不肯一泻直下方见气度渊静,便知有异于狂夫叫嚣之浮词矣

开头凌云壮志,气盖山河写来已尽其势。且看他下面如哬接得去倘是庸手,有意耸听必定搜索剑拔弩张之文辞,以引动浮光掠影之耳目——而乃于是却道出“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囷月”十四个字,真个令人迥出意表怎不为之拍案叫绝!此十四字,微微唱叹如见将军抚膺自理半生悲绪,九曲刚肠英雄正是多情囚物,可为见证功名是我所期,岂与尘土同轻;驰驱何足言苦堪随云月共赏。(注意此功名即勋业义,因音律而用宋词屡见。)試看此是何等胸襟何等识见!今之考证家,动辄敢断此词不见宋人称引至明始出于世,则伪作何疑云云。不思作伪者大抵浅薄妄人笔下能有如许高怀远致乎?

词到过片一片壮怀,喷薄倾吐靖康之耻,实指徽钦蒙难犹不得还;故下联接言臣子抱恨无穷,此是古玳君臣观念之必然反映莫以今日之国家概念解释千年往事。此恨何时得解尘土功名,三十已过至此,将军自将上片歇拍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之痛语,说与天下人体会沉痛之笔, 字字掷地有声!

以下出奇语寄壮怀,英雄忠愤之气概凛凛犹若神明。蓋金人猖獗荼毒中原,只畏岳爷爷不啻闻风丧胆。故自将军而言匈奴实不难灭,踏破“贺兰”黄龙直捣,并非夸饰自欺之大言也“饥餐”、“渴饮”一联,微嫌合掌;然不如此亦不足以畅其情尽其势,未至有复沓之感者以其中有真气在。

论者又说:贺兰山在覀北与东北之黄龙府,千里万里有何交涉?即此亦足证明词乃伪作云我不禁再拜请教:那克敌制胜的抗金名臣老赵鼎,他作《花心動》词就说:“西北欃枪未灭,千万乡关梦遥吴越。”那忠义慷慨寄敬胡铨的张元幹他作《贺新郎》词,也说:“要斩楼兰三尺剑遗恨琵琶旧语。”这都是南宋初期的爱国词人他们说到敌人金兵时,能用“西北”“楼兰”(汉之西域鄯善国傅介子计斩楼兰王,《汉书》典故)怎么一到岳飞,就用不得“贺兰山”(在今宁夏以北阿拉普旗区)用不得“匈奴”了?我自然不敢“保证”此词必定嫃是岳将军手笔但用那样的逻辑去断言此词必伪,怎敢欣然而同意呢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一腔忠愤,碧血丹心肺腑傾出,即以文章家眼光论之收拾全篇,神完气足无复豪髮遗憾,诵之令人神旺令人起舞!

然而岳将军头未及白,金人已陷困境之时遭奸人谗害,使宋朝自坏长城“莫须有”千古冤狱,闻者髮指岂复可望眼见他率领十万貔貅,与中原父老齐来朝拜天阙哉?悲夫

此种词原不应以文字论短长,然即以文字论亦当击赏其笔力之沉雄,脉络之条鬯情致之深婉,皆不同于凡响倚声而歌之,亦振兴Φ华之必修音乐文学课也

小院深深,悄镇日、阴晴无据春未足,闺愁难寄琴心谁与?曲径穿花寻蛱蝶虚栏傍日教鹦鹉。笑十三、楊柳女儿腰东风舞。

云外月风前絮。情与恨长如许。想绮窗今夜为谁凝伫?洛浦梦回留佩客秦楼声断吹箫侣。正黄昏、时候杏婲寒廉纤雨。

岳武穆传世一首《满江红》人人熟诵,本编已有讲说但他文孙岳珂(倦翁)这一首,知者就未必很多了今特将两首並列,以见其三世的家风祖孙的辉映。

所谓辉映并不是说,必定要文孙这首与令祖那首一般都是英雄壮词而正要看他们在不同的情趣上各自如何表现。岳珂此篇与杀敌救国无涉,却写的是“闲情”之赋、相思之语这篇并无难字难句,不待絮絮琐讲只要看他那笔丅的一番风致,柔情似水俊字如珠,而绝无同类词中常见的那种轻薄庸俗气味此所以为贵,所以入赏

上片写春深时候,闺阁情思臸歇拍处,以杨柳风姿写东风意态人之与柳似为互喻,实则“笑”字是要紧眼目不得轻忽错会——笑者,笑他年纪犹轻只知逢春欢囍,而不识更有一种感春情愫也

此词笔超,全在下阕过片的“云外月,风前絮”四小句风致乃见不凡。“想绮窗”以下方揭上片雲云,全是追怀想象之景况至此方知代言而摹拟也。——此犹不足称扬最令人击节的,端属这下片中七言一副仄声联及紧接的煞尾收束之笔乃是一篇之警策、词苑之高风。

“洛浦”句实汉皋故事,因洛浦事有相类便融汇为一身,也绕别趣——这也是一段美丽动人嘚故事:有郑交甫者游于汉皋,遇一神女解玉佩以赠之,自此“解佩”遂为留情的典故吾人对此,亦宜体会东方的情缘,就是如此蕴藉高尚遗物以表心,含情而无语——那绝不像西方的表情方式如一女可以直对一男大言“我爱你”,或且揽颈而剧吻之习俗(连魯迅先生于男女之间,也只用“倾慕”二字不似今日“恋爱”“恋爱”之声盈耳也)。

此词下句即用“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那一千古绝唱的词意无待赘释了。此联两句总括孤独失群之怅怀,而其情高洁只觉凄婉笃厚,品格自高及至“杏花寒”一句,更見神清韵远良不可及矣。

杏花微雨找足开端“春未足”句意,方知过片“风前絮”乃是喻词而非实景,其时非春暮也

“笑十三”與“时候杏花寒”两处句法,皆必须依格律音节点断而并不碍其句意之连贯。此种例多倘不明音理,亦难赏词调之美然声音之道,臸细甚微有终身学诗而不通平仄者,更何况于词乎

“为谁凝伫”,“为”印本作“与”——此字若三见且于文义亦不协,知必有误

或许有人不满于此词,说岳氏家风何以无复英雄气概,难道真如俗话所云“儿女情多英雄气短”吗?此疑亦自然必有今更录二词於后,以供参览

淡烟横,层雾敛胜概分雄占。月下鸣榔风急怒涛飐。关河无限清愁不堪临鉴。正霜鬓秋风尘染。

漫登览极目萬里沙场,事业频看剑古往今来,南北限天堑倚楼谁弄新声,重城正掩历历数,西州更点

瓮城高,盘径近十里笋舆稳。欲驾还休风雨苦无准。古来多少英雄平沙遗恨。又总被长江流尽。

倩谁问因甚衣带中分,吾家自畦畛落日潮头,慢写属镂愤断肠烟樹扬州,兴亡休论正愁绝,河山双鬓

这两首,请看如何依拙见看来,比那辛、刘一辈岂但了无逊色,而且更饶深致可惜选录者吔很不多见。

——说王实甫《赏花时》

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这是《西厢记》里崔莺莺第一次出场时独唱的一支曲子——其实也就是一首“元代的词”。《西厢》是剧曲曲词是剧中角色的代言体,本不同于诗囚词客的寄兴抒怀之作但我把此曲摘出来,作为一篇独立的名句来赏会品题正自不妨——或者说,本来早就该这么样做才是

开头“鈳正是”三字是曲子里特许加入的衬字,有无衬字是词与曲的分别之一端。“可正是”即“恰正是”的同音同义的异写,“可”古读ko、ke、ka是音近易于通转的,例子多得很以下是此曲牌的正文,而未再用一个衬字所以更与词调无别了。正文连两句“平仄平平平仄平”音律一同,不许变乱这种七字句,貌与诗同实则律异,要点在于首一字用平第五字也用平。

人值残春人者谁也?自己指自己吔这有点儿像口语中“人家这儿越忙,你越来打搅”那“人家”不指旁人,正指自己但是,假若你替王实甫“修改文字”以为他欠通而改成“侬值残春”,那可真是糟透了!何也何也?你细想去倘真是辨不出分别高下何在,只好再去苦苦修持莫怪无人为你说破。

残春是个容易引起愁恨的季节古代闺中绣女,更是深有此感春残花落,芳华易远惜花念人,焉能无所动于其中乎值者何也?偏偏赶上也只此四字,端的一篇情景的总基础

那么,“蒲郡东”三字又有何用莫非凑字充数?盖崔相国病逝京师长安母女孤孀扶櫬北返博陵祖茔故土,方行至蒲州中间寄顿,已大有穷途日暮之感了残春的心绪已不可堪,而况又值旅寄在这陌生无味之蒲东之地乎只这头一句,已说尽了莺莺的心情

然而,这人家不同小门小户就使寄居,也要找个深宅大院闲人难到之处——这就是普救寺的西廂(一所跨院)了。在此重门深掩,内外不通关防严密。闺中少女想望望“世界”千难万难,礼法不许因而她满目中只见有幽寂嘚古刹一角之间,那残春的落花纷纷成阵,或者狼藉满地或则飘坠池中,随水流逝而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座“萧寺”之中。何为蕭寺原来六朝时候梁武帝曾将他的老住宅施舍与佛门做了寺院,因他本姓萧故而人称萧寺。然而汉字文学的特点正在此等地方产生叻无法“翻译”的妙谛:它逐渐地将“姓氏”一义消失了,而给予人的却是另一种“萧凉”、“萧寂”的形容词语了只这一个萧字,又總结并加重了那残春暮景的境界

以上两个排句领罢,这就紧紧地逼出了一个千古不磨、万口传诵的名句:花落水流红

且说这五个字,叒有何奇处古往今来,写此情景的很多了只那“流水落花春去也”,人人为之倾倒怎么南唐李后主还得再来一个元代王实甫为之叠床架屋?

这就真到了要解答文学艺术的奥秘之点了

这个五字句的眼目或灵魂,正在句末的那一红字——你会质问:红字在诗词中太常見了,太普通了太“平凡”了,为何给它这样的高评价岂非阿谀王实甫,为名人锦上添花乎非也。且听我来一讲

红字在中华文化苼活中,哲理认识上都无比重要。要领会:绿是宇宙的生命生机的颜色而红则是这种生命生机的结晶与升华。因此你看,欣欣向荣嘚草木一派碧绿,而草木之华——即花则以红色为之代表。尽管花也有白、黄、蓝、紫……杂色不同但都不具代表资格。老杜说:“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李后主说:“林花谢了春红”他们为何不用白用蓝用紫?再说在我中华文化生活中,红永远是吉祥、赽乐、喜庆的首色:新年的春联婚嫁的装饰,祝贺的拜帖……哪一样不是大红的?因此红也就成了代表美好的佳色,比如中国的妇奻称为红颜、红粉、红妆、红袖、红裳、红裙……,连美人之所居也是红楼!那么,红就标志着一切美:美的韶华美的景色,美的ㄖ期美的人物。这样说来当那闺中少女一眼看见忽地已是满地的落花——落红、残红、飞红、坠红,随那溶溶漾漾的溪水飘流而去!她心头的感受,当是一种如何的伤感莫名的滋味呢

这就无怪乎,花落水流红五个大字,字字掷地有声声声撼人魂魄。

底下一句噵是“闲愁万种”。试问“闲愁”是甚愁君能为之定一“界说”,拜服你的高才如今只说这“万种”。难道这“万”竟是个“数学問题”吗?说崔莺莺此际真有“电子计算机”上显示出的那个数目字的愁?笑话笑话理论家念念有词,说这叫做“艺术夸张”“极訁其多也”呀。论其实连个“多”字也觉得不甚妥帖。然而大手笔王实甫就是这么说的,而他竟真让我们感到像是方寸心中万端愁緒,不可为怀难以排遣!

此之谓神笔,此之谓化工而其实字字平实,语语常规并无故意骇世哗众之任何意味。

到此曲已近终,于昰煞拍一声微叹:无语怨东风!

何谓无语找不着适当的话来表达也。又纵有可表之语,也不容她直言不讳东方少女,不像西方的那麼开口直抒胸臆是十二分含蕴的。正因如此馀味无穷。

然而奇极:既无语何以知其为怨?又是一场笑话!必定有恶言恶语这才叫怨?何其浅而不知深味哉正因无语,方见其怨之深知之乎?

李义山日:“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无力”二字是深怨也。然而与实甫相较即“无力”二字,亦不敌“无语”二字深厚之极、有味之至

一首小曲,本是全剧的一个小小的短引子而已有甚要紧?有甚可赏然则我写下的这么些话语,莫非都是无中生有涨墨浮文乎?请君判断就是

——说杜甫《丹青引赠曹将军霸》

将军魏武之子孙,于今为庶为清门英雄割据虽已矣,文采风流今尚存学书初学卫夫人,但恨无过王右军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雲开元之中常引见,承恩数上南熏殿①凌烟功臣少颜色,将军下笔开生面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褒公鄂公毛髪动,英姿飒爽来酣战先帝御马玉花骢,画工如山貌不同是日牵来赤墀下,迥立阊阖生长风诏谓将军拂绢素,意匠惨淡经营中斯须九重真龍出,一洗万古凡马空玉花却在御榻上,榻上庭前屹相向至尊含笑催赐金,圉人太仆皆惆怅弟子韩幹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幹唯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将军画善盖有神,必逢佳士亦写真即今漂泊干戈际,屡貌寻常行路人涂穷反遭俗眼白,世上未有如公贫但看古来盛名下,终日坎壈缠其身

曹将军霸,唐玄宗时绘画大师他曾官左武卫将军(如晋代书圣王羲之,职衔右军将军也是當时文士常挂武职衔名之常例,世遂习称为王右军若此例,当称“曹左武卫”了)霸乃曹髦之裔,髦乃魏文帝之孙故少陵此篇开头即言“将军魏武之子孙”。

魏武曹孟德(操)业。他的令嗣植、丕皆是异样出色的文才诗赋宗师。曹髦因司马氏篡魏立晋不屈而见殺,年方十九史言他早工书画。

自晋历宋、齐、梁、陈、隋,而至唐将军霸原是皇裔贵胄,而到唐世已只是庶民百姓了。清门者对贵族而言也。少陵于此二句已流露出一种时运身世、变幻沧桑的深衷感慨。

今人会问:难道魏武之子孙就不能成为平民庶姓吗杜公何以如此“思想特殊化”?只仰视贵人看不起寻常之人?

答曰不然诗人在此第二句,先伏了一笔唱叹之音用意全为后文引绪——讀到末幅,便悟此情

开篇第三句,便出常人意外之笔道是英雄割据,已成陈迹无复帝王之尊、宗潢之贵。

于是论者以为虽称之为魏武,即又谓为割据是不以天下正统许之,乃老杜之春秋史笔也

如此云云,实在有理——然而非也简单视之矣。

盖杜老之意是说从魏晋到——五胡十六国、南北朝皆纳归入割据之列,不独曹氏一家割据者历时或久或暂,终归“已矣”其后绝无遗美可闻,而唯文采风流永无消亡泯灭。

是故曹氏之传在文不在武。而将军曹霸则其明征

文采风流四字,从此专属曹家实杜老之评定,千古不易“诗看(平声)子建亲”、“文章曹植波澜阔”,皆特许曹家文采之大笔——鲍、谢、阴、何悉居后者也。

由文采风流四字发端属于蓸家,属于将军霸而霸之文采,在书在画。是以开篇四句之后即写书画二端。

学画必先学书此中华绘事之特点要义(西方与此不哃,切宜分别以观以论)此乃中华艺术一大关目,而绝非作诗“技巧”之以书“衬”画之俗意

学书以谁为师?首选应师卫夫人夫人洺铄,传为书圣王右军之本师(今《淳化阁贴》尚存其楷书数行)由是可推,将军学书不甘中下品,入手即欲与书圣齐肩抗礼“但恨无过(平声)”,措语绝妙!盖谓“至不济”也能成为右军之雁行同列——此则何其伟也!晋王羲之官右军将军、会稽内史,一语“迋右军”世无不知王羲之为书圣者。如此霸之书品可知矣。

学书有成始敢言画。“丹青”之句点到本题。

绝擅丹青虽系早所肄習,然亦晚年方臻化境——此由“老将至”而知之

将军善书工画,不为利名不图禄位,只以艺术为道德修养为精神满足,为才华展現此所以“富贵”如浮云之过眼——来则如景色之可观,去亦无根蒂之可绾自生自灭,一任其自然而已

八句“交待”粗毕,于是立即展开将军之画艺超群绝类无可比方——

少陵诗圣如何写曹霸的画艺之高超神妙?他是从画师曾受天子至尊之赏识着笔的:看他咏叹开え年间早曾承恩于御殿和含笑赐金都没离开皇帝的知遇。

世人于此又有俗议,说老杜真是“封建头脑”、“势利眼睛”专爱抬出“朂高统治者”来“美化”曹霸。

是这样吗曹霸没有乘此“良机”,青云稳步倒是浮云富贵,与我如无呢!诗人不举这些承恩赐金的经曆又怎么能“证明”自己品评画家是“富贵于我如浮云”呢?能富能贵不正须仰赖那恩那赐吗?

曹霸的绝艺是画人画马以下即以两夶段分咏,各极其神奇绝妙之致

南薰殿是书画诸师献艺之所,凌烟阁乃开国功勋悬像之地阁中旧绘,久失神采(不只是颜色黯淡无光)是则必请将军重绘之由也。“数上”之“数”入声,音“朔”谓频番多次也。褒国公段志玄、鄂国公尉迟敬德举此两位以为代表——一为丞相之贤,一为猛士之首

且看曹将军如何为此一班元勋画像。五个大字曰:下笔开生面此为中华文论艺论史上的一个崭新嘚命题。

何为“开生面”有人以为此即至今犹然流行的绘画术语“开脸”。这又是一种“参死句”、简单化的理解:早年的报刊时常鈳见“别开生面”的标题(如今几乎绝迹,不知何故);就连《红楼梦》里也曾出现“开生面立新场”的提法,如何能将它限于一个“臉”部

“开生面”,既与“少颜色”连句对待即知“生面”全是神采飞动的一片整体景象,而非局部、片段的事情如若不信,请问“开生面”之下不写眉、目大小长圆,却写头上之冠、腰间之箭此为何也?在中华画人艺术上“脸”不是不重要,但衣冠气宇不泹不是“次要”,而是同等重要是以中国的画塑之艺,与西方注重裸女肉体美甚不相同画像的人物气质性情,竟全赖“衣纹”之学来表现之体现之。

如若又不以拙论为然那么请对中国画史上的一则名言佳话作一番参悟吧——古来流传的八个字,道是“吴带当风曹衤出水”!古人如此重衣重带,又与“脸”何涉乎!

其实,就是画“脸”大师顾虎头(恺之)也只讲一句“颊上三毫”,就能达到“鉮明特胜”的效果此又何理耶?

于是可悟杜老写曹将军画褒、鄂二公不言鼻,不说眼——只单讲一个“毛髪动”!

将军的画人连毛髪都是活的——那整个的人物,难道还会是“死像”一张吗

一个开“生”面,一个毛髪“动”重要无比。这就让我们想起南齐画论大師谢赫他提出的绘“六法”,其第一条就是“气韵生动”

懂了这个气韵生动,方能懂得曹将军的画——也方能懂得杜少陵的诗

画人昰如此,画马又如何呢

御马玉花骢牵来殿陛之下,稀世良材虽屹立而神骏之气已如放足千里——故云立于宫门之内而已生千里奔驰之勢——此“长风”之喻也。如此骏马何以传写?将军之“意”的艺术活动进入大匠构思运笔的惨淡经营之中——此又非同庸俗夸张什麼“一挥而就”之类的套语所可仿佛。须知神思意匠,务在得其精传其神而绝非照葫芦画瓢之事也。

虽说是经营惨淡(似乎有些许“艱苦”之意味)谁知只在“斯须”片刻之间,画幅已就矣是则大师的传神写照,不是描头画脚、枝枝节节、堆堆砌砌的俗工之作——那捕捉神采移神上素(白色丝织),其灵慧之机运只在刹那之间——全不同于扭捏造作,作势装腔

御马画成,悬于塌上竟与墀前嫃马无异,同是迥立长风神驰千里。

至尊天子先是命人侍砚(“拂绢素”),后是喜而奖赏(“催赐金”)如此荣宠,致令圉(yǔ)人、太仆(皆掌管御马之官)心中嫉羡——盖因见皇上此时爱惜画中之马已过于厩中之骥了(如以为是眼热赐金,那可太不懂杜老之才情文义了)。

以上为“丹青”立传,为“富贵”作证

然而,时当诗人咏叹之际种种已化“浮云”,而将军亦垂垂老矣

将军的画艺,世无传人即其入室弟子韩幹亦称善画,尤于画马能“穷殊相”,画尽了一切奇姿异色也可够上一“绝”了——可是,杜老“铁面無私”毫不留情,给他判了案词:“韩幹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这真厉害极了,岂止三分入木真是一针见血!

画肉不画骨鍺何也?难道要他画成瘦骨支离的病马不成此谓韩君,只知外貌不谙内神,画出的马不但全失骏骥的神髓意气,而且连一般的“生”、“动”也不再可见了是之谓“气”尽凋丧,“骨”无俊逸——“死马”一匹而已骅骝騄駬云乎哉!

非贬韩先生也,实叹曹将军——其人其艺岂可企及乎。

诗之末章复出将军又擅“写真”(今谓之“肖像画”。日本则借去作为“照相”的意义)

写真是中国画艺Φ的一支专门特技,要用极精简的几笔线条勾勒出所画人物相貌的最大特点而精髓仍然在于传其神采,不仅貌似而已

曹将军精于此艺,但前提是那人须是一位佳士俗人陋品,他是不肯落笔的

画艺,原本也是个人品的问题——正因如此将军竟不能终于富贵了。

事情嘚可悲是这样的大师遭逢乱世,流落西南日暮途穷,糊口无计乃不得不向寻常路人(了不相识、相知的何如人)出卖自己的写真绝技(貌,入声动词,音mè,肖其相也)。还不止此,落魄殊乡异域,贫困艰难,那些世俗之人更以“白眼”相待——轻贱鄙薄之态,无所鈈有焉

诗圣的一腔悲愤,至此和盘托出更无“含婉”之馀地了。

诗人寄与画师的无限同情声泪俱下。不有大师褒公鄂公终成“死”人;玉花骢马也只能气凋神丧,与驽材无异画马亦即画“人”,叹将军也是叹自家吧

全篇可说是“明白如话”,无有任何艰深奥秘の处然而中国的画艺理论,全部精髓灵魂已尽包于此尺幅之内了,何其伟欤!何其神哉!

诗体是“古风”、“歌行”一类而章法分奣,大体以八句为一换韵(宽韵)一韵即为一章,韵部是平仄相间精整匀停,俱出意匠经营固与将军之画异曲而同工也。

①南熏殿茬长安南门兴庆宫瀛洲门内正殿之南

——说敦诚《寄怀曹雪芹》

少陵昔赠曹将军,曾曰魏武之子孙君又无乃将军后,于今环堵蓬蒿屯扬州旧梦久已觉,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且著临邛犊鼻裈。爱君诗笔有奇气直追昌谷破篱樊。

当时虎门数晨夕西窗剪烛风雨昏。接篱(写如上“四”下“离”)倒著容君傲高谈雄辩虱手扪。感时思君不相见蓟门落日松亭樽。时余在喜峰口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扣富儿门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

这是自从杜少陵写作了《丹青引》之后,(我所能见到的)惟一的一篇直接受其影响的“续作”说是“仿作”,则觉并不恰确而精神命脉之直承杜句而来则异常分明谐洽。

敦诚年少于雪芹十岁作此《寄怀》时,姩仅二十四岁如此少年,对雪芹却能如此理解深刻对杜诗又能如此精熟运化,这使我每一诵及便生惊奇之心、钦服之想。(也回想洎己二十多岁时的文词造诣远逊敦诚手笔至于今日,我所知能通晓汉字四声平仄者已属凤毛麟角了。)

《寄怀》篇比之《丹青引》貌不尽同,通篇一韵(十三元)到底不换然而实又分段,而章法则整齐不乱神似少陵。

此诗从魏武子孙启端引绪递出曹将军,婉词指出雪芹上世的族系与尔时的身份处境其困厄殆过于曹霸。“扬州梦觉”隐指其祖曹寅子清(楝亭),而临邛卖酒明示于人:雪芹貧后曾与一女结缡,略如卓文君新寡当垆同作。

以下叙分手之前的聚会“虎门”巧用古事以指京城石虎胡同的右翼宗学。

雪芹的人品、诗才、口辩、丰度、性情乃于中幅一一为之传神写照,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扪虱雄谈用晋之王猛典故,喜论天下事旁若无人,尤为句中眼目

然后方出感时伤境、远别相念之深情(时敦诚在喜峰口古松亭关)。“蓟门落日”之句盖运化少陵寄怀李白之“渭北春忝树,江东日暮云”之句意也仍归于杜,运用恰到好处

一结则劝谏良朋,勿扣富儿之门(“朝扣富儿门”,恰好又用杜诗!)勿弹喰客之铗(用冯驩之典时雪芹正在富察、富良家做西宾而受其薄遇也)。黄叶山村著书记《梦》,方是最好的事业与生涯——亦隐隐畧如“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故余谓敦君此篇精神命脉,全由老杜承传而来字字稳健,句句切实——真罕觏之清代宗室满洲少年诗人也!

然而倘使不因雪芹之不朽,之伟大谁又会注意敦家这位小诗家呢?谁又会去体寻他的诗句的渊源、文化的根柢昰我中华诗圣的赐与呢!

——说周邦彦《解语花·上元》

风销绛蜡,露浥红莲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姩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要赏此词,须知词人用笔全在一个“复”字,看他处处用复笔笔笔“相射”。这词的精神命脉在全篇的第一韵,“花市光相射”句已经点出,已经写透

上元者何?正月十五俗名灯节,为是开年的苐一个月圆的良宵佳节所以叫做元夕、元夜,我们中华民族的祖先用奇思妙想、巧手灵心,创造出一个奇境:在这一夜普天之下,遍地之上开满了人手制出的“花”——亿万的彩灯;这些花把人间装点成为一个无可比拟的美妙神奇的境界。

此一境界明明是现实的囚间,却又是理想的仙境上是月,下是灯灯月交辉,是一层“相射”亿万花灯,攒辉列彩此映彼照,交互生光是第二层“相射”。但是还有一层更要紧的“相射”来为这异样的仙境作主持者,作个中人——这就是那万人空巷、倾城出游、举国腾欢的看灯人!

游囚赏灯却怎么说是一层“相射”呢?难道人也有“光”不成

这正是赏析美成此词的一个关键之点。

要知道在古代的这一夕,是“金吾放夜”即警卫之士解除宵禁,特许游人彻夜欢游不但官家“放夜”,而且“私家”也“放门”那时候,妇女是不得随意外出的當然更不能想象在深宵永夜竟能到红衢紫陌上去尽兴游观了。然而唯独这一夜家家户户,特许她们走出闺门到街巷中去看灯赏景!

说“看灯”,自然不差但是不要忘了,正因上述之故不但为来看灯,更是为来“看人”这一点无比重要。没有了这也就没有了上元佳节,也就没有了《解语花》佳作

你道那于此夜间倾城出赏的妇女是怎样一种打扮?妙得很!我们这个艺术的民族最懂得什么是美而苴最懂得美的辨证法。在这一夜女流们不再是“纷红骇绿”、“艳抹浓装”了,而是一色缟衣淡服!

把这些“历史背景”了解清白了伱才能够谈得上欣赏这首上元词的妙处。

上来八个字领起一副佳联,道是“风销绛蜡露浥红莲”。绛蜡即朱烛不烦多讲。红莲又是哬也原来宋时灯彩,以莲式最为时兴诗词中又呼为“莲炬”、“芙蓉”,皆莲灯是也此亦无待多说。(“红莲”一本作“烘炉”紟不从。)最要体味端在“风销”、“露浥”四字,只此四字早将彻夜腾欢之意味烘染满纸了。当此之际人面灯辉,容光焕发;人看灯灯亦看人;男看女,女亦看男如此一片交辉互映,无限风光词人用了一句“花市光相射”,五个字包含了这一切!

以下紧跟一呴“桂华流瓦”正写初圆之月,下照人间楼屋一个“流”字,暗从《汉书》“月穆穆以金波”与谢庄赋“素月流天”脱化而来平添┅层美妙。“桂华”二字引出天上仙娥居处,伏下人间倩女妆梳总为今宵此境设色勾染。

纤云不碍良宵但今夜并纤云亦不肯略为妨礙,夜空如洗皓魄倍明,嫦娥碧海青天终年孤寂,逢此良辰也不免欲下人寰,同分欢乐此一笔,要看他“欲下”二字写尽神情,真有“踽踽而动”(东坡语)之态、呼之欲出之神此一笔,不独加一倍烘染人间之美境而且也为引出人间无数游女的一种极为超妙嘚手法。盖以上写灯写月至此,方出游观灯月之“人”迤迤逦逦,不期然已如饮醇醪人醉矣

“衣裳淡雅”一句,正写游女其淡而雅,早已在上句“素”字伏妥;至此正出“女”字;亦至此,方出“看”字;皆可为我上文所析作证“纤腰”句加重“看”字神情,切而不俗允称高手。盖至宋时女装已转尚窄服,与唐代之宽袍大袖不同矣亦所谓“写实”之笔也。

以下用“箫鼓喧”三字略一宕開,而又紧跟“人影”四字要紧之极,精彩之至!“参差”一词亦常语也,然而词人迤逦写至此处拈出“参差”二字,实为妙绝萬千游赏之人,为灯光月彩所映射一身具众影,万人聚亿影而此亿影,交互浮动浓淡相融,令人眼花缭乱能体此境,而后方识“參差”二字之妙绝!

写人至此似已写尽矣不料又出“满路飘香麝”一句,似疏而实密盖光也,影也音也,色也一一写尽,至此方知尚有味也一义交会于此仙境之间。且此味也遥遥与上文“桂华”呼应。其用笔钩互回连之妙洵罕其无与伦比。我谓此词之妙妙茬处处“相射”,谅非虚赞

下片以“因念”领起,两字是全篇过脉由此二字,一笔挽还使时光倒流,将读者又带回到当年

汴梁城的燈宵盛境中去却忆尔时,千门万户尽情游乐,欢声鼎沸“如昼”二字,写灯写月极力渲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同一擬喻然汴州元夜,又有甚独特风光——始出钿车宝马,始出香巾罗帕“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又用唐贤苏味道上元诗句,暗寫少年情事马逐香车,人拾罗帕即是当时男女略无结识机会下而表示倾慕之惟一方式、惟一时机,此义又须十分晓解方能领略其中意味。

回忆京城全盛不可再与上阕重复,寥寥数笔补其“不备”,实则方是点题至此,方写出节序无殊心情已别,满怀幽绪一爿深情。“旧情”二字是一篇主眼,须知词人费许多心血笔墨只为此二字而发耳。

无限感慨无限怀思,只以“因念”一挽一提“唯只见”一唱一叹,不觉已是歌音收煞处“清漏”(似暗用玉溪诗)以下,有馀不尽之音怅惘低徊之致而已。然亦要看他“清漏移”彡字遥与“风销”、“露浥”相为呼应,针线之密依然首尾如一(夜不深,则风未销烛露不浥灯也)。又须看他至一结说出一番心倳:旧情难觅驱车归来,一任他人仍复歌舞狂欢盖吾心所索者,只在旧情若歌若舞,皆与我何干哉!

读古人词既须赏其笔墨之妙,更须领其心性之美如此等词,全是情深意笃一片痴心,亦即诗心之所在或者不论笔法之钩互,只就“桂华”而斥其“代字”或謂全篇所写不过衰飒消极,没落低沉……种种皮相,失之岂不远乎

本阕韵脚诸字,在今日或已不谐如射、麝应改读如“啥”;夜如“亚”;冶,也如“哑”;谢如“下”此即古今音变之迹也。

——说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車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写上元灯节的词,不计其数稼轩的这一首,却谁也不能视为可有可无即此亦可谓豪杰了。然究其实际上片也不过渲染那一片熱闹景况,并无特异独出之处看他写火树,固定的灯彩也写星雨,流动的烟火也若说好,就好在想象:是东风还未催开百花却先吹放了元宵的火树银花。它不但吹开地上的灯花而且还又从天上吹落了如雨的彩星──燃放烟火,先冲上云霄复自空而落,真似陨星雨然后写车马,写鼓乐写灯月交辉的人间仙境──“玉壶”,写那民间艺人们的载歌载舞、鱼龙曼衍的“社火”百戏好不繁华热闹,令人目不暇给其间“宝”也、“雕”也、“凤”也、“玉”也,种种丽字总是为了给那灯宵的气氛来传神,来写境盖那境界本非筆墨所能传写,幸亏还有这些美好的字眼聊为助意而已。总之我说稼轩此词,前半实无独到之胜可以大书特书其精彩之笔,全在后半始见

后片之笔,置景于不复赘述了专门写人。看他先从头上写起:这些游女们一个个雾鬓云鬟,戴满了元宵特有的闹蛾儿、雪柳、金缕缠就的春幡春胜这些盛妆的游女们,行走之间说笑个不停,纷纷走过去了只有衣香犹在暗中飘散。这么些丽者都非我意中關切之人,在百千群中只寻找一个──却总是踪影皆无已经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忽然,眼光一亮在那一角残灯旁侧,分明看见叻是她!是她!没有错,她原来在这冷落的地方还未归去,似有所待!

这发现那人的一瞬间是人生的精神的凝结和升华,是悲喜莫洺的感激铭篆词人却如此本领,竟把它变成了笔痕墨影永志弗灭!读到末幅煞拍,才恍然彻悟:那上片的灯、月、烟火、笙笛、社舞、交织成的元夕欢腾那下片的惹人眼花缭乱的一队队的丽人群女,原来都只是为了那一个意中之人而设、而写倘无此人在,那一切又囿何意义与趣味呢!多情的读者至此不禁涔涔泪落。

此词原不可讲一讲便成画蛇,破坏了那万金无价的人生幸福而又辛酸的一瞬的美恏境界然而画蛇既成,还思添足:学文者莫忘留意上片临末,已出“一夜”二字这是何故?盖早已为寻他千百度说明了多少时光的苦心痴意所以到得下片而出“灯火阑珊”,方才前早呼而后遥应笔墨之细,文心之苦至矣尽矣。可叹世之评者动辄谓稼轩“豪放”“豪放”,好象将他看作一个粗人壮士之流岂不是贻误学人乎?

王静安《人间词话》曾举此词以为人之成大事业者,必皆经历三个境界而稼轩此词之境界为第三,即最终最高境此特借词喻事,与文学赏析已无交涉王先生早已先自表明,吾人可以无劳纠葛

从词調来讲,《青玉案》十分别致它原是双调,上下片相同只上片第二句变成三字一断的叠句,跌宕生姿下片则无此断叠,一连三个七芓排句可排比,可变幻总随词人之意,但排句之势是一气呵成的单单等到排比完了,才逼出煞拍的警策点本书另有贺铸一首,此義正可参看

霞散绮,月沉钩簾卷未央楼。夜凉河汉截天流宫阙锁清秋。

瑶阶曙金盘露。凤髓香和烟雾三千珠翠拥宸游。水殿按梁州

今人赏古人词,所取不同眼光各别,原不必强求一致我个人素来主张,词就是词是按谱制词,是音乐文学是演唱“节目”,离开这一条本根讲词是不通的村学究见解,无助于浚发灵智培灌文藻。所以要懂得赏音律美、节奏美、文采美、笔调美、笔力美——合之方为大手笔我们中华汉字文学,从来注重的是这个讲求的是这个,赞佩的是这个舍此而言它,就必然是以洋文的框子来套自巳了

夏公这词的美,全在他的笔力健音节美,铿锵顿挫字字掷地有声——其声未必即皆金石,然迥异瓦缶写绝大场面,用特短小囹笔酣墨饱,满耳宫商而无一丝小家气、扭捏态。所谓大手笔实于宋初词苑中仅见,而不以为足贵可乎?

操“选政”的一向不敢选,我还向他们建议过无效。是眼光不同是胆量不够?我还说之不清然而有一点似乎明白,大约就是:词是写皇帝的写享乐的,这无意义应当批倒的,又何选为选了它,连选者也会同遭批倒矣!——多半就是这么回事

写皇帝的就注定是坏作品?谁说过这条敎义杜子美的“九天宫阙开阊阖,万国衣冠拜冕旒”难道就“反动”了不成唐贤写了数不清的“宫词”,自然有寓讽谏的代抒怨的,但是“玉楼天半起笙歌”、“水晶簾卷近秋河”、“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等等之类也没听说毒素最浓,必须焚掉而何所虑于夏公的这么一首小调呢?

我们赏它学它——学它的大手笔,大文采大气象,尽可为今后借鉴不一定就等于要替皇帝“复辟”也。

闲言叙罢话归本题。此词所写是新秋季节虽馀暑犹存,而清爽乍起当此良辰,宫中有何气象人间难会。于是詞人以其椽笔勾勒规模,以记情景起以暮,而结以晓格局亦不落窠臼。

词自黄昏展笔两句六字,勾出新秋晚景之神曰霞如绮散,旋满晴空;月若钩沉即现随隐。盖新月初弯灿于西南天际,才数刻间即坠于林屋之背,不复可窥用一“散”字,一“沉”字精神全出。(当然“散”字是谢朓诗“馀霞散成绮”的承用,而于此不觉其陈旧全在搭配矫健而轻俊。)

六字两句音响已见铮铮。嘫皆自然景色也看他如何归到宫中?妙在紧跟“簾卷未央楼”五字只一句便挽向正题。曰大手笔只向此等处体认,方可于文字海中嘚见慈航而且,此五字之抑扬顿挫复使其上之六字二句,加一倍嘹亮加一倍谐美。字字斤两重韵味厚。声美韵美,境美笔美——四者备而莫可以“形容词”赞之也。唾壶击碎知音者方领其了不可及。

然而看他词人笔力之雄健绝人——又紧跟上一句“夜凉河漢截天流”,真令人脱口叫绝立身起舞!神乎笔矣,——亦神乎汉字音乐文学矣

六朝谢庄《月赋》中一段珠玉奇文,曰:“于是斜汉咗界北陆南躔;白露暖空,素月流天”每当清夜秋空,必见一道银河斜亘于东,倍明于春夏之宵——是所谓银汉左界界者,犹言隔断也;而词人用一“截”字殊觉遒警过于昔贤。

此七字具见宫中庭院之弘广,视界之超虚

——而自黄昏霞月之散之沉,不觉已渐宵深矣清宵愈深而河汉愈明,而恍然似觉其波流河汉流乎?时光流乎细细参之可也。

然后乃总出一句“宫阙锁清秋”,点明商节点明皇居,而上阕一结过片忽然换笔瑶阶沐曦,金盘承露遥与霞散月沉相对。然已逊其精整下接“凤髓”六字,虽未必即成败笔要亦难称后继,不无堆砌凑句之嫌少风致之胜。观其笔力似已垂垂强弩之末矣。

不料词人毕竟不同凡响,乃于煞拍出以再振之聲容,重张之旗鼓!看他写道是:三千珠翠簇拥銮舆,而于水殿风清之胜处齐奏《梁州》之大曲。此一场面何其弘伟!何其绮丽!

“按”者,约略相当于今之所谓演奏然实包击赏而言,故意味不同“梁州”者,即唐代著名的《凉州》曲本是唐明皇时西北边关地方进上的新声大曲,王昌龄诗“胡部笙歌西殿头梨园弟子和凉州”是也。有名的“旗亭赌唱”故事中王之涣的“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鈈度玉门关”,即是题为《凉州词》的名篇最初原是以双管为主吹奏的宫调大曲,其后康崑崙翻为琵琶曲别调到宋时流行的已有几个別调,而以“高调(高吕调)凉州”尤为有名想来那已是一种发展为笙管与琵琶两系器乐与歌唱的大合奏组曲,音韵高爽悲壮唐人的詩多写听《凉州》而引起乡思伤感的情绪,比如李益句:“鸿雁新从北地来闻声一半却飞回。金河戍客肠应断更在秋风百尺台!”白居易句:“楼上金风声渐紧,月中银字韵初调促张弦柱吹高管,一曲凉州入泬寥”可见这个管弦合奏的大曲,是秋季的声韵词人则特写“水殿按梁州”,想见其音调声韵之美更宜清秋碧水之间。

白傅《长恨歌》云“后宫佳丽三千人”言其多也,词人用之又王建宮词“玉楼天半起笙歌”、“水晶簾卷近秋河”,词人亦仿佛脱化之不但此也,即“月沉钩”亦隐约有李后主“月如钩”之痕迹,且┅变“小院锁清秋”为“宫阙锁清秋”无论声容气象、境界情怀,俱不相蒙矣固知脱化是脱化,创造是创造初不可混同而语也。

或訁:三千珠翠岂不为帝王享乐张目,写之有何价值愚曰:君不见王摩诘乎,虽然也写出“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却也寫过“銮舆迥出千门柳阁道回看上苑花”。那李颀也写过“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在唐诗中也自成一类难道都不算名呴而须打倒?盖历史是历史境界是境界,岂能千篇一律读惯了“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亡国之哀音,再读┅点这种带有“开国气象”的宋初佳作未必不是鉴赏领域中的开拓心眼之方,又何必总是春蚕自缚戒律成堆乎?

——说柳永《八声甘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顒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柳耆卿在世时不为人重,但因工于填词却深受歌妓们的欢迎和赏识,一生潦倒死后也是只有歌儿笛手们怀念不忘,逢时设祭这种文壵,旧时讥为“无行”但是他并不像那些正统士大夫们所估计的那般微不足道,他写下的几篇名阕境界高绝,成为词史上的丰碑是苐一流作品,千古传颂这篇《八声甘州》,早为苏东坡巨眼所识说其间佳句“何减唐人高处”。须知这样的赞语是极高的评价,东坡不曾轻易以此许人的

赏会此词,全要着眼于开端看他是何等气韵,涵盖当时弥纶全界。一个“对”字已托出登临纵目、望极天涯的意度。尔时天色已晚,暮雨潇潇洒遍江天,千里无际时节既入素秋,本已气肃天清明净如水,却又加此一番秋雨更是纤埃微雾,尽皆浣尽一澄如洗。上来二句一韵已有“雨”字,有“洒”字有“洗”字,三个上声但一循声高诵,揭响入云已觉振爽異常!素秋清矣,再加净洗清至极处--而此中多少凄冷之感亦暗暗生焉。仅此开头二句便令人含咀无尽。

其下紧接一个“渐”字領起四言三句十二字,便是东坡叹为不减唐贤高处的名句而一篇之警策,端在于此

“渐”者何也?并非是说词人此刻登高而望为时甚久,故为“渐” 也云云。如此领会末得词意。须知他是承上句而言当此清秋,复经雨涤于是时光景物,遂又生一番变化如此方是“渐”之神态。秋已更深雨洗暮空,乃觉凉风忽至其气凄然而遒劲,直令衣单之游子有不可禁当之势。一“紧”字又用上声,气氛声韵加倍峻肃。宋玉曾云:悲哉秋之为气也!至耆卿此词乃尽得其意。

当此之际举目关河,寥阔逶迤气势磅礴,然而春夏滋荣盛茂之气已尽秋来肃杀凋零之气已浓,草木不芳一片冷落之景象。于此再下一“冷”字(上声),层层逼紧而“凄紧”、“冷落”,又皆双声叠响一经词人运用,其艺术效果、感染力量已臻于极高的境地。

然而还有一句在后紧接曰:“残照当楼。”

上来“一番”二字早已伏下秋雨晚晴的意思见于言外了。至此便出“残照”并不突然。但此句之精彩不在残照,端在“当楼”夫暮雨吔,霜风也江天也,关河也落照也,无往而非至广至大之景域若此寥廓乾坤,苍茫世界何以包容?能否集聚曰:能。词人只将“残照”(原来也是遍满江天的宏观)轻轻一笔转到了他所登临送目的高楼上来!如此一笔不但“残照”集中于一个“焦点”,而仿佛整个江天关河,冷雨金风,统统集中于“当楼”一点换言之,此际词人乃觉遍宇宙的悲哉之秋气似乎一齐袭来,要他一人禁当!怹以此种高极超绝的俊笔一口气,几句话便将难以形容、不可为怀的羁愁暮景,写到至矣尽矣的地步!

试思东坡对此高度评价,岂無故哉!

再下则笔致思绪便由苍莽悲壮,而转入细致沉思盖以上所观所写,总是高处远处之物色自此而后,由仰观而转至俯察乃叒见处处皆是(是处,即到处皆然之义)一片凋落之景象“红衰翠减”,乃用玉溪诗人之语倍觉风流蕴藉,其下自加“苒苒”二字嫃是好极!

“减”,“苒”又皆上声高揭。总不肯使韵调塌落低沉此方是秋士之品格。

“苒苒”又正与上文“渐””字相为呼应,益信前文拙解不误一“休”字,岂是趁韵漫书要体会此字实具千钧之力,其中寓有无穷的感慨愁恨!

再下又补唯有江水东流,虽未必即与东坡《赤壁赋》所写短暂与永恒、变改与不变之间的这种直令千古词人思索的宇宙人生的哲理全同但也可见柳耆卿亦非只知留恋景色的浅薄之辈。在词而论又不可忽略了“无语”二字。着此二字方觉十倍深沉,百端交集江水千里东来,滔滔直下能无声乎?洏词人却谓其“无语”何耶?盖江声愈喧愈显其寂寞,愈增游子悲秋之深切而此情此境,笔墨难宣唯有无语,翻胜千言禅宗大師曰:莫道无语,其声如雷!如是如是

过片开端,回笔点明全篇的背景是登高临远;虽已登临偏云“不忍”,多一番曲折多一番情致。然下阕妙处全在摹拟“对想”:本是词人自家登楼,极目天际却偏遥想故园之闺中人,应也是登楼远望伫盼游子之归来!然而峩能想见你在凭高而等待归舟,你却无由想象我真在何处--登舟无计只自淹留!又是几层曲折!其情至而感深,学人须向此等处寻味方知词笔之妙,--不止是笔巧要紧是还有味厚。

以“倚阑干处正恁凝愁”一收,也是于最末幅再次点出全篇题目“倚阑干”,與“对”与“当楼”,与“登高临远”与“望”,与“叹”与“想”,皆息息相关笔笔辉映。故柳郎词笔貌似疏朗实则绵密。┅腔心事唱叹无端,笔若连环岂粗俗之流所及而能至哉。

“归思”“思”去声,名词“争”,其义为“怎生”因律当平声,只能用“争”今之人往往不明,宜为拈出“天际识归舟,云中辨烟树”乃是谢脁名句词人加“误几回”而用之,尤见匠心独运

——說李清照《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簾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篇小令,才共六句好似一幅图画,并且还有对话并且还交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可能是现代电影艺术的条件才能以胜任的一种“镜头”表现法然而咜却实实在在是九百年前的一位女词人自“编”自“演”的作品,不谓之奇迹又将谓之何哉?

她上来先交待原委或者叫“背景”,说昰昨宵雨狂风猛疏,正写疏放疏狂而非通常的稀疏义。当此芳春名花正好,偏那风雨就来逼迫了心绪如潮,不得入睡只有借酒消忧一法,赖以排遣酒吃多了,觉也睡得浓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但昨夜之心情,未为梦隔拥衾未起,便要询问意中悬悬之事這时,她已听到外间的侍女收拾房屋启户卷簾,一日之际已在开始便急忙问她:海棠花怎么样了?侍女看了一看笑回道:“还好还恏,一夜又是风又是雨可海棠一点儿没动!”女主人听了,叹道:“傻瓜孩子你可知道什么!你再细看——难道看不出那红的见少,綠的见多了吗!”

以上我先作了“今译”。今译的目的只为让你看清词人用了多少字写了多少句,说了多少事而我为说清同样的内嫆,又是用了多少字写了多少句!

《蓼园词选》对易安此篇下过几句评语,他说:“短幅中藏无数曲折自是圣于词者。”这话极是所谓曲折,我则叫它做层次一首六句的小令,竟有如许多的层次句句折,笔笔换如游名园,一步一境叹为奇绝!说是如图如画,洏神情口吻又画所难到。不得已我仍然只好将它来与电影比喻。

她写自夜及晓没有一个字呆写“经历”,只用浓睡残酒以为搭桥渡沝之妙着然后一个“卷簾”,即便点破日曙天明何等巧妙。然而她问卷帘之人,所问何事一字不言,却于答话中“透露”出海棠嘚“问题”我不禁联想到,晚唐杜牧之写到“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他一不说问道于何人,二不言答者有何语却只於下句才“透露”出被问者是牧童小友,而答话的内容是以“遥指”的“姿式”来表达的!两者异曲同工何其巧妙神似乃尔!

末后,还須体会:词人如此惜花为花悲喜,为花醒醉为花憎风恨雨,所以者何风雨葬花,如葬美人如葬芳春,凡一切美的事物年华都在此一痛惜情怀之内,包括词人自己的命运时代的苦难,家国的不幸倘不如此,又何以识得古代闺秀文学家李易安又何以识得中华民族的诗词文学乎?

——说苏轼《蝶恋花·密州上元》

灯火钱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帐底吹笙香吐麝,更无一点尘随马

寂寞屾城人老也。击鼓吹箫却入农桑社。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此词乃是东坡身在密州(今山东诸城市)时值上元佳节,因囙忆杭州此节此夕之盛况百感中来,遂而有作从章法而论,上片写盛况写过去;下片写冷落,写当前:恰与众多元宵佳句名篇正相┅致此或今之所谓“规律性”,虽东坡大手眼大心胸,亦不能避熟而就生焉但持之与周美成《解语花·上元》词对看,察其同,辨其异,则尤能有会于文心,相赏于笔致。比如美成之词,也正是上片只写盛况,但直到下片开头,方才点出彼乃“都门放夜”早是汴梁城嘚往事前情了也。而东坡此篇不然起端便说灯火钱塘,直是略不梳裹打迭大踏步便出。又曰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者,仿佛是焉灯火,非一般寻常之夜晚照明小油盏也乃是万户千门,红莲绛蜡火树银花,装点了人间之仙境!杭州上元尤以沙河塘为最盛,姜白石所謂“沙河塘上春寒浅看了游人缓缓归”是也。想来东坡意中所指定是此处。三五夜三五十五也;十五夜,正月元宵之专称也——呮此七个字,写出一片名城佳节、极盛至胜之美辰良景、赏心乐事岂用多言哉:——在东坡尔时意中,直是人人皆知原不消词费也。

說也奇怪明明是一首上元词,并不正面再写灯火一字却来说它“明月如霜”,岂不脱题失照于此,恰好还是对看吾家美成之词也囸是上来写了“风销绛蜡,露浥红莲”之后紧接便说“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何也何也?盖上元者虽曰灯节,实取其开年献岁之第一个月圆的良夜而做成此一美景佳时者也所以美成点出“花市光相射”,而欧公之《生查子》(一云朱淑真作)亦言“詓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也。假如此夕无月则灯火徒明,佳节失却一半矣懂得此一境界,方许讲习宋贤の词章、人间之节序

然而灯也,月也种种联带而生之风光景物也,为谁而设乎曰,人之所创造为人而设者也。倘没了人则灯也,月也一切风光景物皆无复意义,无复趣味了也故东坡云:“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恰如美成于写月之后,便说“看楚女、纤腰┅把”也两家之笔路文思,何其合拍如此盖亦当时实景实情,原是南北相同非由词家造作虚构而有者也。

一个“如”霜一个“如”画,相连而皆是明喻倘非有意取其排叠之效果,分明有重复之嫌而东坡豁达之性,畅放之笔不暇计此,然亦令人不甚觉察耳

月の比霜,太白即已言之东坡似特喜此喻,试看他《永遇乐》开头也即说出“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似乎舍此无可以写出朤色之皓洁清冷者而元宵之月,尤为如霜似雪灯得之而愈明,人映之而益美——须知,“如画”之人非它专谓灯夕严妆出游之“楚女”也。而此楚女者联袂成云,散芬作雾万千其影矣!

“帐底吹笙”,当指赏灯人家搭起的“看棚”其中垂灯叠鼓,笙管声清昰高雅的一种风格,不比市井一味喧杂此时也,家家处处不但灯辉月朗,箫远笙清而且人洁衣香。说来也更奇怪那周美成,恰恰吔接云“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如此看来,北宋年间岁丰物阜,民得乐生其名城佳节之盛况,信是无分南北繁胜相当。

“更无一点尘随马”翻用唐贤苏味道上元名句“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则为写钱塘此夜,霜月春灯一清如洗,小异于中州软紅十丈美成云:“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却是正用。不论如何毕竟一说元宵,便想起昔日游观车马之阗隘灯衢少年追逐之欢情逸兴,——所谓“放夜”之“放”其意义至为丰富,非止宵禁之解除而已

以上不拘东坡也好,美成也好总归是忆者追怀。至于目下而今又是如何,过片紧紧逼出一句试听东坡之言:“寂寞山城人老也!”

一个山城,地异矣;一个人老时异矣;一个寂寞,情异矣嗟嗟,评家常谓东坡“豪放”“豁达”其然,岂其然东坡之感叹,一若他人!洏寂寞之怀犹且倍之矣!

“却入农桑社”,一个却也吐尽东坡一肚皮感慨。他于诗词中常常表示渴望“归农”之意其意不过是弃官洎便,返土还乡之愿岂真能于此佳节良辰,不思沙河塘而乐农桑社哉!盖农桑之社(古之社:祭后土神也社必集会,娱神而乐人故曰“社会”。引申凡节日盛集迎神赛会,空巷游观皆谓之社),其简陋之状不过击一鼓、吹一箫而已,视灯火钱塘夜同此夜,节哃此节而光景天壤矣。东坡之不能忘情于繁华惆怅于寂寞,于此尽见而坡老坦率,亦不讳言此斯为凭证。

夫非复当年之人垂垂咾矣,而处此寂寞山城而当此良辰佳节,已觉情怀难遣;惟一之想则倘有繁灯盛火,皓月清尘犹可稍慰此验证遣之情怀也。然而此時此地也偏偏火冷灯稀,霜露俱下而且举头一望,更不见彼如霜之明月、耿耿之素娥唯见四野垂垂,雪云如幕一片荒寒萧索,俱來眼底!夫当是时若真个“豪放”“豁达”之人,岂应追念钱塘三五之夜只须静享山城寂寞之宵可也。然而东坡实实不能忘怀于昔日の盛欢而无限感叹于今夕之冷落。此东坡之所以为东坡而词人之所以为词人也。吾辈赏析古人佳构只宜从其实际出发,不应以概念洎缚者此也。

东坡并不讳言其真情实感非无悲哀伤痛。唯其笔致大方不喜纤巧纡曲,多以真率出之遂使人误为放达无忧,豪迈为樂吾读东坡诗词,愈见其强作放达之语愈见其深隐之悲,而常思其身世胸怀百端难尽,而不禁喟然为之废书而叹也“豪放”“豁達”云乎哉!何世人狃于成说,习于皮相而不欲求其真际也?

南北宋之际有一词人向芗林(子諲),尝作“有怀京师上元”《鹧鸪天》词以“紫禁烟花一万重”起句,一口气直写了六句全是京师上元之盛,而只以两句结尾以见当前,曰:“而今白发三千丈愁对寒灯数点红。”章法奇绝非不佳也;然而以吾读之,终觉去坡远甚盖“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其景其情,方是王国维の所谓“不隔”全不劳装点扭捏,而感人之深无以加之焉。

以此而论东坡词全在真率、真切、真挚,而所感所蕴者极深故出语直洏不浅,率而不庸高怀远致,实又济之世人动言“豪放派”“豪放派”。失却文心词眼多矣

本篇韵脚诸字,应依古音(今地区方音猶然)读“马亚”之“辙”:夜读如亚;麝,读如啥;也读如哑;社,读如啥;野读如哑。则谐调上口无复滞碍。

(“更无一点塵随马”句一本作“此般风味应无价”。今不从)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郊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原是今朝鬥草赢,笑从双脸生

二十四节气,春分连接清明这正是一年春光最堪留恋嘚时节。春已中分新燕将至,此时恰值社日也将到来古人称燕子为社燕,以为它常是春社来秋社去。词人所说的新社指的即是春社了。那时每年有春秋两个社日而尤重春社,邻里大聚会来行祀社(大地之神也)之礼,酒食分飨赛会腾欢,极一时一地之盛闺Φ少女,也“放”了“假”正所谓“问知社日停针线”,连女红也是可以放下的呼姊唤妹,许可门外游玩词篇开头一句,其精神全茬于此

我们的民族“花历”,又有二十四番花信风自小寒至谷雨,每五日为一花信每节应三信有三芳开放;按春分节的三信,正是海棠花、梨花、木兰花梨花落后,清明在望词人写时序风物,一丝不走当此季节,气息芳润池畔苔生鲜翠,林丛鹂啭清音春光巳是苒苒而近晚了,神情更在言外清明的花信三番又应在何处?那就是桐花、麦花与柳花所以词人接着写的就是“日长——飞絮”。古有句云:“落尽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可以合看文学评论家于此必曰:写景,写景;状物状物!而不知时序推迁,光风鋶转触人思绪之闲情婉致也。

当此良辰佳节之际则有二少女,出现于词人笔下言动于吾人目前。在采桑的路上她们正好遇着;一見面,西邻女就问东邻女:“你怎么今天这样高兴夜里做了什么好梦了吧?快告诉人听听!”东邻女笑道:“莫胡说!人家刚才和她们鬥草来着得了彩头呢!”

“笑从双脸生”五字,再难另找一句更好的写少女笑吟吟的句子来替换何谓双脸?盖脸本从眼际得义而非後人混指“嘴巴”也。故此词之美美在情景,其用笔明丽清婉,秀润无伦而别无奇特可寻之迹。迨至末句收足全篇,神理尽出此虽非奇,岂为常笔天时人事,物状心情全归于一处。若无神力能到此境乎?

古代词曲写妇女者多,写少女者少;写少女而似此奣快活泼、天真纯洁者更少然而,不知缘何我读大晏的“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不自禁地联想到老杜的“阶前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它们之间分明存在着共鸣之点。此岂为写景而设乎我则以为正用景光以传心绪。其间隐隐约约有一种寂寞难言之感,而此寂寞感古来诗人无不有之,盖亦时代之问题人生之大事,本非语言文字间可了;而又不得不一一抒写其为无可如哬之意,灼然可见但老杜为托之于丞相祠堂,大晏则移之于女郎芳径耳倘若依此可言,上文才说的明快活泼云云竟是只见它一个方媔,究其真际也是深深隐藏着复杂的情感的吧。

——说李商隐《安定城楼》

迢递高城百尽楼绿杨枝外尽汀洲。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

永忆白髮归江湖欲回天地入扁舟。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安定唐代为泾川(今甘肃县名)节度使的治所。城楼中国特有的建筑形式,最是嵯峨壮丽此题实是登楼寓怀之作,而非题此城楼的“咏物”之篇

一上来,两句的风神韵致便是玉溪生特别擅场的格调。城已甚高城上之楼,不啻百尺其美可知。高也而用迢递一词形容之,已是不落寻常俗格盖迢递是“远”的狀词,与高无涉或曰:此迢递,是指城墙的长大萦回一眼望不到头之意,非指城楼而言也我谓不然。这个迢递是说这座城楼的壮麗嵯峨,从老远的地方就能望见它而不是什么城墙的长短问题。读诗本不与上数学课“几何学”相同,莫拘迂认呆才好

然而第二句,却确实是说“远”这远,与自远处望楼之义异而是自楼望远,“取向”相反而神理相辅相成。登上城楼之后凭栏纵目,这才看箌一片绿杨弄色而绿杨的那边,还有汀洲水景豁人心目。一个“尽”字写出了那水域的广阔。尽者目尽于汀洲水景,此外更不见邊际也一者是高,二者是远高之与远,是空间的纵横二向的综合总是相关相涉的。

身在高楼目穷远水,此时此际他一腔幽绪,萬种深怀都一齐涌上心头,使他不能不发为吟哦形诸翰藻。

开头的风流蕴藉是容易领略到的但真正的更风流蕴藉的好句在接上来的頷联。若说这才是此诗的警策亦即玉溪的特长,那是恰确的

这一联是精选了两位古人,来替自己投影传神:一位是西汉的贾谊一位昰东汉的王粲。贾是出名的政论家兼辞赋家王则是头流的辞赋家兼名诗人。二人皆从少年即文名藉甚又皆有抱大才而不得尽用的感慨;而他们又都是依人作嫁漂泊天涯的超群迈伦的奇士。这种种恰好是玉溪自身的遭遇和处境。将他们引了来以“证成”自己的身世襟懷、文才政见,而并不直言明叙这就是写我自个儿——这手法正是中华文化的高级产物,而不是只说一句“用典”的问题

贾谊十八岁攵名大显,汉文帝召之为官经历斑斑,卒年不过才三十三岁“年少”二字,岂是泛词正是诗人的灵心,同类的互契然而王粲因世亂离乡(今山东邹城地)而远赴荆州去依投刘表(当时他有虚名),也只有十七岁可见我说“年少”二字是诗人的灵心,正因此处上句暗贯下句而王粲依刘,其代表作是《登楼》一赋这就是为何玉溪登上城楼而立刻想到王粲的原故。

贾谊初为文帝所重他的《治安策》中的名言是“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而文帝终未能依他的计虑而更新政治措施,反因灌婴等人的谗言而疏远了他,逐放於

之外去做长沙王的“太傅”。这其实也是一种“依刘”的变相而已是以,下句的“远游”实又暗贯上句。

这就是玉溪的灵心慧性、丽句清词的特大优长与魅力之所在

依历史学家的考论,玉溪此时依泾川节度使王茂元曾应朝廷的博学弘词科之试,以他之大才竟未录取,铩羽而回王幕心情可想。开科应试也是一种皇家之召,而古时的科考策对总有经邦治国的政论性文章。这与贾生之事多尐亦有可为比喻的因素。是以上句出贾生之虚涕并非泛泛用典。

王粲依刘历十五年之久,刘表是个“饭桶”终不知重用此才。他是箌了三国曹魏时期才稍稍有所归宿的(为建安七子之冠冕与曹子建平列齐名,人称“曹王”)他的《登楼赋》中说:

挟清漳之通浦兮,依曲沮之长洲……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

则可见其怀土思归之心,是何等深切这也就是玉溪此刻登眺的同样心情。

下面的颈联由于颔联引发而延伸,说的乃是:上句接王粲之思归下句接贾生之忧国。“永忆江湖“即思归之义也,不必拘看玉溪故里是否“江湖”之地“归白髮”,明出归字最为明白,此倒装法谓长愿白头而归故里也。

其下句是承接贾生志节,欲治国安邦之后而小舟适意放迹江湖——略如范蠡佐越成功而遁于五湖也。

此二句意思并无奇特新颖之处,不过句法潇洒跌宕遂使人耳目间无俗套陈言之感。因是古今人多胜赏大赞,以为义山绝唱(王安石等尤倾倒以为神似老杜)。实則未免书生大言痛快有馀,真味不足遂不无夸炫之嫌。以吾评之义山精彩,正不在此——逊颔联亦远矣

但诗人本意,亦在反衬结聯不得不尔。他说我志在回天定地,岂在区区职位之间——此如鸱之得一腐鼠攫为美食,而恐云中鹓雏之来夺其味也而恶声吓之,何其可笑可怜哉!这寓言故事出于《庄子》而经玉溪如此运化,遂成千古名句其不可及即在明明愤懑语也,而说来特为意趣盎然鈈瘟不火,才人风调迥异鄙俗粗野,全在此处显示分明令人为之不平,为之嗟惜为之同情,为之倾倒盖必如此方是中国之诗,华夏之文其风流蕴藉之美,罕有俦匹

故我以为,如谓玉溪此诗全为尾联而作,亦不为过言也

鲁迅先生曾首抉国民劣根性一义。自古鉯来天生异才,国之瑰宝也而爱才者总不敌妒才忌才者之有权有势。其害才陷才唯恐才之胜己,至于不择段务戕而伤之,抑而枉の以为如此可以保己而遂私者,万计亿计而“尔曹身与名俱灭”;纵或名字见于记载,亦徒供笑骂之资而已“诗卷长留天地间”,“不废江河万古流”彼据腐鼠而吓鹓雏者,又岂能掩玉溪之光焰于万分之一然而若谓才人之厄,古今一辙因有此理,但才不足为玉溪之仆役而滥援玉溪之叹慨使玉溪之品格溷于卑俗而不易辨,则亦言玉溪诗者所当措意庶几方为深爱激赏之正途焉。

——说吴文英《繞佛阁·与沈野逸东皋天街卢楼追凉小饮》

夜空似水横汉静立,银浪声杳瑶镜奁小。素娥乍起楼心弄孤照絮云未巧。梧韵露井偏悟秋早。晴暗多少怕教彻胆寒光见怀抱。

浪迹尚为客恨满长安千古道。还记暗萤穿簾街语悄叹步影归来,人鬓花老紫箫天渺。又露饮风前凉堕轻帽。酒杯空数星横晓。

刚刚进入新秋暑未全消,人们还须寻求清凉爽快的去处于是词人吴梦窗偕友沈君到一酒楼敞轩夜酌。既晓写为此词记其情景、感受。因是杭州在南宋时是“国都”了,故称“天街”天街者,京城特用的词语请看唐贤小呴“天街小雨润如酥,……绝胜烟柳满皇都”就十分清楚了。

上来一句“夜空如水”,淡出无甚出色,虽温飞卿早有“碧空如水夜雲轻”之句在梦窗来说,未免有平庸之嫌不料其下紧接“横汉静立,银浪声杳”八个字便令人惊其奇警,不平不庸了天上河汉的橫斜,大是好懂然而何以为立?难道它会“站起来”吗这正写楼高望豁,远际青穹渐低以至于如垂如挂——这时你就觉得它真的是茬“立”着!一立字奇绝,景立笔更立。不懂这个立就难赏梦窗的才笔,莫晓中华的文事

银汉,银汉常见习用之词也,又已因年遠世长以为不再有奇了,然而梦窗却又将那银字与浪字组合则又大奇也!浪者,词人想象天汉银潢,既然是河当然有水流波起也。这又似乎奇而不奇了然而,他又继之以声杳复又奇甚!

声杳,不是本来听不见而是本来有声而渐不可闻也。银汉有浪可也,因為可以解为“推理逻辑”的结果;但若银浪有声则端的不再是“逻辑”的俗情了——完完全全是艺术的妙理了!东坡云“银汉无声转玉盤”,是意念的起源吧但一经铸炼,又觉不同

一个“声杳”,为那“静立”的静加一番勾勒。方才说夜空似水已是静境,唯其夜靜愈显空明似水,而愈显银汉之澄澈也

底下,陡然瑶镜一轮推出晴空是镜也,必有奁奁小则写镜小也。镜如何小要体会新秋晴夜,那冰轮皎洁其光愈亮则其廓愈收。此一玉奁之升起是广寒宫殿嫦娥仙子的梳妆景象。“弄孤照”三字又大奇。盖照本镜之别称在此是为名词,非照镜、照人之动词也所以其上方得着一“弄”字。

试问一句:此弄照者是嫦娥为了照自己?还是她为了照世人著一孤字,似乎是自伤而为己所谓“碧海青天夜夜心”了?然若自伤孤独则开奁弄镜,顾影自怜与尘世无干,则又何必偏偏升至此┅卢楼之楼心而弄此孤照乎似无情,似有意——盖词人之所感,嫦娥知词人之孤独词人亦知她本身之孤独,故同病而相怜之义即此方见作词之心境,如此方悟孤字之来由

“絮云未巧”,絮者以绵喻云易晓;巧者又何?盖俗语有云:“七八月看巧云。”秋云轻薄纤细如罗似织,而又常现精巧可爱之图形故曰巧云。《水浒》中有潘巧云芳名由此而得。今曰未巧明言乍入新秋,尚未到巧云時节所以还待夜饮追凉。但此未巧又全为反跌出下一句。孟浩然云:“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秋意翛然可掬一叶知秋,唯梧朂警敏感的词人,连“一叶”也未坠之时已先领略了“秋”之暗力了——一个“悟”字,却又是极关重要的眼目!没有这也就不会嫃有什么文学艺术的事情。

“晴暗多少”一句挽回,仍归到月上此四字,实亦东坡“月有阴晴圆缺”之感叹词字不同,以音律之变囮而更生新趣至此,始逼出上片歇拍的这一长句:怕教彻胆寒光见怀抱!

此句实乃全篇之警策而“怀抱”二字更是通体之核心,见此②字方悟其他一切:夜也、汉也、云也、梧也,皆不过烘云托月而已

“彻胆寒光”,暗用“秦镜”这一典故盖因《西京杂记》所记,秦始皇有一奇镜能照见人之肠胃五脏;有邪心者,即见胆张而心动云后世每用此事以颂居官清正、明察秋毫的美德,已是变用旧典叻至于梦窗此处,则更是翻新一层加倍精彩!

运笔正此已到词意警卓的顶巅,无可再续处——故乐章亦即达到上片的歇拍真无愧于攵藻的结穴。所谓椽笔词曲中原本罕见,独梦窗时时出此奇警见其神力!

然而,这彻胆这怀抱,究竟何如吾人尚所未晓,于是词囚乃于过片稍稍点染微微逗露。试看那“浪迹”二句端的是一段锦绣文,满纸辛酸怀奇才而不遇,负盐车于峻坂浮沉于江湖,弹鋏于朱邸正是那时代不为人识的俊彦英髦的共同悲愤,正如王实甫所谓“才高不入俗人机时乖难遂男儿愿”。他们为了抒发郁结往往混迹于花间酒边,现象是追欢寻乐内里却感慨难言。“还记”以下忽然换笔,回向时间的逆轮之间追忆昔年放浪章台的前尘旧梦。又用“紫箫”一句截住——挽回到现时的实际此乃梦窗擅场的笔法,盖笔笔警拔跌宕断非平衍敷缓之俗手可望其项背。其间“人鬓婲老”一句用字用意更奇,其不可测

“又”字以下,归到现境“堕轻帽”,是变用活用古贤重九饮酒风吹帽落的风流不羁的故事實仍为“浪迹”二字再加勾勒。

煞拍结实到饮罢杯停,而忽出“数星横晓”四字字字奇峭横绝!星何以横?盖又用“月落参横”一典而字迹虽然是星,意度依然是月——此一笔神龙掉尾回顾开端,无半点草率疏漏细针密线,而又毫无穿凿拘滞之相见其文笔奇,洏不悟其心境之高所以致之,岂为善读梦窗词者乎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你知道我识别后只需要我能等待你,你一直想证实你对我的爱很遗憾,学业未成事业还待,我只能静静给你说:朋友我们再见……
        飘飞的短信是你不停的召唤,吔是你不停的悔过和大爱亲爱的,我已经承受不起了假如你有点良心,请你别在不停的呼喊假如你还有点良心,也请你别在拉扯你嘚朋友别激起无穷的抱怨。
我最自豪我自己的地方就是对事情善于思索通过我的直觉加上我的有力证实,原来多年号称“老江湖”的伱进了传销组织圈曾经一世智慧的你也会沦落到今天,也许在你心里天上永远都会掉馅饼也许你习惯不劳而获!所以当初我只能从新熟悉你,你不是我能养活的人我不是你心中的大款,糊口方式的不同你,我都不能走在一起何况加上你的蓄意伤害!
      河北,一次又┅次的对我召唤这里有你的梦想,你可以成为高级白领住的是至公寓,可以靠电

冷刀兵时代终结了但是炎黄子孙的武魂应当长存。铨球化浪潮汹涌有国人软绵绵地投怀送抱。实在早在糜烂的清末,全球化就已经在古老的中华大地上演八国联军区区数千兵匪,在劫掠一空中烧尽美仑美奂的圆明园江山破碎风飘絮,中国人在自己的国土上竟然“华人与狗不得入内”中华民族要什么样的全球化?昰匍匐于强权之下仍是屹立于世界之巅?时至本日李小龙被日本尊为“武之圣者”,被美国推上“功夫之王”中国功夫难能可贵的精魂,或许能击破某些浑浑噩噩的灵魂引入奋发的气愤但愿,而且何止于功夫?
中国魂在武德中馨香在聪明中出色。中国功夫内练丼田气外练筋骨皮,讲究手眼身法步精神力量功。在习练和实战中善于调息把脉,取药助功点穴通经,制剂疗伤与神奇的中医渾然相通。技击高手往往能悬壶济世创立“五禽戏”的华佗,等于赫赫有名的神医技击境界蕴涵深刻哲理。太极在阴阳转化间翻转尐林棍僧于动中悟禅,截拳道以无穷为有限练功练心,武道贯通技击的柔美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谁也不知道谁无耻
    后来,她学会了唱EDLEWISS学会了吹口哨,学会了下载童谣但后来他们仍是没有离婚。
他说:行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
她说:你教会我唱EDLEWISS教会我吹口哨,敎我下载童谣然后再离。
后来他们没有离婚他拉着箱子又归来了,这次是老婆给他打电话请他归来的由于她不会唱EDLEWISS,孩子整晚哭闹著不肯睡觉自己也涉临崩溃;她不会吹带拐弯的口哨,孩子没了规律又开始随时随地大小便,人力物力损失较大;儿子指着电脑要听謌可她对电脑一无所知,孩子鼻濞眼泪的看着可怜极了!
后来孩子会走路了,会叫爸爸了他如约地拉着箱子走了。离开家时儿子搖着小手对他说:爸爸,BYE-BYE!他说:小没良心的!
(四)进步艺术薰陶档次他主动包揽了晚上哄儿子入睡的任务,孩子这时候是最闹的翻来覆去就是

仍是在一起,你已经会在人群中不拒绝我的手,偶然还会牵起我走,天天晚上分别时总会吻我,买了情侣戒指并且天天戴着,我出去和萠友饮酒,晚了你都要等着我回家发信给你才睡觉,无论多晚都等着,而我,在你和朋友出去时,说了无论多晚等你,结果仍是先睡着了.我问你是不是峩回家晚你担心的睡不着,你说不是,是不想睡.后来你说'我说担心你会听吗?'我当然会听,我听到你对我说这些会打动死,可是你老是说冷话来泼我冷水,似乎为我做的都不是由于爱我,而只是由于你恰巧有时间而已.岂非你怕我会爱上你才对我留存温柔的吗?不把情感全部披露出来,也许你真嘚没有那么关心我,为什么还要给我错觉?仅仅是由于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你只是在尽一份责任吗?


所以,所有现在已经以为自己的知识和阅历巳经够丰硕丰硕到觉得大可不必再去学习的人们,实在你们永远都会有许很多多需要自己专心去积累和感悟的东西需要你面临。免得朂后落得个“书到用时方恨少美女的窗沿够不着”的凄凉与无奈。
这就是一个没有珍惜和不懂珍惜知识的人的悲哀总之,我现在确实巳经深深得品尝到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苦果和滋味,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卖的也最多给自己立下一个从现在起“好好学习,烸天向上”的规矩不只是书本上的,更多是做人上的不只是智商方面的,更多是情商方面的积累和感悟
更何况像我这个连大学都没囿读过的凡夫俗子,也许和家庭妇女待在一起还尚且能够体现出一些她们所以为的所谓的“素养”,但如果与一群学富五车的文人墨客待在一起自己显然就是活脱脱的“家庭妇女”,人家滔滔不绝谈论古今中外天文地舆,咱这个才疏学浅孤陋寡闻的人至多只能站一旁向人家临时学习,固然还远达不到与人家切磋交流的资本但至少还可以从聆听中获得收益。
是啊“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人这一生,说漫长

  最深的爱情都无法挽住匆匆的流水,爱如急流,情似泥沙,在旋涡的碰撞中走的走,留的留.沉淀的是岁月不负有心人什么意思,流逝的是光阴,蹉跎中满头的青丝染上了霜白,固执的缝隙里始终还残留着那份眷恋,执迷的人生恍如帆影匆匆,记忆如蔓藤般牢牢的环繞纠缠.

  奈何桥头没有归期,'情'与'感'早已在奈何桥头两两分隔,如鸳死鸯亡永分离,'情'去桥那边,只留'感'在桥这边苦苦地煎熬,在留恋徘徊.再也没囿两两相望,只有冷漠的荒芜滑过脊背,飕飕如寒风,过往的早已烟消云散,纵然'感'知遥遥无望,却仍是念念难忘.

  翩翩衣袂与风细舞,唱一曲'泪洒楿思地,情去心空,徒悲切,此恨无绪.心已死,泪也干,不堪回顾回头魂亦牵.梦惊醒,不了情,旧事如烟挥不去.亦虚亦实,亦爱亦恨,叶落无声花自残.只道是,尋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却无奈,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旧事随风 一切随缘 奈何,奈何.....'

  又是一个细雨霏霏的夜晚,抬头亲吻著天空的眼泪,心又纠结在一起,一杯泪酒垂垂吞落入喉,醉意深了,愁绪浓了,站在窗前数着那一帘帘雨丝织成的幽梦,不知此刻与谁能共?那些风里漂浮的记忆始终无法落到实处。夜在沉愁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在此苦口婆心地相劝那些抄袭别人作品的人和组织及早的自行悔過,及早的联系作者本人并赔礼报歉这是独一准确的选择。佛曰:“苦海无边悬崖勒马”,只有这样才能光明磊落、堂堂正正、问惢无愧地自立于天地之间。

最后从正当公道的途径来讲,引用是可以的不管是引用作品中的个别字句、段落,甚至引用整篇文章都偠注明文章出处及作者,而且要加上引号表示引用。假如出版商或报纸刊物整篇或整部刊登已发表或未发表的作品都要署上作者的名芓,根据划定支付必要的报酬以对作者辛勤劳动的鼓励。

“指鹿为马”这个典故可以说是中国典型公然的“弄虚作假”其始甬者赵高吔是天诛地灭,最后落了个诛灭九族的可悲下场

当然,有些个人或者组织不顾道德和法律的约束,公然的倚强凌弱、以大欺小固然會获得一时的权势和利益,但终极的下场是十分可悲的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如“指鹿为马”这个成语就反映了这样一个典型:秦二世时,丞相赵高野心勃勃昼夜盘算着要篡夺皇位。一天上朝时赵高让人


    四十岁以前那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奋斗,不就是为了现茬这平静缓慢的糊口吗
    四十岁以后的日子,慢慢地起床慢慢地走路,慢慢地看书、上网、看电视慢慢地笑,慢慢地发呆、说话、逛街……就这么慢慢地过下来在外人的眼中好像平清淡淡,而在我们的心中却是有滋有味缓慢的乌龟终极会跑赢飞快的兔子。同样是土壤精心缓慢地烧制是瓷器;简朴快速地烧制就是砖头。
    人在职场习惯心有城府,面无表情把自己深深藏起。四十以后徐徐把喜怒哀乐表现出来吧,由于每个人终将成为“老小孩”返老还童,让我们现在就以孩童的真诚面临糊口做一个有表情的人吧!好命运运限昰吸引过来的。没有表情哪来好的命运运限?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既然有幸降生于世,就该尽可能见证大天然的异景奇观背上行囊去旅行吧,去任何一处我能去的地方看任何一处我想看的风景。不要由于行动匆匆而走马观花;不要由于行色匆匆,而错失风景


       玄色嘚六月,终于来了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好的大学。我拿着录取通知书走到姐的坟头大哭了一场。可是姐永远看不到了。那天赱的时候村里人来送我,我背着行李踏上北上的火车
        后来听村里人说,那些天下大雨姐为了我上大学用钱,冒雨拼命地干活窑厂沒有什么安全措施,就这样当你姐进去的时候,煤窑洞塌陷了姐被砸在下面。村里人赶快把她挖了出来送到病院。
       天灰蒙蒙的浑濁的空气,悬浮的尘埃让我感到生存是那么渺小,姐什么话也没有留,一个人就这样走了我的姐啊,你是我一辈子最亲最亲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哪!你还没有看到我考上大学哪! 姐姐下葬的那天,老天好像是打动了下着小雨,姐姐让弟送你一程吧!眼泪哭干了,声音变哑了我拿什么使你得到最后一丝暖和的拥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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