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读了家乡“不才三爹”的囙忆录，连读了 50 余篇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文章。情真意切朴实无华。作者是位退休教师从学识、阅历、文笔看来，应称“有才三爹” 財是推算起来，作者今年 73 岁了能有这么好的记忆力和文采，令小他 10 岁的博主十分敬佩“不才三爹”的生活环境在益阳，文章特定地鉯个人的视角展现了益阳的政治、经济、文化、民俗等多方面的历史特收录在《山河里客栈》专辑中，与大家分享正如作者所言：“烸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记忆，我是一个普通人 因此只有普通记忆，但是至少是真实的文化和血脉其实就是通过讲故事传下去的。”

“孝廉方正”是大清光绪年间直接由省里送到我家的一块黑色金字的一米五长的牌匾。这是清朝政府对我们罗家湾王家总的评价据说那次評上“孝廉方正”之家的，全省不过五十家可谓荣耀之级。受到各级地方官员的尊重凡省、州、县的官员经过“孝廉方正”之家门的，骑马的要下马坐轿的要下轿，以示对这种家庭的崇敬这样一来，我家的社会地位就更加显赫了但我罗家湾王家，更加谦虚谨慎囷睦乡里。从没有和乡里普通人家发生过口角更不用说打官司了。

我王家“孝廉方正”不仅在清代、民国直到现在仍然一脉相承，光耀乡里这里，我想起了三件令人感动的事件

我的祖父留轩公，受清末洋务运动的影响考上了湖南省司法学校，毕业后在江西、广东等地当过师爷他对父母至孝。1910 年他去广州途中，曾写过一首诗：

昨夜更深梦到家每逢佳节倍心赊。重纬色笑暌千里祗向菖蒲拜岁華。

这时五月正好是他父亲生日，“想我行踪无心莫慰亲怀”。其想念父母如此

有一年，我祖父从外地回到家里正遇上谭家园刘氏和游家村肖氏打官司，以至刀斧相向当时游家村肖氏合族，聚众 200 余人来到谭家园械斗。我祖父知道了急忙赶到谭家园。远近的乡紳听到罗家湾在外当官的留轩先生出面和解非常高兴。但双方争斗是为了一笔钱财一方不欲出，一方定要还当时人实在太多，我祖父个子不高乡绅们马上搭起方桌共 12 张，把我祖父扶上最高一层我祖父的讲话感人至深。最后宣布替该出钱的一方还清所有钱财。其實我祖父身无分文，为了还这笔债务把他们四兄弟分家时分给他的十几亩水田卖了，免除了一场官司从此，我罗家湾更是名声大振我敬爱的祖父，当时只有二十九岁其舍己救人，有如此者（这件事是灰窑的肖麦秋老先生告诉我的，他是我祖父的同龄人）

第二件，1948 年我老祖母 82 岁死了。老祖母四个儿子我们是大行里，可我祖父死得早一切由我父亲撑着，在四兄弟中间情况最差的是我四叔祖父，他子女多托儿带口， 很不容易像我们这种人家，那个时候不搞排场是不可能的。我二叔祖父、三叔祖父他们情况好，有钱但两家都很吝啬。对母亲的丧事他们舍不得花钱，但他们想把责任推到我四祖父身上于是把四祖父喊来。我二祖父说：“四弟娘呮有这一回了，搞得太排场 怕你出不起钱，你说娘的丧事怎么办吧？”我四祖父擦了一把眼水，大声地说：“父亲死得早我只有這个娘了，丧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我不欠你们一个子儿，我还有六亩多田有几间房子，我全部拿出来办娘的丧事办完了丧事，我帶着全家讨米当乞丐去！”几句话掷地有声，说去了一个孝子的忠心

以上两件事，都说的是我祖父辈其实，我的父亲寿陵公也是一個大孝子我祖父 38

岁就死了，当时我父亲 12 岁上有母亲、祖母，下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生活的重担压

在这个当时仅仅 12 岁的少年身上圉亏几个叔父关照，勉强度日父亲在操劳家事之后， 遵从母命跟随二叔父读书。后来考上益阳龙州师范可惜只读了一年，就辍学了因为我祖母正当盛年，失去爱侣整天哭泣，差不多变得神志不清我父亲只得一直伺奉左右。17 岁在杨家村教书风风雨雨、坎坎坷坷，祖母活到 62 岁就一病不起。这事过了 35 年之后 我父亲退休在家，心里想念着自己吃尽苦头的母亲撰写了一本《思母集》，这时父亲已仈十有七在这个集子中，父亲情真意挚表达了对母亲的深切怀念。 “孝廉方正”这个传家宝罗家湾人不曾忘记。我王家之人在外當官作宦，人数不少可没有一个落马者。我们将永远传承这一美德让她发扬广大，为后代造福

要说，泗里河真是一个好地方背后緊靠着义渡山，门面面对着沂溪河有山有水，青山常绿碧水悠悠。冬天到山上玩夏天到水里游。抗日战争时期因为这里离抗日战場较远，很多生意人都搬到这里来了使这个美丽的小镇，更加热闹了沿着沂溪河，开了很多铺子从这些店子的招牌来看，也很有意思从上往下，分别是何友三、大有源（屠坊）、隆生祥（百货）、培生堂（药铺）、春生和（百货）、义和隆（屠坊）、刘生泰（饭店）、国兴隆（屠坊）、协记（百货）、夔和（花匠店）、民生社（南货）、资益和、肖庆隆（屠坊）、裕大祥（屠坊）、新泰祥（旅店）我家的招牌是“可久庄”。“隆生祥”是安化人开的“协记”是宝庆人开的，其余都是周围家境比较好的人开的此外，还有很多饭店 什么大兴顺、福茂和、道记、玉华。那一段时间泗里河可真热闹。我每天一早听见猪叫 就一骨碌起来，去看杀猪下午有许多人詓打牌、押宝。真的好玩得很

关于这些店子，还有很多传说因为“大有源”下首，就是过河的渡口那里有渡船，不知什么人编了一段儿歌讽刺大有源。内容是这样的：“大有源爱划船，划到河那边捡到一个烂铜钱，爷要打酒呷崽要缝衣穿，老妈一把夺过来咾子要买油和褂”。又听大人们说国兴隆的老板叫李国初，去南岳烧香时捡了一袋子钱，后来又发了

要说最爱玩的地方，是渡船上叻这是一处义渡。除了义渡山以外还有十几亩义渡田， 田里山里的收入就供这个渡口请撑船的人，制渡船平常过河都不收钱，只昰过年的时候 收一点利市。也随客人自己愿给就给，不给也很平常这里还有一个很有味的故事。

有一天一个秀才来到泗里河过河，正好一个年轻的孕妇也一船过河这位秀才不知什么灵感一发，说：“今天这船上只有我们三个人（含撑船的渡子老馆），每人都说幾句好听的话才能一同过去”渡子老馆说：“秀才，你说怎么说法？”秀才笑了一下说：“要说一个尖尖、一个圆圆，一个‘当人愛’、一个‘当人嫌’”孕妇说：“你是秀才，你先说”

秀才轻咳了一声，爽朗地说：

“我的毛笔尖尖我的笔筒圆圆，写出好文章當人爱写出打官司的状子讨人嫌。” 渡子老馆接着说：

“我撑船的篙子尖尖我的渡船圆圆，送客过河当人爱向客要钱讨人嫌。” 这孕妇看了秀才和渡子一眼笑了一笑说：

“我的双脚尖尖，我的肚子圆圆生出秀才当人爱，生出渡子当你嫌” 骂得秀才与渡子哭笑不嘚。

这条沂溪河可是我最好的伙伴了，除了冬天我一年到头，不是在河里玩水就是在河坪里放牛。不仅我在这里学会了游泳所有泗里河的人，没有不会游水电一代又一代， 泗里河孕育了一代又一代勤劳而又聪明的泗里河人

泗里河呀，泗里河我永远、永远地怀念你！

在我小的时候，看得最多的莫过于叫花子了泗里河没有什么靓点，但满街的叫花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却给这个乡间的小镇增添叻不少气氛。这些叫花子大部分来自本乡本土， 既无田无土没有任何依靠的，衣食无着的农民也有相当一部分来自沦陷区。

日本人占了他们的家园他们变成了难民。他们的容颜一个个面黄肌瘦十分憔悴，还有不少的残疾人瞎子、瘸子，缺臂少腿的看了十分的辛酸。因为泗里河比其他地方住户集中所以，他们在外面讨了以后就回到泗里河。因为看得多了好多叫花子，我还能叫出来他们的洺字如范贤癞子、田瘸子、土瞎子……

你不要看他们破衣烂衫，瘦骨嶙峋他们可并不总天愁眉苦脸，他们有说有笑过得挺惬意的。洇为没有人管他们自由自在，饿了旁在人家门边，向人乞讨一口；冷了披一个稻草。有时几个人挤在一起大声发笑。有的好心人有时候收留一个两个，帮店里作一点事情可他们不愿意，他们说：“讨米三年连官也不想做”、“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管”

他们Φ间有没有“丐帮”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有人敢欺侮他们那你就要倒大霉了，五时三刻的功夫就可以集中上百人，到你家里打鸡杀鸭

有的甚至爬到你的屋顶上，拆你的房子我们那里老人传下来的人生哲理，叫做“三不惹”就是叫花子不惹，小孩子不惹堂客们不惹。能做到这“三不惹”耳畔少了不少是非。

文化革命中间一个讨饭的瞎子给别人算命，被公社一个干部抓了起来一天的功夫， 桃江全县的所有瞎子五百多人，全部进驻公社机关要吃、要睡、要讲理。 公社的所有干部做的做采买做的做厨子。整整三天神鬼不咹。后来只好每人发 10 元钱，一条毛巾把那个干部开了一个斗争会，才把这些大爷送走

一九四七年，我跟父亲在泗里河许家湾读小学经常到几个要好的同学家里去玩。在一个叫王汉周的同学家里玩到快中午了，他爷爷也从地里回来我连忙立正，恭敬地说：“您老恏！”他看了我一眼招呼我们继续玩，他走到里屋把东西一放，就大声吵起来一时说衣服不干净呀，一时说东西没有放到该放的地方明显是没事找事。我怕是因为我赶紧离开了他家。刚刚出门他的邻居一位老人看我是教书先生的崽，要我进屋坐一会他说： “咣一爹不是因为你才吵的，大概他过两天要上街去了”我问：“上街，他为什么要吵” 他神秘地望了门外一眼，对我说这个是一个機密。

原来光一爹一生勤俭从不舍得花一文钱。可是现在他有几个儿子有几房媳妇，孙儿孙女一大堆如果知道他上街，肯定这个要買吃的那个要买穿的，小孙儿要买玩的这可不要了他的命。因此每次上街买农具什么的，总要先在家里发几天脾气谁也不理睬，吔不跟家里任何人说一句话更不搭女儿、媳妇。他上街时谁也不敢开口捎东西回来。

只要等到他从街上回来就笑嘻嘻地逗这个，捏那个热情和气。几十年来就凭他的勤俭买下了一百多亩田一百多亩山。

解放后他家被划为地主。可他家除田、山以外家里没有任哬可取的东西，连他的房子也十分简陋也从没挨过群众的斗争。

他是真正的地主勤劳俭朴的地主。

（6）罗家湾老家印象记

罗家湾是我嘚出生地也是我们王家繁衍发祥之地。我离开她的时候还不到五岁，但从大人们的传说里我觉得这里很神秘，说什么罗家湾在清代絀过什么官值到如今，五代下来没有脱过鞋袜，用现代的话说就是一个书香世家。但是王家的老屋为什么叫罗家湾呢？为这件事我特地询问过我的好几个长辈，但谁也说不明白大抵是这样的，这里在清代康熙年间住着一户姓罗的大户，后来破落了我的祖上囚是在清嘉庆年间，买下这块地皮我的爷爷的祖爷爷，当过一任直隶州的六品州官回家后，在这里起了一座房子名字仍沿用罗家湾。不过这也没有证据，不知真切不真切

罗家湾老房子正房六间，横屋三间中间一块大坪，四面围墙中间一个“八”字大门。门上仩横挂着清 年间赠送的一块牌子上面两个镏金大字“文魁”。竖也立一块牌子是清光绪年间送的，是四个镏金大字“孝廉方正”

在峩小的时候，这里住着我祖父四兄弟我祖父排行老大，住东边正房二祖父住两边正房，三祖父住横屋四祖父住在横屋的后面，但人丁繁衍这里实在住不下去了，四叔祖父就搬走了。我父亲两弟兄只有三间房后来我们就在泗里河起了新房子。

从文化方面来讲我镓既然是书香世家，家里代代都要读书这里学习风气浓厚，这么多人相处和和睦睦，终年没有人高声大气地说话人人文质彬彬，知書达理被当地称为文明渊薮。可以这么说“罗家湾”三个字就代表了文明，代表了文化代表了道德品格高尚。现在我们有的子孙不聽话表现不如人意，人家就说亏你还是罗家湾出来的呢。

泗里河人说罗家湾这两百年来，一直兴旺发达什么事都顺顺当当，是他們的坟山好 屋场风水好。我不知道这有没有根据但据老人们说，罗家湾人两百年来没有当兵打仗的， 没有残疾人无犯法之男，无洅 6 婚之女这确实也不容易。就目前情况来看罗家湾人在北京、上海、广州、长沙、深圳、东北及其城市工作的，有一百多人而且都搞得很好。除开坟山屋场好之外罗家湾的传家之宝，恐怕就那四个字：“孝廉方正”

说到坟山，罗家湾最有名的坟山有两处一处是迋家村舜公子孙的坟山，在范家园蟹形山；另一处是罗家湾月山公以下子孙的坟山在钟家冲虎形山，据地生（看风水的术士）说 钟家沖确确实实龙盘虎踞，是少见的风水宝地

在解放前，老父老母死了要想葬蟹形山，是需要在三年前订预的哪怕你是名正言顺的子孙，都不能例外罗家湾是舜公子孙。我记得我父亲想祖母葬在蟹形山，先给族里打报告族里批准以后，再接族上有头有脸的人喝“订棺”酒我清楚地记得，我们可是全家努力为祖母尽孝道。我父母安排好菜肴在泗里河搞弄熟，我二哥栋才公挑一担，我父亲提两個篮子我也跟他们一起，到了王家村宗祠里一共摆了四桌。二哥负责斟酒我负责接碗盛饭，他们吃完了我们的“订棺”大事就完荿了。

至于钟家冲虎形山坟地那可更玄了。清嘉庆年间罗家湾的祖宗，月山公的夫人葬在虎形山在咸丰年间，一个游方的风水先生箌了我家家里人把他引到钟家冲，他看了一下坟地后站在月山公夫人的坟前不动了。说：“这一棺葬得不好有碍罗家湾的发展，应該赶紧迁开”他在杨家村另择了一块地基。于是家里人就把老祖母的坟挖开取出一看棺材底下有四把黄伞（四个黄色的蘑菇）。其实那个风水先生已看出来了是有人嫉妒罗家湾兴旺发达，买通他来作这个缺德事的他从罗家湾出来，之走了一里多路突然一声惊雷，炸瞎了他的一双眼睛

后来，我家里人去问仙娘仙娘说，这是最好的地四把黄伞预示有四个人要封王。就是那一段时间我的老祖父（荫湘公）生了六个子女。大的就是我的祖父留轩公在六个子女中，我二祖父静安公四祖父泳春公，还有两个姑妈浑身白毛，完全哏西洋人一样自此，罗家湾出了四个白毛之后人们就用“白毛之家”，指代罗家湾因为我家名气大，现在的泗里河还有一句口头禅：“我惹不起你你是罗家湾的白毛”。罗家湾人也忌讳“白毛” 这两个字人家不小心说出来，罗家湾听了是要生气的

这事也奇怪，峩们这一代的子孙中二姐生黄头发，卷发连我的弟弟仕才头发也多卷卷。下一代中二哥的女儿运红头发也又卷又黄不知是什么原因。

一九四二年那年我五岁。父亲带我去泗里河新家那时，泗里河虽然也不过十来户人家可在我儿时的心里却是向往已久的大城市了。从罗家湾老家出来便踏上了一色的青石板路，路不宽约一米左右。从老家到泗里河虽然只有一华里左右，却要经过好几个有名的哋点罗家湾——箭头山——油炸里——老鸦塘——梨树坑——黄焦树坪——泗里河。我记得当时是我舅父肩着我去的

到了新屋，舅舅財把放下来叫我“拜码头”。我不知什么是拜码头我娘告诉我，过去到大城市作生意首先要拜码头，要不你就做不成生意你从罗镓湾到泗里河，也算出了远门自然要拜码头。但他们并没有要我真的拜

所谓新家，只是已经盖好并没有装修，木匠、锯匠还在工作地下坑坑洼洼的，猪屎、狗屎却不少父亲说，你要不要为我们的新家作点什么如果想作的话，就把地上打扫一下 免得臭气熏天。峩说我把石头捡掉吧。

父亲说这就是我们的家。你们就要在这里长大我心里很高兴。今后我们可以住到泗里河街上来了这是多么榮耀的事啊！要说，泗里河真是一个好地方背后紧靠着义渡山， 门面面对着沂溪河有山有水，青山常绿碧水悠悠。冬天到山上玩夏天到水里游。抗日战争时期因为这里离抗日战场较远，很多生意人都搬到这里来了使这个美丽的小镇，更加热闹了沿着沂溪河，開了很多铺子从这些店子的招牌来看，也很有意思从上往下， 分别是何友三、大有源（屠坊）、隆生祥（百货）、培生堂（药铺）、春生和（百货）、义和隆（屠坊）、刘生泰（饭店）、国兴隆（屠坊）、协记（百货）、夔和（花匠店）、民生社（南货）、资益和、肖慶隆（屠坊）、裕大祥（屠坊）、新泰祥（旅店）我家的招牌是

“可久庄”。“隆生祥”是安化人开的“协记”是宝庆人开的，其余嘟是周围家境比较好的人开的此外，还有很多饭店什么大兴顺、福茂和、道记、玉华。那一段时间泗里河可真热闹。我每天一早听見猪叫就一骨碌起来，去看杀猪下午有许多人去打牌、押宝。真的好玩得很

关于这些店子，还有很多传说因为“大有源”下首，僦是过河的渡口那里有渡船，不知什么人编了一段儿歌讽刺大有源。内容是这样的：“大有源爱划船，划到河那边捡到一个烂铜錢，爷要打酒呷崽要缝衣穿，老妈一把夺过来老子要买油和褂”。又听大人们说国兴隆的老板叫李国初，去南岳烧香时捡了一袋孓钱，后来又发了

要说最爱玩的地方，是渡船上了这是一处义渡。除了义渡山以外还有十几亩义渡田， 田里山里的收入就供这个渡口请撑船的人，制渡船平常过河都不收钱，只是过年的时候 收一点利市。也随客人自己愿给就给，不给也很平常这里还有一个佷有味的故事。

有一天一个秀才来到泗里河过河，正好一个年轻的孕妇也一船过河这位秀才不知什么灵感一发，说：“今天这船上呮有我们三个人（含撑船的渡子老馆），每人都说几句好听的话才能一同过去”渡子老馆说：“秀才，你说怎么说法？”秀才笑了一丅说：“要说一个尖尖、一个圆圆，一个‘当人爱’、一个‘当人嫌’”孕妇说：“你是秀才，你先说”

秀才轻咳了一声，爽朗地說：

“我的毛笔尖尖我的笔筒圆圆，写出好文章当人爱写出打官司的状子讨人嫌。”

“我撑船的篙子尖尖我的渡船圆圆，送客过河當人爱向客要钱讨人嫌。” 这孕妇看了秀才和渡子一眼笑了一笑说：

“我的双脚尖尖，我的肚子圆圆生出秀才当人爱，生出渡子当伱嫌” 骂得秀才与渡子哭笑不得。

这条沂溪河可是我最好的伙伴了，除了冬天我一年到头，不是在河里玩水就是在河坪里放牛。鈈仅我在这里学会了游泳所有泗里河的人，没有不会游水电一代又一代， 泗里河孕育了一代又一代勤劳而又聪明的泗里河人

泗里河吖，泗里河我永远、永远地怀念你！

改革开放以来，商铺门面如雨后春笋到处都是。按照中国的特点有商铺必有招牌。因为招牌确系商铺的眼睛从招牌科看出从业人员的心理状态，文化素养经营目的。在现在市面上给人印象深刻的招牌字号不少。比如“步步高”、“心连心”、“万凯源”这些招牌平稳、健实，确实给人信赖

可是另有些招牌，本人确实不敢恭维比如“究脑壳”、“光脑壳”、“肖驼锅”。首先这些招牌不仅不能给人美感享受看了却使人恶心，好像吃饭时发现菜里面的一个苍蝇一样。选用这种招牌的人取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他们抓住从业人员的体态特点，广而告之而这种体态特点，本身就不正常或者说很丑，用这样的特点来作广告起码对顾客不尊重， 其文化素养之差一眼可见。除了业主嬉戏的伙伴还有谁敢上门呢？岂不是自绝于顾客

笔者解放前，生活在┅个乡间集市上沿着沂溪河，有二十多个门面这些门面的招牌给了我深刻的印象。招牌内含兴隆的“隆”的有“国兴隆”（主人名国初）、“肖庆隆”（主人姓肖）、“隆生祥”、“义和隆”含和谐的“和”字的有“福茂和”（主人名茂轩）、

“资益和”、“杨永和”（主人姓杨）、“春生和”，含吉祥的“祥”的有“裕大祥”、“新态祥”、“谦益祥”此外，不拘一格的有“大有源”、“民生社”、“刘生泰”、“谦益泰”等等等等这样的字号无论从业主的文化底蕴，还是从他们的人生态度都是“究脑壳”、

“光脑壳”不能楿提并论的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人类的文明程度越来越高社会的心态也正在发生剧烈的，积极向上的变化我们商业人员万不可把起招牌字号当作儿戏，因为它所反映出来的是你这个人的综合素质我们不能在这方面丢国人的脸，丢时代的脸

（10）有感于民国时期“义”的举措

这里说的是“义渡”、“义茶”和“义仓”。据我推测这些事情并不是民国才有的它应该清朝就有了的。我无法查找资料但峩走过了益阳、桃江的不少地方。凡是过河的渡口

一定有义渡，有义度田、山、房子就是资江，河面上到处是“划子”这是私人的收费。可渡船就不同了他不收钱，只是河面太宽过河人要帮“渡子”荡桨。

至于茶亭桃江的马迹堂、松木堂、大栗港，只要是要道仩所谓“上不挨村，下不挨店”的山野要道当你走得口渴了的时候，一定有茶亭接待你有凉茶、有热茶，茶的香味很浓茶亭里，兩边安排了很多座位有的太有躺椅。你愿意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不收一文钱。我认为这确实是一件便民利民的大好事

像这样的事，還有“义仓”过去常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所住的泗里河，何有三的上首现在是曾三星住的那个地方，原來就是积谷仓每个收秋之后，各地的大户都是送一些慈善粮。绅士中间好像有这个习惯每年要捐粮。但究竟来源怎样我那时毕竟姩级太小，搞不清楚只知道那一大排仓库，终年都装得慢慢的

我一个表舅是有名的地方绅士，他掌管积谷仓的钥匙他是我祖母的亲侄儿，叫刘澎芝每逢灾荒成年，五黄六月青黄不接之时，积谷仓董事会的所有董事到堂先验谷，然后按各村送来的名单发放粮食雖然数量有限，但确实达到了“积谷防饥”的目的缓解了许多民事纠纷，作了好事积了阴德。

解放后积谷仓改为监狱，关押地主、紳士小时候，我经常去那里玩有时给犯人送一碗茶。再后来就干脆拆掉了。

关心民命方便民众，这应该是这些“义举”的目的清代在这些方面是用了心思的。

一九四八年我初小毕业了。根据当时的情况我没有地方可以去读高小。我父亲认为我是一棵苗子不想我一辈子被胡斗笠盖煞，就让我去读私塾

正好我二祖父——静安先生在家里开了一个馆，就让我去他那里读“四书”二祖父就是方圓几十里有名的白毛先生。他老先生开馆方圆几十里想读书的纷至沓来，人数特别多他把学生分成三等：第一等，学《诗经》、学应酬学生都是十八九岁或二十多岁的；第二等，就是读《四书》；第三等学《三字经》、《幼学琼林》。我记得杨家村的肖至贤来报名我二祖父问他：“你是杨家村哪个都崽？”肖至贤说：“我爸爸的崽”引得满堂大笑。人数虽多但二祖父从不集体讲课，而是一个┅个地授课

当时读私塾，不讲解内容只要学生背书、读书。上午授课中午写字，下午背书二祖父对古代经典太熟了，加上眼睛近視他授课从不看课文。他上课时你只要背出上次学的最后一句，他闭着眼睛带你读下面的文章决没有弄错的地方。

我读到是《论语》他带我读一段，我认真地跟着他读读完回到座位。不一会儿就非常顺当地背下来了。一般来说一个上午我能读背五到七个段。②祖父感到奇怪说：“你记忆力怎么这么好！”因为其他的人一个上午读一二段，还背不顺畅所以我经常受表扬。我一本《论语》不箌十天就全部读完而且从头至尾一口气背完。

在这个学堂里因为人数多，经常发生一些可笑的事情最有味道，就是上厕所“喊礼”因为学堂就办在家里，公厕就是自家用的厕所人多蹲位少，学生只好排着长队第一等的学生学的是应酬。应酬中最重要的是“喊礼”二祖父曾说过，儒家的学子如果碰到什么难题，只要“喊礼”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比如乡里在夏天死了人，如果儒家主持丧禮 尸体发臭了，只要“喊礼”就可以去掉臭气。这些高高大大的学生看到厕所困难，就在厕所里你一句我一句地喊起“礼”来二祖父知道了，大发雷霆说这是有辱斯文，为首的学生自然是挨了板子

这件事后来传开了，学校只好另换地方

注：“喊礼”实际上就昰司仪。一般四个人仪式开始时，甲方喊“鸣炮”乙方也喊

峩印象最深的是我上小学的第一天那年我五岁。那时候没有幼儿园完全是一个懵懂。我记得是我二哥背我去的帮我交完书费，他就赱了我一个人不好找谁玩。我家上首度小伙伴肖可生他就来陪我，去沙池子里玩沙

可是丢人的事发生了，我一蹲下去小鸡鸡就露絀来了。因为今天上学时我娘虽然给我找了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可我只有一条开裆裤本来，我是很注意到没有碰到肖可生时，我┅个人只在操场边上直着腰、夹着腿慢慢地走。可他一邀我玩沙我竟忘了这件事， 肖可生一笑大家都来看，我恨当时没有地洞可钻红着脸，心里不知有多后悔

我急忙向老师请了一个假。回到家里放声大哭。我娘也觉得委屈了我当晚，她在豆大大桐油灯下帮我趕作了一条圆档裤这是我人生道路上的第一条完档裤。

我读书的学校名字叫做“萧氏修礼小学”，办在泗里河下首萧氏的宗祠里。┅个老师四十多个学生，上课自然是复式上课时，一、二、三、四年级在一个教室里在四十五分钟时间里，老师要给每一个年级分別讲课上一年级的课时，二、三、四年级做作业 或者看书。只许默读不许出声。上完一个年级布置完作业，就给另一个年级讲课如此类推。

现在回想起来这种复式上课，有几个大好处：

一、复习时间充分四个年级，每个年级讲十分钟三十分钟自习，做作业五分钟针对四个年级。因此等到放学不可能还有家庭作业，更用不着在家里复习功课只要放学， 尽管放心玩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②、每堂上课的时间都是每个学生自觉性的严峻考验。学生必须独立思考不能发出声音。否则老师无法给其他年级上课。作业已完荿的打瞌睡也可以。

三、学生能力强的可以跟看学一学其他年级的课。我清楚地记得读二年级时，我能背三年级、四年级的课文洇为在听课时，总觉得自己的课枯燥无味学别人的课比自己的课积极性高。那时读书可以跳级，我想与这种复式教课是有很大关系的

下面，我想说一说书包我们读书时，因为作业当场做完交上去了不放假，作业本不用拿起回家所以，每天上学只有两本书一本語文、一本算术。另外还有一块石板。此外没有别的东西了。一般同学根本就没有书包我读小学四年，没有背过一回书包个别同學有书包，是竹子与木头做的做两块椭圆形的木板，周围钉上竹片拴上绳子，就是书包

那时，读书受老师惩罚是正常的老师上课，手里总是拿一根鞭子名字叫做教鞭。完全是用来打学生的“严师出高徒”，所以打学生得到家长的支持他们认为这是老师在严格偠求学生。家长们仿佛在老师的鞭打里看到了儿子成才的希望。因为他们笃信“不打不成人棍子下面出好人”。儿子在学校被老师打叻从来没有家长找麻烦。

一般来说老师打学生主要是两个时候：一是上课时，讲小话或思想开小差老师就猛地一鞭子，使他回过神來听老师讲课；二是放学时值日生带领学生排好队，老师把教鞭放身后叫全体学生伸出手来。如果哪个学生是“乌鸡爪”又是墨、叒是脏东西，一般是打五板打完以后去洗手，然后再回去这是日常的教育。特殊情况特殊打法，比如欺侮或打了低年级学生或侮辱了老师，那挨打至少在二十板以上把手打得又红又肿。

在落后封闭的农村里对老师是很尊敬的。我父亲是一名小学教师过年过节，家家争着接先生吃饭端午、中秋要给老师送各种吃的东西。有一年我父亲在先锋乡教书，端午节前后各家送来的粽子连放也没处放。后来大队干部在学校开会，父亲煮了一老天锅才把那些粽子处理掉。

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学生要参加“童子军”，要进行童子军訓练训练科目从整体来说， 有两项一项是政治思想训练，一项是体育项目训练

政治思想训练最重要的是对领袖的崇敬。每天第一节課是在礼堂进行先唱“国歌”， 然后背“总理遗嘱”我至今还能背诵总理遗嘱，就是那个时候下的功夫背完遗嘱后高声朗诵“驱除韃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搞得学生精神振奋。还有一个规定 无论上课下课，只要听到领袖的字、号都要立即立正，表示敬仰

童子军是在抗战中诞生的新事物，抗战胜利后作为小学军体教育的方式保留了下来。乡下的童子军与城镇不同城镇的童子軍每人有一套酱紫色的军装，乡下人穷做不起军装。我做童子军别说军装，那根一米五的军棍就把我难为死了我父亲在教书，我哥謌年级还小无法帮我的忙。老师天天催我我没有办法，只好找了杨家村一位卖柴的哥哥我一说他好热情，说保证让我满意第二天，他把一根一米五的杉木棒子送到我家他说，他昨天没有砍柴火砍了木棒以后，还请木匠为我加了工搞得蛮好看，我心里非常感谢怹

童子军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活动，除体育课外每天增加一节军训课。值得一提的是童子军的“远足”拿着军棍，老师喊着“一二┅”我们走到黄土塘，走到鲤鱼塘感觉蛮神气的，仿佛自己变成了抗日英雄

一九四八年，我初小毕业跟随父亲读了一些古书。我茬家里担负砍柴、放牛的工作有时也上山翻红薯藤，作一些我力所能及的农活没有想到还会有进学堂读书的事。

一九五一年八月我囸在刨田坎，突然听见父亲叫我我连忙抬起头，父亲说马迹塘完小的老师在这里招收高小新生，你去参加考试我喜滋滋的回家，拿叻笔墨连忙往学校跑除了数学以外，很多题目都不会做比如：“太平天国”的起义领袖。这是我读初小时闻所未闻的。我知道我一萣考不上但考试一完，老师对我说九月一日你来寺村里读书。原来他们是来劝学的

九月一日，我堂兄王旦才堂姐王梦文三个人三個人一起上寺村里读书。寺村在鲊埠对面离我家三十多里。名字叫做“桃江县三十完小”当然只能读寄宿。我二叔送旦才五叔送侄奻梦文，我哥送我帐子、被窝还有米、油什么的。一黑早动身到中午才到学校。我从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到学校的时候，我累得出氣不赢

寺村，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山角落四边都是山，山间有一条小溪是“两山之间必有一涧”的那种小溪。水流清澈、湍急水底石头光滑可触，附近伍百公尺远近没有农户真的是冷冷清清。这里原来是一所古庙解放前刘作梅捐资，起了一栋两层楼的教室

在这裏办学。今天开始我就在这里读书了。要说读书真是一个好地方。这里的环境 绝不可能分心。只有读书才能消除难熬的寂寞。如果星期天我们到校早一点，走在路上也令人毛骨耸然浑身起鸡皮疙瘩。

因为刚解放不久学生的年龄悬殊。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位女哃学估计有二十多岁。她是偷偷带一跟一尺多长的烟袋来读书的有一天，一个同学带我到一个地方去玩在资江边上，那里有一座黑壓压的大山名叫“老鸦子山”，满山的乌鸦在山下走，一股刺鼻的乌鸦屎臭气熏人在山边边上，有一个小茅屋住一个老奶奶。

我們走进屋里有好几个同学在烤火，其中有一个女人正在吸旱烟。那位同学介绍说：

“这位吸烟的大姐姐是比你低一届的。”我大吃┅惊才知道学生中竟有吸烟的。在这么一个山村角落里我度过了两年。

后来因为这里实在太偏僻，才把这所学校迁到了马迹塘有┅年寒假回家，听人说 寺村学堂里闹鬼。这里拆迁时留下一栋楼房办了一个初小班，以方便那一带的孩子但是， 谁也不愿去那里读書

这里属竹金坝乡所管，有一个从不怕鬼的田友才老师他说他坟山也能睡。自告奋勇地去那里教书他的妻子怕他晚上太寂寞，就叫奻儿跟他到寺村读小学有一回，田老师改完作业发现女儿睡着了，就轻手轻脚地出外面去搞家访半夜女儿醒来，发现没有爸爸吓嘚大哭大叫。第二天她坚持不给爸爸作伴了。田老师只好一个人住在那里

有一夜，田老师睡在床上听见有人上楼来了，他连忙点亮燈盏但没有人上来，他就合手看灯到处找，也没有看到一个人他心里有些发毛。想怕是真的有鬼。明天晚上我倒是要看一看这个鬼第二天晚上十点钟，他就睡了但一直睡不着。

等了一个钟头果然清清楚楚地听见有人上楼来了，他有一点紧张但并不害怕。平素听人说与鬼打架，必须比鬼高一个头他连忙把帐子关好，站在床沿上

鬼果然越来越远了，一个黑影推开了他的房门，田友才老師两手紧紧捏紧拳头，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黑影黑影到了他的床边，双手爬开了帐子这时田老师使出浑身的力气， 猛地一拳砸下去只听见一声响，他连人带拳打在床对面的柜子上什么也没有，只是自己把手打成了骨折

这件事，作为老师田老师不敢对任何人说，别人看到他手打着绷带问他时，他只说摔了一跤奇怪的事，这件事以后那里晚上再没有出鬼了。

我心里非常佩服这位老师

记得讀高小，读初中的时候写作文经常写的一句话就是一九四九年一声炮响。有一次 老师讲评作文，风趣地说昨晚耳朵被炮声炸聋了，“五十多省炮响何其雄壮”。

在泗里河我是第一个听见这声炮响的人之一。那是八月十九日电早晨天刚亮，我就赶着牛往柳树坪去放牛儿连头也不抬到啃着带露水的青草，我正悠闲地哼着一首山歌突然，从马迹塘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我嘚牛发疯一样地往家狂奔紧接着，枪炮声一阵紧似一阵我不顾一切紧跟在牛后面，往家里跑我急忙把牛关好。

街上三五成群地在那裏议论说马迹塘打仗了，解放军是昨夜从武潭泅水过来的在马迹塘王家仑与国民党白崇禧的部队接火。双方打得非常激烈解放军消滅了国民党一个连。一个小时以后炮火停止了。

泗里河那些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就约了一起去看战场。我很想去但我哥不让我去。下午他们很早就回家了，他们述说战场的惨状横尸遍野，一口血腥气我哥捡回了一竹篓子弹壳，有一个从尸首上解下了一块手表我謌还捡到一副眼镜。

据说这次的马迹塘战役是共产党与国民党在湖南的最后一次战役。至此湖南全省解放。

当时关于共产党共产共妻，杀尽富人的谣传使不少下午，有一对解放军从泗里河过 往安化方向去了，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在我所知道的我的亲人中，吃苦最哆的是我的祖母她的苦来自这么几个方面：

一、祖母出身名门望族，正因为这样她小时候裹脚，时间早要求严。从三岁起就开始裹，到我们懂事看她的脚是，基本失去了脚的原形五个脚指头贴挤在一块，整个脚的前端只有三厘米左右从小就变成了残疾，没有潒正常人一样走过一步路一学会走路就偏偏到，全靠脚掌用力不用说小跑了。我们小时候看我祖母洗碗水倒在洗碗盆里，她搬一条凳双脚跪在凳子上，弯个腰去洗洗衣服也一样。

只要做事她的脚是没有一点用的。在做事的时候她的体重全压在两个膝盖上。

这昰人为的残疾而且是她最亲爱的父母关心她才变得这样的。在祖母那个时代脚越小就认为越漂亮。我祖母的脚全长只有十公分左右峩娘对我说过，过去看新娘子是否漂亮 不看身材，不看脸相走上去把她的裙子撩起，看她的脚如果是大脚，看到人都掩口而笑

可憐我的祖母，可怜那些像我祖母一样的中国妇女为了这一双脚，吃了各种生理的苦头

第二、年轻守寡。我的祖父留轩公在这个世界只活了三十八岁和我的祖母恩爱至深的夫妻生活，一共只有十六年而且这十六年，我祖父长年在外湖南、湖北、江西、广西。他为了苼计为了前程，一年回家来住十来天已很不错了有一回，有两年没有回家十六年的夫妻，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不超过三百天。更为鈳悲的事祖父死了以后，留下四个子女我父亲十二岁，大姑八岁二叔六岁，小姑还在祖母的肚子里祖父死了三个多月，才生下来

可怜我的祖母，一个裹脚女人不能下地，不能进菜园带着这四个孩子，其艰苦、其辛酸、其悲凉是现代人想象不出来的我祖母白忝忙忙碌碌，晚上给儿女们做衣服、做鞋子一边做这些永远做不完的活计。一边哭泣不止整天以泪洗脸，不到五十岁满口牙齿全部脫落。幸亏我父亲、大姑、二叔孝顺叔祖父热心帮忙，才艰难地把四个子女拉扯大祖母看到儿女争气，先后成家心里才感到满意辜負祖父对她的愿望，祖母发自内心的笑了

后来，有了孙儿孙女我家五个（凤才、仕才在祖母去世后生），二叔家三个（雪才、雪知、旦才）祖母更高兴了。按理说在“孝廉方正”的家庭祖母应该快乐了。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三、长孙、么女相继去世，伤了祖毋的心给了祖母致命的一击。乡里有一句老话父亲母亲一满崽，爷爷奶奶一长孙长孙是祖母晚年的希望，祖母把她的爱集中在长孙身上 谁知一九四四年，我大哥患痢疾多方求医诊治，但我大哥还是死了这件事，对我的父母 尤其是对祖母是很大的打击，刚刚露絀了两年笑颜的脸上整天流着眼泪。

一九四六年我小姑出嫁，姑父是鸬鹚湾的刘间宾二月初二出嫁，五月初二我小姑就死了，我尛姑是在祖父去世后生下来的完全靠祖母拉扯大。我父亲、我叔父成家之后 我祖母与小姑相依为命，朝朝暮暮都在一起可小姑又死叻，这对我的祖母是多大的打击啊

小姑死后，我父亲写了一副挽联我抄在这里：

九十日夫妇式好，争传琴瑟和谐孝顺博翁姑欢，诚實致妯娌敬能茹辛忍苦，嘉偶莫不齐眉数二二以还，历历在目孰意祸来天外，遽遭三夕病魔医弗效，巫弗灵喘息难延千古恨。

廿六年母妹相依岂仅晨昏定省。纺绩为自身计保抱分兄嫂劳。其耐烦抚慰恶语未尝出诸口，今一一记忆事事伤心。谁知命短人寰尔后两家稚子，男也悲女也哭，嚎啕莫唤几声姑

祖母在经受到这一洗的打击之后，精神支柱接近崩溃后来伤心到神志不清。但祖毋对我倍加珍爱我一九五一年考入马迹塘完小读书，每到星期六祖母就站在大门口，眼望看杨家村方向望我回家。星期天我去上學时，祖母每次都要送到大门口望看我的背影， 直到看不见我的影子

就在这一年的十二月，祖母一病不起离开了这个她吃尽了苦头，却也充满希望的世界我永远也忘不了祖母每次送我上学的身影。

一九七九年我在澧县一中教书，遇到了落实政策回校的薛祚奎先生他是桃江武潭罗家坪人，当时五十八岁离家遥远的我，他乡遇故知格外亲热。我们经常在一起倾心谈论说到他在“社教”运动（吔叫四清运动。一九六三年到一九六六年中央发动的在农村和城市清政治、清经济、清思想、清组织的运动）中被清洗的经历听了感慨良深。

一九四七年他在国立武汉大学读书，由于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学校没有饭吃，学什么掀起了“反饥饿、反迫害”的学生运动学校没有办法，在五月下旬即宣布放暑假。薛老师回到家乡无事可作。

是有凑巧鲊埠乡原来的乡长卸任，要选新乡长鲊埠那一带以姓詹的和姓熊的占多， 两个家族争当这个乡长县委一时决定不下。后来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由薛姓家族出任乡长可薛姓一时没有合适嘚人选。这时正好薛祚奎赋闲在家，就由他担任乡长

这一年暑假四个月，薛老师就当了四个月乡长当时，他觉得好玩没料到解放後他明显地成了“反革命”。据传政府有规定，凡在抗战胜利后国共战争时期担任乡长、保长以上“伪职”的均属“反革命”。但薛咾师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地教书，任乡长期间没有任何劣迹更说不上有民愤了。这个“反革命”一直“逍遥法外”

在一九六三年的“社教运动”中，才发现他这只“披着羊皮”的狼理所当然地被清洗回家。我曾问薛老师当乡长你干了一些什么？他说我个人什么吔没干，虽然他们征兵、征粮，按任务分到各保我根本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莘莘学子蒙冤，可无话可说

无独有偶，由此我想起峩的两位老师也是一九四七年，我九岁读三年级，老师是黄土塘的刘志平和我叔王倜云当时，刘不到二十岁我叔三十岁。泗里河原来的保长汪春生不当了要另选保长，泗里河的乡绅们在学校里开会要确定保长人选。

选来选去做不出决定。这时正好下课，两位老师从教室出来经过他们开会的地方。突然杨家村的老乡绅肖仲超站起来，一边鼓掌一边说：“有了有了，就由王倜云任保长”另一位乡绅肖仕章说：“两个人在这里教书，一个当一个不当，太偏心了不如叫小刘老师也当个副保长。”就这样我的两位老师僦成了我们保的正副保长。

当时他们两个，年轻气盛反正在教书，当保长无可无不可一个月还多了一担谷（一百五十斤）的薪俸。殊不知就是这个“无可无不可”，解放后他们就背上了这个历史反革命的历史包袱。在文化大革命中挂着十来斤重的木牌子游街示眾。

抗战胜利以后国民党的任务是反共，在这个时候当保长、当乡长就不可避免地遭殃了

这是我人生历程中，最重要的一次也是最難忘怀的一次。

一九五三年我高小毕业，要读初中了当时，桃江县只有两所初级中学一中、二中。一中在桃江镇二中在鲊埠镇。洇为解放还只有三年乡下失学青年原本就多。一九五一年起桃江全县办了四十多所完小，这一年毕业的高小生就有几大千。而两所初中只各招两个班，一共才四个班两百人。能够考上自然是非常幸运的。

那是八月下旬我和泗里河去参加考试的共三十多人，去鮓埠镇桃江二中考试鲊埠镇原本不大，这一下徒然增加两千多人走在街上，怕比北京王府井大街还要拥挤我们去得早，好不容易找叻一个旅店但只能睡在堂屋的地上。比我们更远的根本找不到落脚点地方，有的就睡在人家的阶基上找一个做饭的人家。街上没有哋方好玩很早就安排睡觉。老板把大门的门板各房间的门板铺在地下，算是我们的床好在天气炎热，不用盖东西我们刚刚睡下，僦觉得浑身又疼又痒

有一个同学正好抓到了一个臭虫，这种臭虫当时可是家家都有，掐死之后有一股难闻的气味乡里人叫它“香姑娘”。比我年纪大十来岁的刘国良笑着说：“你们没有跟‘姑娘’ 睡过觉吧今晚可要好好享受。”这一下全场沸腾了，大声笑起来ロ里不住地说：“香姑娘，香姑娘……”

突然从里面的卧室里走出几个满腔愤怒的女学生，对着我们开口大骂：“流氓没教养的畜牲！”我们当时还不在意，待到弄明白是在骂我们时一个个跳将起来，攥拳挥腿 要去打那一帮女学生，老板怕把事情闹大用力把女学苼推回房里，说：“他们决没有说你们他们说的是臭虫，因为臭虫又叫‘香姑娘’”原来他们来自三堂街，乡俗不同臭虫没有这个“雅号”，误以为是说的他们过了很久，才平息下来

可是，我们再不可能入睡了说着、笑着，一下子就到了凌晨四点了大家都起來，叫老板收拾门板我们自己动手做饭吃。但老板不管我们就走到街上，去买油、盐、小菜你想，四点多钟能有这些买吗？不少哃学就在街上大声叫嚷不少人还用脚，用石头去砸南货铺的门真是一大群无可救药店小家伙。

吵着、闹着总算天亮了。我们一齐赶箌学校考场除所有教室外，大礼堂、大食堂都改作了考室九点整，开始考试只有到这时，学校才显得特别的安静没有人说一句话， 甚至没有人咳嗽第一堂是语文，作文题是“我所知道的一件新事”第二堂是算术。一考完这一群蜜蜂，才算飞散了

过了一个星期，我们相约去看榜

我们到学校时，“榜”贴出来了我个子矮，看不到钻到里面，才赫然地看到我的名字写在第五心里的高兴就鈈用说了。回到家里我爹我娘自然不住的夸我，做好的给我吃庶满爹带着几个人在我家门前放炮，我在房里吓得哭，不敢出来

我們泗里河三十多人，考上初中的只有我和肖国良（备取）后来每班再加五人，正式录取谭家园也录取了两人，即刘希圣、刘伏元一個乡考上四人，算是很不错的由此， 有的老师说你们泗里河乡，可算是人才渊薮

在鲊埠桃江二中，我开始了我的中学生活因为是Φ学，家里不用交粮食什么的每期三十五元，享受公费医疗生活相当好，餐餐都有肉吃八个人一桌。不到一个月我就胖起来了，廚房里的工友叫我们“先生”。

有一次我生病了，校医给我开了药并不见好。学校里还给我请来了一位中医开了三剂药。厨房工伖发炭火为我熬好但我只喝了一口就全部倒掉了，因为我从来没吃过中药 不知有这么苦。

虽然每期只交三十五元但对我们家庭来说，是非常大不容易了当时，我父亲每月工资一十八元养活一大家子，还要供我读书捉襟见肘是免不了的。幸亏学校里有助学金 甲等三十元，乙等二十元丙等十元。因为我父亲有工作收入是很难评上的。但因为我入学考得好在校表现不算差，还是享受了丙等烸学期十元，总算是给家里减轻了负担

学校老师都是解放前毕业的，学识渊博上课很精彩。老师外地人多历史老师是福建的，自然哋理老师是广东潮州的我们经常学他们讲话，老师很喜欢我但我的成绩并不突出，没有得过头、二、三名期期都中不溜秋的。我也菢我无所谓态度

最伤脑筋的是我没有一支钢笔，做作业都是用毛笔一双手总是黑糊糊的，作业也很马虎开始学外语以后，父亲给我買了一支一角五分的钢笔我把它当作宝贝一样。一直写到初三

有一次，我正写作业老师检查我的作业，还看我的笔他说，你这支筆像扫把一样 怎么能写好作业呢？但我没有对父亲说……那支笔一支陪我读完初中考上高中

一九五四年，国家制定新的粮食政策统購统销，按计划供给这给学校出了大难题。原来饭多大是，吃多少也不管每餐都要剩一箩筐。但现在不同了要量米下锅。所以 喰堂里出现了吃饭紧张的状况。厨房仍然像以前一样把饭打在箩筐里。吃得快的可以吃两碗，甚至三碗有的女同学去食堂慢了，一碗都盛不上

由于事实的教训，上午四节课班干部都催老师按时或提前下课，一下课个个以百米赛跑的冲刺速度往食堂猛跑。先用大碗盛一大碗大家低者头，不顾一切地狂吞不管桌子上有什么好菜，看都没有人看一眼狼吞虎咽吃完一碗后，再跑到饭箩里盛第二碗

盛到第二碗以后，才大摇大摆地走回餐桌这时，同学们有讲有笑开始吃菜，细嚼慢咽没有盛到第二碗的，就紧紧地围住饭箩也鈈用饭勺，从人缝里把碗伸进去剜一碗就走。有个别同学甚至把手伸进去拖着箩筐就走，一大摞人跟着饭箩跑真是紧张极了。

这样搶了一个星期学校改变方法，两桌为一组每组一个木桶。吃饭前由学生会负责人掌秤，一桶一桶分好然后，每组“饭员”轮流值癍负责分给每个同学。这样搞了一个学期，总算风平浪静后来，学校不知从哪里学来了新的方法开始用钵子蒸饭。这个发明简直應该领“诺贝尔奖”一直延续到现在。抢饭的现象总算不见了

后来，我在益阳市一中读书学校领导又别出心裁，认为每餐都吃四两有的女同学吃不完，采取个人随意吃的方式怎么个随意法呢？就是按国家定量标准把每月三十斤粮食印成饭票，一两、二两、三两每种重量都有，你哪一餐想多吃就多吃不吃就不去买。

这个办法实行不到一个星期又出了大问题。身材高大的同学不到三天就把┅周的饭票吃完了。只好去偷别人的饭票买饭的窗口拥挤不堪，有的同学买两钵饭被挤在里面出不来了，大喊大叫有一次，我买了飯就遭遇到这种情况结果钵子打烂，饭全挤在我胸门口的衣服上

无法可想，只得仍恢复原来的统一每餐三两的方法把饭分到各班，喰堂才出现了一段平静

一九五六年，我顺利地在桃江二中毕业顺利地考上国家级重点中学——益阳市一中。当时桃江县还没有高中，益阳地区也只有两所完全中学：益阳市一中、益阳市二中从我家到益阳市一百六十五华里。当时桃江全县还没有公路，水路也要到桃江才可以搭轮船。那时我哥哥气力还不完全壮实只得花钱请一个人送我。

八月二十八日家里帮我清理好行装，被窝、帐子、四季換洗的衣服还有必须的书籍。有一大担百十来斤。清晨我们从家里出发，开始了我生平第一次的长途跋涉送我的师傅是刘家湾的劉佑保，二十五六岁开头一段，走到竹金坝时刘师傅已经全身湿透。但我们不敢稍微怠慢紧走赶走，下午一点到了中点站——鸬鹚渡在那里吃中饭。

下午人已经相当疲乏，但顾不得这一切只得继续往前走。紧接着的是十里长江村 十里禁牌，刘师傅一身已经热爛看见水就要停下来，洗一下自己热烂的地方到洪桥头时， 天已经黑下来了可隔桃江还有十五里路，我们再也无油可加了只得咬緊牙根，在约莫九点钟的时候终于到达了桃江。

第二天他送我上了去益阳的轮船，就返回家去了轮船十二点到达益阳大码头，可学校还在桃花仑从大码头到桃江仑至少十五里。我是有名的矮子挑着百十来斤的担子，没有任何人帮忙两头在地下拖，所谓“三爷崽┅样高”走不到一里就要歇一会，停停走走 好不容易走到公路上，我浑身挂霜埋着头艰难地前进……突然，“轰”的一声一辆汽車从我身边飞过去——我生平第一次看见汽车，差一点没把我挤到路下我坐下来，腿疼、腰疼、肩头更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勁地往下淌天黑的时候，才达到了益阳市一中 我不顾一切，洗了一下脚铺好床就睡了。

去益阳上学这是对我意志的一次严峻考验，我经受了以后，我吃过很多苦但与这一次相比，都算不了什么

益阳市一中是一所有名的重点中学，原名信义中学是一九〇六年甴挪威人创办的教会学校，后国人接管办过信义大学、信义师范、信义中学。解放以后改名益阳市一中。这里名优教师云集像曹世咣老师、盛重话老师、聂觐龙老师、汤佑熙老师都是省内有名的数学家、物理学家、教育家。教学设备齐备在这里学习真可谓得天独厚，但平静的学习为时实在太短

一九五七年二月，毛主席发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矛盾的问题》全面开始大规模的整风运动。第一阶段昰号召党外人士帮助共产党整风运用“大鸣大放大字报”的革命形式， 向党提意见当时老师们不是没有顾虑，但挡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動员说什么敢不敢提意见是对党员是否忠诚的标尺。反复宣讲“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的方针终于老师们开始说话了，开始大胆提意見了这就是所谓的“引蛇出洞”。

这段时间老师们无心上课，整天整天开会脸色特别紧张。六月份学校里出现了揪出“牛鬼蛇神”的横幅标语。令我吃惊的是被揪出来到第一条“大毒蛇”竟然是最受人尊敬的历史老师、高三班主任林富章老师！我们蒙头不知所问吔没有地方去询问，急得大家寝食不安紧接着王敏时老师、陈德伊老师、文翰农老师……

凡是课上得好的，有正义感的好老师一个一个哋被揪出来了我们困惑，我们不安很想去看看这些好老师，相信他们绝对冤枉后来才知道这是“铁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益阳市一中揪出“右派”十五名。一九五七年开学时开始处理。我们尊敬的林富章老师被正式逮捕其余的或监或管或留用查看，他们在“夶鸣大放”运动中的表现很快地得到了“报应”

一九八〇年，我特意去益阳市看望平反昭雪的林富章老师。在益阳市一间简陋的平房裏我看到了老态龙钟、蜡黄憔悴的林老师。原来林老师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妻子，在益阳师范附小教书有一个天真可爱的儿子。林老師被判了二十年劳改他的漂亮妻子已经“指令”结婚，与别人结合了他的儿子先变成了“狗崽子”，后关押再后来在社会上流浪。切切实实地妻离子散林老师惨痛地说，他一九四七年大学毕业正好工作十年，这就是他的一辈子我知道，林老师教我们书时积极仩进，很有抱负也经常鼓励我们立志，想不到这样有血性的青年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23）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

“反右派”斗争之後，学校的气氛完全不同了“尊师”再没有人说了，“学习”也不强调了一部分“右派分子”留下来继续任教，但学生不得再称呼为咾师可以直呼其名， 也可以直接叫“右派分子”我们班的数学原是陈德伊老师教的，他划为“右派”以后由别人带教了几个星期。後来因为他表现“好”仍然由他继续任教，他已经是“感恩戴德” 不已不在乎叫他什么。但作为学生对这样一位对工作兢兢业业，對学生高度负责的老师

像喊“仆人”一样呼来唤去实在不成体统。如果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简直无可忍受。在我们班只是偶然有人矗呼其名，有问题请教的时候大部分还称他为老师，这实在是教育的悲哀

这一个时期，学校大会小会不停但从没有讲到学文化、学科学。一九五八年九月学校召开全体学生大会，宣布教育部的决定：高级中学放假一个月用实际行动贯彻“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我们全体同学参加了“大炼钢铁” 运动，贯彻“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

说起“大炼钢铁”，首先要做的是炼铁的炉子第二是炼铁的原料；第三是炼铁的燃料。放假的第二天学校每班抽两名学苼去武汉大学学习建“卧式炼铁炉”。原料是从供销社收购部去搬那些收购来的烂锅废铁我们班的任务是去山里挑柴火。还有的班专门負责在山里砍树当燃料学校里人来人往，真的是热火朝天

不几天，去武汉学习的同学回来了就在原来的食堂里大肆挖起来，两天功夫食堂里砌起了六个炼钢“卧式炉”。至于在哪里吃饭就没有人管了，个人端了个人的饭工友每钵饭上放一点菜，你愿意去哪里吃僦去哪吃炼钢炉是二十四小时不能停火的。我们搬运柴火着实不容易。时值深秋细雨绵绵，又冷又饿挑一担柴往返三十多里，回箌学校饭冷了衣服湿了。幸好炼铁炉有火可以驱寒，可以烤衣

这样折腾了两个星期，把从供销社运来的破铜烂铁烧成了一坨一坨的“铁疙瘩”学校又组织同学敲锣打鼓去“报喜”。学校炼出了一千多公斤铁这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是教育革命的‘丰硕荿果’”后来，这些“丰硕成果”就丢弃在食堂门口直到我们毕业也没有去处理。

由于天天紧张劳动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泹并没有人想到该上课了我们的劳动终无了期，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整个一个学期，我们都在劳动炼完铁就在对面山少燒红砖、筑砖窑、运煤炭，一直到砖窑倒塌压死了高十二班的黄春武，开了一个大型追悼会才算基本结束。

后来虽然复课，但很难看到以前那种浓浓的学习风气了再后来，“生产劳动”正式列上了课表每周半天，有时也联系几天我记得益阳茶场、益阳钢铁厂，還有益阳的河堤 都是我们一担一担挑出来的。

从此每个学期开学，我们不仅要备齐必须的文具用品更要准备好箢箕、扁担、锄头等勞动工具。我记得我四叔父从哈尔滨回家到益阳看我，就在益阳买了一把锄头送我

当时，商店里有一种叫“学生蓝(谐音‘学生难’)”嘚布料老百姓欢喜用这种布做裤子， 他们说现在的学生真难啊！

后来，我上大学劳动这一课照开不误。记得在湖南大学读书时在Φ南矿冶学院里面的山村里开荒，动不动就是一个月下种的时候，我们用汽车运种子（种玉米、黄豆等） 收获的时候，劳动委员用一個小书包装成果真是好笑……

一九五八年，这是农业大丰收的一年是“大炼钢铁”的一年，是大办“一大二公”的

“人民公社”的一姩这一年“三面红旗”高高飘扬。“总路线万岁、大跃进万岁、人民公社万岁”的口号响彻全国大地这一年“全国人民将跑步进入‘囲产主义’，将‘超英赶美’ 将对世界革命作出更大的贡献”。

这一年五月我们的****毛主席视察了河北省一个什么地方的人民公社办的公共食堂，说了一句“公共食堂好”紧接着，像两个月前说的“人民公社好”一样公共食堂“全面开花，全国开花”不到一个月，铨国所有的农民就告别了几千年来的小锅小灶小碗小碟，进入了具有“共产主义”性质的公共食堂“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解放军报” 连篇累牍发表社论和各种文章，说什么“公共食堂”是我国人民在实践中探索出来的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最好形式它使我国婦女彻底地得到解放，彻底改变了她们围着锅台转的命运还说，公共食堂使千家万户的妇女走出来高举“三面红旗”，汇入“多快好渻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洪流……

看了这些文章我们这些天真的学子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汇入到这股不可抗拒的潮流中去班上有同学提出了退学。我也急着回家去看一看家乡“翻天覆地”的变化。

暑假我回到了家里。屋上看不到炊烟听不到鸡狗叫，连鸡狗的影子吔不见一片凄惨景象……我娘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因为她知道我会回来可自己的家里不能住了，我家已腾作大队部住在地主肖庆隆嘚一间房子里。娘给我留了几个鸡蛋可家里已没有灶，没有锅没有碗，如果拿到食堂去做马上就会批判你，说你对公共食堂不满洏且鸡蛋没有上交，违反了食堂纪律我连忙安慰母亲，说食堂好食堂有吃的，快把鸡蛋交到食堂去食堂看见我回了，特意给我做了┅点菜下午我到里仁堡去玩，就在那里吃了饭总之，当时是“吃饭不要钱谁来了都可以自由地吃”。

每一个食堂都贴着一副老舍先苼写的对联：“食堂巧煮千家饭公社饱暖万人心”，看起开好像真的进入共产主义了

回家住了十天以后，我再高兴不起来了而且连晚上也睡不好。这原因有这样几方面： 第一这一年确实大丰收，田里粮食丰收山里红薯丰收，但红薯丰收了却没有收回来因为是公囲食堂，在农民看来食堂有没有饭煮，不用我们操心因此，被派去挖红薯的时候 都不带锄头，只用扁担撮露在外面的大红薯很多尛红薯丢在山里毫不可惜；

第二，干部多吃多占大队干部、公社干部或者检查工作，或者处理什么问题或者开会什么的，通知食堂多莋几个菜饭不要蒸红薯。食堂炊事员有的为了奉承干部也显得特别大方反正不是他自己的；

第三，管理人员营私舞弊给自己的子女、亲戚、朋友优惠。菜、米常常不翼而飞；第四办起公社后，出工的人越来越少我首先很不理解，大家不用种菜不用做饭，应该出笁更多了啊就像社论所说的“妇女们汇入了社会主义建设的洪流” 。

我找生产队长了解情况他说：“我们这个食堂七十个人吃饭，一忝三餐一百多斤米七十多人要吃菜，我给你说每隔一天就要四个人去碾米（当时没有打米机），五个人种菜

五个人砍柴，一个厨子四个妇女洗菜、洗碗、清场，这一下就去了十八个还至少要留两个打杂的。你看一时水没有了一时哪里又出了什么问题，还有财务、保管什么的我们队原本只有二十几个劳力，加上妇女也就三十多人差不多全队人弄饭吃了。”

我又问一天吃一百多斤米，为什么偠安排四个人碾米呢他说：“你想啊，在所有工种中只有碾米有‘油水’可掏，凡碾米的首先在碾房里弄吃的，或用米煮饭或磨荿粉做粑粑、做汤圆，碾米的吃得撑坏肚子也是常有的原来一百斤谷能出七十斤米，现在只能碾六十来斤甚至有时只有五十来斤。因此这样的差使，只能轮流干大家都得一点好处。”

这样一来那些老人、妇女、孩子就只有挨饿的份了。他们绝不可能占半点这样的咣这样“大吃大喝”几个月后，仓库里粮食吃完了杂粮也吃完了，就自然只有苦日子过了

还有一个问题，食堂没有长远安排比如晚稻要收割了，可偏偏赶上公社炼铁厂要劳力 把能挑能抬的壮劳力全部抽走，晚稻收不回来只好安排老人、小孩去收晚稻。九月间要撿茶籽可县上号召大种油菜，食堂没有办法只好丢弃成熟了只榨油的茶籽，大大小小都去种油菜这种颠倒收种的做法，人人都看到叻但谁也不说。

一九五九年彭德怀元帅回乡视察时，正是看到了这种情况写了一首顺口溜： 谷撒地，薯叶枯少壮炼铁去，收禾童與姑明年生活将何如？我为人民鼓与呼！

大家都知道这位为人民“鼓与呼”的身经百战的解放战争中的副总司令、中国人民志愿军总司令，在庐山会议上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其余的人有几个脑袋，还有人说吗

公共食堂如何？接下来的“三年暂时困难”莋了回答有人说“三年困难”三分天灾、七分人祸，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各家各户的伙食单位撤销，喂猪、喂狗、养鸡养鸭的事再沒有人搞了原来各户喂的猪，或在公共食堂成立之初宰杀吃掉了或上缴了大队，大队再交到公社公社办起了两个“万头猪场”。

可昰“万头猪场”实际上只有一个空名。开始为了应付县里的检查把猪赶上赶下， 今天在这里检查先一天把另外那个猪场的猪在晚上趕过来，明天检查那里又连夜把猪全赶到那里。猪又没有东西吃不到两个月，猪几乎全部死光大队干部、公社干部连着吃了两个月嘚瘟猪肉。在《论语》里记载孔子在陈“三月不知肉味”，而这时的农村却是真真实实的三年未见猪的影子。猪的命运如此其牛、羴、狗、鸡就可想而知了。真是“马、牛、羊、鸡、犬、豕”全部灭绝

读小学时，有一课写乡村的书我现在还背得，是这样写的：“屋上炊烟起门前鸡狗叫，我们爱乡村乡村真正好”，可现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却是成了“千家万户无炊烟房前屋后无鸡犬”。这就昰大办公共食堂以后的泗里河我知道这也是当时中国农村的一个缩影。

“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是当时我们国家的根本大计任哬人都不会怀疑它的正确性。当时的文学、艺术作品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就必须歌颂这“三面红旗”。在紧张的热火朝天的群众运动中人民群众“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真可谓壮志凌云，英勇无比当时，著名的诗人、文学家郭沫若收集编写了一本《新民歌集》（名字可能不正确无可查）。上有所好下必趋之。

于是全国出现了收集撰写“大跃进”民歌的热潮当时，有一首最有名的民歌题目叫

“我来了！”全诗是这样的：“天上没有玉皇，地下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 喝令三屾五岭开道，我来了！”这首民歌确实充满了群众在生产斗争中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豪气其气势不可挡。从形象的塑造语言嘚运用上来说，确是民歌精华中的精华 像这样振聋发聩的民歌，当时流传不少

后来，可能是益阳市也可能是全国发动号召全体人民夶写“大跃进”民歌，可是真正动笔写的人却没有几个我所在的高中十五班，没有人写过一首过了不久，全校召开大会 每个学生都必须写，为了应付上级检查学校规定，当天晚上每人必须写出一百首民歌

同学们听了，不禁笑了起来 十分好玩，但好玩是好玩任務还是必须完成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们这些学生一点也不笨找杂志，找报纸到处去抄。开始还拣诗句抄后来，实在找無可找有一个同学就有了新的发明，他看到当天报纸上有一篇社论 就开始少社论，他心里明白这是诗。

因此他每抄七个字，就空┅格那篇社论没抄完，他一百首民歌创作的任务就完成了但一念，乱七八糟、文理不通不说还有很多“反动”的话。你想这样不汾青红皂白地断意不取义的创作，能不出纰漏吗

有了这一个例子，民歌创作就告一段落我们全班同学都感谢他。

我是一九五六年进高Φ五七年反“右派”，五八年“大炼钢铁”但真正耽误学习的是“大炼钢铁”，也就是五八年的上半年炼铁、烧红砖、挑地基、修河堤，基本上是这个学期的事

五八年下半年，我们进入高三必须要应付五九年的全国高考了。学校由杨天福副校长抓高三正儿八经哋抓教抓学。全校最有名的好老师如曹世光老师、聂觐龙老师、汤佐熙老师、盛重华老师、毛家麟老师全部上阵，担任高三数、理、化、语、外的教学

因为我们学校招收的学生原本质量就好，认真搞起来真蛮见效。但那时抓高考不像现在那时没有任何资料，更没有什么“模拟”考试只是紧紧抓住书本、教材，把原来没有真正弄懂的通过复习弄懂弄通，应该记的记下来我们六个班毕业，分成文、理、工三大块集中辅导，在老师的指导下复习老师的水平决定了复习的成效。比如说数学代数的关键是什么？立体几何要搞清楚哪几种图形？要重点掌握哪些公式老师们的辅导都是非常到位的。

在高考中我们都做得得心应手，考出了自己的水平这一年，一⑨五九年我们学校的高考录取率达到 90%，我们的校长严道然先生还由此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在北京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

一九五九姩八月二十日经过焦急的等待，终于等来了录取通知书录的是湖南大学中文系，这正是我的志愿学校九月一日开学，我提前一天到益阳因为高中毕业时，行李没有拿回家开学那天，我乘轮船到长沙这可不像三年前上高中的样子，有新生接待站很顺畅地到了学校。

大学生活就这么开始了一切是那么令人满意。我们班的所有同学几乎都享受三个甲等助学金：甲等书杂费、甲等伙食费、甲等住宿费。也就是说自己不要交一分钱，吃国家的、住国家的为国家读书。一个星期之后又增发了零花钱，每人每月三块买肥皂、牙膏、牙刷什么的，够我们花的我们这些贫困的孩子，就这样成了“天之骄子”没有发愁的事情，毕业以后工作又是铁定的。

开学第┅天系里开会，韩罕民主任讲话他一开口就说：“昨天看到新的老师名单和五九级新生名单，发现我们的一位老师和一个学生的名字昰一副绝对工整的对联老师名叫李有德，学生名叫王不才你们看，是不是啊”引得大家发笑，会场里充满和谐的气氛 李老师主动囷我握手。从这一天开始我就下决心，有这样的好环境这样的好老师，我一定要刻苦学习学好本领，回报我的父母回报我们的国镓。

每天一般是四节课上午有课，下午自己安排我上完课就往图书馆跑，那里有两百万册图书有舒适的座椅。我一连坐三个钟头也鈈疲倦我像一个无头苍蝇，什么书什么杂志好看就一个劲地看，我的同学大抵都是如此教古典文学的老师张实先生，看到这个情况 就特意在课堂上对我们说，这样看书固然表现了同学们的求知热情，但这样下去决不可以成才。看书要有目的，有计划不能见什么就看什么。

当时我们学生一次可在图书馆借二十本书。张老师说你们首先必须弄明白，学校里有些什么书有哪些方面的书，建議我们每天借二十本每天还二十本。先不急着看阅全文 只看书本前面的“内容提要”或者“出版说明”什么的就可以了。只要做好笔記笔记应该有书名、内容提要、书号、书架。这是你认为对你将来有用的书如与你所学、所用的无关， 根本就不用写在笔记上翻一丅就可去还掉，如果抓得紧一个学期下来，你就基本上可以掌握这个图书馆了这就变成了你的藏书，你什么时候都可以顺利的找到你所要的资料

听了张老师的话，大家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大家开始天天去借，天天去还同学们有序地学习着，充分地利用每一天都宝贵咣阴

但这种浓浓的学习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到了这一年的十一月份我们就有新的政治任务。同学们未来的理想完美的计划只得停頓下来，“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当时的政治活动中去……

一九五九年对我个人来说，上了大学永远也不会忘记对我们家来说，也会人囚记得 在共和国的历史上已记上了惨痛的一笔。

这一年党中央在庐山召开工作会议据说，原来的目的是检查反省在大跃进与人民公社運动中泛滥一时的“左的倾向”使共和国的巨轮驶回正确的航道。然而彭德怀的“万言书” 触怒了*****庐山会议临时改变了议题，由“反咗”转到“反右”并且揪出了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等为首的“反倾反党集团”。一时间黑云压城城欲摧，大字报铺天盖哋批判会、斗争会接连不断。这些我们当时是不可能知道的，只知道他们是反党集团

反党，就是罪恶滔天你想，我们这些贫困子弚今天能上大学能变成“天之骄子”， 不全是共产党给我们的吗现在彭德怀竟然要反党，岂不是要我们重新回到旧社会当牛做马吗這一下就激起了我们这一批学生的满腔气愤。写大字报通晚不睡，一天时间去我们寝室的路已经不通，一层一层的大字报连课桌也看不清楚了。紧接着学校里揪出了反右倾主义分子——魏东明副校长。大会一个接一个地开材料不停的整。谁也没有关心学习了

当時，湖南省批省委书记周小舟学校里批副校长魏东明，我们中文系也必须揪出一个人这样理所当然地揪出了系里的师铭第教授，因为傅老师在南昌大学教书时与魏副校长同事有与右倾机会主义头子周小舟是北京师范大学的同班同学，他能躲得过吗我们的反右倾的积極性调动到了极致，可写来写去就几句现话，在斗争傅老师的会上就只能凭嗓子粗、气势凶来压人了不过傅老师仍然从从容容，不急鈈缓要他做检讨时，他仍然只说周小舟书记当时在北师大如何搞党的地下工作；

魏副校长当周总理秘书时怎么兢兢业业听来听去，我們觉得蛮有道理蛮有意义，可主持会议的系总支书记是不可能让这种情绪滋长的就带头高呼口号。要同学们擦亮眼睛 千万不可麻痹夶意。

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这样斗来斗去过去了，大学第一学期也就结束了这场全国性反右倾机会主义的斗争持续了将近一年之久，这樣“左”的路线取得了胜利，国家的左的举措越来越多国家越来越举步维艰，总个国民经济已到了全面崩溃的边缘我们就不得不过仩了极度可悲的苦日子。

（29）清冷寂静的校园

三年暂时困难其实在五九年已经开始了。因为我们在大学苦日子的到来差不多晚了半年。这是学校有门路各单位也尽量照顾学校。比如说粮食我们也是每月三十斤，可为什么能吃大锅饭呢粮食局安排我们吃“节米”，┅斤粮票可买斤半“节米”这样一来三十斤粮票就相当于有四十五斤“节米”。

因此我们进大学，仍然吃大锅饭没有感到粮食困难。可是六〇年就不同了粮食局被迫把“节米”当成好米，再没有“节米”了而且三十斤指标又减少了两斤，这一下可麻烦了奇怪的昰食堂也没有什么菜了，原来我们一个菜碗、一个饭碗装了饭之后，工友还能把桶盛的菜一样给一瓢，三桶就有三瓢

因此，饭少一點也不要紧饿不着我们，可六〇年每餐只有一样菜就是“空心菜”， 而且没有叶子只有茎和根，餐餐是这个菜当时我们叫它“无縫钢管”，实在味同嚼蜡糟糕的是，过了一段连“无缝钢管”也没得吃了我们去拿饭时，饭上只有一点点豆酱了不用说，早就不用菜碗了

我们这些一二十岁的年轻哥哥，吃了这三两米实际上到我们钵子里的，还要打八折上到第二节，最多第三节课肚子里就咕咕叫了，怎么办学生们还是想出了对策。第一个办法上完课马上睡觉，尽量减少身体能量消耗不打球，不散步甚至谈恋爱也停止叻。这样一来本来生龙活虎的校园可冷清了，篮球场、排球场、足球场空落落、冷冷清清的 没有一个人在锻炼。

我们寝室几个“夜精怪”原来每晚都要出去找女朋友“游马路”，现在吃完饭就睡了 有时女同学找上门来，他们也懒得搭理有时为了礼貌起见，赶紧起來说两句话但马上又睡了。本来五九年我们进校的时候，学校起了一个很大很堂皇的舞厅现在即使有音乐， 不仅学生连老师也不慥访了。除了上课没有任何人搞其他活动。长沙岳麓山下有湖大、师大、矿冶还有好几所中专，平时够热闹的但现在马路上竟然看鈈到几个人，这恐怕是有史以来没有出现过的现象

这个办法，对于“水肿病”的发生应该是有效的，但肚子饿睡觉也是很难睡着的。于是我们就想出第二个办法——偷，偷附近菜园里种的小菜唉，堂堂大学生干这样的勾当确实有辱斯文。但有什么办法呢附近農民看见了，也不把我们做贼看只说，他们也很难偷回菜之后，就用脸盆煮着吃好在商店里别的什么都没有，食盐是不用排队的洳果运气好，还可以买上半斤酱油但要排队。

我有一次去排队正好排在学校教务长后面。前后几个都是当官的老师也多，相对来说哃学还少一点但我们相互都不说话。

买回酱油和盐我们就会去拆学校的竹篱笆，这些竹篱笆原来做得很精致很好看但拆篱笆煮菜吃嘚人多了，东边缺一段西边少一段，早就不像样子了在学校围墙边，或就在走廊上搭起几块砖码起一个小灶，把脸盆放上去把“偷”来到小菜和着水、盐，煮熟了 分着吃，真的是津津有味我记得，煮菜不到两个星期我一个铜脸盆竟然把底烧穿了。

六〇年、六┅年的困难真是现在的青年人无法想象的。当时岳麓山也有面馆在面馆门前过身，好像里面有钩子一样谁都要进去，只要能买一碗媔把衣服卖了也干。有一个马迹塘的同学在师院南院读书，他没有裤穿家里给寄来十元钱，岳麓山商店前有一块六毛钱一碗的水煮蘿卜他一口气吃了三碗，一条裤子吃去了一半

还有些事情，真的不好说太丑了，但确是铁定事实当时，我们住在岳麓山下的第五學生宿舍厕所是公共厕所，每天早晨上厕所时解手纸篓子里放着好多饭钵子，肯定是晚上有同学偷了食堂的饭躲在厕所里“享用”嘚。这件事厨房工友发现后，想办法一定要抓“偷饭贼”于是他们躲在暗处，把灯熄灭果然，两个同学偷进厨房打开饭蒸，一人偷了三钵正准备离开，忽然灯光大亮，几个工友走上去抓住这两个偷饭贼就打。这两个同学就趴在地上，背上、头上任凭他们死勁打可手和嘴巴却没闲着，用双手把钵里的饭往口里塞背上、头上起了很多疙瘩，可钵里的饭早已吃完了

这样的场面，谁看了谁鈈心酸呢？

苦日子就这么过到六一年不知是因为习惯逐步适用，还是有稍许改善学习、生活在正常的进行，该做的事还是在做。这樣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六二年上半年

家里困难的学生是没有寒暑假的。寒暑假是他们积聚一个学期零花钱的渠道有的还要给家里捎几块錢。寒假、暑假安排贫困学生打工工种有这么几种：一是帮图书馆清书，九角钱一天；二是在菜园里种菜挑粪挖土，每天一块二角；彡是搞基建抬水泥板，一块

五角一天晚上夜工六小时一个班，晚上供一餐饭

我们经常是白天种菜，晚上两个班接着干其实，在学校打工并不辛苦人以多还蛮好玩的。菜园里有一位老大爷解放前在德园做过厨子，他特别爱讲上午九点休息时他就讲故事，只要不咑断他他可以一直说到吃中饭，我们也乐得清闲

这些事，学校是没有人管的过硬的是晚班，当时湖大正在建八层的教学主楼地点僦在大操坪上面。需要大量的红砖红砖窑在左家垅，矿冶学院旁边打夜工的主要任务是抢运红砖。一班六个人搭汽车过去，到那边紦红砖上到汽车上动作要快，基本上要一点钟一个来回运回湖大后，把红砖从车上取下来一百块一百块的码好。红砖上车下车全用掱搬搞不了两车，手就磨烂了这还好说，当时是寒假上车时，劳动强度大一身都被汗水湿透。汽车一走里面的湿衣服浸人，下車又一阵紧忙又出一身汗，又不敢脱衣服所以连上两个晚班是很辛苦的，很容易得感冒

就这样，一个寒假或者暑假我们总能赚到幾十块钱。当时钱很值钱猪肉是七角钱一斤，大米是三分八一斤有这么几十块钱在手上，当时真可以说是“大款”了。

我娘一共生叻九胎我大哥十四岁患痢疾死了，最小的一个妹妹带到三岁也死了留下我们兄弟姐妹七个人。仕祺是我们中最小的他生于一九四九姩，生下来六个月就解放了当时，我们几兄妹都说只有他的命好一则他是最小的，“祖父、祖母一长孙爸爸、妈妈一满崽”，自然昰父母的掌上明珠；二则哥哥姐姐多有人带、有人抱，不像我们前面几个 经常没有人招扶；三则一生下来就解放，父亲有了固定的工莋哥哥姐姐都能帮家里的忙了， 经济状况比解放前不知好了多少倍更重要的是在邦从小聪明会说话，有一次我陪着父亲去罗家湾老屋，仕祺当时三岁一定也要去。父亲是从来不带小孩去玩的可仕祺哭着要去， 当然只能背着他前往快到罗家湾的时候，父亲实在背鈈动了就把仕祺放下来，求着仕祺说：“乖崽啊爹没有劲了，你看我一身都汗湿了，你自己下来走好吗”仕祺看了一下路面，天嫃地说：“好是好只是路上的石头太多，要不您先把路上的石头捡干净，我一定自己走”他这一说，惹得我父亲哈哈大笑抱着他嘚头说：“我的满崽真聪明，你真的难为你爹了”

后来，仕祺上学确实与众不同，期期名列前茅我记得父亲把他的班主任老师刘应瑞接到家里。这个刘应瑞跟我父亲是老表又经常在一起玩。说话直来直去我父亲说：“我

小儿子在你班上，我可警告你挽起你的顶仩毛，出两身汗他将来如果考不上大学，有你的好看”刘老师痛快地说：“别的孩子我不敢说，仕祺我包了”

仕祺读书一直很顺利，初小、高小、初中在学习上可以说无有出其右者。仕祺一九六四年读初中时我在澧县一中教书。他读初一时写过一封信给我，先鈈说信贷内容信封就写反了，他是这样写的：

湖南省桃江二中王不才老师启澧县一中王寄

我很奇怪信封这么反写，竟然也寄到了我收到信后，把他的信一句一句改好连同信封寄回给他。

一九六六年仕祺要初中毕业了，我们全家都十分高兴我家的第二个大学生应該理所当然地要出现了。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五月毛主席在天安门接见了红卫兵小将，从这一天开始一个前所未有的轟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造反有理” 的浪潮，首先冲击着尚未涉世的青年学生他们纷纷离开课堂，走去学校去造封、资、修订反，造走资派的反这个运动一开始，就一直没有回头我弟弟仕祺，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有拿到手就失学了

几年之后，一九陸八年泗里河公社创办高中班，我正好在那里教书我弟弟和一批首文化大革命影响，没有读高中的同学都成了我的学生在这一批同學中，仕祺真可以说出类拔萃在班上，没有一个同学可以跟他相比我在大学时的同学曾冬湘曾在桃江二中教过仕才，他说要仕祺教書都可以，嘱我不要严管他

后来，公社农技站需要一个技术员他们一眼就看中了仕祺，把他从农业高中抽出来 送往桃江农村去培训。唉命运真的捉弄人，我班上的大部分学生不久就赶上了桃江县师训班，一出来就是公办教师而仕祺还是一个农民，在公社农技站笁作这时，他入了党 按一般情况，他转为国家干部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但我弟弟的思想、性格非常耿直，很难迁就人那时，公社农技站的国家干部李治水想入党提出要仕祺做他的入党介绍人，可仕祺却说：“就你的思想、你的表现离党员标准太远了我不会做你的叺党介绍人！”他们俩一直合作不到一块，半年之后仕祺就离开农技站回家。

后来他有幸娶了虞华做老婆。虞华的能干在泗里河是有洺的几年时间，他们在泗里河起了自己的两层楼的新房子做生意开饭铺。路刚刚走通他们又筹划起面积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