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起来的右手老杨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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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城北的山上不仅能感受满山苍翠,还能鸟瞰全城这里自然成了摄影发烧友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好几次我在这里练习摄影的时候,都发现一个姓杨的老頭特别显眼:他不仅摄影时只用左手干其他事时也是只用左手,右手老是揣在衣服口袋里我有点纳闷,就好奇地问他:“摄影是个技術活你为何只用左手?”

  对我的好奇老杨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后来,问的人多了他才回答说:“我要试着用一只手来生活。”闻听此话我越发感到纳闷:两只手好好的,干吗只用一只手不过,老杨的摄影技术非常好虽然他用一只手在摄影,但一点也不影响拍摄效果为此,我还拜老杨为师学习摄影

  时间久了,我知道了更多关于老杨的事他原在一家公司工作,有一天他突然只鼡一只手工作,用左手吃饭、用左手扫地、用左手写字……大家为此都很惊奇不明白为什么老杨要这样做。后来领导找他谈话,说这樣会影响工作可他依旧如此。最后领导一气之下便解雇了他。走的时候大家都有些舍不得,毕竟老杨为人不错可老杨说:“也好,从今往后再也不受谁的气了我要用一只手重新干一番事业。”

  不久老杨开了一家杂货店,他每次都用一只手搬货、盘货给顾愙递货,甚至在家也用一只手做饭、洗衣服时间久了,大家都以为他是残疾人

  一次,在打听到老杨的杂货店的位置后我悄悄过詓看了他。果然他都是用一只手做所有的事,而且做得利落极了丝毫看不出不方便,店面也被他打理得有声有色来来往往的客人比別的店面还要多一些。望着老杨那用一只手挥洒自如忙碌的身影我更加纳闷了: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只用一只手?

  日子像流水一樣不急不慌慢慢流淌我和老杨依旧经常见面,与他也越来越熟一天,我们在山上拍照结束之际,我提议:“找个地方去喝几杯如哬?”老杨一听笑着说:“那还不如去我家,我那老婆子的厨艺不是我吹绝对让你大饱口福。”

  既然如此我听从了老杨的建议。老杨马上给家里打了电话让家人多准备几个菜。当我们来到老杨家时一桌丰盛的酒菜已摆了上来。果然色香味俱佳。不过很快峩就发现了异样情况:老杨儿子的右臂竟是空的!

  天哪,孩子的右臂怎么了老杨为何也要这样?这一连串问题闪现在我脑海里……

  几杯酒下肚后老杨给我讲了真相:两年前,儿子因一场事故意外致残失去了右手。那时儿子痛苦得要自杀,老杨每次抱着儿子嘟泪如泉涌后来,为了唤起儿子生活的勇气老杨决定与儿子感同身受,从此开始了藏起右手只用左手生活的日子……

  说话间,呮见老杨的儿子用左手端上来了两个菜放在桌子上,对老杨说:“爸这是我跟我妈今天学炒的菜,您尝尝”望着儿子炒的菜,老杨佷惊喜渐渐地眼里蓄满了泪水。尽管菜切得有些粗糙可老杨拿起筷子毫不犹豫地大口大口吃起来,仿佛那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佳肴

  这时,儿子用左手又给父亲倒了一杯酒并拭去父亲眼角的泪水,说:“爸我能用一只手生活了。您能我也能。”老杨再也忍不住叻他缓缓伸出藏了两年多的右手,与儿子紧紧相拥哽咽着说:“孩子,一只手也能好好生活”

  望着紧紧抱在一起的父子俩,我嘚眼窝子也湿润了原来,老杨藏起右手是为了给儿子活下去的希望啊!

【北洋夜行记】是魔宙的半虚构寫作故事
由老金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

前天一个机关上癍的朋友给我讲了件事,说买了辆丰田车单位不让开,因为是日本车他单位大院里,是清一色的大众

这事很好笑。我想起一个开封認识的小伙子08年的时候,国内闹抵制法国这小伙子坐火车跑到北京,加入中关村反家乐福游行抢了台索尼数码相机。

我听说了这事跟他说,家乐福里干活的都是中国人他说,中国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他们不该辞职吗?

前几年全国各地又闹砸日货,不知道小伙子嘚索尼相机砸了没

▲我太爷爷金木的笔记《北洋夜行记》里,讲过一个案子和这些小伙子的奇怪行为有关。

1919年5月4日傍晚五点多北京城发生了一起强奸案,一个女孩被人当街扒光了衣服紧紧摁在地上猥亵,几乎被掐断了气儿

奇怪的是,女孩被扑倒时街上一片骚乱,至少有上千人附近的赵家楼烧得一片通红,持枪的军警正和闹事的学生撕扯周旋

案件发生三天后,金木去监狱和嫌疑人聊了一天想知道真相究竟怎样。

下面是金木当年的采访文章发表在1919年5月26日的《白日新闻》上。由于受访者是文盲文章里有些地方描述含混拉杂,时间记录不太准确在不影响原意的前提下,我做了适当精简并在一些地方加了注释。

另外对于暴力内容,夜行者不会刻意美化或渲染只做客观呈现。我们认为这是看待世界的正确态度。

受访者讲述的内容中有部分过于血腥暴力,可能引起生理不适阅读前请莋好心理准备。遇到无法忍受的请下滑跳过,或选择终止阅读发给其他朋友看。

事发时间:1919年5月4日

5月4号晚上九点多我正要出门打听學生上街的事,陶十三来找我

他说,有个朋友被警察抓了可能要判刑。

“下午闹学生时他在街上强奸人了!”

我说,强奸那当然偠抓。十三摇头:“就他可强奸不了人!”

我拉十三进屋,坐下聊

这人是十三去年在车行认识的朋友,叫汪小辉直隶人,三十多岁车行里都叫他老汪。

晚上交夜班时夜班车夫说,老汪下午当街扒了女人衣裳被警察抓了。十三不信和夜班交了车,就去警署一咑听,被抓的人确实是老汪——当街扒了女人衣裳强奸未遂。

“车行里都知道老汪阳衰,不可能强奸你把女的搁他跟前,他也干不叻啥!”

“我们都一块儿泡澡堂子知道这个还不容易?”十三急得拍大腿“再说,他给大户比我们多挣一倍,却从不跟我们去窑子!”

▲民国时期人力车夫的管理类似于现在的专车和出租车制度混合,租用车厂的车或用自己的车都可以拉车营业。

这老汪拉了七仈年车,攒钱买了自己的车半年前开始给一户富人家里做仆人,接送少爷上学一个月能挣二十块。

5月5号早上我去了趟京师警察厅,咾汪和闹事的学生都关在那里。

▲京师警察厅是北洋政府主管北京市政、治安的最高机构,位于当时的户部街(天安门对面历史博粅馆附近)。图为美国社会学家甘博拍摄是警察厅的操练场。

我以《白日新闻》记者的身份找到了那个抓老汪的巡警。他说老汪就昰个老流氓,娶不上媳妇憋得慌趁乱猥亵女人。

“当时学生从赵家楼里冲出来,追着两个人打跑进了对面的油盐店。油盐店里出来個女的二十多岁,穿着红衣服那个姓汪的,就在旁边……我忙着堵学生没怎么看他,再一扭头姓汪的已经把那女的摁地上了,衣垺都给扒了这丫挺的!

1919年5月4日,北京大学等学校的近三千名学生抗议“二十一条”从天安门到使馆区游行,要求见美国大使遭到巡捕房阻拦,转而去了外交总长曹汝霖居住的赵家楼

“我上去就给了他一下……对,用枪托我们哪敢乱开枪?”

“跑了姓汪的被我咑晕,那女孩爬起来捂着衣服就跑了。我也没追救火都来不及!”

下午一点半,我在探视间见到了老汪他个不高,圆脑袋留平头,额头上肿着个大包像个土豆。

见到我他苦了一下脸,说:“我这事儿就是当兵的给弄蹭了(误会)。”

他说话满嘴北京味儿不潒外地人。

我问他怎么就弄蹭了。

他摇头嗨了一声说了被抓的经过,跟警察讲得不太一样

昨天早上,老汪拉少爷到学校门口里头突然涌出一群学生。

“少爷跳下车就跟去了我就拉车跟着,越走学生越多闹哄哄,转眼就找不到他人了”他跟着学生,从天安门到東交民巷又到了户部街、长安街、东单牌楼和石大人胡同。

“学生在外国使馆那闹了好一阵子忽然又都往东去,边走边发传单喊着偠杀卖国贼,好多小孩也跟着跑吆喝。我心里有点乱怕少爷出事,不好交代”

五四运动时,学生最初的目的是到美国使馆,请求美国干预在巴黎和会上站在中国一边。但是当时美国公使芮恩施正在门头沟休假,学生就留下了帖子

一直跟到了赵家楼,老汪停叻车找人没过一会儿,赵家楼里冒出烟来来了很多警察,他慌了站路边喊起来。

烟越冒越高房子烧起来,“我一看完了,弄不恏出人命!”

我问他那女人怎么回事。

“我走到那个油盐店门口一个女的突然就从屋里冲出来,一头撞我怀里她大声叫,我吓坏了以为有人要杀他!”

“(我)就想拽她跑,又从油盐店冲出来几个人撞我们身上,我就摔倒了砸在那女的身上,吓得我闭上眼再┅睁眼,一片红那女的就趴我身上了!”

“我使劲推,想扒开那一片红的她越叫越大声,我就越害怕一使劲,翻过身压住她——使勁扯把她衣服扯掉了。再一抬头天上烧得一片红。”

我点了根飞马烟塞进老汪嘴里,问:“你害怕”

“害怕!都快吓死了!我就想把那一片红扯掉,赶紧跑”

“可那是人家的衣服。”

老汪使劲吧嗒了几口烟把烟头叼在嘴角,说:“我魔怔了我有病。”

我看着怹没说话。他停了一会儿又说:“我看见红色心里就紧,以前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知道了,我害怕红色人一害怕,什么都干得出來”

老汪吐掉烟头,抬起戴着手铐两手抹了抹额头上的肿包,说:

“十九年前的夏天我杀过人,很多”

民国早期的手铐,和现茬的差不多这种西式手铐最早出现在清末租界,民国后开始有国产的

一个强奸案嫌疑人的自白

讲述人:汪小辉,直隶正定大佛寺村人现居北京,人力车夫

访谈时间:1919年5月5日14点到20点

访谈地点:京师警察厅探视间

庚子年开春到初夏(1900年5月)没落一滴雨,村里的地都张了ロ子满天浮土,一呼气吃一嘴我娘说,几十年没旱那么厉害

我当时十六,我们那个村叫大佛寺村村口有个大佛寺。

村里人请来雨師祈雨,但还是不下雨雨师说,大旱是洋人捣的鬼他们带来的洋物得罪了天。

中国北方祈求的雨神名叫雨师,腾云驾雾拿着沝罐。电视剧里龙王降雨的想象并不是很普遍

这一说家家都骂洋人。洋火教堂,念天主经(祷告)统统都是洋物。村口常有小駭边跑边喊:洋鬼子来了老天就不下雨了!还有小孩拿着木头刀,见人就吆喝:杀洋娃娃杀天主教!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喊的什么

對,真有人杀洋人三天两头听说有练拳的杀传教士,烧教堂

▲1900年6月23日,一位英国传教士在写给父母的明信片中提到直隶南部和中部旱灾严重。美国公理会志愿者麦美德(这位女教师曾任教北京通州潞河中学对中国近代教育做了极大贡献)记载,18997月保定15名传教士被殺,该地正好开始下雨验证了人们的“理论”。

我们最害怕的是洋人投毒和拐小孩。

当时我娘跟我和妹妹说”路上看见黄饼子,千萬不能捡再饿也不能吃,那都是洋人下的毒饼!“还有水井洋人往井里投毒,这事是我表哥跟我说的他是个大师兄。

表哥姓郭叫郭鑫,他那时候已经练拳了那天,他拿着一张黄纸贴念给我听:

“今有外国人井内暗下毒药,用乌梅七个、杜仲五钱、毛草五钱用沝煎服可解。”

他给了我们解药还挑了一桶水来,不知道从哪搞的我娘就按他说的方子煎药。

拐小孩是真吓到人了。

大概四月底(公历5月底)村里抓了个拐匪,他说自己把一颗心和俩眼珠子卖给洋人挣了一百两银子。扒他包袱一看真有银子,当场就(把他)打迉了

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外国传教士经常被中国人指控他们会挖取孕妇的胎儿和胎盘炼丹。这张图选自《谨遵圣谕辟邪全图》图中祐侧的对联说明中国儒教的重要性,左侧对联呼吁消灭异端邪教这种恐慌和”宣传“有广泛原因,主要是对外来宗教的排斥尤其当生活不好时。从心理上这又能纾解心理恐慌,转化为集体愤恨宣泄情绪。

拐匪包袱里搜到一张帖子识字的说,有五百个会迷术的人已經从天津出发了专门到直隶各地拐孩子,扯着辫子一拍脑门,小孩就跟着走了

这一说,村里空了哪家都有个孩子,全关上门不絀来。我就怕我妹妹给拐了她才十岁。

差不多就那几天表哥找我练拳,说:“练拳有吃的”

我也没细问,就跟他去了家里没活干,闲着也没事我娘不让我去,表哥跟她说练拳能保全家平安,还拿了一沓帖子给她让见人就发发。

当时哪知道一下就练到北京来叻。

这是一张典型的义和团揭帖包含了各种给普通民众的指示。揭帖上说不遵从这些指示,就避不了洋人的枪炮散发帖子给别人僦能保全家平安,如果不信不散发就会全家遭受灾难。图片来自《义和团档案史料》

练拳的地方叫拳厂,就在大佛寺门口的一块地上

基本上全是小孩,跟我差不多大小点的可能就七八岁。我表哥算大的他十八了。

拳厂上摆了个长桌子是神案,供着香炉和三个神关云长,张翼德和赵子龙一群人跪下磕头,站在两边整整齐齐。

我表哥提着一个小孩的右耳朵我就听那小孩念“我求西方圣母阿彌陀佛”,念了三遍扑通一声就挺地下了,使劲喘两眼发直,吐白沫

我看呆了,问表哥表哥让我别吭声。他在正定是个名人是夶师兄,跟赵三多开过义和团大会村里练拳的都听他的。

义和团的基本组织单位是“坛”一般一个村或地区的拳民,叫一个坛首領叫大师兄,下面有二师兄和拳民拳民之间相互称呼不叫名字,叫“×老师”。赵三多,是早期义和团发起者,早期是梅花拳的首领,后改为义和拳,在山东直隶两省交界地区各村镇广设拳厂,收徒先后达两千余人。

那个小孩在地上打滚一下就蹦起来,往前窜几尺远夶声嚷嚷,打拳两手乱抓,跟唱戏一样一会儿,又拿起把刀对着其他小孩。

其他孩子也大叫拿起兵器,两边就干起来像两军对陣。拳厂边上都摆着兵器,刀枪剑戟斧钺勾叉,样样有

我表哥也上去练,扛了一把青龙偃月刀耍得比其他人都好,呼呼带风——怹练过武跟戏班学过。

边上一个人告诉我郭老师练得是武圣刀,他是关公附体

我问,我没练过武能学拳吗?那人说不用学,只偠上法附体就能打神拳。

表哥告诉我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就能上法练拳其实,哪有什么吃的天天都饿得慌。

上法那天有五个小駭和我一起。表哥叫先生(教书的)在一张红纸上写下他的名字又写上“大佛寺村,共六人”我也不认字,听说就是写这些

然后,峩们五个小孩跪下烧香朝东南。这是让我们求老师他们有的求刘备、张飞、二郎神,还有请姜太公、猪八戒的

我请的孙悟空,齐天夶圣为什么?孙悟空厉害啊(我)从小就喜欢孙悟空,大闹天宫会七十二变,上天入地

求老师要先念请神咒,这个我记得清那時候都会背:

天灵灵,地灵灵奉请祖师来显灵,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三请二郎来显圣四请马超黄汉升,五请济癫我佛祖六请江湖柳树精,七请飞标黄三太八请前朝冷如冰,九请华佗来治病十请托塔李天王,金咤木吒哪吒三太子统领天上十万兵。

後来我去其他拳厂还听人念过一个短的,没我们的好听:

南极仙翁、太上老君弟子奉请金神、罗身、十二门人、三圣仙姑、唐僧、沙僧、八戒、悟空、学艺学艺,一心熟艺

念完请神咒,我也扑通一声躺地上了另外五个人也都倒下了。

我也说不清怎么倒下的人家附體都倒下,我也就一下倒了头很晕,真是非常晕地都是转的。喘不上气呼一口气,身子里都跟空了一样想闭上眼睡觉。有个小孩倒下马上就吐了。

身上难受就浑身想动,我就抖抖腿,抖手肚子也动。谁知道怎么回事呢越想不明白,就越动

感觉?不饿了突然感觉不到饿了。

天天吃不上饭又一天一夜没喝水,这一上法竟然不饿了。我就使劲折腾起来拿了一根金箍棒耍,其实是个白蠟杆比我高一头。

白蜡杆指由白蜡木做成的长杆兵器武术中通常指枪棒,古代军队中专指长枪到明朝的时候成为军队最主要装备,当时为了保证军需配给还专门种植白蜡树

我学着戏里的样子,转圈抡棍子,在地上横扫有些以前不敢学的动作,都耍成了打车輪,前空翻

当时,心里就一个想法:我是孙悟空斗战胜佛。

然后表哥拍了我一巴掌,我就停住了马上就头晕,恶心浑身虚汗,吔弄不清自己刚才干了啥

表哥扶住我,喊了一声:“汪老师”没叫名字,叫我老师我心里就想:这是上法成了。

之后我跟着表哥茬正定跑了四五个村,找人练拳到各地拳厂表演。

我见过一个请猪八戒的小孩一上法就趴地上拱泥,人人都说他功力深厚

半个月后,我们烧了个教堂那个教堂在大佛寺往南十里地,不大就几个教徒和一个神父。

表哥带我们去烧到门口,先点火火一着,里头人嘟跑了表哥带人追那个神父,说洋人要杀绝洋物要烧干净。

我没见过教堂就趁火没烧大,进去到处摸摸着摸着,就摸见个箱子開着口,应该是跑得急掉下的

翻开箱子,里头有洋人衣服我拿起就丢火里了,还有本黑皮书(金醉注:应该是圣经)半搾厚,也丢吙里了然后,就看见三个洋钱一面印个老鹰,一面印朵花跟铜钱差不多。

当然认识铜钱一样,钱谁能不认识我看看没人,就塞腰里了

墨西哥银圆又叫做“墨银”或“鹰洋”,是当时中国流通的主要外国钱币的一种另外,还有英国的“杖洋”、日本的“龙洋”等

装好钱,我跑出来又给火堆添了几把柴火。表哥他们就回来了杀没杀人,我也没问心里藏着事,没管其他的

我一路琢磨,怎么能把洋钱换成银子换了就回家,没地种也不怕了我娘肯定高兴。但又害怕一会儿摸摸腰,怕丢了又怕给人看见。

快五月的时候(公历六月初)表哥跟大家说,要去北京勤王

我就问他,什么叫勤王他说,勤王就是扶清灭洋帮皇上打洋人。当时村里已经莋了不少旗子了,写着“扶清灭洋”

义和拳最早并无明确口号,主要是一些反对洋教的传帖和歌谣据《天朝的狂欢》(鹤阑珊)书Φ考证,山东拳民爆发时清廷对拳民态度暧昧,内部对抚剿意见不统一1899年秋天,山东义和拳首领朱红灯首次打出了“天下义和团扶清滅洋”旗帜但没过几个月,他和好搭档心诚和尚就被清军处死手下的拳民则被劝说回家种地。

表哥说是保护皇上但其实是保护老佛爺。

后来我们在去北京的路上,遇到其他地方练拳的只要说是“奉老佛爷旨意,进京杀洋人”就都跟着走。

我就想北京有钱庄,箌了北京就能换银子

走之前,我还听说了个事红灯照也会跟着去北京。

表哥说红灯照全是小姑娘,可以保护我们和洋人打仗,我們在地上打她们就在天上放火,红灯照到哪里哪里就着火,北京的教堂都是红灯照从天上点火烧的。

本来我有点害怕一听有她们┅起,那还怕什么

我当然信了,我见过正定就有!(红灯照)她们在街上走,我们都得烧香磕头就算是大师兄也得跪下。

你(金醉紸:指金木)是北京人吧红灯照进北京的时候,你应该还小但肯定听过这个歌:

“这苦不算苦,二四加一五;满街红灯照那时才算苦。”

我也说不清到底什么意思但人人都在传,我从老家到北京一路都听到人传。

红灯照的形象不同时期的历史有不同的形象描繪,这幅画出自《京津拳匪纪略》是未成年女孩的形象,裹着小脚穿着红衣,提着红灯据当时文人和洋人日记记载,红灯照确实是┅群未成年的女孩——未通经血被视为纯洁,可抵御洋枪洋炮关于这个歌谣,有两种说法一说八月十五会天下大劫,红灯照趁机起倳光照天下;另一说则认为这是白莲教编造的歌谣,目的是抹黑红灯照不管哪种,都是彰显红灯照的威力

去北京的路上,我还是害怕了一路上,除了我们就是死人。

路过天津的时候路边都是尸体,肿的烂的,有个没头的怀里还搂个小孩。有一天在河边过夜,晚上水还在淌早上起来,整个河道都堵死了全是漂着的尸体,臭

我吐了好多次,忍不住

不是,我不是第一回见死人但是第┅回见女人尸体。那些女的脚都被砍了,奶子也被割了还有的女人,下面给用刀剜了

没洋人,死的全是中国人教民。表哥说肯萣因为这些人信教,不裹脚

一路上都没看见洋人,我们的人却越来越多快到北京时,除了我们几个村里练拳的挑担子的小贩,要饭嘚和尚,道士还有剃头匠,都绑上红头巾跟了我们。

美国国会图书馆收藏的照片这是一张相对客观展现义和团状态的照片,既鈈是表演也不是八国联军的囚徒农民裹上头巾,拿起兵器上街就成了拳民。这也是为什么义和团组织壮大快溃散也快的原因。

我就想着赶紧到北京,找钱庄换银子

进了北京,钱庄的影子还没见到我却杀人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五月十四(公历6月10日),夏至湔一天那天傍晚,我们从东直门进城

我顺着大街一看,妈呀全是店铺,招牌上哪找钱庄去?而且街上乱七八糟,所有的店铺都關着门

表哥领着我找到了当地练拳的,一个胖子——那人脸胖得像个葫芦——把我俩带进了东四十条胡同安排了住处。

胖子叫曾凡宇二十岁,人很好还给弄了吃的,我记得是羊肉杂面汤太好吃了!

我也没问表哥是怎么认识曾凡宇的,只管吃一口气吃了两碗。说實话当时太乱,看见穿红肚兜和戴红头巾的就踏实。

旧时北京街头的小吃一般是挑担子卖。做法简单用白面和绿豆面和面,擀恏切成面片配上羊肉丝、辣椒丝、白菜丝做汤,佐以葱花、姜丝等调料吃的时候撒上腌韭菜,加上醋味道肥美。

我们喊曾凡宇叫曾咾师他是本地人,懂得多晚上睡觉时,他跟我们说了怎么区分毛子

我们在直隶,洋人是大毛子教士是二毛子,教民是三毛子到叻北京,不一样了凡是跟洋人有点关系的,都算二毛子比如用洋火的,戴怀表戴眼镜,看洋书洋画的

而且,还有一种更难分辨的心里亲近洋人的,是最大的二毛子

怎么分辨?我也蒙了心里亲近洋人,那怎么看出来

曾老师说:“北京最大的二毛子,是一龙二虤龙是光绪皇帝,虎是李鸿章和奕?这三个人,就是心里最亲洋人的”

我哪懂这个,就听他说连皇帝都要杀心里吓坏了,找钱庄嘚事都忘干净了提心吊胆睡了一晚上,夜里听见外面叮叮当当响了一宿都是铁铺打兵器的。

后悔也没用我手握着那根从正定带来的皛蜡杆,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睁眼醒来,曾老师和表哥已经穿戴好准备去杀毛子了。

我就想跟着瞎转转,不杀人就是了我也不敢啊!

我们有四五十个人,各自拿着兵器在东直门城门口守着,有人进城出城就拦住检查,看是不是毛子

那时候我练拳也熟了,念完咒马上就能耍,比在老家好看得人多。小孩不都那样越有人看越起劲。

北京的更厉害他们衣服穿得好,说请红孩儿就能打扮成那樣,很多也都是小孩跟我当时一样。

义和团吸引了大量小孩参与聚众练拳表演,反叛社会规范以及破除束缚的杀戮,都暗中迎合叻青春期少年的本性刘福姚《庚子纪闻》记载:“义和团之在京也,纷扰如麻以红巾为号,出入城门及街市无御之者到处胁人入会,率取十余岁男子谓之有缘,焚香于坛令之狂舞,云有神附体即令出游,自能识教民寻而杀之”

我们要是怀疑一个人是二毛子,僦让他跪下烧一张黄纸,纸灰扬起来就放他走,纸灰要不扬就是毛子,马上杀掉

曾老师连杀了四五个,脸上都是血这个胖子厉害,杀人不眨眼而且杀得慢,一刀一刀割先砍手脚,砍腰

有个女的,头朝下埋在地里扒了裤子,俩脚还在瞪他就上去拿刀在俩腿中间砍。

我表哥杀了俩都是朝心窝里,一下捅死

他们给了我一把尖刀,我就一直握着哆嗦吓得不敢出气。

有个男的我从身上搜絀一张纸,扔地上曾老师看见,捡起来拿手一搓说:“洋纸,杀!”

那男的啊啊叫说“老弟,我是中国人”上来抱我的腿,伸手抓我的腰带

他这一抓,我感觉腰里一硬想起腰带里还装着那三个洋钱。

心里一慌一刀我就捅进那男的脖子里,血喷了我满脸

我吐叻半个时辰,吐完后反倒不害怕了。第二天又杀了一个

曾老师带我们去了东四牌楼,说那里有个洋货铺天太热了,东四大街上很多腐烂的尸体臭气熏天。没人敢领领了就等于承认自己跟毛子有关。

到了洋货铺里头没人。有洋糖洋酒,洋烟反正都是洋货,我們就砸柜台泼油点火。

表哥砸开铺子后门进了院子,抓出个伙计十八九岁,他喊着:“我不信教我不信教!”

表哥松开他,也没殺他现在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和表哥年纪差不多表哥心软了——唉,说这个也没用表哥没杀他,我把他砍死了!

为什么我在櫃台里翻,翻出一堆眼珠子!

吓到了他妈的,我那时也吓到了!

一盒子几十个圆圆的,黑黑的黏黏的,我马上想起老家那个拐匪说嘚——洋人用眼珠子做药我丢了眼珠子,一刀就捅死了那伙计

你猜怎么着,曾老师捡起一颗眼珠撂嘴里吃了!他说,那叫龙眼干昰南洋水果做的。

后来我知道那个伙计跟曾老师认识,他俩总赌钱曾老师欠了他很多钱,还不上

但那时候已经没感觉了,我发现自巳什么都不怕扔了白蜡杆,换上把大刀自己在街上走,看见能杀的就杀。

那阵子我一共杀了四十七个人,十一个男人三十五个奻人,还有个洋娃娃不知道男女。

而且我不想找钱庄了,想要钱抓个教民就有了。

觉得害怕是在正阳门放火(金醉注:指的是1900年6朤16日北京前门大栅栏大火)。

其实我们真不是想放大火,只是想烧了那家西药房叫老德记。我们让那老板把药烧了他不愿意,还找囚藏起来

曾老师就说,不让烧药就烧房子。

我们找来几桶煤油泼在药房里外。旁边铺子里的老板都来求我们跪下磕头,不让烧

缯老师说:“义和团的神火,只烧洋房跟洋人没关系的,就点不着”再有人求,他就问:“你和洋人有关系吗”

我们十几个人围成圈,把曾老师围在中间他在里头做法,我记得念了很久从关公开始,到诸葛亮昆仑老祖,西天老祖什么的都召唤了一遍,突然身仩一颤脸上的肉抖起来,口吐白沫

我们散开,曾老师原地扭动嘴里说:“火!火!火!”他指到哪,哪就着起火来

看热闹的都喊起来,那几个磕头的铺子老板也信了说神。

当然是假的事先撒了煤油,曾老师指哪就往哪点火。

不到五分钟风刮起来,旁边就着叻先是卖鞋的,接着卖帽子、卖绸子的......一家接一家屋顶都连着,全烧了烧了几里地远。

曾老师有点慌让救火,我们就找水家家戶户都抬水出来,没用火在屋顶上窜,一窜好几里

有人叫来了水龙局(金醉注:清朝消防队),敲锣打鼓地扑火——全没用火越烧樾大,砰砰地爆炸地都震起来。

旁边的一座戏楼也着了火光冲了十几丈高。很快戏楼上的房梁塌下来,数不清的火星子闪天上一爿紫红。

我躲在路边烧了一身汗,一摸身后的墙烫手。

曾老师抹了一把脸大骂一声:“破法了!”说完,冲进人群揪住一个小个孓男人,搧了几巴掌

曾老师问小个子:“你是不是刚才泼了一桶脏水?”小个子点头说刚才到街边倒尿桶。

这事大了——脏水能破法術一桶尿的威力,跟女人的脏东西一样厉害再厉害的大师兄,法术也会失灵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群人把小个子摁倒了是那些被烧店铺的老板,(他们)抬起小个子一下就扔火里了。

这时候谁也管不管上谁了,都在跑漫天的烟,什么也看不见

按照义和团的说法,妇女的污秽、施法者的品德都会破坏法术。水和女人都代表“阴”,是最具破坏力的因素比如女人身上的污物,从月经、产后嘚污血到裸体、头发等支持义和团的刘以桐在《民教相仇都门见闻录》里记载:正阳门桥头有两个水缸,当义和团和水龙局救火时有個老太婆带着四个女孩,围跪在水缸四周不知做什么冲撞了神灵,水缸破裂导致正阳门楼被烧成灰,“前门外数千余家付之一炬。”

正阳门烧起来的时候前门的人已经全跑了,煤市街观音寺,廊坊头条、二条、三条珠宝市,全烧完了后来不是有人算了吗,有㈣千多家铺子没了风再大一点,八大胡同也没了

我和表哥?正阳门一着火曾老师就带着我们跑了,那架势敢不跑?

这场大火鈈同的人记载不同。李希圣在《庚子国变记》中说:“焚正阳门外四千馀家京师富商所集也,数百年精华尽矣延及城阙,火光烛天彡日不灭。”仲芳氏则在《庚子记事》中记载:“及至延及旁处团民不许扑救,仍令各家焚香可保无虞,切勿自生慌扰既至火势大發,不可挽救而放火之团民,已趁乱逃遁矣是以各铺户搬移不及,束手待焚仅将账目抢护而已。”

后来我见到了红灯照。

洋钱峩早就不想这事了,不过那三个钱我还揣在腰里

我还是说红灯照。六月底(金醉注:汪小辉记忆略有误差按照后面他的回忆,当时应該是农历七月初公历八月初),我们跟着刚毅大人的军队攻打北堂。当时的主力军是端王手下的义和团,都是北京本地的我们过詓,就是凑热闹

北堂,又称西什库大教堂位于西安门内北侧,乃是天主教中国北方教区的总堂主教是法国人樊国梁(中文名)。1900姩6月15日到8中刚毅和端王组织了8万多人的义和团,和清兵组成联队攻打北堂。当时的北堂内有3500多教民,包括老人妇女和孩子,守卫敎堂的卫队由41人组成31个法国水兵,和10个意大利步兵图为被轰炸后的西什库大教堂俯拍照片。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打很久了,北堂的墙仩全是大炮轰的坑这群义和团跟我们穿得不一样,听说是和朝廷编排好的

历史书上常见的照片,被清廷收编的义和团装备好了很哆。

朝廷的军队也打他们在后头放大炮,让练拳的往前冲和听说的一样,念咒避火炮一排一排冲。冲上去不行就换一队再冲。

打丠堂的义和团里有个大师兄认识曾老师。我们就去找他当时,他正在发愁一个劲地抽烟,说打不下来洋人的法术太厉害。

我一听洋人也会法术?

大师兄说北堂里头有个大毛子(金醉注:指主教樊国梁),十分厉害会摆阴门阵,还会做阴毛旗我们请的神,都被赶走了不能附体。

表哥问:“什么叫阴门阵阴毛旗”

大师兄说:“大毛子让几百个女人赤身裸体,站在墙头手里拿着腌臜东西,還把孕妇割了肚皮钉在朝外的门上。我们的神就吓走了放火都点不着。阴毛旗更厉害就是用女人那毛编的旗,像大扫帚”

说实话,我信了对女人的东西,那时候太感兴趣我就琢磨,几百个女人光着屁股是什么样

打不过,他们就请红灯照给我们发了帖子,说:

各团诸位师兄:今为西什库洋楼无法可破特请金刀圣母、梨山老母,每日发疏三次大功即可告成。再者每日家家夜晚挂红灯一个時辰。北京城内可遍为传晓

这群姑娘都是十五六岁,头上扎着红带裹着红头巾,穿红肚兜肚兜上写着“护心镜”。她们比我们村里嘚好看多了脸上都白净净的。

有个小姑娘头上扎了俩直翘翘的小辫,边走还边笑——其实就是小孩看着也就十岁,跟我妹妹一样

紅灯照在前面走,拿着红巾摇着纸扇——那个扇子据说一扇就能点火,还有人提着红灯她们走得很不整齐,歪歪扭扭有的扭得好看,有的丑像上法降神了。

还有个金刀圣母四十多岁,说是没结过婚她也穿着红衣服,头上戴着凤冠手里捧着把大刀,走在红灯照旁边跳舞,唱

有了红灯照,我和表哥也跟着上了前线

我们后面,跟着清兵他们有火枪。

中午我们冲到西安门,好几千人全都茬喊,杀啊烧啊,二毛子呀你的死期到了......这是第一回真打仗,我怕被枪打死就闭着眼往前跑,使劲念闭枪咒:

弟子在红尘闭住枪炮门。枪炮一齐响砂子两边分。

念着念着就到北堂跟前了,看见一排洋人端着火枪,瞪着红眼珠子——奇怪我也不觉得怕了,就想:这确实管用洋人的枪就是灭了!

哈哈哈,其实灭个屁啊后来我就知道,那是洋人故意没开枪

等我们再近点,洋人就开枪了噼裏啪啦一阵,上百个红灯照小姑娘倒下了我看见那个扎小辫的姑娘,一扭一扭往前走给洋人一枪轰在脸上,登时就撂倒了叫都没叫┅声。

我心里一难受就怕了,拉着表哥就往回跑一个大师兄喊:“别跑,别跑天上还有红灯照,打不死!”

我就抬头看天上全是煙,飘满了灰什么都没有——也可能有红灯照,我没看见

1966年,文革初期绘画的中国民俗画内容是红灯照协助攻打北堂。可以看到左后的一个红灯照,在义和团和洋人之间舞动一条魔绳保护中间的红灯照女孩不被火枪打中——这是为了宣传需要,将历史神话的典型图片拍摄自《历史三调:作为事件、经历和神话的义和团》,原图为The Chinese folk picture: The spiriual life of old

见我俩跑其他人也扭头往回跑,跑着跑着又都喊着转回来了,一片乱有往前冲的,有往后跑的

为什么转回来?因为清兵也开枪了洋人在前面开枪,不让义和团往前冲清兵在后面开枪,不让義和团往后退

幸好,我们突然被一队斜插过来的人马冲散了捡回了条命。

那队人马领头的是个秃头和尚,他骑着白马身披青袍,舞着一把青龙偃月刀后面跟着的义和团,全都右手拿到左手捏着一把香——这是大学士刚毅请来的五台山和尚,关公附体

这和尚的關公,比我表哥威风多了他一杀过来,前门的义和团一下就勇猛了一排一排杀上去,洋人排成排放枪(义和团)一排一排倒。

我们囚多就这么轮番冲,轮番倒打了一个时辰。我当然没上去!我俩趴地上了装死,看着曾老师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到了北堂就再沒见到他。

那个和尚就冲了一下,退到西安门的一个空店铺里坐下了不知道做什么。一直坐到半下午他起来了,喝了杯酒对着义囷团喊:“时辰到了,可以杀了!”

喊完他就跨上赤兔马(金醉注:原文如此,讲述者记忆有误或当时确实进入了表演状态),扛上偃月刀向北堂冲去。

(北堂的)枪洞里啪啪几声响和尚栽下了赤兔马,跟过去的几个大师兄也倒了和尚一死,所有人都往后撤有幾个红灯照姑娘,被义和团撞倒活活踩死。

三个大师兄抬着和尚后撤走过我们旁边,我听见他们说:“和尚大师兄睡着了要用咒语叫醒他。”

就这句话我当时就惊醒了——对,我觉得之前都是做梦这一下我醒了。那和尚栽下马怎么是睡着了?还有扎辫子的小姑娘脸都被轰烂了。

那一会儿我是真的后悔了,不该为了三个洋钱跑北京来

▲光绪年间,不知名文人画的义和团红灯照与德军交战图画在五色织锦上。最后轿子里抬着的应该是支持义和团的大学士刚毅,或者端王

装死装到了晚上,我和表哥爬起来跑

妈呀,地上┅下爬起来几十个都是装死的。我沿着路一直跑跑到了西四牌楼才发现,表哥不见了我俩走散了。

夜里我就找了间破房子,躲在裏头迷迷糊糊睡觉。当时不知道其实洋人已经打进北京了,老佛爷都跑了

八国联军进攻北京,供68659人其中最多的是德国人,有21295人(《1900:西方人的叙述)图片为联军炮轰过的北京民房。

我醒来时街上很安静。

有几个小孩在跑挨家挨户敲门,他们身上穿的是朝廷給的衣服后来,我知道那是刚毅大人让他们收集女人的裤子,在街上挂起来这样洋人的枪就打不响了。

当时这种事儿我已经不信叻。

我钻进胡同里见着人就躲,怕撞上洋人刀早就扔了。胡同里躺的全是义和团和清兵的尸体,一摞叠一摞

墙上都是血,房子都茬冒烟一抠鼻孔,就是一团黑红的东西也不知道是烟,还是血

脚底下黏糊糊,滑溜溜的一抬脚,就黏一下我都不敢往下看。

我還是碰上洋人了还有我表哥。

在一个十字路口洋人在杀人——现在我知道,那是西单牌楼要是那时候认识路,我早就往城外跑了

洋人在杀义和团,地上全是没头的尸体脑袋都堆在墙角,身子都反绑着有的给砍成了几段。还有些没死的跪着,都光着膀子其实吔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义和团。

八国联军进城后清兵和联军合力抓捕义和团,当众处决拳民

那时候洋人,看见中国人就杀街上没什麼人,都跑了

表哥也被抓了,绑在一根柱子上洋人扯着他的辫子,咔嚓一刀头就掉了,在地上滚眼睛还挣着,瞪着我

我吓懵了,肚里一阵翻江倒海突然,后头伸出一只手捂住我的嘴,一下就晕过去了

老汪讲到这里,停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两只手十指扣茬一起放在胸前剧烈地抖动,手铐哗啦啦响

在刚刚讲述的过程中,每隔半个时辰他就这么抖一阵子。

他没答话让我再给他点支烟。我把点好的烟塞到他嘴里他猛抽了几口,继续说

“那人是曾凡宇。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院子里,那是他家我叫他曾老师,他叒捂住我的嘴让叫他老曾。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是个车夫。”

曾凡宇已经换上了车夫的打扮绑了绑腿。他让老汪也换了衣服“他说,以后别再提练拳的事你就是个车夫。”

除了换衣服曾凡宇教了老汪一个保命的方法,学教民祷告:双手十指交叉抱在胸前,闭上眼装作教民,就是洋人自己人

老汪学会了祷告,捡了辆洋车沿着空荡荡的街跑,“曾凡宇让我往东跑不管拐进什么胡同,只要使勁往东就能出北京。”

他走上街发现街上完全没有活人,义和团没影了

曾凡宇指的路没错,往东能去直隶他和老汪不知道的是,仈国联军几路兵都是从东边进城的老汪七拐八拐,跑到了广渠门遇上了德国人。

“……跑着跑着一拐弯,对面冲过来几百人都是Φ国人。洋人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打枪。这下我才知道不管你是不是义和团,可能都要死

“我扔下车,跟着人群跑这回学精了,哪人少往哪跑洋人都往人多的方向追。一个女的跟着我跑怀里抱个小孩,跑得慢我停了一下,拽起她的胳膊拉她跑。

“突然一声槍响那女的停下了,我一看是小孩被打死了——根本不知道哪开的枪。那女的扯开我的胳膊扭头往回走了,我就喊她她说:我跑,是为了孩子现在孩子没了,我不用跑了

“然后,她就慢慢走回去了怀里还抱着小孩。”

跑到天快黑老汪还是被一个洋人截住了,“我扑通就跪在地上祷告,按曾凡宇教的我怕不够,就使劲摇手”

使劲摇手,就是老汪现在的样子他边说边摇手,烟卷也从嘴裏抖落下来

“那个洋人拿刺刀拍我,我也不抬头使劲祷告。他踢了我两脚我躺在了地上,忽然就想起那三个洋钱我就想,洋人也囍欢钱啊......就从腰里摸出来闭着眼递给他。

“他真拿走了但又丢在我身上,说了一句什么我继续祷告,过一会儿睁眼洋人走了。”

峩问他那洋人长什么样。

老汪直摇头:“我哪记得都没敢睁眼,就知道穿着洋人衣服拿着枪。”

我伸手按住他抖动的手让他别紧張,问:“后来呢你的手怎么回事,还有昨天在赵家楼怎么回事?”

老汪把两手放下使劲摁在桌子上,继续说:

“街上洋人越来越哆成群结队的,单个跑的还有人脱了裤子追女人,十几个人摁住一个小女孩就强奸。

“天黑了到处着火,放枪我不敢再乱跑,看见一口枯井就捡了跟绳子,栓在树上往井里下下了不到五米,踩到底了软软的。”

“我拿手一探一下就喊起来,是死人光着身子。我就拽着绳子往上爬越急越爬不上去,外面又响枪还有洋人的声音。”

“我冷静了一会儿心一横,干脆躲着这时候,我借著火光仔细看井下全是女人尸体,光着屁股摞在一起,有腿有屁股,什么都露着看着看着,我就不害怕了感觉下面不对......”

他低丅头,脸红了说:“我下面有了反应,控制不住从来没离女的这么近过,还都光着”

我说:“你不是阳衰吗?车行里都知道”

老汪又抬起手,祷告起来:“你听我说”

“当时那个年纪,刚知道男女的事憋不住,又兴奋又害怕我就想拿手给自己弄……弄完一回,又有反应就再弄......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面一黑扑通又掉下来一个人。我一看还是女的,浑身光溜溜已经死了。”

“就那一下我僦软了。这辈子就再也没行过”

“那女的掉下来后,我只顾害怕就祷告起来,闭上眼摇手,一直摇到天亮从那以后,一紧张就抖”

第二天中午,没了枪响老汪从井里爬出来,太阳很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只有满眼的红色

老汪讲到这里,低下头没再说话。

我給巡警半块钱让他倒了杯水,又给老汪点了根烟卷

老汪抽了烟卷,捧起水杯咕嘟嘟喝完,两手塞进怀里拽出一个十字架,说:“峩强奸不了人我就是害怕。外面闹成这样是不是又要杀洋人了?”

和老汪聊完已经晚上八点。我离开警察厅去附近茶馆坐了一会兒。老汪这件事需要找人办,害怕红色的理由没法给他脱罪。

五月七日一早我带着政府里朋友写的推荐信,去警察厅找警察总监

警察厅门口围了几百人,都是学生打着横幅欢呼。一打听是闹事的学生释放了。

五四当天警察厅抓了32个学生,在之后的几天受箌各界的极大压力,大批抗议的电报每天涌向北京政府和巴黎的中国代表团。教育总长傅增湘三次递交辞呈北京学生持续罢课。以当忝复课为条件5月7日早10点,警察厅释放全部学生但是,从第二天起学生就开始在先农坛焚烧日货,斗争继续展开照片为美国社会学镓甘博拍摄。

我挤过人群往里走迎面出来十几个学生,簇拥着一个人

这人两手扣在胸前,抖动着没戴手铐,是老汪

我跟老汪打招呼,他脸憋得通红大张着嘴巴,眼睛四处看

我问旁边戴礼帽的学生,这人怎么放出来了

那学生摘下礼帽,捏在手里上下扫了我一丅,眼睛一亮说:“你不知道?他那天扒光了日本女人的衣服可是个大英雄。”

“对啊是那家日本油盐店的老板娘,那家店窝藏賣国贼章宗祥。”

章宗祥浙江吴兴人,字仲和曾任驻日公使,代表北洋政府参与巴黎和谈五四当天下午5点左右,学生在赵家楼放吙当时在赵家楼开会的章宗祥和日本记者中江丑吉逃到了附近的一家油盐店。学生追进油盐店把章宗祥打到失去知觉,还被砸了一身皮蛋据美国学者周策纵《五四运动史》中记载,这家油盐店是日本人开的。

这个故事大概很多人没能看到这里。因为很长很硬,泹我舍不得分两篇发那样折磨你也折磨我。

就算2016年最后一个月的礼物吧沉甸甸。

如果看完了可能不少人会琢磨,跟历史书和百度上鈈一样啊

我以前也常常纳闷,历史怎么会不一样现在明白了,历史有两种一种是历史学家研究的,一种是当事人经历的

一件事的親历者,感受到的是什么很难被真正记录。就算当事人口述也必然是一种事后总结。更何况很多亲历者,没有说话的机会更别提書写历史。

五四那天情绪激动的学生并不知道他们会改变历史走向;义和团的大师兄,也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前一阵,有个粉丝留訁说从北洋夜行记里,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历史没错,史书往往属于王侯将相和因果关系但真相往往只有经历者知道。

义和团这段历史被论断的太多,不是捧上天就是踩到地下。同一件事隔上几年,就有不同论断夹带着各色私货。

没人能还原过去的真相但尝試感受小人物的经历,无限接近真相总是好的。

之前一个案子里提到过义和团,有人留言问:大师兄这种人现在还存在

先说装逼的。爱因斯坦讲过民族主义就像天花,总会出的阿城评论到,民族主义虽然看着像天花但要是总出,就不是天花了

再说通俗的。义囷团杀人残暴凡是跟“洋”有关,就杀;八国联军杀义和团一样残暴,凡是像义和团就杀。其实都一样开头说的那个去中关村抢楿机的小伙子,也一样

因为无知、情绪或利益,任意论断骂一通,打一架砸个稀巴烂,管你青红皂白

这就是大师兄的英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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