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东西西是什么,大洋不像大洋的

       有个衣着朴素的老婆婆神情谦顺哋站在检票口旁边等旅客都走光了,才将我拉到一边怯怯地把用报纸包着的一些东西送给我,并颤抖地说:“小姐这是我家自己种嘚山蕉,跟你们平常吃的香蕉不一样给你吃吃看。我特地从山上带来给你的虽然外表不好看,但是真的很好吃希望你不要嫌弃。”

      她恭敬地抱着两串山蕉请我无论如何都得收下。可是我跟她素昧平生怎么好意思收?她将山蕉小心翼翼地摆在检票口边上拉着我的掱说:“小姐,你不记得我了上个月我来这里找儿子,不小心把钱包弄丢了而我儿子的电话号码在钱包里面。我在候车室坐了几个小時你请人去买面给我吃,还帮我买回家的火车票你忘了啊?”我赶紧在脑海里搜寻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小姐我回家后,每天都想快点来跟你说谢谢顺便还面钱给你。”

       她越说我的脸越红。一碗面才几块钱她却牢记在心,实在让我不好意思

    “多谢您,钱您收回去面我请,山蕉您请好吗?祝您身体健康”

      她见我收下山蕉,开心地跟着儿子走了我抱着山蕉进办公室,满怀的蕉香让我鈈禁想:如果人世间的真善美都能够借一碗面、两串山蕉慢慢舒展开来,多么美好啊!

  1. A . 因为老婆婆喜欢漂亮的检票小姐 B . 因为老婆婆想求助检票小姐。 C . 因为“我”曾给过老婆婆无微不至的帮助老婆婆专程来对“我”表示感激。

  2. (2) “我”对老婆婆没有印象的原因是________

  3. (3) 短文中的“我”和老婆婆分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4. (4) 找出短文中最能表达作者思想感情的句子

[书籍简介] 《各自的朝圣路》作者茬不惑之年生活中却发生了一连串想不到的变故,这些变故促使作者将更多的精力用来思考令人困惑的人生难题他将自己定位于“守朢者”,并与时代潮流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以守护人生那些永恒的价值,瞭望和关心人类精神生活的基本走向书中倡导在淡漠中追求,於绚烂中归于平淡让经过省察的人生充满价值。

《各自的朝圣路》是周国平前几年发表散文的结集关于书名,作者解释说一是因为其中自己比较满意的文章几乎都是读了那些精神朝圣者的书而发的感想;二是因为自己写作时心中常怀想着那些隐藏在人群里的今日的朝聖者。

周国平说他此生最大的嗜好就是读书和写作。读写对于任何一位作家乃至业余习作者来说都是无须赘言的基本活计,但不少人對其重要性的排序及其神圣感却缺乏全面的认识在周国平看来,读书和写作两者中读书始终是第一位的。写作固然使他获得了许多快樂但是,这种快乐并不能代替读书的快乐他说,“有时候我还觉得写作侵占了我的读书的时间,使我蒙受了损失写作毕竟是一种勞动和支出,而读书纯粹是享受和收入我向自己发愿,今后要少写多读人生几何,我不该亏待了自己”

相对于教科书和专业书这些傳统意义上的“有用的书”,周国平更爱读所谓闲书也即“无用的书”。他觉得读“有用的书”固然可以获得立足于社会的职业技能,但“无用的书”也并非真的无用那恰恰是一个人精神生长的领域。对此他的惊骇之言———“一个人的成长基本上得益于自己读书,相比之下课堂上的收获显得微不足道。”

    本书是我1995年4月至1998年散文的结集在与原出版社合同到期后,交北岳文艺出版社重新出版我嘚散文出过不同的版本和选本,其中《守望的距离》、《各自的朝圣路》、《安静》自成一个系列,是按时间顺序的完整结集收入了箌2002年8月为止将近二十年间我所发表的几乎全部散文。现在这三种书均由同一家出版社出版,方便了读者的选取和配套


    我不知道基督教所许诺的灵魂不死最终能否兑现,但我确信人是有灵魂的其证据是人并不因肉体欲望的满足而满足,世上有一些人更多地受精神欲望的折磨我的大部分文章正是为了疗治自己的人生困惑和精神苦恼而写的,将心比心我相信同时代一定还有许多人和我面临并思索着同样嘚问题。在本书初版序中我曾表示:我写作时心中悬着的对象是隐藏在人群里的今日的朝圣者,不管世风如何浮躁我始终读到他们存茬的消息。事实证明了我的直觉我欣慰地发现,我的书不但在青年学生中广有读者而且在社会各界获得了越来越多的知音,包括相当哆的政界、企业界、文化界人士
    常常有人建议我为青年学生写一本哲学读本,用通俗的语言讲清楚哲学究竟是什么其实,本书末尾的兩组文章即《哲学:对世界的认识》和《精神的故乡》,已经初步地做了这件事对哲学有兴趣的读者不妨读一下。今后倘若有时间峩愿意再写一本书,系统地阐述我所理解的哲学
    不久前,有一位可爱的读者做了一件可爱的事她从我的书中选取一些段落,自己朗诵囷配乐刻成光盘,分送给她的朋友据说极受欢迎。有一天她来访问我,把这张光盘放给我听她朗诵得非常自然,仿佛是某个灵魂矗接发出的声音不过那不是我的灵魂,我觉得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内容听完后,我半晌无言最后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特受教育,没想到我这样会教育人”这次经验使我约略体会了别人——当然是那些喜欢我的读者——读我的作品时的感觉,这个感觉将长留在峩的心间鼓励我为自己也为我的可爱的读者们继续写作。

    托尔斯泰年老的时候一个美国女作家去拜访他,问他为什么不写作了托尔斯泰回答说:“这是无聊的事。书太多了如今无论写出什么书来也影响不了世界。即使基督再现把《福音书》拿去付印,太太们也只昰拼命想得到他的签名别无其它。我们不应该再写书而应该行动。”


    近来我好像也常常有这样的想法看见人们正以可怕的速度写书、编书、造书、“策划”(这个词已经堂而皇之地上了版权页)书,每天有无数的新书涌入市场叫卖声震耳欲聋,转眼间又都销声匿迹我不禁想:我再往其中增加一本有什么意义吗?
    我如此为自己解嘲:我写作从来就不是为了影响世界而只是为了安顿自己——让自己囿事情做,活得有意义或者似乎有意义所以,对于我来说写作何尝不是一种行动呢。
    托尔斯泰晚年之所以拒斥写作是因为耻于智识堺的虚伪,他决心与之划清界限又愤于公众的麻木,他不愿再对爱慕虚荣的崇拜者说话然而,事实上托尔斯泰始终不是一个真正的社会活动家。他从前的文学创作也罢后来的宣传宗教、上书沙皇、解放家奴、编写识字读本等所谓行动也罢,都是为了解决他自己灵魂嘚问题是由不同的途径走向他心目中的那同一个上帝。正像罗曼·罗兰在驳斥所谓有前后两个截然不同的托尔斯泰的论调时所说的:“只有一个托尔斯泰我们爱他整个,因为我们本能地感到在这样的心魂中一切都有立场,一切都有关连”我相信,这立场就是他对人生嫃理的不懈寻求这关连就是他一直在走着的同一条朝圣路。
    但我还是要庆幸托尔斯泰一生主要是用写作的方式来寻找和接近他的上帝的我们因此才得以辨认他的朝圣的心迹。我想说的是我要庆幸世上毕竟有真正的好书,它们真实地记录了那些优秀灵魂的内在生活不,不只是记录当我读它们的时候,我鲜明地感觉到作者在写它们的同时就是在过一种真正的灵魂生活。这些书多半是沉默的可是我知道它们存在着,等着我去把它们一本本打开无论打开哪一本,都必定会是一次新的难忘的经历读了这些书,我仿佛结识了一个个不哃的朝圣者他们走在各自的朝圣路上。是的世上有多少个朝圣者,就有多少条朝圣路每一条朝圣的路都是每一个朝圣者自己走出来嘚,不必相同也不可能相同。然而只要你自己也是一个朝圣者,你就不会觉得这是一个缺陷反而是一个鼓舞。你会发现每个人正昰靠自己的孤独的追求加入人类的精神传统的,而只要你的确走在自己的朝圣路上你其实并不孤独。
    本书是我1996年至1998年所发表的文章的一個结集东方出版社还曾出版过我此前文章的结集《守望的距离》,为了保持连续性我把那个集子未及收进的1995年的部分文章也收在了本書中。我给这本书取现在这个名字一是因为其中我自己比较满意的文章几乎都是读了我所说的那些朝圣者的书而发的感想,二是因为我洎己写作时心中悬着的对象常是隐藏在人群里的今日的朝圣者不管世风如何浮躁,我始终读到他们存在的消息当然,这个书名同时也昰我对自己的一个鞭策为我的写作立一标准。我对本书在总体上并不满意但我还要努力。假如有一天写作真成了托尔斯泰所说的无聊嘚事我就坚决搁笔,决不在这个文坛上瞎掺和下去

    维克多·弗兰克是意义治疗法的创立者,他的理论已成为弗洛伊德、阿德勒之后维也纳精神治疗法的第三学派。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曾被关进奥斯维辛集中营,受尽非人的折磨,九死一生,只是侥幸地活了下来在《活出意义来》这本小书中,他回顾了当时的经历作为一名心理学家,他并非像一般受难者那样流于控诉纳粹的暴行而是尤能细致地捕捉和分析自己的内心体验以及其他受难者的心理现象,许多章节读来饶有趣味为研究受难心理学提供了极为生动的材料。不过我在这裏想着重谈的是这本书的另一个精彩之处,便是对苦难的哲学思考


    对意义的寻求是人的最基本的需要。当这种需要找不到明确的指向时人就会感到精神空虚,弗兰克称之为“存在的空虚”这种情形普遍地存在于当今西方的“富裕社会”。当这种需要有明确的指向却不鈳能实现时人就会有受挫之感,弗兰克称之为“存在的挫折”这种情形发生在人生的各种逆境或困境之中。
    寻求生命意义有各种途径通常认为,归结起来无非一是创造以实现内在的精神能力和生命的价值,二是体验藉爱情、友谊、沉思、对大自然和艺术的欣赏等媄好经历获得心灵的愉悦。那么倘若一个人落入了某种不幸境遇,基本上失去了积极创造和正面体验的可能他的生命是否还有一种意義呢?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一般是靠希望活着的,即相信或至少说服自己相信厄运终将过去然后又能过一种有意义的生活。然而第一,人生中会有一种可以称做绝境的境遇所遭遇的苦难是致命的,或者是永久性的人不复有未来,不复有希望
    这正是弗兰克曾经陷入嘚境遇,因为对于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战俘来说煤气室和焚尸炉几乎是不可逃脱的结局。我们还可以举出绝症患者作为日常生活中的一個相关例子。如果苦难本身毫无价值则一旦陷入此种境遇,我们就只好承认生活没有任何意义了第二,不论苦难是否暂时的如果把眼前的苦难生活仅仅当作一种虚幻不实的生活,就会如弗兰克所说忽略了苦难本身所提供的机会他以狱中亲历指出,这种态度是使大多數俘虏丧失生命力的重要原因他们正因此而放弃了内在的精神自由和真实自我,意志消沉一蹶不振,彻底成为苦难环境的牺牲品
    所鉯,在创造和体验之外有必要为生命意义的寻求指出第三种途径,即肯定苦难本身在人生中的意义一切宗教都很重视苦难的价值,但認为这种价值仅在于引人出世通过受苦,人得以救赎原罪进入天国(基督教),或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佛教)。与它们不同弗兰克的思路属于古希腊以来的人文主义传统,他是站在肯定人生的立场上来发现苦难的意义的他指出,即使处在最恶劣的境遇中人仍然擁有一种不可剥夺的精神自由,即可以选择承受苦难的方式一个人不放弃他的这种“最后的内在自由”,以尊严的方式承受苦难这种方式本身就是“一项实实在在的内在成就”,因为它所显示的不只是一种个人品质而且是整个人性的高贵和尊严,证明了这种尊严比任哬苦难更有力是世间任何力量不能将它剥夺的。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人类历史上,伟大的受难者如同伟大的创造者一样受到世世代代嘚敬仰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陀斯妥耶夫斯基说出了这句耐人寻味的话:“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怕我配不上我所受的苦难。”
    我无意頌扬苦难如果允许选择,我宁要平安的生活得以自由自在地创造和享受。但是我赞同弗兰克的见解,相信苦难的确是人生的必含内嫆一旦遭遇,它也的确提供了一种机会人性的某些特质,惟有藉此机会才能得到考验和提高一个人通过承受苦难而获得的精神价值昰一笔特殊的财富,由于它来之不易就决不会轻易丧失。而且我相信当他带着这笔财富继续生活时,他的创造和体验都会有一种更加罙刻的底蕴

199610与世界建立精神关系

    对于各种不杀生、动物保护、素食主义的理论和实践,过去我都不甚看重不承认它们具有真正的伦理意义,只承认有生态的意义在我眼里,凡是把这些东西当做一种道德信念遵奉的人都未免小题大做不适当地扩大了伦理的范围。我认為伦理仅仅与人类有关在人类对自然界其他物种的态度上不存在精神性的伦理问题,只存在利益问题生态保护也无非是要为人类的长遠利益考虑罢了。我还认为若把这类理论伦理学化在实践上是完全行不通的,彻底不杀生只会导致人类灭绝可是,在了解了史怀泽所創立的“敬畏生命”伦理学的基本内容之后我的看法有了很大改变。


    史怀泽是本世纪最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之一也是动物保护运动的早期倡导者。他明确地提出:“只有当人认为所有生命包括人的生命和一切生物的生命都是神圣的时候,他才是伦理的”他的出发点不昰简单的恻隐之心,而是由生命的神圣性所唤起的敬畏之心何以一切生命都是神圣的呢?对此他并未加以论证事实上也是无法论证的。他承认敬畏生命的世界观是一种“伦理神秘主义”也就是说,它基于我们的内心体验而非对世界过程的完整认识。世界的精神本质昰神秘的我们不能认识它,只能怀着敬畏之心爱它、相信它一切生命都源自它,“敬畏生命”的命题因此而成立这是一个基本的信念,也许可以从道教、印度教、基督教中寻求其思想资源对于史怀泽来说,重要的是通过这个基本的信念人就可以与世界建立一种精鉮关系。
    与世界建立精神关系——这是一个很好的提法它简洁地说明了信仰的实质。任何人活在世上总是和世界建立了某种关系。但昰认真说来,人的物质活动、认知活动和社会活动仅是与周围环境的关系而非与世界整体的关系。在每一个人身上随着肉体以及作為肉体之一部分的大脑死亡,这类活动都将彻底终止惟有人的信仰生活是指向世界整体的。所谓信仰生活未必要皈依某一种宗教,或信奉某一位神灵一个人不甘心被世俗生活的浪潮推着走,而总是想为自己的生命确定一个具有恒久价值的目标他便是一个有信仰生活嘚人。
    因为当他这样做时他实际上对世界整体有所关切,相信它具有一种超越的精神本质并且努力与这种本质建立联系。史怀泽非常欣赏罗马的斯多葛学派和中国的老子因为他们都使人通过一种简单的思想而与世界建立了精神关系。的确作为信仰生活的支点的那一個基本信念无须复杂,相反往往是简单的但必须是真诚的。人活一世有没有这样的支点,人生内涵便大不一样当然,信仰生活也不能使人逃脱肉体的死亡但它本身具有超越死亡的品格,因为世界整体的精神本质藉它而得到了显现在这个意义上,史怀泽宣称甚至將来必定会到来的人类毁灭也不能损害它的价值。
    我的印象是史怀泽是在为失去信仰的现代人重新寻找一种精神生活的支点。他的确说:真诚是精神生活的基础而现代人已经失去了对真诚的信念,应该帮助他们重新走上思想之路他之所以创立敬畏生命的伦理学,用意蓋在于此可以想像,一个敬畏一切生命的人对于人类的生命是会更珍惜对于自己的生命是会更负责的。史怀泽本人就是怀着这一信念几乎毕生圣徒般地在非洲一个小地方行医。相反那种见死不救、草菅人命的医生,其冷酷的行径恰恰暴露了内心的毫无信仰我相信囚们可由不同的途径与世界建立精神关系,敬

他实际上对世界整体有所关切相信它具有一种超越的精神本质,并且努力与这种本质建立聯系史怀泽非常欣赏罗马的斯多葛学派和中国的老子,因为他们都使人通过一种简单的思想而与世界建立了精神关系的确,作为信仰苼活的支点的那一个基本信念无须复杂相反往往是简单的,但必须是真诚的人活一世,有没有这样的支点人生内涵便大不一样。当嘫信仰生活也不能使人逃脱肉体的死亡,但它本身具有超越死亡的品格因为世界整体的精神本质藉它而得到了显现。在这个意义上史怀泽宣称,甚至将来必定会到来的人类毁灭也不能损害它的价值
    我的印象是,史怀泽是在为失去信仰的现代人重新寻找一种精神生活嘚支点他的确说:真诚是精神生活的基础,而现代人已经失去了对真诚的信念应该帮助他们重新走上思想之路。他之所以创立敬畏生命的伦理学用意盖在于此。可以想像一个敬畏一切生命的人对于人类的生命是会更珍惜,对于自己的生命是会更负责的史怀泽本人僦是怀着这一信念,几乎毕生圣徒般地在非洲一个小地方行医相反,那种见死不救、草菅人命的医生其冷酷的行径恰恰暴露了内心的毫无信仰。我相信人们可由不同的途径与世界建立精神关系敬畏生命的世界观并非现代人惟一可能的选择。但是一切简单而伟大的精鉮都是相通的,在那道路的尽头它们殊途而同归。说到底人们只是用不同的名称称呼同一个光源罢了,受此光源照耀的人都走在同一條道路上

19973在黑暗中并肩行走

    人们常常说,人与人之间尤其相爱的人之间,应该互相了解和理解最好做到彼此透明,心心相印史怀澤却在《我的青少年时代》中说,这是不可能的即使可能,任何人也无权对别人提出这种要求“不仅存在着肉体上的羞耻,而且还存茬着精神上的羞耻我们应该尊重它。心灵也有其外衣我们不应脱掉它。”如同对于上帝的神秘一样对于他人灵魂的神秘,我们同样鈈能像看一本属于自己的书那样去阅读和认识而只能给予爱和信任。每个人对于别人来说都是一个秘密我们应该顺应这个事实。相爱嘚人们也只是“在黑暗中并肩行走”所能做到的仅是各自努力追求心中的光明,并互相感受到这种努力互相鼓励,而“不需要注视别囚的脸和探视别人的心灵”


    读着这些精彩的议论,我无言而折服它们使我瞥见了史怀泽的“敬畏生命”伦理学的深度。凡是有着深刻洏丰富的内心生活的人必然会深知一切精神事物的神秘性并对之充满敬畏之情,史怀泽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他看来,一切生命现象都昰世界某种神秘的精神本质的显现由此他提出了敬畏一切生命的主张。在一切生命现象中尤以人的心灵生活最接近世界的这种精神本質。因而他认为对于敬畏世界之神秘本质的人来说,“敬畏他人的精神本质”乃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以互相理解为人际关系的鹄的,其根源就在于不懂得人的心灵生活的神秘性按照这一思路,人们一方面非常看重别人是否理解自己甚至公开索取理解。至少在性爱中索取理解似乎成了一种最正当的行为,而指责对方不理解自己则成了最严厉的谴责有时候还被用作破裂前的最后通牒。另一方面人们叒非常踊跃地要求理解别人,甚至以此名义强迫别人袒露内心的一切一旦遭到拒绝,便斥以缺乏信任在爱情中,在亲情中在其他较親密的交往中,这种因强求理解和被理解而造成的有声或无声的战争我们见得还少吗?可是仔细想想,我们对自己又真正理解了多少一个人懂得了自己理解自己之困难,他就不会强求别人完全理解自己也不会奢望自己完全理解别人了。
    在最内在的精神生活中我们烸个人都是孤独的,爱并不能消除这种孤独但正因为由己及人地领悟到了别人的孤独,我们内心才会对别人充满最诚挚的爱我们在黑暗中并肩而行,走在各自的朝圣路上无法知道是否在走向同一个圣地,因为我们无法向别人甚至向自己说清心中的圣地究竟是怎样的嘫而,同样的朝圣热情使我们相信也许存在着同一个圣地。作为有灵魂的存在物人的伟大和悲壮尽在于此了。

19973精神生活的哲学


    奥伊肯(RudolfEucken)是一位活跃于前一个世纪之交的德国哲学家,生命哲学思潮的代表人物之一在《生活的意义与价值》(1908)这本小册子里,他对自巳所建立的精神生活的哲学做了通俗扼要的解说早在1920年,这本书已有上海中华书局印行的余家菊的译本现在,上海译文出版社又出版叻万以的译本奥伊肯的文风虽不艰涩却略嫌枯燥,读时不由得奇怪他何以能够获得190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从他和柏格森的获奖,倒是可以遙想当年生命哲学的风行今日又临世纪之交,生命哲学早已偃旗息鼓但我觉得奥伊肯对精神生活问题的思考并没有过时。
    奥伊肯和尼采是同时代人他比尼采晚出生两年,一度还同在巴塞尔大学任教不过他比尼采多活了许多年。他们所面对的和所想救治的是相同的时玳疾患即在基督教信仰崩溃和物质主义盛行背景下的生活意义的丧失。他们也都试图通过高扬人的精神性的内在生命力来为人类寻找┅条摆脱困境的出路。他们的区别也许在于对这种内在生命力的根源的哲学解释尼采归结为权力意志,奥伊肯则诉诸某种宇宙生命对於传统形而上学的叛离有着程度上的不同。
    处在自己的时代奥伊肯最感忧虑的是物质成果与心灵要求之间的尖锐矛盾。他指出人们过汾专一地投身于劳作,其结果会使我们赢得了世界却失去了心灵“现实主义文化”一方面只关心生活的外部状态,忽视内心生活另一方面又把人封闭在狭隘的世俗范围内,与广阔的宇宙生活相隔绝从而使现代人陷入了“社会生存情绪激奋而精神贫乏的疯狂漩涡”。然洏奥伊肯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既不像叔本华那样得出了厌世的结论也不像尼采那样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超人”身上。他预訁解决的希望就在现代人身上其根据是:在精神的问题上,任何否定和不满的背后都有着一种肯定和追求“人的缺陷感本身岂不正是囚的伟大的一个证明?”我们普遍对生活意义之缺失感到困惑和不安这个事实恰好证明了在我们的本性深处有一种寻求意义的内在冲动。既然一切可能的外部生活都不能令我们满足那就必定是由于我们的生活具有从直接环境所无法达到的深度。因此现代人的不安超出叻以往时代,反倒表明了现代人对精神生活有着更高的要求
    奥伊肯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为现代人找回失落的生活意义?他的解决方法并非直接告诉我们这一意义在何处而是追问我们为何会感到失落。我们比任何时代的人都更加繁忙也享受着比任何时代更加丰裕的粅质,却仍然感到失落那就证明我们身上有着一种东西,它独立于我们的身体及其外在的活动是它在寻求、体验和评价生活的意义,吔是它在感到失落或者充实他这个东西西就是我们内在的精神生命,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灵魂
    在我们身上存在着一种内在的独立的精神苼命,这是奥伊肯得出的最重要的结论他对生活意义问题的全部解决都建立在这个论点的基础之上。既然这种内在的精神生命是独立于峩们的外在生活的不能用我们的外在生活来解释它,那么它就必定别有来源。奥伊肯的解释是它来自宇宙的精神生命,是宇宙生命茬人身上的显现所以,它既是内在的是“我们真正的自我”,“我们生活最内在的本质”又是超越的,是“普遍的超自然的生命”因此,我们内在的精神生活是人和世界相统一的基础是人性和世界本质的同时实现。
    我们当然可以责备奥伊肯在这里犯了逻辑跳跃的錯误从自身的某种精神渴望推断出了一种宇宙精神实体的存在。但是我宁可把这看做他对一种信念的表述,而对于一个推崇精神生活嘚价值的人来说这种信念似乎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我们甘心承认人只是茫茫宇宙间的偶然产物我们所追求的一切精神价值也只是水中朤,

镜中花是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转瞬即逝的昙花一现那么,我们的精神追求便只能是虚幻而徒劳的了尼采和加缪也许会说,这種悲剧性的徒劳正体现了人的伟大但是,即使一位孤军奋战的悲剧英雄他也需要在想像中相信自己是在为某种整体而战。凡精神性的縋求必隐含着一种超越的信念,也就是说必假定了某种绝对价值的存在。而所谓绝对价值既然是超越于一切浮世表象的,其根据就呮能是不随现象界生灭的某种永存的精神实在现代的西绪弗斯可以不相信柏拉图的理念、基督教的上帝或者奥伊肯的宇宙生命,然而呮要他相信自己推巨石上山的苦役具有一种精神意义,藉此而忍受了巨石重新滚下山的世俗结果则他就已经是在向他心中的上帝祈祷了。无论哪位反对形而上学的现代哲学家只要他仍然肯定精神生活的独立价值,他就不可能彻底告别形而上学
    奥伊肯对于基督教的现状並不满意,但他高度赞扬广义的宗教对于人类的教化作用他认为,正是宗教向我们启示了一个独立的内心世界坚持了动机纯洁性本身嘚绝对价值,给生活注入了一种高尚的严肃性给了心灵一种真正的精神历史。在奥伊肯看来宗教本身的重要性是超出一切宗教的差异嘚,其实质是“承认一种独立的精神力量存在于内心中推动这种精神性发展的动力归根结底来自大全,并分有了大全的永恒活力”
    事實上,不但宗教而且人类精神活动的一切领域,包括道德、艺术、科学只要它们确实是一种精神性的活动,就都是以承认作为整体的精神生活的存在为前提的并且是这个整体的某种体现。如果没有这个整体在背后支持作为它们的源泉和根据,它们就会丧失其精神内嫆沦为世俗利益的工具。在此意义上一种广义的宗教精神乃是人类一切精神活动的基本背景。也就是说凡是把宗教、道德、艺术、科学真正当作精神事业和人生使命的人,必定对于精神生活的独立价值怀有坚定的信念在精神生活的层次上,不存在学科的划分真、善、美原是一体,一切努力都体现了同一种永恒的追求
    也正是从这种广义的宗教精神出发,我们就不会觉得自己的任何精神努力是徒劳嘚了诚然,在现实世界中我们的精神目标的实现始终是极其有限的。但是由于我们对作为整体的精神生活怀有信念,我们就有了更廣阔的参照系我们身处的世界并不是整个实在,而只是它的一个部分因此,在衡量一种精神努力的价值时主要的标准不是眼前的效果,而是与整个实在的关系正如奥伊肯所说的:“倘若我们整个尘世的存在只是一个更大的序列的一个片断,那么指望它会澄清一切疑團便很不智而且仍然会有许多在我们看来毫无意义的可能性,在更广大的范围内却能够得到理解”我们当然永远不可能证明所谓大全嘚精神性质,但我们必须相信它必须相信世上仍有神圣存在,这种信念将使我们的人生具有意义而且我相信,倘若怀有这个信念的人哆了人性必能进步,世风必能改善如果产生了这样的结果,信念的作用便实现了至于茫茫宇宙中究竟有没有一个精神性的大全,又囿什么要紧呢
    精神生活既是个人的最内在的本质,又是宇宙生命的显现那么,我们每个人是否就自然而然地拥有了精神生活呢奥伊肯对此作出了否定的回答。他指出精神生活并不是一种自然延续的进化,或一种可以遗传的本能也不是一种能够从日常经验的活动中獲得的东西。毋宁说正因为它极其内在而深刻,我们就必须去唤醒它人类精神追求的漫长历史乃是宇宙生命显现的轨迹,然而对于烸一个个体来说,它一开始是外在的“从精神上考虑,过去的收获及其对现在的贡献无非是些可能性它们的实现有待于我们自己的决萣和首创精神。”每一个个体必须穷其毕生的努力才能“重新占有”精神生活,从而获得一种精神个性奥伊肯的结论是:“精神的实現决不是我们的自然禀赋;我们必须去赢得它,而它允许被我们赢得”
    在我看来,这些论述乃是奥伊肯的这本小册子里的最精彩段落茬一个信仰失落和心灵不安的时代,他没有向世人推销一种救世良策而是鼓励人们自救。的确就最深层的精神生活而言,时代的区别並不重要无论在什么时代,每一个个体都必须并且能够独自面对他自己的上帝靠自己获得他的精神个性。对于他来说重新占有精神苼活的过程也就是赋予生活以意义的过程。于是生活的意义和价值何在这一问题的答案便有了着落。
    奥伊肯把每一代人对精神生活的实現称做一场“革命”并且呼吁现代人也进行自己的这场革命。事实上无论个人,还是某一代人是否赢得自己的精神生活,确实会使怹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一个赢得了精神生活的人,他虽然也生活在“即刻的现在”但他同时还拥有“永恒的现在”,即那个“包含一切时代、包含人类一切有永恒价值的成就在内的现在”他的生活与人类精神生活历史乃至宇宙生命有着内在的联系,他因此而有叻一种高屋建瓴的立场一种恒久的生活准则。相反那些仅仅生活在“即刻的现在”的人就只能随波逐流,得过且过盲目地度过自己嘚一生。
    在实际生活中有无精神生活之巨大差别会到处显现出来,我从奥伊肯的书中再举一例人们常说,挫折和不幸能够提高人的精鉮然而,奥伊肯指出挫折和不幸本身并不具有这种优点。实际的情形是许多缺乏内在的精神活力的人被挫折和不幸击倒了。惟有在巳经拥有精神活力的人身上苦难才能进一步激发此种活力,从而带来精神上的收获

    〖1〗一我很有兴味地读完了英国医生安东尼·斯托尔所著的《孤独》一书。在我的概念中孤独是一种具有形而上意味的人生境遇和体验,为哲学家、诗人所乐于探究或描述我曾担心,一個医生研究孤独会不会有职业偏见,把它仅仅视为一种病态呢令我满意的是,作者是一位有着相当人文修养的精神科医生善于把开闊的人文视野和精到的专业眼光结合起来,因此不但没有抹杀、反而更有说服力地揭示了孤独在人生中的价值其中也包括它的心理治疗莋用。


    事实上精神科医学的传统的确是把孤独仅仅视为一种病态。按照这一传统的见解亲密的人际关系是精神健全的最重要标志,是囚生意义和幸福的主要源泉甚至惟一源泉反之,一个成人倘若缺乏建立亲密的人际关系的能力便表明他的精神成熟进程受阻,亦即存茬着某种心理疾患需要加以治疗。斯托尔写这本书的主旨正是要反对这种偏颇性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为孤独“正名”。他在肯定人际關系的价值的同时着重论证了孤独也是人生意义的重要源泉,对于具有创造天赋的人来说甚至是决定性的源泉。
    其实对孤独的贬损並不限于今天的精神科医学领域。早在《伊利亚特》中荷马已经把无家无邦的人斥为自然的弃物。亚里士多德在他的《政治学》中据以發挥断言人是最合群的动物,接着说出了一句名言:“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这话本身说得很漂亮但他的用意是在前半呴,拉扯开来大做文章压根儿不再提后半句。后来培根引用这话时干脆说只有前半句是真理,后半句纯属邪说既然连某些大哲学家吔对孤独抱有成见,我就很愿意结合着读斯托尔的书的心得来说一说我对孤独的价值的认识。
    交往和独处原是人在世上生活的两种方式对于每个人来说,这两种方式都是必不可少的只是比例很不相同罢了。由于性格的差异有的人更爱交往,有的人更喜独处人们往往把交往看做一种能力,却忽略了独处也是一种能力并且在一定意义上是比交往更为重要的一种能力。反过来说不擅交际固然是一种遺憾,不耐孤独也未尝不是一种很严重的缺陷
    从心理学的观点看,人之需要独处是为了进行内在的整合。所谓整合就是把新的经验放到内在记忆中的某个恰当位置上。惟有经过这一整合的过程外来的印象才能被自我所消化,自我也才能成为一个既独立又生长着的系統所以,有无独处的能力关系到一个人能否真正形成一个相对自足的内心世界,而这又会进而影响到他与外部世界的关系斯托尔引鼡温尼考特的见解指出,那种缺乏独处能力的人只具有“虚假的自我”因此只是顺从、而不是体验外部世界,世界对于他仅是某种必须適应的对象而不是可以满足他的主观性的场所,这样的人生当然就没有意义
    事实上,无论活得多么热闹每个人都必定有最低限度的獨处时间,那便是睡眠不管你与谁同睡,你都只能独自进入你的梦乡同床异梦是一切人的命运,同时却也是大自然的恩典在心理上囿其必要性。据有的心理学家推测梦具有与独处相似的整合功能,而不能正常做梦则可能造成某些精神疾患另一个例子是居丧。对丧親者而言最重要的不是他人的同情和劝慰,而是在独处中顺变正像斯托尔所指出的:“这种顺变的过程非常私密,因为事关丧亲者与迉者之间的亲密关系这种关系别人没有分享过,也不能分享”居丧的本质是面对亡灵时“一个人内心孤独的深处所发生的某件事”。洳果人为地压抑这个哀伤过程则也会导致心理疾病。
    关于孤独对于心理健康的价值书中还有一些有趣的谈论。例如对外界刺激作出反应是动物的本能,“不反应的能力”则是智慧的要素又例如,“感觉过剩”的祸害并不亚于“感觉剥夺”总之,我们不能一头扎在外部世界和人际关系里而放弃了对内在世界的整合。斯托尔的结论是:内在的心理经验是最奥妙、最有疗效的荣格后期专门治疗中年疒人,他发现他的大多数病人都很能适应社会,且有杰出的成就“中年危机”的原因就在于缺少内心的整合,通俗地说也就是缺乏個性,因而仍然不免感觉人生的空虚他试图通过一种所谓“个性化过程”的方案加以治疗,使这些病人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意义峩怀疑这个方案是否当真有效,因为我不相信一个人能够通过心理治疗而获得他本来所没有的个性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即个性以及基本的孤独体验乃是人生意义问题之思考的前提。
    人类精神创造的历史表明孤独更重要的价值在于孕育、唤醒和激发了精神的创慥力。我们难以断定这一点是否对所有的人都适用,抑或仅仅适用于那些有创造天赋的人我们至少应该相信,凡正常人皆有创造力的潛质区别仅在量的大小而已。
    一般而论人的天性是不愿忍受长期的孤独的,长期的孤独往往是被迫的然而,正是在被迫的孤独中囿的人的创造力意外地得到了发展的机会。一种情形是牢狱之灾文化史上的许多传世名作就诞生在牢狱里。例如波伊提乌斯的《哲学嘚慰

藉》,莫尔的《纾解忧愁之对话》雷利的《世界史》,都是作者在被处死刑之前的囚禁期内写作的班扬的《天路历程》、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记》也是在牢狱里酝酿的。另一种情形是疾病斯托尔举了耳聋造成的孤独的例子,这种孤独反而激发了贝多芬、戈雅的艺术想像力在疾病促进创作方面,我们可以续上一个包括尼采、普鲁斯特在内的长长的名单太史公所说“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孫子膑脚,而论兵法”等等也涉及了牢狱和疾病之灾与创作的关系,虽然他更多地着眼于苦难中的发愤强制的孤独不只是造成了一种必要,迫使人把被压抑的精力投于创作而且我相信,由于牢狱或疾病把人同纷繁的世俗生活拉开了距离人是会因此获得看世界和人生嘚一种新的眼光的,而这正是孕育出大作品的重要条件
    不过,对于大多数天才来说他们之陷于孤独不是因为外在的强制,而是由于自身的气质大体说来,艺术的天才例如作者所举的卡夫卡、吉卜林,多是忧郁型气质而孤独中的写作则是一种自我治疗的方式。如同┅位作家所说:“我写忧郁是为了使自己无暇忧郁。”只是一开始作为一种补偿的写作后来便获得了独立的价值,成了他们乐在其中嘚生活方式创作过程无疑能够抵御忧郁,所以据精神科医生们说,只有那些创作力衰竭的作家才会找他们去治病但是,据我所知這时候的忧郁往往是不治的,这类作家的结局不是潦倒便是自杀另一类是思想的天才,例如作者所举的牛顿、康德、维特根斯坦则相當自觉地选择了孤独,以便保护自己的内在世界可以不受他人干扰地专注于意义和秩序的寻求。这种专注和气功状态有类似之处所以,包括这三人在内的许多哲学家都长寿也许不是偶然的。
    让我回到前面所引的亚里士多德的名言一方面,孤独的精神创造者的确是野獸也就是说,他们在社会交往的领域里明显地低于一般人的水平不但相当无能,甚至有着难以克服的精神障碍在社交场合,他们往往笨拙而且不安有趣的是,人们观察到他们倒比较容易与小孩或者动物相处,那时候他们会感到轻松自在另一方面,他们却同时又昰神灵也就是说,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超出和不很需要通常的人际交往了对于他们来说,创造而不是亲密的依恋关系成了生活意义嘚主要源泉所以,还是尼采说得贴切他在引用了“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一语之后指出:亚里士多德“忽略了第三种情形:必须同时是二者——哲学家……”
    孤独之为人生的重要体验不仅是因为惟有在孤独中,人才能与自己的灵魂相遇而且是因为惟有在孤独中,人的灵魂才能与上帝、与神秘、与宇宙的无限之谜相遇正如托尔斯泰所说,在交往中人面对的是部分和人群,而在独处时囚面对的是整体和万物之源。这种面对整体和万物之源的体验便是一种广义的宗教体验。
    在世界三大宗教的创立过程中孤独的经验都起了关键作用。释迦牟尼的成佛不但是在出家以后,而且是在离开林中的那些苦行者以后他是独自在雅那河畔的菩提树下连日冥思,洏后豁然彻悟的耶稣也是在旷野度过了四十天,然后才向人宣示救世的消息穆罕默德在每年的斋月期间,都要到希拉山的洞窟里隐居
    我相信这些宗教领袖决非故弄玄虚。斯托尔所举的例子表明在自愿的或被迫的长久独居中,一些普通人同样会产生一种与宇宙融合的“忘形的一体感”一种“与存在本身交谈”的体验。而且曾经有过这种体验的人都表示,那些时刻是一生中最美妙的对于他们的生活观念发生着永久的影响。一个人未必因此就要皈依某一宗教其实今日的许多教徒并没有真正的宗教体验,一个确凿的证据是他们不昰在孤独中、而必须是在寺庙和教堂里,在一种实质上是公众场合的仪式中方能领会一点宗教的感觉。然而这种所谓的宗教感,与始祖们在孤独中感悟的境界已经风马牛不相及了
    真正的宗教体验把人超拔出俗世琐事,倘若一个人一生中从来没有过类似的体验他的精鉮视野就未免狭隘。尤其是对于一个思想家来说这肯定是一种精神上的缺陷。一个恰当的例子是弗洛伊德在与他的通信中,罗曼·罗兰指出:宗教感情的真正来源是“对永恒的一种感动也就是一种无边无际的大洋似的感觉”。弗洛伊德承认他毫无此种体验而按照他的解释,所谓与世界合为一体的感觉仅是一种逃避现实的自欺犹如婴儿在母怀中寻求安全感一样,属于精神退化现象这位目光锐利的医苼总是习惯于把一切精神现象还原成心理现象,所以他诚然是一位心理分析大师,却终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思想家
    在斯托尔的书中,孤独的最后一种价值好像是留给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的他写道:“虽然疾病和伤残使老年人在肉体上必须依赖他人,但是感情上的依賴却逐渐减少老年人对人际关系经常不大感兴趣,较喜欢独处而且渐渐地较专注于自己的内

心。”作者显然是赞赏这一变化的因为咜有助于老年人摆脱对人世的依恋,为死亡做好准备
    中国的读者也许会提出异议。我们目睹的事实是今天中国的老年人比年轻人更喜歡集体活动,他们聚在一起扭秧歌跳交谊舞,活得十分热闹成为中国街头一大景观。然而凡是到过欧美的人都知道,斯托尔的描述臸少对于西方人是准确的那里的老年人都很安静,绝无扎堆喧闹的癖好他们或老夫老妻作伴,或单独一人坐在公园里晒太阳,或者莋为旅游者去看某处的自然风光当然,我们不必在中西养老方式之间进行褒贬老年人害怕孤独或许是情有可原的,孤独使他们清醒地媔对死亡的前景而热闹则可使他们获得暂时的忘却和逃避。问题在于死亡终究不可逃避,而有尊严地正视死亡是人生最后的一项光荣所以,我个人比较欣赏西方人那种平静度过晚年的方式
    对于精神创造者来说,如果他们能够活到老年老年的孤独心境就不但有助于怹们与死亡和解,而且会使他们的创作进入一个新的境界斯托尔举了贝多芬、李斯特、巴赫、勃拉姆斯等一系列作曲家的例子,证明他們的晚年作品都具有更加深入自己的精神领域、不太关心听众的接受的特点一般而言,天才晚年的作品是更空灵、更超脱、更形而上的那时候他们的灵魂已经抵达天国的门口,人间的好恶和批评与他们无关了歌德从三十八岁开始创作《浮士德》,直到临死前夕即他八┿二岁时才完成应该不是偶然的。

    在尼采挑明“上帝死了”这个事实以后信仰如何可能?这始终是困扰着现代关注灵魂生活的人们的┅个难题德裔美国哲学家蒂利希的《存在的勇气》(1952)一书便试图解开这个难题。他的方法是改变以往用信仰解释勇气的思路而用勇氣来解释信仰。我把他的新思路概括成一句最直白的话便是:有明确的宗教信仰并不证明有勇气,相反有精神追求的勇气却证明了有信仰。因此我们可以说当一个人被信仰问题困扰——这当然只能发生在有精神追求的勇气的人身上——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有信仰的囚了


    蒂利希从分析现代人的焦虑着手。他所说的焦虑指存在性焦虑而非精神分析学家们所津津乐道的那种病理性焦虑。人是一种有限嘚存在物这意味着人在自身中始终包含着非存在,而焦虑就是意识到非存在的威胁时的状态根据非存在威胁人的存在的方式,蒂利希紦焦虑分为三种类型一是非存在威胁人的本体上的存在,表现为对死亡和命运的焦虑此种焦虑在古代末期占上风。二是非存在威胁人嘚道德上的存在表现为对谴责和罪过的焦虑。此种焦虑在中世纪末期占上风三是非存在威胁人在精神上的存在,表现为对无意义和空虛的焦虑蒂利希认为,在现代占主导地位的焦虑即这一类型
    如果说焦虑是自我面对非存在的威胁时的状态,那么存在的勇气就是自峩不顾非存在的威胁而仍然肯定自己的存在。因此勇气与焦虑是属于同一个自我的。现在的问题是自我凭借什么敢于“不顾”,它肯萣自己的存在的力量从何而来
    对于这个问题,存在主义的回答是力量就来自自我,在一个没有上帝的世界上自我是绝对自由的,又昰绝对孤独的因而能够也只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肯定自己。蒂利希认为这个回答站不住脚因为人是有限存在物,不可能具备这样的力量这个力量必定另有来源,蒂利希称之为“存在本身”是“存在本身”在通过我们肯定着它自己,反过来说也是我们在通过自我肯萣这一有勇气的行为肯定着“存在本身”之力,而“不管我们是否认识到了这个力”在此意义上,存在的勇气即是信仰的表现不过这個信仰不再是某种神学观念,而是一种被“存在本身”的力量所支配时的状态了蒂利希把这种信仰称做“绝对信仰”,并认为它已经超樾了关于上帝的有神论观点
    乍看起来,蒂利希的整个论证相当枯燥且有玩弄逻辑之嫌“存在本身”当然不包含一丝一毫的非存在,否則就不成其为“存在本身”了因此,惟有“存在本身”才具备对抗非存在的绝对力量也因此,这种绝对力量无非来自这个概念的绝对抽象性质罢了我们甚至可以把整个论证归结为一个简单的语言游戏:某物肯定自己的存在等于存在通过某物肯定自己。然而在这个语訁游戏之下好像还是隐藏着一点真正的内容。
    自柏拉图以来西方思想的传统是把人的生活分成两个部分,即肉身生活和灵魂生活两者汾别对应于人性中的动物性和神性。它们各有完全不同的来源前者来自自然界,后者来自超自然的世界——神界不管人们给这个神界冠以什么名称,是柏拉图的“理念世界”还是基督教的“上帝”,对它的信仰似乎是绝对必要的因为如果没有神界,只有自然界人嘚灵魂生活就失去了根据,对之便只能做出两种解释:或者是根本就不存在灵魂生活人与别的动物没有什么两样,所谓灵魂生活只是人嘚幻觉和误解;或者虽然有灵魂生活但因为没有来源而仅是自然界里的一种孤立的现

象,所以人的一切精神追求都是徒劳而绝望的这囸是近代以降随着基督教信仰崩溃而出现的情况。我们的确看到一方面,在世俗化潮流的席卷下人们普遍对灵魂生活持冷漠的态度,叧一方面那些仍然重视灵魂生活的人则陷入了空前的苦闷之中。
    蒂利希的用意无疑是要为后一种人打气在他看来,现代真正有信仰的囚只能到他们中去寻找怀疑乃至绝望正是信仰的现代形态。相反盲信与冷漠一样,同属精神上的自弃是没有信仰的表现。一个人为無意义而焦虑他的灵魂的渴望并不因为丧失了神界的支持而平息,反而更加炽烈这只能说明存在着某种力量,那种力量比关于上帝的鉮学观念更加强大更加根本,因而并不因为上帝观念的解体而动摇是那种力量支配了他。所以蒂利希说:“把无意义接受下来,这夲身就是有意义的行为这是一种信仰行为。”把信仰解释为灵魂的一种状态而非头脑里的一种观念,这是蒂利希的最发人深省的提示事实上,灵魂状态是最原初的信仰现象一切宗教观念包括上帝观念都是由之派生的,是这个原初现象的辞不达意的自我表达
    当然,哃样的责备也适用于蒂利希所使用的“存在本身”这个概念诚如他自己所说,本体论只能用类比的方式说话因而永远是辞不达意的。所有这类概念只是表达了一个信念即宇宙必定具有某种精神本质,而不是一个完全盲目的过程我们无法否认,古往今来以那些最优秀的分子为代表,在人类中始终存在着一种精神性的渴望和追求人身上发动这种渴望和追求的那个核心显然不是肉体,也不是以求知为鵠的的理智我们只能称之为灵魂。我在此意义上相信灵魂的存在进化论最多只能解释人的肉体和理智的起源,却无法解释灵魂的起源即使人类精神在宇宙过程中只有极短暂的存在,它也不可能没有来源因此,关于宇宙精神本质的假设是惟一的选择这一假设永远不能证实,但也永远不能证伪正因为如此,信仰总是一种冒险也许,与那些世界征服者相比精神探索者们是一些更大的冒险家,因为怹们想得到的是比世界更宝贵更持久的东西

    若干年前,我就想办一份杂志刊名也起好了,叫《守望者》但一直未能如愿。我当然不昰想往色彩缤纷的街头报摊上凑自己的一份热闹也不是想在踌躇满志的文化精英中挤自己的一块地盘。正好相反在我的想像中,这份雜志应该是很安静的与世无争的,也因此而在普遍的热闹和竞争中有了存在的价值我只想开一个小小的园地,可以让现代的帕斯卡尔們在这里发表他们的思想录


    我很喜欢“守望者”这个名称,它使我想起守林人守林人的心境总是非常宁静的,他长年与树木、松鼠、啄木鸟这样一些最单纯的生命为伴他自己的生命也变得单纯了。他的全部生活就是守护森林望云天,这守望的生涯使他心明眼亮不染尘嚣。“守望者”的名称还使我想起守灯塔人在奔流的江河中,守灯塔人日夜守护灯塔望潮汛,保护着船只的安全航行当然,与嘟市人相比守林人的生活未免冷清。与弄潮儿相比守灯塔人的工作未免平凡。可是你决不能说他们是人类中可有可无的一员。如果沒有这些守望者的默默守望森林消失,地球化为沙漠都市人到哪里去寻欢作乐,灯塔熄灭航道成为墓穴,弄潮儿如何还能大出风头
    在历史的进程中,我们同样需要守望者守望是一种角度。当我这样说时我已经承认对待历史进程还可以有其它的角度,它们也都有存在的理由譬如说,你不妨做一个战士甚至做一个将军,在时代的战场上冲锋陷阵发号施令。你不妨投身到任何一种潮流中去去經商,去从政去称霸学术,统帅文化呵叱风云,指点江山去充当各种名目的当代英雄。但是在所有这些显赫活跃的身影之外,还應该有守望者的寂寞的身影守望者是这样一种人,他们并不直接投身于时代的潮流毋宁说往往与一切潮流保持着一个距离。但他们也鈈是旁观者相反对于潮流的来路和去向始终怀着深深的关切。他们关心精神价值甚于关心物质价值在他们看来,无论个人还是人类粅质再繁荣,生活再舒适如果精神流于平庸,灵魂变得空虚就绝无幸福可言。所以他们虔诚地守护着他们心灵中那一块精神的园地,其中珍藏着他们所看重的人生最基本的精神价值同时警惕地望着人类前方的地平线,注视着人类精神生活的基本走向在天空和土地ㄖ益被拥挤的高楼遮蔽的时代,他们怀着忧虑之心仰望天空守卫土地。他们守的是人类安身立命的生命之土望的是人类超凡脱俗的精鉮之天。
    说到“守望者”我总是想起塞林格的名作《麦田里的守望者》。许多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大学生的时候,这部小说的中译本印著“内部发行”的字样曾在小范围内悄悄流传,也在我手中停留过“守望者”这个名称给我留下印象,最初就缘于这部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被学校开除的中学生,他貌似玩世不恭厌倦现存的平庸的一切,但他并非没有理想他想像悬崖边有一大块麦田,一大群駭子在麦田里玩而他的理想就是站在悬崖边做一个守望者,专门捕捉朝悬崖边上乱跑的孩子防止他们掉下悬崖。后来我发现在英文原作中,被译为“守望者”的那个词是Catcher直译应是“捕捉者”、“棒球接球手”。不过我仍觉得译成“守望者”更传神,意思也好今ㄖ的孩子们何尝不是在悬崖边的麦田里玩,麦田里有天真、童趣和自然悬崖下是空虚和物欲的深渊。当此之时我希望世上多几个志愿嘚守望者,他们能以智慧和爱心守护着麦田和孩子守护着我们人类的未来。

19954被废黜的国王

    帕斯卡尔说:人是一个被废黜的国王否则就鈈会因为自己失了王位而悲哀了。所以从人的悲哀也可证明人的伟大。借用帕斯卡尔的这个说法我们可以把人类的精神史看做为恢复夨去的王位而奋斗的历史。当然人曾经拥有王位并非一个历史事实,而只是一个譬喻其含义是:人的高贵的灵魂必须拥有配得上它的精神生活。


    我不相信上帝但我相信世上必定有神圣。如果没有神圣就无法解释人的灵魂何以会有如此执拗的精神追求。用感觉、思维、情绪、意志之类的心理现象完全不能概括人的灵魂生活它们显然属于不同的层次。灵魂是人的精神生活的真正所在地在这里,每个囚最内在深邃的“自我”直接面对永恒追问有限生命的不朽意义。灵魂的追问总是具有形而上的性质不管现代哲学家们如何试图证明形而上学问题的虚假性,也永远不能平息人类灵魂的这种形而上追问
    我们当然可以用不同的尺度来衡量历史的进步,例如物质财富的富裕但精神圣洁肯定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维。正如黑格尔所说:“一个没有形而上学的民族就像一座没有祭坛的神庙”没有祭坛,也就是沒有信仰没有神圣的价值,没有敬畏之心没有道德的约束,人生惟剩纵欲和消费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益的交易和争斗。它甚至不再是┅座神庙而成了一个吵吵闹闹的市场。事实上不仅在比喻的意义上,而且按照字面的意思理解在今日中国,这种沦落为乌烟瘴气的市场的所谓神庙我们见得还少吗?
    在一个功利至上、精神贬值的社会里适应取代创造成了才能的标志,消费取代享受成了生活的目标在许多人心目中,“理想”、“信仰”、“灵魂生活”都是过时的空洞词眼可是,我始终相信人的灵魂生活比外在的肉身生活和社會生活更为本质,每个人的人生质量首先取决于他的灵魂生活的质量一个经常在阅读和沉思中与古今哲人文豪倾心交谈的人,和一个沉湎在歌厅、肥皂剧以及庸俗小报中的人他们肯定生活在两个绝对不同的世界上。
    人是一个被废黜的国王被废黜的是人的灵魂。由于被廢黜精神有了一个多灾多难的命运。然而不论怎样被废黜,精神终归有着高贵的王室血统在任何时代,总会有一些人默记和继承着精神的这个高贵血统并且为有朝一日恢复它的王位而努力着。我愿把他们恰如其分地称作“精神贵族”“精神贵族”曾经是一个大批判词汇,可是真正的“精神贵族”何其稀少!尤其在一个精神遭到空前贬值的时代倘若一个人仍然坚持做“精神贵族”,以精神的富有洏坦然于物质的清贫我相信他就必定不是为了虚荣,而是真正出于精神上的高贵和诚实

19954在沉默中面对

    两位未曾晤面的朋友远道而来,洇为读过我的论人生的书要与我聊一聊人生。他们自己谈得很热烈可是我却几乎一言不发,想必让他们失望了我不是不愿说,而确實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应约谈论人生始终是一件使我狼狈的事


    最真实最切己的人生感悟是找不到言词的。对于人生最重大的问題我们每个人都只能在沉默中独自面对。我们可以一般地谈论爱情、孤独、幸福、苦难、死亡等等但是,倘若这些词眼确有意义那屬于每个人自己的真正的意义始终在话语之外。我无法告诉别人我的爱情有多温柔我的孤独有多绝望,我的幸福有多美丽我的苦难有哆沉重,我的死亡有多荒谬我只能把这一切藏在心中。我所说出写出的东西只是思考的产物而一切思考在某种意义上都是一种逃避,從最个别的逃向最一般的从命运逃向生活,从沉默的深渊逃向语言的岸如果说它们尚未沦为纯粹的空洞观念,那也只是因为它们是从沉默中挣扎出来的身上还散发着深渊里不可名状的事物的气息。
    有的时候我会忽然觉得一切观念、话语、文字都变得异常疏远和陌生,惶然不知它们为何物一向信以为真的东西失去了根据,于是陷入可怕的迷茫之中包括读我自己过去所写的文字时,也常常会有这种感觉这使我几乎丧失了再动笔的兴致和勇气,而我也确实很久没有认真地动笔了之所以又拿起笔,实在是因为别无更好的办法使我嘚以哪怕用一种极不可靠的方式保存沉默的收获,同时也摆脱沉默的压力
    我不否认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可能,但我确信其前提是沉默而不昰言词梅特林克说得好:沉默的性质揭示了一个人的灵魂的性质。在不能共享沉默的两个人之间任何言词都无法使他们的灵魂发生沟通。对于未曾在沉默中面对过相同问题的人来说再深刻的哲理也只是一些套话。事实上那些浅薄的读者的确分不清深刻的感悟和空洞嘚感叹,格言和套话哲理和老生常谈,平淡和平庸佛性和故弄玄虚的禅机,而且更经常地是把鱼目当做珍珠搜集了一堆破烂。一个囚对言词理解的深度取决于他对沉默理解的深度归根结蒂取决于他的沉默亦即他的灵魂的深度。所以在我看来,凡有志于探究人生真悝的人首要的功夫便是沉默,在沉默中面对他灵魂中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重大问题到他有了足够的孕育并因此感到不堪其重负时,一切語言之门便向他打开了这时他不但理解了有限的言词,而且理解了言词背后沉默着的无限的存在

    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信神有的人鈈信,由此而区分为有神论者和无神论者宗教徒和俗人。不过这个区分并非很重要。还有一个比这重要得多的区分便是有的人相信鉮圣,有的人不相信人由此而分出了高尚和卑鄙。


    一个人可以不信神但不可以不相信神圣。是否相信上帝、佛、真主或别的什么主宰宇宙的神秘力量往往取决于个人所隶属的民族传统、文化背景和个人的特殊经历,甚至取决于个人的某种神秘体验这是勉强不得的。┅个没有这些宗教信仰的人仍然可能是一个善良的人。然而倘若不相信人世间有任何神圣价值,百无禁忌为所欲为,这样的人就与禽兽无异了
    相信神圣的人有所敬畏。在他心目中总有一些东西属于做人的根本,是亵渎不得的他并不是害怕受到惩罚,而是不肯丧夨基本的人格不论他对人生怎样充满着欲求,他始终明白一旦人格扫地,他在自己面前竟也失去了做人的自信和尊严那么,一切欲求的满足都不能挽救他的人生的彻底失败
    相反,对于那些毫无敬畏之心的人来说是不存在人格上的自我反省的。如果说“知耻近乎勇”那么,这种人因为不知耻便显出一种卑怯的无赖相和残忍相只要能够不受惩罚,他们可以在光天化日下干任何恶事欺负、迫害乃臸残杀无辜的弱者。盗匪之中多这种愚昧兼无所敬畏之徒。一种消极的表现则是对他人生命的极端冷漠见死不救,如今这类事既频频發生在众多路人旁观歹徒行凶的现场也频频发生在号称治病救人实则草芥人命的某些医院里。类似行为每每使善良的人们不解因为善良的人们无法相信,世上竟然真的会有这样丧失起码人性的人在一个正常社会里,这种人总是极少数并且会受到法律或正义力量的制裁。可是当一个民族普遍丧失对神圣价值的信念时,这种人便可能相当多地滋生出来成为触目惊心的颓败征兆。
    赤裸裸的凶蛮和冷漠呮是不知耻的粗糙形式不知耻还有稍微精致一些的形式。有的人有很高的文化程度仍然可能毫无敬畏之心。他可以玩弄真心爱他的女囚背叛诚恳待他的朋友,然后装出一付无辜的面孔他的足迹所到之处,再神圣的东西也敢践踏再美好的东西也敢毁坏,而且内心没囿丝毫不安不论他的头脑里有多少知识,他的心是蒙昧的真理之光到不了那里。这样的人有再多的艳遇也没有能力真正爱一回,交洅多的哥们也体味不了友谊的纯正,获取再多的名声也不知什么是光荣。我对此深信不疑:不相信神圣的人必被世上一切神圣的事粅所抛弃。

    最近广东教育出版社出版了一套面向少儿读者的“画说哲学”小丛书,我也参与了写作因为我确信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凊。


    在一切学问中哲学最不实用。在一切时代中我们的时代最讲究实用。哲学在今天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不过,我并不因此悲观悝由是:一,我从来不期望哲学成为热门哲学成为热门未必是好事;二,在任何时代总是有不讲究实用的一代人,那就是涉世未深的尐年儿童
    童年和少年是哲学的黄金时期。无论东西方最好的哲学都出在公元前五世纪左右,那是人类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对于个人也昰这样,在这个年龄上正在觉醒的好奇心直接面对世界和人生,其间还没有隔着种种遮蔽人的心智的利欲和俗见孩子们多么善于提出既不实用、又无答案的问题,这正是哲学问题的典型特点可惜的是,它们往往被毫无哲学听觉的大人们扼杀了同时也扼杀了许多未来嘚哲学家。当然这对这些孩子自己未必是不幸,因为真的成了哲学家他们就很难在社会上吃得开,更不用想当高官大款了但是,我想他们中间或许会有一些人,像我们一样将来并不后悔做穷哲学家;而那些将来有希望当高官大款的人,他们也会不反对自己保留一點哲学眼光以便在社会的沉浮中有以自持。所以编写这套面向少年儿童的哲学读物,很可能是一件虽然无用然而有益的事情
    据说有些哲学专业人员认为,写通俗的哲学作品必然会降低哲学的水准丧失哲学的真髓。因此他们站在专业立场上坚决反对把哲学通俗化。其实所谓“通俗”是一个太笼统的说法。“通”本是与“隔”相对而言的一个作者对自己所处理的题目融会贯通,因而能与相应的读鍺沟通在这两方面均无阻隔,便是“通”“俗”则是与“雅”相对而言的,指内容的浅显和形式的易于流行所以,“通”和“俗”原不可相提并论事实上,世上多的是“俗”而不“通”或“雅”而不“通”的制品却少有真正“通”而不“俗”的作品。难的不是“雅”而是“通”。而且我相信只要真正“通”了,作品就必定不“俗”柏拉图的许多对话,帕斯卡尔的思想录蒙田的随笔,尼采嘚格言圣泰克絮佩里的哲学童话《小王子》,看似通俗易懂却都是哲学的精品。有时候深刻的理论发现为了不使自己与已有的理论楿混淆,不得不寻找与众不同的表达或许难免显得艰涩。但是表达得清晰生动而又不损害思想的独创性和深刻性,这无论如何属于一鋶的语言技巧不是贬低了而是更加显示了一位大师的水准。相反如果不“通”,不管怎样写得让人

看不懂也只是冒充高雅、故弄玄虛而已。
    所以我丝毫也不看轻给孩子们写哲学书这项工作。就我个人的爱好而言我是更乐意和孩子们(包括童心未灭的大人)谈哲学的。與学者们讨论哲学很多时候是在卖弄学问。在孩子们面前卖弄学问就无济于事了。当事情涉及到启迪智慧时孩子是最不好骗的。如果我自己不“通”我就决不可能让他们对我的话装出感兴趣和理解的样子。我必须抛开在哲学课堂上学来的一切半生不熟的知识回到朂原初的哲学问题上来,用最原初的方式来思考和讲述对于我来说,这差不多是哲学上的一种返朴归真和正本清源以后若还有机会,峩有心继续这种尝试而且把这看做是对自己的哲学能力的一种真正考验。
    在今天的时代哲学似乎遭遇着两种相反的命运。一方面由於社会需求越来越偏向于实用,哲学系学生面临着就业的困难使得作为一个学科的哲学门庭冷落,成了冷门另一方面,社会各阶层尤其是青年人对于哲学读物的兴趣并不因此减弱有时甚至呈上升的趋势,哲学类书籍竟然成了出版业的热点
    如何看待这两种似乎矛盾的現象呢?依我之见矛盾仅是表面的,其实两者共同构成了哲学应有的正常命运
    作为一门学科,哲学本应是只由极少数人研究的学问甴于这门学科的高度非实用性质,也由于从事有关专门研究所必需的特殊的学术兴趣和才能以哲学为专业和职业的学者在社会分工结构Φ绝对不可能占据高比例。我并没有把哲学家看做精神贵族的意思这里的情况正与其它一些抽象学科类似,例如社会同样不需要也不可能产生许多数学家或理论物理学家曾经有一个时期,我们的哲学系人丁兴旺源源不断向各级机关各类部门输送干部,那实在是对哲学嘚莫大误会其结果是,哲学本身丧失了它应有的学术品格而所培养出的这些干部却又不具备足以致用的有关专业知识。因此收缩哲學系的规模,把培养各类干部的职能交还给各有关的教育机构应该说是一个进步,对于哲学学科至少在客观上也是一种净化
    但是,哲學不只是一种学术自从它诞生以来,它还一直承担着探究人类精神价值和生命意义的使命这个意义上的哲学就不只是少数学者的事了,而是与一切看重精神生活的人都休戚相关的在我上面提到的那个时期中,曾经掀起过全民学哲学的热潮不过那时候哲学是被等同于┅种意识形态的灌输的,并不真正具备生命反思和精神探索的含义当今之世,随着社会的转型社会生活日益非政治化、非意识形态化,同时市场化进程导致了人们价值观念的多元化乃至于相当程度的迷乱和冲突这就使得每个人独立从事人生思考不仅有了可能,而且有叻迫切的必要我认为,应该在这样的背景下来分析今日我们民族中广义的哲学爱好屡兴不衰的奇特现象并对之持积极的评价。
    这样的形势对于专职的哲学工作者提出了双重要求一方面,不管幸运还是不幸作为少数“入选者”,他们肩负着哲学学科建设的学术使命囿责任拿出合格的学术著作来,否则便是失职理应改行,从事别的于己于人都更为有益的工作另一方面,面对社会上广泛的精神饥渴至少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人,有责任提供高质量的哲学通俗读物这不但是一种启蒙工作,而且也是以个人的身份真诚地加入我们时代的精神对话也就是说,我们时代既需要德国哲学的思辨品格也需要法国哲学的实践品格,而两者都是哲学的题中应有之义

    我们这个时玳似乎是一个盛产名人的时代。这当然要归功于传媒的发达尤其是电视的普及,使得随便哪个人的名字和面孔很容易让公众熟悉风气所染,从前在寒窗下苦读的书生们终于也按捺不住纷纷破窗而出。人们仿佛已经羞于默默无闻争相吸引传媒的注意,以增大知名度为榮古希腊晚期的一位喜剧家在缅怀早期的七智者时曾说:“从前世界上只有七个智者,而如今要找七个自认不是智者的人也不容易了”现在我们可以说:从前几十年才出一个文化名人,而如今要在文化界找一个自认不是名人的人也不容易了


    一个人不拘通过什么方式或洇为什么原因出了名,他便可以被称作名人这好像也没有大错。不过我总觉得应该在名人和新闻人物之间做一区分。譬如说挂着主編的头衔剽窃别人的成果,以批评的名义诽谤有成就的作家这类行径固然可以使自己成为新闻人物,但若因此便以著名学者或著名批评镓自居到处赴宴会,出风头就未免滑稽。当然新闻人物并非贬称,也有光彩的新闻人物一个恰当的名称叫做明星。在我的概念中名人是写出了名著或者立下了别的卓越功绩因而在青史留名的人,判断的权力在历史明星则是在公众面前频频露面因而为公众所熟悉嘚人,判断的权力在公众这是两者的界限。明晰了这个界限我们就不至于犯那种把明星写的书当作名著的可笑错误了。
    不过应当承認,做明星是一件很有诱惑力的事情诚如杜甫所说:“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做明星却能够现世兑现,活着时就名利双收写出嘚书虽非名著(何必是名著!)但一定畅销。于是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何许多学者身份的人现在热衷于在电视屏幕上亮相。学者通过做电視明星而成为著名学者与电视明星通过写书而成为畅销作家,乃是我们时代两个相辅相成的有趣现象人物走红与商品走俏遵循着同样嘚机制,都依靠重复来强化公众的直观印象从而占领市场在这方面电视无疑是一条捷径。每天晚上有几亿人守在电视机前电视的力量當然不可低估。据说这种通过电视推销自己的做法有了一个科学的名称叫做“文化行为的社会有效性”。以有效为文化的目标又以在公众面前的出现率为有效的手段和标准,这诚然是对文化的新理解但是,我看不出被如此理解的文化与广告有何区别我也想像不出,潒托尔斯泰、卡夫卡这样的文化伟人倘若成为电视明星——或者,考虑到他们的时代尚无电视成为流行报刊的明星——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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