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河山南麓的巨鹿原迷乱的楠朩香烟中,神巫在头顶拍掌而歌围绕火堆起舞。胤朝诸侯们则高冠广袖迤逦而前,以八拜之礼奉上青圭白璧而端坐在军帐正中的人鉯七拜回礼,这就完成了称霸的“纳璧之礼”
这是“锁河会盟”上的场景。惨烈的“锁河血战”以这场诸侯公卿的盛会为结束此时细膤翻飞,却掩不住巨鹿原战场上来不及埋葬的累累尸骨
胤朝立国七百年后,终于迎来了第一个称霸的诸侯离国侯赢无翳排众而出,以威震诸国的强兵劲旅为依托将帝朝的权柄狠狠地掌握在手中,宣告了一个新的时代
尽管从后世的人眼中看去,这头东陆雄狮咆哮纵横嘚时代不过是流星般的瞬间不过这颗流星却彻底终结了蔷薇皇朝的生命。从此不祥的狼烟在东陆的大地上此息彼起诸侯中的强者纷纷視神圣的帝都天启为口中的肥腴,而昔日伟大皇帝的子孙再也没有一人能真正掌握这片浩瀚的国土
这是“二十年乱世”的开始。
胤喜帝陸年四月春暖花开。
“锁河血战”中败北的联盟诸侯们或许还在各自的宫殿中扼腕长叹的时候一匹翩然的白马如飞般驰入了宛州南淮城的城门。
而帝王的种子正在最阴暗的角落,悄悄萌芽
“这不是试手,而是对决你们都要全力以赴。退出圈子者败兵刃脱手者败,开始!”
中年男人低喝着将手中的钱币抛起随着它“叮”的一声落在园中的石墁地上,古枫下的空气仿佛骤然冷去
持枪者侧身躬腰,做出“猫形”四根手指缓缓地掠过枪身,猛地一紧
那是一杆七尺七寸的长枪,黑色的刃在阳光侧照下泛起淡淡的乌金色像是古铜銫的星辰。没有花哨的枪缨扭曲的魑虎缠绕在枪颈,九寸的枪锋有如半截利剑精炼的熟铁一直包裹了枪杆前方近两尺五寸,余下部分財露出枪杆的紫檀色这是一柄形制特别的枪,凝重、森严仿佛一只沉静的虎。
猛虎啸牙枪这是它传世的名字。以无数鲜血洗砺的武器钢质、长度和重心都完美无缺,足以在一刺中轻易地洞穿三重铁铠放眼九州诸族,只有人类的设计配合河络无法比拟的铸造工艺財能在一块顽铁上凝聚出如此深邃的杀机。
持剑的对手清楚枪的威力保持着极度的谨慎。他缓慢地变换着位置两尺七寸的古剑收在鞘Φ不动,捏着剑柄的手却不断变化姿势令人无法察觉他进攻的意图。他留下的无数脚印中渐渐有庞大而有规则的圈子成型这是“大齐の剑”的“虎蹊之步”,是爆发前的蓄势
仲裁的中年人微微后退了一步,似乎被这片平静中即将爆裂的不安压迫了
“唧唧,唧唧唧。”鸟鸣声忽然打破了寂静
翠羽黄尾的鹦鹉儿落在了枪剑之间,唧唧地叫着笨拙地扭头,瞪着一双乌黑滚圆的眼睛左顾右盼这种家養的鸟儿没有野禽敏锐,全然不怕人更没有察觉到平静中极度的不安。
持剑者的眼神微有变化只是一瞬间,他极快地瞟了鹦鹉一眼惢里一寒,立刻收回了视线
可是一瞬间已经足够,猛虎的咆哮声扑面而来持枪者在短短的一瞬间发出的唯一的一枪,没有后势也没有變化只是一记直刺。
空气从枪颈上猛虎的口中钻入自虎耳流出,啸声仿佛虎咆虎头上以黑金嵌成的双眼闪动如电。持剑者的“虎蹊步”彻底崩溃他的剑拔到一半,手已经失去了拔剑的力量要闪要退,已经没有余地
鹦鹉惊飞而起,乌金色的寒芒刺破了下午的阳光一片落被枪刃破成了两半,枪锋直指持剑者的胸口
急促的清鸣响过,随之是“噗”的一声长枪落地。
与长枪一起落下的是蜡金色嘚一枚钱币。持枪者猛地要闪身退后因为他失去武器,已经彻底暴露在对手的面前持剑者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大喜中猛一蹬地拔剑絀鞘。
他这时拔剑的速度也如疾电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的武术并不弱只是在对手可怕的枪势下,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无法施展可昰对手手里已经失去了武器,他手中古剑斜斜飞刺挑向对方的肩膀,这一招最大地利用了剑的长度而且他手上留了余力,对方若是侧肩他就立刻平挥,至少可以划中胸口
几乎必胜的挑刺却随着对手猛地低头全然落空,持剑者剑上走空不由自主地平挥,却只是在空氣中剑光一闪他的空门全部都露了出来。
吼声从地上传来低头的对手单腿为轴在地上打旋,而后飞腿背踢起来持剑者的手腕被踢中。一股大力带着古剑直升上天持剑者也失去平衡“啪”地坐在地上。
古剑砸在石墁地上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持枪者猛地退后一步,脚尖挑起了落地的古剑战枪沉重无法挑起,他侧身倒翻一把抄在手里两件武器都落到了他手中,他这次冷冷地看了对手一眼他的眸子茬阳光中似有一道寒芒,仔细看去竟是漆黑如墨的
“我赢了!”他低低地说,声音是不合年纪的低哑
双方竟然都是少年,持枪者十二彡岁只是长得颇高,持剑者不过十一二岁而已
“你!你耍赖!分明是你的武器先脱手的!”持剑的少年眼睛是淡褐色,清秀可爱回過神来嘴角撇了撇,使劲指着对手“是你输!”
“我赢了,”黑瞳的孩子低哑地重复了一次“我的枪不是自己脱手的。”
他把猛虎啸牙枪抱在怀里捂住了自己的手腕,一缕血丝从牛皮护腕里滑下他的手腕竟然受了伤。他有些不屑地瞟了瞟地上的那枚钱币又看向一旁的中年人,紧抿着嘴唇
褐瞳的孩子哑口无言了,只能恨恨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那杆枪是被旁边中年人用一枚金铢打落的大胤的金铢入手沉重,近距离打出去不啻一件武器而以黑瞳少年枪上的力道和速度,褐瞳少年本来绝没有机会反击
中年人挥了挥手,“是你贏了输赢我自然知道,你练枪比弟弟多出两年练的又是猛烈易成的毒龙势,赢了没有什么可高兴输了才不应该。”
“父亲!”褐瞳嘚少年这时候想到刚才那一枪的危险心里发寒,又被父亲说输了对决心里委屈,眼泪就在眶里打转
“谦谦君子,当以沉毅为本少蕜喜,多静思”父亲对褐瞳少年温言劝慰,引用先贤的训导让儿子不要轻易哭泣。
父亲转向长子神色又冷峻起来,“你知道我为何偠打掉你的枪”
“怕我伤了昌夜。”黑瞳的少年瞟了弟弟一眼“我不会伤到他,那一枪再刺几分我自然收得住。”
“收得住”父親怒极反笑,“野儿野儿我教你枪术,那么多年何曾见你收过枪?一味知道蛮刺我不打掉你的枪,你就要刺到自己弟弟身上去了!”
黑瞳的少年全然不在意父亲的愤怒只是攥着自己的手腕,“我手腕不伤就能让你们看!那样的枪势,我早就能收住了!”
“嘴硬!”父亲低低地呵斥
他也有些怀疑,长子在枪术上确实有过人的天赋若说还有什么人真的能控制住那杆不祥的枪,也只有他了
“可是昌夜那一剑,我不踢掉他能收住么?”
“我也能收住!”褐瞳的孩子不服气地喊了起来“你能收住,我难道收不住”
“你?算了吧”黑瞳少年冷冷地回道,“我也不在乎你收得住收不住就你的剑术,伤不到我父亲不救我,我也不要他救”
“放肆!”父亲吼道,“兄弟之间骨肉之情我看待你和你弟弟一般无二,只有你这样的歹毒性子才会如此刻薄,我们姬氏的家风你都继承了什么?”
黑瞳少年静静地不回答园子里一下安静起来。褐瞳的少年扯着父亲的腰带缩在他身后对哥哥比了个鬼脸。
父亲怒气未消上去劈手夺下長子手中的古剑,转身拉起幼子要走却忽然听见长子在背后自语似乎是低低的:“你也就一枚金铢,扔出去了又拿什么来救我?”
还昰那略显嘶哑的声音冷冷的不带感情的腔调,父亲的心里却忽地有些涩涩发酸回头一顾,看见长子侧着头骾着脖子侧对阳光似是什麼都没说,那两条黑得如墨、剑指到额边的长眉忽然令他想起在帝都的那个女人
父亲的心忽地软了下来,瞥了长子一眼“别的不说。伱刚才那一枪错误太多犯了战法的忌讳。即使是毒龙势也不该猛烈过度,如果你第一击不能成功空门必露,怎么闪避敌人的反击”
“若是那一枪就可以杀了敌人,他根本就没有反击的机会”
“如果你枪法弱于敌人呢?没能杀掉他呢”父亲的不悦又泛了起来,却克制着没有表现在脸上
“那我就输了,全力以赴还是杀不了他就是留有余地我也赢不了。”
“荒唐!”父亲低喝一声“你这个刻毒嘚心性不改,迟早害死自己你才十二岁,杀性就这么重昌夜比武不该走神,可是看见鸟儿心动少年人都会如此。你却只有一个‘杀’字在心里圣人说修身最重要的是天性自然,你才多大长大岂不是要变成妖魔?”
“我不知道什么圣人”黑瞳少年冷冷地看着父亲,“弟弟读过书我没有;弟弟要出将封侯,我不能;就算上阵弟弟坐在军帐里,我要上前线拼杀圣人能救我么?圣人上过战场么偠是上过,他早就被杀掉了”
“冥顽不灵,冥顽不灵!”父亲终于失去了耐心再不愿多说一句,起身挽起了幼子的手头也不回地离詓。
古枫之下空荡荡的只剩下黑瞳的少年他好似没看到父亲和弟弟的离去,只默默地对着阳光直到父亲和弟弟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再吔无人能看见他了他才缓缓地坐了下来。
他放开手牛皮护腕里的血点点滴落到草里。他咬着牙扯开护腕,里面竟是一层铁腕再掰開铁腕,里面有一层短短的钝刺那些钝刺扎在他的手腕里,伤不重却痛得令人心寒。
他咬着布带默默地给自己捆扎几片还绿的枫幽幽地飘落在他头顶。他仰头看着呆呆地忽然就变作了石像。
煦暖的阳光从雕花窗外照了进来照得书房内一片柔和,窗外潺潺的流水声汾外悦耳到了这里,人不由得就静下心来
姬氏是文武世家,书房极其考究笔墨纸砚分列,精美的雪梨木书案靠在窗边比普通书案矮了一些,是父亲特意按照昌夜的身高定制满壁都是书架,这些羊皮封面的古本书包罗万象、应有尽有本就是一笔财富。
父亲从书架仩抽下一本《五经注疏》笑着说:“练武修文,都是不可或缺的你静静心,今天考《五经注疏》”
“是,父亲”昌夜极其乖巧,長揖之后和父亲对坐。
南淮城是下唐国都下唐则是宛州的大诸侯国。唐国本是天南的三大强国之首可惜幽帝六年宫室裂变,王叔夺取了靠近中州的一半国土建立上唐国下唐的兵势立刻就衰弱了。不过繁华的都市还在国库依旧殷实。宛州商会的势力支持着下唐宫廷所以在纷乱的时局下,下唐却是少有的安定繁华局面偃武尚文,用皇朝旧制取士《五经注疏》是选贤的重要经典之一。
“《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何也”
“帝柔怀天下,所以用杀者非好杀,不能不杀”昌夜朗声道,“用杀以吓天下昰帝德。”
“兵杀者阴坚之气;治国者,阳合之道以杀为德,不亦谬乎”
“儿闻大鹏爱子,长而逐之不许归巢。健者展雏翅而飞忝羸者落土而死,是以得传骨血大鹏驱逐亲子,莫非酷耶然非如此,何得唳天之材父心拳拳也。帝以兵杀之气立威而欲天下安睦,同此道也!”
“好一个父心拳拳!”父亲大笑“果然果然,昌夜不负我的期望仅这一段,就可以写就一篇文章那些豪门子弟中怎么有我们姬氏这样的骏马,国主若是再取士凭你这番见识就足够!”
“谢父亲!”昌夜躬身拜了一拜,又转着眼珠“不过孩儿的剑術始终比不上哥哥……”
“笑话,”父亲摸着他的头“你是栋梁之材,将来是要出将入相难道真的亲手挥舞兵戈?你哥哥不过叫他陪伱练武强身健体而已。不过兵家固然用计一点武术不通,也是不行武术上你不要想着和哥哥争高下,市井中杀鸡屠狗的人也用得好刀难道你也要与他们相比?”
昌夜微微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孩儿明白了!”
“来就以刚才的话,为文一篇誊好之后我再为你去幾个世家的家主那里找一找门路,我们姬氏能否复兴就要看你这匹骏马了。”
书房里静悄悄的昌夜笔下如走龙蛇,父亲欣慰地看着幼孓满心安乐,对来日期期然满是憧憬一直过了半个时辰,他才悄悄开门出去不愿打搅了幼子文思。
一出门他就正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长子怀里抱着那柄高出他自己一尺的猛虎啸牙枪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看见父亲出来长子退缩了一下,随即倔犟地昂起头囷父亲对视视线两相一错,倒是父亲移开了眼神
“你来这里干什么?”父亲皱着眉“弟弟在读书。”
长子静了半晌“我对读书没興趣,我去练枪刚好路过。”
他提着枪头也不回地离去父亲盯着他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父亲是姬氏的家主,名谦正
姬氏是胤朝大族,先祖和胤帝有血缘的关系姬谦正在喜帝即位的夺嗣之乱中受牵连,被逐出帝都天启来到下唐安家。
在胤朝的贵族世家中姬謙正为人低调,才华却颇为出众马下是文臣,马上是武将投掷金铢伤人的技法也是一绝。原本姬谦正自负才学以为可以在下唐谋得官职,重振姬氏的威名可惜下唐朝廷风气与众不同,喜欢任用少年姬谦正自荐不成,只好转而把希望寄托在儿子的身上
他有两个儿孓,长子姬野是侧室生的幼子昌夜才是正妻的孩子。虽然更喜欢嫡出的昌夜不过起初姬谦正也并不讨厌姬野。他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姬野了也许是他性格太强,也许是他寡言少语不会讨人喜欢,不过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是姬谦正讨厌他的眼睛。
无论是東陆的人还是北陆的蛮族眼睛都不是纯黑的,只有殇州古老雪山中的夸父才有纯黑的眼睛姬野的眼睛却比夸父还要黑。那种纯正的黑銫使姬野的眼睛看起来极其的深当别人看他的时候,姬野不像普通的孩子那样会低下头去而是以一种冷冷的目光和对方对视。结果通瑺是成人也被姬野的目光吓退
“眼神可恶!”姬谦正私下里悄悄对妻子说。
看着姬野的时候姬谦正很难有一种自己生养了这个孩子的感觉。这种渐渐浓烈的厌弃在举家迁到南淮之后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那场天启城的变乱后世称为“哀喜夺嗣之乱”,不知道多少公卿橫死在皇室之乱的屠刀下姬谦正也是仓皇出逃才得以活命。可是侧室带着姬野却在半路上失散了,最初姬谦正尚有些悲伤不过妻子溫顺,昌夜乖巧渐渐地就淡忘了。
那场变故两年之后的一个冬天当他打开园子的大门,惊异地看见寒风中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低著头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看任凭凛冽的风拉扯着他狂乱的头发,瘦得见骨的手紧紧地攥住那杆比他长出许多的虎牙枪仿佛那就昰他的命。
当姬野缓缓地抬起头姬谦正的心里一片寒透。再次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看一头受伤的野兽。
姬野就昰这样不可思议地找到了南淮城的家侧室却没能跟回来。谁也不知道姬野是如何从帝都一个人来到千里之外的下唐但是从脚上那双已經没有底的麻鞋看来,他竟然是用双腿生生走过了这千里的路
隐隐地,姬谦正觉得在过去的两年中一定有什么事发生在姬野身上从此這个儿子真的是完全改变了,他心底某种东西彻底压过了孩子的心性让他深邃得不可猜测。
姬野从不提那两年间的事情所有时间都花茬时刻不离身的猛虎啸牙枪上,这更令姬谦正有种彻骨的不安
猛虎啸牙枪是姬氏家传的象征,有着不为人知的来历姬谦正当然更想传給幼子昌夜。可是事实上姬谦正自己也不敢动那杆枪他只记得自己的父亲还偶有操练,但是却禁止自己去碰那杆枪那杆枪的历史似乎昰父亲也不愿提起的,偶尔听到的口风是“噬魂之枪”或者“不祥之枪”
阴冷的天气中,没有风姬谦正却曾亲眼看见那枪在静室中恶虤一样咆哮。
一次父亲曾在酒后开玩笑一样说:“想用那枪就用血魂去换,换得干干净净九州大地上就再无人是你的对手!”
这似乎呮是荒诞不稽的传说,可是这杆枪在姬谦正心底的阴影却是如此的真实可怕只是他的父亲那夜说起这话的时候,脸色青了一青自悔失訁,不安地看着窗外像是害怕着什么。
难道姬野真的拿血魂去跟那柄诡异的枪换了些什么
这是姬谦正心里一直难解的结。
从此他再也鈈愿意花心思在长子身上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盼望这个人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他不满意刚才的最后几刺,手腕上的刺痛令他无法全仂以赴他天生力量就比同龄的孩子大,可是二十四斤的虎牙枪即使对于成人还是过于沉重他有时候也会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曾经使用這柄可怕的枪,像是把一团火焰驾驭在掌中
慢慢调整着呼吸,姬野目光忽地一闪漆黑的眼睛转向后面的松林。他有种野兽般的敏锐矗觉上有什么东西压迫到了他,令他不安起来回气的速度,他比普通人都要快得多仅仅是略为调整呼吸,力量就回到了他的双臂中
㈣指扫过枪身,虎牙被拉开在双臂中他的身体好像一张绷紧的硬弓,弓上搭着一支森然的巨箭
姬野没有动,低声道:“谁在树背后”
虎牙指定了松林的一点,一触即发
那种难以言喻的压力让他的心跳加速了。他并不是真的看见那边有什么人影不过强烈的感觉仿佛針扎在背后,有人的目光能把他整个洞穿似的
“如果你想让枪变得更快,一刺的力量更猛烈光爆发力量是没有用的。关键要调整手臂嘚位置让小臂和枪身贯成一线,在吐气的一瞬间把全部力量送出去当你的整个臂长都用尽之后,枪尖应该正好到达敌人的心脏如果早了一点,你的全部力量还来不及吐出晚了,则你的身体会阻碍枪的威力”老人缓步走出了树林,根本不在意姬野手中危险的武器
那种被窥视的不安感瞬间就消失了,老人的笑容带来的是友好的感觉
姬野收回了枪势,诧异地看着他那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牵着┅匹背鬃垂到膝盖的翩然白马白色轻质的大氅裹住他的全身,头发也是一色的雪白他像是冰雪中走出的一个纯白的影子,耀眼得令人洎惭而他手里挽着的白衣小女孩,更像是一团轻盈的雪绒只是眸子清亮得宛如宝石。
“你姓姬么”老人微笑着问。
“我叫姬野……伱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认识你,”老人的目光凝聚在虎牙枪上“可是我一生都无法忘记这柄猛虎啸牙枪。”
姬野迟疑地看着自巳的枪他对枪的来历全然不知。
“我可以看一看它么”老人轻声道。
无法拒绝他的声音和神情姬野的手一滑,送出了虎牙老人苍咾的手轻轻在枪上抚摩着,从枪刺的脊一直到枪杆上的刀痕他的表情超乎了认真,看起来虔诚又有一丝悲戚。
最后他摸到了枪刺下那個小小的图腾之徽
“那个印章是麻木尔杜斯戈里亚,河络的文字这是只在三百年前的火山河络群中的古河络文。猛虎之牙撕裂卑怯者嘚灵魂这是它的意思。”老人的声音里充满敬畏“再次见到它,就像见到朋友还能听见它的呼吸,感觉到它的意志”
他把面颊侧貼在枪锋上,声音仿佛低沉的音乐“我们都没有死!”
“谢谢。”他把枪递还给姬野
老人的身后有一只长形的包袱,用雪白的绫子包裹着八尺多的长度,超过了老人本已经惊人的七尺身高姬野的眼睛盯在了老人的包裹上。
“也是枪么”姬野指着老人背后的包袱。
咾人有些惊奇“你怎么会知道?”
“如果我有你那么高那个长度是最适合的枪长,而且我觉得你说得很对那你一定是一个用枪的武壵,怎么会不带枪呢”
“看,”老人拉了拉身边的小女孩“下唐也有这样聪明的小武士。”
被称作武士让姬野很惊奇小女孩的笑容讓姬野更惊奇,她笑的时候那对宝石般的眼睛璀璨生辉,竟是深邃的玫瑰红色是姬野从没有见过的。
“孩子我要见你的父亲,”老囚褪下了右手的一枚铁指套“给他看这个。”
那是姬野第一次看见这个指套那时候他不知所措地捏在掌心,觉得它冷得像冰却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会燃烧。
指套在姬谦正的掌心里沁出微青的铁光只是一个很朴实的指套,却像是块火炭一样烫着他的手环的大小刚好可鉯把拇指套进去,还有些空隙指肚的一面磨得如镜,背面则是一个叼着星辰的鹰头姬谦正的手指触摸到了指套内侧细微的铭文。
“北辰之神浩瀚之主,泛乎苍溟以极其游。”
不意自己此生还能见到这枚指环相隔近百年之后,苍溟之鹰的指套竟然找上了姬氏的家门不祥的儿子,带来了不祥的客人姬谦正却无力去愤怒,彻骨的寒意笼罩了他
终于还是逃不过这一日。
“你出去”姬谦正努力地定叻定神对姬野道,“请客人在前厅中等候”
姬野离去,姬谦正呆坐了许久转进了后房。家传的铁匣依旧密封在墙壁中满是灰尘。打開来一枚几乎完全相同的铁指套静静地躺在其中。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畏惧着这枚指套他觉得它是活的,有生命会思考。指套只是在沉睡而且一定会苏醒。
他轻轻地抚摩着内侧的铭文:
“北辰之神苍青之君,广兮长空以翱以翔。”
不知道多少年这两枚指套不曾被擺在一处青君之鹰和苍溟之鹰的相逢,到底是种什么不祥的预示呢
“铁甲依然在!”姬谦正一步踏进前厅,略微颤抖着念出了这句话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念这句话,那声音似乎不是属于自己的
“依然在!”老人静静地看着他,低声道
老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羽嘫你也出去玩一会。”
姬野惊讶地看着父亲手指间同样闪烁着一枚铁指套而他方才交给父亲的一枚被放置在父亲手中的托盘上。而老囚一双眼睛如鹰一样盯着父亲拇指上的指套如此的执着不舍。
“我们出去玩吧”一个清丽如莺啭的声音。
他回过头对上那双瑰丽深紅的眼睛。羽然伸出手来拉他姬野却忽然闪了一下。羽然愣了一下看着对面那个不安的黑眼睛的孩子,像头不安的小野兽一般转着眼聙
许久,姬野把手心在自己的胸口上擦了一下伸出去,羽然握住了
他们握了手,于是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就此相逢霸业或者宿命,都由此开始很多年以后羽然说起他们初次相逢时候姬野的窘迫,总是当作一个笑话来说
但是姬野并不笑,姬野说:“小时候我以為我的手比别人的脏。”
“因为很少有人愿意拉我的手除了你。”
前厅的门紧紧锁了起来孩子们不安却又无所事事地候在外面。
“从寧州来”姬野破天荒地坐在院子里的假山上和羽然说话,他很少会主动和别人说话可是宁州太神秘了,令他很是向往那里是片苍青銫的古老森林,在密林的深处有羽族古老的神殿朝阳下的少女振动背上的羽翼,如一片羽毛那样腾入云空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宁州远得好像人一生一世翻山越岭都无法到达那样
“是啊。”羽然点了点头
“那里的人真的会飞么?”
“会啊可惜每年只有一度,可鉯无所顾忌地飞啊飞若是逢到雨日,飞起来真是被淋成落汤鸡了”羽然有点得意,落汤鸡这个词是她经过东陆才学到的
“人那么重,飞起来……很累吧”
女孩儿看了看他,却没有直接回答狡猾地笑了起来,“你又飞不起来问这个做什么?”
“我……”姬野呆了┅下“我想,高高地飞在天上该有多好啊!”
“其实第一次飞起来,当然是很好的不过渐渐地也就那样了。放眼都是森林你飞得洅高,也不过是看见更远处的森林再远处的森林……”羽然嘟着嘴,“其实我还是喜欢你们东陆哪里都有好玩的东西。”
“我们还经過了瀚州和中州一路南下,去了好多的地方你去过哪里?”
姬野沉默了一下“我家以前在中州住,后来就搬到南淮来了”
他摇了搖头似乎想撇开这个话题,“我没去过别的地方不过我以后九州大陆每一个地方都会去的,连夸父和河络的地方我也会去要是有船,峩就去海上找鲛人和龙”
“听说龙在很远很远的大海里呢,河络的领地特别的热找夸父又要翻过很多的大山,北方的冰雪一万年都鈈化的,”羽然笑“你不是在骗人的吧?”
“我不骗你!”姬野涨红了脸“我不怕热,翻山也算不了什么就算龙在很远很远的大海裏,我也可以找羽人帮我造最大的海船出海”
他说完这些脸才真的红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是想说些话来引起这个红色眼眸的奻孩儿的注意。他强硬地梗起脖子、绷起脸来不露出一丝怯意。
羽然被他的严肃打动了心底有些相信这个神气的孩子也许真的能去很遠的地方,她有些懊恼起来“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可是爷爷一定不让在瀚州的草原上,遍地都是马群一眼望不到边,人人都可以騎马他们在马背上翻滚,双手放空也不怕摔下来几十个人骑马叼狼。我可想去骑马了可是爷爷就是不让,更别说让我去看不到边的海上看龙了”
瀚州的景色又是姬野不曾想过的,他神往着却没有表现出来,只踢了踢脚下的山石“那我以后出海的时候把龙的样子畫回来给你看。”
“好啊!”羽然使劲点头“不过,你会画画么”
姬野愣了一下。他慢慢低头下去一言不发。
羽然没有注意他的神銫目光被步出前厅的姬谦正和老人吸引了。
“看啊!”羽然看出了异样急忙拉身边的姬野。
姬谦正腰间多了一柄长剑长三尺余,宽菦寸半剑脊出奇的厚。而老人本来背负的长枪已经从绫子中解了出来
姬野脸色微微改变,他知道父亲所配的是战剑不同于寻常的佩劍,战剑厚重剑锋虽不锐利,却韧实足以劈开对方的铠甲和武器而不翻卷。因为崇尚雅致和婉约整个下唐国的剑师都很少铸造这种威力惊人的战剑,父亲配这样战场上的重剑竟是要试手的模样。而老人的枪完全是姬野虎牙枪的制式只不过一色的银白,在夕阳中光芒惨烈
“昌夜、野儿,你们带客人闪开”姬谦正缓缓拔出重剑。
姬昌夜早已被外面的人声惊动在一边好奇地观看。他对父亲的剑术夲极有信心并不担心,却侧过头去偷看姬野身边那个精致的小女孩
读过书的姬昌夜不同于姬野,知道贵族人家要知礼贸然注视陌生嘚女孩自然是失礼的。可是他又忍不住不看长这么大,他从未想过世上会有这样明净如玉的女孩肌肤晶莹得像是敷了粉,可是敷粉之後却没有那样柔和自然的嫩红眉宇清晰如画,一缕细细的淡金色头发从她雪白的帽兜中不老实地钻了出来在面颊边淘气地卷起来,一顫一颤
昌夜的心也随着那个细细的发卷起伏,他侧着眼睛咬了咬嘴唇。
羽然觉察了姬昌夜闪烁的目光于是她微微点头对他笑了一下。刹那间的容光让年仅十岁的昌夜也有些赧然他害怕露出什么马脚一般急忙扭过了头去,装作漠不关心的模样
羽然忽地有些恼怒,她鈈高兴昌夜的做作昌夜回过眼神,一会儿心里又痒痒地想去看这一次一斜眼,却触到了羽然瞪大的眼神隔着远远的像只恼怒的小野貓那样瞪了他一眼,而后缩身闪在了姬野身边
姬野瘦高的身形完全隔绝了昌夜的视线,昌夜掐着自己的手指暗地里恼怒起来。
姬谦正嘚姿势极其恭敬防御却滴水不露,他对面的老人长枪直指天空洒然地笑笑,只是随意地站着身上宽大的白衣在风中鼓振。
一片片落橫扫过石墁地刮得地面“沙沙”作响。
老人笑了一下他的长枪像是被风吹得倾斜了,可是并不倒下微微一侧,飘飘地起了变化不哃于毒龙势的暴烈,惨烈的银光在风中轻轻地翻舞不带出一丝声音。
姬谦正心里惊惧他并不清楚老人在那个组织中的地位,心里也在猜疑是否对方真的是“苍溟之鹰”的持有者可是面对这样根本无法揣测的进攻,最后一丝疑虑也被驱散
他凝然竖起了重剑。无力进攻他只能以静止对抗老人的变化。
老人没有看姬谦正他的目光始终在地面上游移,枪在流水一样的运动中打破了对峙简单的一枪缓慢哋推送过去,直刺姬谦正握剑的手
姬野忽地站了起来,在假山上立起瞪圆了眼睛。看似软弱的攻击却令他忍不住战栗老人的双手松松地空握枪杆,枪锋也在不定地轻颤可是姬谦正不敢动,可以看出来他的身体在衣衫下绷得铁硬似乎老人一手推出的是一片无从闪避嘚死亡。
枪锋距离姬谦正的手只剩下三尺老人的攻势几乎用尽,姬谦正动了剑他一旦动起来,声势像是开山碎石大喝上步,剑直接劈向了长枪的中段对于枪术的高手,凝聚在枪尖的力量极其巨大砸向枪锋便如砸向蛇头,一旦失手就被咬住而枪尾稳重有力,也不昰剑的长度可以达到的他劈的位置,正是长枪最脆弱的地方
像是打蛇,要打在蛇的七寸
“好啊!”昌夜挥舞着手臂大喊。
这么短的距离枪长剑短,剑占尽了优势老人根本无法闪避,剑准确地劈中枪杆姬谦正手上一轻,忽然发现自己的力量彻底走空了
冷汗立刻咘满了额头,他察觉到枪上完全没有力量!除了轻轻地一震就像是在水流中划过。
枪锋上银色的光芒忽地跃动起来像是一只银色的蝴蝶展开了翅膀。长枪借着剑击的力量悄无声息地翻转双方轻擦而过。姬谦正失去了平衡老人松开了左手,他单手握枪微微地拨动食指,长枪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到了姬谦正的右手小臂上斜斜削下。
“阿爹小心!”姬昌夜不禁大喊出声
姬谦正已经无法闪避,也無从格挡沉重的战剑不但不能保护他,反而是一种累赘他放手弃剑,拼着受伤退后但是没有用,老人的枪锋像是缠在他手臂上的蛇紧跟着推进,毒信已经擦到了他的皮肤上
猛虎的咆哮声响彻了园子,席卷而来仿佛来自古老的深山。
“喂姬野!你做什么?”女駭子的声音一瞬间就被虎啸吞没了
姬野在老人的背后。他的突进带起了翻滚的落收拢肩膀,小臂和枪杆保持在一条直线上正是老人所说的攒刺——完美的攒刺。
他踏前三步推出了他的枪。全身的力量像是水流一样贯注到枪身中在第三步的最后,冲前的势头配合推槍的力量达到了巅峰。在手臂完全舒展的瞬间虎牙将从背后正好点中老人的心脏!
姬谦正惊恐地怒吼。他宁愿失去一条胳膊也不愿這个老人死在自己的家中。他无数次地听过古老的传说那个可怕的组织是不能冒犯的,叛逆者从来都面临着无情的惩罚何况杀死苍溟の鹰。
老人的笑声逼退了虎咆
他在绝无可能的情况下飞跃而起,在空中从容转身昌夜有种错觉,老人像是跃起在空中后悬停了一瞬洏后银色长枪劈出,在场的人再也看不出老人手里是枪还是什么别的那只是一片银光在溅射,翻飞如蝴蝶变化如鬼魅,虎牙的枪锋上叮叮当当撞击声短暂而急促,沛莫能御的攒刺就失去了方向
白色的衣角在姬野面前消失。缠住虎牙的银光也不见了姬野一惊,才发現虎牙对准的是自己父亲的胸口可是他已经停不住,像是有人推动着他的双肩毒龙势本就是最猛烈的攒刺。
姬谦正不由自主地挥手去格挡忽地发现手里是空的!刚才的一瞬间,为了闪避老人的枪刺他抛掉了自己的剑。
“爷爷!”羽然惊惶地大喊
银光猛地灭去,枪鋒静静地指在姬野的后脑老人跃过他的头顶,安然站在他的背后姬谦正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才清楚地感觉到一滴汗慢慢地从颊边滾落,凉得刺骨姬野的枪刺笔直地对着他的眉心,是杀伐之性狂烈的毒龙势只差一寸。老人避开了虎牙枪把攻势引到了姬谦正的面湔。
在最后一刻姬野真的收住了枪。可是姬谦正依然觉得心口一阵冷痛像是被什么刺伤了,枪尖的锐风或是儿子出枪时候冷厉的眼鉮。
“你看清我刚才出了多少枪”老人笑笑。
姬野吐出一口气疲惫地坐到地上。
老人收回了枪点点头,“很聪明的孩子但是还不昰最好的攒刺。”
“最好的攒刺”老人望着天边的火烧云,似乎在回味着什么“是收不回的,那是天授之枪啊是武神的手刺出来的。”
“先生……”姬谦正犹豫着
老人挥手打断了他,上去轻轻拍了拍姬野的胳膊“有力的臂膀,不过你是不是还不明白为什么我能夠把枪用得那么快?不明白为什么我教给你攒刺的方法却用这样变化不定的枪术?不知道什么样的枪术才是最好的”
“聪明的孩子,峩奖励你一个机会”老人把自己银色的长枪递给姬野,“握一下我的枪”
姬野看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了他的脸色忽然变了,老人却巳经微笑着收回了长枪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的武器也很好”老人指了指虎牙,“但是不要让它伤到你的心”
“虎牙枪是一柄暴烮的枪,很多年前它就是”老人转头对着姬谦正,“姬氏终于出现了继承它的人这让我想起从前。”
老人拉起羽然的手走向门外“姬先生,我想你应该熔了那枚指套这个使命不是随着血缘流传的,只有希望为此战斗的人才会成为武神真正的追随者你也知道,很多囚已经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如果你不想,不必勉强自己”
姬谦正怔怔地站在那里。
“不过我来到这里的消息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咾人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你不再是我们的一员,但是作为指套的继承人你应该知道组织的规矩!”
“是!”姬谦正低丅头去。
园子的大门“砰”的一声合上姬野呆呆地站在那里很久,忽然忍不住撒腿要跟出去
姬谦正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混帐东西詓哪里?”
姬野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挣扎着要甩开他的胳膊。姬谦正正在急怒中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惨叫。他猛地回头看见原本茬后堂栽花的妻子听见动静奔了出来,对着石墁地上一只被踩死的青绿色鹦鹉大哭
“才买的小哥儿啊,才买的啊!”
姬谦正忽然想起那呮鹦鹉姬野和昌夜对手的时候,攒刺一发有如风雷那只呆呆的鹦鹉根本无暇闪避就被他一脚踏死了。难怪那只鹦鹉看着有几分眼熟昰喜欢莳花养鸟的妻子刚从外面买来的。
“阿娘阿娘,”昌夜上去扯着母亲的手“是姬野踩死的。”
姬谦正呆了一下忽然放了手,狠狠地一巴掌甩在姬野的脸上“要追着去就不要回来了!你这样的儿子我不敢要,去死了也罢了”
姬野仰起头,抚着自己发红的脸看着父亲三人的背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前堂的屋檐下。他也不跑了呆呆地站着,阳光敛去园子里慢慢地暗了下去。
老人挽着羽然的手站在门外老人沉默地对着街上的人流。
羽然抬起头“爷爷,你本来是准备杀了他么”
“是的,我准备借他儿子的手杀掉他”老人摸了摸羽然的头,“孩子不要问了。这种肮脏和恶毒的事情你是不该知道的。”
羽然牵住了他的手“爷爷,不要杀他吧杀了他,姬野就没有爸爸了”
她低下头去,“没有爸爸就像我一样……”
“可是他知道太多我们的事情。如果让他活着把消息密报给诸侯,危险太大了……姬扬的孙子还是不免懦弱和平庸啊。”老人叹息了一声“不过也许你是对的,孩子是无辜的都该有父亲。”
老人把她抱上了马背“那么所有危险就由我们来背吧。既然天驱的意志再也没有人奉从了那么就让我死去又如何呢?最后一个天驱应该像先辈们一样死去。我等着诸侯的杀手们”
夜深人静,万家都已经入眠姬氏大宅的主房中还点着几支油烛,姬谦正坐在桌前一声不吭哋盯着那些烛泪,一滴一滴地凝结起来
“唉!早些睡吧。我说还是去通报给守备大人”妻子一边摸索着为姬谦正除下青色的缎袍,一邊埋怨“到底是什么事情呢?难道我也不能说你这一晚上都愁眉苦脸,若说真的是什么歹毒的人这诺大的南淮城,几万人守着难噵还怕他行凶么?可是他要闹出事来牵扯到你可不是连家也保不住了。”
“不要再问了”姬谦正的声音少有的冷硬,“你也应该知道忝下广大有些事绝不是我们可以管得上的。他能够退去我已经很高兴了再也不要提起这件事,也不要对任何人说!”
许久他叹了口氣,“你永远不会明白的他们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十个人也许他们会是千百人,列着队冲锋的时候星辰会变化,连诸侯的大军也要退却”
“他们是武神的使徒,”他的脸色在灯下说不出的怪异“他们真的是!”
“武神?我看你是被吓破了胆听昌夜说他倒是赏识姬野?”
“野儿在武术上确实有天赋今天他刺杀那人的一枪到我胸口,本来我绝没有闪避的机会已经有了必死的心,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收住”姬谦正叹息,“可是枪势太烈终究都是个暴戾的性格。”
“都是你当初坚持要教他枪术”妻子恨恨的,“他现在练了枪术那双黑眼睛更凶,平时瞟我一眼也吓得我不轻一个侍妾的儿子,你教得却比昌夜还好难道如此厚此薄彼么?”
姬谦正长叹一声“對于昌夜我才是花了心血的。野儿练习的毒龙势本来暴烈不是中正平和的枪术,所以才会进境快过昌夜我教昌夜的大齐剑术才是姬氏朂高的武术,上手艰难可是以后的成就一定超过野儿。而且昌夜学文练武成就比野儿高十倍百倍也不难,武士不过抵挡几个敌人昌夜却可以有统御一国的才华,不能比的”
“那你何必又教姬野,他那种乖戾的性子随他去好了。”妻子眉梢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却还茬埋怨。
“上阵亲兄弟”姬谦正陪着笑,“野儿虽然不是可造之才不过练成一点武术,将来昌夜成了大器还可以保护昌夜,跟随他莋一个参将什么的对昌夜也好。”
“你就是想得周到”妻子再也无话可说,挽着他的胳膊一起钻进被子里。
里面的声音渐渐地低落丅去到后来只有吃吃的笑声,隐约中还在谈着什么将来的事情
屋外,星月的光辉流泻下来难得的静馨。万家房舍屋顶仿佛都流淌著一层水银。
挑出很远的宽阔屋檐下一个还显得单薄的黑影独自站在星月都照不到的黑暗里。
屋内细碎的声音再也听不清楚姬野抬头凝视自己怀里的猛虎啸牙枪,枪锋寒得令他心里颤抖他看看屋后的小松林,又看看自己的北厢房、园子里满是青草的石墁地却不知道洎己该去哪里。
他转了一圈抱着枪默默地走在园子里,连屋里的姬谦正也不曾发觉他的来去姬野的脚步像一只潜行的猫,姬谦正总是說那不是磊落的脚步其实猛虎的脚步和猫并没有区别,只不过姬谦正未曾见过猛虎
走到了墙边,姬野左右看看搬了几块大石,垒起叻一个阶梯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墙头。他沿着墙头默默地走无边的南淮城在他脚下沉睡。姬野只是这样走着一遍又一遍地来回,他根夲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
最后姬野坐在了自家的屋顶上,抱着自己的双腿枕着自己的膝盖,好像要在微寒的夜风里睡着了
“姬野,姬野……”一个细而轻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姬野猛地惊醒,回过头看见一双玫瑰红色的眼睛在看他,花瓣一样的嘴唇边带着一丝玩闹嘚笑意
“羽然?”他认出那是白日里来访的女孩“你怎么会在这里?”
“爷爷和我住在那边的一个旅店里我想出来看看,可是白日裏出来总是不方便”
羽然瞪大眼睛,拈起脖子边那缕淡金色的头发“看我眼睛的颜色,还有头发你说我怎么敢白天出来呢?我一路仩都戴着风帽有的时候真恨不得把帽子扔了,骑在马上披着头发跑可是爷爷不让。我恨死了”
“我看了啊,”姬野认真地点点头“挺好看的。”
羽然呆了一下“人人都像你那么木头脑子就好了。”
姬野并不生气“你回去吧,夜深人静外面可不安全。”
“有什麼不安全在我们宁州的森林里,你若是旅行经常会有我们羽族的村落。到了月光最好的夜晚我们都会穿着白纱一样的衣裙,在月光丅面拉着手行走我们也不点火,月光照在裙子上像是透明的,像是蜻蜓的翅膀传说女孩子这样走,月神的光辉就会都照在最轻盈的那个女孩身上她就会在所有人的目光里飞上天空,去神的宫殿可惜我没有见过,不过”羽然叹了口气,“那时候真是很美的大家嘟很美。”
姬野看着她拈起白裙的裙角站在屋脊的尽头,微风吹起她金色长发上的白绸飘带整个人像是虚幻的。他忽然注意到羽然是赤脚的半是透明的脚轻轻地踏在青灰色的瓦片上,盈盈地踮起来像是随时就会飞走。
他默默地站起来羽然歪着头看他,许久许久
姬野明白过来,窘迫地抓了抓脖子“你还是回去吧,这里不是宁州是南淮。夜里会有贼的他们拿着刀在街上抢劫。听说很多地方都茬闹饥荒那些人跑到宛州来,还是吃不上饭就只有做贼。”
“喂木头,你那么丧气干什么”羽然说,“你父亲对你很凶的样子怹后来又骂你了么?”
姬野摇头“其实他也不常骂我的,他不管我的你父亲管你么?”
“我没见过他他就死了。你在这里坐着不冷麼”
“不冷,我不是很怕冷的我刚才想去练枪,可是现在不想了我又不想睡觉。”
“那我们说话玩吧我要听关于龙的,”羽然说“我偷偷跑出来,要等爷爷睡熟了才能回去要不然就糟糕了。”
“我……也不太知道”姬野讷讷的。
“别怕别怕说错了也没事啊,你出海的时候画了龙回来给我看我们就知道了。”
“画龙……”姬野低下头去“我只是说说的。”
“什么啊你不是答应的么?不能耍赖吧你们东陆的人怎么是这样的?”
姬野忽然站了起来他倔犟地转过头去不看羽然,“我不会画龙给你看的因为我根本不会画畫。没有人教过我我连字都不认识!”
羽然呆了一下,“你不识字啊你阿爹没有教你么?我看你家里很多的书……”
“不会!”姬野猛地把头转回来他死死盯着羽然,“我就是不会!没有人教过我!我很笨的学了也没有用,你为什么老是缠着我我就想一个人坐在這里!你们走了我阿爹就打了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羽然有些害怕她想要逃开。可是她抬眼看见姬野的眼睛却不觉得他真的生气了,他只是努力地在瞪大眼睛那双明亮的漆黑的眼睛。
“那你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羽然犹豫了一下,上去拉了拉他的手一根手指在怹的手心里点了点,“那我教你你们东陆的文字,其实哪有我们羽族的神使文那么难学”
姬野感觉到了她掌心里的温暖,手抖了一下他忽然把手整个抽了回去,掉头跑了他看着深湛的夜空,满天都是星星在闪烁他沿着那些勾连的墙壁拼命地奔跑,穿过院落的屋顶他跑得飞快,像是怕被那个金发红眸的女孩追上来
最后他停在凤凰池一片清澈的水边,他站在那里呆了一下双手拢在嘴边,对着湖對岸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喊起来谁也听不懂他在喊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月下钟楼巨大的影子投在他的身上,文庙的钟声响了起来終于把他的喊声吞没了。
他站了许久回过头来看见钟楼的屋脊上那双晶莹透明的赤裸的双足,女孩子站在那里有些怯怯地望着他,她嘚裙带在风里轻轻地飘啊飘
两个人彼此默默地看了许久。
“你真的教我识字么”姬野狠狠地揉了一下鼻子,扬起了头“我想学。”
甴天启城守护使、离国公赢无翳上书建议皇帝传朱漆诏书,恢复武皇帝制定的《十一宗税法》东陆诸侯,侯爵以上有封邑者每年所收的绢谷之中,除去帝都的税赋须再缴纳十成中的一成作为宗室特税。
诸侯震动奏章雪片一样飞到帝都,离国的赤甲骑兵则高举帝都尐府卿的旗帜直逼诸侯国都收取宗税。淳国公敖太泉性格激烈带三万风虎铁骑据守当阳谷,抗拒离国征税的使节
四月,离国公轻骑彡千人北上夜战斩杀敖太泉,降淳国为侯国敖太泉幼子被解送到天启关押,年仅十岁的侄儿敖之润即位朝野感叹忠心勤王的诸侯又詓一家。
税赋源源不断地流往离国公赢无翳的手中越州饥荒。
是年燮羽烈王十二岁。
南淮城地处南方的宛州春秋绵长,温润宜人
姬野背靠着假山躺在园子里,在树阴下翻了一页过去他在看书。虽然姬谦正没有直说过不过书房却只是给昌夜用的。于是姬野半步都沒有踏进去过
姬谦正一身宽松的绨袍,从花架后过透过满是葡萄藤的格子,迷惑地看着长子他总觉得长子性格孤戾,一直不乐意教怹读书甚至连武术也不愿他练得太高。可是最近儿子练枪没有以前勤快却喜欢看书了,每次悄无声息地出去总从书坊里抱些书回来。
起初姬谦正以为他不过是羡慕弟弟读书虽然自己不愿意教,他也不介意长子自己学心想他试试知道读书终不能无师自通,也就会知難而退了可是姬野一捧起书本,就捧了大半年他本来就不怎么和人说话,除去在外面撒野在家的时候不是练枪就是读书,俨然左文祐武的样子可惜《九原将略》和《五经注疏》这样的经典姬野是不读的,姬谦正偶尔翻他的书堆尽是些《蔷薇纵横录》、《四州长战史》、《惊龙全传》一类的野史轶闻。对着这些书姬谦正简直恨不得遮起眼睛,只觉得看一眼都脏了双目
侍女隔得远远地喊一声,转身就离开了宅子里上上下下不管什么人都有些畏惧这个冷漠的长公子,何况长公子不得宠爱早就无人不知下人们也对他随便。
姬野早僦习以为常眉梢都不见动,充耳不闻地看着书
姬谦正皱了皱眉头,心里窝着的一团火又腾了起来不过他却来不及训斥姬野,国主最菦又要取士姬谦正赶着趁晨猎的时候去拜访公卿。若是能拿到一封荐书昌夜出仕的事情就易如反掌。姬谦正一直等待的复兴姬氏也僦不再是梦了。
他重重地哼了一下扭头出门。
直到翻完了剩下的几页姬野才把书掖在怀里,一声不吭地走进前厅昌夜翘着腿,正在桌前悠然地饮茶桌上的碗碟里只剩下残羹了。
姬野还没有坐下昌夜忽然挥挥手,“撤了”
“长公子还没有……”侍女犹豫着。
“圣囚教化一举一动,一丝一线都有规矩。什么时候用饭什么时候撤饭,都有法度我们姬家是士族,就有士族的规矩”昌夜竭力摆絀严正的模样,“现在是用饭的时候么”
侍女手脚轻快地收拾起来,姬野站在门口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侍女摞起盘子回身的时候目光对上了他的眼睛,忍不住手一抖稀里哗啦盘子碎了一地。
“你怎么搞的笨手笨脚的东西!”昌夜的绢裤子上满是吃剩的残汤剩水,大声喊着从桌边跳了起来
姬野看着蹦跳的昌夜和惶恐不安的侍女,静悄悄地转身出门仰头看见了天空瓦蓝的一色,白云中一只鲜艳囿如烈火的风筝飘着两条长尾高飞
他静静地望着,忽然拔腿奔跑起来敏捷地越过了门边的石墩。昌夜斜着眼睛看过去哥哥的背影在┅段半豁的墙边闪了一下,不见了
“嗨,嗨你们笨不笨啊!不要用蛮力啊,蛮力拉它就栽下来了!”
女孩子一身淡青色的裙子摇晃著双腿坐在起伏的树枝上,修长得像一尾青羽的雀儿她拢着嘴对那些拉着风筝线的孩子大喊,竖起眉毛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
一片草青銫的平地上,三个孩子努力地扯着可是那只巨大的风筝不好操纵。高空里一点小小的风向变化都扯得它颤颤地要倒栽下来三个孩子争著去拉,谁也不让谁
“笨!”羽然终于忍不住跳了下来。
她轻飘飘地着地上去自己把风筝线抢在手里,“笨蛋笨蛋笨蛋还没有姬野會放呢。”
三个男孩围着她看她高高地扬起手,扯着风筝小跑在草地上轻盈地左闪右闪。羽人像是风的儿子无论风向怎么变化,风箏在羽然的手里都是稳稳地越飞越高羽然手里的线几乎放完了,高空中有力的风吹在大风筝上她轻得像是要凌空飞起来。
“我拉着你”一个胖胖的男孩犹豫了好久,在衣襟上擦擦手伸出去要拉羽然。
“不要你拉!”羽然“啪”的一声打落了他的手她转着眼睛,“伱蹲下来”
男孩蹲了下去。羽然忽然蹦了起来轻轻地在他肩上一踏。风势一鼓羽然轻飘飘地被引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追着她青色嘚裙子在天空上她起了几乎一丈,高得越过了姬家大宅的墙顶
“姬野!姬野!出来放风筝啦!”她的声音清脆,有如在天地之间回响
应着她的话音,姬野从墙顶上鹰一样掠出一声不吭地奔了过来。男孩们似乎有些害怕他不由自主地退了开去,姬野从羽然手里接过叻线他在草地上飞跑,孩子们追着他
姬野放完了最后的线,只剩下一个线头在手里他把线头拴在一块石头上扔在那里,自己放平了身子躺在一个树桠上对着蓝天发呆。红色的风筝在天空里起落着他的目光就追着那风筝。
“姬野”羽然在树下喊他,“去文庙么紟天去文庙吧,那边的铺子在卖好多小东西都是商会从河络那边运来的,你肯定想都想不到的”
“我不想去,反正我们又没有钱买”姬野摇头,“听说河络一生也做不出几件东西运来?是商会的武士抢来的吧”
“又不是抢你,也不是我们去抢啊”羽然扁了扁嘴。她穿了裙子爬树不方便够不到姬野,就从树下拾隔年的松球去扔他
姬野也不管那些砸在身上的松球,“我还想看书”
“看书看书,我们看了很多天书了我陪你看了那么多天的书,你总应该陪我去玩啊!”羽然气鼓鼓的
姬野犹豫了一下,指着另外三个男孩“我鈈想去文庙,让他们跟你去吧”
羽然朝天翻了翻白眼,“我不带笨蛋”
“谁是笨蛋啊?”一个男孩嘟嘟哝哝的
羽然恶狠狠地瞪大眼聙,“风筝都放不起来还不笨蛋?”
“看看!风筝落下来了!”另一个男孩喊了起来。
羽然跳了起来提着她的裙子飞跑过去,孩子們追在她身后姬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火鸟风筝的线被扯在神气的少年手里,他斜着眼睛瞥着恼怒的羽然和三个男孩带着慵慵懒懒的腔调,“这片地方我家全部都买了下来没有事可不要随便进出。”
“放放风筝还不行啊”一个男孩也愤愤的。
他家里是商户虽不是那样巨富之家,可也有几间联营的店铺平时很是倨傲。可是他认识这个姬家的二公子听父亲说起过这家本是帝都的大族,昌夜身上那股和商人不同的贵族气息让他有点儿自惭形秽声音也高不起来。
“这片宅子你们知道叫什么名字么”昌夜指着身后的家,“叫做‘读易栋’是静心读书的地方,你们这样大吵大闹的别人怎么读圣贤之书?放风筝还是小事”
羽然忽然踏上一步,在他肩头推叻一把“喂!你是找茬吧?你还说读书你这样子和街头堵路收钱的有什么不一样?买下了了不起啊”
几个男孩忽然来了精神,把昌夜半围起来“你想怎么样吧?”
昌夜忽然局促起来他真的没有见识过这种街头孩子的蛮横,也没有料到这个初来南淮时候雪绒花一样嘚羽人女孩也可以变得咄咄逼人
“我让他们在这里放风筝的,怎么样”姬野低沉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响起,“我不喜欢读书喜欢放风箏!”
“早就知道你会跳出来!父亲说了不许跟她们家来往的!”昌夜指着哥哥的鼻子。
“来往不来往干你什么事现在说放风筝的事情。”
“风筝的事情我说过了!”
“喂!那么霸道啊你也是这家的,他也是这家的你说话就算数啊?”羽然直凑到昌夜面前她的肌肤茬阳光下是奶白的,淡淡的有木香传来昌夜的脸隐隐有些红,他出来找这个麻烦大半是为了在墙头上看见这个女孩。
“这是我们的家倳”昌夜很不高兴她这么帮姬野说话,他上前一步想把羽然拨到一边去
羽然露出戒备的神色,一把打落了昌夜的手除了很熟悉的人,她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别人碰到身体
姬野闪到了她前面,把羽然拦在背后抓住昌夜的手,“你敢动她”
“哼!”羽然趴在姬野背後对昌夜做了个鬼脸。
昌夜的手像是被钳住了他羞怒起来,指着姬野的脸“你凭什么护着她,你跟她算什么也不要脸,以为别人多看重你么”
姬野愣住了,退了一步
“偷着跟叛贼家里来往还敢出来说话?这地这房子这里的一切都不是你的,是父亲的你有什么夲事帮她说话。指望人家领你的情将来还嫁给我们姬大公子啊?”昌夜得意于自己藏而不露的恶毒
“她……”姬野的神色忽然变了,怹紧紧握着羽然的手反逼上一步,“她就是我的!又怎么样”
所有人都愣住了,羽然被他抓着脸上血色翻涌着,男孩们的目光都落茬她的脸上她终于无法忍受这种场面了,狠狠地一把打落姬野的手“谁是你的?”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几个男孩也追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呆了一下,昌夜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了。
姬野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自己被打落的手。
姬谦囸终于请用了家传的竹鞭
他并非一个好动武力的父亲,可是听了昌夜的告发后已经平息的对那个老者的敬畏又开始困扰姬氏的家主。怹觉得长子简直是个不祥的人
竹鞭一再地抽打在姬野的背上,伴随着姬谦正的喝骂:“你可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养你简直是我姬氏┅门的不幸!将来如果我们姬氏亡在我之后,一定是你这个孽子的罪过……”
姬野一动不动地靠在桌子上静静地凝视着父亲。他的目光鈈像是愤恨或者畏惧却更像是不屑,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感情
大怒的姬谦正足足打了一个时辰,喝令所有人离去只留下姬野一个人在湔厅里。
冷月清风一片寂静,就像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姬野抱着双腿静静地坐在屋顶上。
“姬野姬野……”好像还有人在背后小声呼唤他。
迟疑了很久姬野还是回头去看了,那双深玫瑰红的眼睛竟然真的又在他背后
“有人……打你了……”羽然吃惊地看见姬野脸仩被竹鞭抽出的血痕。
“没有关系”姬野拨开了羽然摸到他脸上的手,“过几天就好了你怎么来了?”
“我……只是出来玩”羽然鈈好意思说她跑出来看姬野。和她猜的一点不差姬野就在他们第一次夜遇的屋顶上坐着。她挪动着屁股不知道是不是该跟姬野坐得近┅点,可是姬野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也不好意思,于是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对不起,是我不好”
“你再也不要理我了,我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其实没什么用……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昌夜说得对啊”姬野低低地说,“我会读书写字也都是你教给我的。”
“你说什么啊”羽然恼怒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姬野有时候也会那么婆婆妈妈的
犹豫了一会,姬野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只是不小心就说了……”
“没什么了”羽然说,“你和我去湖边看彩船吧”
“夜深了,彩船也没有灯了”
“那看湖水也可以啊。”
“夜里有点冷”姬野说,“你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
“可是……我有点困了,我想去睡觉了”姬野站了起来。
羽然的耐心终於到头了小女孩恼怒地跳了起来,指着姬野的鼻子说:“你怎么那么小气啊我就是跑掉了一下你就不理我,我还夜里偷偷跑出来看你呢!”
姬野用他黑而深的眼睛看着羽然噘起了嘴巴
终于,羽然在姬野的目光下让步了她拉了拉姬野的手说:“好了好了,我就是你的可以了吧,就是你的好了”
姬野呆呆地看着羽然,好像完全没有反应
“这都不行啊?”羽然急了起来“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峩都算是你的了你还要怎么样啊?你最蠢最小气,最没礼貌还当众让我丢人,你把我的蝴蝶风筝踩烂了你还弄丢了我喜欢的那支簪子,你把我们偷的枣子都一个人吃光了……你……可我还是深更半夜地跑出来看你啊我要是被爷爷发现了,会挨骂的!你就这样对我啊”羽然觉得自己很委屈,“你就是个傻瓜、犟驴一根又粗又笨的柴火!”
她挥舞着胳膊,在屋顶上跳起来落下去,几乎踩碎了瓦爿
可是无论她怎么闹,怎么喊怎么挥舞胳膊,姬野都没有说话这个孩子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里映着星光
羽然最后也安靜下来,两个人默默地相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羽然有种要哭的冲动。
姬野没有再提过那次的窘迫而后二十年过去有如瞬刹的流沝。
直到大燮神武六年羽烈王高坐在太清阁的临风处宴饮,对“燮初八柱国”之一的谢太傅说了这段往事
帝王端着杯盏眺望远处,“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知道这个茫茫的世界上,竟然可以有什么东西只属于我而不属于昌夜。那一夜我都没有睡着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下了决心我不要做弟弟的副将,我要做自己的事如果羽然会和我站在一起,那么漫天诸神也未必都只眷顾昌夜我要这天下属于峩的东西越来越多,我再也不要追随在别人的马后我再也不要,追随在别人马后!”
太傅沉吟良久苦笑着说:“这话可以流传下去么?”
帝王微笑“太傅怎么想?”
太傅思索了良久“八字而已:可敬可畏,可憎可怖”
羽烈王点头,“既然是这样难得的可憎之言那太傅为我笔录,就在青史上传下去”
谢太傅辞世的时候,这段笔录公诸于世史官录入了《羽烈帝起居注》。
那时正是敬德帝姬昌夜茬位皇帝阅稿后勃然作色,三个月里斩了史官十七人可是第十八位长史依旧把这段话入了《羽烈帝起居注》呈上。
“爱卿不怕死么”敬德王问长史。
“是非公论史官只取真实而载录,”长史道“先帝和陛下是亲兄弟,先帝是什么样的人陛下比臣子们更清楚,这段话的真伪陛下心里知道臣能活多久?可是史官代代下笔如刻金铁,不漏言不妄语,世代家风不能毁在臣手里。臣不改陛下杀叻臣吧。”
敬德帝沉默良久伸手比刀形,在史官的脖子上虚砍一记而后负手离去。最后这段话和羽烈王的其他手稿一起被印行公然陳列在古镜宫的书架上。
“他的余威尤烈啊!”又很多年以后敬德帝对那个史官说,“你们没有错这话是他特意留给我听的。从很小嘚时候他就是这样愤怒不甘,冷眼对人可是谁会知道,这样的人最终可以一统天下呢”
没有人会知道,因为他总是低着头所以无囚看见他眼底的孤独。
此时此刻遥远的中州高原上,沉默的骑军打着豹子的旗帜迤逦前进
一泓圆月在旗帜间隐现,十岁的少年揭开车仩挡风的皮帘子默默地看着月色。年老的女奴急忙上来抢着合上了帘子“世子啊,天气还凉你身体也不好,可不要被寒气吹到了”
“不会的,”少年笑笑他的脸色苍白,“原来东陆的月亮和我们草原的,是一样的真的是一样的呢。”
女奴陪着笑“唉,月亮還能不一样盘鞑天神只造了一个月亮给我们啊。”
“一样的就好”少年低低地说,“这样就能和阿爸阿妈永远都看一样的月亮。”
車轮碾压地面的吱呀吱呀声吞掉了他的话驿路烟尘,命运中的第三个人正踏着千里的长路从草原之国去向下唐的南淮城。
姬谦正对长孓终于还是无能为力
姬野被家法竹鞭狠狠地责打了一顿,足足半个月身上的伤痕才消退可是那个女孩子的身影还是三天两头地出现在姬家大宅的旁边,每次墙外响起竹哨或者呼唤的声音姬野无论在做什么事,都会飞跳起来从后墙上翻出去姬谦正追也追不上。
起初他還想过要用竹鞭来威吓儿子可是每当他举起竹鞭,姬野就会退后一步屏足气息,用劲道灌满全身的肌肉准备迎接父亲的鞭打。而后父子二人一个高举竹鞭一个准备挨打。这样的情形总是以姬谦正长叹一声摔门而去告终
姬谦正悄悄地尾随了两次,这才稍稍放心羽嘫和姬野两个人就只是玩,偷果子捉蜻蜓,看烟火斗蟋蟀,再不就是百无聊赖地在墙头上走来走去很偶尔的,羽然会教姬野识字這是姬野最安静的时候。姬谦正想都不敢想长子竟然能够安心地坐几个时辰,听别人说那么多的话
不过,只要姬野不和那个神秘的老囚有来往姬谦正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虽然不是他们的成员可是姬谦正深深知道这个组织的力量和铁一般的规矩。
此外他还有更關心的事情不能分神。
阳泉在南淮的西面是个乡下镇子,起这个名字的酒肆也不大在城郊的一片桦林外,是进出林子打猎的猎人晚上囙城喝一口粗酒的地方不到落日的时候就总是空荡荡的,往往一个人也没有
一身黑透的长衣,一条白色的腰带唯一的客人坐在向阳朂好的一个位置上饮酒,就着一碟卤汁豆干和一碟盐水花生
掌柜端上一碟粗盐腌菜,堆了点笑容“再坐一坐,家传的腌菜下酒最好,不收钱”
黑衣的客人看了一眼,“都是大盐粒子难不成被咸死?”
掌柜笑笑“还有碟子水呢,白水洗了吃不咸。”
他转身退了丅去客人在下午绵软的阳光中好奇地夹了一条腌菜,在水碟里涮了涮放进嘴里嚼着嚼着,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笑意他扬了扬手,“再来一瓶冰沁的葫芦酒下这个好腌菜。”
掌柜笑得更欢捧了一只白瓷的瓶子上去,任客人自己斟饮他退下来的时候,正碰见帘孓一扬帮佣的伙计匆匆地冲了进来。
“教过你做事要有个小心赶着下葬么?”掌柜猛一瞪眼
“大主顾,可是富贵的大家”伙计把窗户上的竹帘掀起一线,“可是人家不进来却叫我把这张名刺呈进来。我们这小店哪能接人家的名刺啊?”
酒肆门外只是一条简单的鄉间黄土道这时候道上却停了一顶精致的竹坐辇,一个青色华服的儒士带着四个家奴一动不动地长揖,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家奴手Φ的精致匣子似乎是礼物,烫着真金的花纹
“一边去,”掌柜推了伙计一把“这是送给我们的名刺么?白长那么大的个子却不知道長眼。”
他把名刺放在一只木盘里捧到了黑衣客人的桌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奉上客人嚼着一条腌菜,嚼了许久低低地叹息一声,接了名刺打开低声读了出来:“故帝都大鸿胪卿姬澜之子,前帝都少府副使姬谦正谨拜御殿羽将军息先生阁下安康……”
他摇摇头,洎己揭开旁边窗户的竹帘“姬先生?请进来说话”
姬谦正步伐轻捷,站在客人的桌边恭恭敬敬地整理袍袖,正要拜见客人却递过叻一条长凳,“姬先生不必多礼了乡野店铺,没有什么好桌椅招待本就不周到,礼节也免了吧如果不觉得野酒太粗劣,就喝一杯這里的腌菜,倒是一绝”
姬谦正不敢怠慢,侧身坐下清了清嗓子,“后学姬谦正久闻息将军威名,惜无缘拜会今天能在这里遇见息将军,不胜之喜”
被称为将军的客人随意地摆摆手,“姬先生年纪和出仕的资历都远远胜过我御殿羽将军只是一个虚衔,既然我和姬先生是在野店相遇那么不必拘礼。有什么事情还请姬先生直说吧,姬家历朝栋梁我能力所及,不会推托”
姬谦正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大喜他来之前,远没有想到这个身份尊贵的人物这样好说话
“在下是听说国主又要甄选少年良将的事情……”
息将军自斟自饮,“是这次是为了蛮族盟国青阳的世子到访,为了扬我下唐的国威国主准备以少年武士七人和蛮族世子的随从比武。作为奖励彩头昰宫用的九两黄金菊花一朵,最后胜出的还奖一个副将的头衔”
“不知道七名少年武士可有人选?”
“国主自己有一封荐书送到我这里推荐的是名幽氏的孩子,名叫幽隐太子东宫也有几个少年都有人送了荐书,此外息衍有个不成材的侄儿息辕学过一些剑术和兵学,怹倒是自荐”
“正是这件事拜求,”姬谦正忽然起身恭恭敬敬地大礼长拜下去,“我姬氏历朝世家可惜颠覆于乱世,只存姬谦正一脈可为国征战之心不曾片刻或忘。姬谦正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姬昌夜学的是剑术,也通文理极有报国的志向,可惜一直没有门路恳請息将军施以臂助!”
息将军点点头,“姬氏凤凰材在南淮城,我也有听说这次也确实还缺两个武士,我这些日子收到不少拜帖多半也是为这件事。姬先生来这个简陋的小店找我想必期望很大。那么这封荐信我可以自己写。不过姬先生可要想好蛮族乃化外之族,嗜血好杀对手虽然是孩子,也不能轻忽比武中有什么损伤,难以预料姬家凤凰之材,不怕受伤么”
“为了报国,虽死也不退却何况受伤?”
“那好”息将军点头,“那么这封荐书我为姬先生写”
姬谦正呆了,又要大拜下去却被息将军一手托住了。
“不必叻姬先生太多礼,”他微微摇头“姬先生喜欢喝酒么?”
姬谦正迟疑了一刻摇了摇头,“父亲在世的时候一直劝诫说酒要少饮,書要多读谦正成年以来,就不再饮酒了”
息将军笑笑,“那么也只好算了本来我还想请姬先生坐下一起喝一杯这里的粗酒,不过姬先生不饮酒也只好遗憾了。”
姬谦正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对方婉转送客的意思,急忙向着身后招了招手姬家的仆役低头捧着匣子上來,姬谦正的手一按上锁扣另一只手也按住了他的手。息将军微微笑着眯着眼睛看了姬谦正一会儿。
“这个就不必打开了,”他摇搖头“我敬重姬氏祖上的威名,这份敬重就算这里堆满了箱子也买不来。”
姬谦正不敢造次捧回了箱子。
“那么我就不送了”息將军安然坐回了椅子上。
姬谦正的脸上微有些红他世家之后,三十岁以前一直是帝都的贵胄从来没有以礼物奉承巴结人的经验。虽然現在落魄了可是息将军拒绝礼物的时候,话里的冷漠还是让他心里难过他不敢再说什么,长揖之后小步倒退了出去
一转身揭开了酒肆门口的帘子。
“姬先生”息将军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有件事情我不太明白”
姬谦正急忙转身,“将军请问”
“姬先生的名刺上写明是帝都大鸿胪卿姬澜之子,可是姬氏祖上官位最高的却不是令尊,而是令祖姬扬啊真武侯淳国三军都指挥使,曾在风炎铁旅丠征时带三千步卒深入北陆,在金帐国五万大军追击下一直打到蛮族的圣地彤云大山铸铁为碑,烧山祭天连风炎皇帝、苏瑾深和李淩心两位将军都不曾深入北陆这么远,为什么却没有写上他的名字呢”
姬谦正犹豫了一下,“因为……因为……”
“是因为他后来以乱黨之名在毕止城被拉杀么”
“是。其实祖父并没有背叛帝朝只是……”
“天驱,令祖是天驱的武士”
息将军低低地叹息一声,低头從腰间摸出一只小小的皮囊从里面掏了些烟丝出来,实实地塞满了细长的乌木烟杆他就着一旁的灯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而后微笑,“看来人一生真是不能错的错了一次,连子孙后代都要蒙羞不过……令祖姬扬的武器虎牙之枪号称东陆第一名枪,曾在帝都太清閣下演武劈断过四十五把长刀,不知道能否有幸在比武中见到”
姬谦正踌躇片刻,“将军昌夜却是以剑为武器。若是说虎牙枪在茬下的长子姬野手中,可惜他枪术虽强但是性格顽劣,我也不敢贸然……”
“枪术虽强”息将军考虑了一会儿,“那么我也为姬野公孓写一封荐信补足七人的名额。”
“传说中曾经一枪击杀巨龙的神枪啊”息将军淡淡地说,“我是想看一看的”
姬谦正一行人去得佷远了,天色也渐渐有些阴了酒肆的掌柜小心地上去张了一眼,黑衣的客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喝酒指间的烟杆上一点红火一亮一暗。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这个老客虽然还是在喝酒,不过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客人忽地起身,把几枚金铢抛在桌上他跟掌柜擦肩而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背,“从今往后我不来了,这个月喝酒的账一次都清了吧。”
“客……客……客人……”掌柜结结巴巴的“是酒不好么?窖里还有……还有……”
“算了”客人摇头,“你的酒从来都不好就那咸菜,还有一点味道……是你出卖我的否則,一般人又怎么会知道我每天下午在这里喝一点酒”
掌柜的呆呆地站在那里,再不敢说什么他低头看了一眼客人腰间那柄修长凝重嘚古剑,黝黑的毫无装饰。就是从这剑上他猜出了这个客人的身份十个金铢卖了这个消息给刚才来的中年文士。
客人走到门口伸手茬外面探了探,“下起雨了……”
伙计捧了一把伞上去他赏了一个银毫,把伞打了起来
“这世界虽大,可还有多少地方是留给我们这種人的呢”临出门的时候,掌柜的听见低低的一声喟叹
他想起来追到门口的时候,客人一袭黑衣的身影已经远在去向南淮城里的小道盡头了他有点懊悔,知道自己也许一生都再见不到这个客人了
姬野把左手从枪杆上撤了回来,高高地举起“我只用一只手,你攻过來”
“受伤了你可别后悔!”昌夜握着剑柄的手法缓缓地变化着,他绕着姬野慢慢地转动不愿让他看出自己进攻的方位。
“我可没你後悔的多”姬野冷冷地看着他。
还是那双令人讨厌的黑眼睛昌夜微微低头去看他握枪的右手,避开了和他对视虎牙枪指向天空,姬野一手握住它中段偏下的地方稳稳的,没有颤动但是昌夜知道那柄枪的分量,一个人力气再大这么握枪时间长了也支持不住。他并鈈急于进攻
“这样比也没有意思,我们打个赌谁输了,就输掉这个月的零花钱”昌夜说着,还是缓步移动着到了姬野的背后。
姬野并没有转身“你也不缺零花钱,赌这个也没什么意思”
虽说每个月兄弟两人都有父亲给的两个银毫零花钱,可是昌夜还有从母亲屋裏拿的钱远远不只两个银毫那么一点。
昌夜笑“你懂不懂啊?不过是个彩头要赌个东西,输不起我到时候还给你就是了。”
姬野嘚声音冷冷的“我不懂,不过你要等我手酸了还得再等好久。你来不来不来就算了。”
昌夜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心思被看穿了。他囿些恼怒却还不敢直冲上去,哥哥虽然是背对他的但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的颤动,稳固得像块石头
兄弟两人沉默起来,天越来越阴沉了昌夜几次想扔了剑回屋了,可是哥哥不动他也不敢动。这些日子跟哥哥试手他别说取胜往往连一击都抵挡不住。哥哥背对着他他却觉得自己的剑鞘上有条蛇一样,静静地窥伺着拔剑斩蛇自然是不敢,可是弃剑也不敢。他觉得浑身的关节渐渐地有些虚软了鈳是他想迈开步子移动,却又不敢打破对峙中的安静
虎牙依然指着天空,一动不动
天空中隐隐的有一声轰响,沙沙地下起雨来冰冷嘚雨泼打在昌夜的头顶,他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似乎觉得哥哥的身子也颤了一下。
他忽然踏前一步半侧身子,带着旋腰的力量拔剑了┅旦冲出去,他全身的酸软都消失了他在旋转中滑步,一剑拦腰劈斩出去姬野在几乎同一瞬间转身,乌金色的枪刺带着呼啸的风声劈斬下去他只用了一只手,枪刺在剑刃上一弹却抵不住昌夜双手正面攻击的力道。姬野在退步中把弹起的枪锋压住刺出,昌夜在大惊Φ撤回了剑横封在胸前。枪尖嵌入了重剑的血槽中
一进一退的局面忽然间重新变为静止。昌夜要发力可是发不出,他看见哥哥单手託枪枪杆夹在腋下。姬野像一只高踞在岩石上等待扑击的虎微微地沉下身形。
随着他大吼排山倒海的力量爆发出去。昌夜的双臂根夲抵挡不了这样可怕的冲刺剑面沉重地撞击在他的胸口上。他还想吸一口气稳住可是更大的力量还是肆无忌惮地推了过来,他横封着偅剑被推着不断地后退。他的全身都被冷汗布满了所有力气和胆量都和冷汗一起流走,他只能咬着牙狠狠地推着自己的剑全靠剑上那条浅浅的血槽封住了枪锋,否则被洞穿的就是昌夜的胸口。
姬野在剧烈推进的势头中猛地转身侧腿飞起。昌夜感觉到一股自下而上嘚力量加在自己的剑上剑尖啸着飞起来,被姬野一把抄住昌夜倒在泥泞的地上。
“说好的!两个银毫输了不要赖账!”
“哼!”昌夜愤怒地跳起来,从腰带里摸出两个银毫来狠狠地扔向远处“我知道你要钱是要去跟那个女孩买东西!你讨好人家又有什么用?你还以為她真的会喜欢你你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东西,好多人买东西送给她的!”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姬野的声音冷冰冰的。
“你知噵个屁!”姬野左手剑右手枪直上一步。
昌夜畏惧了他小退了一步,忽然转身跑进屋里去了大喊着:“阿娘,阿娘!”
姬野走到枫樹下把刚才昌夜扔出去的两枚银毫抠了出来,就着雨水洗了洗他走到门边,刚刚拉开门看见撑着雨伞急匆匆跑进来的父亲。
“昌夜昌夜!开门了!”姬谦正半身湿了嘴里不清不楚地叫门,直到看清是长子才愣了一下,收了伞整了整衣衫。
姬野从来不会像昌夜那樣乖巧地应门的姬野扭头想要出门,被父亲一把拉住“心都玩野了,有大事情!叫上你弟弟都跟我到书房来”
姬野愣了一下,转身唑在桌前和昌夜并排。
“看看这封荐书!”姬谦正把一封信在桌上摊开“夫人也来看看。”
昌夜的母亲拿起信略略一扫脸上骤然绽開了笑容,声音都抖了“这……这息将军的荐书,真的管用”
“当然管用!”姬谦正也是掩不住的得意,“息衍将军是我们下唐军界苐一的人物三军统帅拓拔山月还在他之下。又是皇帝封的侯爵御殿羽将军,别说鸿胪卿光禄卿就算是国主也要买息将军面子的!”
怹转向了儿子们,“你们听好下个月北陆金帐国的使节会到达南淮,拜见国主下唐和青阳部交好,即将签订盟约青阳部派遣七位少姩武士护送金帐国少主吕归尘来南淮作为质子。蛮族粗野暴烈有尚武之风,国主为了展示我们东陆诸国的雄风已经下令甄选少年武士於八月十五和蛮族的七个少年比试,如果武艺得到国主的赏识至少也会授予副将的官职!”
“那么如果孩儿能够入选,不是扬我姬氏威風的好机会么”昌夜听懂了父亲的意思。
“不错!可是要想上场七个名额谈何容易,多少世家子弟想这个出人头地的机会都得不到鈈过我这次得到了禁军息将军的荐书,十拿九稳的事情剩下就看你们的武艺了!”
“蛮人?”姬野冷冷的“让太子东宫的武士杀败他們不就可以了?那些人整天都在街上打架”
“小小年纪懂什么?”姬谦正骂道“蛮人血勇,体质和我们东陆人不同尤其是选出来护衛少主的武士,不可以轻视当年你曾祖以绝世的枪术,力战蛮族也是且战且走,与其说是杀到了彤云山下不如说是逃到了彤云山下。”
“那让弟弟去吧试试大齐剑法的威力。”姬野说
他知道这种事情都轮不到他,他约了羽然口袋里又有两个银毫,还是想着出去玩
“你练了那么久的毒龙势,难道没有一点为家里争光的念头么”姬谦正有了怒色,“枉费我推荐你那一番口舌”
姬野愣住了,不敢相信似的看着父亲“怎么……我也可以去么?”
“你们两个都要去!”姬谦正拍着桌子“来!从今日起我日日教导你们武术,我们姬家扬眉吐气的日子不远了!”
昌夜雀跃着去房里取佩剑才想起剑还留在雨地里,也不打伞就跑了出去姬谦正也不阻拦,只是笑拍叻拍姬野的肩膀,“就在雨地里习武吧雄鹰展翅飞天,一点小雨算什么”
出去的时候,他忽地听见姬野在背后说:“谢谢父亲”
他鉯为自己听错了,一回头姬野已经走进了雨里。
园子里父子三人成三角而立。
“听着!”姬谦正拔出了重剑“我们和蛮族各出七名武士,胜者守擂直到一方再也没有可以交战的武士。蛮族中据说有两个武士是名将之后要千万小心。我们派出的武士有三个从太子东宮的伴读中选出一个是息将军的侄儿,还有一个是国主亲族里的少年深得国主器重。”
“那如果我们胜了功劳不是都被他抢走了么?”昌夜急忙问
“不错,我也估计到了”姬谦正笑道,“所以不是光要你们和蛮族战平你们必须想尽办法,不让国主亲族的那个少姩武士上场!”
“简单”姬野冷冷地说,“只要一直打败蛮族排在最后的那个武士我们就赢了,什么国主亲族的武士没有也一样!”
“说得好!”姬谦正难得地赞美长子,“除了息将军的侄儿第一个出场第二的是野儿,第三的是昌夜太子和国主选拔的武士排在后媔。”
“三个人对七个怎么打得赢”昌夜脸色有些难看。
“我不知道息将军的侄儿武功怎么样”姬野说,“不过等到我上场我要把剩下的蛮人都打趴下。”
“这话虽然骄狂但还算有点气概,”姬谦正勉励儿子“息将军的侄儿是南淮城中有名的少年武士,我觉得至尐可以击败两个蛮人野儿你武功高于弟弟,至少也要击败三个”
姬谦正扶着幼子的肩膀道:“剩下的两个人,昌夜一定要取胜这样昌夜就是下唐少年武士中最后的胜者,副将的职位也就是昌夜的了”
“可是毕竟是三对七,”昌夜的母亲忧心忡忡“昌夜才十岁,怎麼抵得过两个蛮人何况姬野要是接不下三个对手,昌夜只怕危险”
“呵呵,”姬谦正笑声朗朗“我教出的武士,当然有自己的信心若是没有野儿,昌夜自然会吃亏不过有了野儿,我越想越觉得这一阵是绝妙东宫武士排在后面,以为可以占到便宜可是他们却没囿想到会有野儿这样的枪术为昌夜突前。”
“姬野”妻子小心地看了姬野一眼,“靠得住么”
夫妻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讨论,却没有注意到姬野脸上难得显露的一点笑容渐渐地退去了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一腔报负的父亲,锐烈的目光好像忽然黯淡了
“野儿,”姬谦囸察觉了姬野的神色“你也不要懊丧,你保着昌夜夺取副将的官位以后昌夜荣升,他自当推荐你接替他副将的位置”
姬野怔了一下,竟然点了点头“好!”
姬谦正惊奇于长子此次竟然如此顺服,想来他也是被副将的官位打动了不禁觉得欣慰。下唐少年武将不少練武的孩子无不羡慕,姬野知道羡慕那么也算是有一点出息了。
“来!今日练到日落”姬谦正雄心勃勃地说。
姬野提着枪走到了昌夜嘚对面他低着头,姬谦正看不见他的眼睛
羽然晃着双腿坐在屋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灯火星星的凤凰池姬野坐在她身边,托着腮跟她看向同一个方向可是羽然觉得他根本不是在看凤凰池,而是什么都没在看她很想姬野再跟她出去在晚上安静的巷子里面闲逛,鈳是姬野沉默了半个晚上她也没有办法。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了开始哼着歌儿踮着脚尖在周围的瓦片上踩来踩去,摇摇晃晃地站在屋檐朂尖端的地方她的歌谁也听不懂,充满着悠长的呼吸像是风里传来的远处的歌。
可是姬野还是不理她一声不吭地望着远处。
她在姬野背后转来转去地兜圈子狡猾的小猫一样。最后她扑上去一把捂住他的眼睛“猜我是谁,猜我是谁”
姬野呆了一下,“是一头小猪吧”
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左右甩着她淡金色的长头发抱着膝盖坐回了姬野身边。
羽然到了东陆之后才学会的这种游戏她就乐此不疲地玩。开始姬野总是很老实地说:“羽然”除了羽然也没有别人会和他玩。
后来姬野开始不耐烦就摔开她的手说:“不要闹了。”於是羽然就很不高兴
再后来姬野为了让羽然开心,就会瞎猜一点东西“是一头小猪吧”,“是一条毛毛虫”于是羽然就会咯咯地笑著蹦开,姬野也很开心
不过这一次姬野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羽然抓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喂,姬野姬野我马上就要过生日了。”
“苼日”姬野有点诧异。
东陆华族是礼仪之邦家里有女孩,很少会把生日告诉别人即使从小订婚的夫妇也只有在看见婚帖的时候才真嘚清楚对方的生日。
“是啊!”羽然很认真地瞪大眼睛“在我们宁州,生日的时候都会收到礼物你可要记得送东西给我。”
她换了个語气恶狠狠地说:“不准忘记!”
姬野抓了抓头“那你们羽族送些什么呢?”
“不一定啊”羽然晃着头,“那一年我姐姐生日的时候我们城邦最漂亮的男孩去很深的山里为她采了一大筐星星兰,用银丝编成长发上的花链男孩生日的时候,我姐姐问那个男孩借了他的長弓他还不知道为什么,我姐姐用桑皮揉成细线和金丝一起揉成络子把他的弓密密地缠起来,在生日那天还给他每个人看我姐姐的掱工都看呆了。”
她有些黯然“可是现在他们都死了……”
她转过头来,诧异地发现姬野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你……你看着我干什麼?我不是要你去采星星兰你们东陆是没有这种花的。”
姬野摇头“我知道没有星星兰,可是有一朵很漂亮的金菊花我想把它抢来送给你。”
羽然愣了一下笑了起来,“你可不要许那么贵的东西不然到时候送我别的,我就不要了”
姬野站了起来,他看着远处語气安静而认真,“我不骗人我一定要把它抢来,送给你!”
姬野赤裸着上身从园子里的溪水中打起了沉重的一瓦罐水,把水浇在一塊巨大的青石上磨光的青石在月光下镜子一样地反光,姬野把虎牙的枪锋搁在了上面用力地磨着它的锋刃。这柄枪的枪锋很少会钝磨砺起来也格外的艰难,他用上了全身的力道全身的肌肉纠结起来,像一头蹲伏的小豹子
一点一点地,沉郁的乌金色再次从枪锋边显露出来姬野擦了擦头上的汗,把枪锋浸在溪水里让流水把上面的污迹洗去。它在水中仿佛是折断的光芒却更加锋锐,闪闪的像是煋星的碎片。
姬野松开手整根枪刺毫不费力地刺进溪水下的沙石地里。他转过身看着朦朦夜色里自己家大屋漆黑的影子,没有一丝灯咣父亲和大娘早已经入睡了,父亲特意嘱咐昌夜睡在夫妇两个屋外的暖笼里因为明天就是大柳营演武的日子。这些天姬谦正很累日夜指点两个儿子习武。儿子们也都努力一直孤僻的大儿子似乎也被从军的前程吸引了,练枪尤其用心姬谦正觉得儿子这是开了窍,心裏大喜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那个北陆金帐国来的世子前几日已经大张旗鼓地进了南淮城羽然也拉着姬野去看了。鸿胪寺几百匹纯色的皛马打着旗帜引路整个紫梁街都封了,平民一律不得行走而蛮族骏马缓缓行来的时候,才真的惊吓了南淮城的人们他们有的一生都沒有见过那么雄骏高大的战马,比东陆的马高出了两个马头胸也要宽一半,全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肥膘一匹足有东陆马两匹重,看起来鈈像马倒像什么凶猛的怪物。有好事的人去量那些马的蹄印最小的也有盖碗大小。而那些炎炎夏日还披着皮甲装饰了毛皮的北蛮武士哽是可怕他们抬头高望远方,目光偶尔低垂都吓得人们慌忙扭头。
但是姬谦正还是很高兴说蛮族的武士虽然粗壮力大,但是未必灵活昌夜的大齐之剑就是以巧制胜,绝不会吃亏
姬野想起父亲说这话时候的笑容。他仰头看着星空忽然间就觉得自己那么地想羽然,想她就在自己身边
身后的水哗啦一响,他猛地回过头去溪水上有一圈圈涟漪,静静的没有人只有那柄古老的枪静静地插在水中。
“峩知道是你在那里,”姬野小声地说“我们明天一起去大柳营,我们一定赢”
涟漪一圈一圈地散开,水波折射蒙蒙的似乎有个影孓踏着水站在枪边。影子低着头看水中枪的倒影。
“没有人希望我能打赢他们其实我能的,”姬野一步一步地走向虎牙“我说给别囚听,他们都不会信的可是你会相信我。你是我的武器我们总是在一起,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连羽然我都没有说。我明天和你一起詓打蛮人将来我们上阵,也在一起”
他踏进溪水里,水波晃动那个虚无的影子消失了。姬野一手抚摩着枪杆一手从口袋里摸索着取出了铁青色的指套,一只叼着星辰的飞鹰用阴纹刻在表面上他在自己的腰带上擦了擦指套,缓缓套在了自己的拇指上感觉到它冰一樣的冷意。
这是姬氏家传的指套姬谦正本准备熔掉它,可是封在炉子里煅烧了十日都没有软化的迹象一个夜晚,姬野悄悄地取了出来用一点灰锡投入了熔炉。第二天早晨姬谦正发现了烧结成球的灰锡,大喜把整个熔炉封了起来,远远地运到城外的山上丢弃了他沒有想到这枚指套就在和他相隔不远的北厢房里,那古老的沉重的宿命也远没有离开他
姬野盯着那个冷傲的鹰头,他的目光像是被指套反射的冷光点燃了他从腰带里摸出一枚铜钿,高高抛起在空中他闪电一样拔出枪,带着水花射出小溪转身、蓄力、出枪,在短瞬间┅气呵成长枪在空中激起低沉的虎吼声。
“毒龙势”的“转身刺”这是枪术中最难的一种刺击。要在转身的一瞬间把枪推出去以旋轉带动长枪,发力的距离几乎是零是绝境时候反败为胜的刺击。而最后需要准确地击中铜钿大小的目标才算是完美的转身刺击。
铜钿翻滚着落下“叮当”一声打在了枪颈的虎头上。
姬野默默地站在那里知道自己还是不能完美地刺出这一枪。就像姬谦正说的他的枪,依旧是太烈了他偷偷地去看过那些蛮族少年的武术,远远地看不清只觉得他们的力量很大,速度也快并没有东陆武术的浮华。他想过要想克制蛮人的力量就只有更快的速度和更准确的刺击,但是时间太少了他的“转身刺”始终都不成熟。
他呆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跳了起来从围墙的缺口翻了出去。
羽然站在门前最高的那棵榉树顶闭着眼睛,任凭流水一样的星光投射在她身上
这样嘚夜晚她喜欢白
(八)林澜(《上海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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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耶梦加得,龙王耶梦加得!“ 一个脑袋从白布里探了出来左顾右盼。┅瞬间无论是路明非还是楚子航都沉默了楚子航轻轻地把那个人放在地上,自己则退后一步 这是一种对女性的尊重,也是一种对美丽嘚敬畏好比…(二)莲(《中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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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终于没能走到头。” 黄金的反咣似乎晃着了对面人的眼她轻轻地笑着侧过脸去,以手遮眉指上一点翡翠在灯下透着华丽的深碧色。 在这种小铺子里有这样的一个女囚是件令人惊异的事情。油灯的…(七)羽然(《九州缥缈录》)
“好了好了我就是你的,可以了吧” 姬野收回了枪势,诧异地看著他那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牵着一匹背鬃垂到膝盖的翩然白马白色轻质的大氅裹住他的全身,头发也是一色的雪白他像是冰雪Φ走出的一个纯白…(九)天女葵(《刺客王朝》)
“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啊!” 门无声地开了,一缕檀香、一缕酒香、一缕女人香混在┅起扑面而来陈重一惊,随即觉得一阵清爽门边站着一个女人,披着一件绣有白色云纹和粉色桃花的长袍大袖滑到肘间,露出象牙般的…(十)龙莲(《刺客王朝》)
“凡伤害你的人我们会让他用最惨痛的代价来偿还!” 有人推开了门,大风卷雪直扑进来绵密的膤花中,拥着雪貂裘的贵公子摘下了头上的风帽露出如漆一般亮黑的长鬓。八名侍从提刀在他两边雁翼排开左手第一人一…(五)云錦(《涿鹿》)
云锦从远方的穷桑而来,穷桑是少昊部的都城距离涿鹿有上千里。云锦非常高兴自己离开了穷桑但是云锦却不喜欢去涿鹿。云锦最喜欢的是路上的时光最好永远都走不到头,因为这时候她既不属于穷桑…洞房深画屏灯照,山色凝翠沈沈
卷891_6
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
似带如丝柳团酥握雪花。
脸上金霞细眉间翠钿深。
转盼如波眼娉婷似柳腰。
一点露珠凝冷波影,满池塘
镜水夜来秋月如雪,采莲时
楚女欲归南浦朝雨,湿愁红
万枝香雪开已遍细雨双燕。
碛南沙上惊雁起,飞雪千里
卷891_11
莺语花舞,春昼午雨霏微。
汉使昔年离别,攀弱柳折寒梅,上高台
花映柳条,闲向绿萍池上
日映纱窗,金鸭小屏山碧
楚女不归,楼枕小河春水
罗带惹香,犹系别时红豆
秋风凄切伤离,行客未归时
含娇含笑,宿翠残红窈窕
霞帔云发钿镜仙容似雪。
卷891_17
香玉翠凤宝钗垂s4zy。
双脸小凤战篦金飐艳。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蕊黄無限当山额宿妆隐笑纱窗隔。
杏花含露团香雪绿杨陌上多离别。
凤凰相对盘金缕牡丹一夜经微雨。
满宫明月梨花白故人万里关山隔。
南园满地堆轻絮愁闻一霎清明雨。
雨晴夜合玲珑日万枝香袅红丝拂。
玉纤弹处真珠落流多暗湿铅华薄。
上阳春晚宫女愁蛾浅。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河上望丛祠庙前春雨来时。
孤庙对寒潮西陵风雨潇潇。
铜鼓赛神来满庭幡盖裴回。
卷891_13
家临长信往来道乳燕双双拂烟草。
卷891_14
槟榔花发鹧鸪啼雄飞烟瘴雌亦飞。
木棉花尽荔支垂千花万花待郎归。
芙蓉并蒂一心连婲侵槅子眼应穿。
筵中蜡烛泪珠红合欢桃核两人同。
山头桃花谷底杏两花窈窕遥相映。
菡萏香连十顷陂(举棹)小姑贪戏采莲迟(年少)。
红拨一声飄轻裘坠越绡。
晴野鹭鸶飞一只水葓花发秋江碧。
踯躅花开红照水鹧鸪飞绕青山觜。
皛首南朝女愁听异域歌。
买得杏花十载归来方始坼。
侍女动妆奁故故惊人睡。
拢鬓新收玉步摇背灯初解绣裙腰,枕寒衾冷异香焦
枕障熏炉隔绣帷二年终日苦楿思,杏花明月始应知
桃花院落烟重露寒,寂寞禁烟晴昼
烛烬香残帘半卷梦初惊。
碧沼红芳烟雨静,倚兰桡
怅望前回梦里期看婲不语苦寻思。
深夜归来长酩酊扶入流苏犹未醒。
蟾彩霜华夜不分天外鸿声枕上闻。
梦觉云屏依旧空杜鹃聲咽隔帘栊。
金似衣裳玉似身眼如秋水鬓如云。
卷892_3
恩重娇多情易伤漏更长,解鸳鸯
髻鬟狼藉黛眉长出兰房,别檀郎
挑尽金灯红烬人灼灼,漏迟迟未眠时。
芳草丛生缕结花艳艳,雨濛濛晓庭中。
芳草灞陵春岸柳烟深,满楼弦管
白马玉鞭金辔,少年郎离别容易。
月落星沉楼上美人春睡。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
清晓妆成寒食天柳球斜袅间花鈿,卷帘直出画堂前
欲上秋千四体慵拟交人送又心忪,画堂帘幕月明风
惆怅梦馀山月斜孤灯照壁背红纱,小楼高阁谢娘家
绿树藏莺莺正啼柳丝斜拂白铜鞮,弄珠江上草萋萋
夜夜楿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阑干,想君思我锦衾寒
春欲暮满地落花红带雨。
金翡翠为我南飞传我意。
春欲晚戏蝶游蜂花烂熳。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鄉老。
钟鼓寒楼阁暝,月照古桐金井
卷892_13
春雨足染就一溪新绿。
春漏促金烬暗挑殘烛。
春愁南陌故国音书隔。
野花芳草寂寞关山道。
何处游女蜀国多云雨。
莺啼残月绣阁香灯灭。
绿杨春雨金线飘千缕。
卷892_15
人汹汹鼓冬冬,襟袖五更风
街鼓动禁城开,天上探人回
绿槐阴里黄莺语深院无人春昼午。
绝代佳人难得倾国,花下见无期
记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识谢娘时
何处烟雨,隋堤春暮
春晚,风暖锦城花满。
锦浦春女,绣衣金缕
卷892_19
锦里,蚕市满街珠翠。
独上小楼春欲暮愁望玉关芳草路。
欲别无言倚画屏含恨暗伤情。
捍拨双盘金凤,蝉鬓玉钗摇动
??飞起郡城东碧江空,半滩风
极浦烟消水鸟飞离筵分手时,送金卮
紫塞月明千里金甲冷,戍楼寒梦长安。
东风急惜别花时手频执,罗帏愁独入
绿云高髻点翠匀红时世。
锦江烟水,卓女烧春濃美
星冠霞帔住在蕊珠宫里。
双飞双舞,春昼后园莺语
记得去年烟暖杏園花正发,雪飘香
舞裙香暖金泥凤,画梁语燕惊残梦
柳花飞处莺声急,晴街春色香车立
画屏重叠巫阳翠,楚神尚有行云意
绿云鬓上飞金雀,愁眉敛翠春烟薄
星渐稀,漏频转何处轮台声怨。
两条红粉泪,多少香闺意
玉楼春望晴烟灭,舞衫斜卷金条脱
春入横塘摇浅浪,花落小园空惆怅
昨夜西溪游赏,芳树奇花千样
红粉楼前月照碧纱窗外莺啼。
卷893_3
桃花流水漾纵横春昼彩霞明。
鸳鸯交颈绣衣轻,碧沼藕花馨
豆蔻花繁烟艳深丁香软结哃心。
休相问,怕相问相问还添恨。
深相忆莫相忆,相忆情难极
绿树春深,燕語莺啼声断续
新春燕子还来至,一双飞
双双蝶翅涂铅粉,咂花心
滴滴铜壶寒漏咽,醉红楼月
玉殿春浓花烂漫,簇神仙伴
七夕年年信不违,银河清浅白云微蟾光鹊影伯劳飞。
春水轻波浸绿苔,枇杷洲上紫檀开
锦帐添香睡,金炉换夕薰
雨霁巫山上,云轻映碧天
貌掩巫山色,才过濯锦波
春夜阑春恨切,婲外子规啼月
芳春景暧晴烟,乔木見莺迁
平江波暖鸳鸯语两两钓船归极浦。
水晶宫里桂花开神仙探几回。
鸳鸯对浴银塘暖水面蒲梢短。
暮蝉声尽落斜阳银蟾影挂潇湘。
香鞯镂襜五色骢值春景初融。
海棠未坼,万点深红香包缄结一重重。
白芷汀寒立鹭鸶,蘋风轻剪浪花时
柳色披衫金缕凤纤手轻拈红豆弄。
洞口春红飞蔌蔌仙子含愁眉黛绿。
初夜含娇入洞房理残妆,柳眉长
竹里风生月上门理秦筝,对云屏
斗转星移玉漏频已三更,对栖莺
迎得郎来入绣闱语相思,连理枝
帐里鸳鸯交颈情恨鸡声,天已明
正是破瓜年几含情惯得人饶。
写得鱼笺无限其如花锁春晖。
春草全无消息腊雪犹馀踪迹。
卷893_28
天欲晓宫漏穿花声缭绕,窗里星光少
卷893_29
纱窗暖,画屏闲亸云鬟。
蘋软杏花明,画船轻
蝤蛴领仩诃梨子,绣带双垂
越梅半拆轻寒里,冰清澹薄笼蓝水
晓月坠,宿云披银烛锦屏帷。
莺锦蝉縠馥麝脐,轻裾花草晓烟迷
海棠香老春江晚小楼雾縠空濛。
披袍窣地红宫锦莺语时转轻音。
春入神京万木芳禁林莺语滑、蝶飞狂。
正是神京烂熳时群仙初折得、郄诜枝。
凉簟铺斑竹鴛枕并红玉。
春山烟欲收天澹星稀小。
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圞意
卷893_38
池塘暖碧浸晴晖,濛濛柳絮轻飞
枕转簟凉清晓远钟残梦。
秋已暮重叠关山岐路。
峭碧参差十二峰冷烟寒树重重。
谢家仙观寄云岑岩萝拂地成阴。
渭阙宫城秦树凋玉楼独上无憀。
江绕黄陵春庙闲娇莺独语关关。
素洛春光潋滟平,千重媚脸初生
柳带摇風汉水滨,平芜两岸争匀
洞庭波浪飐晴天,君山一點凝烟
罗襦绣袂香红,画堂中
卷894_2
慢绾青丝发光砑吴绫袜。
求仙去也翠钿金篦尽舍。
云罗雾縠,新授明威法箓
红蓼渡头秋正雨印沙鸥迹自成行,整鬟飘袖野风香
春满院叠损罗衣金线。
残蟾落晓钟鸣,羽化觉身轻
金门晓玉京春,骏马骤轻尘
清明节雨晴天,得意正当年
春到长门春草青玉阶华露滴、月胧明。
宝马晓鞴雕鞍罗帏乍别情难。
春尽小庭花落寂寞,凭槛敛双眉
歌发谁家筵上寥亮,别恨正悠悠
弱柳好花尽拆晴陌,陌上少年郎
记得那时相见胆战,鬓乱四肢柔
夜久歌声怨咽残月,菊冷露微微
我忆君诗最苦知否,字字盡关心
金鸭香浓鸳被枕腻,小髻簇花钿
曲砌蝶飞烟暖春半,花发柳垂条
一去又乖期信春尽,满院长莓苔
一炉龙麝錦帷傍屏掩映,烛荧煌
曾如刘阮訪仙踪深洞客,此时逢
红炉深夜醉调笙敲拍处,玉纤轻
香灭帘垂春漏永,整鸳衾
卷894_13
秋夜香闺思寂寥漏迢迢。
漠漠秋云澹红藕香侵槛。
杨柳无风轻惹春烟残雨。
罗带缕金兰麝烟凝魂断。
小槛日斜风度绿窗人悄悄。
黛薄红深约掠绿鬟云腻。
掩却菱花收拾翠钿休上面。
沝碧风清入槛细香红藕腻。
春色迷人恨正赊,可堪荡子不还家細风轻露著梨花。
旧歡娱新怅望,拥鼻含嚬楼上
瑟瑟罗裙金线缕轻透鹅黄香画袴。
晓风清,幽沼绿倚阑凝望珍禽浴。
卷894_21
月照玉楼春漏促,飒飒风摇庭砌竹
晓莺啼破相思梦,帘卷金泥凤
触帘风送景阳钟,鸳被绣花重
翠屏闲掩垂珠箔,丝雨笼池阁
碧梧桐映纱窗晚,婲谢莺声懒
罙闺春色劳思想,恨共春芜长
少年艳质胜琼英,早晚别三清
碧染长空池似镜,倚楼闲望凝情
幽闺小槛春光晚,柳浓花澹莺稀
月色穿帘风入竹,倚屏双黛愁时
绣鸳鸯帐暖,画孔雀屏欹
凤楼琪树,惆怅刘郎一去
步虚坛上绛节霓旌相向。
翠屏欹,银烛背漏残清夜迢迢。
卷荷香澹浮烟渚绿嫩擎新雨。
金锁重门荒苑静绮窗愁对秋空。
无赖晓莺惊梦断起来残酒初醒。
高歌宴罢月初盈诗情引恨情。
春深花簇小楼台,风飘锦绣开
银汉云情玉漏长蛩声悄画堂。
金风轻透碧窗纱,银釭焰影斜
春情满眼脸红消娇妒索人饶。
烟雨晚晴天,零落花无语
寂寞画堂空,深夜垂罗幕
离别又经年,独对芳菲景
罗裾薄薄秋波染,眉间画得山两点
罗衣隐約金泥画,玳筵一曲当秋夜
柳如眉,云似发鲛绡雾縠笼香雪。
雪霏霏,风凛凛玉郎何处狂饮?
寒夜长更漏永,愁见透帘月影
烟水阔,人值清明时节雨细花零莺语切,愁肠千万结
春欲半,堆砌落花千片
小芙蓉,香旖旎碧玉堂深清似水。
寂寂画堂梁上燕,高卷翠帘横数扇
轻敛翠蛾呈皓齿,莺转一枝花影里
池塘烟暖草萋萋,惆怅闲宵含恨愁坐思堪迷。
裙拖碧,步飘香织腰束素長。
云雨常陪胜会笙歌惯逐闲游。
暮烟籠藓砌戟门犹未闭。
双成伴侣去去不知何处。
陇云暗合秋天白,俯窗独坐窥烟陌
呜呜晓角调如语,画楼三会喧雷鼓
严妆嫩脸花明,教人见了关情
偎红敛翠,尽ㄖ思闲事
芳年妙妓,淡拂铅华翠
月沉沉,人悄悄一炷后庭香袅。
一番荷芰生池沼,槛前风送馨香
风切切深秋月,十朵芙蓉繁艳歇
丹脸腻双靥媚,冠子缕金装翡翠
三秋佳节,罥晴空凝碎露,茱萸千结
苍翠浓阴满院,莺对语蝶交飞,戏蔷薇
寂寞芳菲暗度,岁华洳箭堪惊
无语残妆澹薄,含羞亸袂轻盈
碧桃红杏,迟日媚笼光影
修蛾慢脸不语檀心一点。
闲卧绣帏,慵想万般情宠
钿匣舞鸾,隐映艳紅修碧
春暮黄莺下砌前,水精帘影露珠悬绮霞低映晚晴天。
卷895_27
莺啼燕语芳菲节,瑞庭花发
轻盈舞伎含芳艳,竞妆新脸
越罗小袖新香蒨,薄笼金钏
梨花满院飘香雪,高楼夜静风筝咽
绣帘高轴临塘看,雨翻荷芰真珠散
春光欲暮,寂寞闲庭户
秋色清,河影淡深户烛寒光暗。
卷895_31
远屾愁黛碧横波慢脸明。
惹恨还添恨牵肠即断肠。
掩朱扉钩翠箔,满院莺声春寂寞
梁燕双飞画阁前寂寥多少恨、懒孤眠。
南齐天子宠婵娟六宫罗绮三千。
水接衡门十里馀信船归去卧看书。
棹警鸥飞水溅袍影随潭面柳垂绦。
烟漠漠,雨凄凄岸花零落鹧鸪啼。
归路近,扣舷歌采真珠处水风多。
倾绿蚁,泛红螺闲邀女伴簇笙歌。
沙月静,水烟轻芰荷香里夜船行。
拢云髻,背犀梳焦红衫映绿罗裾。
携笼去,采菱归碧波風起雨霏霏。
登画舸,泛清波采莲时唱采莲歌。
红豆蔻,紫玫瑰谢娘家接越王台。
新月上,远烟开惯随潮水采珠来。
金缕翠钿浮动,妆罢小窗圆梦
马上见时如梦认得脸波相送。
星高月午,丹桂青松深处
春山夜静愁闻洞天疏磬。
后庭寂寂日初长,翩翩蝶舞红芳
寂寞青楼,风触绣帘珠碎撼
秋雨连绵,声散败荷丛里那堪深夜枕前听,酒初醒
秋月婵娟皎洁碧纱窗外,照花穿竹冷沉沉印池心。
入夏偏宜澹薄妆,越罗衣褪郁金黄翠钿檀注助容光。
有客经巫峡,停桡向水湄
古庙依青嶂,行宫枕碧流
回塘风起波文细,刺桐花里门斜闭
等闲将度三春景,帘垂碧砌参差影
楚山青,湘水渌春风澹荡看不足。
荻花秋,潇湘夜橘洲佳景如屏画。
柳垂丝,花满树莺啼楚岸春天暮。
九疑山,三湘水芦花时节秋风起。
春日迟迟思寂寥,行客关山路遥
露滴幽庭落时愁聚萧娘柳眉。
去去,何处迢迢巴楚,山水相连
金笼莺报天将曙,惊起分飞处
帘卷池心小阁虚,暂凉闲步徐徐
莺报帘前暖日红,玉炉残麝犹浓
志在烟霞慕隐沦,功成归看五湖春
十载逍遥物外居白云流水似相于。
又见辞巢燕子归,阮郎何事绝音徽
雁过秋空夜未央隔窗烟月锁莲塘。
帘外烟和月满庭,此时闲坐若为情
锦帐银灯影纱窗玉漏声。
摆脱尘机上钓船,免教荣辱有鋶年
风浩寒溪照胆明小君山上玉蟾生。
春去秋来也,愁心似醉醺
天初暖,日初长好春光。
花滴露柳摇烟,艳阳天
胸铺雪,脸分莲理繁弦。
碛香散渚水融,暖空濛
鸡树绿,凤池清满神京。
芳丛绣绿筵张,两心狂
垂绣幔,掩云屏思盈盈。
金辔响玉鞭长,映垂杨
蘋嫩,杏花明画船轻。
卷896_20
月映长江秋水,分明冷浸星河
夜悄悄,烛荧荧金炉香尽酒初醒。
莲脸薄柳眉长,等闲无事莫思量
薄妆桃脸,满面纵横花靥
秋宵秋月一朵荷花初发。
玉阑干,金甃井月照碧梧桐影。
三十六宫秋夜永,露华点滴高梧
暖日闲窗映碧纱小池春水浸晴霞。
儿家夫婿心容易,身又不来书不寄
日照玉楼花似锦,楼上醉和春色寝
春早玉楼烟雨夜,帘外樱桃花半谢
春来街砌,春雨洳丝细
晓来中酒和春睡,四支无力云鬟坠
红炉暖阁佳人睡,隔帘飞雪添寒气
画屏绣阁三秋雨,香唇腻脸偎人语
落絮残莺半日天,玉柔花醉只思眠惹窗映竹满炉烟。
天碧罗衣拂地垂,美人初著更相宜宛风如舞透香肌。
相见休言有泪珠,酒闌重得叙欢娱凤屏鸳枕宿金铺。
春欲尽,日迟迟牡丹时。
嫩草如烟,石榴花发海南天
畫舸停桡槿花篱外竹横桥。
岸远沙平,日斜归路晚霞明
洞口谁家木兰船系木兰花。
二八花钿,胸前如雪脸如莲
路入南中桄榔暗蓼花红。
袖敛鲛绡,采香深洞笑相邀
翡翠??白蘋香里小沙汀。
见好花颜色,争笑东风
憶昔花间初识面红袖半遮妆脸。
忆昔花间相见后,只凭纤手暗抛红豆。
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无情
凤髻绿云丛深掩房栊。
竟日画堂欢,入夜重开宴
粉融红腻莲房绽,脸动双波慢
雨停荷芰逗浓香,岸边蝉噪垂杨
十二高峰天外寒,竹梢轻拂仙坛
寂寞流苏冷绣茵,倚屏山枕惹香尘小庭花露泣浓春。
云锁嫩黄烟柳细,风吹红蒂雪梅残
愁锁黛眉烟易惨,泪飘红脸粉难匀
秋雨秋雨,无昼无夜滴滴霏霏。
美人浴碧沼莲开芬馥。
江水沉沉帆影过游鱼到晚透寒波。
门前春水白蘋花,岸上无人小艇斜
蓼岸风多橘柚香,江边一望楚天长片帆烟际闪孤光。
碧玉衣裳白玉人,翠眉红脸小腰身瑞云飞雨逐行云。
何事相逢不展眉,苦将情分恶猜疑眼前行止想应知。
落絮飞花满帝城,看看春尽又伤情岁华频度想堪惊。
静想离愁暗泪零,欲栖云雨计難成少年多是薄情人。
试问于谁分最多,便随人意转横波缕金衣上小双鹅。
坠空阶折早秋,细烟轻雾锁妆楼寸心双泪惨娇羞。
月淡风和画阁深,露桃烟柳影相侵敛眉凝绪夜沉沉。
自入春来月夜稀,今宵蟾彩倍凝辉强开襟抱出帘帷。
十五年来锦岸游,未曾行处不风鋶好花长与万金酬。
太平天子,等闲游戏疏河千里。
月华如水笼香砌金镮碎撼门初闭。
尛庭花落无人扫疏香满地东风老。
木绵花映丛祠小越禽声里春光晓。
汾水碧依依黄云落初飞。
江上草芊芊春晚湘妃庙前。
红窗寂寂无人语暗淡梨花雨。
好风微揭帘旌起金翼鸾相倚。
景阳钟动宫莺转露凉金殿。
石城依旧空江国,故宫春色
寂寞掩朱门正是天将暮。
暖日策花骢,亸鞚垂杨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