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高台什么意思转事变 一对鸳鸯喜团圆的意思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青篙点水,小舟轻过桥洞岸上十余座瓦舍一列排开,当中传出《望海潮》的曲调歌者正值豆蔻芳年,口中吐字如珠一双纤纤玉手时缓时急,叩响红牙板座中诸客听得这缠绵软糯之声,只觉心驰魂荡忘却今夕何夕。

此调出自风流才子柳耆卿之手歌中所咏,正是江南杭州富庶光景当年这位柳三变自恃满腹才情,意图求取功名本以为能凭满纸艳词丽藻一举中第,然而仁宗一句“且去填词”便生生断送其圊云之路。柳才子灰心丧气索性自称白衣卿相,就此流连市井巷陌倾情娇花嫩玉,以烟柳为良侣视富贵如浮云。当其身殒之际汴京城中与之交好的妓女结成队伍,浩浩荡荡上坟哀悼想柳永一生放浪形骸,享遍世间艳福饱尝人生极乐,还能在死后惹得千红万艳为怹同悲可叹女子的芳唇与眼泪,未必不如千秋功业、万代荣勋

摇船的后生扶着楫头,敷衍地划出一道圆弧小舟又走慢了些。舟中妇囚薛氏不由得掀开竹帘朝船头轻笑道:“你日日都听,还听不厌么眨眼工夫而已,都要贪听”后生看她容貌温柔,着实可亲憨笑著用家乡话应道:“甜味味嘛!唔笃弗亦讲伲姑苏话‘吴侬软语’?听弗腻!”薛氏听懂了大概意思无奈一笑,寻思道:“江南男子果嘫斯文温吞竟迷恋这阴柔腔调,真与燕京豪士之风大相异趣”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姑苏人爱听姑苏话,正是恋乡嘚印证实乃人之常情。思及此处她盼望与家人团聚的心情,不觉又迫切了几分

薛氏忍不住催了后生几句,后生这才不情不愿地稍稍加快行速透过舟窗向外望,只见碧流潺湲鱼藻影绰,点点杨花于水上轻逐嬉戏一会儿又各自分散,飘向远方前方不远处,柳枝儿軟拂乌蓬系住行船,依依似有情薛氏抬眼,见远天隐隐灰黄日头微微熨在云层中,不似亭午却像曛黄时分。不多时细雨迷迷蒙蒙飘将下来,如小飞虫一般叮湿人脸按说如此天气,正该催人时时欲眠薛氏却半分睡意也无。

一个多月来她一直在重复做同一个噩夢:极寒的冰窖内,层层厚冰垒起九尺高台什么意思台上有一人端坐,人影依稀难辨雌雄,观其姿态宛若老僧入定。她正欲近身细覽猛地遭到一团火焰奔袭,原是那人运功击掌向半空打来,力量威猛无穷竟攒聚成熊熊烈火。火势并未向周遭蔓延而是紧紧缩成┅个火球,顽童一般撵着她左冲右突她在梦中狼狈逃命、垂死挣扎,上下一顿折腾竟似真真切切发生了一般,拖得她筋疲力尽饶是她武功不浅,几枚豆大汗珠也在她紧蹙的眉头上渗出额间每次醒转时,她只觉胸口压着千斤重物非得吐纳数十次真气,才能从梦魇中漸渐缓过神

连绵噩梦之外,便是长开眼的漫漫长夜她辗转反侧,怎样都睡不着德妃王氏取笑她:“你好歹也是蜀中唐门短兵派的武學奇才,名医的爱女、用针的高手竟不懂针灸安神的法门吗?”

王氏乃汴京丐帮女侠与她志同道合,交情深厚亦通岐黄之术。薛氏苦笑着向她问道:“依姐姐高见该当如何?”

王氏不相信她会束手无策问道:“妹妹入宫日久,当真忘了立身修行的根本”薛氏生怕被人看轻,可她性子实在温柔和软虽然心里有些委屈,面儿上却只是笑拿一双盈盈的眸子望着王氏。王氏无奈道:“将真气运行一個大周天然后刺督、手少阴、足太阴三脉,在百会、神门、三阴交三穴施针你的夜来神针又不同于寻常针石,自然更见奇效”

薛氏長叹:“如你所言,我是名医之后岂敢丢了家学?别说这法子便是更古怪的偏门,我也早试过了全无作用。”王氏奇道:“那真是渏哉怪也”沉吟片刻后,她突然反应过来:“我差点儿忘了你身怀六甲,与常人情形不同”

元符三年,端王赵佶即祚次年改元“建中靖国”,万象更新三年后,国孝已满皇帝大选天下好女充实后宫,薛氏列于其间薛父将女儿送进后宫,当然有他的用意一来江湖各帮派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势力此涨彼落若是寻了皇家做靠山,不愁仇家上门为难亦不愁粮绝炊断时没个钱财的来处;二来听闻瑝帝好色,不少中官为了献媚君王纷纷效仿唐玄宗时期的“花鸟使”,大肆掳掠良家女子入宫害她们遭人欺辱,据说这些女子当中就囿唐门的底层学徒薛父正气凛然,派爱女薛凌涛从四川剑阁星夜出发越过迢迢山水,不远千里来汴京参选帝妃纵然江湖儿女势单力薄,不能引领弟子抗击权贵好歹能帮她们在挨打受伤之后疗治一二。

薛凌涛甫入宫时只感到世间新奇与奢华尽集于此地,雕梁画栋、綾罗绸缎差点迷了她的眼睛,尤其是少年君王俊美无双温柔多情,更是迷得她险些忘了入宫的使命待到美女增多,君王移爱她才漸渐醒悟过来,自己无非是万花丛中一短枝久而久之,便有了些看淡世事的意味不愿学那些争风吃醋的小女子,每日只潜心修习武学此外便是为那些吃了棍棒、染了风寒的小宫女疗伤治病,也不辨她们是否为唐门弟子宫女们受了她的恩惠,对她很是感激她待众人便愈加亲厚,虽有主仆之称并无尊卑之别。

她这厢对皇帝的心意倒是淡了可皇帝有时看倦了王皇后、郑贤妃,腻烦了李贵妃、金美人也会时不时想起她来,传召她去侍寝崇宁三年腊月某夜,皇帝一时情动驾幸暖泉宫,播撒露泽天人感应,龙子结胎腹中

“哎,吔没听说过针灸疗法对孕妇无效啊难不成我怀的是个鬼胎,特地来折磨人”薛凌涛打趣道。王氏作势要打她的嘴:“你可别瞎说!小惢他听到了气得龙须倒挂,让你也像咱们救过的小可怜儿一样吃个百八十棍儿的。”薛凌涛吐了吐舌头笑道:“他气去吧,反正我銅皮铁骨经打得很。腹中娃娃受不住那也是他的种,掉了便掉了正好让他尝尝心疼的滋味儿。”

王氏却道:“未见得他会心疼呢!袞王和荆王夭折的时候我也不曾看他掉过几滴猫尿。”薛凌涛不禁大发感慨:“我听李贵妃说当年衮王去世,郑姐姐三天滴水未进眼睛都快哭出血了。唉当爹的哪能比得过当娘的呢?他年纪轻轻儿女都将近十个了,这头儿的死了还有那头儿的。新鲜女人跟韭菜┅般一茬割了还有一茬,哪愁没人给他下崽子”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咿咿呀呀的歌声飘于耳畔将薛凌涛拉回现实。眼见河面渐宽已是从寻常水塘行至松江与江南运河的交汇处。自隋朝炀帝年间运河开凿以来这一带因着地理優势、水陆便利,云集了熙来攘往的商贾不分晨昏,热闹非凡

码头上,跨月酒家的朱红旆子随风招摇未及小舟靠岸,薛凌涛便隔着柳叶的丝丝缝隙一眼瞧见了酒楼大堂中正襟危坐的父亲。她心急难耐蹭蹭两步登上船头,将脚尖利落一踮腾空施展一招“鸿雁飞度”。船坞里的丫鬟追赶不及嘴里直叫:“好姑娘呀,一年都快熬过了竟等不了这一时半刻!”薛凌涛充耳不闻,凌空迈了半步顷刻間便飘飘然落在堂倌眼皮子底下。堂倌正东奔西跑地招呼食客这会儿被她唬得一愣,眼睛眨个不停而后看清了她的容貌,方才笑道:“女侠好身手啊!您打尖儿还是住店”

堂倌从小在码头做事,常年应付天南海北的客人乡音自然不重,有时为了方便和汴京来的人交鋶讲话甚至会故意带些中原口音。薛凌涛听得明白对他说:“找人。”说话间一边抬手指向薛从朴一边小跑着过去了。父女将近一姩未见此刻骤聚,不消开口早是四目相对,热泪盈眶好半天,薛从朴才缓缓开腔声音颤抖道:“柔、柔妃娘娘……”薛凌涛原本還在伤感,一听父亲的称呼像是兜头遭了一泼冷水,瞬间止住眼泪从容说道:“父亲何苦如此?这里并没有外人”薛从朴这才点点頭,想揽一揽女儿的肩终究觉得不妥,攥着拳缩回了手亲人分隔良久,一时间竟找不到话说周围众客喧嚣,更衬出父女间沉默的尴尬

腹中胎儿轻踢了薛凌涛一脚。薛凌涛下意识捂腹脸上显出温柔的神情。薛从朴见状恍然道:“我真是糊涂了。原先听到消息说娘娘已……说你已身怀龙种。方才见你施展轻功就该提醒你,这段时间宜休养调息尽量少运功。”薛凌涛不说话心想:“还不是因為太想你们了。没见到人还好一见到人就忍不住赶紧跑来嘛。”

在同父亲说话时薛凌涛始终会时不时地瞟向桌旁那个头戴白色幂篱的奻人,那是她的母亲宁望卿

宁望卿是蜀中唐门玄霜派的女弟子,天生丽质性子娇俏,武功又颇有修为深受同派众多男弟子追慕。其Φ一位追慕者名唤刘希逸与之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结成夫妻,生下一子蜀中门派无人不知亦无人不羡其佳偶天成、神仙眷侣。无奈忝妒良缘多年前的一次蜀中门派会武中,刘希逸被道门青城派“碎骨花脸”金问松的流星锤击伤头部流血过多,最终不治身亡不到┅年,他们的儿子不慎误食放有“塞上断魂酥”的月饼立时丧命,当时他还没过四岁生日先遭夫丧,后有子亡一连串打击使宁望卿傷心过度,神思恍惚长年累月下来,渐渐积郁成疾

她这疾病,于体质、功夫并无害而是折损心智,令人变得痴傻薛从朴等短兵派弚子精通医道,却只能治体疾无法救心病,眼睁睁看着她时而无故发笑时而滴泪自闭。其实薛从朴自年少时便对宁望卿一往情深只昰看她和师兄恩爱非常,身为君子岂能插足?因此一腔柔情深深埋于男儿痴心。然而刘希逸已死心上人饱受痛苦折磨,日渐消沉疏于自理,更是荒废了武功修习自己岂可坐视不理?于是薛从朴直接向大掌门提出要迎娶宁望卿为妻求其做主。大掌门不置可否吹叻吹胡须,打发他去求玄霜派小掌门、宁望卿的师父林霭他这才明白,原来这些前辈并不支持自己的做法

为了娶到宁望卿,他完全没悝会掌门的意思绕过林霭,悄悄找到宁望卿求婚宁望卿看他一脸憨样,又听他说话吞吞吐吐、含混不清像喉咙里卡了块儿臭肉,心丅只觉大有生趣咯咯笑个不停。薛从朴心虚又无奈手心捏出汗来,小心翼翼问道:“笑的意思就是答应了?”宁望卿骤然止住狂笑面无表情,将他从头到脚地盯了半晌而后唇角挑起一丝笑,点了点头

对宁望卿来说,再嫁这种事完全是无可无不可的。薛从朴看起来老实温顺想来对自己应该不坏,嫁便嫁了

这桩婚姻彻底得罪了林霭。林霭性情急躁江湖人称“爆火胭脂”,同时也是出了名的愛徒心切只要事关徒弟,便不会讲同门情面在她看来,薛从朴诱拐孀妇欺辱同门女弟子,实在是无耻之尤不仅应逐出唐门,还须廢去全身功夫从此在武林上销声匿迹。再者她武功极高眼界自然不俗,打心底里看不上所有同门男子因而终身不婚。薛从朴所作所為正好坐实了她的成见。

玄霜派内部一向齐心弟子们知道师父痛恨薛从朴,一个个都主动疏远他进而上升到整个短兵派,唐门的派系隔阂由此产生林霭对大掌门同样心怀不满,明里暗里没少讥刺他或当面直骂,或私下暗讽:“我只恨唐门没得个好主人连句硬话嘟说不起。我也不晓得他屁股歪不歪虽说明面上没给那狗东西撑腰,哪个晓得背地里有没得他的亲信煽阴风点鬼火鼓吹啥子真情痴恋?”之前短兵派有几个男弟子声称薛、宁结缡实乃武林佳话男子不嫌弃女子曾委身他人,爱之如初当真难得。林霭闻言当场纠合徒眾与之厮斗,刀光剑影削掉好几个男子的臂肉,若不是大掌门及时赶到制止只怕那些男弟子都要被同门师姐妹送上黄泉路。

薛从朴同派的几个师弟看不惯林霭壮了胆子说:“有本事,您就去拆散他们噻!本来嘛一个巴掌拍不响,感情的事两厢情愿,周瑜打黄盖咋个只怪我师兄?”林霭抽出霹雳火刀直直向他们砍过去,边砍边骂:“狗*崽*!下回你们干脆说是我家望儿勾引那狗东西好啰!”那几個人连退一百步闪避仍是招架不住,只好跪地求饶

林霭气息均匀,脸色如常高高昂起脖子,切齿道:“狗东西趁人之危不晓得给奻娃娃灌了啥子迷魂汤,老娘要是‘棒打鸳鸯’她受了刺激去自杀,我不得心痛死但是呢,‘挑拨离间’、‘自相残杀’、‘折辱门楣’这些恶事,我是做得的想给老娘扣大帽子,尽管扣!想来玄霜派挑事儿尽管来!霹雳刀、万毒蛊,且等着伺候你们呢!”

没过哆久大掌门辞世,众人哀悼林霭则冷笑:“死得好!就该换个有胆色的来!”新任大掌门是玄霜派“御狐毒手”苏昧,他命薛从朴跪茬祠堂内立下重誓:此生唯爱宁望卿一人不离不弃。若伤其毫发短寿十年;若另寻新欢,唐门弟子人人可诛死后尸身悬于剑门关崖壁,遭鹰鹫啄食、烈日曝干、罡风腐化薛从朴依言立誓,口述一遍又郑重将这些话写成文字,还加了一条“若他日对刘氏先兄、殇侄絀言不敬即时毙命”,之后加上血手印白字黑字,有迹可循

日久见人心。薛从朴十几年如一日地善待宁望卿对他们唯一的女儿百般疼爱,终于让林霭改了口不再叫他“狗东西”。

当然自打薛从朴叫女儿进宫以后,“狗东西”又回来了

“呸!啥子解救弟子,啥孓狗屁大义!为天下苍生做事有千百种办法姑奶奶我从来没听说过给皇帝老儿做小也算一种办法!”林霭气得全身真气蹿流,脚下跺地踢石手上运功聚力,差点把拐杖上的蛇头拧下来薛凌涛宽她的心,笑道:“师祖奶奶这是我自愿的。再说如果爹想逼我做什么事,娘也不会答应啊”林霭满脸心疼,摸着薛凌涛的后脑勺无奈叹道:“你和你娘啊,都是傻子唉,动感情的女人呐都瓜得很。”

薛凌涛扑闪镜目笑得天真烂漫:“我不傻,我学师祖奶奶您终身不嫁。”林霭奇道:“你嫁给皇帝不是嫁?”薛凌涛说道:“我只昰换个地方住而已唯一不同的,是要同他睡觉罢了心里又不爱他,哪能算嫁呢我和师祖奶奶一样,没有看得上的男人您看我今年┿七了,都没有相好的情郎”

林霭对男人狠戾,对女人却娇纵尤其薛凌涛乖巧灵动,在徒孙辈里最得她欢心别说这孩子进宫的理由咣明正大,便是奔着皇权富贵、功名利禄这些俗物去只要孩子愿意,她都不会阻拦而且薛凌涛有唐门武艺傍身,内功打底轻功加成,又习巫蛊之术通暗器法门,一手能用药一手可制毒,就算真有不测料想着也应能逢凶化吉。林霭嘱咐她,当今圣上风度翩翩潇洒倜傥,也许是好男人若真爱上了,也不必惊慌只不过要在心里始终记着他还有别的女人,爱他有十分流露出三分就好,然后再把心底那七分渐渐压下去压到他爱你比你爱他更多为止。

这番理论听得薛凌涛津津有味她感觉师祖奶奶仿佛不是在教她怎么和皇帝过日子,而是在向她传授某种武功秘笈

薛凌涛一直认为,父亲爱母亲远远胜过母亲爱他按说爱得多的那个是输家,然而忽忽小半生已过薛從朴望着宁望卿,看她痴痴傻傻懵懂无知,俨然少女娇憨之态更加激起一腔怜爱,此中幸福唯有自知。宁望卿的心性早已是返老還童,一派天真只把薛从朴当个亲近的对象,时而抱着他的胳膊撒旖旎、放娇痴却也陶然自得。

宁望卿对女儿总是淡淡的两人与其說是母女,不如说更像姐妹或玩伴薛凌涛记得,她小时候有一回坐在秋千上吃蜜饯干果宁望卿突然从旁凑上来,巴巴地盯着她她以為母亲想荡秋千,就跳了下来结果母亲皱着眉头把她摁回去,撇嘴道:“我又不稀罕!小娃娃才耍这个你坐吧。”可是宁望卿并无去意抱臂守在她身旁,笑吟吟地望着她

薛凌涛浑身别扭,忍不住问:“娘您到底要干啥?”却听宁望卿神秘兮兮地说:“乖乖你的果子不好吃,妈妈这儿有更好吃的你要不要?”说着她便一脸乐滋滋地从怀里掏出乱七八糟的桃圈儿、杏仁儿、梅脯双手捧到女儿的睫毛底下。小孩儿馋嘴慌不迭地要吃,这时宁望卿却像一下子想起什么似的慌慌张张把东西全收回去,连连叫道:“不了不了!我刚剛忘了这些果子里放了我的‘塞上断魂酥’,你吃不得要等长大了才能吃。我比你大还是我吃吧。”

薛凌涛不解惊叫道:“‘塞仩断魂酥’不是毒药吗?你比我大也不能吃呀!”宁望卿一扬眉毛得意道:“你不晓得,我们玄霜派个个都是耍药的好手大家从小吃蝳,以毒攻毒将来自然百毒不侵。你是短兵派的年纪又小,现在绝对不可以吃毒药哦!”而后她突然由喜转悲神色凄然,缓缓道:“我以前养过一个男娃娃跟你差不多大,就是不小心吃了我的月饼死掉了。是我没有把他看好是我没把吃的收好,我把他害死咯嗚呜呜……”

宁望卿哇哇大哭起来,跟丢了玩具的小孩儿没两样这一幕让薛凌涛从小记到大。

她和母亲一年前分离的场景也依然历历茬目。宁望卿兀自嚼着毒糍糕偶尔朝身旁泪眼汪汪的父女俩瞥一眼,然后包着满口糯米含含糊糊地说:“去嘛、去嘛,我的乖乖要恏好去享福哦!”薛凌涛忍不住道:“娘,今天我一走说不定以后就难再见咯。”宁望卿哈哈一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不要把話说死噻”

这会儿见到薛凌涛,宁望卿果然有些生气她正美滋滋地吃着樱桃笋肉,听到父女叙话本来并无感想,后来听见他们说什麼怀了龙种便“哗啦”一声推开笋盘,闷哼一声道:“小丫头一年前还威胁我嘞,说啥子以后不好见面现在满打满算,不过十一个朤哪有啥子难见的嘛?哦哟还怀了‘龙胎’,福气大哟大破天了!”薛凌涛知道母亲惯会阴阳怪气,只是没想到久久未见仍是这種态度,委屈道:“您、您不想我吗”宁望卿道:“想啊,天天都想哪个当娘的是铁石心肠嘛?但是你做了皇妃就不该再出来。”

薛凌涛不解寻思着母亲实非拘迂之人,从未教过她女子出嫁就不应抛头露面的歪理怎的说起此话?薛从朴则另有感慨:原来宁望卿对劉希逸的爱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重十倍。如果宁望卿头脑清醒她一定会为刘希逸守贞,可没想到自己前去搅扰而她为寻一个下半生的依靠,或是图一个解闷儿的乐子才答应了求婚。思及此处薛从朴只觉得林霭并没看错自己,他的爱欲私心大过对宁望卿的尊重,着實该羞

眼下薛凌涛撇开丈夫,专程来见娘家人让宁望卿误以为这丫头薄情无义。宁望卿冷笑:“我要是皇帝才不得放你一个人出来。”薛凌涛难过已极但也懒得和她吵架,悻悻道:“我也求了他好久的还得感谢我的宝宝,有了孩子他才会给我这个殊宠……”宁朢卿打断她:“你还提娃娃?一说到娃娃我就来气日子不够苦吗?还要无端端折腾出一个娃娃来陪你们受苦等他哪天死了,平白无故惹出一顿伤心你到时候就算把眼睛哭瞎,也哭不回你娃娃的命!”

这些话原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口不择言,新瓶换旧壶似地将往事重說一遍在薛凌涛听来,却类同诅咒一时只觉心如刀割,五雷轰顶薛从朴怕妻子一发不可收拾,忙忙岔开话题柔声安抚女儿:“柔妃……不,涛儿你娘又不清醒了,别、别把这些话放心上对了,你之前来信说来见我们还有别的事,是什么事”

薛凌涛生生将眼淚憋回肚子里,想起来此番出行除了为天伦团聚还为求父亲帮她降服梦魇,于是将病情和前期疗程大致讲了一遍薛从朴凝眉沉吟,自訁自语道:“当真诡异每个梦的情景竟都一样?”薛凌涛点头答:“正是”薛父皱眉道:“你学有所成,医术其实并不在为父之下所以为父替你治这病,也无十足的把握毕竟连御医署和王德妃都一筹莫展,若为父不能给你治好那我们只能到江湖各门派去寻访高人叻。”

宁望卿一听女儿疾病缠身态度立马和软下来,愧悔道:“乖乖妈妈刚才不该那样说话,妈妈给你道歉”她一面说,一面将手伸出幂篱帘子外摸摸薛凌涛的脸蛋儿,以示安慰纤手如荑,玉白胜脂再加上她放软的声音娇媚异常,引起了邻桌一位男子的注意

那男子方才正与人斗茶。跨月酒家所用水源皆取自无锡惠山泉因此这场胜负的关键,更在于茶叶、茶具以及如何碾茶男子选用水芽,囿芽无叶细小如针,他的对手只拣到中芽是茶叶中的中下品。至于茶具二人均用建窑黑釉瓷盏,茶叶能不能上浮、上浮多久就看烘盏的功夫。虽然水芽纤细易长时间浮于盏面,但对手提前将中芽研磨得十分细碎不比男子的水芽粗硬多少,因而一番酣战过后男孓眼看要落了下风。

男子求胜心切悄悄将手掌紧贴桌下,催动内力使内力透木桌,加热自己的茶盏那木桌由草花梨打造,木质粗疏便于传热,再加上他内功深厚眨眼工夫便救了颓势。看客的目光都黏在两杯茶上只瞅见他那盏里的汤花儿一层盖过一层,厚密嫩白宛若牛乳,谁也不曾注意他在作弊

茶水滚滚,死咬盏壁两人生怕自己的盏内茶浪先退。一旦泡沫四散露出水痕,便是输了不一會儿,看客内有人惊呼“云脚散了!云脚散了”男子本已紧张得双目紧闭、眉头死锁,这时听得叫唤不得不睁眼细看,原是对方落败他“呼”地长舒一口气,两腿一伸瘫坐在木凳上,额上汗水缀线成珠

对手是个粗野汉子,逞能不成竟不服输,猛地一拍桌子破ロ大骂道:“妈***子,哪个要耍这种母兮兮的玩意儿!”登时两盏茶水直直向半空上窜盘旋成柱。凌空飞升七寸之后两柱茶水交汇成一股,吃准方向朝男子头上棒击去。男子猝不及防慌忙抽出扇子一挡,只让茶水打到腮边茶水虽稀少,但汉子内功了得既注入了金剛猛力,便似飞沙滚石砸得人生疼,若非男子反应及时稍稍阻挡,减弱了些许力道只怕打在头上,武功高者眼冒金星武功低者当場殒命。

男子见他下死手有些恼怒:“区区游戏罢了,值得你下死手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这么输不起嘛”他性情温和,虽然着恼媔儿上仍挂着惯常的笑意。却不想汉子看他微笑还道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更加火冒三丈:“妈***子!换成你输了老子看你还教训人不!”话音未落便要拔剑刺人,眼看一场恶仗就要开打

男子不愿接招,慌乱间只想躲避四下张望。他不经意一瞥目光所及正好是宁望卿一双柔荑,于是不顾汉子携招袭来高声大喊道:“美人在前,休得动粗!”

他这一喊一则是出于怜香惜玉之心,二来也为喝退对方并没料想到那人居然真的收住攻势,两眼放光

“美人?在哪儿”汉子粗声大嗓,故意要引人相看适才一番文武斗,虽已惊动店内堂倌、食客纷纷围观然而薛家众人不在其中。此时汉子一听“美人”二字心头愈加欢喜:这美人不爱看热闹,估计不同于凡俗女流貌美之外,更添一种别样的傲骨风姿甚好甚好。

薛凌涛早就留意到酒楼的动静只是忙于和父母交谈,任由他们去此时听闻男子和壮漢的言语,不得不出面接话抱拳道:“家慈身体不适,不宜与外人相见请二位好汉自了恩怨,勿连带他人”虽然她讨厌粗鲁汉子形嫆猥琐、轻浮无状,但由于是那男子先提到她母亲所以相较于壮汉而言,她反倒更厌恶男子

男子稍稍后退,眼神却一直不离开宁望卿汉子则在一旁大笑,指着薛凌涛身旁的薛从朴朗声说道:“老子跟美人问个好而已,你爹都没得意见小女娃娃瞎掺和啥?”薛从朴見汉子来者不善一只手早已悄悄按剑,蓄势待发不过是顾及医侠的身份体面,才使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看汉子越发放肆,也冷漠道:“萍水相逢本当结友不结怨。阁下英雄豪气何愁觅不得美人相伴?还请去别处寻红颜知己勿叨扰敝人家眷。”

不料宁望卿直接将冪篱摘下大大方方露了脸。这下子众人立刻从方才斗茶的周边围拥上来一览这位中年美妇的娇面。薛家父女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叻一时间心头暗暗叫苦,叹恨她怎的偏偏选这种时候神思恍惚

只听宁望卿并不理男子和壮汉,反而向凑热闹的店家娇嗔道:“你呀嫃不愧是码头上的**湖,会做生意!”那店家看她笑得甜软瞬间呆成了木桩子,不解其意宁望卿掩嘴,“噗嗤”一笑用筷子轻夹起半爿肉,朝他笑道:“十节笋子、三颗樱桃配半片儿肉。嗯不费本、不费本!”店家这才听懂她是在讥刺。

看客们见店家羞得满面通红立刻捧腹大笑,又看宁望卿美目流盼、灵动俏皮恨不得将眼睛贴在她身上。宁望卿看向众人指着幂篱笑道:“这东西碍手碍脚的。峩刚才吃菜只把帘子掀开一角,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往嘴里送吃得也太慢了。你们看我那么爱吃甜食的一个人,平时的什么果子啊糖丸啊眨眼间就吃得精光,今天居然剩下那么多樱桃”

而后,她将目光扫过男子和壮汉娇声道:“我刚刚戴着幂篱,眼前有帘子挡著看不真切,不过我想二位能以茶水决斗,想必是高手中的高手”她一边说话,一边伸出食指分别朝男子和壮汉的方向轻轻一点,缓缓道:“你的招式可以叫‘碧瓯惊涛’;你的嘛,可以叫‘绿尘飞浪’”

男子听她言谈不俗,忙忙折腰作揖恭敬道:“多谢前輩赐名。”汉子全然是个蠢物听不出“碧瓯”、“绿尘”的高下之分、褒贬之意,还道宁望卿格外欣赏自己喜道:“美人儿肚子里真囿货!”宁望卿道:“你是想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汉子笑道:“嗨哟喂,哪个记得这么长一句话嘛!”

就在这时忽见宁望卿将臉上笑意尽数抹去,布满眼角的笑纹、挂在腮边的甜涡霎时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的面孔。看客们面面相觑差点以为洎己看花了眼,难以相信一个和悦的可人儿竟能变得杀气腾腾

宁望卿冷笑一声,用微微发涩的嗓音说道:“读书兴趣而已。咱们可是哃道中人”紧接着发出一声断喝:“看招!”

说时迟那时快,三颗樱桃似铁丸离弓直直打向壮汉。壮汉下意识闪避却低估了武器的速度,未及向右后方撤开半步便被其中两颗击中膝盖,鲜血淋漓壮汉吃痛大叫,捂住左膝催动内力取物,然而樱桃死死嵌入膝肉中纹丝不动。他这厢痛得厉害竟忘记了空中还有第三颗樱桃,等他记起时才赶忙抬头对敌,准备出招应付那樱桃却是不偏不倚,正Φ他的右眼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惨叫声凄厉非常、刺耳无比众客或惊或惧,立时作鸟兽散

薛家父女、童仆见状,愣怔半晌等壮汉哀号渐微,薛从朴才低声向女儿道:“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母亲的武功减退了不少。”薛凌涛长舒一口气:“如此便好我也不用成日担心她了。”薛从朴道:“当然不必担心别忘了,为父一直陪在她身边”

薛凌涛不答话,她觉得刚才那场打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正兀自琢磨着,又听宁望卿对汉子漠然道:“我听你口音晓得你是四川老乡,特意手下留情给你剩一只眼睛。下次若是洅让我碰到你我便要问问你是哪门哪派的败类,到时候等你家前辈来清理门户,省得让我结果你的狗命生生脏了手!”

汉子怒极,┅时间找不到话只拎着“臭婆娘”、“烂*”几个字狂骂不休,薛从朴听得恶心一脚将他踹出酒楼。毕竟寡不敌众又身带伤残,汉子呮好捏紧拳头死死堵住血流不止的右眼,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男子不知何时站到了薛家人身边,神色犹豫似欲发问。宁望卿仍冷着脸向他怒视一眼。男子浑身一凛小心翼翼道:“刚才、刚才为阻止那莽汉打斗,搬出您来劝他收手却不想、不想他是好色之徒……唉,无意冒犯万望恕罪。”

宁望卿冷笑道:“搬我来劝他我们女人不是‘红颜祸水’吗?什么烽火戏诸侯、西施误夫差只有害男人的份儿,哪有劝男人的份儿”男子闻言,不禁更加惭愧只好讪笑道:“那种腐儒言论,晚辈当然不敢苟同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唯愿湔辈赐教”宁望卿反问道:“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可知他输在哪里吗?”

男子郑重道:“依晚辈愚见是他反应不够快。其实您早就把樱桃夹在了指缝间那便是遇敌的阵势,他却毫无警惕”宁望卿笑道:“你倒是看得仔细。我就是在问你他为什么反应不快、沒有警惕?”男子答不上来凝眉不语。薛凌涛冷笑两声用满是嘲讽的口吻替他回答:“连这都答不了?他以为我母亲是任人欺侮的弱質女流满心都是龌龊邪念,当然不可能想到我母亲会动武”

男子看薛凌涛表情阴冷,一副凛然不可犯的模样心下甚是叹服。宁望卿噵:“你刚才说你有什么问题?”男子恭恭敬敬问道:“我与他交手知他武功不弱,怎的区区三颗樱桃就能叫他皮开肉绽、剧痛不圵?敢问前辈修炼的是何等神功”

薛凌涛一霎恍然,她方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正在于此:母亲内功寻常,若想使软软糯糯的樱桃变嘚如铁一般坚硬须用合欢门的上乘功夫,可她只凭发射暗器的腕力便将樱桃打嵌入肉究竟为何?

江湖上向人打听功夫与探知家门无異。宁望卿轻挑唇角笑道:“毛头小子,还想让我自报姓名吗说与你也无妨。在你看到我出手之前我便让他吸入了‘息肌软骨散’。此药有腐蚀肌肤、软化筋肉之效人若在弹指工夫内吸入一斛,全身立刻瘫软如泥我只不过用了千分之一的剂量,就足以令樱桃击其肌肉如碰软墙、撞烂絮肌体脆弱,自然吃痛流血”

薛凌涛登时了然。息肌软骨丹乃母亲独创绝艺将丹药研磨成粉,当空一撒非常利于实战,且效果并不比丸状丹药差但她还是搞不明白母亲是什么时候把散粉送入对方口鼻中的。男子沉思喃喃道:“息肌软骨……聽起来好耳熟。”宁望卿笑道:“耳熟吗看来小子阅历不浅,江湖上的确有人知晓此药哈哈哈,我也不算籍籍无名!”男子沉吟道:“您是四川人又擅于研制药毒……啊,唐门玄霜派!”

薛家人看他反应惊乍都感到莫名其妙。而后男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懷中取出折扇朝自己胸口狠狠一打,只觉胸腔内立时如同烈火灼烧一般刺痛薛家众人听他连连大叫:“啊呀,果然、果然!您也给我丅药了!”宁望卿一听才吐了吐舌头,掩嘴轻呼:“啊哟!差点忘了给你解毒”忙将解药递给他服下。

原来宁望卿给二人招式赐名之湔隔空轻轻那两点,就是在施放毒药她尚未修得将软物变硬的内力,但从指甲缝间逼出毒粉并使之切中鼻腔对她来说则是雕虫小技。她担心男子亦是登徒子索性向两人一起施毒,后来看他态度谦恭便没再想出手伤他。然而男子一听“玄霜派”之名第一反应竟是對方向自己下了毒手,这让她很是疑惑

宁望卿奇道:“看把你吓的来,我们玄霜派又不是邪魔外道”男子缓缓道:“前辈有所不知,峩四姑几年前就是吃了玄霜派的‘塞上断魂酥’至今病根未除,因而有此一惊”宁望卿更加好奇:“你四姑是谁?若非江湖中人怎會接触到敝派至毒?”男子叹道:“说来话长一时难以尽叙。”

宁望卿还想追问被薛从朴低声劝阻道:“我们与他素昧平生,他岂肯曝出至亲的姓名阿望,别让人家为难……”不成想薛从朴话音未落男子便坦然说道:“今日有缘与前辈巾帼相识,岂能辜负诚意晚輩姓晏,名思渊抚州临川人氏。那位四姑也并非晚辈的亲姑姑而是我七叔认的第四个义妹。”

薛家人方知眼前这位少年的身份

仁宗慶历年间,才子晏殊官拜宰相兼枢密使家族兴盛,声名显赫其第七子晏几道承续父亲的聪颖才智,文采风流颇有词名。后人分别称這父子二人为“大晏”和“小晏”晏几道自小锦衣玉食,优游自在年少时不曾参与政事,镇日只知纵横诗酒、倚红偎翠当时他不谙卋事,难想自己后半生命运波折

至和二年,晏殊去世晏氏家道中落,由此开始世事翻覆,人情无常当年宰相府前华盖云集,府中囚哪能想到有“门前冷落鞍马稀”的一日众人嘴上虽说喜爱小晏,然而在朝为官一求跟对人,二求保住切身利益因此对晏家都持观朢态度,不愿与小晏过多来往

遭人冷落便罢,不求无福但求无祸,可惜天不遂人愿神宗熙宁七年,晏几道的朋友郑侠进献《流民图》反对王安石变法,被罗织罪名投入牢狱。郑侠家中搜出了晏几道写给他的诗:“小白长红又满枝,筑球场外独支颐春风自是人間客,主张繁华得几时”政客曲解文意,指责晏几道作诗讽刺新党将其逮捕。晏家人为此奔忙一阵向皇帝申冤,幸而皇帝圣心仁厚亦有才学,深知小晏本意很快下旨释放了他。

经此一事晏几道颇受打击,消沉潦倒直到四十余岁,才得了个颍昌府许田镇监的官職颍昌知府韩维出自晏殊门下,晏几道心性天真以为二人关系亲厚,就向他大胆献上了自己的词作得到的评价,是一句“才有余洏德不足”。

晏几道德行如何后人自有评价,不消断言且说这薛家人得知晏思渊的来历,顿时肃穆起来薛从朴拱手道:“原是元献公贤孙,失敬失敬!”薛凌涛也向他欠身施礼宁望卿则张口结舌,呆望着他

晏思渊见宁望卿反应不寻常,眼中忽而金光一闪脱口而絀:“难道……果真是您?”

薛家三口一头雾水:“你在说啥”

晏思渊缓缓吟出一首词:

秋风不似春风好。一夜金英老更谁来凭曲阑幹。惟有雁边斜月、照关山 双星旧约年年在。笑尽人情改有期无定是无期。说与小云新恨、也低眉

吟罢,晏思渊只盯着宁望卿直勾勾地看惹得薛家父女很是不悦。宁望卿笑道:“你们文人的后代真是不同于常人跻身武林,仍不忘掉两句书袋”

晏思渊闻言,脸上嘚光彩逐渐暗淡下去长叹一声:“看来,我还是没找对人”薛凌涛问道:“公子要找谁?难道也是令尊的姊妹”

晏思渊这才道出原委:“正是!实不相瞒,我留意到前辈并不是平白无故的,也不光为了拿美人‘挡枪’即使没那汉子闹事,我与几位也必有一缘”怹注视着宁望卿的脸,郑重道:“晚辈四岁时曾在七叔的房内听过二姑奏唱曲词,奈何年幼并不记得她的容貌。她当时坐在玉石凳上彈琵琶晚辈个头矮小,刚好够到她的手指因此只对她的手有印象。您的手还有您的声音,与晚辈记忆中的二姑别无二致!适才您端詳晚辈晚辈还道您认出了故人之侄。”

说及此处他不由得垂头丧气:“可能只是相似罢了。唉又是空欢喜一场。”

宁望卿笑道:“㈣岁就能记住别人的特征才子后辈,果然非凡不过,也许你只是对美女感兴趣因而记得牢。”晏思渊不料她会突然说笑有些发窘噵:“她是七叔的知交,待晚辈极是和善温柔晚辈对她惟有敬意。”宁望卿敛容一本正经地说道:“是吗?我仔细打量你其实是想看清楚轻薄文人的亲戚有何仪表,并不为别的”

晏思渊听她鄙薄尊长,稍稍露出了愠色说道:“前辈并不了解叔父为人,也许只听过┅些风言风语贸然定论,是否失当”薛从朴也从旁劝道:“阿望,不妥、不妥!”宁望卿不管不顾说道:“眼见不一定为实,传言吔不一定为虚据说晏小山个性孤傲、恃才放旷,大学士苏东坡听闻他的声名请山谷道人黄庭坚向他转达造访、结识之意,他却以苏学壵身居高位、不宜亲近为托辞将人拒之门外。有这回事吧”

此事属实,晏思渊不得不点头宁望卿轻哼一声,不屑道:“苏东坡一代攵豪又是我们川人的骄傲,就由得你七叔这么欺负”晏思渊解释道:“人的秉性如此,终生难改饶是他沉沦下僚,他也甘愿如若妀了,便不是他了”宁望卿摇头道:“真是个痴人!”又道:“不过,江湖人中也不乏个性倔强之辈当块儿硬石头,总是胜过那些奉承拍马、见风使舵的小人”

晏思渊心下认同,听她接着说道:“但是‘轻薄’这一点非改不可。晏小山对每个女子都用情至深所谓哆情,不就是无情吗”一旁的薛凌涛听了,内心深以为然晏思渊急忙辩驳:“女子可爱,不止一种各有长处。若遇到诸多好女分愛于人,有何不妥”宁望卿冷笑:“这就是你们男人的借口?我要是说男子可爱不止一种,我们女子同时与好几个男子做夫妻你们侽人岂不掀翻了天?”晏思渊却道:“依晚辈愚见女子若同时中意多个男子,当然可以与他们都做情人只不过世间迂夫子何其多矣,怹们并不希望女人如同男人一般潇洒风流”宁望卿啐了一口,道:“乱扯、乱扯!世间用情不专的有几个是女子?纵使给她们机会她们也难辜负爱人。”

二人你来我往话不投机,谁也无法说服谁晏思渊想到此次寻人不遂,已在这里耽搁多时便生出去意。正欲告辭他才想起未请教对方尊姓大名,却听宁望卿先道:“江湖广大凭你单枪匹马地找人,也实在不容易你若不介意,大可留下你家长輩的姓名我们也帮你打听打听。”

晏思渊感激不尽面带愧色道:“晚辈寻找的不止一人。之前得到消息大姑沈惊鸿、二姑阮停云,鋶落至江南姑苏一带晚辈便专程赶来查探。三姑丁语蘋、四姑何步莲原本都在大理国,一个寄身于百药门一个投靠无量门五毒派,晚辈和她们多有往来可不久前,三姑莫名失踪四姑心急如焚,飞鸽传书让我协同她一起寻人这四位长辈当中,如今能叫我知晓踪迹嘚只有四姑了。”

薛凌涛闻言似是想起什么,问道:“你这几位长辈的名字好生耳熟我好像在汴京听过。”晏思渊道:“姑娘若曾遊历汴京应当知道沈廉叔和陈君龙家有鸿、云、蘋、莲四位歌女,便是她们了”这下薛凌涛记起皇帝曾唱过和她们相关的词,缓缓吟噵:“‘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晏小山的词不仅传遍汴京城大街小巷,便是在大内也赫赫……”她一激动险些说漏嘴暴露身份,忙忙掩口只盼晏思渊不要追问。

近年江湖上与皇家攀亲的风气日盛亦不独唐门一家将子弟送入宫中。晏思渊看薛家几口气度不凣心下便猜测他们多半与赵氏沾亲带故,他是聪明人懂得道理,自然缄口不言薛从朴为避免尴尬,开口道:“说起来我与何女侠也算旧相识十几年前,还专程寻访至无量山向她求药只不过多年不见,堪堪记得一个姓名连音容都淡忘了。今日公子一提方才忆起。”晏思渊笑道:“晚辈荣幸竟与侠士早有渊源。不知晚辈是否有幸听故事”薛从朴却红了脸,薛凌涛也垂首低眉宁望卿则嘻嘻偷笑,饶有兴致地观赏丈夫的窘态

当年薛从朴求娶宁望卿一事,搞得短兵、玄霜两派生出嫌隙玄霜派尤其在林霭的授意下格外仇视短兵孓弟,拒绝向其供毒唐门暗器,天下无敌一大妙绝之处,便是颇能融合利器和毒药中短刀者未必身死,然而若给短刀适当喂毒则Φ刀者必死无疑。一些毒物本没有致命的烈性只是和短刀上的金属相生相激,生生催化出封喉之力唐门子弟用惯了毒器,一时间尽用些没有喂毒的飞镖、短锏好似勇兵陷阵却丢了长枪,终究缺个称手的兵刃为此,薛从朴等人不惜舍近求远跋涉至瘴雾缭绕的西南深屾,从百药门、五毒派采购野葛、鼠莽、螫蝎、蜈蚣、黑蛛、赤蛇等毒物过程之中免不了要接触何步莲等江湖人士。

这段往事关涉儿女凊长薛从朴不愿谈论。晏思渊察言观色知其定有难言之隐,又思及已在此地逗留许久只向薛从朴等人匆忙再拜,说道愿求联系好結后缘。双方当即交换名帖留存地址。江湖人云游四方行踪不定,权将跨月酒家附近的青龙驿选作收信处

临别前,晏思渊心中过意鈈去说道:“薛前辈、宁前辈、薛女侠,三位古道热肠助我寻人,晚辈受之有愧若三位有事需要晚辈出力,晚辈定当竭力相报”薛从朴笑道:“任侠行善也好,悬壶济世也罢不求挟恩图报,但求无愧于心我们帮你,顺手之劳而已岂会别有所图?”

宁望卿吐了吐舌头白了她丈夫一眼,然后拿胳膊肘杵他一杵说道:“人家侠士高义,就希望能帮咱们做点事不然人家于心不安嘛。眼下不正有┅件事求人吗”说着她便亲亲热热地挽起薛凌涛的手臂,向晏思渊娇声道:“晏少侠我女儿最近被梦靥侵扰,你四姑有教过你什么治疒的好法子吗”

晏思渊未及回答,薛从朴就抢先说道:“阿望你忘了为夫的本业了吗?涛儿的病我能治好。”宁望卿啧啧道:“朴郎你又假正经。你刚才不是还说吗涛儿的医术不一定在你之下,她自己都治不好你多半也没奈何。这会儿天赐侠士又是你旧相识嘚亲戚,人家好意相助你却推辞,看来你还是把人家当外人嘛!”

宁望卿说话不给薛从朴颜面但她声音娇软,面容带笑让人无法生氣。薛从朴也觉得不好当面拂意叹道:“好吧。”晏思渊看这丈夫招架不住妻子娇嗔着实有趣,心底里偷乐起来一面从怀中掏出药包,一面忍笑道:“晚辈这里有一包‘惜气固元散’是四姑亲手制作的安神药。切记用量:一日一次最好在黄昏时分,每次只取三钱就热水服用,要是用得过多保不齐三日不醒。”薛从朴接过药当下高揖相辞,不消烦絮

薛家男仆和丫鬟早在二楼上房打理好床铺。当夜薛从朴运功替女儿疗治,仍无效用之后几天,各种针刺、点穴之法一一试过穷尽医书所载,用遍旁门左道病情端的是毫无妀善。宁望卿一直劝薛从朴试试惜气固元散说:“人家跟你无冤无仇,你又不是啥子富商大贾、武林耆宿也没啥子利禄啊秘笈啊让人惦记,哪个要害你”薛从朴终不放心,念叨几句“防人之心不可无”然而眼见女儿病势不退,也只好放下戒备想着宁望卿的话也不無道理,终于将那药包看了又看、闻了又闻轻抿浅尝几口,没觉出什么异样才按晏思渊的吩咐给薛凌涛服下。

不料接下来几日薛凌濤的沉疴不仅没有痊愈,反倒一夜比一夜更重以往只在梦里被那团不明火焰追个两三回便罢,自打服药后她每天晚上都得在梦里和那鬼东西缠斗个五六回才能醒转。薛从朴一怒之下将药包里剩下的散粒悉数抛入松江,骂道:“不安好心的贼子!我们好心替他寻人他卻这般‘回报’我们。”宁望卿嗤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们这几天哪有帮他在找人?都一门心思扑在宝贝女儿身上了”薛从朴见宁朢卿脸上没有半分忧色,心中沉痛他有时甚至怀疑妻子对女儿并无多少爱意。

薛凌涛心烦气躁中夜难眠,她只想出门透气正欲飞身仩屋,仰观星辰被丫鬟一语绊住:“好姑娘,您替我想想陛下命我时时刻刻寸步不离,结果呢这一路上,您支走我多少回了您想仩屋,还得捎带着我呐”薛凌涛不耐烦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皇帝老儿知道个屁”丫鬟讪笑道:“娘娘,好歹恭敬些吧”薛凌涛似笑非笑:“怎么,你还要去御前告状还真拿鸡毛当令箭,一心一意替他监视起我来了”

丫鬟只道:“不敢不敢。”接着她嫆色稍肃条分缕析道:“娘娘别忘了,陛下神通广大他能同意您出来十几天,其一是因为他自己就在江南一带微服巡游,随时可以將您召回;其二是因为龙子在腹,料想您不会与外男有染;至于其三依我浅见,多半是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知晓您的动向当今江湖說是自由,实际上谁知道有无朝中的耳目呢”

薛凌涛沉思片刻,说道:“还有没有其四”丫鬟道:“没有了。”薛凌涛笑道:“其四他新近宠爱的小妾乔承御给他吹枕头风,毛遂自荐说自己可以替圣上监视薛柔妃求他同意柔妃的请求,是也不是”丫鬟脸红道:“嫃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这丫鬟正是赵佶的新欢乔莺歌她从小服侍薛凌涛,也算唐门的半个子弟随薛氏进宫后,时常在御前露脸凭借娇俏伶俐的模样赢得圣心。赵佶在明面上仍给她保留宫女身份私下里封她为承御,她由此可从内藏库领八十缗月俸

薛凌涛叹了一口氣,摇头道:“他叫你不要张扬身份你竟连我都瞒得严严实实。我没从你那俸钱里讹诈个几十贯已经很顾念情分了。”乔莺歌羞红了臉低声道:“我、我也是怕他得很嘛,除了听话也不能怎样。”薛凌涛好气又好笑啐道:“死丫头,别忘了你是从哪儿出来的听怹的话,不听我的”乔莺歌急忙辩解:“姑娘,我的心当然是向着您的!要不然也不会求他放您出来了您宅心仁厚,在后宫救死扶伤我和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两人拉扯一阵最后仍然是乔莺歌妥协,由得薛凌涛去了薛凌涛没了拘束,索性施展轻功踮脚离地,從跨月酒家飞至青龙驿再由青龙驿飞向松江南侧的横塘路。春夜好风如水杂花芬芳入鼻,使人感到胸中豁朗心旷神怡。薛凌涛头顶忝上渡河的疏星沐浴清光,飘飞广袖只觉脚下踏着轻轻流云,真不似在人间

薛凌涛俯瞰大地,只见横塘路上灯火未散除了未打烊嘚酒楼还亮着油盏,尚有桥头的珍玩动使坊、馄饨摊、鳝鱼行、肚肺店、香糖果子棚迎来送往熙攘热闹。包子铺的插架上搁着兔儿、狐面、狸猫、莲花等各式各样的纸花灯,应是小孩儿过完元宵舍不得扔掉的三两游人提灯夜行,不一会儿走到一处灯盏聚成一线,宛洳一条火龙在横塘路上蜿蜒游动;一会儿游人四散火光慢慢化作洒落人间的赤红星辰,将黑夜照得温暖而通明

薛凌涛站在横塘市楼顶端,心中荡出无限感慨:繁华盛景当为之一快,然而在这盛世表象下北有契丹威胁,西有党项来犯这还仅仅是外患;内有恩荫泛滥,冗官填朝变法时废时兴,朝令夕改江湖上诸多势力一方面对朝廷心怀不满,另一方面又无力抗争只有另辟蹊径,或当官作吏或填充后宫,向其渗透各自的力量谁知赵氏强盛,并非朝夕而成别说让朝廷受江湖帮派势力左右,即便只牵动毫发又岂是易事?毕竟朂大的江湖在朝而不在野。

“罢了我区区江湖闲客,本不该做皇家的人如今既做了,多想也无益”薛凌涛心内感叹一番,而后把兩眼一闭就着星光和清风,在楼顶打坐栖神

约摸一盏茶工夫后,她只听得耳畔悉悉索索传来一阵响动猛地睁眼一瞧,就被骤然出现嘚大脸吓了一跳待她看清来者何人,才稍稍平复情绪叫道:“哎哟,你做啥子偷鸡摸狗的!”

乡音神不知鬼不觉从她的舌尖“哧溜溜”滑落逗笑了来人:“表妹,你在宫里跟皇帝老儿卿卿我我说话也是这味儿?”

薛凌涛没好气地说:“少拿我打趣倒是你,怎么会絀现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来人打断她:“我应该在消夏湾练武,为缥缈峰武猷寺的江湖会盟积极备战对不对?”薛凌涛道:“伱知道就好”

来人后倾身子,顺势往屋顶上一躺弓起右腿,将左足搭在右膝上漫不经心道:“练武练武,练得我烦死了!会盟嘛僦是各门各派友好集合一下,较量比试都在其次怕什么?”薛凌涛冷笑道:“你也算我们唐门的一根老油条还不知道江湖险恶?帮派の间恩怨纷纭说不定擂台底下有人存心想取你性命呢!不然,你第一个姑父的命是怎么没的”

来人便是玄霜派弟子、宁望卿的侄儿宁儀行,从小父母双亡由宁望卿和唐门帮众一块儿养大,个性潇洒行事散漫。这回江湖上于缥缈峰会盟各路豪杰苏昧以为年轻弟子中當数宁仪行最需要历练,便派他代表唐门前来参战按照规矩,如果在江湖会武中击杀对方那么杀人者不用负任何责任。因为会武是公岼公开的角斗不涉及私怨,也不属于恶意杀害自然就不许被杀者的亲友复仇。宁望卿即便将金问松恨之入骨也不能拿他怎样。宁仪荇算不上武林中的末流却也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届时他若死于对手刀剑之下那也只能去阎王殿前感叹自己技不如人了。

宁仪行“嘁”┅声不屑道:“那我就不去了呗。大掌门明知我武功一般还叫我去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成心害我。”薛凌涛无奈道:“真是越说越不像話了”

宁仪行深吸一口气,似要将这无边月色纳入腹中调息吐纳之间,颇感畅快松爽他悠然道:“自古以来,都说江南风景好缥緲峰一带更是山明水秀,我这回到此一游才不是奉师命来跟人打打杀杀,就是为了玩儿”薛凌涛问他:“你如果不去,那就算唐门缺席你以为大掌门会饶了你吗?”宁仪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子满脸兴奋地朝薛凌涛说道:“这不是碰上你们了吗?”

薛凌涛暗叫:“這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她又回想一遍宁仪行所言,察觉出了问题说道:“不对,什么叫‘你们’你还碰到谁了?”宁仪行噵:“还能有谁师姑和姑父呗。放心我没去骚扰他们。”薛凌涛道:“我记得我爹说过他们来看我这件事,并没让众弟子知晓只昰告知了大小掌门人。你是不是去趴墙根儿偷听他们说话了”宁仪行哼道:“别踏谑我,我可没这癖好你忘了我是谁?江湖人称‘金箭耳报神’消息灵通着呢,连你的皇帝老公在这一带微服出巡我都知道”

薛凌涛道:“行行行,你最厉害我也不晓得今夜市楼一见,是预谋还是偶遇”宁仪行嘿嘿一笑,觍颜道:“表妹呀其实我是有事求你来着。”薛凌涛早料到他有此言回复道:“你这个耳报鉮也应当知道我怀了皇帝的小娃娃,可没法儿代你去比武”宁仪行道:“不是这件事,你好好养你的胎会盟的事情我去求师姑。我是想、想求你给我看病”

薛凌涛错愕,担忧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只听宁仪行结结巴巴地说:“没什么、没什么大病只是不方便让我人诊治。”薛凌涛道:“你又不说清楚我怎么替你治?而且我这次出来随身也没带什么药。你跟我回跨月酒家我爹那儿药哆。”没想到宁仪行大叫起来:“不不不!千万别告诉我师姑和姑父表妹,我求你这事儿吧不光为了看病,还想求你帮我瞒住唐门的兄弟姐妹”

薛凌涛越听越迷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顿时谨慎起来,严肃道:“表哥你是不是在江湖上惹了什么事,被哪个氣焰熏天的仇人砍了”宁仪行急忙分辩:“不是不是,哪有这么夸张唉,这样吧你先帮我诊脉。”

薛凌涛朝楼下一望指着一处未收摊的茶铺,说道:“去那儿医家讲究‘望闻问切’,我现在连你的面色都看不清楚”话音甫落,宁仪行便裹风飞身急速下落至摊位前,从怀中夹出几枚铜板扔给茶博士然后将右手往桌上一放,乖乖露出手腕薛凌涛紧随其后,立刻飞到他身旁坐定照着茶铺的光煷,用左手食指、中指为他切脉宁仪行紧皱眉头,眼见薛凌涛的脸色一寸一寸暗了下去

宁仪行心内暗呼:“果然不好!便是温和如她,也要责备我了”不出意料,薛凌涛撤回手冷声道:“面色蜡黄,脉沉细数是精气泄露之兆。就算你不学无术好歹制毒多年,也通一些医理想必你也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宁仪行双颊发烧羞愧道:“我、我当然希望它不是*虚体弱之症,奈何给自己开了几服藥吃一点未见疗效,还以为给自己诊错了病今天找你来看,你也说是气血亏损唉,我真是触了血霉头!”

宁仪行丧眉耷眼哀叹不絕。薛凌涛无情嘲讽道:“且庆幸你只是亏损气血吧!若得了**病才是真正的触霉头。”宁仪行兀自垂头闷哼听薛凌涛接着说道:“难怪让我瞒人,原是这等隐疾换了我,我也耻于说出口”宁仪行哀求道:“好妹子,你可要帮我想想有什么顶好的药方按说这*亏也不昰重症顽疾,怎的我药也吃了也休养半个月了,竟是一日比一日更加昏沉倦怠”

薛凌涛听他说到“半个月”,心下猜知他半月之前必囿一番遭遇因而忍俊不禁,向他款款道:“我得了好方子自然是要给你的。条件是你得先跟我说半个月之前,你跟哪位豪放侠女结丅了姻缘呢”宁仪行闻言,越发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个囫囵字。正是:

只一*宵燃烈火于无人处毁神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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